《似锦华歌》 第1章 [古装迷情] 《似锦华歌》作者:浅色线条【完结+番外】 简介: 这是一个立志成为大唐第一富商的故事。 又名《兼职太子妃》。 太子:“你到底什么时候跟我成亲?” 某人:“我这一生太忙碌了,不是在赚钱,就是在赚钱的路上。” 第1章 被卷入漩涡的吃瓜群众 把桌上地图摊开。 坐标,大唐。 画圈圈的地方是长安,但是——此大唐,非彼大唐,长安皇城内住着的天王老子也姓李,却是史上最窝囊的一届皇帝。 龙椅上的光睿帝一蹦三尺高,指着开国皇帝的画像一顿破口大骂,要不是他老子死前把刀架脖子上,又是赌咒发誓,又是苦苦哀求,哪个嫌命长的会接下这堆烂摊子? 明明该是富二代,硬生生穷苦成了创一代。 创业有多艰难,瞧瞧光睿帝比铜镜还光生的脑袋瓜子。 光睿帝各种悬梁刺股,忍辱负重,才有了如今的局面,窝囊是窝囊了些,好歹暂时是个相互牵制的局面。 如何个“相互牵制”? 地图中间是都城长安,右手起顺时针方向,依次是东北方向的天朦——黎氏家族,东南方向的东洲——柳氏家族,西南方向的崇文——张氏家族,西北方向的富阳——郭氏家族。 这四大家族所在地,为各地区最大城邦,四大家族几乎摁住了整个大唐的命脉。 因此,四大家族又称四大天王。 没错,四大天王祖上跟光睿帝的老子一起打过天下,坐上龙椅的光睿帝他爹,脑门一热,大手一挥,把几大重要城池给了兄弟,后来,四兄弟成了四天王。 而光睿帝非常具有自知之明,左右胳膊拧不过大腿,城池拿去,金银拿去,权力拿去…… “等等!老子窝囊了些,却不是窝囊废!老子这是在博弈,给老子儿子争取时间!” 所谓江山辈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光睿帝和他老子四舍五入的干了百年,他坚定不移的认为,后百年的人才就他儿了。 没有九龙夺嫡的故事。 光睿帝整天忙着悬梁刺股,无心女色,如今,膝下仅一子。 偏偏……这太子又是个病秧子。 “小姐,你怎知太子是个病秧子?” 黄衣丫鬟正目不转睛望着窗边的女子。 “呸”一声,那女子吐出挂嘴皮上的瓜子壳儿,一边抖腿,一边说道:“昨儿个,路过大夫人房,听见里面说太子又吐血了,怕是捱不到明年,吃不上元宵咯。” “小姐!”窗棂外忽然出现个蓝衣丫鬟:“说这些可是要掉脑袋的!” “哟?你要举报我?”她对蓝衣丫鬟一挑眉。 “举,举报?” 再抓了把瓜子,她瞧向蓝衣丫鬟:“揭发,告发之意。” 瞬间,蓝衣丫鬟的脸憋得通红,小跑进屋子里,噗通一下跪她跟前,说话已带了哭腔:“含儿进了小姐屋,就是小姐的人,宁死,也是小姐的鬼!自从小姐出了那事,醒来,就跟换了个人似,嘴里尽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来,我跟铃铛听听就罢,若是给其他没好心子的丫头婆子听去……” “好了。你去炤上看一眼,我的冰糖雪梨炖好没,快去,瓜子嗑得我嘴干舌燥的……” “小姐,我去。”铃铛站起往外去。 扶额。 她屋里两丫鬟,一个念叨起来没完没了,一个单纯得没心没肺。 “还是我去吧。”含儿喊住铃铛。 含儿用手绢摁了两下眼角,侧身转回窗边,仍跪地,续道:“小姐,切勿再非议太子殿下,毕竟,你马上就要去长安了,一言一行,皆代表着柳府……” “我去长安搞么子?” “小姐要去长安?去长安做甚子?”铃铛问道。 含儿估计是没懂她的话,可她回答了铃铛的问题。 答案令她一蹦三尺高。 “啥?我是太子妃?” 看闹热的吃瓜群众,下一秒,就被卷进了漩涡。 除了那些割地赔款一类窝囊事,光睿帝花了大半辈子,干了一件自认为英明神武的事儿。 啥? 给唯一的宝贝儿子定了个亲。 哪家姑娘? 四大天王之一的柳氏家族,柳敬之的嫡女——柳微。 没错,她就是柳微。 按理说,这种大事儿,本人不可能不知道,可这才是她来的第二天,怎么可能把所有事情搞得一清二楚? 抬手轻轻摸了下后脑勺,依旧顶大个包。 虽说不痛不痒,但一直不消散,心里还是有几分发怵,古代又没ct核磁什么的,谁知道有没有内出血什么的,保不齐下一秒就挂了。 散开发髻,侧身躺下,让丫鬟去拿热毛巾。 养精蓄锐,乃上策。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铃铛说大夫人来过一趟,见她休息没让喊醒她,只是提到明天会带大夫过来把脉。 其实,来这里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的亲娘大夫人,一双眼哭得红肿如杏,兴许是壳子里换了个灵魂,感受了半天,倒不觉得亲娘亲。当大夫人得知她“失忆”,惊得目瞪口呆,等大夫人看见她跟变了个人一样胡吃海喝时,吓得两眼一翻双腿一蹬。 真不怪她,昏睡两天,滴水未进,早饿得前胸贴后背,进食场景确实有点……有点像在麦当劳往嘴里塞鸡腿的小学生。 第2章 晚些时候,她去了趟正房。 正房外没人守着,里面有人嘀嘀咕咕,这才顺便听到了些墙角。 反正,最后也没进去,在柳府里黑灯瞎火的溜达一圈,反而迷了路。 至于后脑勺的包,原主可能真的是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又倒霉催的偏偏撞到的石头上。 或者,跟那种后宅里的勾心斗角有关。 可她已经是嫡女了耶,谁还要害她? 难不成跟“太子”有关? 那么个病秧子短命鬼,哪家屋里瞎了眼的老爹,愿意把自个儿女儿嫁过去? “呃……”嘴角一抽抽。 柳府大老爷柳敬之,暂不在府中,听说,大夫人已派人传信过去,要不了多久,大老爷就会赶回东洲。 不管怎么说,远嫁长安的事情,至少还有三个月。 放下餐碗,接过铃铛递过来的茶杯,漱了两口,不舒服的用舌头舔了下牙齿。 “小姐可要洗漱?” 另有丫鬟端来面盆,拿来巾布,以及一根杨柳枝。 杨柳枝? ………… ………… 柳府正房,大夫人林氏房中。 “如何?” 一嬷嬷正回林氏的话:“院内外皆有人守着,进不了一只夜猫子。小姐白日里那些话,不知从哪个碎嘴丫头那里听得,请夫人恕罪,老奴无能,着实未能查到究竟是何人。” “她房里那些人?” “两个贴身丫头已处死,其余丫头提脚卖了,婆子打发去了庄子。夫人放心,老奴已仔细交代下去,谁敢再提前几日的事,一律乱棍打死。” 见林氏没追究前面那事,嬷嬷满脸堆笑起来:“恭喜夫人,一箭双雕,既换了她屋子里的人,又解决掉了周姨娘那个小贱人。” 闻言,林氏却瞪了嬷嬷一眼:“我瞧你就是那个嘴碎的!” “老奴该死!”嬷嬷吓得跪地磕头。 隔了许久,林氏才缓缓开口:“明日徐道长的事儿,若是出了岔子,我定当剥了你的皮。” 第2章 排毒疗法 林氏是典型的似水一般的江南女子,摇曳如柳,顾盼生姿,一颦一笑满是柔情,起初见她哭时,真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滋味。 这样的美人,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可此时此刻,柳微恨不得一棍子敲死林氏! 她这亲娘是脑袋里塞满了粗康,还是货真价实的蛇蝎毒妇? “救命啊——” “救命啊——” 屋外传来阵阵哭声,都是她院子里几个丫鬟,哭得跟浪潮般,此起彼伏,其中还有林氏的声音:“微儿,你忍着些,这都是为了你好,忍忍,再忍忍……” 一脸通红,双目流泪不止,额头豆大的汗水,簌簌往下淌。 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怎么个好法,排出毒素,一身轻松? 今儿一大早,林氏命人让她去一趟正房,前脚踏进屋,后脚还没跨进,前一秒还笑脸相迎的两粗实婆子,将她死死个按住,屋外又两婆子抱住她大腿,麻蛋,来了个五花大绑,接着,这四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把她抬向后院偏僻处。 几个婆子怕是吃了天赐牌大力丸,一路上不管她怎么折腾,愣是逃不出几人的大力乾坤爪。 进了一处陈旧的院子。 婆子径直将她抬到院中央,放进一个半人高的空木桶内。 林氏早在此处。 身旁立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男人。 “徐道长,这便是小女,劳烦道长费心了。” “对付这种失心之术,本道经验丰富,排毒疗法最是有效,吉时已到,待污秽之物排出,本道再与夫人细说。” “定当重谢徐道长。” “夫人且退后些。”随即,徐道长走到桌案之后,屏气凝神,单手一挥,案上一支毛笔竟腾空而起。 木桶里的柳微倒是看神了。 只见那老道手抓毛笔,凌空虚划几道,空中居然真隐现几个金色字符,猛然拉扯,向下一拍,案上黄纸印上一串暗红字符。 “急急如律令!” “命尔等魑魅魍魉速速散去,切勿痴缠柳家小女!” “再若执迷,本道必毁其元神,锁入九九八十一层妖塔!” 嘴中快速说着,老道将黄纸放进桌案一端的一个塔状铜炉内,点了火,烧了纸,待灰烬,老道抓起纸灰,大步走向院中。 老道停在她面前。 “你……咳咳咳……” 好家伙,刚张嘴,吃了一嘴的灰。 麻蛋。 臭道士把灰撒她脸上。 手脚都被绳子捆住,一时无法睁眼,可就在这时,头顶一凉,一股子腥臭直往她鼻嘴里去。 舌尖已经感受到这是什么液体。 不敢再张嘴,却忍不住干呕连连。 从头到尾,一身湿透。 “上灶!” 睁不开眼,张不了嘴,但知道身下的木桶被抬起,她跟着木桶一起转换了地儿。 去哪里? 努力甩头,甩掉脸上的液体。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睁开眼。 老天爷,这还不如不睁开! 何为排毒疗法? 黄纸符灰+一桶狗血? 如果这是排毒疗法的一部分,可以理解为“前期腌制过程”,接下来,就是上锅烹饪的环节了。 第3章 屋子正中是一方新砌的土灶。 灶上置一口子大缸,柴火刚刚烧起,缸中水感正温——开始温水煮青蛙。 屋内一股子酸臭味儿。 婆子将她扔进去。 “噗通——” 她当然比缸子高,纵使有婆子摁住肩膀,也能奋力站起,几次折腾的间隙,道士往缸子里扔了一把红的一把黑的一把绿的,又是一股子无法形容的怪味,顿时,她的眼睛睁不开了。 红的,辣椒。 黑的,胡椒。 绿的,不知名叶子。 好一碗人肉胡辣汤。 当婆子再次摁住她,脖子已被钳制,两块半圆木板盖在了缸子上,木板中间恰好是一个圆形,能够让她脑袋通过。 顾不得其他,必须开启鬼哭狼嚎模式。 “救命啊——” “救命啊——” “咳咳咳……来人啊,我要被煮熟了!” “母亲啊,我那宅心仁厚的母亲大人,母亲救我!” “父亲啊,我的父亲啊——” 忽然,脖子一歪,她的脑袋偏靠在木板上。 屋子里静了。 只剩下柴火几声“吱吱”响,还有某个婆子的喘息声。 “晕了?” “这是晕过去了!小姐晕了!” 旁边一众婆子瞧了害怕,尤其是烧火那几个,简直瘆得慌,这可是柳府的大小姐,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她们个顶个的脑袋谁都不够赔。 “不急。”徐道长站在门口。 林氏不吱声,没人敢动,一屋子人却急得刚跟河里捞出来一样。 火还烧着,柳微没半点反应。 突然—— “林婉儿,我要杀了你!” “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挖你的眼!割你的肉!剁你的骨!生吞你的心肝!” “小姐疯了!” “小姐疯了!” 屋外的林氏吓得够呛。 “徐,徐道长……快住手,污秽驱除不了,就,就算了……” 门口的徐道长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急,再等等。” “水快沸了!” “小姐,小姐不行了!” 一顿破口大骂的小姐终于闭嘴了。 小姐不再折腾,滑进了缸子里。 脑袋没在木板上,不用人说,婆子立即扔了木板,一把捞起窝在水里的小姐。 倒是淹不死——一缸子水被她折腾洒了大半。 ………… ………… 傍晚时分。 柳微睁开眼的时候,林氏正坐在床边帮她掩被子。 “微儿?” 跟初见时一模一样,林氏双眼红肿,伸手轻抚过她的额头。 微微张嘴,嘴里还是一股怪味,咸的,辣的,麻的,苦的,还有酸——水里原本就加了醋,酸醋的沸点比水要低40度左右,那个道士当然不怕煮熟了她。 嘴里味怪,说出的话却不怪:“母亲,您这是?” “你?”林氏怔住。 “微儿是让母亲担忧了?微儿有错,请母亲责罚。”说着就要掀被子下床。 林氏掩了掩眼角:“没事了就好。” “好了!大小姐好了!” “谢天谢地,大小姐没事儿了!” 林氏让人都出去,只留下她的嬷嬷。 林氏紧握她的手:“微儿,你还记得那天的事吗?” “那天……”柳微扶额,眉头紧锁:“母亲,微儿只记得……似是摔了,头好痛,微儿的头好痛啊……” 嘴上喊着痛,面上却是柔弱至极的样儿。 “母亲,好生怪诞,微儿好像忘却了许多。” “忘了许多?” “脑海中一片混沌,不记得以前,只记得您是微儿母亲。” 久久,林氏才说了句:“不打紧。” 林氏重谢了徐道长,排毒疗法还算是成功,起码,将她体内的魑魅魍魉赶了出去,不过,原主的魂魄不知去了何处。 没关系,林氏表示会再接再厉。 “放心,母亲一定会将你的魂魄找回。你前两日吃了杂食,今日就别再进食,好了,赶紧躺下歇息。” 林氏走了。 她躺下了。 “小姐,你想不想吃点什么?”铃铛悄声问道。 “不了。” 第3章 中招 柳大小姐勉强算是恢复了正常。 起码,没了嗑瓜子的陋俗,没了抖腿的恶习,只是呆呆坐在书案前,书卷拿反了也不知。 “唉……小姐还是活泼俏皮好些,这般瞧着,呆呆傻傻……”铃铛一手掀帘一手端着托盘走进,将一盏茶和一份糕点搁在案旁:“小姐,你可就昨早进了些食,多少吃点,可别坏了身子。” 她不冷不热“嗯”了一声。 侧身挪了挪,手搁案底下动了动。 “给小姐说个趣事儿。”还没开始说,铃铛已是咯咯直笑:“昨晚啊,有人偷鸡!不知是哪个没脸没皮的家伙,偷了魏大娘一整只鸡,魏大娘气得跳脚,把厨房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找到,没辙,自个人掏腰包补了损。” “不就一只烧鸡?” “夫人持家严谨,一只鸡都得说明去向!咦,小姐怎知是烧鸡?” “你说的啊。”转过头去,迅速擦了一下嘴角。 第4章 “嘻嘻,一说起烧鸡,奴婢好像都闻到香味了!” 赶紧让铃铛开窗,把屋子里的窗户都打开,她走窗边伸个懒腰,趁机解决掉烧鸡的残骸。 刚散点味儿,含儿领了人进来。 铃铛跟她解释过,来人是她的乳娘温大婶子。 温婶子倒不像东洲人,光论身形,就要比一般东洲女子高大些,鹅蛋脸,浓眉大眼,一瞅见她,两只眼睛弯弯的,一副笑眯眯的亲切模样。 “小姐安好。” 温婶子上前行礼。 收回视线,在窗边小塌上坐下。 目光重新落到对方脸上。 温婶子笑盈盈说着:“晨风多少带了几分寒气,小姐还是避一避的好,仔细身子。芳草?” 温婶子向后招了招手,屋外丫鬟掀了帘子,一个瘦瘦小小的丫鬟端着托盘进来。 托盘上仅一支莹白瓷碗。 “藕粉。”温婶子端起巴掌大的碗递在她面前:“养胃滋阴,健脾益气,里面还加了小姐喜欢的桂花。” “搁下吧。” “小姐还是趁热吃了好。” 瓷碗仍在她面前,温婶子依旧眼角噙笑。 她故意保持着冷冷清清的模样——据说,原主本就是这样。 “乳娘的心意,咱们小姐心领了,想吃的时候,小姐自然就吃了。”含儿上前接过瓷碗。 温婶子只是弯了弯嘴角。 不见喜怒。 柳微却是注意到温婶子身侧的芳草,眼睛有些泛红,几次张嘴,又把嘴唇合上。 “你想说什么?” 屋内几人都望向芳草。 “藕粉可是婶子亲手研磨的。” “那又如何?”含儿冷笑一声。 “芳草,这有你说话的份儿?”温婶子徒然厉声呵斥:“还不出去!” 芳草欠了下身子,转身跑出了屋。 “芳草没进府几日,规矩差了些,还请小姐恕罪。” 温婶子赖着不走,自言自语说着,提到些柳微小时的事,又提到林氏如何待她好,临走时让丫鬟拿了个木匣子来。 “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图个趣儿,能给小姐解解乏就好。” 前几天柳微出事的时候,温婶子并不在柳府,今日一回,给林氏和老夫人请安,立马来了她这里。 将近一个小时。 温婶子连口水都没喝,复读机一样播放着某些画面。 温婶子说的话,她都一一听着。 人终于走了,支开含儿和铃铛,她打开了木匣子——确实是些小玩意,俩皮影人偶,以及两份蜜饯。 放了颗蜜饯在嘴里。 味道还可以。 不好。 小腹突然痛起来。 下腹部一阵阵疼痛,带着坠胀感,腰部酸胀,还有些恶心,紧接着,明显感觉到一股热流。 哎呀,中招! 丫鬟端来一盆热水,托盘上有干净衣裳,毛巾和白色布巾等物。 吩咐关了窗,她准备换衣:“你们都出去。” 含儿和铃铛都愣住:“全都出去?” “等一下,那个……”不知道要如何形容姨妈巾的古代版用词,老实说,她看过的古装剧屈指可数:“就是那个……在哪里?” 含儿嘘声问道:“月事带?” “小姐真是糊涂了,连那物竟也不识。”铃铛一手指着托盘,一边咯咯直笑。 对了,姨妈巾=月事带。 一个现代成年女性并不认为此事“难以启齿”,为了自身的健康,她仔细了解了一番,主要关于姨妈巾的原材料和制作方法。 先提一嘴此时的衣服材料。 “棉”字都还没诞生,自然没有棉花,当然,大唐国外某些地方有棉花。 因此,富人穿丝绸,穷人穿麻布,而麻布穿着穿着就非常硬,所以电视剧里可以看见,那种妇人在河边洗衣服,拿着个大棍子使劲儿敲打的画面。 姨妈巾的制作材料,基本都是麻布,类似现代姨妈巾的模样,不过,两头是绳子,可以系在腰上。 根据经济水平的差异,姨妈巾的填充材料也有差异。 贫民窟女孩版,麻布制作的布巾,里面装树叶或草木灰或灶灰。 顶级白富美版,各种柔软料子的布巾,里面使用的则是昂贵的宣纸,更换频率在于富裕程度。 好在生在柳家,不愁吃喝,连姨妈巾都是顶级配置的一次性用品,月事期间,柳微老实得不行。 别以为排毒疗法排去了她的不羁放纵爱自由,实际上,她憋得非常难受,但是,她对于自身环境有着清楚认识——跟光睿帝一样。 得忍辱负重呐! 古代女子地位高吗? 不靠家里,不靠父亲,不靠老公,她们能干些什么? 绝大多数女性只能依附男人存活。 剩下的小部分,里面特立独行的一部分,再极其幸运的拥有富裕生活的部分,不是皇亲国戚,还能是些什么? 这里可不是热血江湖,没有天赋异禀,没有身轻如燕,没有力大如牛,柳微只是一个普通人。 只是身份特别些。 如果不待在柳府,她要去哪里? 柳家作为大唐四大家族之一,不说豪华程度,府邸绝对是整个东洲最为宽敞的一座,家中奴仆众多,只是她的院子,贴身丫鬟两个,随行丫鬟两个,院内清扫丫鬟四个,粗使婆子四个,小灶厨娘两个。 第5章 一天天那么多眼睛盯着,连大门都没找到方向的她,想走,只能先等长出翅膀来。 老实待着吧,三个月又不是一辈子。 林氏隔一天来一次,总拉着她的手,说些从前的事,怕露馅,她倒不敢多说。 “身上可舒坦了?明日,约了静虚先生。” “静虚先生?” 林氏先是叹息一声:“微儿如此这般,母亲每每瞧了心痛不已,失了灵气不说,忘了家中规矩,忘了接人待物,忘了琴棋书画……放心,静虚先生一定有法子,定能找回微儿丢失的魂魄。” 当即嘴角一抽。 娘希匹哟……又要排毒了? 第4章 白云寺 铃铛打听到消息:“小姐,咱们明日要去的是白云寺。” 较之东洲城内赫赫有名的三大寺庙,白云寺则名不见经传。 作为外来人士,她自然不知林氏要带她去的这座寺庙有何特别之处,更不知静虚先生的厉害。 土著居民含儿和铃铛,同样不知白云寺之名。 得知这消息,柳微一晚没睡好。 好不容易睡着了,梦见林氏正指挥含儿和铃铛挖坑,突然,一只大手将她推进了土坑,泥巴直往她脸上招呼,直到将她埋在地下。 醒来时呼吸急促。 看了眼周围,这是回到了现代? 耳旁是机器作业的“哐哐”声,下一瞬,她到了一个堆着泥沙的宽敞的地方,面前是一个挖掘机,然而,开挖掘机的竟然是林氏。 林氏朝她招手:“微儿,来啊,来啊……” 她拔腿就跑,林氏却开着挖掘机一阵猛追,马上,挖掘机的长臂就要赶到身后…… “妈呀!” 她从梦中惊醒。 十分没出息的出了一身汗。 天蒙蒙亮,她已经在角门外的马车上。 “小姐为何一脸倦色?”铃铛用手绢包着给了她两块绿豆糕。 接过绿豆糕,摇头没说话。 铃铛瞧了眼帘外,才回头低声说道:“听说,主人要回来了,就在三日后。” (主人指的就是柳府大老爷,柳微的父亲) 得知柳微出事,柳敬之原本要立即返回东洲,后又被其他事所耽搁,林氏也派人送去书信,告诉柳敬之她并无大碍。 终究,这位父亲还是担心自己的女儿,尽快处理了事务往赶回。 不过,这跟她没有多大关系。 柳敬之回来与否,她都得在三个月后去长安。 听到铃铛的消息,她只是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铃铛还想说什么,角门内传来声响,铃铛赶紧下了马车。 只有她和林氏能乘坐马车。 她院里带了含儿和铃铛两人,林氏这边丫鬟婆子四人,小厮四人,以及一个中年管事和车夫。 搭乘的马车非常普通,并无任何柳家标识。 “母亲安好。”林氏上车后,她行了个虚礼。 不仅是她,林氏的脸色也不太好。 “忧心你的事,一夜无眠,我眯一小会儿。” “女儿的罪过,令母亲担忧了。” 一路无话。 其实,柳微觉得不说话是最好的沟通方式,她实在是不想假装自己是原主,凭着自己的想象去表演,真的很累,不得不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再吃了——原主每日进食也就比猫多一点点。 柳家到白云寺要两个小时的路程。 眯了一阵,快到白云寺的时候,精神恢复了些,听见林间鸟鸣,忍不住掀开帘子瞧了瞧。 林氏也睁开眼,跟着瞧了眼外面:“静心湖之景,不输西子湖,最多半炷香的功夫,我们就到白云寺了。” 提到白云寺,到嘴边的话跟脱了缰的野马。 “那日是徐道长,今日又是静虚先生,母亲到底是信念哪个教派?” 林氏瞧了她一眼。 她有瞬间的微愣。 “我的意思是……” 在这种年代,说这种话,算是不尊长,林氏大可给她脸色看,换作哪个小娘生的庶女,一脚能给踹出车去,可就在她以为林氏该生气的时候,林氏反而露齿一笑。 且霎时间,林氏眼眸中似闪过一丝狡黠。 林氏眼带笑意:“傻孩子。灵晖寺,大坛寺,白马寺,你都去过,那儿如何香火旺盛,兴许,你是不记得了,纵使不记得,也该晓得那些地方每日会有多少人求拜,天底下那么多寺庙,佛主哪里照管得过来,道馆亦是如此……” 每月初一十五,林氏跟柳敬之母亲一起吃斋念佛,一整天,就傍晚时吃点稀粥。 除了佛教、道教,林氏似乎还同时供奉着几个小教。 没想到啊,林氏竟然如此……怎么说呢? 林氏的意思也很简单,反正有经济能力,多供几尊大神,拜得神多,自有神庇佑——实现愿望的可能性自然越大。 名不经传的白云寺到了。 寺前有一方湖,离湖不远的地方,搭了个小棚,几十个乞丐正规矩排着队。 僧侣正在施粥。 他们的马车绕到寺庙一侧。 有专人接待林氏,引着一行人进了寺庙,林氏上香,虔诚求得菩萨保佑。 “静虚先生请夫人稍作歇息。”僧侣请他们去了一处休息的房间:“前阵子下雨,夫人常去的房间还在修,只能请夫人于湖心阁暂做歇息。” 第6章 “无妨。” 湖心阁只是一个普通的房间,在靠寺庙外侧的地方,邻近静心湖,倒也算一处不错的位置。 林氏却没去湖心阁,说要去看望一位师傅,让柳微先行过去休息。 待柳微等人走远,消失在眼前,林氏才走向寺庙另一侧,径直走出白云寺,穿过东边的林子,所见一处僻静的院落。 “你就在这儿候着。” 吩咐跟来的丫鬟留下,林氏带着一嬷嬷走进院落。 恰巧,院门前出现一中年妇人。 妇人一见着林氏,立即行礼,嘴里那句“夫人安好”还没说出,林氏先问道:“她近来可好?” ………… ………… 柳微去了湖边。 先前,一年长嬷嬷搬出林氏让她回湖心阁,她捂着胸口直说闷得慌。 关了几天大牢,确实是闷得慌。 “小姐!你看,那是什么?” 铃铛惊喜指着静心湖另一侧,几只白鹭正展翅飞翔。 白云寺就在东洲城外不远,离城门大概二十分钟的路,向西是条官道,一条小路通向白云寺,对面就是依官道而生的一个庄子,一眼望去几十户人家。 看了几眼纯天然景色,她的目光落到坐在路边喝粥的乞丐身上,有个小乞丐,正抱着木碗,小舌头顺着碗边沿舔着。 忍不住一声叹息。 “小姐?”含儿挡住她的视线:“别瞧这些,脏了眼,我们快些回去吧,免得夫人着急。” 怎么就脏了眼? 正不悦抬头。 忽然,一道黑影撞来。 “小姐!” 含儿惊呼起来。 一个脏兮兮的男人,笔直冲撞向她,已经能闻到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恶臭。 而此时,她就站在湖边。 湖边可没有护栏。 “嘿嘿!”男人乌漆嘛黑的脸上露出乳黄的牙,嘴中发出阵阵怪笑:“嘿嘿……” 男人一把挥去。 推开挡在前面的含儿。 眨眼的功夫,男人扑上来,他仿佛想要将她一把抱住。 第5章 静心湖水深深 柳微所在位置离湖大概三四步的样子。 若是不幸被疯男扑倒,向后仰,倒不一定会掉进湖里,可是……她最后还是掉进了静心湖。 男人一边“嘿嘿”怪笑,一边冲向她这边,含儿却挡在她的侧身前。 “小姐快——” 含儿本想让她快走开,可男人已经冲到含儿面前,双臂跟钢铁棍子一样,一把推开含儿,并将她向后摔出两三米的距离。 柳微来不及转过头去看含儿。 紧着,男人扑向她。 男人伸出双手,似准备将她抱住,脚下又加足了劲儿。 按照这个趋势发展,男人肯定是想要抱着她同归于尽——沉湖! 微微眯眼。 随即,她闪身躲开。 顷刻间而已。 反应力已经非常快了,却仍是被男人紧贴着擦过。 眼瞅着,乳黄的大板牙碰到她的鼻尖。 呕—— 一股潲水味儿。 男人刹不住脚,朝她身后侧去。 “啊!” 尖叫声刺进耳朵。 她急忙转身。 就在她与男人擦身而过时,男人扑向了她身后的位置,本该直接掉进湖里,可不远处的铃铛正好跑过来帮忙——帮成了倒忙! 铃铛成为疯子男人下一个袭击对象。 还是主动投怀送抱那种。 男人扑向铃铛,顺势,两人一起倒向湖里。 等她转身的时候,铃铛的身子正向后倒,铃铛水汪汪的大眼跟小鹿斑比一样,正望着她的眼睛。 “救我……” 下意识伸出手。 真的是刚刚好,刚好拽住了铃铛的手。 铃铛与男人错开了位置。 “噗通”一声,男人先掉进湖里。 然鹅。 此时的铃铛,像是个超大号秤砣,她赶紧伸出另一只手,用两只手拽住铃铛,脚死死抵在石板上——靠白云寺一侧,接近湖边的路铺有石板,所以,这里的位置高出湖面一截,差不多两米的高度。 她抓住铃铛,其他人倒是反应过来。 跟着出来的丫鬟和婆子纷纷来帮忙,可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是有人没刹住脚,不小心推了她一把,还是脚底下石板上的青苔太滑,一个重心向前…… “噗通!” “噗通!” 掉进湖水里的瞬间,浑身一个激灵——湖水太凉,与此同时,她想起了昨晚的梦。 眼里进了水,水往嘴里灌。 才挣扎了两下,她已经调整了状态——她是会游泳的。 不过…… 古代大家闺秀有几个会游泳? “救命呐!救命——” 她故作挣扎。 几分钟后,白云寺一位僧人把她捞了上来,被赶来的柳家小厮救上来的铃铛早昏迷不醒,而一路跑来的林氏,直接吓晕了过去,躺地上的柳微也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白云寺不留宿女客,所以,她被抬去白云寺以西的地方。 还在过去的路上,林氏已醒,赶紧吩咐丫鬟替她换衣,烧热水擦身,可是出门的时候没带多余的衣裳。 她便听着林氏说了句:“速去……斋取套衣裳。” 第7章 衣裳还没来,几床被子压在她身上。 期间,她偷瞄了眼林氏,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没有几分血色。 “马车备好了吗?等她一醒,咱们立马回府。对了,宋大夫没在府里,嬷嬷,赶紧派人去一趟回春堂,在府上侯着!” “这节骨眼上,偏生这么多岔子,真是要害死我柳家……呸,流年不利……” “蠢奴才些,赶紧把火烧起来,你们要冻死她吗?” “咳咳。”柳微咳嗽了两声。 林氏立马走到她身旁:“微儿?” 她没反应。 林氏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这可如何是好……三月的天儿,湖里那般冷,前几日落下的病还没好,若是再染上风寒……” 风寒。 听见“风寒”一词,身体又一个激灵。 据说……在古代,一个感冒也是非常容易挂掉的,身体差,抵抗力低,前一秒打着喷嚏,后一秒就嗝屁了。 “咳咳……”缓缓睁开眼。 “身子可有何处不适?是否还在头痛?微儿……你,你还记得我吗?” “是母亲啊……” 林氏一把抓紧她的手,长长舒了口气:“记得就好。” 她也紧张自己得风寒什么的,赶紧又拿了热毛巾擦身,把头发擦了又擦,换了身干净衣裳,尺寸稍小,却也勉强穿得。 就在林氏宣布回府的时候,一小僧人找来:“女施主,静虚先生请你们过去。” 林氏回身看了她一眼,紧着,她让其他人都先出去。 “母亲想跟女儿说什么?” “母亲就直说了。你若只是柳家的女儿,把谁忘了都成,可你不仅仅是柳家的女儿。还有三个月不到,你就该随宫里来人前往长安,出了柳府,你的一言一行皆代表着我们柳府,到了长安,更会有成百上千双眼盯着你,待你嫁给太子殿下,今后,执掌六宫,母仪天下……微儿,你可还记得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还有持家之道,识人辨物……以你现在这般模样,根本不成,我们必须找回你的魂魄,静虚先生是最后的法子。” “让母亲担忧了。”吸了吸鼻子,她低着头:“女儿明白。” 起来收拾了一番。 离开房间前,顺手从窗边的小篓子里拿了把剪刀。 走出小院时,注意到对面小院门口挂着的小木牌,写的似乎是“凝霜居士”。 离此不远处,有座三层高塔,每层塔角挂着一只铃铛,微风一吹,叮铃脆响,心中便宁静了一分,没多久,经过那座塔前。 脚步不自觉慢下。 “这是明镜塔。”林氏说了句:“咱们得走快些。” 白云寺本身并不大,以东,有几处简易的院落,留给施布者修行所用,也就是她刚才所在的地方,旁边有座明镜塔,再向后走,就是白云寺的背后,寺庙僧侣所住,住持的朋友静虚先生也在那里暂住。 从林氏透露出的一丁点消息,静虚先生似乎是一位来自南边的贵族,大唐以南可能是南召,而贵族的身份可能是那边的皇亲国戚之类。 以林氏的地位,对静虚先生,显得更加尊敬。 一行人来到静虚先生住处。 还没见到静虚先生人影,另有小僧出来,将他们拦下:“静虚先生请女施主回。” “为何?” “先生说,缘分已尽。” “妇人不解,静虚先生连小女都不曾见过,怎出此言,劳烦小僧一趟。”林氏作势要往里去。 小僧并不退让:“女施主切勿强求。” 第6章 归程 林氏面上满是不悦。 从离开静虚先生所在院子,再到马车上,柳微没说半个字,只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憋住,一定要憋住,千万别“噗嗤”笑出声来! 林氏心心念念的大师,连人影都没见到一个,对方却直接请她打道回府。 林氏能来白云寺,静虚先生应该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尽管如此,人家还能如此霸气,这是不是又说明——静虚先生还真有两把刷子? 她暗自点头。 使用排毒疗法的徐道长,不用再提,而静虚先生的所谓的“招魂术”,只有两种解释,第一,假的,按理说,为了骗去钱财,静虚先生理应见林氏,多多少少能从这位金主客户身上捞点好处,毕竟,林氏早“预约”好了;第二,静虚先生具有一定难以解释的能力,可惜,如他所说,他办不到。 如果真具有玄幻风的能成,这是不是说明她还能回去? 可她怕是回不去了…… 当时的情况,她不可能活下来。 前面的兴奋劲儿过了。 平息下来,她脸上挂着跟林氏挂着一样的表情。 不自觉“唉”一声。 这一声叹息却让林氏回过神来:“静虚先生的事,忘了吧,罢了罢了……” 马车按原路返回。 车行得比来时快,她掀开帘看了眼,醒来的铃铛跟在后面,走路的姿势明显不稳,看了眼不远处的静心湖,她又放下了帘子。 “这都是你我的缘,有些事,或许我无法改变,可我尽力了,若有一日……微儿,希望你不要怨恨我。” 林氏忽然语重心长起来。 “母亲是说去长安的事?” “朝堂之事,本非我等妇孺之辈可议,却关乎你我闺阁女儿的性命,嫁给你爹,当年……” 第8章 林氏重重叹息一声。 沉默几息,接着说道:“当年,敬之同我都不意此事,除了咱们柳家,天朦黎家,崇文张家,富阳郭家,没一家愿把自家女儿送进宫内,庶出女儿都不愿,何况嫡出的女儿……” “那为何?” “还不是怨那老头子。”最后三个字,林氏的声音跟蚊子一般,紧皱了眉头续道:“老太爷糊涂!接了陛下的招!他同意把你嫁给太子,我们还能有什么法子?那个时候,你才几月大。” “太爷是多久?” 林氏冷然一声:“也就第二年春的事儿。” “其他几家是怎么个意思?” “光睿帝的意思,几家都清楚,谁都不愿蹚这趟子浑水。” “毕竟是太子妃的身份,不能全是坏处吧?” 林氏摇头:“你什么都不知。皇室艰难,那就是个火坑。” “有多难?” “皇室艰难,朝堂艰难,黎柳郭张四家同是不易,外人瞧我柳府风光,却不知其中艰难,如那句俗话,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如我柳家,再难,我也得扛着,总不能让柳家落在我手中,微儿,你要记住,切不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根,都是从里子烂起。” 忽然,林氏的手放在额头上,频频摇头:“这可如何是好,以前教你的道理,你给忘得一干二净……你要如何在长安活下去……” 其实,林氏确实不容易。 林氏只有一个孩子,还是个女儿。 她多年来稳坐正房之位,靠的是持家有道,赏罚分明,柳家上下每个人都对她非常尊敬,而且,她为柳敬之纳了五个姨娘。 林氏不再说其他,一脸忧愁,比先前有多无少。 她靠在车壁上,刚闭上眼,听见远处一声闷响。 徒然。 马车停下。 霎时,她和林氏往前一扑。 “哐”一声,身上的剪刀掉在车板上,她立即伸手摁住,外面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怎么回事?” “前面是什么人?” “哎哟,晦气!真晦气!” 嬷嬷掀开帘子一角,林氏刚好被她扶起,嬷嬷低声跟林氏说起前面发生的意外。 才听嬷嬷说了几句,林氏也道了声晦气。 一大早出府,不曾想,遇见那么多麻烦,明明事先跟静虚先生约好,那边偏偏有事耽搁,这一耽搁,不料,柳微遇见个疯子,遇见了怪人不说,甚至于掉进了湖里,准备走时,静虚先生又让她们去,去之不见,反而让她们离开。 这不成心逗趣儿? 林氏碍着柳家的名声,不愿在那里发脾气,只好带着人往回去。 谁知道半路又遇见一出晦气事! 出西城门,一路往西是条宽敞的官道,近静心湖时,分出一条小路,通往白云寺和西桥山,柳家的马车此时还没出那条小路。 小路上挤了十来个人,以及……一副棺材。 原本抬着的棺材,突然断了绳,棺材还没钉钉,棺材板一翻,这人就从里面滚了出来。 “爹啊,你就安息吧!” “冤有头,债有主,你犯不着找我们这些后人麻烦呀!我们只是平头百姓,无法为你报仇,你还是闭上眼,该去哪儿就去哪儿……” “呜呜……滚开,谁都不准碰我爹!” 不知为何,那家七八个人争吵起来。 抬棺材几个,索性坐在旁边看热闹。 “夫人,我们这?”嬷嬷问道。 路只有那么宽,就算林氏两人下车,假装看不见地上的死者,绕着走过去,马车也过不去。 除非,棺材能移开。 那家子人吵得凶,随时都有可能打起来,谁有空给棺材移开,先让马车过去? 若是倒回去,绕着湖往另一侧去,再从官道回城,到了柳府,又不知是个什么时辰。 林氏只好吩咐:“死者为大,算了,折回去。” 车夫调转方向,往白云寺去。 那家人争吵声渐渐听不见了。 突然—— 车身剧烈一晃。 林氏再次扑向一侧,她不得不抱住头。 翻车。 “啊!” “是山匪!” “有匪徒……” 喊话的是林氏身边的嬷嬷,车内的柳微刚抓紧手里的剪刀,帘子已经被一把掀开。 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将她抓了出去。 紧跟着,林氏被扯出马车。 她被扔在地上,一边把剪刀藏进衣袖,一边注意着外面的情况。 两汉子。 两匹马。 “谁敢叫,俺一刀捅死!” 一把大刀架在车夫脖子上。 “你们可知我们是哪家的……” 嬷嬷的话没说完,已被男人一脚踹飞。 将林氏从马车内扯出的大汉,指着趴在地上的柳微说道:“呸!一家子穷鬼!什么值钱的玩意儿都没有!先把这年轻的娘们带走,还能卖个好价钱!” 第7章 小剪子大能耐 “有银子,要多少都有!住手,别把她带走!”林氏想要护住柳微,可她忘记自己还在壮汉手中。 男人一把拽住林氏胸膛的衣裳,反手,就是一巴掌招呼到脸上。 “少特么废话!那么辆破车,几个狗奴才,还想骗老子是大户人家!” 第9章 男人手掌厚实,一巴掌下去,顿时,林氏雪白的脸上一个烙印似的红巴掌。 林氏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此时此刻,柳微还趴在地上。 身后是壮汉和林氏,身前七八步外,就是另一个壮汉,同样身材壮硕,晃眼一瞧,模样有六七分相似,不同之处在于后者长了一脸络腮胡。 络腮胡大汉大步上前,准备拽起地上的她,男人眼里望向林氏,嘴里一面说道:“那个老娘们皮相不错,一起弄回去……” 至于其他人。 车夫已被壮汉打晕,丫鬟婆子吓得瘫在地上,剩下几个小厮,想冲过来,却傻愣愣站在原地,手脚抖得跟筛糠一样。 必须得自救。 念头一闪而过。 柳微已经站起,转身,一脚踹向壮汉的后腿膝盖窝,顿时,汉子向前一倾。 下一瞬。 剪刀抵在汉子的脖颈上。 没有停歇一秒,她立即转身,因为络腮胡子大汉就在身后。 “再动一下,我立马捅死你兄弟!” 说话间,剪刀尖见了血。 好在汉子已单膝跪地,不然,她怕是难以把剪刀抵上去。 络腮胡子大汉停下,面上却不慌张:“你根本不敢……” “啊……闭嘴!你要害死俺?” 络腮胡子一说出那话,她已经把剪刀扎进汉子的肩膀,随即,继续把剪刀抵在脖颈上。 “按我说的做,你马上离开。” “我保证会放了你兄弟。” “骑马走,现在!” 络腮胡看了眼同伴,转身走向马儿。 “绳子,快点!”她朝小厮瞪眼,示意捡起套马的绳子。 “你去寺庙,你去前面,求助,说有山匪。” 打发两个丫鬟去的时候,络腮胡上了马。 两个小厮把汉子死死捆紧。 “你若不放了俺们兄弟,俺必杀了你全家!”说罢,络腮胡骑马离开。 络腮胡一离开,她立马叫人把俩丫鬟叫回来,紧着,车夫被水浇醒,林氏被抬上车。 “小姐,他怎么办?” “扔湖里。” 汉子嘴里骂个不停,他们的马车已经开走。 不多时,又碰上那家子人,棺材重新装好,七八人还在争吵。 “小姐?” “冲过去。” 棺材板又翻了。 马车飞驰,片刻不停,后面丫鬟婆子小厮为逃命,脚步也是不停歇。 进城门前。 她下车等后面的柳府人。 “都在了?”看了眼人数。 林氏和嬷嬷还在车里,其他一个不少。 “今日之事,关乎柳府名声,你们是柳府的人,柳府不好过,你们就活不过,谁敢提一个字,哪怕是在母亲面前,必定,头顶长疮,脚底流脓,不得好死,死后被拔舌,还要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她一口气说完,要求让其他人跟着再念一遍。 古人很怕赌咒发誓的。 “那,那……夫人问起?” “一位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将贼人打跑,说不清楚的人,就直接说自己晕了不知道。记住,夫人,她绝对不希望有人记得今日之事。” 往马车方向去,走了几步,又倒回去。 “我问你们,那位大侠长什么模样?是男是女,高矮胖瘦,多大岁数?” “不知道。” “没看清。” 回到柳府,林氏被悄悄送回正房,她则回去洗漱换衣。 晚些时候。 铃铛端着姜汤,围在火盆子面前,问道:“小姐,为何……不带走那个山匪,将他扭送去官府?” “铃铛。”含儿拧着眉看她。 她倒是不恼,眯眼笑了笑:“那个时候带走他,我们现在能在这儿?” “可是……” “铃铛,你去把剪子洗干净。” 剪刀带回来了,就在窗边的小几上,仍是血迹斑斑。 “这……我……” “你也掉湖里了,歇几日吧,这边你不用来了。” “小姐不要赶铃铛走。”铃铛立马跪下。 “想什么呢?你是我院里的丫头,含儿那话怎么说来着,生是我院里的人,死,也是我院里的鬼。” 铃铛走了。 洗剪子的是含儿。 “小姐……铃铛是大大咧咧了些,虽说进府不久,夫人瞧她机灵,特地让她来咱们院,她……嘴还是严实。” “嗯”了一声。 抓起一把瓜子来:“你知道吗,民间有个说法。” 含儿望着她。 “违背誓言者,有的时候啊,报应不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那是?” “你以为生儿子没屁眼是怎么来的?” 含儿一张脸涨得通红。 林氏醒了,吩咐人让她去。 她规律行礼,眼带担忧的望着林氏:“母亲可还安好?” “城外风大,连您也患了风疾,母亲还是听女儿一句劝,少去那白云寺,在后院慈善庵诚心礼佛,也是一样的。” “今日之事,女儿还得向母亲讨罚,没管好两个丫头,在静心湖边嬉戏,不慎掉湖里,铃铛已经受了责罚,女儿让她反思几日。” 出了这些事,其实,林氏应该不会再去白云寺,至于半路遇见的山匪,林氏更不可能问带去的仆人,毕竟,她被当众扇了一巴掌。 第10章 而那贴身服侍的嬷嬷,她更是不知发生了何事。 回来的时候,她让人取了斗篷,遮住了林氏红肿的脸,硬是搀扶着回的正房。 不管怎么说,她是林氏的女儿,两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可能让其他人看林氏的笑话。 林氏要是不好,后面还有五个母老虎虎视眈眈。 林氏让其他人出去后,低声说道:“今日之事,你处理得当。那些人,我会想法子打发去庄子。” “狗急了还跳墙,他们也不容易。” 林氏满意的点头:“做人留一线。你虽不记得从前的事,有些东西还能记得,那就好。” “都是母亲教导有方。” “过两日,你父亲就回来了,你且安心待着。” 柳府原本有自己的大夫,因她磕破头一事,被林氏打发走了,回柳府后,回春堂的大夫来瞧病开了药,预防感冒的来了一副,有助于睡眠的来了一副,晚上睡得早,倒是一夜无梦。 大概三四点的时候,她忽然清醒过来。 窗外传来窸窣声? 仔细再听……闷哼倒地声? 一道脚步声越来越近。 第8章 命悬一线 脚步声越来越近。 轻微“嘎吱”声响。 窗边塌上的含儿刚翻了个身,床上的她瞧见一丝来自门口位置的光亮——门缝,门被推开。 右手缓缓伸进枕下。 抓住剪刀。 她微微含着眼,只见一人悄无声息进了屋。 瞧身形,似女子。 光线昏暗,只能看见那人快步走向含儿。 一记手刀。 含儿依旧跟熟睡一般。 紧接着,那人朝她所在方向走去,不过,明显放慢了脚步。 一步。 两步。 三步。 若再往前两三步…… 绷紧一身。 屏住呼吸。 “微儿?” 那人轻声唤了声,语气显得有几分急迫:“微儿,是我,我是乳娘。” 她干脆坐起来:“你要做什么?” “你快跟我走,柳府进了刺客!” 温大婶两步并作一步上前,突然,她举起剪刀朝向对方。 “你不要过来……休想糊弄我,柳府守卫深严,何来宵小之辈!” 温大婶没有继续向前,反而走向窗边,暼了眼外面:“我说了是刺客,冲你来的,快点,跟我走,就在柳府,我们要躲起来。” “刺客?” “太子妃。” 一听这词,赶紧跳下床。 她跑去拖塌上的含儿。 “你干什么?” “等我一下,马上。”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把含儿拖到旁边的衣架下,再把衣架弄成倾倒的样子,将两件衣裳盖在含儿身上。 若真是刺客,含儿极其容易变成她的替死鬼。 另外,她确实觉得外面有动静。 对于危险的意识,她相信自己的第六感,而这个乳娘,应该不是坏人。 两人才走到门口,温大婶拦住她:“来不及了,你躲起来。” 话音刚落,一道银光闪过眼前。 一把白晃晃的大刀砍向温大婶。 温大婶身形一晃,竟瞬间闪到黑衣人的一侧,虽无利器,臂可如刀,几个来回,温大婶居然打掉了黑衣人的刀。 与此同时。 躲在门后的她,已经注意到外面的情形。 不止一名黑衣刺客。 一丝血腥钻进鼻尖。 “有刺客——” 婆子一声吼。 远水却解不了近火。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正在被清理,而这门口,温大婶正以一敌三,后面应该还有两名刺客。 温大婶毕竟是个女子,体力不如男子,她必须赶紧做些什么,可他们动作太快,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不是简单的打群架。 几把大刀,看得心里直发慌。 不好。 温大婶倒了。 温大婶倒飞而出,倒在房里,紧接着,一名刺客追进。 眼见大刀即将落在温大婶身上。 “砰——” 花瓶准确无误的砸在刺客头上。 刺客倒下。 “小心!”温大婶的视线落在她的身后。 另一名刺客来捡便宜了。 刺客就在她的身后。 忽然往下一蹲。 刺客的大刀砍了个空。 随即,她半起身,倒拐子猛然一撞,手肘恰好撞在刺客下身。 迅速转身,衣袖里露出一截尖锐。 一剪子扎下。 第三名刺客来了。 就在她的对面。 刺客迎面冲来—— 顷刻间,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心跳到了嗓子眼。 砰! 砰! 砰! 绷紧的弦马上要断了! 刀尖刺向了她的额头! “蹲下!” 索性,身体反应比意识来得更快。 她无意识做出下顿的姿势。 “嗖——” 划破空气的尖锐嚣声。 暂停了时空。 只见刺客额头插着一支匕首。 刺客倒地。 “你快走,躲起来。”温大婶艰难的爬起来。 “你别动。” 她赶紧躲回门口,紧紧贴在门板上。 第11章 又来一个。 温大婶早已非常配合的躺回装死。 可这人根本没进来。 刺客走了。 远处各种嘈杂声。 温大婶立即起身:“你今晚没见过我。” 她没说话。 只见温大婶一手捂住胸口还是手臂离开。 离开时,温大婶抽回插在刺客额头的匕首。 “在那边,追——” “站住!” 外面已有男人的声音。 她看见了火把。 回过神来,匆忙出了房。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原来的房间,也不是原来那个院子,守在旁边的还是含儿。 “小姐醒了。”她低声说了句。 紧接着是帘子被掀开的声响。 “我苦命的女儿……”林氏眼周一圈绯红,眼泪跟成串的珍珠一样,线断了,簌簌往下落,倏忽间,她又改哭为笑:“我这说的什么话……你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阿郎,你说是吧?” “让她歇着吧,别再提那些。” 门外是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 接着,门外的柳敬之离开了。 林氏续道:“女儿闺阁,你爹不便进来。” “母亲,昨晚?” “幸亏你爹回来得及时,否则……” “那些人抓住了吗?” 林氏的手抓紧了手绢:“只剩两个,当场服毒自尽了。” 眼见刺杀不成,柳府的人正在赶来,剩下两名刺客选择了撤退,不走运,偏偏撞上了连夜赶回的柳敬之,刺客被围堵,最终不得不服毒自尽。 而柳微…… 当时的她不在屋内。 院子里一片狼藉,偏房值夜的丫鬟婆子无一幸免,唯有她房间里的含儿,似被刺客打晕,侥幸个留了一命。 她房里两具尸体,一人脑袋开花,一人胸前插着把剪刀,门外还躺着一人。 她呢? 她是在不远处的草丛里被发现的。 当时,被装在一个麻布袋子里。 情况差不多能解释得通。 剩下的,她只有一句话——不知道。 后来问过林氏,关于刺客的身份,林氏无奈摇头。 首先,这件事,他们不能报官,只能牙齿打碎了往肚子里咽,跟白云寺外遇见的山匪一样。 其次,现场五个刺客,身上没有留下有用信息,他们查不到什么线索,即使心里有数,有几个怀疑对象,可死无对证。 最重要一点,她即将启程去长安,名誉容不得半点损坏。 她院子里只剩下含儿和铃铛,其他人又换了一批,铃铛当晚在下人房,也是躲过了一劫。 由于柳府女眷住在后院,小厮等男子平时都只能待在前院,住也是在东西夹巷,出了这事,柳敬之吩咐人在柳府四周角设了专门的值夜房,安排了懂武之人,府外几处门皆增加了守卫人数。 除此之外,柳敬之决定三月后亲自送她去长安。 柳敬之回来后,忙于公务,消失了几天,再回来的时候,林氏提醒她记得第二日一早去青松堂请安——柳敬之的寿辰到了。 第9章 青松堂里趣事多 柳府属于江南园林式的建筑风格,走的是个精巧别致的风范,进了府门,不见影壁,而是一间四方院子,通过一段段精致的走廊,到达柳府的“客厅”——青松堂。 还没见过柳府大门,今日起得早,特地让含儿带她去了正门附近,从那里进入青松堂。 经过那一段段走廊,她发现一个特点。 若是雨天,就刚才那段路,并不需要打伞,因为每段走廊皆有遮盖,脚下的长砖,左右两侧还有细窄的排水渠。 第一次去青松堂,观察得非常仔细。 从正门到青松堂,连接了两条走廊,右手边的走廊,含儿说是通往外院的夹巷,男仆,小厮,马厩等都在那边,她们便走的左侧,拐个弯儿,入眼是一棵“白菜树”。 确实是一棵树,树上开着一朵朵水白菜那样嫩黄或青绿的花,真正的绿叶,倒是不见得有几片。 稀罕物。 走廊一侧是个前厅花园,还没到春暖花开的时候,里面也是姹紫嫣红。 约莫半分钟,走廊尽头就是青松堂。 又看见有趣物。 正常的台阶,普通的台阶,大家都可以想象,长方体状,有棱有角,灰色水泥那样,但青松堂前的台阶不是那样,由一块块雨花石,盘叠而起,数了数,要七步才能走完。 后来打听到了,这是步步高升,脚踏青云之意。 因为前面有一段段走廊和屏风一样的镂空墙壁,青松堂的正前方,就没有宽敞的一眼可以望很远的那种空间,青松堂不远处就是一堵墙。 实墙。 如此一来,一开门,难免显得压抑。 怎么办呢? 设计者在门前置了一座假山——开门见山之意。 观察暂时到此为止。 “大娘子来了。”嬷嬷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 好在她到得早。 尽管如此,青松堂已有不少人。 几个姨娘和各自的儿女,身边各有丫鬟嬷嬷。 “诸位姨娘安好。” 她行了个简单的礼,对几位同父异母的弟妹点头示意,弟妹一一跟她行礼,姨娘一阵嘘寒问暖。 第12章 不多时,一家之主出场了。 一瞧见柳敬之,没忍不住,皱起了眉来。 不说气质什么的,只说长相,她爹属于“眉清目秀”一类,斯斯文文,儒雅随和,眉稀疏,色清淡,眼不大,单眼皮,鼻梁稍纤细,小嘴薄唇,脸型偏国字,中等身材,骨架子不大…… 暂时把疑惑收起来。 柳敬之身后跟着林氏,她今日换了件暗红绣金丝镶美玉长裙,一身雍容华贵,又端得沉稳大气。 她暗自竖了个大拇指——碾压群芳。 林氏不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水平,而是管得了柳家几百口人,治得了后院五位姨娘,往前一步,端庄大气一家主母,撑得了各种场面,后退一步,小桥流水温婉可人,靠得了男人臂弯。 等一屋子问了安,还没坐下,柳敬之的老母亲,即,柳家老祖宗出场了。 所有人跟老祖宗磕头请安。 在此。 柳氏集团董事会正式召开。 先由董事长柳敬之发言,对副董事长林氏的工作表示肯定及赞许,总结过去,展望未来,再对几个储备干部,也就是庶出子女,进行提问考核,最后,集团终身制高级特别顾问,老祖宗,补充了几句。 末尾环节,林氏送上了寿礼,几个子女纷纷拿出准备的礼物。 终于可以吃饭了。 来之前,已经填了肚子。 耐不住啊,一两个小时的折腾。 吃饭的规矩也是多,不一一细说,柳敬之还算高兴,让几个没资格一桌吃饭的姨娘,就在旁边花厅用了饭。 今日日程。 完。 柳微快步往回走,连头都不回一个,从今天开始,她即将进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状态,大门不是柳府大门,而是她那个院门。 后宅真的太复杂。 见了一面几个强有力的正妻候补队员,她立马能感觉得出,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五位姨娘,容貌上乘,风格各异——据说,全是林氏为柳敬之精心挑选。 林氏只有一个女儿。 大姨娘,一个儿子,两个女儿。 二姨娘,三个女儿。 三姨娘,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四姨娘,一个儿子。 五姨娘,一个儿子。 其中,五姨娘最为张扬,可以理解,年轻气盛嘛,这位姨娘好像比她大个三岁,儿子是头胎,还没满一岁,先前,说了几句,提到白云寺一事。 当时,林氏脸色都变了。 来之前细细上了不少粉,可林氏的脸颊还是泛红。 巴掌印更鲜明了几分。 果不其然。 没隔两天,院子里的她,听见外面一阵喧闹,又是哭喊,又是咒骂,等她偷摸着去看热闹的时候,只瞧见那人嘴中被塞了帕子,被几个婆子拖走了。 “小姐,快回去吧,别看了。” 她问刚看了热闹回来的铃铛:“怎么回事?” “五姨娘疯了。” 前几天还好好的五姨娘,今天突然不对劲儿了。 怎么了? 得了失心疯。 据铃铛打探到的消息,四姨娘院子里的丫头,瞧见五姨娘把自己的不满一岁的孩子,扔进了后花园湖里。 “哪个湖?” 正房外有个湖,实际上是水池,前花厅旁有个湖,差不多是个水塘,倒是后院,有个算湖的地方,周围有凉亭,戏台廊桥等。 铃铛说是最后那个湖。 幸亏那里有修剪绿植的工人,跳下去救起了孩子。 “五姨娘为什么那么做啊?” 回到屋,关上门,一顿威逼利诱,铃铛才肯说:“五姨娘说咱们夫人要害死她,她先把哥儿送走,再去找夫人报仇。” “她不好好的嘛,谁没事害她了?” 铃铛眼珠子一转,噘着嘴说道:“她本来就蹦哒不了多久。” 铃铛不肯再说。 后来的后来,她才把故事拼凑起来。 柳微摔倒磕破头的事,应该是跟五姨娘有关,而五姨娘行事太过嚣张,常给林氏添堵,林氏自然不想留她,但林氏也忍了近两年,直到五姨娘生下一个儿子。 五姨娘离开后,她的儿子自然是送到了林氏屋子里。 至于五姨娘的离开,那是柳敬之的决定。 五姨娘疯了以后,林氏只是把她隔离离开,请了大夫,也请了道长,还安排僧人来做了法事,最后,五姨娘疯得更厉害了。 五姨娘在院子里大喊,囔着,她要拆穿林氏的真面目。 “柳微跟郎君一点儿都不像!” “林婉儿那个贱货,她偷人,狗男女,那个小杂种是她跟别人生的!” “柳微根本就不是郎君的女儿!” 第10章 乳娘的请求 作为一个现代人,再宅,也要出去放个风,例如,下楼拿个快递外卖,定期一趟超市大采购,上商场溜达一圈,毕竟,网上购物,缺乏实体店的体验感,对着电脑手机看电影,缺乏电影院的视听效果…… 其实,很多人即使不买东西,也想到处走一走,瞧一瞧稀奇,看一看热闹。 换到高墙深院的内宅,再沉得住的姑娘,也要串个门,由头多是什么节日,谁的诞辰,抑或哪日春暖,花开得娇艳,风筝顺便也是可以放一放的…… 第13章 “小姐快看!东边那彩燕!飞得好高啊,跟翩翩起舞似,真美!” “鸳鸯风筝也漂亮,不过……这也太露骨了,都是闺阁小姐……” 含儿放下托盘,瞧了眼铃铛:“你也晓得露骨?铃铛最近春心荡漾?” “呸呸呸!你瞎说些什么?看我不撕了你的嘴!”铃铛噘着嘴,作势真要去撕含儿的嘴。 两人在院子里闹起来,其他两个丫头跟着笑。 柳微放下手中的书卷,索性躺下,望着蔚蓝的天,一只风筝闯入她的视线。 只有当那根线断了,风筝才会是自由的。 可断了线的风筝,随风飘荡的风筝,最后会面临如何的结局? 忍不住叹息——不知是不是受了原主的影响,总时不时有几分多愁善感。 把忧愁扔出去。 心里换上几分兴奋。 还有半个月,她就要离开柳府! 最近两个月,还是做了不少准备工作。 首先,如实告诉林氏,对于文字,她有些……印象模糊。 不说二话,林氏立即找了一直教导她功课的先生,熟悉文字。 同时,更加深入的了解大唐的情况,尤其是长安的状况,人文地理皆有涉及,当然包括一定的经济常识,比如,一个包子多少钱,一匹马多少钱。 举个栗子,一个健壮男奴,售价,50贯。 其次,不断适应“语言”环境。 东洲在大唐东南方,此地百姓,并非使用同一种语言,光是她院子里的几个丫头,一共能说出四种方言来,并不夸张,隔一个村,语言就有一定的差异。 其他地方同样如此。 不过好在像柳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家中奴仆跟主子一样,全部都是说的官话——普通话。 所以她在醒来的时候,能以最快速度适应环境。 说实话,这种官话跟现代普通话确实有……很大……差异。 不管怎么说,正在努力学习中。 整个大唐的中心,长安,以及经济越发达的地方,官话的普及程度会越高。 再者,就是准备一些必需品。 她实在是受不了拿柳条当牙刷,经过多次研究(捯饬),终于用一支粗毛毛笔改良成了牙刷,别喷,又不能找工匠,更找不到原材料,只能不停要求毛笔。 除了牙刷,还有一个就是月事带,这个不用解释。 另外,在她的要求下,让含儿缝制出一个双肩包,整个柳府,她的绣工绝对是最差的一个。 做双肩包的材料就是普通的麻布,一看就不起眼,大不了模样怪一些,没有拉链,没有暗扣,用的是抽拉绳,最外面还有一个帘布一样的东西,包有两层,外面是粗麻布,里面是那种船坊找来的带防水功能的布料。 包里放了换洗衣物一套,匕首一把,调料瓶一个,直接把盐辣椒等混在一起,还有一个装了猪油的瓶子,自制风干牛肉还有几天,到时候记得带些干粮。 好像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没带呢? 掩嘴偷笑,怎么可能忘记——盘缠。 原主的匣子里有些值钱的东西,不过多是首饰,实际上,耳环项链珠钗之类,根本不实用,一个穿金戴银单独出行的女人,目标有多大,不用解释了,而且,这玩意儿还重。 去当铺换钱? 在此之前,得先走一阵山路,从土匪强盗手里活下来,再去找个良心当铺换钱。 因此,最实用的是不是一串串铜钱,不是一锭锭金银,而且一张张银票。 但是—— 银票是在什么时候出现的? 答:北宋初年。 一想到这里,她就特想哭,绕了一大圈子,最后还是得整一袋子铜钱+金银锭。 不要太贪心,准备一点就得了。 不能一辈子依靠从娘家顺的这点金银生存。 风筝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换成了铃铛圆溜溜的眼眸:“小姐,温大婶子来了,要不要打发她回去?” 乳娘? 自从上次夜里遇刺,就没见过温大婶,更没有关于她的消息。 她翻身坐起。 “总归是乳娘,多少要顾及几分情面,让她进来吧。” 温大婶进来第一句话:“小姐好性子,真能沉得住气。” 她没说话。 铃铛立马说道:“温大婶这是何意?” 温大婶指了指天,笑出了声来:“天儿那么好,大小姐也不出去瞧一瞧,赏赏花,喂喂鱼,放个风筝……铃铛姑娘,你以为我说的是什么?” “小姐自有主张,用得着你多嘴?” 铃铛语气不好,温大婶脸上依旧挂着笑:“像铃铛姑娘这样心思巧络,嘴又伶俐的人儿,到了长安那地界,不得飞上枝头作凤凰?” 当即,含儿脸色一变:“铃铛,去瞧瞧炉子。” “你怎么不去瞧?” 铃铛没好气吼了句含儿,又立马对着温大婶说道:“你我都是奴才,可我是小姐的奴才,你一个乳娘,竟敢越过小姐管她的奴才!我倒是要问问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是要欺主吗?” “哎哟,哎哟,铃铛姑娘好生厉害,唇刀舌剑将我一顿打骂,不管你怎么说,今儿个,我也不得生你的气。小姐身边有这样厉害的丫头,能遮风挡雨的,我也就放心了。” 第14章 温大婶转向柳微,一边招呼躲院门边不敢过来的丫头:“芳草,快点过来。” “芳草胆子是小了些,却最是忠心耿耿,做事细致,脑子还算灵活,懂得察言观色。” 柳微这才开口:“乳娘的意思是?” 温大婶让芳草在她面前跪下。 “芳草自幼跟爹娘走散,被拐子卖到东洲,她依稀记得自家在长安。小姐若有几分怜惜,就带她一路,找不到爹娘,也能瞧瞧世面,把胆小的毛病去了。” “婶子要丢了芳草?” 温大婶让芳草磕头,她却是抱着温大婶的腿哭起来。 温大婶由她抱着:“我们都是柳府的奴才,谁丢了谁啊?糊涂丫头。” 铃铛气呼呼望着她,含儿和其他丫头也等着她的回应。 第11章 床前明月光 一院子里都望着柳微,等待她的回答,一边是她内房贴身丫鬟,一边是关系不冷不热的乳娘,中间杂着个身世可怜的芳草。 以温大婶的说辞来看,芳草的身世算不得多可怜,不过,人家也只是为芳草求个前程,没有那种讨人嫌的“我可是为了你好”的意思。 尽管,铃铛认为温大婶送个人来,有取代她位置的意思。 忠心耿耿? 察言观色? 细致入微? 柳微还没开口,铃铛憋得脸红:“小姐?” 她看了眼铃铛,跟温大婶说道:“这事儿我得问母亲的意思。” “小姐!”铃铛跺脚,一转身就跑出院子。 一旁的含儿皱着眉,朝着炉子走去。 温大婶赶紧让芳草磕了头,又拿出一卷书来:“托人从长安带来的,讲的都是那边的风俗人情,小姐平时看书看累了,倒可瞧上一瞧,当作解解乏。” 书卷放在了小几上。 温大婶走了。 芳草留下了。 上次的事情,若不是温大婶,她估计得中招,温大婶事后也没有出现,更没有提起她有什么要求,要钱呢,还是要什么特别的东西。 直到今天,她把芳草送来了。 温大婶的话,每一句,林氏都会知道。 说给了她听,等同于说给林氏。 人和东西,都得过明处。 温大婶送来的书卷,随手拉开看了眼,确实是关于长安的风俗人情,但当放下的时候,她感觉到书卷后封皮里面的东西。 晚些时候,门缝开了。 长榻上的含儿又被敲晕过去,温大婶推开些窗,月光洒落在她床前。 “那卷书,你要随身放好,价值千金。” “如何价值千金?” “长安西市的福临铺子,告诉掌柜,你姓郭,将书卷交给他,他会给你想要的财物。” 温大婶说了个数,的确是价值千金。 “书信夹在底页。” “你到底什么人?” 月光撒在她一边脸颊上,使她的脸部轮廓模糊起来,似乎,泛着一层淡淡的暖黄。 心中流淌过奇妙的感觉。 温大婶反问她一句:“我是你的什么人?” “乳娘。” 温大婶起身在她床边坐下:“我从未问过你,你是什么人。” “你知道?” “眼神,不一样,里面的东西,不一样。”温大婶放下绷起的肩膀,自言自语般说道:“这样也好。” “她……你知道,她会不知道?” 她指的是林氏,一个乳娘看出了她的不同,难道,她的亲娘会看不出? 虽说,她跟林氏之间的关系,总保持着一定的疏远,就跟隔着层薄纱,可她以为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她们必须遵守一些所谓的礼仪。 “她不知。”温大婶的语气里隐隐含了一丝笑意:“孩子,你可是吃我的奶水长大的。” 她愣瞧着面前的温大婶,忽然,觉得温大婶的五官似跟自己有几分相似。 温大婶把脸转过去。 她起身说道:“如果你不想带着芳草,就把她留在福临铺子。” “乳娘……”她喊住她:“为什么,不把芳草留在柳府,你应该明白,一个女子在外有多危险。” 含儿提过一嘴,像柳府这样的地方,很多普通老百姓,非常非常愿意把自家儿女送进来当奴仆,就算是奴籍,至少,这里不愁吃不愁穿,跟好了主子,还能包婚配之事。 一辈子,还算风光。 她不愿意留在这里,被别人摆布命运,可像芳草这样的女孩,柳府可以说是很好的归宿。 而且,温大婶不是普通人。 似乎,还一点都不缺钱。 真要安置芳草,为什么要跟她一起? 温大婶只说了一句:“这儿不过是个奢华的牢笼罢了。” 直到离开柳府,她再没有见过温大婶。 离开前一天,芳草一双眼哭得跟灯泡一样,继续这样,还没去长安,芳草怕是早哭瞎了,但她也理解芳草的心情。 此去一别,天隔两方。 怕是难以再见。 让芳草去跟温大婶再见一面。 回来的时候,芳草依旧哭着:“婶子不见我。” “哇”一声。 芳草嗷嗷大哭起来。 她捂住耳朵,赶紧撤远些。 这队友很难带啊…… 关于芳草,林氏没说什么,只是面色严肃的吩咐起她各类注意事项,该如何接人待物,该低调时低调,犯不着因为某些人失了自己的身份,该高调时务必昂首挺胸,大步向前,对于那些小人,一定不能心慈手软。 第15章 总而言之。 第一,时刻谨记她代表着柳家。 第二,谨言慎行,韬光养晦——直到太子登基,她成为后宫之主。 以上内容,林氏苦口婆心说了三遍。 后面去的时候,林氏讲起她对付姨娘的事情来,出于听八卦的性质,兴趣大涨,林氏讲得尽兴,中途喝了两盏茶。 其实,林氏跟其他普通的娘子一样,也不乐意把自己的相公分给莺莺燕燕。 可她真没办法。 肚子不争气,没出个男丁——老祖宗在这事上,明着,暗着,数落她n次。 柳敬之没有责怪她,时常安慰她,他三天两头在外,她每日操劳已是不易,怀孩子,也不是说有就有,要看一个缘分。 柳敬之的话,林氏还是觉得特别窝心。 但这个时候。 老祖宗跳了出来,使了法子,让柳敬之身边伺候的丫鬟有了机会…… 林氏没具体说,如今几位姨娘里,却并没有那位丫鬟。 几个姨娘都是她“精心挑选”的结果,人品,家事,一一打听,模样也得自己亲眼所见,一个不听话了,没事,她就再纳一个回来,让后一个去对付前一个。 林氏的故事十分精彩。 听了也觉得庆幸——没醒来在一位姨娘身上,娘亲哟,换了她,早被人咬碎了吞进了肚子里。 最后一次去林氏那里。 一瞧见她,林氏就背过身去,肩膀耸动了几下。 嬷嬷端了一桌子吃食上来,有软食,有硬食,有甜口,有咸口,她就瞅着桌子被填满,直到嬷嬷在她面前放了一碗冰淇淋? “你幼时最爱这酥山。”林氏示意她吃。 嬷嬷笑着说道:“大娘子生来就是不同的,正儿好,那边人也爱这口子羊酪。” 酪,一种奶制品。 感觉有点像奶油+黄油。 酥山就是这个玩意儿,放精致碗盘子里,浇了一些蜂蜜,洒了几片桂花,这是一种高档甜品。 她慢悠悠吃起来,林氏开始讲小时候的事。 林氏说完了,似心中放下了一块沉石,末了,她眼角不再有泪水:“微儿,我也不欠你什么了,你去吧。” 第12章 离开柳府,启程长安 终于…… 终于,即将离开柳府。 最后一晚,睡得却不太舒服,一会儿就醒,断断续续的梦,屋子里总有人走过去走过来一样,如今,妖魔鬼怪的,她倒一点儿不怕。 要说妖怪,自己就可以算一个。 不过在其他同龄人眼中,或许,她应该算一个“怪”。 先来看看《大唐男女适婚年龄表》: 基础执行版——男子16岁,女子14岁。 据说(她也没找到具体文说,参照她院里的丫鬟婆子等人的说法),低于这个年纪结婚是犯法的,一家子都会被抓去坐牢。 原因也很简单,身体发育不够成熟,女子生产本就是鬼门关走一遭,一方面是为了保存人口实力,另一方面,鼓励男子多劳作等,创造更多的经济价值,好像还有人员流动什么的,西北方向的对外贸易近几年一直非常火热。 小康之家版——男子16-18岁,女子14-16岁。 主要从两个方面进行了解释。 论述方铃铛说: “老话说得好,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女子多留个一两年,是一件在夫家面前有脸面的事儿!为甚?这说明女子家是有家底的,不是那吃不起饭,靠嫁女儿为生的破落户!” 论述方含儿说: “男方家里若是农户,成亲前,父母会把种地法子告诉儿子,若是木匠铁匠,也得教会儿子挣钱手艺,要是碰上了想走仕途的……” 提到了金领人士行业——仕途。 继续往下看,高门大院版。 鼓励男子20岁后成亲。 女子最佳年龄在16-18岁。 十八九岁还没结婚的男娃儿,要么是穷得抠脚,要么是“太忙”了——忙着学习考试。 对于寒窗苦读的考生,国家还有福利补贴政策,年满18,已取得一定成绩,且没有娶媳妇,政府每年补贴一笔费用,连续补贴5年。 “谁颁布的奇葩政策?” “就你未来公公。”铃铛笑得直不起腰来。 女孩子却耗不起短暂的青春年华,大多数人家,早早定了亲,女儿年满16,就准备出嫁,遇见些什么事,也不过17来岁,真等到18岁,那就是名副其实的大龄剩女了。 据说,前朝有条规定,女子18岁未嫁,就会在当地找个“剩男”强行嫁了,如果没有嫁,一家人都会被“连坐”。 回到大唐。 等到18岁,大多女子都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而那个时候的柳微,不知道有没有嫁给太子殿下。 “怪”就怪在了这里。 光睿帝早早跟柳家老太爷定了亲,约定,柳家嫡女年满十六,送至长安,熟悉人文风情,实际上是与太子殿下培养感情,两年后,再举行成亲仪式。 一个人女娃娃去长安待两年。 两年时间。 谁知道中间会发生什么? 不要说其他世家姑娘,光她哪个姨娘的女儿,就带着同情的眼光来看了她几次。 人家说,她走的是根独木桥,桥那头是富贵花,桥两旁怕到处都是食人花。 第16章 此次启程去长安,那边来了人,这边由柳敬之亲自护送,等到两年以后,柳敬之林氏等将再去长安。 “对了,住哪儿?” “什么住哪儿?” “长安那边。” 含儿回复道:“听夫人说,那边早安置好一座别院,奴仆下人都备好了,小姐无需担心。” 现在是六月,走水路,两个月后到达长安。 如果是陆路,最快,估计得四个月。 “我的东西带上了吗?” 含儿悄悄眨了下眼,指向俩婆子抬出去的一个箱子。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去青松堂,分别给老祖宗、柳敬之和林氏磕了头,好几个姨娘和妹妹还哭了鼻子,都挺舍不得她的样子。 她也拿起手绢掩了掩眼角。 待了三个月,第一次见到柳府的正门,上马车前看了眼门匾,心里竟有几分惆怅。 “不过是一个奢华的牢笼罢了。” 乳娘的声音在耳畔回响。 目光找到芳草。 眼睛红着一圈。 她乘坐的是一艘花船,不是到处都是鲜花,而是雕刻装饰了许多寓意美好的东西,其中,她所住的船舱叫做——牡丹阁。 牡丹,百花之王。 天黑了以后,她让人把牌子摘了下来。 装随身用的箱子送了进来,第一件事,把她的双肩包取出来,赶紧放在枕头旁。 “小姐为何如此宝贝这包袱?” 含儿瞧了,不由得好笑。 她没有回答。 她还准备去长安瞧一瞧,并没有跳船逃走的打算,只不过夜长梦多,意外年年有,可不确定今年多不多,不管怎样,总得提防着些。 职业习惯——b计划。 关于以后的打算——成为太子妃? 绝对不可能。 走进硕大的皇宫,坐上六宫之主的位置,等同于天底下第一牢笼,虽然是好吃好喝,也有人拜着,但她不自由不说,还得天天担心受怕——林氏面对几个姨娘,没少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她可不想这样过个十几二十年。 古人寿命很短的。 就算那太子是学富五车才华横溢风流倜傥放荡不羁……肤浅点,颜值吊打四大天王,对她一见倾心,哭着喊着,此生非她不娶…… 太夸张了点哈? 咳咳,她也坚决不会答应的! 怕什么怕? 大不了去欧洲过下辈子。 开个农场,自给自足。 而在此之前的两年,她将会非常忙。 第一,得多走一走看一看,来都来了,长安都没去过,说出去多没面子,万一,她有幸碰见了李叔叔,杜叔叔,白叔叔,或者老王叔叔? 第二,努力挣钱啊! 商人的地位虽低,银子的地位却不低。 尽管是个女子,在民风相对开放的大唐,她还是有发展的大好前途。 再不济……退一万步来说,还可以干回老本行嘛。 她可没在大唐的金盆里洗过手。 第二天,宫里来的一位公公,张管事,专门来了一趟,主题是嘘寒问暖,住的习惯不,吃的习惯不,缺啥东西不,甚至于,贴心的张管事还安排人给她表演节目了。 “算了吧……她们几个不晕船,我瞅着也晕。” 她还不怎么晕船,跟来的丫鬟婆子,一多半的人都晕,柳敬之那边还好,男子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风和日丽没两天,天气变得糟糕起来。 晃呀晃。 更多人晕船了。 含儿说道:“铃铛又吐了,脸刷白,跟宣纸一般无二。” 第13章 笨鸟先飞 其实,上船的第二天,一大清早,她就端着一碗藕粉去了柳敬之所在的船舱。 风大。 路上有些踉跄,碗险些摔了。 碗最后是没碎,“心”倒有几分碎。 柳敬之正坐在书案后,一双眼落在书上,从她进去到出去,前后不超过一分钟,期间,柳敬之连脸皮都没有抬起来瞅她一眼,不过抬手,挥了一下,声音并无任何起伏的说了几句。 “搁下吧,以后别做这种事。” “不需每日问安。” “若无他事,尽量不要出门。” 行了个礼,面带微笑往后退,她脚步轻快的离开了柳敬之船舱。 要是换了原主,心碎怕是难免。 把那些片段抹去。 看向桌边的含儿。 “铃铛又吐了,脸白得跟宣纸一般。” “你不难受?” “奴婢还能忍住,有个嬷嬷说,放缓呼吸,放慢脚步,渐渐就习惯了。” 从柳府带上船的丫鬟婆子,绝大多数已“阵亡”,含儿嘴上说着没事,但她看出含儿不过是在硬撑,因为状态正常的能服侍她的丫鬟,拢共不过三四个,一船女子,最不晕船的反而是她。 天气不好,一颗雨没下,风却是一阵阵作怪。 飘啊…… 晃啊…… 荡啊…… 但怎么都没游乐园里的海盗船晃悠得厉害。 含儿硬撑着,另外两个脸生的丫头,状态不错,此外,还有一位令她感到惊讶的选手,擅长“哇哇”大哭的小草妹儿。 芳草,年纪比她稍小一些,个头矮了好大一截,整个人瞧上去就是“瘦瘦小小”的感觉,像是小时候长期营养不良,更没喝两天奶,身体应该不太好,可晃悠了几天,芳草硬是“屹立”不倒。 第17章 身体还行。 脑子似乎在飘。 乳娘不是说她懂得察言观色,细致入微? 也没见她跑来讨好她。 傻乎乎站在一边,没人吩咐她做事,她能原地站个一两个小时,动也不动一下。 她让含儿坐着歇会儿,芳草正好端着碗刚兑的藕粉进来,放下,转身要走。 “你等等。” 芳草抬头瞅着她:“小姐?” “我们已经离开了柳府,今后,你们都是要靠我过日子,明白吗?” 芳草愣愣点头。 “现在用得上的人又不多,就你们几个,你不赶在这个时候,勤快点,在我眼前多刷点存在感,我要如何重用你?” “得不到重用,得不到赏识,你就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哪怕你蠢得不要不要的,笨鸟先飞,勤能补拙,你明白吗?” 芳草点头,又摇了摇头。 想要提携个丫鬟,这种任务,竟感觉有点难。 芳草低声说道:“笨鸟不该先飞。” “啊?” 芳草“嗯”了一声。 “什么意思?” “婶子说了,棒打出头鸟,刀砍地头蛇。” 一时间,她还接不上话了。 笨鸟先飞——意思是飞得慢的鸟要先行动。做事慢、能力差的人,怕落后,就比别人先走一步。 笨鸟先飞搭配勤能补拙,有问题吗? 如果附加了条件,比如,有猎人陷阱存在的前提,先飞的鸟,自然先被棒打。 在高门大院的后宅,越是显眼的人,越容易被其他人惦记。 站在这个角度来看,芳草说得挺有道理,她要是只想安安心心的过一辈子,凑凑合合的干一辈子,有问题吗? 只要没有飞来横祸,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她一时没说话,含儿以为她觉得难堪,厉声训斥起芳草。 “芳草!无论你以前如何,如今,你眼前的小姐,她才是你的主子,切勿忘了规律,小姐教你如何,你就该如何!” 芳草埋头,瓮声瓮气说道:“是。” “藕粉凉了,快端出去。”含儿一边走到船舱门口,唤了其他丫鬟过来伺候。 “算了,别浪费了。” 她的意思是她把藕粉吃了,含儿会错了意。 含儿吩咐芳草:“小姐赏你了,赶紧些。” 芳草依旧埋些头:“奴婢不敢。” 看见芳草的肩膀小幅度抽动起来,顿时预感不妙,再多说两句,芳草又得放声大哭了,可“赏”出去的藕粉,不好要回来自己再吃,干脆把藕粉给了被含儿喊进来的丫鬟。 丫鬟小蝶谢了赏,直接站在那儿吃了藕粉。 “多谢小姐赏赐。”小蝶端着空碗。 含儿让芳草把东西收拾了带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 听得“哐当”一声响,只见原本该在小蝶手中的空碗掉了地,碗没碎,小蝶却是闷声倒地。 小蝶面色极其难看。 连着抽搐十来下,脖子一歪,整个人没了动静。 而此时此刻,小蝶的眼角、嘴角,还有鼻孔,都流出猩红的液体。 前一秒还坐着,下一秒,她已是一蹦三尺高。 比她反应更快的还是芳草。 “啊——” 芳草喉咙里发出一声刺耳尖叫。 张管事来了,柳敬之也来了。 芳草被抓了。 为什么? 这碗藕粉是芳草送来的,本该给她吃下。 “藕粉凉了,小姐赏她,她竟不要!” “若不是早知里面有毒,她怎会做此反应?” 小蝶死相凄惨,芳草被吓得够呛,其他人赶来的时候,她瘫坐在地哭着,含儿指证她时,她哭得随时要断过气了。 “不……不是我。”芳草声音跟蚊子一样。 张管事问道:“这碗藕粉是何人所制?” 一屋子里无声。 含儿看向芳草,芳草擦着眼道:“是我。” “大胆奴才,不知死活!” 张管事使了个眼色,当即,他身旁的人上前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芳草趴在地上。 “柳公?”张管事询问柳敬之的意思。 府里的奴才,贱籍,签的是生死契,说得直白些,主子有权打死,何况是心术不正,闹出了这种人命事。 芳草该乱棍打死,也大可扔进湖里。 但柳敬之只是派人将芳草带走,等下船后,再移交官府处置。 人都散了。 含儿赶紧收拾,立马换了一个住的房间,丫鬟一下子少了俩,傍晚时分,铃铛摇摇晃晃的出现了。 “小蝶的事情,铃铛听说了。”铃铛缩了缩脑袋。 船就那么大,铃铛听说了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含儿对铃铛的态度。 含儿板着脸,语气不善:“不舒服就回去躺着,少出来添乱。” “含儿姐!你为何替她遮着掩着?!温大婶子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个贱蹄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敢把脑袋搁这儿保证,她床上的这玩意儿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定是毒药!” 说罢,铃铛拿出一个小瓶来。 第14章 夜色正浓(1) 含儿的意思是尽量别“惹事”,不管芳草背后是谁,在其他人眼中,都是柳府的人,事情闹大了,定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第18章 而且,要不是芳草那么一嗓子,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快得知此事,事情报了柳敬之,他会将此事大事化小。 目前最要紧的事,就是把柳微平安送至长安。 至于投毒一事,一个小丫鬟,能问得出什么重要的线索来? 含儿并不是要替芳草遮掩。 铃铛却咽不下这口气:“有了证据就可以治她的罪!小姐,我们去找主子,让主子立即处置了她,省得在那儿瞧着碍眼!” 看了眼两人,她接过小瓶:“铃铛言之有理,你俩就在这儿等着,我出去一趟。” “小姐?”含儿要拦她:“时辰不早了,主子该歇下了。” “我自有分寸。铃铛,看好她,谁都不准出去。” “好嘞!”铃铛愉快应下。 柳微离开了房间。 船舱门关上。 含儿甩开铃铛的手,直勾勾盯着她:“铃铛,小姐待你不薄,你为什么那么做?”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别装傻充愣。小姐拿走的瓶子,我知道,那是你的。铃铛,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含儿姐,你别诬陷我。” “说!你为什么要害小姐?”含儿突然冲向铃铛,说话间,手中拿起框子里的剪子。 “好姐姐,好姐姐,我说……我哪里会害小姐,我不过是想除了芳草那个贱人,主子又不派人处理她,我担心夜长梦多。你不知道,她私底下冲撞了我好几次,她根本就不是咱们看见的那样,装傻,装可怜,只晓得哭。” “你也不该诬陷她!我问你,瓶子里装的是什么?” 此时的另一边。 柳微去了关押芳草的地方,瞧瞧那只笨鸟,是不是还在哭。 没哭声。 “嘎吱”声响,门被拉开。 一股子尿骚味儿。 蜡烛往里去了一点,她看见角落里的芳草缩了缩。 芳草被关押的地方,只是个船尾甲板下的小地方,最多够四个芳草待在里面。 让人把芳草弄上来,透透气,去去味。 “喝水。”拿了一碗净水给她。 芳草捧起来,一点点喝,喝得一干二净。 “谁让你给我送的藕粉?” “含儿姐姐。” “藕粉,谁做的?” “我。” “你亲手做的?” “是。” “做好到端过来,都是你吗?期间,有没有经其他人的手?或者说,有没有其他人在场?” “没有。” “藕粉平日是放在哪里的?” “含儿姐姐的屋子里,从昨日起,我一共做了两次。” 藕粉是东洲特产,磨制麻烦,产量并不多,来之前,含儿特地带了一些,每天兑给她吃一些,听说能治晕船或水土不服,确实,她每天都吃了一碗,除了今天这一碗藕粉。 昨天早上,她也吃了一次。 昨天没毒,今日怎么就有了? “小姐,不是我。”芳草吸了吸鼻子,却是没有哭。 “当然不是你。” 最不被怀疑的一个就是芳草。 哪个亲自做一碗放了剧毒的藕粉,亲手送出去,还要亲自喊那么闹得人尽皆知的一嗓子? 不该赶紧跳船先跑吗? 况且,芳草这副样子…… 下毒的人会是谁? 范围说大也大,例如,那晚的刺客,他们背后的人,不想她嫁给太子的人,也有可能是五姨娘之类的人。 眼下,缩到最小的范围。 第一不是芳草。 第二不是含儿。 如果是含儿,那么,当时含儿就不会让芳草吃那碗藕粉,当场挂掉,直接露馅,有什么意思? 她把瓶子放在芳草面前:“你瞧瞧,这里面是什么?” 瓶子没拿在手里,瓶塞都没打开,芳草已经开口说道:“桂花,放藕粉里的,今日也放了,就是碾得太碎了些。” 她把瓶子打开,倒出来的是一些白色粉末,手指沾些嗅了嗅。 味发苦。 “咦?”芳草拿起瓶子,仔细看了看,用肯定的语气说道:“就是这个瓶子,可是,早上里面不是这个,里面装的是桂花。” “你确定是这个瓶子?” 普通的小瓶子,素色,没有花纹和标志。 “这儿有个小缺口,还有布塞,小姐你闻,有股绿豆的香气……绿豆糕,就是绿豆糕的气味儿。” 芳草就留在甲板上。 她亲自返回船舱,邀请含儿和铃铛出去——赏月。 “小姐,她认了吗?” “我就知道!” “瞧她的样儿,就是一副……” 一路上,铃铛叽叽喳喳,直到她看见坐在甲板上的芳草,除了芳草,旁边还站着三个男人。 当即,铃铛脸色苍白。 她让铃铛站在那个小空间前,也就是芳草待了整整一下午的地方,黑黢黢的,还散发着一股尿骚味儿。 “进去吧。” 铃铛愣住。 含儿退后一步:“小姐?” “铃铛,要我送你进去?” 铃铛动作缓慢的抬起头来,看了看四周,再把目光落在她脸上。 “小姐是什么意思?” 把瓶子扔到铃铛脚下:“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第19章 铃铛不说话,只是双手抓紧了衣边儿。 “你不是敢把脑袋搁桌上担保?” “瓶子,不是我的,是我在她床上找到的。”起初,铃铛还有点结巴,多说几句,语速越来越快:“没错……这瓶子,我也是有一个,那么普通的瓶子,这船上也不止这一个两个,厨娘手里就有七八个!小姐,你那儿不就有一个吗?” 她让人把铃铛扔了下去。 “啪——” 小门关上。 铃铛的叫喊声还能依稀听见。 含儿回去服侍她歇下,直到吹了蜡烛,含儿都没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半夜睡不着。 起来在窗边坐着。 夜里,风是小了,雾却越来越浓,船停了下来,整个船被大雾笼罩。 能见度很低。 她就靠在窗边,搭着头,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里,似乎看见一条银河。 点点星光。 银河这端是她,另一边好像是个男人。 她奋力奔向银河的那边,嘴里娇声娇气的喊着:“太子殿下,我来了!诶,别走啊,我可是你的太子妃呀!” 眼瞅越来越近。 那人反倒越来越模糊不清。 “啪!” 浓雾之中伸出只手来,给了她脑门一巴掌。 醒来的时候,不记得那一巴掌,只记得那个跨银河寻夫的场景。 嘴角直抽抽。 她已经开始思念未婚夫了吗? 忽然。 门外响起仓促脚步声。 “小姐,不好了,铃铛跳河了!” 第15章 夜色正浓(2) “铃铛跳河了!” 含儿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铃铛被单独关在那个狭小的空间,按理说,她都无法从那个地方出去,更别提跑到船边,在值夜人眼皮子底下,爬上船栏,一闷头栽进乌漆嘛黑的水中。 先前,她可能睡了两三个小时,现在正好是午夜时分。 铃铛跳河的事情,由外面值夜的丫头告诉她,含儿亲自去船尾瞧过,那里确实没有铃铛。 铃铛被关进去后不久,发出痛楚的声响,值夜的人去查看,发现她的确不对劲,铃铛请那人拉她上去,找大夫给她瞧一瞧,对面年轻貌美的小娘子,值夜人于心不忍,将她拉上甲板,准备给她弄口水喝。 不料,一把簪子插进了值夜人的肩颈窝儿。 铃铛起身就跑。 不远处的人,发现了铃铛,责声令其站住。 她自然没有停住。 一口气跑到船尾边上,借着堆积的一个木箱,直接翻身跳了下去。 “凶多吉少……她……中了一箭。” 含儿面色苍白,她捂住胸口,仿佛是自己中了一箭,且命不久矣一般。 含儿本扶着门,颤颤巍巍走了几步,停了一阵,又折回来,在她面前跪下。 “求小姐责罚,奴婢有罪。” “何罪?” 藕粉投毒一事,含儿认为自己脱不了责任,她说了些细节,总体意思是她有疏忽,而早在柳府,铃铛有时表现确实奇怪,但她没有汇报给主子。 为什么? 因为含儿于心不忍。 含儿自小被卖进柳府,从下人房杂役干起,后去了灶上帮忙,一次给姨娘送吃食,恰巧撞上对方心情不好,险些被抽晕过去,是林氏救了她,从此以后,她就去了林氏的院子。 在林氏院子里干些杂活,日子却比以前要好些,待了几年,有些积蓄,家中老母找上门来。 老母要一笔钱,用于儿子娶媳妇,含儿没那么多钱,老母便说只能将她妹妹卖了。 含儿亲娘在生她小妹的时候,难产去世,她爹给她俩找了个后娘,后娘生了个儿子。含儿长大些,后娘劝她爹把她卖了,进柳府,还是找了关系才卖进去。 含儿没说事情的后来,反而提到了铃铛。 跟含儿不同,铃铛是自己卖的自己。 铃铛爹跟人去了西北,一去多年,至今杳无音信,娘日夜操劳,勉强过日子,家中还有个弟弟,过不了几年,弟弟就该娶媳妇,为了这事,铃铛自愿卖身。 而含儿说她奇怪,一次,铃铛跟一脸生的丫头窃窃私语,另一次,铃铛去了趟角门外,跟小厮拉拉扯扯。 关于后一次,含儿问了她。 铃铛说起自己身世,称她当时是请角门的兄弟带了些铜钱出去,听说,她娘已经瞎了一只眼。 “铃铛真傻,她不该跳河!她一定是受到了威胁,那些人用她娘和弟弟威胁她……” 听了含儿的讲述。 更睡不着了。 铃铛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弟弟能娶个媳妇,她娘不再日夜操劳。 实现愿望最好的方法——她能够成为姨娘,至少,也能成个通房丫头。 铃铛模样水灵,瞧着也是机灵,跟别个安安静静小巧玲珑的丫鬟不同,她身上有股子“一定会成为主子”的劲儿。 所以,铃铛特别喜欢“串门”,总希望能找着些机会,例如,能让大姨娘的儿子多瞧上两眼。 蜡烛又吹了。 屋子里昏暗。 翻来覆去睡不着,起来喝了水,还是觉得闷得慌。 含儿倒是睡着了。 轻轻打开门,下几步阶梯,往船尾方向去。 第20章 她本来住的是船中位置的牡丹阁,在船上二楼,藕粉投毒事发了后,换到船尾的一间房,船二楼前侧是一个四面通风的类似凉亭的地方,名字取得好听,叫做醉花阁。 一楼分成三个空间,柳敬之和张管事一人一个,船的前后两侧,各有一处地方通往甲板之下的船舱。 这是主船,后面还跟着两艘稍小的船,随她去长安的一些物品和人都在上面,随行的侍卫也在。 比起先前来一趟,这个时候已经一点风都没有了。 雾更浓了些。 外面跟屋子里差不多。 “谁?何人在此!” 徒响一声呵斥。 紧着,她听见了开弓之声。 声音来自头顶,应该是桅杆上值夜放哨的人。 “是我。柳家小姐,屋子里太闷,我出来走一走。” 下面的值夜人找到了她:“小姐为何孤身在此?” “我就想一个人走走。” “夜深雾浓,小姐赶紧回去,以免……” 对方的话被她忽视。 突然,她快步走向船边,趴在船边缘,挥了挥手,像是能把前面的雾拨开一样。 前方,似乎星光点点。 “小姐?你若执意在此,我等只能通报主子!” “你看!”指向一侧,快速说道:“在动,那些光在移动!” 说来也怪,转瞬,前方的浓雾消居然散大半,顿时,眼前清楚许多! 根本就不是星光! 而是正在移动的火把! 立即看向身旁几人,当守一人竟还没反应过来,她一巴掌拍到他的脑袋上去:“警戒!拉响警报!快点快点!” 就在她音落下的瞬间。 “嗖——” 一支利箭飞驰而来。 插入她旁边的旁边那人胸口,当即,那名值夜人倒下。 她赶紧蹲下。 然而。 下一瞬,她被两个人一左一右捞起来。 “快带小姐回船舱!” 她被强行要求去二楼船舱。 可是—— 那里不正好是个靶子? 抗议无效! 她被两个男人迅速扔回她的房间。 “哐当!” 门还锁了。 “小姐?怎么回事!”说着,房间里的含儿走向窗边,她去推窗户,想要看看外面的情况。 外面已经乱了。 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和喧嚣声。 她立即转身去吹蜡烛:“别开窗!关——” 嘴里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嗖——” 熟悉的声音。 箭头异常尖锐锋利,刺破空气,笔直飞射,犹如一只出笼的猛兽。 不见血,誓不休。 含儿不过刚开窗而已,一支箭,插入她的身体里。 箭支余力仍在。 那股力道,带着她,向后飞落而去。 蜡烛灭了。 几乎同时,同一个方向,又飞射来七八支箭。 明显不如第一支。 可还是有一支射中含儿,其他箭,插入房间另一侧的门板上。 含儿倒下,面朝着她。 她的嘴在动。 没能说出话,只是吐出几口暗红的鲜血。 第16章 夜色正浓(3) “砰”一声巨响。 房门被撞开。 当头一个男人,探着脑袋往里扫了眼,紧接着,他猫着腰迅速跑进来,一把拽住她的手:“失礼了!小姐快随我来!” “等一下。”扭头望向床榻的位置,她想要去拿自己的救生包。 可男人力气太大,直接把她拖拽了一截。 出了房门。 男人一巴掌下去,紧紧摁住她的后脑勺。 她也不敢动。 嗖—— 嗖—— 利箭飞驰之声紧贴头顶。 几个呼吸的功夫,男人忽然站起,抓着她的臂膀,冲向楼梯拐角。 一刻不停,迅速下了二楼。 楼下甲板侯着两个侍卫,男人把她交给那两人:“把小姐带到下面去!” “我不去,下面危险!” 去二楼带她下来的男人,她见过一次,当时跟在柳敬之身旁。 “别理她!快点带下去!” 柳敬之出现在她的身后。 说了那么一句,柳敬之已拔剑朝船尾方向而去。 “小姐,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你赶紧下去,上面太危险,我们被水匪包围了!”那男人解释了两句,赶紧跟着柳敬之离开的方向跑去。 剩下的两个侍卫,更不由她说,跟前面一样,一左一右夹住她的胳膊,将她带去船头。 那边的底下甲板已经打开。 一个婆子正探头探脑。 婆子呼喊道:“这边!快点!带小姐过来!” 她被强行带了过去。 “小姐,你快下去!” “我不下去,万一,船……” 话还是没能说完。 在她左边的侍卫,忽然,身子一斜,连带着她一起倒下,右边那个侍卫压在她的身上。 手撑地。 触手是温热的液体。 左边那个侍卫中了一箭。 箭插在侍卫的脖子上,从一侧到另一侧。 染血的箭头……闪烁异样的色泽。 愣神的瞬间,右边的侍卫把她一拖一拽,塞进了甲板入口。 第21章 婆子抓住了她。 “小姐,你快点吧,保命要紧!” “跟我来!” “这边,就是这边!” 由婆子带路,剩下那名侍卫强行把她带进负一层走廊尽头的一间房,侍卫的动作相当粗鲁,路上,船在左右摇晃。 甲板底下的空间,并没有几个人。 入眼所见,除了侍卫,婆子,以及她。 又是“啪”一声,门被重重关上。 她被侍卫扛在肩上,侍卫正要把她放下来,可在这时,侍卫发出痛楚的声音,血腥味钻进了她的鼻子。 侍卫一臂砸向她的后方——婆子所在的位置。 下一瞬,她被摔到地上。 侍卫砸在了她的身上。 艰难爬起来,只见侍卫腹部插着一把匕首。 婆子正从地上站起。 婆子手脸皆有大量刚喷溅的鲜血。 婆子一把抽出匕首,高高举起,朝着她的后背捅去。 她就地一滚。 婆子扑了个空。 婆子虽上了年纪,身手倒是敏捷,随即,转身追着她去,而她那么一滚,此时还在地板上。 大腿青疼——前面被侍卫砸压了两次。 没办法。 只能咬紧牙,赶紧抬腿一踹。 眼瞅着踹中了婆子手腕。 突然—— 船身猛然一晃。 婆子被甩向一侧,她也滚向一侧。 早倒地的侍卫跟着一起滚过来。 不好! 来不及了! 婆子的匕首落地,就在她不远处,可她根本没有时间去捡起匕首,或者跟婆子再肉搏一番。 爬起来,往外冲。 婆子见她跑,一时,也没去捡匕首,直接去拽她。 刚打开门,就被婆子拽住头发。 痛。 后退,回身,抬手就是一拳。 一拳狠狠砸在婆子的鼻梁上。 婆子松手的瞬间,她一脚踹进婆子的心窝子。 婆子向后栽倒。 终于再次拉开门,逃命—— 这次是真是逃命! 因为船破了! 为什么不去甲板下面? 船一旦破损,马上就会沉! 水正从一侧涌入! 脚底下已经踩了水,跑到走廊另外一端的时候,水淹住了脚踝。 往上爬。 楼梯顶部被堵住——一具具尸体。 推开尸体一侧,钻出尸体堆。 甲板上已有不少人,躺下,张管事的人,柳府的人,还有一些蒙面黑衣人。 赶快爬出来,冲向二楼的楼梯。 上去前看了眼。 原来牡丹阁的地方——已经变成了马蜂窝! 密密麻麻的箭支,壁板上插着些,窗纸镂空处挂着些,等她猫着腰上去的时候,看见那门前还堆着些。 收回视线,跨进船尾方向的房间。 脚步一滞。 入眼就是含儿的尸体。 合上她的眼。 取了自己的双肩包,快步朝门口去,左右无人,弯腰前行,还没下楼,船尾的声音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挪步去了二楼靠船尾那边,探出半个脑袋,望向船尾甲板那边。 “主子?” “主子!” 发出喊声的是前面上二楼救她的男人,柳敬之的侍卫,在他发出第一声喊的时候,柳府了了几人,已被一众蒙面黑衣人所包围,第二声时,她正好看见柳敬之向后倒去。 柳敬之中箭。 倒进了水中。 紧着,那侍卫跟着跳入水中。 几乎同一时刻,她听见楼梯处传来的“嘎吱”声,看了眼左右两旁,起身,冲向另一侧船廊。 背好双肩包。 扣紧前绳带。 脚踏船栏,大腿一蹬,一个猛劲儿,她一头扎进了水中。 船正在下沉。 除了她,还有其他人跳船,尤其是船上的女子,只剩这一条生路。 奋力游了一阵。 等游远了,她才回头看向船的方向。 柳府拢共三艘船,两百来人,却被一艘艘小船隔开,一艘尖嘴小船,船上估计十来人,举着火把,左右逼近他们的主船,另一五六艘铁链相连的小船队,船上装了干草,一点即燃,如此,一条火舌将主船与后面两艘船隔开。 先是箭袭。 再是刺杀。 后是撞船。 当真只是水匪? 雾早散去,幕布后的皎月,犹抱琵琶半遮面。 看了看月亮,换了方向朝西游——对了,这里不是“河”,应该是海,东洲临水,由于内河涝害,出发前,柳敬之改了路线,从东边外水一路往上。 游了一阵,飘了一阵。 天边翻出一丝鱼肚皮白时,她看见了陆地。 靠岸。 躺着休息了一阵。 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然是万里无云的大好天气。 昨晚的一切,竟只像是个梦。 “咳咳……” “咳咳……” 谁在咳嗽? 第17章 乳娘的信 她就躺在岸边一个回湾上。 往前七八步是海水,往后五六步是草丛,而一侧,是跟她一起飘来的木板——昨日主船被撞,难免掉了许多木板渣块。 其中几块板子搁浅岸边,堆积起来,像个小土堆,说巧不巧,木板底下竟有人。 第22章 咳嗽声表明是名女性。 有股预感——她认识木板底下的人。 翻身起来,蹑手蹑脚过去。 十来步的距离,一路上,对面没有动静。 忽然。 木板动了下。 惊得她原地一跳! “我紧张个啥?” “咳咳——” 故意咳嗽了两声,又清了清嗓子,大步朝木板堆走去。 靠近了。 一脚踢开顶上两块木板。 木板下的姑娘赶紧眯眼。 见到下面的人,反而松了口气……她还以为是跳河的铃铛。 躺木板堆里的是芳草。 芳草怀里紧紧抱着一块木板,双手,双腿,都死死个儿抱着那块板子,手指泛白,看样子,她晕了又醒,手都没有松开过。 “芳草,起来了,再躺下去,就该挂了!” 等脱下的衣服拧了又拧,回头一看,芳草还是那一脸迷茫。 脸上似乎写着重生三连问: 我是谁? 我在哪里? 现在是哪个朝代? “喂,你叫什么名儿?” 芳草愣愣答:“芳草。” “那就好。” 重新穿回了衣服,一边查看双肩包里的东西,一边跟芳草说道:“昨天的事,你还记得不?水匪也好,刺客也罢,反正,我们是回不去了,因为那三船的人都挂了,不能说得那么绝对哈,十有八九,尸沉大海,剩下的人,比如,你,还有我,我们要向前看……总而言之,我要走了,你走不走?” 芳草终于回过神来,立即站了起来,手里却还抱着木板。 “扔了。”看一眼木板。 芳草扔了木板。 “脱衣服,拧干,头发整理一下。” 芳草一一照做。 脱衣服的时候,芳草特地背过身去,手肘拐了又拐,像是在掏什么东西。 隔了会儿,芳草从内衣前襟里拿出个小布袋,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她反复回头看了好几眼。 “什么东西?” 芳草手一抖。 “拿过来给我。” “没……没什么。”芳草把布袋子压在大腿下。 “要我亲自去拿?” “我……奴婢就看看……有没有湿。” 芳草这样吞吞吐吐,反倒是勾起了她的兴趣。 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快点。” 芳草嘟嘴,眼睛红了一圈,她举起了双手,手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布袋子,瞧着像是香囊。 她去拿。 然鹅。 芳草紧紧拽着。 “芳……草?” “婶子说了……”芳草眼里已经包了泪水:“婶子说到了长安才能交给你。” “这里就是长安。” “这里就是长安?”芳草瞪大了眼,一颗泪,刚好滑到她张大的嘴里。 “差不多。”扯过布袋子。 打开布袋,里面是一层类似油纸的纸张,包了两层,打开以后,则是一张正常的纸,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扫了两眼,她看了眼芳草:“快点收拾,我看完了,你还没收拾好,我就把你扔海里喂鱼!” 芳草一个哆嗦。 她走远了一些。 又扭头看了两眼芳草,才找了个地方坐下。 目光落在纸上。 这是一封乳娘写给她的信。 确实如芳草所言,应该是等她们到达长安以后,她才会拿到这封信。 信开头一句:“一路可还安好?” “即便多人护送,至长安一路,难免波折不断,待你见到此信,定已平安到达长安。” 乳娘如何确定她一定会去长安? 一直跟着柳敬之一行人,她一定会到达长安,如果发生了像昨天的事,如此一场大规模刺杀,她完全有理由不去长安。 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土坑,赶着往另一个火坑跳? “若你半路离开,抑或孤身前往长安,你也见不到此信。” “当然,我会履行诺言,福临阁的掌柜,依旧会给与你一笔财物。” 没错。 实际上,再怎么兜兜转转,最终,她还是会去一趟长安,毕竟,乳娘答应给她一笔钱,并非是小数目。 如果她一个人去,没有完成乳娘的任务,带着芳草一起去,或者,把芳草交给福临阁掌柜,她的那笔赠款,应该会少一部分,甚至于没有。 一手交人。 一手交钱。 这还算是押了趟镖。 不过,另一个问题冒了出来。 乳娘为什么要给她一笔钱? 仅仅是因为她吃过她的奶? 其实,原主跟乳娘的关系非常一般,一些大户人家,孩子奶不够,家里备得有好几个乳娘,温大婶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 所以,一个铃铛,就敢拿脸色给她瞧。 暂且接着往下看。 “既然你到长安了,有件事,你理该知晓。” “你不是林婉儿的女儿。” “也不是柳敬之的孩儿。” “告诉你这件事,你一定会怨恨我,但我必须告诉你。” “你是我孪生姐姐的女儿。” “我是你的姨母。” 只是看到这里,她已经相信了。 确实,她觉得自己的模样跟乳娘有几分相似,当时……她还想象过柳敬之与温大婶不得不说的故事,可如果是那样,林氏对她的态度又无法解释。 第23章 如此说来……这里面藏着个秘密。 一个大秘密! 柳敬之和林婉儿做了什么? 她为何又成为了他们俩的女儿? 姨母只说起她所知道的一部分。 “这所有的所有,都怨我,我不该拆散你母亲和那人,可我的确那样做了,你母亲不得不逃离家中,那个时候,我并不知她已怀有身孕。” “只有极少一些线索,指引着我。” “她来了东洲。” “我没能找到她,倒是找到了你,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阿姐的女儿。” “在柳府的十五年,就当作赎罪。” “等你到达长安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柳府。” “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人各有命,自己的路,自己走,没有人能够护得了你一辈子。” “至于你为何会在柳府,成为柳府嫡女,我没能查出。那么多年,林婉儿未透露出一丝一毫的消息,不过,我知道他们的的确确有一个女儿。” “当时跟皇帝定亲时,她们的女儿还不是你。” “那个姑娘,跟你一般大,据我猜测,应就在东洲城内。” “你去柳府时,偏偏几个乳娘的奶都不吃,我才有机会进去,冥冥之中,这也是一种缘分。” “他们为什么要换你?” “你要记得,从小到大,足有三次,你几乎丧命。” “第四次,不料是五姨娘出的手。” “得知你昏迷,我连夜从富阳赶回柳府。” 第18章 哇—— 林婉儿对她的态度,以及柳敬之的反应,还有五姨娘的疯言疯语…… 一切,都能解释通畅。 虽说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带在身边,养了十来年,天天都能见着,林婉儿对她多少有些感情,连一只养了多年的猫猫狗狗都会有感情,何况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且,她替真正的柳家大小姐挡了多少灾难,还要替她嫁给火坑里的病秧子? 离开的时候,林婉儿说了一句:“我也不欠你什么了。” 换了身份,成为柳微,面对各种危险,同时,她也享受身份带来的各种福利——柳府不欠她什么。 柳敬之的淡漠,不再多说。 提到林婉儿,信里写了这样一句: “皇帝并不是外界传的那样,四大家族的地位,随时可能被颠覆,在这件事上,林婉儿的眼光倒不像个女子。” 话又说回来。 为什么要等到长安以后,再告诉她这些事? 因为乳娘或说姨母,她不想她没有选择,等她成为了太子妃、皇后,她做出的每个决定,大多不是自己的真实想法,她必须得委曲求全。 直到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才有其他选择——一切选择,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柳府。 只要不是跟着柳敬之等人,以未来太子妃的身份前往长安,她大可不用知道这些事,毕竟,她已经放弃了那个身份。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肩头上担得了多重的担子,享得了多大的福分。 信的末尾。 “不知凝霜是否有为你取名,微儿,他们为你取名为微,并非,微不足道,而是缝隙之中的微光。” “希望,你也能给芳草带去希望。” “芳草是我的女儿。” “怀上她,不是我心甘情愿之事,可始终,她是我身上的血肉。” “可怜她没吃过一天奶。” 信到此结束。 信折叠起来。 又将纸摊开,撕碎,碎得不能再碎,一把撒进面前的海水之中。 一些瞬间飘走。 一些缓缓沉入。 她看向木板那边,芳草正把她的衣服和双肩包里的东西一一摊开,放在岸边一块大石头上晒。 瞧着芳草瘦瘦小小的模样,耳边似乎响起姨母的声音。 芳草还是她的表妹,亲表妹。 慢悠悠,走过去。 “小草妹儿?” 芳草望着她,愣愣的样子:“小姐,你说什么?” “以后,我就喊你小草妹儿了,你也不要叫我小姐,大小姐,知道了不?” “为何?” “出门在外,多不方便,还小姐小姐的叫,等着被土匪打劫吗?难不成,你想嫁给土匪头子,当个压寨夫人?” “土匪!”芳草一顿紧张,四下回顾:“小姐,听闻土匪凶残,个个杀人不眨眼……” “小姐?” “哦……那叫什么啊?” “小字去了。” “姐?”芳草连忙摇头:“不敢不敢!奴婢岂敢这样称呼小……你,太放肆了,若是给……” 忽然,芳草没了声儿。 芳草左右张望,起身,岸边跑了个边,最后跟兔子一样红着眼,走到她面前:“小姐,其他人……真的都……都死了吗?” 不待她开口。 只听见“哇——”的一大声。 芳草瘫坐在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嘴角直抽抽。 哎哟我的天……芳草这反应力。 等衣物干得差不多了,两人啃着海水浸泡过的牛肉干,一边朝着林子里去。 总得找先找着个人,问一问去长安的路。 哪怕那个人是个土匪头子。 第24章 此时,此刻。 距此一个山头两个山头三个山头远的地方。 一片青葱密林。 清风徐徐。 树枝摇曳,风儿摩挲叶尖,林子里阵阵窸窣声响,偶然间,一两只青鸟越过,一两声清脆鸟鸣。 林间一白袍男子,眼神随那青鸟而去。 “公子。” 白袍男子转过身来。 一男子黑衣劲服打扮,手持长剑,他将手中的白鸽朝前一送。 鸽子腿上绑着一支细棍。 取出细棍内夹带的纸条,递给白袍男子。 白袍男子却没接,看了眼纸条上的污秽。 “念。” 黑衣男单手展开纸条,瞧了眼,纸条不过两指宽长,用极细小的字,写上了数百字,仅仅看了一眼,男子脸色已经相当难看:“遭了!” 黑衣男将长剑和鸽子一同夹在腋下,撑开纸条,把纸条内容转向白袍男子。 后者眼神上下来回一扫,不由紧皱眉心,眉中挤出一道不深不浅的褶子,尤为突兀。 倒吸一口凉气。 手握成拳。 徒然转身,他将染上怒气的面容转向林子深处。 注意到白袍男子的神情变化,顿时,黑衣男心下一紧。 一向淡然的公子,竟如此勃然大怒。 只怪,他们还是晚了一步。 不,不止一步。 从长安到此,一路狂奔,他们已经赶数日,只不过休整一夜,就这一夜而已……那些人居然毁了柳府三艘船! 纸条上写得详细。 昨日夜深之时,十来艘尖头船,上百名一流刺客,袭击柳府护送太子妃前往长安的花船,船中太子妃所住牡丹阁,蜂窝般插着几百只利箭,牡丹阁内无人,隔壁房死一女子,经辨,非柳家嫡女,宫中张管事中箭,毙命,柳府柳敬之中箭,坠入丽河,船上女眷皆亡,偶有跳河者,利箭追杀之,后主船击毁,沉之。 黑衣男喉咙发紧,轻声试问:“公子,我们?” “无法确定她到底……”一时间,白袍男子说不出那个字来。 “公子,她……怕是凶多吉少。” 几息过后,白袍男子不过“嗯”了一声。 这个时候,不远处,一身穿青衣的小个子,跟兔子一样,一蹦一跳,蹦哒到两人面前,他额头上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小个子笑嘻嘻说道:“找到路了!” 黑衣男给小个子眨了下眼。 不凑巧,小个子恰好侧身,胖乎乎的手指指向前面一个山头,他带着喘息说道:“那边,过了那个山头,再翻过一个山头,咱们就能看见丽河了!再往西边去,一路往上,一天功夫,保准能赶到南浔码头!” 没人搭理他。 小个子瞅了瞅两人,盯着白袍男子:“公子,你是不是中暑了?” 白袍男子看了眼鸽子:“放了。” 说罢,白袍男子朝前走去。 嘴张张合合几番,黑衣男还是开口问道:“公子,眼下,我们去哪儿?”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白袍男子渐行渐远。 小个子觉得气氛不对,不敢直接跟上去,等黑衣男把纸条塞回鸽子腿上,他才悄悄咪咪问一句:“谁的尸体?” 黑衣男瞥他一眼,面无表情说道:“太子妃。” 第19章 想走? 从昨天到今天,对个整,不过一天而已,柳微已经“徒步”到怀疑人生,瞅一眼磨损大半的鞋底,最多能再坚持一天。 大山小道里也没个路灯,天刚擦黑,只能找个地方赶紧歇息,好在这附近没有大型兽类。 她很努力教芳草爬树了。 芳草在这事上的天赋值为……零。 步行——真的真的很傻。 必须找辆车。 在此之前,还要解决基本的温饱问题。 更在此之前,总得先逮着个人。 无奈。 走了一天的功夫,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早知道跟着丽河沿岸走……唉,说不准还不如现在,起码,有口水喝。” “小……姐……我肚子又开始发作了……” “肚子又痛?”见芳草做着下蹲的姿势,立即朝四周张望,目光锁定旁边小山坡的草丛:“那儿草多,快去吧,不急啊,慢慢来,我就在这里。” 芳草捂住肚子,小步跑向足有半人高的草丛。 瞧见芳草的难受样儿。 心有惭愧。 昨天下午路过一片林子,就普通的梨,不是很甜,不是很酸,她招呼芳草吃了好几个,结果,两人都拉了肚子。 其实,一开始……芳草是拒绝的。 芳草强调了两遍,梨,不是洗干净就可以吃,而是需要蒸着吃,像柳府的高级吃法,一般都是放在炉子边,烤熟了才能吃。 听完,向芳草甩了个白眼,并且,要求芳草必须吃上三个。 一个小时不到,肚子隐隐作痛。 她拉了一次。 可怜芳草从昨天到现在。 不知道这算不算……痢疾。 古代得了痢疾,会不会比较容易挂掉? “唉……” 叹息一声,朝着另一侧的小溪去。 从岸边过来,多是山路,坑坑洼洼的地方多,磨脚小石子也多,她脚后跟早起了几个水泡。 第25章 走到半路,芳草的声音传了过来。 她赶紧过去,芳草脸颊有些红润:“不是腹泻,是来了……” “那就好。”大大舒了口气,赶紧把月事带和备用的一套衣裳给了芳草。 芳草另外找了个地儿换衣物去了。 她重新走向小溪,脱了鞋,把脚泡进去,小溪流向丽河那边。 反正,她的洗脚水进不了她的口。 溪水清凉,每个脚趾丫都觉得畅快。 躺下。 身边也是半人多高的草丛。 立马将她完美隐藏起来。 闭上眼休息会儿,一会儿让芳草也过来乘凉。 几分钟不到,忽然,转了下脖子。 脚步声。 依旧躺着没动,脚步声却由远及近,两人朝她所在的地方而来。 靠近了。 走过了。 放缓呼吸,透过草丛缝隙望出去,看不见什么,只能感觉到两人停在距她十几步远的地方。 一人蹲下。 似是放下手中的东西,听声音,像是随身携带的武器。 紧接着,听见水滴声。 像是那人捧起水来。 连着喝了好几口。 “公子,此水甘甜。” 后一人轻“嗯”了声。 隔了十来秒,另一人也蹲下。 捧水声,一小捧而已。 饮水声,几乎听不见。 她推测后者可能是个假人。 由于对方可能持有武器,她在犹豫要不要问一下路况,就在这个时候,对面草丛里发出一声尖叫! “啊——” 紧着,就是“哇”一道哭声。 与此同时,伴随那一声尖叫,她分明听见了第二个人的声音,那是一个男人。 “刷”一下坐起。 抓起手边的鞋,嗖一下冲向对面。 就在她从草丛里冒出头的时候,刚捡起地上长剑的黑衣男子,眼角余光,恰好瞥到隔壁草丛里的半个头,后颈一凉,单手一抖,长剑“啪”一声落地。 “越风?” “公,公子。” 越风回过神来,只见白袍公子眉头紧锁,他的一双眼,仿佛紧紧盯着……跑开女子的双足? 低头看了眼地面。 似有水迹? 作为某小学组五十米冲刺冠军,等她一口气冲过去,刚好看见这样一幕。 芳草坐在地上。 手里还抓着更换的裤子。 腿上……重点不在这里。 也不在芳草面前的一个小个子男人。 而是芳草右小腿上那一截绽开的血肉——她小腿肚下方上夹着个兽夹! 天呐! 眼皮子突突跳! “别过来!” “哇……” 芳草哭得要断气了。 芳草面前的那个男人正朝前走。 她立即丢了鞋,拔出插大腿上的匕首,一个箭步,匕首已紧贴在小个子脖子上。 随即。 额前发丝飘动。 一样冷冰冰的东西,已架上她的脖颈。 “放下匕首。” 脖颈一侧夹着一把长剑。 顺着长剑,她看向手持长剑的黑衣男子,再扫一眼,落后他几步的白袍男子。 收回视线。 仍是侧身而立,拿着匕首的手腕,轻轻一转,收紧了一些。 “剑,放下。” “你放下!”黑衣男眼中闪过某种情绪。 “呜……小姐,救我……” 再看一眼芳草,只见一丝殷红。 而此时,耳畔响起另外一人的声音。 “越风,放下。” 说话的是白袍男子。 下一瞬,黑衣男放下了手中的长剑。 她的匕首却还抵着小个子的脖子,迅速侧了个身:“退后,你们两个退远点!” 黑白两人皆不动。 通过匕首传来阵阵颤抖。 小个子抖得相当具有节奏感。 “都怪我,抱歉,她受伤都怨我。” “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吓着她……” “我是想要帮她,帮她把夹子掰开……越风,你快点,把兽夹打开,再夹着,她的腿怕是得废了!” 她朝黑衣男狠瞪眼:“你快点!” 黑衣男手上动作倒是麻溜。 几分钟后。 芳草的腿离开兽夹,清理了伤口,小个子拿了个小瓶子来:“千金难求的好药,放心,一定会没事的。” “那是我的!” 黑衣男一字一顿说道,却也没有拿走药瓶。 小个子赶紧把药粉撒上去。 包扎的时候,芳草没嚷着痛,眼泪依旧是跟珠串一样落。 芳草退后去整理。 她则看向七八步外的三人,侧了侧耳朵。 黑衣男:“公子,我们走吧。” 小个子:“公子,人家俩小娘子,荒山野岭的……” 黑衣男:“正因为此处是荒山野岭,谁知那两个女子是什么身份,我们还要找人,不该在此耽搁。” 小个子:“活该你孤身一人!” 黑衣男:“公子?” 白袍男看向她这边,皱眉,瞥了眼小个子:“走。” “喂!”她走出草丛,走向三人:“想走?” 三人盯着她。 一边走,一掀裙,匕首插了回去。 第26章 与此同时。 三人脖子,齐齐一扭。 第20章 野鸡土匪 等她松手。 裙子落下。 三人的眼还是落在别处。 清了清嗓子,目光停在黑衣男身上:“就这样走了?” “不然如何?” 黑衣男飞速瞄了眼,再转过脖子来,嘴里嘀咕一句:“不知羞耻。” “不知羞耻?我是对你宽衣解带了,还是对你坦熊露背了?” 顿时,黑衣男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她本想一巴掌拍到黑衣男胸口,黑衣男反应迅速,还没拍到,对方一臂膀挡过,她身子一斜,不凑巧,撞上旁边的白袍男子。 白袍男子不及避让。 而她的手已贴着他的腰间一过。 手腕一翻。 转身。 紧着,将手里的东西塞进自己衣前内侧。 “放肆,竟敢——” 黑衣男的话只说了一半,那白袍男子已抬手。 “你想要如何?” 转过身来,她的手指向黑衣男:“把他留下。” 再一次,黑衣男露出活见鬼的表情。 “你说什么?” 偏偏这时,小个子也张大了嘴:“不该让我留下吗?” 打量过三人,最终,她的目光是落在白袍男子面上。 “你是他俩主子,对吧?” “放心,不是想占你们什么便宜,只是跟你讲讲理。” “刚才,我妹子在那边换衣,被你的人一吓,腿被兽夹夹住,皮开肉绽,鲜血直流,这里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按照这情况发展下去,不到晚上,我妹子就死翘翘了!” “一条鲜活的生命啊,你们不应该做点什么吗?” 白袍男子开口:“譬如?” “背她去最近的医馆,当然,医药费得算你们的,治疗期间的住宿费和伙食费,后续的医疗费,以及精神损失费,青春补偿费,都不用你们承担。” 白袍公子不语。 “公子?”她目不转睛盯着他。 白袍公子转开视线:“贵姓?” “这跟姓氏有关?” “总得称呼。” “芳。” “方姑娘。”白袍公子点点头,让小个子取出一袋子,瞧着沉甸甸的样子:“这袋子钱,你且拿去,我们……” 白袍男子的话被打断。 “啊——” 芳草的尖叫声。 她揉了揉耳朵。 隔了那么一段距离,穿透力还是十分强。 一侧草丛后,芳草脖子上架着把大刀,一个肥头大耳的年轻男人推着芳草往前:“你,你,你快点!” 两人身后还有个瘦高男人。 他眼神机警望向四周。 她也跟着往四处一扫,身后草丛有动静,不远处林子有响动。 “不许动!” 半山坡跳下三个男人。 林间持续发出响声,似有马蹄声。 “放下,放,放下剑!” “快,快点!” “不然我杀,杀了她!” 挟持芳草的男人是个结巴。 她看着黑衣男,眨了眨眼:“拜托,她只是个小姑娘。” “越风。” 白袍男子发话,黑衣男才放下了长剑。 小个子先举起手来:“别伤害她!” 挟持芳草的男人,不光肥头大耳,且油头垢面,挺着个怀胎七八月的肚子,晃眼一瞧,倒有几分八戒哥的影子,尤其是在他挟持芳草走进时,看她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她,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那种。 八戒挟持芳草靠近,他身后是个肤色偏黄的瘦高男人。 白袍男子三人身后,则是快步赶到的另外三个山匪,他们正用刀抵住三人后背。 突突一阵响。 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冲过来:“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男孩手里拿着根削尖的木棍。 一顿横眉竖眼,龇牙咧嘴,跟个猴子一样。 “小猴子!滚回去!”瘦高男人呵斥。 “对!大哥说,说得对,小屁孩赶这儿,凑,凑什么热闹?快快滚回去!” “没劲儿。”男孩收了棍子,往来时的方向走。 走一步。 回头看一眼。 作为在场唯一没被挟持的一个,她实在是没忍住:“噗嗤……哈哈,哈哈哈!” “小,小娘子,你什么事儿,笑得那么高兴?” “你们是打哪儿来的野鸡土匪?” 她还真以为被不少人包围了。 赶情,拢共就那么几个人。 “野野野鸡土匪?” 八戒放下搁芳草脖子上的刀,气呼呼走过去,要跟她讲理的阵势。 “我,我告诉你,我们兄弟几个,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土匪出身!我爹,我爷,我爷爷的爷爷,那是响当当的土匪王!说我们,我们几个是野鸡,山鸡,贼厉害的山鸡土匪,还差不多!” “二的,回来!” 瘦高男人的刀又落在芳草脖子上。 “大哥,她,她这也太,太瞧不起,人,是不是?” 瘦高男人不理会,厉声说道:“想活命的,赶紧把值钱的东西拿出来!快点!统统拿出来!” 她拿过白袍男子手里的袋子。 第27章 袋子厚实,里面有铜币,还有像黄豆一样的东西。 一时没多想,直接扔给八戒:“都在这儿了,拿去,把人放了吧。” 八戒立刻倒出袋子。 顿时,双眼冒光:“发了!发了!金豆子!” “金豆子?!” 她也看得两眼冒光。 白袍男子穿得很普通啊——竟然给了她一袋子金豆豆! 血亏!!! “你看看她后背是个什么玩意儿?” 瘦高男人指向她。 八戒屁颠屁颠跑过去:“小娘子,你细皮嫩肉的,我也不想伤了你,你就乖乖给我吧。” 取下双肩包,打开,手往里一抓。 “小心!”瘦高男人在喊。 八戒原地一跳。 她慢慢抽出手,手里是白布:“女子用的月事带,这个东西,你们也要?” “哎哟!不了不了!” 八戒马上转过脸去。 瘦高男人却是干瞪眼:“蠢蛋!拿过来,我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东西!” “大哥,是那玩意儿,碰不得……” 在这个时候,她故作娇态:“哥哥。” “啊?”八戒愣住,接着,咧嘴笑开了花一般:“你叫我什么?” 她走近一步,低声说道:“哥哥,你瞧,天色不早了呢,你想看妹妹包里的东西,带妹妹回去,慢慢看,好不好?” “好。”八戒脆生生答一句。 “刀子放下,好不好,妹妹瞧着害怕。” “好。” “他们三个,让他们走吧。” “好。”八戒猛点头:“大山,放人,让他们走!” 瘦高男人挟持芳草走近了:“你干什么?” 八戒朝大哥挤眉弄眼。 “小娘子,带回去,夫人,做夫人!” 第21章 够专业 瘦高男人居然犹豫起来。 见此,她赶紧拍手:“把我妹给你做压寨夫人!” “你妹妹?” 八戒转向芳草。 芳草被这一眼瞧得“哇”一声嗷嗷大哭。 “算了吧,看样子,她不乐意……” “不!她这是喜极而泣,高兴着呢,你瞧着多有福气呀!” 说话间,她走到芳草身旁。 “小姐,我……” “高兴你就笑,别哭。”安抚一句芳草,她跟对面三人挥手:“你们走吧,后会有期。” “等一下!你们两个愿意留下,他们三个,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瘦高男人出声阻止。 八戒凑近嘘声说道:“大哥……男的,留下来干嘛?又不能……” “万一他们去报官了怎么办!” “那干脆扔去丽河喂鱼!我现在就绑了去!” 八戒作势上前,他腰间挂着两把大刀——疑似杀猪刀。 她拦住八戒。 “俗话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金豆豆也收了,就放他们走吧,干土匪,也要行善积德,不然一辈子都娶不到媳妇的哦,娶不到媳妇,以后就没儿子哦,没有儿子,谁来继承你纯正的土匪血统?” “等他们一走,我们立即离开,这儿到处都是山,哪怕他们报官,也难找得到我们,对吧?” “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去吧,大家伙儿不热不渴?” 几位土匪纷纷点头。 除了瘦高男人。 瞧着,瘦高男人还有一点疑虑:“他们,跟你们是什么关系?” 她倒不好说没关系。 “这不我妹子嘛。”指了芳草,接着指向黑衣男:“妹夫,穿白衣服的是妹夫哥,那个是打杂的。” “成过亲了?!” “他不行,没圆房的。” 说着,偷瞄一眼。 只见黑衣男的脸色,跟衣服融为一体。 “我们本是东洲人,要去长安,走的丽河,遇了水匪,凶悍得很,也还好是碰上了这事,看出他这人不行,这门亲事不成也罢。” 故事讲完,几位土匪大哥都开始赶人了。 对面三人,却无动于衷。 白袍男子盯着她,眼神怪异。 转过身不去看白袍男子,柳微让八戒背着芳草往前走,其余几人跟在后面,前面那男孩也跑过来凑热闹。 一行人各自心情愉快的离开了。 白袍男子三人仍站着。 前面的对话声传回来。 “小娘子,你,你给我做夫人,不好吗?” “还真不行。” “此话怎讲?” “我是个寡妇。” “寡妇?” “小娘子年纪轻轻,可满十六?怎就成了寡妇?” “别提了,我都克死了三个夫君。” “克夫?!” “给你们讲讲吧,我那第一个苦命的夫君……” 后面。 白袍男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他看了眼身旁两人,闷声闷气般说了句:“跟上。” 走了半路。 太阳落半山。 半山腰歇息的时候,柳微走向三人:“你们仨跟着做什么啊?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黑衣男板着脸。 小个子嘿嘿笑。 白袍男子不咸不淡说道:“听你讲故事,继续,才第二个。” 她嘴角一抽抽:“神经病。” 八戒用讨好的语气:“大姨姐,要不,我还是把他们扔去丽河得了?” 第28章 “怎么喊我大姨姐了?” “嘻嘻,妹妹,细瞧,还是俊呐……” 回头瞧芳草,八戒舔了舔嘴。 芳草嘟嘴,仰头望天。 芳草是想让要流出的眼泪倒回去……多少有几分怨念,于是,芳草开始不跟她说话了。 穿过树林,越过山头,绕了几大圈,终于来到有着纯正土匪血统的土匪窝。 天还没黑。 心。 已是透心凉。 前面下山打劫的土匪,合计六人,六人里还包括了那个小猴子,以为土匪窝里怎么也得有些人,结果,整个土匪窝,就他们六个。 土匪窝在半山腰一个凹地,背靠一岩壁。 站在岩壁边缘,眺望出去,正好可以看见那条她泡过脚的小溪。 暂且忽略从岩壁边小道下去,不过十来分钟的事情,回身看看那稀稀拉拉几幢房屋,跟土地公公洒的几颗芝麻似,屁大点不说,简直风雨飘摇! 愣是一点不夸张——她随意踹了一脚柱子。 一声尖叫。 一阵尘土飞扬。 没错。 木屋垮了。 乐高都比这木屋结实。 “孙老二,你们这也太窝囊了吧?”抹去脸上的灰,她指着那堆废墟,简直是欲哭无泪:“你们是我见过最……最最窝囊的土匪,干到这份上,你们也太艰难了!” “我,我们,我们太……难了。”八戒也就是孙二,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走了圈,找了个地儿蹲下。 双手托腮。 一脸便秘状。 隔了个人的位置,孙二在旁边蹲下:“大姨姐……现在是难,以后,以后就好了,我们有钱了,过两天重新修栋房,嘿嘿,跟妹妹成亲时,保证,新房一定布置得妥妥当当!” 她用力摇头:“不行啊,孙老二。” “大姨姐,你是反悔了吗?!” 孙老二徒然来一嗓子,惹得其他人纷纷望了过来。 吃瓜群众三人,正站在对面看热闹。 坐在一旁的芳草,也目光奕奕望着她。 “你认真听我说。”看了眼对面的黑衣男,歪着脑袋问道:“看看他,瞧瞧你,没错,你瞧着是比他有福气,但是,你还不如他有能耐,我就这一个妹子,不能眼睁睁瞧着她跳出了一个火坑,又跳进另一个火坑,对吧?还是我推的!” “我怎么没能,能耐了?”孙二实打实的锤了自己胸口两下。 “别锤了!一个妇道人家,跟她说那老些做什么?人都带回来了,都是你娘子!” 那瘦高男人孙大,让孙二赶紧去收拾,前面被踹跨的屋子就是他住的地方。 “唉……”重重一声叹息。 孙二蹲近了些:“你说,大姨姐,我听你的!” “真要听?” “你说!” “我说的能耐是什么意思?不是看你现在穷,家徒四壁,对了,现在连墙壁都没有,而是你没有赚钱的能力。赚钱的能力,晓得不,就是往家里拿钱,铜板也好,绢布也好,馒头大米也好,得让你娘子不愁吃喝不愁穿戴,也要让你兄弟,吃饱穿暖,娶得上娘子,是不是?” 孙二频频点头。 “身为一名拥有纯正土匪血统的土匪,你们够专业吗?” “专业?”孙二又挠头。 第22章 喝了我的洗脚水 “我问问你。” “你们负责的山头,就是平时打劫的地方,有哪些,什么时候去一次,每次去安排多少人,带上哪些武器?” “每个地方路过的人,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比如,他们的身份,随行人数,你们是逮着谁就打劫,还是会分析双方实力?” “从发现目标,到实施打劫,具体有几个阶段,每个阶段安排多少兄弟,前后花多少时间?” “事后,如何安置被打劫的人,还有打劫来的东西?” 孙二一脸蒙圈:“那,那么多问题啊……” 见孙二一个都答不上,她一顿捶胸顿足。 “请问,最近一次开单是什么时候?” “今日咯。” “我们?” “噢……不算,大姨姐,你们不算。” “你们是开张一次吃上一年?” “这……”孙二狂挠后脑勺,看向早停下来偷听的孙大:“大哥,我们好窝囊啊!” 孙大倒回来,放下手中的房梁柱子,在她面前蹲下,一改先前的态度。 “这几年确实不好做,不然我们怎,怎么只剩这么几个兄弟。这几个山头,来往行人确实不多,但我们也有规矩,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总不能跑到别个山头去打劫。” “为什么不能?” “你不懂,这是规矩。” “我就问一个问题,小猴子,你过来!” 孙小猴蹦蹦哒哒跑过来:“啥问题,大姨姐?” “此山真是你开,此树真是你栽?” “我又没开山斧!”孙小猴咯咯直笑:“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号子,必须要喊一遍的!” 孙二问道:“没,没懂,跟这有什么关系?” “你们的山头,凭什么证明是你们的?那些别人的山头,凭什么证明是他们的?我告诉你们,谁抢到手,那就是谁的!” 眼瞅着气氛上来了,隔壁观众及时泼了一盆冷水。 第29章 白袍男子冷不丁来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她眯了眯眼,笑着说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听过不?没错,现在是李家父子的天下,但是,几十百把年前呢,几十百把年后呢?说不定,等不到那么久,几年,十几年,王土又要换姓氏咯?” “你!” “欢迎一起探讨啊,前妹夫哥。”强行屏蔽掉对方,回过头继续制造气氛:“所以说,如果,如果你们决定一辈子干土匪,就要好好干!狠下心,发愤图强,学习专业知识!像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孙二,我把妹子嫁给你,等着喝西北风吗?我那侄子生下来,怕是要被人活活笑死!” “活活笑……笑死,那是个什么死法?” “被同行,其他土匪啊,嘲笑,笑自己爹窝囊啊,爹窝囊,大伯窝囊,小叔窝囊,爹的爹窝囊,爹的爹的爹窝囊……”缓口气,站起来,对着底下几人说道:“告诉我,你们要不要做个真真正正的土匪?” “要!”孙小猴第一个跳起来。 孙大孙二各是一拍大腿。 接着,前妹夫哥抛来新问题。 “如何做个真正的土匪?” 她朝前妹夫哥轻快眨了下眼:“下回分解。” 孙家土匪窝,穷是穷了些,倒是不愁吃喝,孙小猴擅长捉野鸡兔子麻雀什么的,偶尔还能弄到一只野猪,孙二瞧着肥头大耳,厨艺还是不错,为了招待大姨姐和未来娘子,拿出了私藏的腌火腿,为了显得自己大气,还分了些食物给吃瓜群众。 孙二专门收拾出了间屋子,铺了新的干草,给她和芳草住。 晚些时候,关上房门。 芳草跪下。 “小姐……求小姐别把芳草……” “嘘!”赶紧制止芳草放声大哭,一把捂住芳草的嘴,让她躺下抬高腿:“我给你说,你要是瘸了,白送孙老二,人家也不要,他不要,我也不得要。” 芳草自己捂着自己的嘴,干流眼泪。 “你先听我说完。小草妹儿,我也先问你几个问题,就算你没受伤,咱俩光靠双脚,什么时候能到长安?何况你又受伤了,还来了月事,不吃点有油水的东西,什么时候能好?你腿上有血,非常容易引来猛兽,我们又能躲在哪里?” 芳草不哭了:“都怪我。” “怪你什么啊?我就问你,换了我,你会不会把我丢下,一个人跑了?” “当然不会!” “我也不会把你一个人丢下,跟你说了,我是你姐,你是我的小草妹儿。” 芳草笑了,有些害羞的模样。 “那孙老二,别担心。” “不过,你真要教他们如何当土匪?小……姐,你懂得如何当土匪?”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今晚没有月亮。 外面黑黢黢的。 吃瓜群众三人,正在一间临时搭建起来的小屋。 一根蜡烛。 一点微光。 小路子把随身携带的薄褥,仔细铺在干草上,再清理一遍附近的石子:“公子,您将就着点。” 由小路子褪去外层白袍和腰带,他才盘坐下来。 越风在这时进了屋,将先前听到的对话告诉他。 “明日一早,她打算去南浔。” “为何?” “给她妹子请大夫。”越风接着说道:“公子,这里离丽河不远,最多步行大半日,到了河边,若是再沿河一路找寻,想必得耽误一段时间。” “小路子?” “公子。”小路子凑近了些。 “你可注意到她们身上的衣物?” 小路子先看了眼越风,再低声说道:“实为特供。前年高罗进贡的雪纱,陛下赏赐给了黎柳张郭四家。” “明日,你要从那个丫鬟那里打听出来,她到底是哪家的。” “包在小路子身上!” 越风倒是听懂了两人的对话,神情夸张说道:“不可能!她分明是个不知羞耻的女子!公子,她先前可还说自己是个寡妇,克夫,连着克死了三个夫君!如果她是柳家娘子,柳府就该被抄家了!” 小路子掩嘴偷笑。 “你笑什么?” “除了衣裳,还有鞋履,瞧那鞋底,磨损大半,估计她们是从丽河岸边而来,那位也说了,自东洲来,朝长安去。” “绝对不是!”越风鼓起腮帮子。 小路子又笑:“越风大人,万一……万一是了?” 越风黑着脸,夺门而去。 第二日。 黑脸娃娃换了人。 “你俩留下,你,就是你,前妹夫哥,你跟我走一趟。想问我为什么?喝了我的洗脚水,你就是我的人了!” 第23章 小桥流水人家 “喝了我的洗脚水,你就是我的人了!” 末尾这一句,愣是让正慢条斯理饮水的前妹夫哥,将一口水吐得跟仙女撒花一般,一瞬间,他脸色一沉,而他身旁两人,一左一右,不约而同后退一步,似如临大敌的状态。 柳微把三人神情收在眼底,呵呵一笑,手腕一翻,手掌里躺着个小荷包,她掂了几掂:“要不要跟我走?” “这不是我们公子的东西?” 小路子盯着那荷包,嘴里能塞进一个鸡蛋。 越风横眉一扫,嘴中吐出一句:“女贼!” 第30章 “他。”她指向那白袍男子,跟另外两人说道:“他今天是我的,你俩,给我看好小草妹儿,如果,她有任何闪失,嘿嘿……” 话还说着,她大步走向白袍男子,一把拽起他的胳膊,半拉半拖,将人带走,还不忘喊上向导:“小猴子,跟上!” 走出十来步。 “松手。”白袍男子徒然一句。 两个字,刚从急冻室取出来。 瞥了他一眼,莫名一个寒颤。 赶紧松开了手。 原本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袍,胳膊处,邹邹巴巴,像才从泡菜坛子里捞出来。 于是,她瞧见他的手压过衣料。 衣服立马平展起来。 “你……叫什么?” “李砚。” “哪个yan,燕子的燕,还是娇艳的艳?” “石墨之砚。” “李砚公子,你好,多有得罪,敬请谅解。”双手合十抱拳,自认为像模像样行了个礼,礼貌了两句,说起重点来:“挑你一起上路,原因有二,其一,昨天的事,咱们还没了,我要去南浔寻大夫给我妹子瞧瞧,医药费,得你出哦!” 其实啊,还不是怕他仨跑了,她不可能带受伤的芳草一起去南浔,也不可能留芳草一人待在土匪窝,虽说土匪目前的表现还将就,可她不能完全确定谁有狼子野心。 而三个人里黑衣男武力值最高,肯定要让他留下,防着其他人,她把白袍男子带走,算是一个“人质”。 “其二,你瞧瞧,一孩子,一弱女子,没个大男人陪着,太不安全。” 李砚周身笼罩的寒气散去大半。 李砚问道:“你为何不找那些人?” 她知道他指的是土匪窝几人,瘪了嘴,直摇头:“不行不行,颜值太低了。” “啥是颜值?”前面蹦哒的小猴子倒回来。 “长相,模样,当然咯,小猴子你是他们之中,颜值最高的一个。” “我是最俊的一个?” 她直点头,小猴子蹦哒得更高了。 这个时候,看了一眼,始终离她保持横向三步远的李砚,他也正好看了她一眼,眼神似乎在说:“看你胡诌。” 赶紧竖起大拇指,低声说了句:“你是颜值巅峰。” 李砚不语,依旧是那副没有什么表情的表情。 步行将近半个小时。 小猴子在前面领路,李砚忽然开了口。 “为何?” “啊?你跟我说话?” 李砚给了个“废话”的眼神。 “恕小女愚钝,公子谓之为何,乃何事为何?” 她觉得自己把自己绕晕了。 李砚目视前方,边走边道:“为何留下?我们可以送你们去南浔求医问药。” 为什么要留在土匪窝里? 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想,的确不太想得通。 她们两个女子,面对几个身份是土匪的男人,待在土匪窝里,肯定不如跟着穿着打扮正常,人瞧着也还算正常的三人。 她到底在想什么了? 她反问了一句:“跟你们去了南浔,又如何?” 李砚沉默了。 隔了一会儿,他才问道:“你真要把你妹妹嫁给那人?” “正在考察之中,孙二有能耐有出息,就可以考虑!” 李砚看向前面蹦蹦跳跳的孙小猴。 “你,控制得了?” “公子,虽说你没有穿金戴银,以彰显你的富贵身份,但根据你的气质,身上散发出的气势,我能感觉得出,你不是普通人。我的意思是,你见过如云般的美女,可大山里那几个……” 抛一个“你懂得”的眼神过去,接着说道:“我对我的颜值,挺有信心,对付他们几个,我心里有数,况且,我留下来不是为了对付他们,而是……” “而是?” “帮他们发家致富啊!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哈哈哈……” 治好了芳草的伤,然后呢? 她所带的铜板不够去长安。 只是为了去长安而去长安,会错过许多机会。 孙家土匪窝离最近的一个县城,南浔,大概需要三个小时,早上七点就出发了,等到南浔,她感觉自己又参加了一次马拉松。 南浔是丽河边上的一个小城。 很久很久以前,只是一个小渔村,后来,从渔村出去又回来的一个姓金的大老爷回来了,修房造桥,将小渔村发展成了一个小县城,大家称那位老爷为“发财老爷”。 南浔城口,石碑旁就是发财老爷的石像。 石板路,悠长小巷,卖货郎,路边琳琅满目的小店铺,清澈河水,石砌小桥,遮盖小船…… “这是什么?” “那是什么?” 一进小镇,满眼都是好奇,这些东西对她而言,太新鲜了,小猴子一一跟她解答。 “医馆到了。”李砚提醒她。 原本的打算是把大夫带回去,仔细给芳草瞧一瞧,拉肚子的事,还有腿伤,然而,大夫的手指紧紧抠住门板,拖都拖不走。 “……不去,老夫不去,你们把老夫杀了,老夫也不会去那里!” 附近水匪猖狂,山匪也不少,大夫坚决不去城外山里。 算了吧。 只好让大夫开了一堆药。 李砚看了眼方子,最后,只要了三副。 第31章 “能行吗?” “我念过药书。” 大夫站李砚那边:“这位公子所言不差,三副药,足矣,所谓是药三分毒,切不可过度用量。” “多少钱?” “就……收你50文罢了。” 她看向李砚,李砚没反应。 大夫吞吞吐吐说道:“要不40文?” “给钱啊!”瞪眼瞧李砚。 “昨日,你都拿去了。” “那不算。大哥,我今早不提醒你了吗,医药费?你要身无分文,怎么不早说?” 李砚“哼”一声。 “最少30文……不,不能再少了。” “不得少你。”她从双肩包里取出铜板给大夫。 李砚的荷包露了出来。 “还我。” “你自己来拿啊?”把荷包揣进自己胸前,她凑近了,扬起脸来,眯眼笑道:“我知道你是谁。” 第24章 囊中羞涩 李砚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情绪。 她实在是无法解读。 “你,知道?” 半眯了眼,促狭一笑,她转过身去:“放心,东西迟早还你。” 招呼孙小猴带上药走人,接着,去了附近一家衣坊,穿这种衣服确实不方便,下摆都被树枝勾出几个洞来。 走进一家成衣坊。 看中一套骑马装。 “什么?600文!!!” 一阵瞠目结舌。 “这位小娘子哟,我们这儿可是几十年的老铺子,不会乱喊价,若是嫌贵,大可买匹粗布回去自己做嘛!” “来,瞧一瞧,粗布100文一匹。” “一匹能做两套!” “这个多少?”孙小猴被一匹颜色靓丽的布匹所吸引。 “走开些!小叫花子,这绢子,可不是你那黑不溜秋的爪子能碰的!” 她也问了句:“那个多少?” “至少500文一匹。” 可怜柳微囊中羞涩。 走出成衣铺子,去了另外一家,价格差不多。 “你诚心要,我给个诚心价,580文如何?” 她“唉”了声。 掌柜的接着说道:“马术服自然要贵上些,要不要瞧瞧布衫,最便宜只要350文,还送你一根头巾如何?” “鞋多少?” “精致布鞋80文,若是马靴得要150文,放心,我家铺子的马靴,一双,顶别家俩,贾县令的公子也来我家定做呢!” 最后,忍痛要了套女子的骑马装,一双马靴,还有两双布鞋,掌柜的送了一根头巾。 磨了半天讲价少了10文,给了880文。 一贯钱剩下70文。 从柳府出来,她只带了一贯钱,一贯是1000个铜板,也就是1000文。 为什么只带了一贯? 因为一贯差不多有8斤多。 要是双肩包里多背了几贯,怕是早尸沉丽河。 去了后堂,铺子里裁缝给她量了尺寸。 成衣相对做得要大一些,方便修改,拿衣服要等一个半小时,又到晌午,先去填饱肚子。 找了个风景还不错的——面摊。 葱油挂面。 就是过了水的面条,凉了,再拌上青葱和香油。 一碗面,4文,面汤不要钱。 “老板,三碗面。”喊了面,再去对面小摊买了肉包子,两个3文,一个足有拳头大。 “我去年诞辰也吃了包子!” 孙小猴高兴不得了,一边吃一边瞧自己脚上的布鞋。 一双鞋给芳草,一双给了孙小猴。 孙小猴穿的那是清凉款,两个大拇指是洞,脚后跟也是洞。 有了新鞋,旧鞋舍不得扔。 她给扔了,他又跑出去捡了回来:“干嘛扔呀?还能再穿两年呢!” 李砚不吃肉包,只是安安静静的吃了碗面。 全程之安静。 连喝汤声儿都难以听见。 她跟孙小猴一人吃了两个包子:“嗝——” 打了个嗝,孙小猴笑了她半天。 李砚转过身去。 下午回去还要走几个小时,没多余的体力散步,三人在河边坐了一阵。 日头有些大,河边还算清凉。 “酸梅汤咯……酸甜可口的酸梅汤咯!” 吆喝的是挑担子四处走的小贩,要喝酸梅汤,就用他的碗喝上一碗。 一碗,1文。 当然,李砚拒绝食用。 吃饱喝足,躺下眯了会儿,李砚喊醒两人去衣坊。 换上女式骑马装和筒靴,再把头发高高扎起,她终于感觉自己获得了新生。 “好生俊俏的女公子!”掌柜连连夸奖:“穿得舒服,下次再来我家铺子!” 出来的时候,李砚看了眼她空空的双手。 “衣裳?” “拿来干嘛?” “当铺。” 她那衣裳皱巴巴脏兮兮不说,还有几个大洞,哪个瞎了眼的当铺会要? 等李砚从当铺出来,那是一个双眼放光,接过袋子倒出铜板数了起来。 “我那破衣裳值800文?!” 李砚鄙夷摇头。 李砚不解释,她也懒得问,带上孙小猴去买烧鸡去了。 前面路过一家烧鸡铺子,哎哟,那香味一直跟到现在。 一只活鸡,30文。 一只烧鸡,45文。 要了四只烧鸡,磨叽半天,老板不肯少钱,不过送了几张大饼。 第32章 孙小猴非要抱着烧鸡。 整了个背篼给他,他把背篼背在胸前,紧紧个搂住,有个路过走得近些的人,他就冲着人家龇牙咧嘴。 李砚离两人远远的,相隔十几二十步那种。 来的时候从南边城口来,走的时候,孙小猴带他们往北边去,那边回去能近一些。 进城口后直走,就是一条长长的石板路,左边,隔了一条小河,一排挨着紧的小房,那是居民区,河这边算是商业区,比那边热闹许多,过了几座小桥,石板路走到头,再向右拐,就是县衙所在位置,孙小猴说旁边有一座塔。 原来是小渔村的祠堂,一次大台风,把祠堂搞得断井残垣,发财老爷重修了祠堂,顺便修了座塔,后来,那里有了一座寺庙。 不过才走到石板路尽头,前面围了不少人,后面的人各个踮起脚尖。 “大哥,这是怎么了?” 看热闹的大哥还没说话,前头传来了阵阵鼓声。 鼓声一声声间隔比较慢,每一下,也不是声音很大。 “来了来了!” “衙门开了!” “让登堂了,快过去看!” 堵在前面的人动了,一大群人围到县衙门口去了。 她跟着往前走。 靠近县衙前,注意到一个县衙相连的隔壁墙,明显跟县衙外墙颜色和材质不同,两者却是连在一起的。 孙小猴说道:“那是贾县令的后宅。” “后宅在那个位置?” “他的夫人很多!” 往前挤了又挤。 回头看了眼李砚,他正艰难的前行。 过路还是过得了,主要是他不想别人碰到他的白袍,皱了,脏了,头上吊了根绳一样,他一副随时都会抓狂的模样。 靠着县衙对面的路走,挤啊挤,不多久就到衙门正对面。 踮起脚往里望。 孙小猴倒是想凑个热闹,又放心不下他一背篼的宝贝。 “大姨姐,里面怎么回事?” “我看一眼。”踩着个石墩,手抱柱子,往衙门里望去,看见衙门内前的露天坝子里跪着个老妇人。 “怨呐……大家给老妇评评理,帮帮我,救救我那可怜的孙女啊!” 门口有个男人往里挤:“让我进去!那是我家老母!” 男人好不容易冲进去,一把拽住老妇人:“快跟我回去!” 老妇人却是反手推开男人:“你给我滚开!我要告你,还有,还有这南浔县令!” 第25章 击鼓鸣冤 击鼓鸣冤? 状告县令? “喂!快下来,把我家石墩踩垮咯,赔不赔?” 正看到精彩的地方,见石墩主人操着根大木棍,她只好花了3文钱买了个临时看台。 孙小猴就在石墩旁坐着,搂着他的背篼,李砚好不容易挤了过来,也在旁边站着,面朝县衙前一堆后脑勺。 目光继续转回县衙。 县衙门口两侧是一对狴犴雕像,门槛上方悬着一方匾额,往里走个七八步,就是被自家儿子动作粗鲁的拖着走的老妇人。 “我没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儿子!虎毒还不食子,你就想着卖自己女儿,滚开——” 老妇力气不小,一把推开,竟把她儿子推了个大屁股蹲。 众人一顿笑。 “肃静!” 这个时候,县令登场。 县衙内前方是一块空地,往里一些,则是有遮盖物的高堂,县衙老大在几人陪同下出场。 县令刚坐下,未遮掩的打了个大哈切。 “堂下何人?击鼓鸣冤,所谓何事?” “回县令。”主簿赶紧上前,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她说来告你?” “告,告我?”县令揉了揉眼,又打了个大哈切。 老妇人那边推倒了男人,一手指着县令,她一边走向门口,大声说道:“我那孙女不满十四,就被他那老子卖了,卖给了我南浔县令贾方圆!” “悍妇!胆敢口出狂言,污蔑堂堂县令,来人呐,将这老妪拖下,打……” 主簿的话被县令打断。 “等等。”县令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向老妇人,看向衙门门口的人:“贾某确实是抬了他家小女做姨娘,不过……贾某乃北方人,咱讲虚岁,新姨娘虚岁十四,马上就该虚岁十五了,这十四五的,打紧吗?” “当然不打紧!”主簿笑嘻嘻说道。 “你们——”老妇捂住胸口,瘫坐在地,隔了老一阵才开口:“姨娘?我孙女不愿作你家姨娘!她……她明明是被你们抢去的!” “老太,说话,还是要想好了说,祸从口出。”看了看地上的老妇人,县令直起身子,大声说道:“婚姻岂由女子决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是姨娘,我贾某人也是给了彩礼,是不是啊,岳父大人?” 那刚爬起来的男人,双腿一哆嗦,要不是扶住了柱子,就要一屁股摔到地上。 男人结结巴巴起来:“是……是是是,贾县令给了彩礼,我们这是正当嫁娶!” “贾某家务事让诸位乡亲见笑了,别看了,都散了吧!” 门口的人杵着不走。 县令让人扶起老妇人:“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我姨娘的娘家人,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今后再随意击鼓鸣冤,本县令得治你的罪了!” 第33章 吃瓜群众散了。 柳微三人赶紧往回走,回去该天黑了。 “那县令到底有多少位夫人?” 具体数量,孙小猴不知。 “听说,听二哥说,县令有八九个夫人,也可能是十来个,县衙住不了,前年把隔壁的宅墙,拆了,跟县衙合在了一起!” “县令来南浔多久了?” “不知道。” “县令很有钱吧?” “二哥说他有老鼻子钱了!整日吃香喝辣!肉包子,那是想吃几个吃几个!哈哈,我今儿也过了个早年,吃了肉包,穿了新鞋,晚上还有烧鸡呢!” 孙小猴真跟个猴子似,跳上一块大石头,再蹦哒跳下来。 孙小猴抱着背篼,一冲就没了影。 她快走几步跟上,忽然想起李砚,回头一眼,他像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怎么了?” “《唐律》内并无关于女子适婚的条文。” “皇帝颁布了补充条例啊,不过确实没有说明是虚岁还是实岁,相差一两岁,其实没多大差别,就算是县令强抢民女,这事儿也没什么好说。” “此话怎讲?” “山高皇帝远,县官不如现管,南浔只是个小地方,只要不太出格,谁能告到御前去不?” “此等县官都如此,更大的官员不得吃肉不吐骨!” 停下来看了他一眼:“您老且慢慢滴愤世嫉俗。” 快步朝前走。 李砚跟了上来。 “我是说女子适婚一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子无权决定自己的归属,男子,亦是如此。” 她听出来了什么,凑近了些问道:“你家里给你相中了个媳妇儿?给你安排了个夫人,但你早心有所属?” “胡言乱语。”李砚走开了。 “等等,你哪儿人啊?”她还听不出来谁是哪里的口音,跟着上去乱七八糟问一通:“你中意的女子是怎么样的啊?几双眼,几张嘴……” 走了两个小时。 应该要到土匪窝,孙小猴盯着一个岔路口,显得非常迷茫。 “迷路了?” 孙小猴不说话。 “迷路了就迷路了嘛,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大不了,我们原路返回。” 最后一句带了颤音。 孙小猴放下背篼,东瞧瞧,西看看,徒然背起背篼,一个劲儿往山上跑。 “怎么了?” “孙小猴?” 她赶紧跟上去。 十来分钟而已,他们已经回到土匪窝,不过……情况不妙。 稀稀拉拉几栋屋子,全部垮塌,几处干草还冒着几缕青烟。 养的几只鸡崽都不见了。 当然,土匪几人都不见了。 芳草同样不知所踪。 “被……被打劫了?” “王大头!一定是王大头那些人干的!”孙小猴原地跳了好几下,握紧拳头,鼻头都红了:“大哥,二哥……完了……不行!我要去救他们!” 她赶紧抓住孙小猴:“王大头是谁?” “王大头就是王大头啊!” “跟你们一样,也是土匪?” 孙小猴跺脚:“他们是些野鸡蛋子!” “野鸡蛋子是什么?到底是不是土匪?” 孙小猴不情愿的点头。 “为什么要抓你哥他们?” “有仇啊!” 她也是一跺脚,有些鸡同鸭讲的赶脚:“我们边走边说!” 李砚飘一句过来:“天要黑了。” 她不理会李砚的话,如果那些人也是土匪,芳草怕是非常危险,小路子和越风应该也是被抓走了。 “没几人打得过越风。” “他要是厉害,这些怎么解释?”指向那一片狼藉。 孙小猴把背篼藏起来,找了两根棍子,他们俩一人一根。 没走几步,迎面走来一人。 越风? 越风的视线越过她和孙小猴,望向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第26章 土匪家族史 见越风环顾四周,得出跟她一样的结论:“莫不成……匪窝被打劫了?”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你干嘛去了!” 越风不理会她的话,走过她身旁,径直向后边去,压低了声音,跟李砚说着什么,一看见这个,顿时,胸口堵得慌,火气一下子蹭蹭往上冒。 她大步朝后走,气势汹汹,竟一把抓住了越风的衣襟:“说什么见不得光的话?我问你话!” “男女授受不亲,你,你开松手啊!否则,我……” 李砚暼过她的手:“松开。” 六月的天,寒气直往脖子里钻。 松开手。 越风退后两步,看了点头的李砚,接着说道:“我到了丽河岸边,沿岸走了一路,见到不少冲刷到岸上的船板,没有进一步消息。” 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跳。 他们三人跟柳府沉船有关? 据她所知,附近几个山头的土匪业务都不太好,因为南浔以北新修了个码头,这一路不再有客旅经过,李砚三人的出现,确实有几分蹊跷。 忽然感受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脸上。 抬眸一看,正是李砚。 李砚只是看了一眼而已:“为何擅离职守?” “擅离职守?” 她赶紧补充道:“不是让你留在这里,看好小草妹儿?” 第34章 越风没好气的转过脸去,嘀咕一句:“她又不是我主子,她说什么话,我都得当做指令不成?我的任务是找到……” 懒得再跟越风废话,她抬步就走:“孙小猴,王大头他们在哪里?” “落霞峰。” “落霞峰具体位置,知道吧?距离这里有多远?他们一共有多少人,大概,大概多少人,你知道吗?” “反正是在那边。” 刹住脚,拉住孙小猴:“具体位置,你不知道?” “落霞峰啊!” “多少人?” 孙小猴掰起手指,两只手都用上了,张大双手,比划了两下:“这是多少?” “二十多个?” “可能是吧!” 不得不拎着孙小猴倒回去。 天擦黑,还不知今晚是否有月亮,他俩即将徒步抹黑寻找落霞峰某个叽里旮旯的地方,等待他们的会是至少二十多人的一个土匪窝子——现在这样过去,不是典型的自投罗网? 可她又有些不安。 还是不该把芳草留下。 “给我坐下,说清楚!”强制性要求孙小猴坐下,扯开嗓门,瞪圆了眼:“王大头到底是谁?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毕竟,孙小猴只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哪里说得了那么清楚,通过他乱七八糟的表述,她十分努力的把拼图凑完整。 不知道事实是否如此,不过,孙家祖上还真是出了名的土匪头子。 那个时候的附近,有条通往丽河的近道,因为比起官道近上许多,时不时有商旅冒险经过,他们的业务相当红火,由于周围山头都是孙家的地盘,鼎盛时期,孙家寨有上百人,后来,发财老爷来了,组织了几次专业队伍来剿匪,孙家元气大伤,孙家一分为三。 一部分是老孙家,另外是薛家和马王家。 进入了大唐,小渔村成了南浔县。 孙家收敛许多,只是是守着原本的山头,薛家改去了河上,成了水匪,而马王家抢到一条新道。 “那条路……是他们修的。”孙小猴焉儿趴趴说道。 南浔开修码头,县令除不了匪,索性改了官道——临近马王家的新道。 孙家开始落败。 孙家的冬天在八年前。 贾县令亲自带队上山剿匪,一夜之间,几乎消灭了附近所有土匪,孙小猴爷爷和爹都被抓走处死,马王家一家上下更是死绝了。 几代人的“事业”,就这样说没就没。 当时的孙大孙二也都还小,孙小猴更是在襁褓之中。 “王大头?” “王大头被马王家扔到臭沟子里,我爷捡回来,在我家好吃好喝养着!出了事,马上另立山头!呸!白眼狼!” 轮山匪血统的纯正,细说起来,恐怕只有王大头获得“真传”,孙大孙二基因里的“土匪dna”怕早就遗失了。 另外,王大头行事风格,跟孙家还有很大不同。 孙家是抢夺“财物”,王大头依从马王家风格,直接是杀人越货——悍匪。 如今,除了坚守家族事业的孙家几人,只有王大头一行人,而他们也不过二三十人的规模。 了解完南浔土匪历史。 就算找到落霞峰的具体位置,又该如何从二三十人手中救出芳草? 剩下几人,孙大,孙二等,要不要一起捞出来? “对了,为什么要来抓你大哥二哥?” “肯定是想抢我家山头!白眼狼!”孙小猴使劲儿跺脚。 忽略孙小猴。 把目光投降柴火堆后面的李砚。 ………… ………… 落霞峰。 王家寨。 “大哥,今晚吃不吃烤鸡崽?” “吃什么吃?牙缝都不够塞!把鸡崽子给我扔进圈里,养大了再吃!” “白,白,白眼狼!”孙二重重呸一声,口里唾沫竟喷了门口问话那人一脸。 “找死!”那人一脚踹上去,连着踹了好几脚。 孙二嘴里“哎哟”连天。 “别打了,别打了!王大头,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们还没找你算账,你为什么多次来找麻烦?!” 王大头仰头大笑:“你们来啊!老子等着你们来算账!可惜啊,你们根本没本事来找我!孙大,我早劝过你,不要再干这行,你们兄弟几个都不适合,不光是你们几个,还有你爹,你爷爷!” 脸上的笑容消失,徒然,王大头神情狰狞起来。 “土匪是干什么的?杀人越货!” “像你们这样妇人心肠,还是种地养鸡的好!” 孙大转过脸去:“井水不犯河水!我们的事,你管不着,快把我们放了!”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你们是鸡崽,老子是狼。” “你要杀了我们?” “你们俩其中一个,当替死鬼,其他人,我都可以放了。” “给谁当替死鬼?” “前两天,几条船被抢,只要说是你们干的就是。” “只是抢货?” “人也是你们杀的。” 孙大陷入沉默。 孙二骂道:“你个白眼狼!要不是我爷,你还能活到现在?早溺死在臭水沟子里!还想出这种主意……” “把他嘴给我堵上。” 王大头蹲在孙大面前:“长兄如父,你好好想想。” 第35章 孙大不语。 王大头起身,走了两步又倒回来:“我性子是很好的,我能等,你几个皮糙肉厚的大老爷们能等,那个小娘子……” 第27章 鱼肚白 “王大头!那是我弟妹,你不要动歪脑筋,她要是折了一根头发,一定饶不了你!” “我……呜……唔唔唔……” 地上的孙二挣扎得更凶,直到被揍得奄奄一息。 王大头出了屋。 一同出来的男人“嘿嘿”笑。 “大哥,那小娘子确实有几分姿色。” 王大头抬手就是一巴掌:“传我话下去,谁敢动那娘们一根头发,我他么弄死他!” “知,知道了……大哥,难道,你也瞧上了那小娘子?” “瞧样子还是个青头娘们,过两日送给贾县令去!” “原来是这样……可是,顶包的是孙大,孙二要是知道了这茬,孙大还愿意去当替死鬼吗?” 抬手。 又一大嘴巴子。 “蠢货!等孙大一走,孙二那几个给我……”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接着再问:“那个人,醒了吗?” 回话的男人一边捂着脸,一边愁眉苦脸说道:“醒是醒了,就是牛脾气,倔得很,说什么都不听,闹着要见那两个。” “你说了吗?” “没,没有,哪里敢说,我怕给他一拳打死咯。” 王大头朝着最边上一处破烂屋子去。 只是轻轻一推,门板“嘎嘎”作响。 里面的人一瞧见他,立马扭动起来,喉咙里发出“唔唔”声响,顿时,整个房子仿佛都晃动起来。 门板破旧。 好像随时都要垮掉。 屋子里到处都是灰尘。 这挣扎的阵势,跟前面那孙二可一点儿不同。 “再拿根绳子来。” 随即有人取了粗麻绳来,准备在被捆柱子上的男人身上,再捆一根绳子,可那人一靠近,被捆住的男人当即一脚猛踹。 王大头的手下被踹出屋。 王大头嘴中“呲”一下。 让其他人出去,他就在门口站着。 “壮汉,谈谈,怎么样?” “再怎么挣扎都没有意义,你注定是我砧板上的鱼,要不要剁成肉泥,就要看你的表现。” 男人停止挣扎。 王大头上前拉出塞男人口中的麻布。 立刻是冲天一嗓门:“天杀的!他们在哪儿?!” 王大头退回门口,冷眼视之。 “如果不是看你身手不凡,早将你三刀六洞,偿我三个兄弟的命!” “哼!我张五黑栽到你手上,要杀要剐,随你处置!但随我一起二人,孤儿寡母,你须将他们放了!匪头子,天道有轮回,什么钱财你都赚,当心不得好死!!!” ………… ………… 天际翻出一丝鱼肚白。 林子里一阵窸窣,一簇茂密的草丛里动了动。 一个男人打了个哈切,睡眼朦胧的走到草丛前,刚解开裤腰带。 突然,草丛里冒出一只拳头。 男人倒地。 他被迅速拖进草丛之中。 “没错,这个就是王大头的人!王家寨子,就在那边!大姨姐,我们快去救人吧!” “等等。”她赶紧拽住要窜出去的孙小猴:“来之前说好了,听我指令,别瞎折腾。” 摁住了孙小猴,退回去,来到李砚和越风所在的地方。 “就在那边。” 越风说道:“你们就在这里,我会把她带出来。” 最好的时间是夜里,乌漆嘛黑的时候,越风方便救芳草和小路子出来,无奈山路难走,等他们到达王家寨,已经快到日出时。 “不,不救她。” “你说什么?” “找到王大头,挟持王大头。” “为什么?”越风立马表现出不乐意。 她眨了眨眼睛,指了指孙小猴:“他还只是个孩子啊,你愿意看见他成为孤儿吗?他已经没爹没娘,再没了兄长……越风,你好狠的心呐!” 越风转过脸去。 李砚说道:“你们留下,人一过来,立马离开。” 李砚指的是她和孙小猴。 “不行!公子,你不能去。放心,一群宵小之辈,越风完全能应付,等那些人出来,你们先行离开,可去南浔,我会赶上来。” 两人还是一起去了。 等他俩走远,她才和孙小猴慢慢靠近王家寨外围的篱笆。 王家寨背靠山壁。 左右前侧被篱笆围起来,正中间是进出口,有个半米高的护栏。 篱笆有一人多高,从外面看,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只有贴在竹片上细看,才能透过这缝隙注意到里面。 十几栋房,瞧着比孙家那些风雨欲倒的屋子好太多,时间尚早,里面静悄悄的,而门口护栏后放哨的男人,却鼾声阵阵。 “那儿!”孙小猴低声道。 她赶紧把视线转过去。 “砰——” 一声巨响。 寨子正中最高一间木屋的门板飞了。 随着门板,还有一道黑影。 一个男人重重落地,掀起阵阵尘土。 紧着,另一个身影闪身而出。 光亮一闪。 越风的长刀刺向地上的男人。 第36章 孙小猴跳起来喊了句:“王大头!” 与此同时,王大头一个就地旋风转,再加上鲤鱼打挺。 竟从越风刀下逃出。 未曾恋战。 王大头立即跑向寨子角落。 要逃? 偏偏这个时候。 离此不远处,她看见刚拉开门的李砚,朝前一步,露出他身后的小路子和芳草。 却不凑巧。 整个王家寨已经在此时苏醒。 瞬间,李砚三人周围已冲出七八人。 又是“砰”一声巨响。 众人纷纷将注意力转到寨子角落。 砸飞的木板。 碎烂的木渣。 以及,坠地的……越风。 越风的剑,落在三四步以外的地方。 “打死他,快点!” 王大头出现在没有门板的屋口,他的前面则是另外一个男人。 糟糕! 遇见个高手! 她赶快放下背上的竹篓子:“都拿出来,快点!” 从篓子里拿出五六个陶罐子。 动作十分小心。 “火折子!” 一接过火折子,立刻点上手中罐子口上的湿布——燃了,再点燃另外一个。 “小猴子,记住,情况不对,立马撤退!” 一手抱着一个罐子,起身,冲向寨子门口。 对准护栏,手中一个罐子砸地。 罐子一摔。 她却干瞪眼。 怎么没燃? 护栏后的男人举起刀来。 其实,两人离得很近。 眼瞅着大刀即将落下。 没办法,只能赌一把。 刀落到头上之前,剩下那个罐子砸到前面的破罐子上。 轰—— 眼前一片火光! 寨子两侧是易燃的竹片,瞬间,火势顺着篱笆而去,像极了一只要迅速吞噬整个王家寨的喷火猛兽! “遭……” 放哨人口中的“火”字还没喊出,他已捂住自己鲜血直流的眼,晃晃悠悠倒地。 “我去救我哥!”手里拿着个弹弓的孙小猴,一窜,跨跳过护栏。 仅剩她一个。 哎。 只好赶快回去拿其他油罐子。 第28章 王家寨 “接住!”喊着这一嗓子,王大头把捡起的木棍子扔到半空:“杀了他,我就把人还给你!” 背朝王大头而立的壮汉,抬手,凌空一抓,随即,手里多了一根木棍,他扭头望向王大头:“此话当真?” “当真!前面——” 壮汉不及回头。 抬腿。 猛然一脚。 恰好踹中越风持剑的手腕。 啪—— 清脆一声响,长剑再次落地。 越风脸色异常难看。 眯起双眼,抿紧双唇,紧紧盯住眼前的壮汉。 待壮汉回过头来,却是直接扔了手中棍棒:“来!” 壮汉抬手,手握成拳。 身子前倾。 作猛虎扑食状。 明明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刹那间,势如脱兔,双腿徒然一蹦,弹跳般冲向越风。 呼—— 更可怕的是他的拳头带着一股劲风! 直扑越风面门! 越风灵活一闪,壮汉似反应更快,紧追而上,几个连环猛拳。 越风硬是吃了两拳。 后退七八步,才勉强站稳。 壮汉盯着越风,紧着,目光扫向旁边的王大头。 此时寨子另一侧。 七八人追在孙小猴身后,他上蹿下跳,活脱脱一猴子,一会儿爬上屋顶,一会儿跳人后背,转瞬,弹弓射出几颗石子,犹如神枪手,那是一个弹无虚发。 不大会儿,后面的人只剩下三四个。 “大哥!” “二哥!” “你们在哪里?” “支个声儿啊!” 突然,一块木板砸上屋顶。 孙小猴猝不及防,后背被砸,脚下踩空,一屁股摔进底下的屋子。 “怎么……好像……不是很痛?” 脚一踹开底下的干草和瓦片,立马露出一个熟悉的面庞——尽管是鼻青脸肿,肿得跟个脚盆一样大那种,他还是认出了自己的二哥。 “二哥!” “呜……呜呜呜……”孙二嘴里塞了东西。 一拉开孙二嘴中的东西,身后就是“砰”然巨响——门被撞开! 距此不远的地方。 “公子!” 不过一小小个儿,喘息的功夫,小路子已急速跑到李砚身旁,张大双手,似个大网,罩在李砚身后。 躲在角落里的芳草,眼睁睁看着,匪徒的刀砍向小路子的后背。 芳草脚边就有把刀。 可她浑身都在颤抖。 使了很大的力气,她才伸出手来,可手却抖得十分厉害。 刀砍中小路子后背。 李砚转身,踹中匪徒的心窝子。 而与此同时,另外一人钻到空子,刀尖刺向李砚的后背。 “啪——” 一罐子砸到那人头顶。 紧接着,柳微将火折子扔到他身上。 罐子里装的是油,一破,流到那个人一身,他隔壁的同伙,也被溅半身,当他燃起来,其他人迅速遭殃。 半身遭火的人在地上打滚。 第37章 场面更加混乱。 那些人才注意到整个王家寨,那是火光一片。 寨子门口护栏和周围篱笆,火舌飞舞,几栋干草屋子烧了个半。 “想被烧死的过来!”柳微一手拽着个人,她的另一只手是一个陶罐子:“别动,里面都是火油!” “火……火油?” 近几人面面相觑。 她赶紧看了眼芳草:“芳草,站起来!快点!” 芳草颤颤悠悠爬起来。 可没走两步,摔了个跟头。 再爬起,才走到她身旁。 “带小路子出去!” 芳草晕乎乎的样子。 她去扶地上的小路子,可手一沾到血,整个人一晃,膝盖一弯,趴在了小路子身上。 李砚拉起芳草,扶起了小路子。 而这个时候,孙小猴的声音传了过来。 “受死吧——” 下一瞬就是王大头的惨叫声。 “啊——” “眼睛!我的眼睛!” 孙大孙二已经出来,跟着还有孙家三人,他们围住了王大头,可那个时候,王大头被一名壮汉挟持。 壮汉还一手掐着他的脖颈。 孙小猴一下子蹿去,拉开弹弓,飞射进王大头的一只眼中。 壮汉仍抓着王大头:“快说!他们母子俩在哪里,不然我马上掐断你的脖子!” 混乱至此结束。 王大头的人被孙大几人捆绑起来,火也自己烧得熄灭,李砚在为小路子清理伤口,芳草打个下手,越风不知道去了哪里,而她,正在劝那位壮汉。 “壮士,咱把他捆起来就是,没必要一直这样掐住他的脖子吧?” 王大头还有用。 她有点担心壮士情绪激动,手劲儿一下去,真把王大头一把掐死了。 “不行!他必须给我说清楚!” 她问了孙大几人,寨子里的屋子都已清理了一遍,却是没有壮汉要找的孤儿寡母。 找了个王大头的手下。 “壮士,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了。” “你说什么?!” 壮士的狮吼功高达10级,她连退好几步,站稳了才说道:“这是王大头的手下,他跟我说了,那个妇人,还有孩子,前两天就被卖了。” “卖了?!” 王大头的手下急忙抱住头,身子缩成一团:“他,他的主意,跟我没关系,没关系啊!” “啊——” 徒然一声,震耳欲聋。 壮士一把抓起王大头的脖颈,举起,另一拳砸向王大头的胸口。 连着数拳。 王大头嘴中没有任何声响。 只见脖子一歪,满嘴污血,吐了一地。 王大头被扔在地上。 胸部早已变形。 柳微立即退到最远的地方去。 不出所料,王大头那些手下,随后被壮汉虐得不轻。 等壮士冷静下来,柳微远远看见,他把脸埋在双手里,肩膀似在抽动。 孙大几人不敢靠近,更不敢管王大头的人,只是赶紧收拾了东西,拿回自家的鸡崽,顺道捡了些其他用得上的东西,招呼他们几个赶快走人。 一行人离开王家寨。 孙大还是有个秘密基地,就在原来住的地方不远的一个山洞,山洞还是比较干燥,里面早堆放了些干草。 小路子趴干草上,芳草在旁边呆呆坐着。 她瞧见李砚有点奇怪——像是身上有跳蚤一样。 “你,不舒服?” “难受。” “哪里难受?” 李砚看了眼自己的胸前。 白袍公子变成了灰袍斑点公子。 “你脱下来,我给你洗。” 李砚移开视线:“算了。” 孙小猴把藏起来的烧鸡和大饼拿了回来,她去取了些干净的水,回来的时候,见越风一个人坐在洞子外面。 “石头,你怎么抑郁了?” 越风也是脸上脏兮兮的样子,他倒是没好气一阵凶起来:“谁是石头?” “你啊,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那种。” 第29章 勾搭 越风不肯进来,坐在山洞外烤太阳。 忽略越风。 她进山洞坐下:“孙大哥,王大头为什么要把你们几个抓去?” 孙大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跟贾县令有关系。” “哦?” 几人都是历经生死一场,孙大倒也不避讳,把王大头跟他说的那些话,一一告诉给了几人。 王大头虽带走兄弟另立山头,但毕竟曾经是一家人,王大头没对孙家几个赶尽杀绝,可这次不同,附近没有其他山匪,他又要找真是山匪的人,只能把目光落到孙家几人身上。 “前几日,丽河出了事,几艘大船,被水匪扫得一干二净,船应该是被撞沉了的,浅水湾那边有不少木渣和尸体。” “尸体?”李砚插上一句。 孙二说道:“尸,尸体一般都……在那儿,打回旋的积尸地。” “具体是哪家子人,王大头没说,估计是户高门。” “跟贾县令有什么关系?” “沉船位置离南浔最近,贾县令要交差,当然得找替死鬼。” “为什么是替死鬼?” “那些水匪怕是薛家人,薛家常年生活在水上,贾县令拿他们没辙。” 第38章 孙二又说道:“混蛋!王大头,那,那,白眼狼!他还拿小娘子威胁我们!” 这个时候,孙家一人道:“二哥,我听说啊,王大头准备把二嫂送给贾县令!” “王,王,王八羔,子!!”孙二只能趴着,动动嘴皮子而已:“老子,老子要……” “孙老二,你就歇着吧,别污染空气了。”她轻踹了他一脚,继续问孙大:“这事实际上,就是王大头为了帮贾县令的忙,才把你们几个抓起来,然后让你承认那些事?” “帮忙?”孙大却是摇头,语气凝重了些:“我早就怀疑,他们合作了好几年。” “八年前的事?” 孙大看了眼孙小猴,接着点了点头:“我希望不是。” 如果孙家八年前落难,真跟王大头有关,当年,孙家爷爷怕是捡了个定时炸弹回来。 只有山匪里有内应,才能让贾县令带人,在一夜之间,解决掉附近山头绝大部分山匪,而且,孙小猴说过——马王家死绝了。 自那之后,王大头另立山头,偶尔开上一单,够吃却从不担心被官兵抓,但他也非常懂规矩,并不扩大王家寨的规模。 除了定期上供一定财物,王大头还会配合贾县令打劫美女。 据说,贾县令最大的爱好——收集美女。 “贾县令那,龟儿子,有十五个姨娘!前后怕是二三十个!”孙二骂道。 “二哥,他前两天又添了一个。” “龟,龟儿子!” 她也问道:“前后二三十个?” “那,那些,那些小娘子……” 孙小猴抢了孙二的话:“我撞见过两次,人直接扔乱葬岗了!” 听到这里,她半眯了眼,若有所思。 走出了山洞,坐在另一头,从包里抓了把瓜子出来。 介于王大头和贾县令可能的特殊关系,王家寨还剩有活口,她建议众人不要留在山里。 “那去哪里?” “南浔。” 或许,王家寨剩下的人里,有人会去南浔县衙通风报信,一来为了报仇,二来为了寻求庇护,如果是那样,贾县令有可能派人去捉孙大等人,即使王大头挂了,还是得有一个活生生的替死鬼。 南浔内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去南浔哪里? 好巧不巧,孙家在南浔县内有家宅子。 早些年的时候,孙大三人的亲姑姑,放弃山匪的终身职业,嫁了个南浔的铁匠,也就八年前,贾县令的一网打尽中,姑姑一家三口跟着遭了殃。 等一行人抹黑翻进院子里,里面乱糟糟的。 宅子在南浔西侧居民区,靠山根的一个角落里,周围倒不是没有人家,所以得静悄悄的跟贼一样潜入。 大致收拾了一翻,每个屋只亮着一盏小小的灯。 孙大把一间里屋让给了她和芳草,另一间给了李砚三人,堂屋留了个守夜的,其他人去了柴房。 早早的,熄了灯。 院子十分安静,只是偶尔,风吹过院角那棵歪脖子树,树叶簌簌的响。 第二天一早,柳微几人上演了一出《回乡记》,以证明孙家远方亲戚来此借住了,顺便给瞧见的邻居送了点小礼。 去大城市,例如,东洲,淮安,都需要身份证明,即,路引,像南浔这样的小地方,还是能够自由进出。 孙大等人就暂时不露面了,平时吃喝用度,由她购买,越风充当劳力。 来的第二天,邻居就跟她打了招呼:“你们最近仔细着些,夜里关好门窗,有啥动静赶紧喊人,听说山里头那些匪徒又闹起来了,贾县令正带人清剿!” 贾县令亲自带上上山。 听邻居说,碰见了个亡命之徒,相当厉害,以一抵十,县衙两人还受了重伤。 “人抓到了吗?” 邻居摆手:“悍匪!凶着去了!我家兄弟就在县衙里当差,我让他躲远点,千万不要冲到前面去送死!” 晚些时候,她给那邻居送了只烧鸡去。 烧鸡的作用很快体现,贾县令下令查人,挨家挨户搜查。 孙大几人躲在堂屋底下的一个暗道里,躲过一劫,衙役却要查他们几人的身份,好在邻居来说了两句,衙役带着人离开了。 只是查了一遍,搜索风波过了。 小路子后背被砍了一刀,不严重,却始终是皮开肉绽,一道巴掌长的口子,小路子天天趴着养伤。 越风依旧十分郁闷,尤其是听见邻居所说“以一抵十”那段话以后。 除了孙二还是鼻青眼肿,孙大等人都是恢复过来,孙大坐在院子里,愣愣望着那棵歪脖子树。 “孙大哥?”她端着根小凳过去。 孙大指着那棵树:“我那时候还挂在上面打秋千。” 作为大哥,孙大觉得惆怅,对于未来感到迷茫。 山匪。 等孙二好了,他们该继续上山当山匪吗? 可现在他们不能回去,更回不去了。 听孙大零零碎碎说了不少,幼时的事,年少的事,还有最近的事。 孙大不过二十出头而已。 看看消瘦的他,再看看油腻的孙二,她扔了手里的瓜子壳。 天黑了。 天亮了。 “爹?爹啊——” 一道女声传进院子里。 第39章 第30章 卖身葬父 一大清早。 离孙家院子一个倒拐的巷子口,那里已围了十来人,有些人还半踩着鞋,有些人连腰带都没系上,纷纷赶着来瞧这位哭得肝肠寸断的小娘子。 小娘子正扑在一块草席上,草席底下只露出一只肤色发黄皱巴巴的手来。 不管小娘子如何哭诉,草席下那人愣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围观群众之一的柳微,瞧了几眼,对于即将上演的卖身葬父情节,表示没多大兴趣,招呼慢吞吞赶来的芳草一起去买包子。 热乎乎的包子,再加放凉的豆浆。 柳微边吃边走了回来,拐角处卖身葬父的故事还没结束。 让芳草把包子带回去,她留在那儿再看看热闹——毕竟,暂时也没有多的事情可以打发时间。 挤进越来越壮大的围观群众里。 一眼望见对面的李砚,越风也在他身旁。 李砚看了她一眼,越风倒是全神贯注看着地上那位小娘子。 她也仔细看看。 抛开一身脏兮兮的粗布衣裳,凌乱的发髻,憔悴的倦容,悲痛的神情,以及红肿的双眸,她的视线,先落在小娘子缺了一只布鞋裸露在外的脚踝上,接着,再回到小娘子的五官。 模样算得中上。 身段如风柳。 小娘子挺巧的鼻尖,宛若殷桃,吸了吸鼻子,鼻尖更加红润。 前部分应该是讲述他俩如何落难,如何没了盘缠,如何到达南浔,可怜老爹病重,无法支撑到回老家。 “……就这样,爹爹狠心丢下女儿去了……” “……吾崔家祖上是读书人,今蒙此难,宁肯饿死,也决不吃嗟来之食……” “……不能眼看爹爹无法归土……” “小女新月,愿卖身葬父!” 小娘子面庞几乎朝下,偶尔,抬起来一两下,才能让人瞧见她的面容。 模样俊俏,又是读书人家的女儿,愿卖身葬父,这是至孝之女啊。 回顾这些个传递出的信息,结论是——大可买回去! 做夫人也好,抬姨娘也罢,都是不错的选择,而且,现在处于低价出售的状态! 现场男性不禁蠢蠢欲动。 有个男人明显是动了心。 不过,该男子已有家室:“看什么看,跟老娘回去!” 他被夫人拧着耳朵逮回去了。 年轻些且身旁就是自家那口子的男性,赶紧散了一波,剩下些年纪较大的男男女女。 “老张?要不要买回去做填房?” “使不得使不得,老夫去年已至不惑,都能当她的爹咯!” “你不没个娃嘛?” 那中年男人摆摆手,转身退出了前排看位。 柳微也往后退。 可刚侧身,眼角余光扫到一人。 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瞧着二十五六,一头挤进前排:“果然是个美人!小娘子,要多少啊,你多少肯卖身给我?” 说话时的神态,猥琐气质十足。 小娘子抬脸看了眼,浑身似颤了一下,身子向后一缩。 “跟我回去,你就是享大福!放心,我和我爹,我们两人一定会好好疼爱你的!” 这个时候,有人冷哼一声。 正是越风。 “无耻之徒!”越风上前两步,从怀里取出个袋子,放在小娘子面前:“拿去,无须卖身。” “这?这……”小娘子似要拒绝。 “我先看中的人!凭什么跟我抢?你知道我是谁吗,赶在这里跟我抢人,当心——” 男人的话没说完,已被越风踹出人群。 “赶紧把你爹葬了,回老家去!”越风捡起袋子,硬是把袋子塞进小娘子手中。 人群散了。 越风找了个板车,帮着小娘子把爹爹拉出城,再去棺材铺定了棺材等物。 柳微再见到越风的时候,傍晚时分。 大家都在院子里,因为都等着开饭。 院子门开了,除了越风,门口还有那个楚楚可怜的小娘子。 “新月见过各位恩人。” 越风说道:“先进来吧。” “且慢。” 所有人盯着她。 她慢悠悠站起来,一边还嗑着瓜子。 越风面色一沉:“你是什么意思?” “你说我是什么意思?” “你不说出你的意思,我怎知是什么意思!” 嘴皮上的瓜子皮一吐,朝着越风飞过去。 “粗鄙!” 她倒是不温不火道:“让她出去,或者,你们一起出去。” “新月的不是,打扰了各位,抱歉……” “凭什么?”越风脸上绷不住,往前两步,用自己的身躯挡住崔新月:“你让我们走,我们就得走?你当你是谁!” “算了算了,有话好好说。”孙大出来打圆场。 “孙大哥,你去看看火。” 孙大先是一愣,紧着低头走开了。 她接着说道:“再不识趣,那我可赶人了,反正我是个粗鄙之人,做出的粗鄙之事,一定会刷新你的三观。” “你……”越风看向李砚:“公子,新月孜身一人,无依无靠。” 李砚开口道:“去客栈。” 越风带着崔新月离开了。 关上了院门。 第40章 孙二一瘸一拐凑近了:“大,大,大姨姐……那么俊俏一个小娘子,你,你干嘛……” “你这憨傻!你就不怕她是贾县令派来的女间谍?” “间谍?” “奸细,内奸,就是贾县令的人。” 孙二急忙缩了缩脖子:“那……那还是不……” “孙老二啊,越是美丽的女子,越要多个心眼。” 孙老二瞅着她嘿嘿直笑:“咱们是一家人,多,多哪个心,心眼哦?” “少耍嘴皮子!去躺下!都好几天了,你再养不好伤,把你剁了红烧着吃!” 芳草张罗着准备开饭。 看着那在烧焦边缘徘徊的小米饭,她拍了拍芳草的肩膀:“恭喜你,这辈子不用做厨娘了!” 吃了晚饭,她去了李砚那儿:“你们什么时候走?” “就这几日。” “行。走之前,再帮个忙。” “何事?” “过两日就是贾县令幺儿子满月,满月宴,我们得去一趟。” 李砚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也有些天了,她总觉得李砚对她的态度,不像是一般人,就好像她对孙大几人,因为有所图,所以能接受他们的土匪身份,以及各种粗鄙陋习。 李砚是为什么呢? 听壁脚专业户,在这夜里,终于得到一部分答案——越风说:“公子,如此粗鲁狡猾品行不端,她绝不可能是柳家娘子!我们不该待在这里,要么去东洲,要么立即启程回长安!” 第31章 满月宴 芳草愁云满面:“小……姐,咱们今晚还要买烧鸡?” “不好吃?” “不是不好吃。” “吃腻了?” “也不是。”芳草把钱袋子打开,将里面的铜钱都倒了出来:“那么多张嘴,这些钱哪儿够吃,又是烧鸡,又是卤鹅,天天都有大肉包,孙家几个也不出点伙食,就懒着咱俩……不要脸。” 她拿出一袋子,也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正是李砚给的金豆豆。 “不是……怎么在这儿?” “孙大给我的。” 人家孙大还是自觉,来院子的当晚,就把一袋子金豆豆都给她了,一颗都不少。 “你怎么知道一颗不少?”芳草笑着把一颗颗金豆豆捡回袋子里,捡了一半又倒出来:“我仔细数一数。” 瞧芳草的财迷样儿,她挺满意。 “小草妹儿。”看了眼外面,她低声说道:“这些金豆豆,咱们先不用。” “为什么?” “南浔这小地方,一颗金豆子都显眼。” “那这吃喝……” “锁头,买没有?” 芳草把金豆豆全部装回去,才回答她的话:“一样的,还是那些模样,到底要怎样的锁头,细说说,我让锁匠打一个?” “那就算了。” 近几日来,她跟芳草走遍了整个南浔,七家锁匠铺子,只要是看见不一样的锁,她都买了回来。 买回来干什么? 当然是研究如何开锁。 芳草又回到前面一个话题:“不用金豆豆,咱们最多还能大吃大喝一日。” “这个你不用担心,明日就给解决。小草妹儿,你知道为啥,我把伙食开得那么好……” 鸡肉,鸭肉,鱼肉,还有一顿羊肉和鹿肉,变了花样的吃,自己做不出来,那就上馆子,打包回来吃,黄澄澄的小米饭,白嫩嫩的白米饭,大肉包,素菜包,浊米酒…… 拿孙小猴的话来说:“托了大姨姐的福,咱天天都在过年呐!” 孙小猴这样觉得。 其他人,更是觉得幸福感爆棚。 当他们吃惯了这些好东西,再对比以前的日子,毕竟,他们的山匪生涯并不辉煌,手里没几个钱,除了自己做,上街也买不了什么。 所以,孙大吃饱了就开始发愁。 他已经严重怀疑人生——要不要改行? 芳草悄悄问道:“为什么?” “我花的钱,你可以理解为投资。” “投资分短期投资,长期投资。” “不管是哪种投资,我们的眼光都要看远一些,不要只看见眼下,比如,那几百个铜钱。” 芳草表示不懂。 晚上吃了饭,她一个人出去溜达消食。 往河边去。 找了个角落,坐在岸边,余晖洒在河面上,一片波光粼粼。 夕阳无限好。 起身正要回去,眼角余光暼见墙角下一堆竹筐,其中有个篓子边,几滴暗红的液体。 血腥味。 凑近一些,血液并未凝固。 再走进了些。 徒然掀开一个竹筐。 “咦?”手顿住。 竹筐底下黝黑的一张脸,同样是惊愕。 趁对方有所反应,她赶紧放下了竹筐。 撤退! 赶紧撤退! 偏偏在这个时候,后面有脚步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止两三人。 本该立马闪人,鬼使神差般,她一屁股坐在那倒过来的竹筐上。 一支四五人的搜捕小队出现。 领头的衙役问她:“有没有看见可疑之人从这里经过?高高大大的,长得很黑,他应该受了伤。” “朝那边去了。” 衙役立马招呼人走。 第41章 几人消失在眼前。 可屁股还没离开竹筐子,突然,那个领头衙役又折了回来。 衙役看了她一眼,紧接着,视线转到她的脚下。 她也跟着看去。 糟糕——脚边有一滴血,而裙边,还染上些血,地上的血迹估计都让她扫干净了。 到孙家院子后,她找了套普通的女子衣裳,也就是长裙的款式,以免引人注意。 “这是怎么回事?” 衙役抽刀。 他向前走了两步。 她扯了扯裙子,面容羞涩低头:“这……我……” “说大声点!” “大人,小女子忽然来了月事,裙衫……脏了。” “你,站起来。”衙役没有继续上前。 她老老实实站了起来,拉起些裙子:“大人,你……你是要检查吗?” 衙役退后好几步。 “天要黑了,赶紧回去!” “是,天再黑点,我,我就回去了……” 衙役带着人走了。 她也赶紧掀开竹筐,让那位在王家寨见过的汉子跟她走。 走进一条巷子。 “你能翻过去吗?” 汉子看了眼院墙:“这里是?” “一处空院子,没人住,你先进去躲躲,我晚点给你送东西来。对了,我不进来的,东西从这儿给你扔进来。” 说完这几句,她就离开了。 ………… ………… 第二日一大早,整个南浔就笼罩在喜庆的氛围里,贾县令以个人名义,免费施粥,发放馒头,前去道喜的人,话要是说得好听,还会得几个赏钱。 大清早。 不断有人将一个个箱笼抬进县衙旁边的宅子,到晌午的时候,东西都只能放在升堂前的院子,排队道喜的人,已经排了两条街。 贾宅后巷。 挑夫担着满满两框子蔬菜瓜果,喘着粗气,跟守门的人说道:“让让,快让一下,里面催得紧嘞!” “哪家的?东西放下,一件件拿出来检查!” “富贵楼的啊!俺给你说,耽误了时辰,你们县令怪罪下来,可不能懒俺们富贵楼!” “哟!你几个脾气不小?” 当头挑夫赔笑,塞了些铜钱过去:“都是当差的,都不容易。” 守门的不吭声,不耐烦的示意他们几个快点进去。 没过多久。 贾宅管事来到后门,一双眼直勾勾望着巷子口。 “戏班子怎么还没来?” “管事别急,我这就去瞧瞧。” “快点!” 守门那人还没下得去阶梯,巷子口来了一行人,后面还抬着箱笼:“来了来了!管事你看,戏班子的人来了!” 十来人进了门。 管事问起联络人:“怎么才来?这都什么时辰了?!” “管事歇歇火,这路上车轱辘坏了,不然早就到了。” “哼!让他们好好唱,把看家的功夫全拿出来!我们可是花了大价钱!今日谁都不能扫了县令大人的兴!你听见没有?” “是是是,管事放心,这可是淮安头号班子。” 第32章 各取所需 南浔县衙是个三进的宅子,前面是大堂,中间是书房和会客厅,后面则是女眷所待的地方。 如今,县衙后早跟隔壁宅子打通。 而这隔壁宅子,又跟另一座宅子相通连。 贾宅,占地不小。 李砚和越风进来后,离开了戏班子所在后台,往宾客区去,隔三差五,就是一人,有男有女,形形色色,没走出多远,越风独自一个人朝着个地方去了。 不多时复返。 “如何?” 越风递了个卷起来的纸条给他:“没看错,跟上次的信鸽是同类,受了伤,窝在林子里。” 李砚看了眼四周,侧身,摊开纸条,字数倒是不多,寥寥几字矣。 【柳士伤重,柳女失踪。】 “此外,已确认柳氏族谱,柳家嫡女,单名一个瑶,虽说两人同姓,天底下却也有同名同姓之人。越风不知她们二人为何会出现在丽河边,或许只是偶然,至于身上衣物,极有可能是她俩捡来的,船体破损,船上物件难免四处飘散。” 李砚自然明白越风之意。 她不过恰巧姓柳,身上衣物非普通女子所有,偏又在那时在附近出现……单凭品行而言,她绝非不可能是柳家嫡出小姐,哪怕柳府再如何怨恨跟皇室结了这门亲事,柳府亦不可能养出这样的女儿来。 越风的解释,合乎实际。 过了阵子,李砚轻笑一声,续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公子?” “去书房。” 越风在原地愣了愣。 迈开步子,追上走出十来步的李砚:“咱们出来是出来了,但不能在一地停留过久,万一,被那些人发现了踪迹……” 李砚停下脚步:“越风,你这唠叨是跟谁学的?” 贾宅另一端。 挑夫三人被拦下。 “干什么的?” 挑夫连忙说道:“富贵楼送菜的,宅子太大,这,找不到路了。” “后厨在那边。” 丫鬟指向一侧。 “马上走,天热,歇口气。”挑夫一手拿起扁担,却一手指向不远一处较为僻静的院子:“不知道得多大的福气,俺这辈子才能住上这样气派的院子……小娘子,这个地方是哪里啊?” 第42章 丫鬟将三人上下一打量,皱着眉,噘嘴道:“真真是痴人说梦话!赶紧送菜去,后厨在那边,告诉你们几个,这里可是库房,靠近一步,当心出去时少条腿!” 挑夫三人赶紧离开。 拐了个弯,见四下无人,挑夫孙大放下担子,立马挪开几坨白菜,让躲竹筐子里的柳微出来。 她热得满头汗。 当然,孙大和他兄弟两人也是一身汗:“你们先去厨房,再换身衣服过来,记得啊,找恭桶。” 孙大三人只是大众脸,这时假装贾宅下人,最不易被察觉。 三人离开。 她拍了拍衣裳上的菜渣,朝着那贾家库房去。 没错,找的就是这个地方。 昨日买来的信息不假。 绕院子走了半圈,就找到方便进出的那扇小窗。 翻进窗户,左右各一条长廊。 趴镂空石窗望了一周,院子里没人,她估计除了守院子大门那几个,平时也不会有人在里面溜达。 放心大胆的走。 三边的房间,因不是糊的窗纸,而是一块块相连的门板,所以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去了一侧的房间。 房门前是一把大锁。 锁头足有两个拳头大小,这可是整个院子最大的一把锁。 衣袖里取出家伙。 插进去,捯饬一番,失败。 换了根双触头顶针,再捯饬一阵。 只听得清脆一声“咔”。 轻松开锁。 取下锁,推开门,往里进。 忽然里处有一道亮光—— 定睛一看,赶快关上身后门板。 屋子没有什么机关,不过由于没有窗户,太暗,主人放了一盏类似万年灯的油灯。 回身。 扫一眼四周。 靠墙几个架子,上面都是些金银玉器,一个大花瓶里插着十来个卷轴。 她转身就走了。 上好锁头。 去了旁边的房间,开锁的过程更加轻松。 房里是十来个重叠的大箱子。 揭开一个大箱子。 再解开一个大箱子。 连着开了十个。 全是绢匹。 她注意到角落有两个小箱子。 打开一个。 “哎哟……” 双眼放光。 嘴里是止不住的“嘿嘿”笑声。 自带了麻布袋子,就a4纸大小一个,双层,略过一锭锭银子,专拿一锭锭金子。 动作麻溜,迅速拿完一个箱子的金锭子。 打开另外一个。 只不过是些首饰。 只好把银锭子也取走,顺便拿走一箱子的首饰。 两个麻袋捆在一起,左边肩膀挂俩,右边肩膀挂俩。 娘亲哦…… 直接下跪。 差点窒息。 这个“锭”是指块状的东西,手机那样长条状的银子或金子。 在唐朝: 1锭=50两,1两≈42克。 也就是说,一锭金差不多有4斤多点。 十五块金银锭子,两袋子差不多60斤。 首饰可能有二三十斤。 重新捆绑袋子,她动作缓慢的离开。 虽说肩头沉得慌,但嘴里还在嘀咕:“堂堂一县令,怎么那么穷哦,就十五块……” 后来,等她去了长安,想起在南浔发生的事情,尤其是贾县令这库房,她才知道人家贾正义已经算是非常非常富有的九品芝麻官。 回到那个窗户。 孙大从草丛里冒出个头来:“我在这儿。” 把麻袋扔下去。 孙大一手抓起两个麻袋,嘘声说道:“真沉……这得杀头吧?” “咱们是劫富济贫。” 另外两人推了个木板车过来,车上是两个恭桶,一揭开盖子,熏得趴窗台上的她摔了下去。 麻袋进了恭桶。 孙大三人推着板车往来时的方向去。 她爬起来朝另外一个方向去。 可刚起来,听见一个有点熟的声音。 “站住!” “你们几个怎么回事?” “我……我记得你们,你们不是富贵楼送菜的……” 与此同时。 李砚和越风刚刚进入贾县令的书房,门外响起脚步声。 李砚看向门内被打晕的男子。 越风示意他躲起来,紧着去拖地上昏迷的男子。 一把人拖到屏风后,书房的门被退开。 “什么天大的事儿,非,非得现在说?吉时,吉时到了!” 说话的人正是喝得醉醺醺的贾县令。 管事关上门,低声在他耳旁说道:“不好了,主子,十七姨娘……她,她自尽了。” 第33章 贾县令 顿时,贾县令的酒意去了大半:“晦气!” “那,那可不是……真晦气,主子,十七姨娘自尽是自尽了,人……这会儿,还没咽气,似还有得救,要不……” 贾县令一挥手:“扔出去!” “一屋子,一屋子的血,现在让下人进去,怕,怕是……” “那就夜里再扔!真是晦气!管事啊管事,就这事儿,你耽误我的吉时,我把你也扔乱葬岗去!你连草席都要得不到一张!” “主子,这不赖小人啊,是十七姨娘她……” “好了,别提她。荣大师说了,我那宝贝儿子,今后能中状元,光宗耀祖!快走,回前面去……” 第43章 两人离开书房。 屏风后。 越风看着迟迟不出去的李砚:“公子,我们……也出去?” “唔……”躺地上的男子醒了过来。 李砚抬脚就是一踹。 男子再次昏迷了过去。 李砚走出屏风,越风补了一拳,跟着从【奔马】屏风后出去,他这才注意到屏风并不普通。 比寻常可见屏风要宽大,更加厚实,不透一丝光亮,屏框用的是上好黄花梨,四角各镶嵌一颗明珠,屏风上的奔马更是活灵活现。 目光移开屏风,晃眼看了看其他摆设,越风脸色一沉,摆置物件竟比他公子书房内还多。 临窗,一盆多彩玉石玛瑙盆栽。 晌午的阳光下,盆栽正闪烁着异色光彩。 越风“哼”了一声。 李砚刚绕书案走了一圈,快速扫了眼书架,从其中一卷书内抽出一封信来。 越风凑近扫了眼:“果然,郭家真是胆大包天!” 根据书信提到的内容,袭击柳家船只的水匪,绝大可能是薛家帮,而信里说道,郭家近来发展水上货物,两者极有可能合谋。 另外,信里让贾县令尽快缉拿匪徒,押送至长安。 四大家族之一的郭家,多年以前,一直是最不合群的一个,尽管在表面上,郭家人也未曾对皇室露出绝对的服从来,不过是遵从各项指令而已。 李砚却说道:“不该是郭家。” 将信折叠好,重新夹回书内。 合上书页的手,顿住,往上拉了拉,再换了几卷。 回到书案前,拿起一份未写完的注解。 “这字迹……”越风摸了摸鼻子。 贾宅库房外。 丫鬟喊住孙大三人。 推着板车的两人吓得够呛,虽说只有丫鬟一人,万一,她扯开嗓子大吼一声,他们马上就遭殃了,而当头的孙大,在听见丫鬟说他们是富贵楼送菜的下人时,一颗心,咚咚跳,仿佛下一刻就会蹦出来一样。 打劫那么多次,头一次,他紧张得出了一额头的汗。 “你们是不是偷了东西?”丫鬟徒然来了一句。 “你……我们……” 孙大不知该如何解释。 丫鬟急忙后退,刚准备转身,她身后已有一人。 “好姐姐,让我苦找,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丫鬟还没来得及转身,柳微已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直接让她转了半圈。 拉上丫鬟往另一个方向跑。 “快走,来不及了!” “你……你谁啊?”丫鬟用力挣脱,一面扭头望向孙大三人:“你们,你们给我站住!” “好姐姐,几个奴仆,你关心他们作甚?”她笑盈盈说道,面上并不慌忙,只不过紧紧抓着丫鬟的手腕:“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就赶紧跟我走吧,我们七郎可着急呢!” “七郎?” “是啊,七郎让我带你出去。” “你在胡说什么?” “上次,郎君来此,与县令大人小聚,唉,只瞧了你一眼,便夜不能寐,日夜念着,何日能与你同修共好。” 丫鬟面带几分羞涩:“怪不得……瞧你面生,你不像是咱贾家的丫鬟,你……你说的……可是祝家阿郎?” “到底是哪位公子,你跟我去瞧了,不就知道了?” 丫鬟果然跟她走了。 她出贾宅的时候,还是从正街角门,正儿八经走出去的,手里抓着把瓜子。 话说,这是贾县令最后一次风光。 没过几日。 淮安府来了人,贾县令被查——除私自增收税赋,强抢民女之外,还被查出与山匪有所勾结。 另外,贾县令还是个假县令。 真正的贾县令恐怕凶多吉少。 而假县令早已鸠占鹊巢多年,南浔县衙主簿,衙役等人,纷纷交代,即使知道,也只能充耳不闻罢了。 贾正义下课了。 秋后羁押上长安时,一名老妇,突然冲出人群,她手持刀子,将其一把插入贾正义腹部。 老妇瘫坐在地,放声大笑起来,据说,她的笑声传遍整个南浔。 ………… ………… 那日从贾宅出来,她去了壮汉藏身的院子。 其实,发现一个长时间无人居住的院子,挺容易,门上锁头的生锈程度,门槛堆积的灰尘,院墙墙头的青苔野草…… 开了锁,进院子。 昨日扔进来的东西,没看见,屋子里应该有的人,也不翼而飞,随便转了转,她锁上门往回去。 等她回去的时候,李砚和越风刚好回来。 早些时候让他俩去满月宴,本想着以备不时之需,若发生些什么事,两人会武功,多少能帮上点忙,最后,事情非常顺利,并未用到他俩。 见到李砚,她把那个荷包扔了过去:“还你。” 李砚接住,重新挂回腰间。 看了眼荷包挂着的位置:“原来,里面的东西,并不重要啊。” “比你想的要重要。” “那还挂那儿……” 越风嘀咕一句:“无知妇孺。” 瞥一眼越风,她只是冷冷一笑。 “前妹夫,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走人啊?” “马上就走!用不着你在这儿,三天两头催一次!”越风黑沉沉的脸,变成了猪肝色。 第44章 李砚越风回了屋。 隔了两个小时,孙大三人才回来。 “怎么样?” “按你说的,有个客人吐了,我们帮忙清理,他们没人发现什么。” 当然没人发现恭桶里的几袋子宝贝。 因为麻袋都被潲水和屎尿盖住了。 装恭桶的板车出了贾宅,径直去了城外,处理了恭桶,清理了麻袋上的脏物,孙大三人才换了一身早藏在附近的衣物,装作农民,背着背篼回了城。 孙大三人也是等了一阵,瞧见附近没什么人才回了院子。 一回院子立马关上了院门。 “大姨姐,这……”孙大指着麻布袋子,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第34章 山匪与屠夫 往堂屋瞄了一眼,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 孙大立马点头。 孙大一人把四个麻袋提进柴房,仔细吩咐了孙二,谁都不能打开,一定要好生保管:“你最好放怀里搂着。” 孙二急忙推开:“大,大哥,这屎尿味,要,要熏死我!” 袋子就搁孙二面前,躺在地上的他,一时推不动那百八十斤,只好抓起干草盖在上面,翻了个身,身子遮住那堆东西。 等孙大三人填饱肚子,她招呼几人去了院子。 午后,天倒是阴了起来。 外面似乎更热闹了,时不时有爆竹声,夹含着孩童的嬉笑声,真跟过年了一样。 孙家院内。 院子里那棵歪脖子树下,有人靠墙角站着掰手指,有人随意坐着玩脚趾。 她回屋给自己搬了根矮凳。 孙小猴挂在树上:“大姨姐,你要给咱们讲什么故事啊?” “把你二哥喊来。” “好嘞!”孙小猴一跃跳下,跑进柴房,搀扶着孙二一瘸一拐走出。 芳草在这个时候出来,手里抱着个坛子。 孙二也不需要搀扶了,跑去帮着抱坛子,他将坛子放树下,芳草又让他去把碗拿来。 让几人各自坐下。 孙大,孙二和另外两个兄弟,他们四人坐一边,上次王家寨事情后,有个兄弟主动离开了,加上孙小猴,孙家只剩下五人。 孙小猴和芳草给每人分了碗酸梅汤后,他俩坐另一边。 她则坐在几人前面,先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不是讲故事,咱们这是开会,气氛可以活泼些,但是,一定要保持严肃!” “那到底是严肃还是活泼?”孙小猴问道。 “说话前先举手。” 孙小猴把手举得老高:“我!我举手了!我可以说话了吗?” 胸口一堵。 实在是不知道小学老师,平时都怎么给这种孩子上课。 她板起脸来:“手放下,暂时不准说话。” “那个……我可以参加吗?” 小路子一直举着手,站在孙大几人身后。 “你坐小猴子旁边。” 小路子刚坐下,李砚和越风走出屋子,他俩倒是没靠近,远远瞧着热闹,像是准备看一出好戏。 “咳咳!”又清了清嗓子。 “孙老大,我问你,以后的打算,想好了吗?” “大姨姐放心,一定等修好房子,再用花轿子迎娶弟妹。” 她嘴角一抽:“我是说,你们的职业打算,还要不要继续干土匪?” “这……我……” 也不催他,可他还是吞吞吐吐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还没想好。” “让我给你们分析一下,怎么样?” “作为山匪,干得不好,没有收成,只有干得好,才能吃香的喝辣的,对不对?” “可干得好,生意兴旺,要么,你们干了几票大的,要么,每次收成不多,却总有收成,是不是?” “假设你们抢了一个小商人,那人被抢,虽有苦说不出,左右没有赔上性命,他也就算了。如果换上那种大单子,开张一单够吃一年,那些人被抢,他们会怎么做?报官,还是找人抢回去?假设你们人多,刀棍也足,两边对干一场,侥幸逃过,接下来,你们还会在原来的山头继续原来的事情吗?” “这就叫高收益伴随高风险。” “除开过路商旅,你们想想,在南浔普通百姓眼中,你们是怎样一个形象?他们觉得你们是善良,老实,勤奋,还是凶悍,杀人不眨眼的坏人?” 即使是人性本恶论,天底下,有几个人喜欢别人看见自己,就跟耗子看见猫一样,吓得瑟瑟发抖?谁喜欢别人还没有了解自己,就认为他是各种负面形象,尽管,孙家匪训里只是让抢货。 孙小猴还说了,他爷爷说,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得伤人。 她问孙小猴:“看见个免费发肉包子的人,你会怎么做?” “肯定是跑过去!嘿嘿,问他能不能给我个不要钱的大肉包子!” 她又问小路子:“你看见个山匪了?他手里没有任何武器,没有刀,也没有棍棒。” 小路子看了看隔壁几人,嘘声说道:“跑啊……跑得越远越好。” 小猴子大笑几声:“没拿大刀啊,你跑什么跑?” 小路子反问他:“你看见衙役,不捉你,捉你大哥二哥的衙役,你跑不跑?” 小猴子气呼呼的瘪嘴,却是说不上话来。 见几人不语,她喝了半碗酸梅汤,才继续说道:“给你们讲个故事。” 第45章 “有个人,老王,他是屠夫,家里有个肉铺,生意原本还不错,可不久后镇上新开了两家肉铺,你们觉得,老王的生意会跟以前一样吗?” 孙二举手:“不,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以前,是,是,一家肉铺,现在是三家,去他那里买肉,买肉的人少了。” “你说的没错,镇上每天需要的肉,总量是差不多的,肉铺多了,去老王家买肉的人可能就少了,他自然赚得少了。” 小路子提问:“总量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举个栗子,假如,镇上只有你们三个人。” “你一月赚100文钱,那你可能一个月去一次肉铺,小猴子一个月赚500文钱,他又喜欢吃肉,一个月可能去三五次肉铺,芳草一个月能赚1000文钱,那她每天都可以去。” “如果收入没有大幅度变化,没有其他特殊情况,比如各种急需用钱的时候,你们每个人每个月去肉铺的数量,是不是差不多的?” 她笑了笑,接着说道:“故事继续。老王生了个儿子,儿子大些了,他就教儿子宰羊杀猪,可是……小王坚决不愿学宰杀之术,老王一气之下,狠狠揍了一顿小王,小王就干脆跑了。” “小王不做屠夫,他能干什么啊?” “小王一走就是十年。” “十年后的小王,回到了镇上,身边带着妻子,看样子过得不错。” 小猴子插上一句:“小王是不是去隔壁镇上卖肉了?” “如果你非常不喜欢做一件事,宁愿跟亲人翻脸,也不要做的一件事,换个地方,你就愿意做了?不喜欢做,能真正做得好吗?” 说到这里,她注意到李砚的目光。 收回视线,继续说道:“原来,老王家隔壁是木匠家,打小,小王就爱往木匠家钻,他非常喜欢干木匠活儿。离开镇上以后,他去了另外一个地方,给人做木匠学徒,后来自己做了师傅,还收其他徒弟。” 而这个时候,越风的声音又冷不丁冒了出来。 “谁都像小王那样,随心所欲,说不干就不干,想走就走,天底下不得混乱不堪?” 第35章 一手遮天 看着拆台专业户,她端起剩下半碗酸梅汤,一饮而尽:“前妹夫说的有道理。” “每个人都是不同的,都有各自的责任和义务,一时做出的决定,极有可能产生难以想象的后果。小王离家出走,老王舍不下儿子,到处找他,哦豁,不小心摔死了,小王十年后归家,得知此事……” “他就不该离开!”越风续道。 不能让他继续拆台了。 费了那么多唾沫搭好的台架子,眼瞅着,马上就能被他拆得一干二净。 她放下空碗,赶紧站了起来。 “老王摔死了只是假设,实际上,老王活得好好的,小王也过得好好的,老王想开了,自家孩子嘛,不图大富大贵,一辈子平平安安就好,小王也说了,以后,他的儿子不愿做木匠就罢了,他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 说到这里,她看向越风:“我这里说的只是普通百姓,像那些高门大户人家,定然不是这样简单。老王,他不过是个屠夫,小王,他不过是个木匠。” 越风没说话。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孙老大,你明白了吗?” “明白。”说着,孙大长长吐出一口气:“谢谢你,我想明白了。” 终于有个人明白了! 讲了半天的故事,不就是想说三个观点。 第一,高收益有高风险——土匪这职业不长久,容易丢了性命。 第二,爹是土匪,没必要子子孙孙都是土匪,尤其是现在干土匪没有条件,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要山头没山头。 第三,人要向前看,要为自己活着,没必要强求,树挪死,人挪活! “可是——” 请注意,这个“可是”出自她自己的嘴。 所有人盯着她。 “可是,不觉得可惜吗?”她目光灼灼望着孙大:“从小耳濡目染,也干了几年的山匪,虽说没干出什么成绩来,孙家在你手上彻底落败了,但是……你能不能做点什么,不是山匪,却跟山匪有关,百姓见了不会害怕,反而会有求于你,这样一个事情?” 几人目瞪口呆:“还有……还有这样一个活儿?” 围观群众之一的越风,双手抱胸,靠着墙,嘴里直“呵呵”。 “小路子,假设,你只有一个人,却要带一箱黄金去长安,你要怎么去?” “这不可能!”小路子立马否定:“早给人抢了去了!别说长安,半路上,我怕是就已经死了……” “小猴子,如果让你们运两车粮食去长安,两个月以内,只有你大哥二哥他们四个,加上你,五个,你觉得你们能按时到达长安吗?” “这个……不好说。” “芳草,假如……” 芳草立马摇头:“不行,我都不行。” “我还没说呀,急什么?假如,你远在长安的爹爹病重,你必须得在两个月内去长安,却又孤身一人,你该怎么办啊?” “我……我一个女子,怎么去得了长安?” 孙二徒然站了起来:“我送你去!大姨姐,我送她去啊!” 孙二也不结巴了。 第46章 “孤男寡女?我不放心耶。” “大哥,猴子,咱几个都去,老丈人病重,肯定要,要,要赶紧去啊!” 她拍了拍手,笑了起来。 “孙老大等人要运送粮食去长安,两车,假如再多加十个身强力壮的兄弟,家伙什准备好,走正儿八经的官道,你们觉得有可能吗?” 孙大回答:“问题怕是不大。” “如果小路子愿意给你们一些钱,你们愿意带他一起上路吗?当然,你们得负责他的安全。” “一,一箱子,黄,黄金,他得多付点!” 孙大也说道:“把他箱子藏粮食里,应该也还好,别人不知道里面是黄金,我们还有愣多兄弟在呢。” “那芳草也付一些钱,你们能带她一起上路,同时也保证她的安全吗?” “那是自然!不用给钱,咱一家人,提什么钱不钱的。” “所以。”顿了顿,目光一一落到每个人脸上:“我们有这样的难题,别人会不会有这样的难题?” 普通商人,即便运送货物,也不过少量,不是不想多捣腾一些,因为他们弄不走,他们也没有足够的钱去请专业人士——不好意思,目前还没多少专业人士。 普通行人,根本不敢一两个人去远方,尤其是女子,不认识路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谁知道下个岔路口,会不会误入匪徒之家。 “孙老大,你好好想一想,有谁比你们还了解山匪?” “他们可能躲在哪里?” “他们可能使什么诈?” “你们要是不清楚,还会有谁清楚?” 孙老大猛一拍大腿,原地跳了起来:“我明白了!咱们这是……” 孙大“这是”了半天。 她就耐心等着:“这是什么?” 芳草却在这个时候说道:“想要运送东西的人,付他们一笔钱,他们负责把物或人,安全准时送到长安。”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孙家几人乐开了花:“咱们可以做这生意!没错,没人比我们更熟悉那些布陷阱,设路障的法子!” “大姨姐,咱们这生意叫什么?” “镖局。” 度娘说,镖局起源于宋代,发展于元明,鼎盛时期是在清朝。 目前确实没有镖局,更没有镖师。 “镖师?哎哟哟……听,听,听起来就好好能耐啊!” “嘿嘿!我也是镖师!” “镖局该是什么样子的啊?” 泼冷水高手再次出现了。 “哼!能耐,想做全天下的生意!帮人运送一趟粮食,需要花多少人,多少钱,你们又能赚多少,你们算过了吗?” “就凭你们几个?大言不惭!” “我告诉你们,这种事情,只有官府能做!” 这一盆冷水。 却是让几人来了个透心凉。 他说得真没错。 不过。 她举起手来:“你们都把自己的手举起来,手指合拢,朝着天,你们都抬头看看。” “看什么?” “看天呐,你们每个人,都看见天了吗?” “有人看不见,有人能看见,为什么,因为合拢的手指间,还是有细微的缝隙。” “官府能一手遮天吗?” “如果可以,什么山匪,什么水匪,不早该灭绝八百回?” “我们就是要在缝隙里求生存!” 不曾开口的李砚,在此时问道:“试问,你们要如何求生?” 第36章 阿拉丁神灯 孙大几人文化水平不高,而且是在古代,现代人认为应该是“通俗易懂”的东西,实际上,他们并不能理解,更重要的是他们没有某些方面的意识或思维。 举个栗子。 古代农民的职业生活,忙着种地,等着收成,收成后上交一部分粮,落到自己口袋里的东西,其实不多,不多又能怎么样? 饿不死就得了,第二年继续。 换到现代民众的职业部分,上班下班,盼着发月薪,如果干了一年两年,口袋里的钱依旧不多,有人会想,要不要换个工作,即使不换工作,要不要整个兼职,目的是为了多一些收入。 比较来看看,现代人会想更多办法,解决自己的“困境”,让自己过得更好,以此得到正向循环。 就拿孙大来说,他能想到的一辈子最大成就,不过是手底下有几十个兄弟,能够成为那段山头真正的老大。 所以啊,她得给他们画一个大饼——跟他们有关联的饼!他们能理解的饼!他们想要吃的饼! 当然,这一块确实不好做,但确实有极大的市场需求,也值得去做。 李砚的问题,倒不是一盆冷水,而是孙大等人反应过来后,同样会去想的问题。 到底该怎么做? “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觉得,天底下,最难的一个人是谁?” “屠夫老王?” “烧鸡铺的掌柜?” “南浔县的县令?” “淮安府的府尹?” “还是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 “抑或,面对一堆糟老头子的皇帝?” 越风的声音如长剑,嗖一声,向她刺来:“大胆!竟敢——” 越风的话被小路子打断了。 小路子举手说道:“当然是陛下!” 第47章 “哦?”她眯了眯眼。 目光在两人的脸上打了个转儿。 小路子仍举着手,放低了些声道:“听闻,皇帝五更起,半夜眠,整日忙碌,一年到头,无一日休。” “皇帝老儿,整日吃香的喝辣的,忙,忙,忙碌,他不该忙吗?” 孙二这句话一出,一道闪电般的眼刀子,立即飞射向他。 孙二没能收到,她却是误中一刀。 她捂住胸口坐下,反问道:“老二啊,如果你每天不愁吃喝,你愿不愿意天不亮就起,天黑透才睡?整天,殚精竭虑,头……” 赶紧把“头发没几根”那句换了。 “……身形消瘦?” “傻子才愿意!” “傻子能当皇帝吗?不如换你,你去长安当皇帝,你觉得怎么样?” “我……”孙二摸头:“我哪里有,那个……那个能耐,皇帝,皇帝不傻。” “皇帝,他确实是最难的一个。” 越风不耐烦打断她:“为何提及陛下?他跟你说些有何关系?” 越风满脸写着三个字。 你不配! 你不配提到那位! “年轻人,你太急躁了,我可没求着你听哦,听了一会儿给我交学费。” 视线回到孙大几人身上,看了圈,她慢慢说道。 “万物之间,都有联系,卖包子的,卖烧鸡的,还有其他,卖的东西不一样,本质是相同的,如果说最难的是做皇帝,当我们知道做皇帝的秘诀,再看其他,会不会觉得迎刃而解?” 越风再次开启嘲讽模式,这次主要是表现在表情上。 而他旁边的李砚,面无表情的他,竟然有了一丝惊诧,像是被猜中心事的姑娘。 李砚也走到那棵歪脖子树下,靠着树干,一双眼紧紧盯着她:“什么是做皇帝的秘诀?” 孙二又插了句:“什么意思?” 其余几人也是似懂非懂的样子。 “你知道怎么当山匪,换了个山头,你就忘了吗?你知道怎么做馒头,就不能做包子了吗?” 舒口气。 在场学生都懂了。 “绕那么大圈,秘诀,秘诀到底是什么?” “九个字,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她抢在越风之前,继续说道:“给你们再讲一个老朱的故事,话说天下混乱之时,老朱有个谋士……” “什,什么是谋士?” “给你出谋划策的朋友,就是出主意,孙老二,你不要再打断我!” 老朱的故事不过讲个他故事的开头。 “高筑墙,巩固城墙,修筑防御,敌人进不来,保存自身实力……” “广积粮,储备充足粮草,自己够吃,同时,以备不时之需……” “缓称王,不先出头称王,避开群雄的矛头,蓄积力量,后发制人,再争霸天下……” 老朱的故事讲完了。 几人没有听迷糊,反倒有些兴奋起来。 “那我提问了?” “从老朱的故事里看,应该怎么做,才能把我们的镖局发展起来?” “孙老二,你说!” 孙老二惊得起身,一脸憋得通红:“养肥……我,我是说,壮,大实力。” “怎么壮大实力,孙老大?” “嗯……得有人,还要有钱。” 小路子举手了:“谋士,必不可少!” “还有什么?芳草?” “啊……还有,还有我啊?” “还有你什么?快想,五,四,三……” 芳草别别扭扭站了起来,小脸红彤彤的模样:“我们得有地,有个院子,不然需要我们的人怎么找到我们?” “说得不错啊,还有什么?” 众人都望着芳草,她的脸更红了,嘴张张合合没说出话来,等过阵子说出话时,声音更大了些。 “有人,得是真正懂功夫的壮汉,像孙二那样的……” 芳草捂着嘴笑起来,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真正的壮汉,真正的能耐!至于钱财,不是一个包子的钱,而是好多个包子的钱,别人让我们送包子去长安,万一,包子路上被抢了怎么办?诶……包子被抢了,我们是不是要赔啊?” 就这样几个参差不齐的学生,硬是七嘴八舌说了不少。 柳老师感倍欣慰——教学成果还是不错。 加油哦⊙⊙! 第一次班会结束。 越风依旧不忘泼冷水:“望你有生之年,能够看见镖局成立。” 他居然笑了一下,随后离开了院子。 而李砚…… “喂?还算数不?” 一直站在歪脖子树下发呆的李砚,终于回过神来,他的面上多了一些复杂的情绪。 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太一。 “学费。”她朝他摊开手来:“三个人的学费。” 李砚愣了愣,取下腰上那个荷包:“你拿着这个来长安找我。” “我又不去长安。” “你的镖局不通长安?” 她拿走他手里的荷包,掂了一掂:“好吧,这个能换多少金银珠宝?” “满足你一个愿望。” “口气那么大?你是阿拉丁神灯的呀?” 第37章 山不转水转 为庆祝第一次班会的顺利召开,柳微决定带着众人下馆子。 第48章 “南浔最好的酒楼是哪家?” “我知道!”小猴子蹦跶到她面前:“金家酒楼。” “走吧,咱们就去金家酒楼!” 孙大赶忙提醒她:“我们几个的身份……现在出去,要是被衙役发现了,怕是连这院子都待不了了。” “芳草?”看了眼芳草,她回屋拿了个信封回来。 几人围在她身边。 几双眼落在信封上。 打开信封,取出几页纸。 “这是什么东西?” “俺不认字。” “俺也不识。” 芳草把几页纸分给孙家几人,包括孙小猴,他也拿到一页纸。 纸上是十几行字,末尾几个红印。 芳草说道:“这是身份文书。” “一式两份,你们手里一份,县衙那儿存得有一份。” “从此以后,你们就是能光明正大能走官道的人了。” 有了身份文书,孙家几人算是换了身份。 登记住址就是这院子。 而她和芳草两人,也登记在了这院子名下。 她还叫柳微,芳草则换成了方芳。 “大姨姐,这儿是我名不?”孙小猴指着纸上几个字:“我名儿是两个字,怎么,这里是三个字吧?” “诶!我,我,我也是,我也是三个字!” 孙大盯着落名的地方,慢吞吞念道:“孙……空?” 孙大还是认识几个字,可惜,数量不多,比起芳草来,一个是幼儿园水平,一个是高中水平,芳草不光识字,写出的字也比她要好看许多。 芳草替孙大说道:“孙悟空,姓孙,名悟空。” “我叫什么?”孙小猴凑到芳草身旁去:“二嫂,你赶紧给我瞧瞧。” “不许那么叫我。” “好姐姐,你是好姐姐,快给我瞧瞧,我叫什么?” “这还差不多。你叫孙悟净,干净利落的净。” 当然咯,孙老二叫孙悟能。 图个乐子。 身份文书上是这个名字,平时还是称呼孙大,孙二,孙小猴来得顺口。 既然都是过了明路的人,几人兴高采烈去酒楼,小路子也想去,但他最终没能去得成,因为李砚不去,越风更没个人影。 找了个包间。 满桌子菜肴。 她看了两眼,品相也就一般般,顺口问了句:“金家酒楼的掌柜,是姓金?我刚才好像听见,别人称他是吴掌柜?” “不,不是。”孙二一边往嘴里塞鸡腿,一边跟她说道:“这是想沾,沾一沾金满楼的名气。” “金满楼?” “淮安,第一,第一大酒楼!” “那里菜色如何?” 孙二油腻腻的手摸了摸后脑勺:“没吃过。” 几人都没吃过金满楼的东西,对于金满楼都有所耳闻,淮安最大最豪华的酒楼,孙二曾听闻,金满楼的菜单,光是菜名都能写上好长一卷。 “有那么厉害?”孙小猴瘪瘪嘴:“这个还没二哥弄的好吃嘞!” 吃得差不多了。 开始分配任务。 “这顿饭不是白吃的哦。” “从明天起,为了我们共同的目标,我们要开始各自努力。” “孙老大,还有两位兄弟,你们要负责两个板块的各种信息,仔细听好,第一,去了解造房修路。孙老大,我们为什么要了解造房修路?” 提问环节那么快就到了。 几人纷纷放下碗筷。 孙老大想了想说道:“今后,咱们的镖局要个院子,咱们肯定要知道怎么造房子,修路……我,不知道为什么要修路。” 孙老大垂下脸去。 “没关系,不知道就不知道,不用碍着面子假装什么都知道,最后害着了自己。” 见孙老大松了口气的样子,她接着说道:“世上那么多事物,我们不可能什么都搞得一清二楚……” 孙大等人不需要知道造房的每一个细微的步骤,他们需要知道大致的流程,造多大的房,需要多少财物,大致的流程方法造价,要心中有数,而了解修路,跟以后镖局的业务有关。 紧着就是第二个板块。 “找到淮安府的地图,背下来,烂肚子里,每一条路,不管是康庄大道,还是羊肠小路,平路,山路,以及周围河道,你们都必须一清二楚。” “大姨姐……地图,县衙才有地图。” “要我把地图送到你们手上吗?自己想办法啊,比如,借阅县志,找人问,那些住在山下,经常上山打猎的猎户等等,记住,办法总比困难多。” 孙大等人文化水平较低,这是一个很大的弱势,她只好暂时派了芳草给他们。 芳草有些不愿意,但她没有直接说出来。 孙二是立马沉不住气了:“他们!我,我做什么啊?” 孙大三人,再加上芳草和孙小猴,她已经交代了学习方向,而孙二,等到最后也没能等到他的任务。 “我,我好了,能走能跳!大姨姐,你就让我去吧!” “你跟着去了,谁跟我去金满楼?” ………… ………… 柳微几人去金家酒楼的时候,小路子去街上铺子买了些吃食,等他回去时,越风还没回来。 “公子,越风他又去客栈了?” 第49章 “这个家伙……别被美色所误。” 直到第二天。 天蒙蒙亮而已,越风才回到孙家院子。 “已经确认消息。” 李砚看向他,示意他开口。 小路子见状,赶快去关门:“有了下落?” 早些时候在贾宅,意外发现一个信鸽,得知柳敬之受箭伤,柳家嫡女下落不明,却在晚些时候,越风得到专人送来的消息。 晚上他又出去一趟。 亲自去了淮安。 不知是一夜无眠的原因,还是消息太过糟糕,越风脸色阴沉。 小路子从来没见过越风这副模样。 越风走进,在李砚耳旁说道:“坏消息,柳敬之死了。” 一瞬。 李砚神情凝重。 小路子原地跳了一下,嘴中倒吸一口凉气,明明还在六月里,后颈却是一阵寒凉。 小路子声音发颤:“消息……是否属实?” “还有个好消息。” “什么?” 越风嘴角划过一丝笑容。 他还没说出来,小路子心中咯噔一跳。 “柳家嫡女,找着了。” “找到了?” 说这话时,小路子望向对面那堵墙壁。 原来,他猜错了。 越风续道:“柳敬之昨晚被送回东洲,柳夫人称,柳小姐受到惊吓,需休养,去长安一事,估计,得两年之后。” 与太子培养感情那段日子,被柳夫人单方面取消,她的意思是两年后,送去长安,直接成亲。 待天亮。 李砚跟柳微告辞。 第38章 欺软怕硬 柳微买了早饭回到院子里的时候,正巧看见李砚站在院角的歪脖子树下,背对着她,一袭白袍,盯着那身白袍,她忽然有点发愣。 说实话,那棵歪脖子树,挺丑,光秃秃的树干,树皮还是那种像爬满黄绿虫子的花纹,大夏天,枝头还是那几片叶子,数都数得清。 可配上一位白袍公子,似乎……感觉,不知道哪儿不一样,就是感觉大不相同。 这副画面让她一愣,随即,她被那一身白袍所吸引。 目光细细扫过。 晨曦之下,那白袍表面泛过一层淡淡的玉色的光泽,如粼粼波光,多看几眼,又似一条蜿蜒盘转的银蛇,下一瞬又没了,可能是眼花,也可能只是阳光的一种折射。 他身上不过这件白袍而已,无金银玉饰,腰间就是一条布带子,脚上一双白布鞋,发丝倒是整个挽上,未有一丝缕散落,其间插着根木簪。 对了……木簪。 暼一眼歪脖子树一根枝条,明显是缺了一截,她一下子想起前几日,他拿着把小刀在树下捯饬什么玩意儿。 她往前走,边走边道:“早啊?” 李砚回过身来:“不早。我们要走了。” 停住脚步,侧过身子,挥了挥手。 “慢走不送哦。” “你放心,我不会失言。” “山不转水转,咱们后会有期。”说着,上前把手里的一包给了他:“甜馒头,路上吃。” 其实,什么学费不学费的,她只是开个玩笑,李砚所说满足她一个要求,她也没有当真。 长安那么大,她能上哪儿找他啊? 皇宫嘛? 具体位置,懒得问了。 李砚一个人出了院子,她没看见小路子和越风,估计他俩先走了,三人离开后,孙大几人也准备出去,芳草是不情不愿的小模样。 “小草妹。”她招呼她去歪脖子树下:“给你的镯子了?” “太贵重了。”芳草低声说道。 她给芳草置办了一身新衣裳,不是小姐款式,还是丫鬟打扮,不过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高等丫鬟,崭新的衣裳首饰,她手腕上该有两个银镯子,唇上也该点了红唇。 芳草原本只是个低等丫鬟,根本不习惯这样。 “为什么让你去协助他们?” “一来,孙老大几人认字不全,你去帮着瞧着,能够让他们少吃亏,二来,这是一个锻炼的机会,芳草,我们已经不在柳府,像你这样的小丫头,难以存活下来,除非,你想随便找个人嫁了。” “我……”芳草把自个人嘴唇咬红了。 “我不可能一直在你身边,我不可能永远护着你,也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帮我们。” 芳草却愣了几愣,瞧了眼孙大几人那边:“我们……我们为什么要……” “这个问题,一年以后,你再问我。” 芳草“哦”了一声。 “眼下,你要记住,你是大户人家的丫鬟,而他们几个……”她指向孙大几人,大声说道:“他们是你家的下人,你要拿出气势来,声音语调,神情姿势,知道了吗?” “为……为什么啊?” 叫来孙大几人,她特意解释了一番:“因为欺软怕硬。” 更是因为狗眼看人低。 就算他几人这样出去,免不了吃亏。 芳草孙大几人出去了,她带着孙二去县衙,今日去取上淮安的路引。 路引,又叫公验。 可以理解为介绍信,加盖了公章的官方凭证。 晓得要去淮安,还要去金满楼,孙二终于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大,大姨姐,你看我这身行头,怎么样?” 第50章 她就评价了三个字:“豆沙包。” 取了路引,接着去车市——搭顺风车。 当然咯,搭车是要给钱的。 关于“马”。 抱歉。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买不起。 一只烧鸡30文,一件成衣600文,一匹马,知道卖多少不? 一匹马20贯! 一贯钱可是1000文呐! 请注意——这只是一匹马,还没有算上马鞍,橛子,缰绳,马鞭这些装备哦。 另外,买了马,不养马吗? 栗,围草,盐等,粗略一算,一个月得花800-1000文。 她跟孙二两人去一趟淮安,单边合计70文,孙二比她重,所以多付了10文。 大概四个小时的行程,等到淮安时,刚好是午时三刻——也就是11:45,进了淮安城内,十二点半的样子。 “金满楼在哪里?” 孙二立马找人问路去了。 淮安比南浔大多了,等他们到金满楼,估计得四十分钟去了,她决定先填饱肚子。 肚子已经唱了一路的歌。 随便找了家铺子吃饭。 大众餐——米饭,蒸鸡肉,煮青菜。 这种饮食风格,她已经习惯了,只希望晚上金满楼那顿能有点不一样的东西。 吃了四处逛逛。 淮安城有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听行人说,受了涝灾影响,西门正在修缮,他们就顺着东门这边往里去,一路都是土路,踩实了的泥巴地,而淮安府和春森路附近,城内唯一两条全石板路。 路过淮安府。 刚踏上石板路,就听见朗朗读书声。 炎炎夏日,还是午后,也有不少读书人在茶楼里展开热烈的讨论,主要是各自述说如何解决江洲一带的涝灾。 淮安府的府衙,府尹宅邸,以及官学,几座茶楼,书阁都集中在这里。 淮安曾出过好几位状元。 过了学府路,不远处就是春森路。 春森路口有处院子,门口挂着“洪家”二字,大门敞开着,一眼就能看见院子里正在扎马步的几人,边上是个躺椅,一老头正打瞌睡。 这个院子安安静静,像是与世隔绝的存在。 而其他地方非常热闹。 走进春森路。 街上有挑着小担卖果蔬菜米的农民,拉琴卖唱的艺人,抛罐子耍杂技的,八卦算命的,路边铺子是酒楼,食店,果子铺,鱼店,肉店,药行,娘子们喜爱的绸缎衣帽肆,郎君们喜好的骡马行,鞍髻店…… 柳微头一次见这种大场景。 未免觉得眼花缭乱。 春森路已经是很长一条街。 可后来听说,这里的繁荣远不及长安的东市和西市。 “到了!大,大姨姐,咱们到了!” 她都忘记了金满楼。 倒回去十来步,才顺着孙二手指的方向望去——一片金碧辉煌。 果然不同凡响。 虽然才三点多,两人还是走向金满楼。 “等等!” 他俩被拦下。 门口小厮将他俩上下一打量,笑着脸,客客气气说道:“两位客官,仔细瞧着,这儿可是金满楼!” 第39章 金满楼 孙二指着牌匾:“知,知,知道啊,咱们来的就,就是……金满楼!” “听口音,客官不是本地人吧?能否出示路引?” “南,南浔的,怎,怎么,不是本地人不让进?” 当即。 小厮收了笑容,眼神往旁边一瞥,当即有两个壮汉朝着这边走来。 “客官请先随他们去验一验路引。” 小厮语气生硬,态度强硬。 可刚说着这话,下一秒,他脸上已展露出欣喜的神情,高高举起手来:“来嘞!” 小厮快跑几步,跪在一匹黑马前,弯腰,低头。 马背上的男子,脚直接踏在小厮的后背上。 “赏。” 男子说了句,径直走向金满楼。 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 甘愿给人垫脚的小厮赶紧起身,一起身,马上得到一个荷包,他向着那男子的背影喊道:“万公子到!” 从金满楼出来赶人的壮汉也到了。 柳微只好拍了下孙二的肩膀:“走吧。” “走?去,去哪里?大,大姨姐,这里就是金满楼啊!” “先走吧。” 孙二却是执拗:“路引,咱们的路引,给他们看看,不……” “两位!请!” 壮汉一左一右拽起孙二。 孙二被扔了出去。 她则先一步,早早走远了。 “大,大姨姐,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欺软怕硬呗。” “咱们不是有路引?” “人家要的不是出入证明,而是验资证明。” 进个酒楼,搞得跟进豪宅售楼部一样,她又不是去看样板房。 只能“呵呵”咯。 在金满楼对面找了个茶楼,二楼,位置是稍微远了些,没关系,可以找人打听下具体情况。 这一听啊…… 她立刻掏了钱,让人带着他俩又去了金满楼。 进去了。 尽管走的是“员工通道”。 进来金满楼的一楼大厅旁侧,不巧,恰好碰见先前那位小厮,人家跟失忆了一样,不记得前面的不愉快,反而热情洋溢的跟他俩打招呼。 第51章 “两位客官,万福安康。” 她给了几个铜钱,小厮马上招呼了另一个小厮,安排他们在大厅入座。 一个视野不好的角落。 “两位客官吃茶吃酒?” “茶。” 小厮去取茶水单子。 座位在一根柱子后,得起身,才能打量完整个一楼大厅。 其实,员工通道就是大门内侧左右两边的一条长廊,与后厨相连,走出来后,入眼是一座精致假山,不光有山,还有池水,池中一尊含金金蟾。 金蟾四周散落一枚枚铜钱,晃眼一瞧,数千上万。 绕过门口装饰,后面就是宽敞的大厅,中间是个台子,台上十来位读书人,各个面红耳赤,就差撸袖子开干,台子四角各有一根刷金柱子,而大厅四周同样是一根金柱,更加粗壮,才能支撑起这二楼跟三楼。 一楼是有几十张桌子的大厅,二楼是vip包房,三楼自然是vvip房。 上两楼是“回”字型设计,中间镂空,能看见底下一楼,却看不见再上一层。 金满楼的设计建造相当有水平。 “休得信口雌黄——” 台子中央徒然来了一嗓子,马上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打起来了!我去看看!” 快步朝台子去,还没靠近,台子附近已经围了两三层吃瓜群众,台子上十几人分为三波,而打起来那俩,已经被分开了。 听了几句,她就悻悻然往回走。 一堆人连韭菜跟小麦都分不清,还在争论该如何利用农种防治水灾,对于涝灾的治理方法,一方说得言之凿凿,另一方自然不服,明明是文人,也动起武来。 当然咯,淮安府尹的年终考核,其中也包括涝灾的治理。 一群文人在此讨论这种话题——正常。 除了涝灾,也有人提到前阵子丽河上的水匪。 “定然是薛家帮!” “那伙匪贼,穷凶极恶,又常年住于水河之上,想捉拿住他们,简直比登天还难呐!这次的事儿,依我看,没有下文咯!” “非也,非也。” “文兄,有何高见?” “薛家帮这次倒大霉了。” 几人凑近了说悄悄话。 她倒退几步,赶紧竖起耳朵。 “你们可知薛家帮抢到哪家的船?三艘大船,几百口人!” “东洲,柳家。” “柳……柳家?东洲柳家?!” “柳家送女儿上长安,这不涝灾,改走丽河,竟然遭了水匪的道。” “后来?” “听闻,柳大人受了重伤,估计……” 这个时候有人说道:“咱们府尹大人,天不亮,就带着人出城了。” 中了箭伤。 还在水里泡一晚。 按照目前的医疗水平,自然是凶多吉少。 她正往回走,脚步一顿。 “柳家小姐受了惊,好像是要过一两年再去长安……” “唉,柳家来年就靠她了。” “靠她?” “你连这都不知?未来的六宫之主啊!” 意外得知柳家消息。 心情有些无法解释的奇怪。 她又想起乳娘那些话……算了,跟她没有一毛钱关系。 大厅几十张桌,总有人讲些轻松的话题,比如,什么玉枝阁,什么美人肴。 “王兄,今晚可去玉枝阁?” “去了玉枝阁,那不得错过金满楼的《金典》?” “哎呀,《金典》连着举办好几场,咱们来看最后一场不就得了?《美人肴》,今年唯独这一次。” “《美人肴》开了?” “那可不是!我托了许多人,花了高价,才留了两个位置,王兄可有兴趣?” “多少?” 那人一只手翻转了一下。 “这么贵?!” “美人膝下死,做鬼也风流。” “这……我考虑考虑。” “王兄可知,今年玉枝阁的花神娘娘,乃何人?” 这边的八卦还没听完,角落里的孙二又被俩壮汉一左一右夹了起来,跟拎小鸡崽一样。 回去救场。 原来是小厮让他点茶,孙二半天说不清楚,小厮让壮汉把他清出去。 肥鸡崽给放下了。 她让小厮随便拿壶茶来。 门口接待,负责点餐的是小厮。 端茶送水的是侍女。 “若是差些什么料儿,二位客官再唤奴家。” 侍女倒是没有怎么瞧不起两人。 不过……那一碗茶汤,她是吃不下。 孙二捧碗吃了一口,拧着嘴,放下了茶碗:“俺,俺,俺……就是,是个粗人。” “嗯,我也是粗人。” 侍女却是一直没走:“两位客官,可是有何不妥?” 第40章 美人兮 有何不妥? 装有七八种茶料的茶盘是人家小姑娘现端上来的,带着小炉子,就在他俩面前煮茶,以表示货真价实之意。 然鹅。 孙二看得津津有味,吃下去时那个脸色……可以称之为,真情流露。 这是孙二生平以来第一次吃茶。 插上一句,关于此时的茶文化。 茶。 制作方法如下: 1-取一块茶饼,掰碎茶叶,再用火烤,捣碎之后装入瓷瓶——此乃,皇室贵族等高端人士,随身携带的茶粉,体现个人高优生活品质,同为,走亲访友必备佳品。 第52章 2-水烧开了以后,放入茶粉,再加上各种佐料,油,盐,酱,醋,皆可往里撒,有钱人还会放胡椒,请注意,胡椒可是进口货,贵得很嘞! 因此,煮好的茶,又叫做茶汤。 另外,专门煮茶的人,不管是小厮,还是侍女,他们都叫茶博士,同理,也有酒博士,而实际上,服务业从业人员,中低级技术人员,包括跑堂口那些,统一称之为【博士】。 出于对【博士】二字在脑海里多年的现代化认识。 她自动把称呼改成了其他名字。 再插上一句。 就像“小娘子”这个称呼,在不同朝代,念出来总有不同的感觉。 且说在这儿。 女的,都可以叫,娘子,小娘子,某娘。 男的,都可以叫,郎君,某郎。 爸爸是阿耶,阿爷,也可以是父亲,妈妈是阿娘,母亲,还有阿翁,阿婆……地区不同,叫法更是不同。 “大人”这个说法。 准确来说,除了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再没有其他用法。 喊人家“某大人”,就跟认“爹”一样。 柳大人? 干爹? 总而言之……她自动都换了,免得自己觉得好笑。 画面暂且拉回那日在金满楼。 那位小娘子/茶博士,或侍女,她就站在两人面前,可能是没有得到认可,脸色越来越难看。 “两位客官,可有何不妥?” “没有不妥。” 拿了几文钱,赶紧把人打发走了,她可不会因此真吃上一口。 她可亲眼看着侍女往里面放了一把花椒。 对了,为什么要在黄牛手里买张门票? 听说,来金满楼的客人,基本都是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同时,这里也是各种信息最集中的地方。 提到名人,她注意到前面那个踩着人背下马的男子,这不,正从二楼vip包房出来。 咦? 眼前一亮。 随着那男子出来,一位异域美人。 金发碧眼。 杨柳小腰。 美人落后男子两三步。 男子在前面走着。 突然。 转身。 她屏住呼吸——因为男子一把掐住了美人的脖颈。 变故来得太快。 “砰——” 美人从二楼坠地。 霎时,尖叫声连连。 可紧接着,前后不过几分钟,那位美人竟被抬走,地上的血迹正在被清理,而一楼大厅的人纷纷恢复如常,该吃茶的吃茶,该闲聊的闲聊。 不过从楼上掉下一只蝼蚁。 并无发生过什么血案。 她却不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毕竟,亲眼目睹一件刑事案件,心还没从嗓子眼跳回来,而血腥味还没有从鼻尖消散…… 脖子愣愣一转。 视线转移到金满堂门口。 一位管事打扮的中年男人,他正在向那个凶手点头哈腰,一脸赔笑,手朝着一个方向怒骂着什么,又吩咐人拿了什么东西来。 凶手一手掀开那个用绸缎遮住的木盘。 木盘被打翻。 里面是几个金元宝。 男子走了。 后面跟着一行十来个人。 管事捡起一个个元宝。 旁边的小厮端着托盘,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慢慢将手举过头顶。 管事用衣袖,逐一将元宝擦了擦,再整齐摆放在托盘上。 “还有没有气?” “没,没了。” “扔远点。” 小厮收了托盘,管事正转身,一穿着破旧的男人进来。 “你怎么又来了?”管事拂袖转身。 “李总管,上次的事,你还没有答复我。” “还要怎么答复?想要更多的钱,那是不可能的事!” 管事径直往里去。 男人跟上。 走廊边上有俩壮汉,却没拦他。 管事停下,瞥了旁边几人,怒骂道:“你们都死了吗?是不是分不清,谁给钱,谁就是主子!不想干的,赶紧给我滚出去!” “李管事。”男人向后退了一步,面上挤出几分笑来:“管事大人,小六他,他还跟你同姓了,看在……李管事就算行善,把剩下的钱结了吧,给小六留一条生路……” “我给你们行善,谁给我行善?!陈志诚,你给我滚出去!快点!” “李管事,不管怎么说,小六是在金满楼出的事,你们不能不管啊!” 管事上前几步,站在他面前。 一双眼,直勾勾盯着男人。 管事嘴角一抽:“陈志诚,你再来一次,另一条腿,一定给你打瘸!” 两人声音不小。 堂子里声音更大。 角落里的柳微,没能听见些什么,只是看见两人之间蹦跶出几处火星子,跳到空中,火星没了。 “大,大姨姐,咱,咱们还吃点什么吗?” 孙二把她的神拉回来。 “哦……吃,当然吃。” 虽然没什么胃口,但来都来了,点几个菜试试看。 小厮捧着菜单来了。 确实是一本。 厚实的蓝靛外壳,撒了金粉的内页,翻上一翻,二三十页,将近上百道菜。 “客官,看前十页即可。” 第53章 不知道这算给她面子,还是无情戳穿他们荷包不够殷实。 菜本子后十几二十页,上面的菜式,只向vip客户提供。 点了两个菜。 切鲙,烧鹅饭。 外加一壶酒。 先上的是酒,名叫琥珀光。 端起酒碗,仔细研究了一遍,色发黄,气微甜,表面确实没有漂浮物,她这才抿了一小口,类似甜酒。 孙二大呼“人间极品”。 她没有嘲笑人家。 跟孙二几人平时能喝得到的浊米酒相比,还是那种便宜货色,已经是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切鲙来了。 这玩意实质上是生鱼片。 鱼片,葱碎,芥末,豆豉,蒜泥,橙丝。 小厮推荐时道:“鲜腻带甜,又滑又凉。” 不做评价。 最后是烧鹅饭。 不是广式烧鹅饭,而是依照长安本地风超简易做法。 注意哈——“超”简易做法。 以后再给大家介绍正儿八经的【大宴烧】。 烧鹅饭的外表的的确确是一只烧鹅,不过呢,不见饭,饭是另外一小碗吗? 不是的呢。 饭在烧鹅的肚子里。 烧鹅饭,记得,只能吃里面的“饭”,把外面的烧鹅吃了的话,会被全大厅的人耻笑的哦。 她起身。 还是走了吧。 小厮拦下:“客官,如何结算?” 第41章 玉枝阁 “多,多……多少?” 不是跟孙二待久了,被带出了节奏,她是真的被吓了一跳。 小厮保持客气的同时,面上难掩不耐烦的情绪,他大声重复了一遍付款金额:“三百一十六钱。” 心痛。 刚才推荐菜品的小厮实在是心狠。 “烧鹅饭一份,一百二十钱,鲂鱼切鱼会一份,八十八钱,琥珀光一壶,一百零八钱,合计三百一十六钱,客官?” 瞅了眼不远处正望着他俩的壮汉甲,以及随时准备过来的猛男乙。 保持着微笑。 数了三百一十六个钱。 三百一十六个钱。 什么概念呢? 壮丁口粮最低标准:一月六斗米。 一斗15文。 90个钱,就够吃一个月了哦。 出门的时候,她多看了眼那位点菜的小厮。 “客官慢走!” 走出金满楼,正值傍晚时分,天际一片金黄,回身一看,黄澄澄的光洒在金满楼上,三层楼,一层比一层窄,恰似一座小山。 每层楼护栏处,有侍女举挂金丝灯笼。 一盏盏灯笼相连,仿佛银河里一根玉带。 再走远了些。 回头再看看。 待夜幕降临,那儿不正是一座金山? 金满楼。 金骷髅。 她叹息了一声,抬步往前走。 金满楼对一般客人跟宰肥羊一样,但对文人而言,算是非常友好的一家高档酒楼,就拿今晚的《金典》而言,金满楼特意留出大厅二十桌,供文人墨客免费参加。 所谓《金典》,实质上就是一场时政文学沙龙,邀请本地有名人士参加,大家各自发表看法,共同讨论点政治时事,比如,今年突发的涝灾。 回顾去年,则只是一场诗词大会。 参加的人有脸面,顺便出了名,更有面,若是被二三楼vip包房的贵客瞧中,赏识,那可就是前途似锦。 她对“被瞧中”没兴趣。 离开金满楼不过几分钟,问了路人,玉枝阁所在方向,又走了十来分钟,孙二依旧是嘀嘀咕咕。 “孙二,你能不能闭嘴?” 忽然刹住脚。 眼角余光捕捉到斜后方那人。 “好巧?” “巧。”男人一愣,脸上立即堆了笑:“当然是巧,鄙人恰巧与女公子顺路。” “玉枝阁?” “正是,正是。” “兄台如何称呼?” “鄙人姓蔡。” “原来是蔡兄,失敬失敬。” 男人也跟她一样抱拳:“不敢。我瞧着女公子非淮安本籍人也,不如,由我领路,女公子且随我来。女公子切莫误会,如若走平时的道,咱们难免耽误了时辰。” “蔡兄请。” “女公子真是爽快人!” 这位自来熟的蔡兄,姓蔡,名戌则,主职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不过,副业跟前面带他俩进金满楼的人差不多,准确说还要更高级些——资深黄牛党。 蔡戌则手里有《金典》座票,也有《美人肴》的赏票。 “吃是甭想了,咱们这些人,瞧上一瞧就得了!” “蔡兄,那《美人肴》究竟是什么?” “你瞧了就知道了!”蔡戌则一阵嘿嘿笑。 孙二终于插上一句:“我,我还没,去过窑子!” “这位是?”蔡戌则问道。 “朋友。”回了蔡戌则,转过脸去,她吩咐孙二:“别说话。” 他们即将去的地方不是窑子。 请注意,这种红灯区也分了三六九等,譬如,窑子,女额支院,青楼,起码这三个地方不要混为一谈。 作为淮安土著,蔡戌则对于这里的各种信息,那叫一个手到拈来。 “江南三十六坊,江北七十二阁,无蔡某未去过之地。” 第54章 “江北七十二阁内,最出名的,要数咱们淮安的玉枝阁……” 东洲到淮安,称之为江南河段,淮安北上至济城,称之为江北河段,而蔡戌则所说的七十二阁,也包括淮安偏西北方的江洲等地。 当然,这三十六坊七十二阁,说的都是有名的青楼。 之所以有那么多,因为青楼这种地方,不止是那种满足个人需求作用的场所,可以理解为现代的酒吧,ktv等综合性娱乐场所,休闲娱乐去一下,商业洽谈来一下,除了豪门贵族,商贾旅人,青楼还供养着一个特殊群体。 “落魄江南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此乃青楼铁杆粉丝——诗人,杜牧,所作。 据说,秦观,白居易,王之涣,高适,柳永等人,皆是青楼常客。 为什么去青楼? 由于青楼女子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所以唐宋时期的文人雅士很乐于在青楼欣赏各种才艺,吃着小酒,听着小曲,他们往往也会借此机会赋诗。 为什么说是“供养”? 因为大多诗人都囊中羞涩呀! 他们又不能开个笔名写小说,只能寄宿青楼等地,替歌姬们填词,换取一定的生活费。 别说怀才不遇,渴望伯乐,他们能填饱肚子,不露宿街头就不错了。 毕竟,仕途这条道路,那是绝对的独木桥啊。 蔡戌则称,淮安两大青楼,其一玉枝阁,另一个就是繁花坊,坊是船舫,一栋固定在河边的舫式建筑。 “有机会一定要去瞧瞧繁花坊,与玉枝阁不相上下,对了,你可知今晚出席美人肴的是谁?” “不知。” “你可知金萧楼?” “不知。” 蔡戌则“唉”一声,接着说道:“金萧楼,长安鼎鼎有名的青楼,若至长安,定然去之!金萧楼的头牌,正是今晚美人肴主角的胞姐,特意从长安请来的大美人呐!” 说话间,三人快到玉枝阁。 其间,蔡戌则也提到玉枝阁和繁花坊的菜品,实则不输金满楼,甚至性价比更高,她大可去试一试这两个地方的菜肴,比起一般的酒楼食铺,青楼里的东西都会更加精致,更加美味。 到了玉枝阁。 给蔡戌则单独交了入场费,他带两人从侧门进,一进院门,她被单独拦下。 说话的是一位中年女人。 “这位女公子,你若是来闹事的,砸了我家院门内角,丢了我家娘子脸面,我们可连你一起轰出去。” 蔡戌则摆了摆手:“郑嬷嬷,这是我一位故友,早年听闻玉枝阁名头,今日特来凑个热闹,也尝上一尝玉枝阁独有的美味佳肴。” 中年女人瞥她一样,轻轻一笑:“自然是最好。” 第42章 偷到她身上来了? 如果说金满楼是临街旺铺,那么,玉枝阁就是深巷豪宅。 不是一幢小楼,不是一方浅院,而是真真正正的豪宅。 据蔡戌则所言,玉枝阁是前朝一位大臣的府邸,占地广阔,内里丰富,亭台楼阁,池水溪流,竹林廊桥……这样一座豪宅,在外晃眼一看,还并不起眼,因为院前没有石墩,没有高阶,没有铜钉漆门。 门口仅挂着个小牌——玉枝。 院内满是江南园林的风格,低调,内秀,精致程度绝不低于东洲柳府,而路过女子,甚如其名——美人倚墙头,玉枝弄梢头。 由蔡戌则领了一路,见着些玉枝阁的小厮,侍女,待人皆是不卑不亢,就连客人,见着路过的几位歌姬,也显得彬彬有礼。 偶遇一位女子,举止文雅,气度不凡。 见着她的男客,个个行上一礼,面上无不表现得非常尊重,像是看见自己的夫子一般。 “那位,一身青衣,头戴方巾,他就是方牧。” “方牧?” “相当有名的诗人呐!” “你若要瞧美人肴,就朝秦淮小筑去,蔡某人先行一步,咱们改日再叙。” 蔡戌则也就介绍到这里,赶紧盯着位下家去推销《美人肴》的业务。 她看了看手里一对牌子,上面画着几个符号——应该是字符,可惜她看不明白。 十来分钟后。 竟见一个湖泊。 湖泊不算多大,水却是清澈,一侧小池种着荷花。 想要到达湖对侧的秦淮小筑,可以乘船,可以绕着岸边走过去,由于乘船处人还不少,她跟孙二快步走过去。 等他们进去的时候,《美人肴》已经开始了。 听得神秘,待她亲眼见了,又觉得没多大趣味。 不过像孙二这样的男士……哎哟,眼珠子都快掉进自己嘴里去了,稍微把持得住的其他男人,也是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估计是怕哈喇子流上一脸。 何为美人肴? 当然是以美人为肴。 两层式小楼,底楼四面帘子全卷上,只留下一层细纱,外廊围了一圈看客,内里坐着几位雅士。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屋子中央的玉台上。 精雕细刻的玉台,却不及横躺玉台的娇俏娘。 那位女子打扮清凉,类似雪纺裹胸短裙,裸露在外的四肢,精致的锁骨沟,纤纤玉肩,由另一位半掩轻纱的女子,在一片玉雪肌上摆下一道道“凉食”。 第55章 这种凉食是夏季特供。 跟她前面吃过的切鲙(生鱼片)相似,有些也像寿司。 在她眼里算不上多特别,不过是花样多一些,重点在于把握客户心理,延迟满足,以及特殊感,那么多人看,能够把美人身上的食物放进自己嘴里,不过里面几位有座位的雅士。 有人垂涎当做餐盘的美人。 有人欣赏拼盘摆菜的美人。 后者,就是蔡戌则所说的长安金萧楼头牌的胞妹。 她垫脚望了好一阵,自然是看不清楚。 “喂,走了。” 喊了几次,孙二无动于衷。 无奈拎着耳朵,才将他的魂魄带回来。 “大,大姨姐,咱们,还,还没吃饭啊!” “吃个屁。” 出玉枝阁的时候,她顺手捡了几块自助餐盘里的糕点,由于是免费的,一般人也看不上。 她尝了一口,味道还算不错。 离开了玉枝阁,径直往河边去。 繁花坊就在河对岸。 玉枝阁是高冷的仙宫,繁花坊就是热闹的庙会。 夜早昏暗,船舫两侧,还有各式摆摊挑担的商贩,卖面条的,卖包子的,卖馒头的,卖胡饼的,卖鲜花的,卖绒花的,卖彩贝珍珠的,卖胭脂水粉的…… 船舫有三层。 底下一层挂满了花灯笼。 光是站在护栏处的男女,随眼一扫,那就是二三十人。 而二三层关着门窗,每间房都亮着光。 交了入场费,进去溜达一圈。 像她这样穿骑马装的女子,算不上稀罕,毕竟,长安那边流行胡装,所以她这样打扮,倒没有人用奇异眼神看她,再者,进出青楼的女子,本就不少。 坐下点了几个菜——她都先问过价格。 比起金满楼,确实性价比高很多。 寻常的菜式,繁花坊的厨艺还算不错。 孙二一一吃完,才说了一句话:“就这几道菜,我也能做。” 见识过繁花坊。 在城内找了个客栈,留宿一晚。 不要问为啥不住在风光无限好的繁花坊。 第二天起早,吃了早饭,带着孙二去几条主要的商业街溜达,看看临街商铺和住宅,得综合地理位置,经济价值,以及她荷包里的银两,再做选择。 此时还没有房产中介,想要买卖交易,或者租赁,可以向坊正打听,坊正相当于街道主任,不拿工资,主要是当地富户代表。 大致打听了一下。 一般的商铺,大概在500-800贯之间,也可以租赁,小铺子,一个月几百钱。 要好的地段,大小面积也要合适,这样的商铺一时半会儿不容易找到。 给坊正送了礼,对方表示一定会好好留意。 快到下午三点多,她在考虑是今日回去,还是再留宿一晚,回去要四个多小时的路程,多留一晚的话,有一丢丢担心芳草。 看了眼熙熙攘攘的街头,决定先回去一趟。 不巧,车夫嫌太晚。 “明日赶早吧!” 车夫说一般早上一趟,午后一趟,其他时段几乎不会有车夫出城。 路途远,不安全。 “咱们今晚,歇,歇哪里啊?” “歇……”话刚到嘴边,一样东西撞了过来。 低头一看。 一个八九岁的男孩。 男孩一张脸脏兮兮的,见她看着他,目光却是闪躲,他立马推了她一下。 男孩转身朝旁边跑去。 “嘿!”她反手就抓住那孩子的肩膀。 有些硌手。 拽着肩膀外一层衣裳,她把人拉近了一些:“偷东西,偷到我身上来了?小子,胆子不小嘛?” 看了眼男孩的手。 她自己从他衣袖里抽出个荷包。 腰带上唯一的装饰,不过挂了个荷包,里面十几个铜钱而已。 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被偷了钱袋子,她觉得很丢人。 当即,男孩挣扎要跑。 也是一个巧劲儿,男孩竟从她手里挣脱开,再加上人多,男孩一下子蹿不见了。 “那边!”孙二一眼找到人。 两人追到一个小巷子。 放眼望到巷子尽头,却没有人影。 “明明……明明跑进来,来,怎么,怎么人不见了?” 她把视线落在一堆垃圾之中。 第43章 鸡笼巷 巷子狭窄,阴暗潮湿,巷子中央一段是个垃圾堆,某些商贩嫌麻烦,索性将不要的垃圾都堆在了这里,主要是厨余垃圾,因此气味十分冲鼻。 看了眼那垃圾堆,她示意孙二往后退。 “算了。” “算,就这样算了?” “不然怎样?你要抓住他,毒打一顿吗?”她先给了孙二一记拳头:“快退出去,你一个人把巷子堵完了。” 两人刚退出巷子,重新感受到阳光,忽然,一道黑影落下。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堵在她面前。 “喂!看见个小孩没有?” 猝不及防,她给熏个够呛。 一股韭菜加酒精的气味。 赶紧捂住口鼻。 “跟你说话!” “看见没有?” 另一个男人堵在身后,回头看了眼,男人脸上老长一道疤。 她依旧捂住口鼻,说道:“八九岁的男孩?” 第56章 “对!那个兔崽子在哪里?!” “往,往那边跑了……我也追他来着,偷了我的钱!” 两个男人立马朝着她手指的方向去了。 孙二凑近了,低声问道:“不,不是巷……” 她不得不打断孙二:“少说话,就不会暴露智商,谢谢你了。” 这话音刚落。 不巧,巷子另一侧冲进一人。 “兔崽子!” “老子就知道你躲在这里!” “给老子出来!” “老大,他在这里——” 一阵翻箱倒柜声响,紧接着,前面被她支走的两个男人,出现在了巷子另外一端。 躲在垃圾堆的男孩被拽了出来。 当即,三人对他一顿拳打脚踢。 那只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再加上三个混混。 她有些犹豫。 “住手!” 巷子口又出现一人。 男人从她身旁经过。 “廖老大,你们停下!” 男人大步朝前走。 可一条腿明显使不上力。 一瘸一拐。 晃晃悠悠。 他又走得急,脚下一滑,一下子摔倒,正好倒在那个男孩身旁。 男孩蜷缩着身子。 男人站起,跨过男孩,挡在他前面。 几人低声说了些什么,巷子这边的她听不清,不过,那三人确实离开了。 当三个混混离开巷子,地上的男子立马爬起,他迅速跑向她这边。 她先退开了。 男孩跑出巷子,一头扎进人群里。 踏在一旁石墩上,望了眼,男孩拐进前面那个巷子里。 十分钟后。 七拐八转的,她跟孙二拐进一个小巷,还没进去,嗅见一股子鸡屎味。 巷墙缝隙里夹着几根鸡毛。 “兄台,这里面是什么地方?” 路人说是鸡笼巷。 一条狭长小巷,中间有两处破旧的院子,其中一处是以前某养鸡大户发家的地方,因此叫作鸡笼巷,后来发生了命案,院子都荒废了。 可她进去的时候,院子里外有不少人。 院子没有门板,只有一个门框,台阶上坐着几个小孩,皮肤跟脚下的泥巴一个色,身上挂着几个大洞的衣服。 小孩原本在玩石子,一见她,几个小孩一下子全部涌上来。 “大人,行行好,赏口饭吃吧!” “大人万福!长命百岁!” “赏口饭吃吧,赏口饭吃吧……” 她没理会。 缠了一阵,小孩们就走了。 院子里有大有小,大多数都躺在草席上,身旁有被褥,要么是一个烂碗。 再往里去,看见更多老人。 走了一圈,去对面那个院子。 鸡屎味更重。 一进去,靠墙就是一个个褐色的木框子,框子间沾有一些绒毛,里面有几个大桶,装有一些散发恶臭的混合物。 除了木框子边没人,其他地方都挤满了人。 “哇……” 里面有小孩哭声。 听声是个女孩。 往里瞄了一眼,微微愣住,仰着小脸哭的正是一个小女孩,三岁左右,虽是棕色瞳孔,黑发,五官却似混血娃娃。 小女孩坐在一个躺在地上的女人身旁。 女人身上搭着一块草席。 小女孩一边哭,一边摇那个女人的手臂。 忽然。 草席掀开了一角。 顿时。 她脸色一变。 快步走进去,抱起那个还在哭的女孩。 “把我妹妹放下!” 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 抬头一看。 不正是那个男孩。 男孩鼻青脸肿,嘴角还挂着血,他手里刚放下一个木桶,紧着,他从一旁的干草里抽出一根削尖的木根。 她把女孩放下。 女孩立马回到女人身旁,继续摇手臂,一边“哇哇”大哭。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有人大吼:“臭小子,你妹妹再哭,老子就把她卖到窑子里去!” 男孩看了眼外面,仍然握着木根,却是一步步挪向女孩那边。 她退到门边去。 男孩抱起了女孩,女孩并不配合,女孩嘴里说出的语言,她倒是听不懂。 可她看懂了女孩在说草席底下的女人。 草席下的女人,胡人,一头金发,额头皮肤有大面积破损,已是暗红色或黑褐色,而她的胳膊上,一块块青斑,根据皮肤颜色来看…… 再看一眼女孩,脸色潮红,嘴唇发白。 “她已经死了。” “再待下去,你妹妹也会死。” 她不过说出事实。 男孩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她,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她该埋了。” “她发烧了。” 男孩放下女孩。 一只手紧紧握住棍子。 他朝她慢慢挪动,棍子被削尖的那一端,对准了她:“出去!” 她没动。 棍子已在她胸前。 她取下双肩包,抓了一把钱:“借你的。” 离开鸡笼巷。 还是热闹的街面,空气里飘着葱油饼的香气。 孙二竖起一根手指来:“大,大姨姐,你,为什么要借钱给那个小子?” 第57章 “有点天赋。” “什么天赋?” 她不理他。 孙二又竖起一根手指来。 “干嘛?” “绒花。”孙二指着不远处一个小摊。 “你一个大男人,整那玩意儿来,干什么啊?” “七,乞巧节。”孙二脸颊稍显红润:“俺想买朵绒花,送给芳草,你瞧瞧,她,她喜欢哪一朵啊?” 第二天一大早。 吃饱。 立马去了车行。 还是昨天那个车夫,见着两人乐呵呵打了招呼。 一车子四人。 跟来时一样,由于孙二体重超标,车夫多收了些钱。 “孙二,以后呢,你就跟他一样。” “他”指的是外面的车夫。 “你们一起走。” “为,为什么啊?” “你自己想去。” 为了多拉一个人,也为给驴减轻重量,有一半的路程,车夫不会坐车。 眯了一会儿。 被孙二喊醒。 “又怎么了?” “车,车,车……轱辘,车轱辘坏了!” 第44章 随你吃,不要钱 车轱辘坏了? 诶……车轱辘坏了,意味着不得不下车。 车上另外两人对着车夫一顿发火,车夫干脆一屁股坐下,顶着太阳,一副“没辙”的表情。 “师傅,能修好吗?” “他俩一直赖上面,我要怎么修?” 她让车上两人下来,他俩坚决不挪地儿,只囔着让车夫退钱。 搞不懂。 孙二说不远处有个村子,从村子那头,徒步将近两小时,也就能回到南浔。 两个乘客还在扯皮,车夫也气着了,她劝了一阵,车夫大致检查了一下车轱辘,说差个什么东西,她表示跟孙二一起去村子瞧瞧。 车夫倒挺不好意思的。 “那你们去瞧瞧,没有就算了。” 村子确实不远,只走了十来分钟,不过今日太阳大,晒得他俩都不太能睁开眼。 村子到了。 一眼就被村口那棵树所吸引。 “哇!” 快步跑到村口的树下,树不高,绿油油的叶子,红彤彤的果子——桃子! 桃子个头不算大,但也有她一个拳头的大小,望了一圈,几乎所有桃子都是红彤彤的,隔了一段距离,都能嗅到桃子的香气。 哎哟。 没忍住。 踮起脚就摘了一个。 桃子皮毛茸茸的,在衣服擦了擦,再将皮撕下一点,咬上一口,不是软绵的水蜜桃,脆桃的品种,竟然还很甜——中看也中吃! “大姨姐,你,你在乐呵啥?” “好吃啊!” 孙二露出一副无法理解的神情。 又摘了个桃子,她往村子里面去。 可能是快到晌午,村子里似乎没人。 村口稀稀拉拉几栋房,唯一一条村道,也是坑坑凹凹,大夏天走起来都难走,不知道下雨天会是怎么个情形,大概走到了村子中,才看见几个妇人朝着一个小道去。 他俩赶快跟上。 小道通往一个山坡,坡上有个院子,院前围了不少人。 “鲁儿娘,你咋那么傻?” “等鲁儿回来了,他可要咋办啊?” “你今日是犯了傻,留你老爹一人,要他咋活?” “鲁儿娘,听老村长一句劝,不要再做傻事了,咱们知道你难,你难,咱也难啊,大家凑合着,帮一帮,怎么都能过下去。” “村子,你说句话啊?” 一头发花白的男人,早些就坐在院子里的土坑上,不吭一声,等众人的目光集中到他身上,他先是叹息一声,再站了起来。 “好了,你们都回去。” “该干嘛的干嘛去,别都杵在这里。” 老村长赶了几次,围在院子里的二三十个人才散开去了。 她前面终于没人了。 这次看得仔细。 院子里除了老村长,就是一个瘫坐在地的妇人,她旁边有根绳子,绳子被割断,而土屋子门口,还有个趴在地上的老头。 老头声音不算大,她能听清,具体说的是什么,就听不懂了,因老头子的口音比较严重。 孙二给翻译了:“他说,都怪他,他该死了。” 老村长让妇人起来,一边去土屋门口扶老头,老头却是脾气倔得很,手指死死抠住泥巴门框,就是不肯起来。 “他说什么?” “让他死在那里。” 妇人还在哭。 不是那种让其他人知道的哭法,就光擦眼泪,吸鼻子,也没有一点儿哭声。 而在这个时候,老村长才注意到他俩。 “你们是什么人?” 她举起个桃子:“村口摘了俩桃,钱,给谁呢?” 老村长挥挥手:“不要钱,随你吃。” “全给吃了,也成?” 老村长就靠着土墙坐下,瞧了眼趴地上不起的老头,这才接着说道:“今年受了灾,咱村桃儿都卖不出去,那么多桃儿,只能眼看着烂在地里,你要能吃,你就都吃了吧。” 妇人还在哭,老头依旧趴地,村长一个劲儿的叹气。 她蹲着吃桃。 两个桃子都吃完了,找了水洗了手。 “不能白吃,还是把钱给了。”她拿了两个钱。 第58章 老村长看了看,接过钱,拿给那妇人。 “她摘俩桃儿,算你家的,两个钱,你也收好。” 老村长起来跟她说道:“你摘些桃儿去,随你摘多少。” 老村长所说的“受灾”,不是他们村遭了灾害,而是江洲一带的内涝,陆运水运受严重影响,他们村的桃子根本送不过去。 不是根本送不过去。 准确说,送过去的成本,远远高于桃子的卖价。 桃子保存技术有限,桃子快熟了才摘下,运送范围就只能在南浔淮安一带,再远的地方,桃子早烂在路上,再者,运送成本过高。 另外,像桃子这样的水果,不值钱,只有像大米小麦等能当饭吃,填饱肚子的农作物才值钱,可不是每一块地都能种米麦。 对于今年的灾害,老村长也是愁。 老村长老村长,虽然叫了个“老”,头发也是灰白发,但人家其实才四十多岁,坐在地上的妇人,三十多点,趴在地上的老头子,不过刚刚过知天命的年纪。 怎么就愁成这样? 还不是生活压力太大。 村子里就些果树,全村人,一整年,就靠这些树挣钱。 果子卖不出去,今年就没钱。 没钱买不了米油盐,相当于没了活路。 他们所在的院子,拢共两人,家里没了米面,根本不知该如何度日,妇人实在是没有办法,一时寻了短见。 妇人上吊自尽。 被自己爹发现了,喊来邻居才救下了妇人。 “怎么就他们两个?” 妇人跟老头子有几分相似,应该是亲爹亲闺女,妇人又是梳的已婚发髻,难道,没个丈夫,没个孩子? 老村长又看了眼门口的老头,招呼孙二:“来,搭把手,他该是没力气了。” 老村长和孙二把老头子扶起来。 妇人起来帮忙。 她在这个时候才看见……原来,老头子只有一条腿,他的右大腿只有一半。 在古代,截肢,存活下来的概率…… 几人把老头子扶回土屋里。 院子里只有一栋土屋,两间屋子,一间住老头子,一间住妇人,老头子房里,最大件的家具就是一张床,地上几个在编的背篼,墙角一个接屎尿木桶,妇人屋子里,连床都没有,仅靠墙地上一堆干草。 家徒四壁。 妇人是个寡妇,男人死后,她回娘家照顾爹,她有个儿子,叫鲁儿,前几年离开村子,平日就他们两个过日子。 两人吃的不多,也非常节省,可这样的日子还是过不下去。 第45章 第一笔生意 快到晌午饭点。 对于她跟孙二来说是饭点,洪家村村民却不是,他们保持着以前的习惯,一日两餐,早起吃一顿,下午三四点吃一顿。 也不好意思吃谁一顿,两人摘了几个不要钱的桃子填肚子。 鲁儿娘照料她爹时,洪村长没有着急走,跟她聊起洪家村的事情。 淮安一带学文从商的大有人在,此外,武馆生意也不错,早些年生,洪家村的男人们都去了武馆,学成之后,要么是开武馆收徒弟,要么是给人看门护院,有一把好力气,总不至于饿死,家里老婆孩子留在村子里,卖果子也能挣些钱。 到了当朝。 武馆生意不行了。 要吃饭,怎么办? 妇人们老人们留村里,男人们都去富阳。 “富阳?” “塞外苦是苦了些,不过不多吃些苦,家里这些可怎么办?” 富阳在长安的西北方向,也就是郭家所在地,听说,那边对外贸易比较发达,许多商人直接带东西去塞外售卖,有边走边卖的,也有直接送往连接点的,不管是哪种情况,都需要一路随行的人。 当然,塞外也有土匪。 无论懂不懂武,起码队伍庞大,匪徒见了不敢轻易出手。 洪村长没说几句,山坡一端出现个妇人的面庞。 “鲁儿娘!” 招呼鲁儿娘的妇人比她大个十几二十岁,她刚爬上坡来,后面跟着个与鲁儿娘年纪差不多的老头子。 鲁儿娘喊了声“婆婆”,上前去搀扶那老妇人。 老妇人一站稳,一巴掌拍到鲁儿娘后背上去:“你怎么那么傻!好在大家把你救了回来,你,你要走了……” 老妇人哭起来。 后面的老头子也走拢了:“哭什么哭,人没事就是好事!老婆子,别哭了,快点,把东西拿出来。” 老妇人取下胳膊上挂着的包袱,打开一层又一层,里面是将近两捧的大米。 “傻孩子,有什么事给我们说,军子是没了,你还是我们闺女。” 鲁儿娘不肯要。 老妇人又说道:“你能挨得住,他呢?他是鲁儿的阿公,鲁儿不是说今年过年就要回来?他回来就好了,我们一家不说两家话,相互帮衬着总能过去。” 最后,鲁儿娘只要了一捧米。 等鲁儿娘公婆走了,洪村长才拿了一个布袋子出来:“里面是20个钱,拿着,别再干傻事,再出个娟子,我没脸去见地下的祖祖辈辈。” 鲁儿娘不是第一个。 前阵子,洪家村有个叫细娟的妇人。 “她那孩子整日饿得哭,我……”洪村长张嘴好几次,最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第59章 几人闷头走了一阵。 “诶?女娃子,你俩跟着我做甚?” 她“哦”了一声,看了眼四周才说道:“老村长,我有事跟你聊聊,去你家方便吗?” “聊什么?” “桃子。” 洪村长带着他俩去了路边一处林子,三人树底下坐着。 “老村长,你们村还有那么多桃子,就没有其他销路?” “以往都是卖到江川,今年那边不要了。” “淮安?” “这桃儿不是我们洪家村一个地儿有,我们每天挑些桃儿去城里,卖不了几个钱,最多能拿桃儿跟人换点饼子。” 洪村长的意思翻译一下,大概是周围村子的桃子,早跟淮安城内某些商家约定好,洪家村的桃子本来该送去江洲,现在没了市场,而且桃子熟得差不多了,不可能再运去其他地方销售。 洪家村的桃子,确实没有其他销路,村子里男丁不足,再加上桃子熟到8-9成,他们的确没有其他办法。 “整个村子,有多少桃?” 老村长看着她:“你问这个作甚?” “我看我买得起不。” “你!”老村长一下子跳了起来,一手指着她,瞪大了眼:“你要买我们村的桃儿?” 她点点头。 “要,要多少?” “得看你们有多少,卖什么价钱。” “这……”老村长忽然笑了,摆着手一边坐下:“你一个女娃娃,别来逗我,我正烦着了!” 她拿出身上的钱来:“我现在只有百来个钱,如果价格合适,这些钱现在就给你,作定金,剩下的明天再付。” 洪村长盯着那钱,又瞅了瞅她的脸。 “女娃娃快回家去!”洪村长起身要走。 孙二也问她:“大姨姐,你,你,你买桃子来干什么?他们可,卖,卖,卖都卖不出去啊!” 洪村长果真走了。 她赶紧跟上去, “老村长!你怕什么啊?” “我又不是不给钱!” “你是村长,对村子里的情况最是了解,再这么拖下去,桃子只能烂到地里,那个时候才是真没人要了。” 洪村长停下脚步:“你……你真要?” “有多少?” “两万多升的桃儿。” 一升差不多是1.25斤,估计有2.5万斤左右。 苹果一升好像是5文,如果桃子一升卖5文,两万升就是100贯钱。 100贯。 上次去南浔县衙,捞了6锭金9锭银出来,换成贯,也就45贯钱,虽然还有一袋子金银首饰,暂且不知那些东西值多少钱。 又开始捉襟见肘了。 不等她说话,洪村长说道:“按照往年的价,我们洪家村的桃儿能卖到4到5文钱一升,你要是都要,给你1文一升,怎么样?不不不,你要多少都成,都给你算那个钱!” 她马上把一袋子钱递过去:“成,我要了,这里是定金,我明天再来。” “你……真要?女娃娃,你是要多少?” “两万升都要,不过,钱我先付一半,等桃子收拾好了,我再付剩下一半,老村长,你看如何?” “哟……这,这当真?” “明日,咱们晌午见。” “这……”洪村长这才接过她的钱袋子,他伸出手拿了一下,又赶紧收回手去,像是袋子十分烫手。 “对了,老村长,最近会不会下雨?” “下雨?”洪村长回过神来:“哪能下雨哦!现在是最热的时候,连着十几二十天都不会下雨!” 她道了句:“那就好,老村长,你可以安排人摘桃儿了啊!” 两人回南浔时,已是傍晚,不知道车夫去了哪里,走了一路,双腿都没知觉了。 芳草正在孙家院子。 “小姐!”芳草一见她就迎了上去。 “打盆水,泡个脚。” 一边泡脚,一边吃着馒头,她问起芳草这两天的情况。 第46章 桃之夭夭 直到更夫敲了一更天的锣,孙大几人才回来。 “吃了吗?” “还没呢。” 芳草端了一筐子馒头过去。 第一天,芳草带他们几人去找工匠,称要建房,对方热情接待了他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孙大几人听得云里雾里,倒是芳草和孙小猴,一个整明白了价钱,一个弄明白了法子。 第二天,孙大找到个以前跑淮安官道的老人,老人说了许多,孙大等人有个印象,却还是不太明白。 “俺几个还是去走走,踩过的地,记得最清楚。” 孙大三人准备用脚丈量淮安府的每一寸土地。 于是乎,她给三人每个发了两个月的口粮钱+一双草鞋的钱。 前阵子好吃好喝,意思是对比当土匪有一顿饱有一顿饿的日子,现在又节约起来,那是为了激励起他们对于赚钱的渴望。 “去吧,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另外,等你们回来的时候,直接去淮安。” 第二天一大早,她先让孙大几人把兑换好的东西拉到洪家村,认了路,才让他们去徒步游淮安府。 正式搬家了,从南浔孙家院子到洪家村。 同样是一大早,洪村长就在村口蹲着。 洪村长立马带他们几个去一处腾出来的院子。 第60章 “昨晚连夜,我就来打扫咯!” “女娃娃,你们,几个人住啊?没关系,村子里还有屋子,够你们七个人住了!” 孙大三人要走,他们四个人住一间就够了。 土屋子跟鲁儿娘家房子差不多,两间房,她跟芳草一间,孙老二和孙小猴睡一个铺。 先进屋,让芳草拿出拟好的协议。 “啥是协议?” “字据。空说无凭嘛,我们就写下来,你卖我多少桃子,我给你多少个钱。” “我不会写字。” “你们村里有没有识字的?你可以让他来看看,看好了,我们再签字画押摁手印,这凭据一式两份,你我各一份。” “老村长,你要不要召集村民,跟他们再说上一说?” 洪村长只是收拾了一间空屋子出来,把她给的一袋子钱搂在怀里睡了一晚,关于卖桃子的事情,他一个字都没敢说,生怕落了空。 等洪村长反应过来,这才挨家挨户通知人去了。 眼下在洪家村的人,拢共八十来个,多妇女孩童,其次是老人(也就四五十岁),成年男子不过七八个,得知村长带去的消息,一村子人都在谢天谢地,他们已经不在乎桃子卖多少一升,只要能卖出去就成。 因为不知道具体数量,洪村长问她是不是要马上摘桃子。 她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很大,难以睁得开眼,最近几天应该不会下雨,可天家的事,谁又能说得准,万一这两天把桃子摘了,连着下几天雨,气温一下去,她这第一笔生意就泡汤了。 “老村长,你来。”她单独跟他说。 “昨天你说有两万多升,我们就先按两万升算,以一文钱买卖,合计一百贯钱,你看对不对?” 洪村长连连点头又摇头:“无论多少,都按这一百贯算,多的桃儿都是你的!女娃娃,要是不够,我老洪也给你补上!” “老村长,我有个要求,你再跟村民商量商量,如果他们都同意,这事儿就成了。没有问题的话,那我们把协议签了,我先付50贯钱。” “什么要求?” “桃子,我不直接拿走的,要请大家帮个忙。” 桃子过不了多久,就熟透了,即使她买来,也没有地方去卖。 因此,她要的不是新鲜桃子,而是桃子干。 现在正是天气炎热的时候。 不正是晒桃子的好时候? 只要不下雨,桃子干就没问题。 另外一个问题,她买来那么多桃子,也没有人手去制作桃干。 老村长不知拿桃干来做什么,却表示帮忙制作肯定是没有问题,一村子七八十个人,不会有人不乐意。 “那就好。”她走出土屋子。 老村长先是把情况说清了,再让她把制作桃干的法子说一说。 她没有先说法子,让孙二掀开那推来的两板车上的遮布。 一车将近两百斤,山路不好走,他们几个人只能推动两个板车过来。 “哟!” “这……这是?” 围在院子附近的村民,个个瞪眼咋舌。 “请大家帮忙,也不是白帮,这两板车上的大米,全部送给大家,晚些时候还会送来一些,总共七十斗大米。” “七十斗?” “真的吗?” “全白送?” “为了感谢大家,把这些大米送给大家,大家现在就可以回去拿东西来装。麻烦老村长,你统计下人数,看这些大米该怎么分?” 桃子卖出去了,还免费得大米,一村子男女老少跑得飞快,有些人不回去拿缸子米袋,直接把衣服脱了下来。 洪村长让村民排队,取东西的村民回来了一半,洪村长掰手指还在数:“这,这可要怎么分?” “老村长,我们按户分,还是按照人头分?” “人头,按人头分,六岁下孩子,折半。” “芳草?” 芳草拿着个小算盘,手指飞快拨动:“洪家村一共81人,六岁下孩子9人,两个板车一共32斗大米……一个人分得四升,余下一些,请村长再分吧。” 洪村长直说“好”。 大米分得热火朝天,她赶紧提醒众人回家摘桃子。 这股子劲儿一直维持到深更半夜。 村民摘了不少桃子。 第二天等领了剩下的大米,她再来说如何制桃干。 桃子去皮,清水过一遍,切片,清水再过一遍,阴凉处通风两日,再放太阳底下暴晒三日。 简单吧? 呵呵,就是如此简单。 有条件的朋友也可以用烤箱,可以制作香脆又美味的桃干片。 桃子加水加糖煮,那就是桃子果脯。 这个时候没有防腐剂食品添加剂,更没有冰箱,糖水果脯就不用考虑了。 “这拿来作甚啊?”洪村长瞅着太阳底下暴晒的桃子,一时摸不着头脑。 “老村长啊,要是我挣了钱,你们村的桃子,来年,我就都给承包了。” “什么是承包?” “就是你直接卖给我,不用费劲儿运到其他地方去,我们还是签订协议,可以直接签个三五年。” “三五年?!” “放心,以正常价格收,不会让你们吃亏。” “放心,自然是放心的,多亏了你,救了我们一村子人。”洪村长走近了一步,放低了声音说道:“其实,你不给我们发大米,我们都给你做桃干。” 第61章 洪村长还怕她吃亏了。 第47章 吃亏是福 “不吃亏,再说了,吃亏是福。” 洪村长觉得怪不好意思:“几十斗的大米,琢磨着,怎么都得一千多钱!” 话又说回来,像洪家村这样的普通老百姓,一千多钱,对他们而言是什么概念呢? 前面提到壮丁的标准口粮,一个月六斗大米,就是75斤米——此乃官方数据。 但据她猜测,这种数据是一个月只吃大米了,要知道那个时候菜品不丰富,更没有什么副食,而现代,一个成年人每个月20斤大米左右。 除壮丁或一般成年男子,其他人一个月哪里吃得了六斗大米,再加些其他东西,三斗大米就不错了。 一斗大米15文,一个人一年540文。 栗更便宜,一斗才9文。 盐一升40文,醋一升5文,鸡蛋3个一文钱。 如果没有其他开销,只吃饭,剩下的钱,每个月还可以吃一只鸡。 水果自家有。 蔬菜,基本上自家都能种。 所以说啊,正常情况下,一两银子确实够一个人花一年了。 站在洪村长角度来看,就算不给其他钱,村民也乐意帮忙制桃干。 她明白洪村长的意思,但她也坚持那么做。 两万升桃子制桃干,要不了一个月,就算按照一个月算,洪家村七十多人,一个人一个月不过14文多点的工钱,而她一次性买得多,70斗大米加上一半的运送费,讲价半天,一共就1000文。 实际上,她给得不多。 此外,唐朝流通货币是铜钱和绢匹,金银出产低,像白银,每年不过一万来两,金银皆上交国库,手中有金银的是皇室和大臣,抑或富商,普通百姓根本用不着金银。 她用银锭换了粮食和其他物资带回去,剩下一部分换了铜钱给洪村长。 与此同时。 孙二将厨房重新收拾了出来。 经过对比金满楼,玉枝阁和繁花坊的厨艺水平,她摸着良心说,孙二还是有厨艺天赋,尽管菜品普通,没什么卖相,厨师还是一副油腻腻的模样,可他弄出来的菜,味道还是不错,也可以说算上乘。 买了一堆米油盐,孙二开始不停尝试。 她没有什么特别要求,让孙二自己去做。 孙小猴倒是在她的要求下,成功做出一张长条桌来,配的也是长条凳子,如今流行的桌椅都是矮式,坐的方式主要是跪坐或胡坐。 孙二做出些菜,就邀请路过的村民来试吃。 他们院子特别热闹,一天天“路过”好多村民。 孙二每天两件事,第一,磨炼厨艺,第二,锻炼身体。 “我都瘦一圈了!” “大姨姐,我,我……已经很累了。” “你可以休息一刻钟,休息完,继续仰卧起坐,今天还要跳绳1000个。” “可,可是……” 她手中的棍子直接往他臀部招呼去:“棍棒底下出猛男,快点!!” 孙小猴负责监督他。 芳草把晒干的桃干,一一放进大缸子里保存。 院子一侧搭了个草棚,底下就是这些缸子,还有那个长条桌。 她去村子里挨家挨户查看桃干。 村子已经走了好几遍,没事就窜个门,发现好几个做事麻利的妇人,动作快,效率高,桃干非常干净。 随便聊个天,几人的情况都了解清楚。 其中一个妇人提到,洪家村有片梨子林。 “噢,那片林子啊。” 当她问到梨子林,洪村长直摆手:“梨子不甜,没人要的,只有孩子摘来吃着耍。” 梨子林结果,大概得九月份,洪村长说可能有个几百斤,不过没人去摘,每年都是烂在地里。 本来还说今年没收成,把那些树砍了当柴火卖。 才说到这里,天气炎热到不行,好些桃树晒得枯死,更别提树上的桃子,一些没摘下的桃子直接缩小一倍,在树上就成了桃干。 “那些梨子,你也要吗?是不是也要弄成干?梨子要是熟了,我们也给你做成干,不收你钱。” 洪村长答应免费送她。 她厚着脸皮应下,不过不是用来做桃干。 晃眼就到七月底。 期间,孙二的厨艺有了质的飞跃,而芳草也在她的教学下,学会了阿拉伯数字,能够利用阿拉伯数字记账。 插一句,提问: 【请问,阿拉伯数字是谁发明的呢?】 a.埃及人 b.印度人 c.希腊人 d.阿拉伯人 答案自行度娘,加深印象哈。 她跟芳草去了几次淮安,寻找合适的铺子和材料商家,进行各种预算工作。 没错。 他们要开一家食铺。 给孙大等人的目标是镖局,但镖局要人,要地,要钱,要关系,他们还是先攒钱来得合适。 淮安府的cbd是学府路和春森路,这两个地方,一般的铺子就要400贯,那种旺铺,800贯往上。 还好……可以租。 从南浔县衙捞出来的金银换成铜钱,还剩将近22贯,那些金银珠宝,拿了几件去当铺,她自己估量了一下,一共应该能有一百贯。 铺子还以是租的方式,按月付款。 思前想后,最后,铺子定在了学府路。 第62章 “多,多少,一个月多少租金?” 芳草说道:“月600钱。” “俺的娘啊……”孙二直呼不得了。 洪村长听说以后,一个劲儿的摆手:“不得了,你们是做大事的人。” 倒是有其他村民来鼓励他们。 “孙庖子弄的饭菜好吃嘞!不愁没人来吃,你们这生意一定干得起来!发了大财,可别忘了咱们这些乡亲啊!” 庖子就是厨师。 借村民们吉言,希望这食铺能挣点小钱。 对了,七月初还有件事。 孙二一直记着七月七的乞巧节。 以差配料的由头,孙二徒步去了淮安,找了好几家铺子,买回来一朵他认为最美的绒花。 人家还挺浪漫。 特地做了一道凉食,单独送给芳草,托盘旁边就是那朵绒花。 不好意思。 芳草没戴。 孙二不敢问芳草,酝酿半天,才磕磕巴巴问了她:“大姨姐,那,那,绒花,芳草可是不喜欢绒花?” 她瞥了他一眼:“谁头上戴朵绿花?” 制桃干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桃干也先放在院子里,请洪村长有空去看一眼。 他们四人去了淮安。 铺子带了个小院,挤是挤了些,好歹能阁出两间屋子。 学府路的铺子准备开始装修。 “什么是装修?” 第48章 贪图便宜 等看过她租下的那间铺子,几人自然明白什么是“装修”。 以铺子现有的一个状态,别说开食铺,什么都整不了。 “仓,仓,仓库,可以用来放东西。” 她打了个响指:“没错,这里以前就是用来堆放杂物的。” 孙二给自己唾沫呛得厉害:“咳,咳咳,咳咳咳……” 孙小猴跳进铺子里,晃悠一圈,撅着嘴出来:“也太小了吧!” 芳草不说,脸上也挂不住担忧。 隔壁两间铺子,小厮来回出来几趟,眼神总往他们这边瞄,嘴角紧绷着,似在努力憋笑。 她的目光刚转过去,俩小厮立马回了铺子。 “嘿!这仓房给你们盘下了?” 转身一看,俩中年男子,一胖一瘦,跟她说话的正是挺着个孕肚的一位。 “贾掌柜,文掌柜。” 富贵状的是贾掌柜,旁边麒麟书肆老板,瘦高个是文掌柜,隔壁翰墨斋老板。 贾掌柜说道:“哟!小娘子有点眼架子!” “远亲不如近邻,两位邻居,自然是该认识,本说等铺子开了,再拜访两位掌柜,今日赶巧了。” 贾掌柜走近些,望了眼其他人:“啷个是掌柜?” “正是在下。” “你?哎哟……”贾掌柜忽然失笑,笑了一阵,他才捧着肚腹问道:“你们准备开个什么铺子?” “食铺。” 贾掌柜未曾掩饰,直接“哈哈”大笑起来。 一旁的文掌柜倒是没笑,只是朝她点了点头:“女公子,幸会,文某还有事,先走一步。” “老文,你走什么啊?哈哈哈,再听听啊,太好笑了,她要在这夹道巷子开个食铺!这里最多开个印坊!对了,卖包子也成啊!” 不到半日,整条街上的商铺都知道了,拐角这间小铺子被租了出去。 干嘛? 用来开食铺。 立即有人上门免费指点。 “那里摆上一张桌,那里也可以放下一张,嗯,这铺子还是能放下三四张桌子。” “放什么桌啊?” “来客都站着,大家都规矩站着,还是能装下七八人!” 她也懒得解释。 有啥好解释呢? 还得感谢贾掌柜带来的广告效果。 就这一会儿工夫,已经认识了几位掌柜,虽说大多是来看热闹的,但也有人来替她打抱不平。 “我告诉你,你被陈生平给哄骗咯!” “这里原本就不是一间铺子,他陈生平只是用来堆酒坛子罢了……” 来人细细说起原委。 她只是说道:“不怪陈掌柜,他是个好人。” “好人?那个酒鬼糟老头还能是个好人?柳掌柜,不听劝,你就等着亏钱吧!” 就这样,她一下子成为了学府路热门人物。 前来看热闹的人,七成在等着看更大的热闹,三成人在猜测她的真实身份,甚至于,有人开始下注,赌她能支撑得了几个月。 几个月? 最后能不能成,她现在心里没底,只能让那些人继续笑话。 早半个月,铺子就被租下,房东陈生平把里面堆放的坛子罐子都搬了出去,半敞开着,空放了半个月的时间,把里面的味道都散个干净。 第一个发现铺子被租的人,就是贾掌柜,他直说不可能,一边道陈掌柜诡诈多端,一边又道租客是个大傻帽。 而在此之前。 她已经了解过整条学府路上二十三家铺子。 学府路东西朝向,其中,淮安府位于北面正中央的位置,旁边是官学——淮安书院,对面则是两间私学,淮阳书院,又被称为淮阳私学,以及象山书院,街西侧还有一间启蒙私学,叫作鸿文馆。 暂且一说这官学与私学。 官学就是公办院校,进去念书不用给钱,但名额有限,需要考核等方式,鸿文馆和淮阳私学,象山书院,都是民办院校,而这三间私学,正是在淮安府尹的大力支持下成立。 第63章 淮安府文学氛围浓烈,与淮安府尹有直接关系。 不仅是私学,顾府尹也鼓励发展商业。 学府路与春森路的石板路,还就是顾府尹牵头,地方财库拨款一部分,他自掏腰包一部分,另一部分由商贾们众筹。 除了书院,剩下的都是商铺。 据她统计,学府路上大大小小二十三家铺子,酒馆三家,茶馆五家,正儿八经的食铺五家,其他不属于餐饮业,譬如,翰墨斋那样的文具店,麒麟书肆那种搞租书业务的店铺,还有就是印章行,药铺,衣帽肆,首饰行。 街上每日还有挑货郎,边走边卖,一些小食或玩具等等。 其实,整条街并无空铺。 春森路最近是空了两间出来,大一些的要1200钱,小一些的要900文,还得交一定的保证金。 倒不是价钱原因,主要是她的铺子更偏向学府路的风格。 可学府路上没有铺子。 要怎么办? 研究了几天,她找到隐藏在一个夹缝之下的铺子。 学府路东边尽头拐角处,也就是翰墨斋旁边,有个只有翰墨斋门面一半大的空间,光是门,门就占了大半。 这里是陈记酒馆存放杂物的地方。 整个呈左右翻的【l】状。 宽不过翰墨斋的一半,长要长出三分之一,却连接一个短拐弯,再后面是一个约1.5平米的空间。 挑高比翰墨斋高二分之一不到,又是一个斜瓦片模样,不可能再隔一个二楼出来。 最初的时候,其实没有这个地方,因为背后的酒馆重修,故意扩了点面积,前面也是酒馆的房产,所以没人多管闲事。 翰墨斋和麒麟书肆原本是一间铺子,后被一分为二,后来,两间铺子都被卖了出去。 但陈记酒馆,占地面积就是夹道+翰墨斋+麒麟书肆。 她找到了陈记酒馆的老板,表示想要租下夹道。 陈老板说,好呀,一个月600文。 “我可以付那么多,只要陈掌柜同意从后院再给我挪点地方。” 翰墨斋这种铺子,一个月750文。 夹道租得了600文? “怎么个挪法?” “敲一块墙而已。” 那个1.5平米的空间背后,就是陈记酒馆后院外另一个夹道。 小院子,一间房,一个厨房,一口井。 在陈记酒馆外扩后,因没有进出通道,就一直被闲置。 陈掌柜没管过那小院,毕竟,它跟陈记酒馆的院子隔了一堵墙。 话又说回来—— 她贪图的便宜,倒不是这个附加的院子,也不是一个月600的租金,而是外面那一堵墙。 第49章 装修指南 学府路南侧的铺子,与后面一排铺子背靠背相连,而这个夹道,就在街的尽头,夹道一侧的墙,一直连着后面的陈记酒馆外墙。 学府路另一端的尽头,那里是一个拐角铺子。 因此,整个一条街,不过只有这一面墙。 跟陈掌柜签订的租赁协议里,她明确提到了这面墙的使用权,对方却不以为意——自然是非常好的。 早在洪家村时,已经在脑海里构思装修方案,再来看一次场地,主要是讲给芳草、孙二,以及孙小猴听,没错,确实是要讲给孙小猴,她发现他的动手能力特别强。 别看人家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她一边说一边比划,最后,孙小猴真能捯饬出个八九不离十的玩意儿来。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说着,孙小猴蹦哒两下。 由于陈掌柜已经让人打通了那堵墙,后面连着的院子特别小,但比起前面大堂,孙二对他的厨房已十分满意。 孙二收拾厨房去了。 倒是芳草,跟中邪一样,在铺子里面走过去走过来,一遍遍翻来覆去没完没了的走…… “你干嘛呢?” “小姐……”芳草长叹一声:“这,这哪里放得下食案?我已经算了好几次,一食案,四掌长,铺子宽度,只能放下一方食案,若是放上两方,客人坐下了,其他人就过不去了……” 如果以一个桌子作为尺量,铺子宽三个桌多点,长近九个桌,横着摆两个桌子,确实是中间走不了人。 但是—— “我们就放一个。” “一,一个?”芳草的眼神跟探测仪一样,又在屋子里扫了一遍:“咱们拢共放三四方?” 现在又不流行拼桌。 即使流行,也没几个人喜欢跟别人挤在一块儿。 只要有单独的桌位,基本都会去坐空位。 所以呀,她决定把桌子一分为二,左右靠墙放,一人一桌,中间当然就宽敞了,整个靠墙贴半桌,满座情况下,铺子可以容纳15人。 她拉着芳草回到门口:“这破门要拆了,改成折叠门,你就坐在这里。” “我坐门口?” 不是外门口,而是门内侧。 芳草的工作是——收银员。 “我呢?”孙小猴凑到她身旁,一脸兴奋的模样:“大姨姐,我在哪里!我在哪里?” “首先,不能再喊我大姨姐。” “那喊什么呀?” “掌柜,柳掌柜。” “掌柜万福!”孙小猴蹦哒着作了两个揖:“掌柜啊,小的,小的在哪儿候着啊?” “你在那边,帮你二哥传菜。” 第64章 “啊……都看不见外面。” “那里可是非要重要的地方!没有你,做好的菜,怎么拿出来,没有你,用过的餐具怎么拿进去?小猴子,没有你,咱们铺子就完蛋了!” “哎呀!我那么重要啊!” 铺子最里端有个1.5平方的空间,打通以后,虽然能够连接后面的院子,却也只是一个狭长的通道。 目前财力有限,三个人都得安排起来,后面的院子改成了厨房,同时有一个储物间,有堆放东西的地方,也有一个上下铺,可以临时休息。 孙二把菜品做好后,孙小猴端到通道口子的横台上,那里实际上就是出菜口,由一位阿姨把菜送给客人,顺便把用过的餐具取走,再放回出菜口。 只是放菜和收拾餐盘,阿姨的工作并不难。 她在洪家村找了两个妇人,一人在前面大堂,一人在后面洗碗或给孙二打下手,有事情也可以请假。 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关门休息,节假日除外,并且是带薪休假。 “带,带,带薪休假?” “对了,每个月三,发上一个月的工钱。” 在古代,按“年”发薪的情况,非常常见,跳槽频率并不频繁,只要铺子不垮,老板正常发钱或粮,大多数人都会老老实实干一辈子。 包吃包住,每月固定休三天,每月发薪,还有年终奖。 隔壁翰墨斋的伙计,听说之后,投来羡慕的目光。 麒麟书肆的伙计却冷笑道:“且看他们能不能撑得过第一个月。” 找好了师傅,立马开始装修。 第一步,拆门。 根据她的要求,做成了折叠门。 工匠师傅两眼放光:“这个好!这个好哇!” 折叠门一侧固定在墙上,一侧灵活收缩,比起普通的推式门,能够更大范围露出里面的空间,毕竟,没有电灯,没有天窗,大堂内光线不足。 第二步,搭高台,铺地板。 此时的有钱人家,用的可是雕纹花砖,但要知道“砖”这个玩意儿非常贵,为了抬高地面,选用了夯土的方式,顶上一层砖,再铺上一块块拼接地板。 实木地板哦,价格还便宜。 由于比翰墨斋要高一些,即使整个铺子抬升了60厘米,也不会觉得压抑,而且本身就是榻榻米的制式,人坐在里面,还会觉得开阔。 第三步,刷墙。 墙体本身就是竹编+夯土的结构,墙面自然是泥巴色,或者黑黢黢的颜色。 在墙面上花了高价,买了最好的白粉,再加了些防水的东西,她才自己动手刷墙。 铺子三面,刷得雪白,最重要地方是外面一侧墙。 “诶!住手!” “那边租给你咯,想怎么折腾,随你,这边可是我的铺子!” 她张了张嘴,本想提租赁协议的事情,最后也没说,虽然面积小了一些,说不定,还是一件好事。 墙就刷一半。 一半就一半——省钱。 铺子装修了几天,每天都有人停下来看,毕竟,其他商铺的“装修”,不过是买了家具摆设放进去。 都是纯天然的材料,没甲醛什么的,看装修得差不多了,她去了趟洪家村。 孙大等人走了一个多月,还没有回来,马上就是八月十五中秋,铺子准备赶在后日八月十四开张。 她是去接俩妇人,当着洪村长的面,把工作条件说了,两人乐坏了,她俩还当做是帮忙,能包吃就成,过年时发点粮,那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谁知道啊,每个月发一次现钱! 那不等于每个月过一次年? 铜钱怎么都比粮食好,可以用来买其他东西。 村里其他人知道了,羡慕得不得了。 她顺便说起了另外一个事情,洪村长也开始忙碌起来。 正准备回去,孙大等人回来了。 “怎么受伤了?” 第50章 hello,广告墙 孙大脸上挂了彩。 额头破了块皮,脸颊一侧多了条疤,此时都已结痂,身上的衣服跟风筝似,原本就瘦,现在就是根竹竿,来一阵大风,估计就能把他刮走。 孙大情况还算好,另外两人,一人鼻青眼肿,肿得睁不开眼那种,另一人杵着根棍子,腿好像伤得严重。 “他腿怎么了?” “被砍了一刀。” “砍了一刀?天呐,你们这是……撞了土匪?” 抱歉,话说出口又觉得实在是太好笑。 号称拥有纯正土匪血统的孙家土匪头子,居然被另一伙土匪打劫了,还被整成了这副模样。 “大姨姐,你跟我来一下。”孙大让她出去。 她当时在屋子里。 一出屋子,一眼看见不远处停着的两辆板车。 “这是?” “他是周铭,被抢的是他。” 话说。 孙大三人离开洪家村,开始一场说走就走的徒步之行,按照只有自己看得懂的地图走,三人走出淮安城,绕着周边官道,尽管实战能力差了些,根据以往经验,他们还是识破路上大大小小的陷阱…… 十天前。 他们目睹了一场抢劫案。 受害者是茶农周铭。 一行五人,只有周铭一人侥幸逃走,又凑巧碰见了孙大。 “今年江州一带涝灾,他们村的茶送不出去,只好自己运出去。” 第65章 “除了他,其他几个都被那伙人给……” “全村的希望都在那几车茶上。” 转变了角色,孙大竟对周铭同情起来。 孙大几人决定帮忙。 反正最后只抢回了两板车茶,孙大三人险些丧命。 跟她讲述事情经过的时候,她察觉出孙大情绪里的低落,不是一般的低落。 “淮安附近有三伙人,人数都不多,没有固定点。” “下手狠毒。” 听完后,她看一眼坐在板车上的那人,瞧着似乎不太像茶农:“你是有什么打算?” “送佛送到西,我打算送他回周家庄,现在出淮安,那是不成了。” “周家庄有多远?” “三日的脚程。” “行。那你们在洪家村休息两日,再送他去周家庄。”接着压低了嗓音,她继续说道:“洪家村还有几个成年男子,你去动员一下,让他们跟着你跑一趟周家庄。” “这……能成吗?” “还没去做了,怎么知道不成?” 留了些钱给孙大,让他给那兄弟瞧伤。 她赶着回了淮安。 八月十四。 天还没怎么亮,她就跑到铺子外,瞅着墙上挂了两日的粗布帘子。 深呼吸。 伸手,一把扯下。 “hello,广告墙。” ………… ………… 天蒙蒙亮。 淮安书院学生王子京,已离家,朝着东城门去,跟往常一样,他到城门下时,城门尚未开启,取出一册书,他随手翻阅起来,一边默背起书页上的内容。 借来的书册今日便要到期,在去书院之前,他得先去一趟麒麟书肆。 城门开了。 众人依次排队。 前面是挑担的菜农,后面是贩卖早点的小贩。 脚步比平日快上一些。 两刻钟不到,来到学府路。 还没踏上学府路的石板。 忽然。 王子京脚步一停。 不是没有注意过这堵墙,而是从来都没有值得被注意的内容——一直以来,这只是一堵泥墙而已。 可此时。 眼神迅速扫过白墙上的文字。 一时忘记呼吸。 “呼——” 喘上一口气。 心中猛然一惊。 “这……这!” 这该是震惊? 还该是惊艳? 王子京自认为记性很好,纵使如此,读过一遍这文,却觉得脑中一片空荡。 他再细细读了一遍。 而这个时候,身旁已有几位书生,看一眼他们的神情,他知道他们跟他一样。 迅速收回了视线。 他朝着四下张望。 剩下的在哪里? 白墙上的文篇不过一部分,后面的部分,它们到底在哪里? 白墙! 他立马想起这堵白墙的事——前几日,有书友在说,学府路上有家新铺子要开张,掌柜的还是个女子。 那掌柜亲自在倒腾墙壁。 刷什么白粉? 赶紧往旁边去。 踏上石板路。 抬眼便见着崭新的牌匾——小洞天。 可是“别有洞天”之意? 为何又加上一个“小”? 愣然的瞬间,有人正拉开铺子的门。 “咦?” 竟是跟扇子一样可折叠起来的门? 门不过拉开一半。 仅仅一半,眼尖如他,已经看见里面的白墙,以及白墙上的文字。 “后文!” 王子京忘乎所以,一闷头要往里去。 有人拦住他:“客官,咱们还没营业。” “这……我就进去看一眼。” “小店薄本经营,凡进店者,必须消费,看一眼也要收费哦。” “看一眼也要给钱?” “你手中的书册,若是借来看,不也要给租赁钱?” “收……多少?” “20文。” “看一眼要20文?” “你若看文,那是白送,咱们这是食铺,一份餐食20文。” 王子京沉默起来。 胸口堵了浆糊般,上不上,下不下,只让人觉得闷得发慌。 他拿不出20文钱。 却又舍不得离开。 那人笑了笑:“你运气好,第一日开业,前十个客人免费,把餐券拿好,中午早些来。” 手中被塞了一小张纸。 低头细细看起来。 巴掌大的纸,上面写着:《小洞天》开业礼券之……后面是三个他从未见过的符号。 一个圈。 三根筷。 还有一个开口的圈,中间多了一横。 就在他琢磨符号的时候,铺子门口竟围了好多人,那个跟她说免费的女子,正在跟其他人解释。 折叠门依旧半掩着。 王子京回了书院,拿出纸笔,写下脑海中记得的一切,白墙上的所有文字,他都一一默写了下来。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 他不自觉念出声来。 “子京兄,你念的可是那白墙之上的文章?” “正是。” 第66章 “莫非,那是子京兄高作?!” “王某哪里有那般才学。” “你可知那是何人所作?” 王子京摇头,续道:“白墙上剩下那些,我倒知应是在小洞天内。” “小洞天?” 几人约好午休去学府路尽头那家新开的食铺。 等他们走到那间铺子前。 已有十几人排着一众队伍。 “这是?” “客官,进店要排队哦。” 第51章 一个字,就是火 铺门折叠起来,如合起的纸扇。 扇子折起,见不了扇面的题词,叠门收起,却是将里面白墙上的句子,一句句,收入王子京的眼中。 踮起脚尖。 脖子拉长。 望了好一阵,却频频叹气。 “怎么了?王兄,望见了些何物?” “唉……就是看不清!” “别急啊,总归,咱们都能进去的,早晚都能看见。” 王子京不语,胸口依旧有些发闷。 若是说出来,还怕着笑话。 他竟真觉得看晚了,那就是吃了大亏! 一双眼紧紧盯着里面。 盼着里面的人快些出来。 旁边友人的声音,只是断断续续传进耳里。 “一人可要收20文!” “倒不是钱多钱少的事,说是食铺,倒成了文斋,诸友是否觉之可笑?” “众是文学泰斗之作,今日得他捡了去,明日,这小洞天还能捡来另外一篇不成?” “此言正是如此!众友今日共读此文,要不了多久,就有人能背诵此篇,谁还要再花20文一睹眼快?” “且罢,罢了罢了!容此等进去一看,那白墙上的后文,是否精彩绝伦!” 排队的人越来越多。 讨论之声越来越大。 难免有催促音,里面有些人不好意思,哪怕放不下手中的东西,屁股先坐不住了,匆匆离开,却给门口一位女子拦下。 “客官,餐没用完。” “噢……忘了,这……我还能再坐回去吗?那边空了,我去那里吃如何?” “一人一座,你可以坐回原座,另外,不许浪费粮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王子京立马上前:“烦劳娘子,请问,此诗出至何处,乃何人所作?” “什么?”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这个啊……” “烦请娘子告知。”他认真行了个礼。 “子京兄,你何苦为难一个小娘子,此诗她不过是从哪儿听说而来,你问那么清楚,她能告诉你些什么?” “我并非为难,只是……”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可那位女子,也就是早上给他发免费券的人,却回答了他的话。 “此诗确实是我听来的,恰好,能够念得全,既然你想知道,那就说给你听听。” 他再是行上一礼:“烦请。”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她不过说上一遍,他已经能够诵读一遍:“此诗前四句,稍有欠缺,后四句却是朴实至诚,通俗易懂,朗朗上口……” “王兄真是诗痴。” 他沉浸在诗中,有人拍了他一下。 “到你了。” “到我了?”赶紧回过神来,他走向铺子门口。 走近。 眼神一直落在墙上。 不曾注意脚下。 他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到里面的台子上,身后有人拉了他一把。 那个女子:“去那里换票。” 指了铺口右边,一个小台子,里面坐着另一个女子。 女子朝她微微一笑:“客官,你好。” 他把那张纸递过去,随即,女子递给他一块小木板,上面刻了两个字——甲辰。 “左边第五个座位。” “好,多谢。” 跨过门槛后,几步外,就是一个过膝的台子,非虚台,台上铺着“人”字形的木板,一瞧见这个,心中生出几分欢喜来。 赶紧脱了鞋,跟其他人一样,把鞋放在左手边的柜子里。 柜面上摆放一盆云竹。 上了台。 脚踩在木板上。 头却望向顶端。 依然是雪白的墙,靠里一些,墙上几个钩子,每个钩子挂着几根绳子,绳子底端是一块块木牌。 木牌? 他在【甲辰】位上坐下。 刚一坐下,一位妇人为他端上木托盘,倒没空注意托盘里的东西,他的一双眼紧紧盯住旁边【甲卯】座,那人手中的一块木牌。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那人却是瞥了他一眼,把木牌转了个方向:“自己看自己的,你的在那里。” “在哪里?” “把木牌插进去,摁一下。” 原来,在他面对的墙上,有一个贴墙的小匣子。 他照着把手中的【甲辰】插进去。 摁一下。 一项精巧的机关。 果真,掉下一块木牌来,跟头顶那些悬着的木牌一样。 翻过来一看。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妙!妙哉!” 他是情不自禁,隔壁【甲巳】座的人提醒他安静些。 第67章 “细品,细品矣。” 回头望了眼其他人,人人皆是盯着手中的木牌,要么拍腿,要么闭目,频频点头,抑或摇头,不过,大家脸上神情应该跟他相似。 沉浸在某种情景之中。 面上洒落一层淡淡的金光。 似晨曦。 似晖光。 金光? 他在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墙上一盏盏烛。 烛台造型别致,光亮远强于普通烛光。 对了! 剩下的文篇! 抬头一看,便是他熟悉的开头。 跟外瞧着,有所不同,此情此景,仿佛置身于那滕王阁之中,他的心思开始游荡…… 根本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有人唤他:“王兄,快开课了,我们先走一步。” 猛然回过神来。 书友已走出铺。 他立马把牌子放回去,正要起身,瞧见面前的托盘。 一方木托。 四碟方盘。 每个碟子里各是一种食物。 堆成小山坡一样的大白米,顶端撒上几颗黑芝麻,一侧是豆豉鲮鱼,一侧是葱绿香江,其间夹着个胭脂红花瓣,好不有趣! 举起筷来,一时不知该从何下手。 犹豫几分。 夹了块胭脂红花瓣,入口咸,回味甜。 顾不上礼仪,风卷残云般吃光了一盘子食物。 比起他从家带的冷馒头,这一餐自然是顶好的,可是……思绪如蚕,将他层层围困。 虽然把白墙上的文,七七八八记在了脑海中,但每个座位前的木牌,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恨不得一口气把每个牌子翻开! 仔细研究一番,是否每个木牌后的诗句,皆是不同? 放回了木牌。 却舍不得挪地。 忽然抬头。 那个女子正在说话:“饭要一口口吃,诗句也要一句句细看,诸位学子,要晓得循序渐进。” 王子京起了身。 道理他是懂。 可是一次要20文钱……他跟书院里大多书友不同,20文对他而言,不是一笔小数目。 默默叹息一声,他走出了铺子。 可奇了怪了。 那女子似看穿了他的心思。 “可能有人没听见前面说的活动,现在再说一次,欢迎各位学子投稿,来此就餐,留作一副,每月评选最佳之作,夺魁者,免费在本店用餐一个月!” 第52章 芳草数钱 置办个食铺,这件事,早在柳府的时候,已经想过,不过呢,她放弃自己亲自下厨的念头,厨娘,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了——烧柴火,太难了。 说点其他的。 关于《滕王阁序》。 首先,调查了比较容易那个——“滕王”,按照她所了解的历史上的滕王,他是唐高祖李渊的儿子,也就是李世民的弟弟,李元婴,查无此人。 若有此人,她是不敢写的,作者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若有此人,她也是不好意思写的。 毕竟,人家乐天先生写《长恨歌》,就写了几年,那么长一篇《滕王阁序》,不可能随口就来。 其次,默写《滕王阁序》,她写了好久。 本来还记得《桃花源记》和《蜀道难》,思前想后,放了这篇上她的广告墙。 当然。 除了《滕王阁序》,想要把人吸引来铺子,还要有些其他诗句——先说一句,本就是学府路,主要消费群体自然是文人雅士,尽管一部分读书人,囊中羞涩,可另一部分,家中还算殷实。 一碗葱油面四五钱,一顿农家饭,七八文钱,相比较他们这套餐20文,的确是贵,但要比上高档点餐制食铺,那也不算什么,更何况金满楼那种地方。 另外,除了餐食,他们还能“品”好诗。 有何不可? 她不是中文系学生,古言长篇,脑子里搬不出几篇,如果只是佳句,肚子里总还有一些。 所以。 每个座位上有一个木牌,配合木匣子,孙小猴捯饬出来的一个简易弹簧类机关,刻有诗句的木牌就弹了出来。 每座仅一句,想要看其他诗句,就得去另外一个座位,而且,本着不要浪费食物的原则,吃了一餐,再吃一餐,总要隔一段时间。 上座率就这样出来了。 诗句每过一段时间,她会更换。 同时,店铺里的活动——免费吃一个月的饭,尤其是对于寒门子弟而言,那可是一件非常好的事,被评为当月佳作,将会挂在店内,过一阵子,也可以加入木牌诗句。 这样一来,就可以储备更多的诗句。 最后。 关于菜品。 定位文人雅士,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吃葱油面和农家饭的,不会花高一倍的价格,对于名篇佳句,更是没有兴趣,而本就是一个小店,想要吸引有钱人来吃,说实话也不现实。 最终定下的是套餐。 一份套餐,四种食物,一份主食,一份肉食,一份蔬菜,一份汤水。 第一日是豆豉鲮鱼,胭脂萝卜,葱香蹄花汤,以及大米饭。 第二日是秋葵蒸蛋,油渣白菜,桂花酥饼,莲藕排骨汤。 第三日转凉,换上鱼香茄子煲仔饭,配酸梅汁。 每日菜式不同。 十天一个轮转。 第68章 总体而言,唐朝大多是烤、蒸、水煮,(炒菜烧菜大致在<a href="" target="_blank">宋朝),此时流行的富贵吃法,主要是做法复杂,像金满楼的烧鹅饭,鹅肚子里放米饭和其他菜,费时费料费火候,还不如直接做成广式烧鹅饭。 菜还是那些菜,她不过改了不少做菜的方式。 再者,“本季限定”,还是一个挺有吸引力的词,这个季节能吃到的菜品,下个季节可吃不上。 八月十五是中秋节,适宜登高赏月,饮酒作诗,连宵嬉戏……赶着前一日开业,小洞天的生意,第二日更加兴隆。 就一个字,火! “芳草,今日收了多少钱?” 坐在柜台后收钱的芳草,一整天都不敢喝水,怕耽误了收钱。 柜台底下的那个框子。 装了不少铜钱。 关了店门,芳草坐在地板上,将铜钱数了一遍又一遍。 “芳草姐,你到底能不能数清?” 芳草朝孙小猴瞪眼:“别打断我!” 接着,芳草开始数第三遍。 孙小猴撅着嘴走到门口去,透过细缝瞅着门外,孙二和俩阿姨都靠墙坐着,只有眼睛跟着芳草数钱的手,一起转动,她也坐在旁边,吃着剩下的冷饭。 蹄花汤泡饭,就着一碟胭脂萝卜。 吃两口饭,看一眼芳草。 芳草数钱的模样,极其认真,还带着几分神圣的感觉。 她也是不敢打扰。 就让她继续数吧。 五个人都累了。 营业时间是11点到19点。 即,午时初到戌时初。 在正式营业之前,孙大和两个阿姨,他们要洗菜,切菜,做菜,这个过程就要花三个小时,刚歇下来没多大会儿,就有人陆陆续续来店里。 紧着,门口开始排队。 “好,好,还好,都是现成的,除了豆豉鲮鱼。” 蹄花汤一大早就炖上了锅。 下午早早又炖上了一大锅。 胭脂萝卜倒有剩余,白米饭放锅里煮着就成。 关键是豆豉鱼,得掌握时间和火候,凉了会腥,锅里放久了,口感又有所欠缺。 孙二湿了一后背。 两个阿姨也是忙上忙下,一个得眼疾手快,送餐收盘,另一个得帮着杀鱼,又要忙着洗碗,有一波人潮,铺子里碗还不够了,她只好跑到后院去刷碗。 戌时初关店。 店外还有人,排了好一阵,她在隔壁翰墨斋买了纸笔,让芳草简单登记信息,直接让他们预约明日时间。 平均半小时一个空位。 预约起来还比较方便。 关了门,几人继续收拾,她去联系菜农,赶紧把明日要的菜给送来。 等她回来。 芳草正在数铜钱。 那些个钱,扫上一眼,心里大致有数。 回来的路上,她已经算过材料成本,再推算今日的收入,应该在25%左右,材料成本还是有些高。 得控制成本。 还有十个免费吃的客人,那就是200文的收入。 “共计……三千八百九十六个钱,如果加上那十个免费的,咱们可就有四千零九十六个钱。” 芳草说话声儿,小小的,生怕给其他人听见。 芳草话音一落,另外几人皆是张大了嘴。 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她把剩下的汤喝了。 今日材料成本合计915钱,大米300,芝麻20,萝卜80,猪蹄子100,海带15,鱼400,再算上其他调料等,拢共算上1000钱。 前期装修将近1000钱,门板,灯烛,墙粉,地板等,主要是材料钱,人工费占比很低。 再者就是房租,每个月600文。 等芳草把钱装回框子。 她一人发了个小荷包=红包。 “第一天开业,大家都辛苦了。” “今天只是起点,不是终点,我们要向前看。” “另外,现在的情况只是暂时的,过阵子,营收就稳定了。” 新奇只是一时的。 过不了多久,每日收入就会跳水——这也是正常现象。 抛开所有前期投入。 小金库目前有23贯多钱。 第53章 酸溜溜 “一个,两个,三个……” “十一,十二,十三……” 麒麟书肆小厮低声问一句:“掌柜,可要给你搬个小几?” “滚滚滚,别打搅我!” 贾掌柜对着小厮一甩手,刚回身,面前多了个人,他急忙后退好几步,后腰撞上柜角,瞬间疼出一身汗来。 “陈掌柜!我这几分魂魄,全给你吓没了!” “你体庞,兜得住。” “你……最近我吃不好睡不好,铺子生意也不好,再给你那么一吓,下月饭钱怕是没了着落!” 陈掌柜指了指隔壁:“哎哟喂,那么惨?跟人小娘子学学呗,要不了多久,人家可就腰缠万贯咯!到时候啊,你我,不都得倚仗着她,吃点残羹冷炙!” “她?”贾掌柜冷哼一声。 “我说啊,老贾,都是大老爷们,可别瞎干红眼,给人背后里使绊子,学府路上就她一个女娃娃。” “我红眼?” “你不天天蹲门口数人头?” “咳咳……陈掌柜,你是压了钱?” “哈哈哈,老贾你个鬼机灵!” 第69章 从麒麟书肆出来,陈记酒馆掌柜陈生平晃悠着几步,走到小洞天门前,柳微刚从铺子里出来。 她一出铺子,一股酒气就往鼻尖钻。 “柳掌柜!” 朝陈生平作了个揖,面上挂了几分笑意:“陈掌柜万福。叫我小柳就是了,可千万别喊什么掌柜,在陈掌柜面前,我们都是后生辈,万万不敢托大。” “你个女娃娃。”说着,陈生平举起手中的葫芦,抿了一口酒:“老贾说啊,他生意不好,下个月饭钱都没咯,我瞧着你这儿还不错嘛!” “刚开门几日,大家伙凑个热闹,过几日才是常态,做生意不讲究个细水长流。” “你年纪轻轻,懂得还不少,不像某些人啊,要急眼咯……”陈生平眨了下眼,嘴往隔壁努了努,又接着说道:“那我也来凑个热闹?” 她往后看了眼:“铺子窄,客人还有几个,陈掌柜进去难免不便利,这样吧,我把新出的菜品给陈记酒馆送去一份,给掌柜的下个酒?” “这个可以!那我就先过去了?” “慢走着,我马上就来。” 陈生平晃晃悠悠走了,芳草的话飘进她耳朵里。 “又来骗吃骗喝,隔天就来一次。” “小草妹儿,他可是房东。” “房东又怎么样?天王老子吃饭不给钱吗?” “有机会,请你当着……”她手指指向天:“亲口问上一问。” 八月十四开业,火热程度持续特五天,八月十五还创下新高,一天净利达到4贯,后面三天就是3贯的样子。 再往后十天,新奇劲儿过去,但一些早时没来得及来的,对木牌仍有兴趣的,还有被菜品本身所吸引的,贡献了日常业绩,大概在1.5贯钱。 关于菜品。 先做道题玩,以下哪种肉类,唐朝土著居民不会食用? a.鸭肉 b.驴肉 c.马肉 d.果子狸 答案很明显吧? 提示一下下。 《唐律》中写到——自杀家中马,徒一年。 (“徒”的意思是关大牢。) 有些她认为不错的菜,实际反馈不太好,比如猪肉类,因为唐朝流行食用羊肉,季节和地理位置,决定羊肉很贵,她根本没考虑推羊肉菜,另外就是鱼,鸡和鹅,像猪和鸭肉,吃的人很少很少。 也有值得肯定的一点。 对于炒菜和烧菜,普遍表示喜欢。 她在铺子待了七天,订好未来十天的菜品,安排好菜农送货,添加了些调料等,再交代了几人几句,她就去四处逛茶行。 需要采购一批茶。 不同品种的茶,开摘时间不同,总体而言,地区温度较高的地方,开摘时间会早一些,有些会在一月底,像淮安一带的茶叶,开摘时间会在三四月,茶叶上新时间是四五月。 常温保存,绿茶,保质期一般是一年,红茶则是两年。 因为每年都会有新茶,等到九十月份,茶叶已经不好卖了,高品质茶除外。 暂时没有了解到高端市场去。 现在买茶,对她还是比较有利——低于市场价,适合买进。 无奈逛了好几天,愣是没有合适的茶和价。 淮安不行的话,她只好去一趟东洲。 目前还没有“西湖龙井”之说,东洲附近几座山头,确实已有不错的茶庄。 存货多少还是有一些。 走出一家茶行,她接着去另一家。 而小洞天那边。 将至傍晚时分。 坐在柜台后的芳草已经开始数钱,她最近想了个好法子——方便她数钱, 做了几个布袋子,一个袋子能放一千个铜钱。 在收钱的时候,直接把铜钱放进袋子,当晚清数的时候,一个袋子一个袋子的倒出来,就不容易搅浑。 得到了柳微的赞许,别提芳草心里有多开心。 不过,柳微提醒她,该喝水喝水,该……尿尿,得乖乖去尿尿。 继续先前的快乐。 数钱。 一天里生意最好的是中午,傍晚时分人就不多了,铺子里只有三四个人,她索性开始数钱。 芳草数得认真,数着数着,不忘抬头瞧两眼,眼神机警,像有人随时会来抢钱一样。 “小娘子?” “啊!”芳草吓得一叫。 赶忙把手中的袋子扔进框子,她站起来朝那人鞠躬:“客官,抱歉,我不是故意吓你的。” “是我吓着你了,该我给你赔不是。” 她赶紧摇手,眼眶子一红:“不是,是我的错。” “别哭,我是来用餐的。” “哦……好,客官,你好,用餐二十文一人。”她擦了擦眼,熟练的话脱口而出。 她面前是个穿蓝布衣衫的中年男人,头上是一块方巾帽,斯斯文文的模样,仔细瞧了瞧,倒像是个和善人。 没见对方追究先前的事,她暗自松了一口气——柳微说了,不要与客人起争执,凡事先道歉。 “你先道歉,人家就不好说什么了,就算说,也不好意思一直说。小草妹儿,记住,和气生财。” 男人在靠门口的位置坐下。 洪婶子给他上了今日的套餐。 芳草见他盯着白墙看,她起身去了趟后厨,端了两个小碟过去,悄声儿说道:“送你两碟菜。” 第70章 先跟她道了谢,他才低头瞅着碟子:“这是什么?” “明日新菜,小金鱼,咱们庖师正在试着做一些。” 第54章 小强强 “小金鱼?” “我也没吃过,但……你试试?”芳草把小碟往前推了推,满眼期待望着他。 男人夹起一根刚炸出来的鱼干,咬下一口,再嚼上几口,她听见他嘴中的脆响。 见他脸上露出的神情,芳草才接着说道:“好吃吧?咱们几个都说是人间美味呢,太烫,进不了口,太凉,就没那么香脆了,你来得真是时候!” “着实香脆可口。” “你瞧着面生,应该是第一次来,你一定要试试胭脂萝卜。” “胭脂萝卜?” 她把另外一小碟推过去:“今日套餐里没这个,后厨还有一些,都是咱们吃的,你放心好了。” 男人夹了一片,一放进嘴里,脸上舔了笑容:“若是吃上油腻之物,再来一片这胭脂红,爽快,这名字取得也妙,亦可称之为胭脂雪。” 一份套餐,男人细细吃完。 他放下筷子的时候,芳草刚好把钱数完,拉紧抽绳带子。 “小娘子。” “怎么了?” 还是那个男人。 “鄙人多年习文,念过些诗书,却从未见过墙上篇作,还有这木牌子,牌后诗句,堪称一绝,敢问这是何人之作?” 芳草不及开口,有几人走到铺子口。 “喂,还能吃吗?” “咱们戌时初才关门。” 当头一人抓了一把钱,随意仍在她面前的台子上,粗声粗气吼道:“快点上菜,给钱了啊,都给老子快点!” 芳草收了柜面的钱,再一一捡起落在地上几个。 坐在门口那人看了眼里面几人,起身走出铺子,站在她那边外侧:“你……没事吧?” 芳草摇了摇头:“我们掌柜的说了,莫生气,莫生气,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坏身子又何必,我若……我若……不记得了。” “这是什么?” “就叫《莫生气》,好几句了,不过我记不得了。” “那些诗句还记得是何人所作?” “不知道。” “那是谁写上墙,这总该知道吧?” “请的隔壁翰墨斋掌柜,我们掌柜说他字儿还不错。”芳草顿了顿,继续说道:“到底是谁作的,我是真不知道,有很多人问了,掌柜也只说是她听来的。” “你们掌柜可在?” 芳草又没来得及回答,突然,原本好好坐着的客人,一下子跳了起来,而那碗碟,直接给甩到了铺子门口。 “啪啦——” 几个碟子被甩得粉碎。 里面的人冲出来。 “来看看!大家伙都来看看!” “这黑心铺子卖的什么玩意儿?” “饭里混了蟑螂给老子吃!” “一个人二十钱,竟然给老子整蟑螂拌饭!” “大家都来看看,这是什么黑心铺子?” “天呐,太恶心了吧?” “像这种食铺,倒给钱,我也不会吃!” 铺子门口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从铺子里冲出来三人,围着那碎了一地的碟子,各种破口大骂,人群里也有两人,出奇的愤懑,表示再不会去《小洞天》用餐,甚至于,还有人站出来说了一大通,对天发誓,永不会再踏入铺子一步。 “别不说话啊!该怎么赔偿?!” 芳草被逼到角落,眼眶早红了起来,只是用牙齿紧紧咬住了嘴唇。 “在问你话,哑巴了吗?” “你们掌柜在哪里?人在哪里?是不是做贼心虚,不敢出来了?” “住手!” 孙二终于挤了进来,他一把推开那人。 力气倒是不小,一掌下去,孙二竟把那人推倒在地。 “哎哟,哎哟……打人了啊!” “快来看呐,黑心店铺,饭里藏蟑螂,出手打人!” 孙二护着芳草,孙小猴和铺子里两个妇人也出来了,几人站在一起。 翰墨斋门前没人,麒麟书肆的掌柜和小厮都凑在前排看热闹,贾掌柜揣着手,正笑眯眯瞧着。 而先前跟芳草说话的男人,退到一侧角落。 有人走到他身旁,低声说了句:“分明是故意闹事。要不要?” 男人摇头,接着把目光转到中间去。 “那位柳掌柜?” “并未在人群里。” 耍横的男子仍然躺在地上,嘴里直嚷痛:“救命啊,杀人了啊……黑心店铺,害人性命……” “今日不拿出个说法!咱们哥几个跟你们没完!” “快说!该怎么办?!” “我大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今日,一定要一命抵一命!!” 吵闹声越来越大。 不大会儿,学府路上的人又多了不少。 有人开始劝道:“算了吧,像蟑螂这种东西,谁家没有几只,让他们赔点钱就算了。” “赔点钱就算了?” “我们这些粗人吃了就算了,那些读书人,他们要是吃了中了毒,那还要得了?!不行,绝对不能这样算了!” “还有打人的事情!” “我大哥碰到那个女人了吗,一根手指都没碰到,就冲出来打人了!” 第71章 “把我大哥打成这样!” “说话啊!到底怎么解决?” 孙二开口道:“别,别,别……别装了,我就推,推了,推了那么,一,一,一下,哪里,哪里就这样了,你快起来,别耍无赖,蟑螂,蟑螂不是我饭,饭,饭里面的!你们就是,就是骗子!” 孙二去拉躺地上那人。 那人却是抬起一脚,踹向孙二的肚皮。 孙二那是防不胜防,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们欺人太甚了!”芳草急忙去扶孙二。 “来呀,把这店铺给砸了!” “住手——”芳草顾不上孙二,急冲冲扑到铺子前去。 两个妇人也撸起袖子去帮忙。 顿时,铺子面前闹作一团。 但几个女子的力量,怎么都不如男,芳草被一把推开,两个妇人也拦不住那冲进铺子里的两个男子。 徒然。 “咚——” 一声刺耳锣声。 “咚咚咚!” 连着好几声敲锣声,距离又近,那是一个震耳欲聋。 尤其是那个躺在地上耍无赖的男子。 众人回头注意到男子时,只见他抱住肚子,神情痛楚,嘴里还在呻/吟:“哎哟……哎哟……救命……” 就在男子身旁。 蹲着个女子。 她手里正拿着锣,一下,又一下,就在男子耳旁敲打。 锣停了。 她喊道:“一更人定了啊,大家伙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散了吧!” 说完这几句,看热闹的群众,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孙小猴跳过去:“大姨姐,他们闹事!” 第55章 躺地求饶 先前要砸铺子两人冲到她面前,横手一竖,指着她的鼻子:“你就是柳掌柜?!今日不给我们个说法,哥几个就把你铺子砸烂!!” “什么说法?”冷笑一声,看向地上碗碟碎渣里的一只蟑螂:“关于蟑螂的死因吗?” “你们是黑心铺子,饭里藏蟑螂!” “饭里为什么要藏蟑螂?” 不过反问这么一句,牛气哄哄两人居然一下子就愣住了。 说话一人去看另一人,后者避开了同伴的眼神。 “我……我怎么知道为什么要往饭里藏蟑螂?” 紧接着,人群里有人抛了一句出来:“店铺不干净。” “对对对!不干净,煮饭的时候,把蟑螂混在一起煮!” 她起身站了起来,目不转睛盯着面前的男子,快言快语道:“你怎么证明这只蟑螂是我铺子里的?” “蟑螂在饭里啊!” “谁看见了?” “我看见了!” “我没看见。” “你没看见……大家都看见了!” “大家是谁啊?”低头,伸手指向地上的蟑螂:“是它嘛,喂,你叫大家吗?” “我大哥,我,还有他,我们三个都看见了!” “就你们三个?芳草,孙二,你们几个看见了吗,没有看见?不好意思,三比六,压倒性胜利。” 她拍手两下,那人却是一口气喘不上来。 不急。 等他回过神来。 旁边一人又拿手指着她:“胡说八道!狗屁不通!老子说有就是有!” “哟!不得了了,大家瞧瞧,这位是真命天子啊,金口玉言,一语成谶,让蟑螂兄一更死,它不敢活到二更天呐!如此蛮横,咱们平头百姓不敢惹啊,还就去府衙断一断吧!” 她示意三人去府衙。 毕竟,淮安府衙就在学府路。 可在她提到府衙时,三人皆是神情一变。 地上那人依旧“哎哟”连天,另外两人一人一句。 “谁要跟你去府衙?” “就在这里,现在就说清楚!” “行啊,咱们就说一说,蟑螂兄的死因。”再次蹲下,取出块布巾,套手指夹起蟑螂,将它托在自己掌心。 “什么?” “你说有,我说无,争论不休,不如问问蟑螂兄的意思,毕竟,死者为大。” “啊?” “大家仔细瞧瞧,这只惨死的蟑螂。” “首先,观其外翅,坚硬挺括,色度光泽,跟正常在外生存的蟑螂类似,若是经过高温沸煮,颜色上会更暗,躯体也会更软,正常人都能明白的东西,这个不需要解释吧?” “然后,咱们翻过尸体来看,背部扁平,腹部爆裂,内脏汁液四溅,死时极快,最有可能一种死法是什么?” “一鞋底板打死!” “那么,究竟是被打死以后,扔进锅里煮沸,仍然能保持原状?还是,先被煮沸,再从饭碗里捞出,一鞋底板打死?” “这到底是飞来横祸,还是早有预谋?” 霎时间,现场鸦雀无声。 “不管是哪种情况,咱们该先把凶手找出来!” “区区不才,对蟑螂有几分研究,大家或许有所不知,蟑螂体液遇醋,能够呈现乌红血色,而且,蟑螂液体具有非常强的粘性,即使鞋底踩过了泥巴、污水等物,蟑螂体液也能保持三日不褪。” “来,我看看你的鞋底。” “还有你们俩,把鞋脱下来。” 被点名那俩,拔腿就跑。 “别跑,站住!” “抓凶手!” “大家抓凶手啊!” 第72章 先跑两人一头扎进人群,瞬间跑没了影。 可现场还有一位“凶手”。 男子不是不想跑,而是被她踩住了要害。 “别……我错了,饶了我吧,只是一只蟑螂,不能让我断子绝孙啊!” 男子躺着求饶。 “怎么知道我就是柳掌柜?” 男子点头:“我来几次了,认得你。” “谁让你来的?” “是……”男子眼神不自觉转向人群。 人群后有人在这时说道:“没趣,没趣,散了回家去!” 确实是天色不早,有几人真散开了去。 她只能看见散开的几个后脑勺。 “蟑螂兄的死,还没跟你算账。” 抬脚就是一踹。 踹到男子大腿内侧。 男子吼得跟杀猪一样:“救命啊!救命啊!” 抬起又是一脚,不过横在半空。 “你最后一次机会。” “我说,我说,是……” 男子的话被人群里一人打断。 走出人群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瞧着倒是文人打扮,她当然也注意到他,先前提醒男子“厨房不干净”那一句,不正是这个男人。 她收了脚,只听得中年男人说道:“只是一只蟑螂罢了,何苦害人性命?” “噢,一只蟑螂罢了,何苦砸我铺子毁我饭碗,害我几人性命?” 中年男人嗤之以鼻:“怎么就害你几人性命?” “砸了铺子,没了生意,我们几个人靠什么过活,活不下去,那不是害了性命?” “笑话!没这铺子之前,你们不也活着?” “正是有了铺子,有了开销,一旦毁之,不异于夺人性命。挡人财,断人路,夺人命,堂堂读书人,连这也没听过?再者,砸了我的铺子,不光是害了我们几人的性命,还有几十上百人的性命!” “胡言乱语!” “试问,你开过铺子吗?没有开过铺子,从未亲身经历,何来发言权,如何笃定我所言非虚,哟,因为你曾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便知尽天下事?” 说到这里一顿,紧着,她继续说下去。 “何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那是因为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读再多的兵书,你知晓如何带兵打仗?” 中年男人急忙插一句:“本是太平盛世,带什么兵,打什么仗?” “行啊,不带兵不打仗,我就问问,民以食为天,你知道如何提高农作物产量,如何帮助今年受灾农民卖出产物,甚至于如何巩固河堤,如何治理涝灾水患?食不果腹,衣不遮体,民何以聊生?” 她盯着中年男人:“说啊?” 中年男人看了眼四周,胸口上下起伏得厉害。 “说不出来?” 中年男人终于憋出句话来:“你就知道?!” “你不要管我知不知道,你就告诉我你知不知道,兄台,你到底是知不知道?” 中年男人双眼一翻,向后连连退了两步,要不是有人扶住他,他险些摔倒。 她接了甩了一句过去:“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乃智也。” 又是一阵鸦雀无声。 可紧跟着,人群里有人喊了句:“好!说得好!” 第56章 合作 中年男人一把甩开扶他那人的手,冲着她狂瞪眼:“你少框我!我们说的本不是此事!” 重重叹息一声,她才接着说道:“世间万物,本就相生相息,既然你不懂,那我就说得通透明白些,请你竖起耳朵听好。” 天色已擦黑,由于学府路上店铺多,灯火通明,倒也不算太暗。 除了原本围着看热闹的人,对面茶楼也站了不少人来凑热闹。 “以我开这铺子为例,铺子租赁,要付房东租赁钱,铺子装修,请工匠师,白粉刷墙,购买烛台碗筷托盘,铺子开业,每日菜品,柴米油盐,哪一样不花钱?” “一身铜臭!商贾只知钻钱眼子!你说这有什么意思?” 她取出一个铜钱:“你说的是铜钱的一面,你可知道铜钱还有另一面?” 盯着对方。 对方不语。 “以我买的萝卜细说,萝卜,萝卜你是知道的吧?城外几户菜农,专门种萝卜,就靠这萝卜卖一波钱,然后维持大半年的生计,今年涝灾,他们本该卖到江川的萝卜,卖不过去,怎么办,萝卜只能烂在地里。” “那是他们愚蠢!让萝卜烂在地里,还不如送给其他人!” “不管白送给谁,他们能白得柴米油盐吗?” “这……” “如果说卖不了萝卜,那是他们愚蠢,明知会有涝灾,河堤还是垮了,你是在说理事者的愚蠢吗?修理河堤不行,治理水患不会,使得百姓苦不堪言,这是不是愚蠢?” “不……我没那么说。” “那我继续。我买了他们的萝卜,多买一天,他们是不是多收一天的钱,拿着钱,买柴米油盐,而卖柴米油盐的人,他们是不是多一笔收入,他们的老人有钱治病,他们的孩子有钱填肚,甚至于,家中学子能够有钱念书。” “这是萝卜,其他鱼米菜,还需要我解释吗?” “看待事物,不要只看一面,要看到铜钱的另一面。” “所以说,你不去做,你就不会知道其中的详细,你自然看不到铜钱的另一面。” 第73章 “这里只是一个铺子吗?” “我们学府路上的每一间铺子,每一间铺子的背后,都养活了许许多多的人,你看不到,不代表不存在,你不知道,只能代表你的无知。” “读书做学问,要实事求是,走到那个‘实’里去,不要假大空,不要好高骛远,只瞧着那庙堂之高。” 中年男人已然是一张老脸通红。 她话音落下,周围已响起掌声来。 “咳咳……”故意咳嗽两声,摆了两下手:“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有人散开,边走边讨论她刚才所说的话,其实,她所说并未触动谁的奶酪,也没有否定统治者,只不过让大家换个角度,看一看“仕农工商”最低端的阶级,他们对于社会的贡献并不小。 有人似乎舍不得散开,想过来跟她再探讨一下。 她却口干舌燥,没有精力。 开铺子难免碰见闹事的人,今天这事也就这样吧,而那位中年男人明明没喝酒,却晃晃悠悠离开了。 人都散了。 躺地的男子早不知所踪。 她正要往铺子里去,有人凑近了来:“柳掌柜可还记得蔡某?” 进了铺子,稍微收拾了一下。 “吃了吗?”她问一句。 “嘿嘿,盛情难却。” 蔡戌则跟着在旁边坐下。 “那日便见女公子气质非凡,今日再见,果真非同凡响啊!” “蔡某人万万没想到,小洞天的掌柜竟然是你!” “这铺子近日来,传得神乎其神,蔡某人来过两次,方知所传非虚,必须先说这墙上诗赋,乃是精妙绝伦……再说这木牌佳句,当真是妙不可言……还有这菜品,蔡某已尝过两次,每次皆不同……” 芳草给她端了汤水来,接着是稍热了热的饭菜。 她慢慢吃着饭,等蔡戌则慢慢吹。 放下了筷子:“说吧,啥意思?” “嘿嘿。”他笑了笑说道:“你这铺子座位可以预定,不如我们合作?” “合作?” “你看啊,有些座位视野较好,如果都卖一样的价钱,难免可惜了!每日几个时间的好位,我帮你高价卖出去?” “小本买卖,不用了吧。” “可以多赚几个钱啊,你多挣几个钱,不也能帮助更多的人嘛?” 她“嗯”了一声:“那我考虑一下。” “行行行,有商量就成。” “话说,蔡兄,你很有头脑啊。” “还不是为了家中老小。” “蔡兄在何处高就啊?” “高就谈不上,混口饭吃而已。对了,柳掌柜,我给你说个事,前面,就那边,站了个蓝布衣裳的男子,头戴方巾,瞧着普普通通,但此人可不一般。刚你说那一席话,我可是为你捏了一把汗,好在……你可知那人是何人?” 她指了指上头。 蔡戌则指了指街上方向。 “这我可没明白。” “我跟你说。”他低声说道:“那个人就是顾凯芝。” “淮安府尹?”她嘴角一抽:“真的假的?” “绝对是真的。” “你认识淮安府尹?” “见过他的人,多着去了,不过大多是一面之缘,没那一身行头,再混到人群里,怕是难以被认出。我当然不一样了,凡是我蔡某见过的人,那叫一个过目不忘!” 她竖起个大拇指。 “顾府尹就是个做实事的人。” “然后?” “我们更要合作啊!” 关了铺子门。 几人坐下,再次说起今天的事来。 “太渗人了!” “拦都拦不住啊!” 两个妇人吓得够呛,芳草闷声不说话,孙二和孙小猴倒是说了不少。 她只是听着,偶尔说一句。 几人都说完了。 “芳草?” 芳草把钱袋子放在她面前:“今日钱数完了,账也记好了。” “你吓傻了?” 芳草摇头,把脸侧到一边去。 孙小猴凑了过去:“芳儿姐,你怎么啦?是不是今天那些人太凶了,把你吓坏了,都怪我,我没有保护好你!” 芳草再摇头。 “小草妹儿?”她也凑近了。 芳草抬头瞅了她一眼,撅着嘴说道:“我没用。” 她忽然笑了起来。 “笑,笑,笑什么?” “有没有用,不是靠比谁的胳膊粗,能不能打得过那几个地痞流氓,而是要靠脑子,想办法化解困境,那三个人,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也是一点点积累经验,我们不都在一点点积累经验?有了这一次,正好可以想想,下一次,我们又该怎么办。” “还有下一次!”芳草的嘴唇撅到鼻尖去了。 第57章 秋高气爽吃螃蟹 先别提“下一次”,几人猜测起“这一次”的幕后黑手。 孙二率先开口道:“定,定是隔壁的贾掌柜!前面闹事的时候,他,他跟,跟他们伙计,全部站在外面看,看热闹!我可看得清清楚楚,他,他笑得开心惨了!” “周围铺子的人都出来看了,翰墨斋那边,没有一人出来,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对了!上次陈掌柜来,不是提醒了一句,说贾掌柜眼红嫉妒?” 第74章 芳草却说道:“怕是贼喊捉贼!” “贼,贼,贼喊捉贼?” “谁知道是不是他故意为之,先把脏水泼到别人身上,免得别人再怀疑他!哼,我就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没事儿就来蹭吃蹭喝!我们租了他的铺子,还要伺候他吃饭?要不要给他……” 芳草说了这几句,她捂嘴遮住笑。 最后,这事还是说不清楚,只能让他们做事再仔细一些,平时多注意一下。 茶行去了几天,只有一家还算勉强。 这事暂且搁下。 一大早起来,赶着去洪家村。 还在洪家村制作桃干的时候,她就和洪村长去过南浔,收购一批鱼虾等海产品。 古代的海产品,就是那个山珍海味中的海味,又称为“海错”——海中之物,错杂非一,由于古人认为海产品吃多了不好,即使有钱人家,只偶尔吃些鲍参翅肚,普通百姓一般还不会吃,除非穷得啥吃的都没有了。 目前也有人吃螃蟹,吃法基本是蒸螃蟹,而且并不流行,她打听过虾,吃的人少之又少。 鱼干会比较多。 南浔本来靠海,村民自家就有鱼干,像螃蟹和虾,普遍是孩子捉来玩耍的东西。 另外,附近没有海带,听说新罗那边好像有,紫菜也没有,福建那边好像有。 往年江洲会出一些螃蟹,中秋之后,江洲螃蟹最为肥美,今年涝灾影响,捕捞螃蟹的人也没了。 跟洪村长去了个他认识人的村子,定了一些鱼干,村民自然非常高兴,他们做鱼干都是自己吃,家家都有的东西,根本就不值钱,当时天气炎热,村民还多捕了一批,为她单独晒鱼干——海鱼,倒是少了些用盐腌制的钱。 定购一批鱼干。 顺带着要了一批虾。 村民更不知道“虾”拿来做什么,不过出了钱,整个村子的人天天都在打虾,小虾,直接晒成虾米,大虾,她让人带回洪家村。 海边比较潮湿,洪家村一带,光照更好,趁着气温高,赶紧把虾子翻晒。 等到八月底,差不多可以做酱了。 “海酱是什么?”几个孩子围着她。 “都给我回去坐好,谁再过来……”她挥了挥手上的棍子。 提前为冬天做打算,准备制作“海酱”。 先提个问,请问,以下哪样是大唐没有的东西? a.花椒 b.胡椒 c.辣椒 d.番椒 答案解析: 先说胡椒,前面提过了哦,外邦进贡品,中原不产,但唐朝皇室贵族还是有的。 花椒自产,跟生姜和吴茱萸(zhu1声 yu2声)称为三大制辣高手。 那么,答案是c还是d呢? 辣椒最初就叫番椒,是一种观赏类植物,在明朝末年才从中南美洲热带地区传到中国。 这是一道多选题,选c和d! 实际上要做的是加肉的辣椒酱,当时没有辣椒,她决定取名叫做“海酱”。 主打虾子和鱼干,加上盐,花椒,生姜,吴茱萸,葱,蒜,豆豉,糖,以及她自制高度白酒。 为啥自制白酒? 她觉得酒精度高一些,海酱应该能保存久一些。 插一句,她去陈记酒馆吃了酒。 味道的确不错。 不过这个时候的酒,以甜口为主,一般是低于20度的酒,辛辣刺激的酒没有市场。 捯饬一个海酱并不难。 只做了两个陶罐,一个咸口,一个麻辣,油纸封住,绳子勒口子上,带回铺子做市场测试,寻找接受度最高的一个口味。 因为加了油和盐,海酱的保质期应该能有3-6个月,但她完全不能保证,会不会怎么就坏了,也有可能不会坏,现代自家制作的辣椒酱,常温放一年也是正常情况。 在洪家村待了两天。 发现一个事情。 竟然有个她没见过的年轻妇人。 路过那破房子好几次,从来不知道里面有人。 不光有个年轻妇人,还有两个孩子,一个刚会走路,另一个最多三岁,俩孩子在泥巴坑里玩泥巴? 去洪村长那里时,提了一嘴,洪村长说那个年轻妇人很能干,就是家里俩个幼崽,实在是没有其他精力做事,最开始摘桃的时候,妇人不放心把孩子关在家,只好背上背一个,腰上系绳牵一个。 翻晒虾鱼的活儿,洪村长也分了一小部分给她。 “村子里年幼的孩子……噢,六岁以下的孩子,是不是有九个?” “还有个在肚子里。” “家里男人又不在,孩子太小,影响妇人劳作,不做事,哪里来的钱粮?如果可以,洪村长可以试着跟她们说说,把孩子集中起来,放哪个妇人家中一天,其他人正常劳作,她们轮流照看孩子,看孩子那天,其他人就帮衬着给些粮。” “你这法子好哇!” 后来,没有按照这个法子去办,整了个“幼儿园”出来,把村子里的孩子都放在一个老妇人那里,妇人早上把孩子送过去,晚上回去顺道接走孩子,每个月给妇人一些东西,也有其他老妇人去帮忙。 带着海酱回去前,她问了洪村长,孙大等人还没回来。 回了铺子。 托人从江洲带的螃蟹来了。 螃蟹肉不多,吃着还麻烦,普通百姓不吃,见她吃螃蟹,铺子里几人都觉得奇怪。 第75章 她一边吃一边问着海酱的情况:“哪个味道好些?” “咸口的。”芳草回答。 酱只有两罐子,随机加给每日20份套餐,每个饭碗里舀了一小勺而已,芳草会问那些人用过后的感受。 “麻辣口的也有人喜欢,我还没问,他们就问我那是什么,不过只有几个人。” “你们几个喜欢哪个?” “也是咸口的。” 她倒是喜欢麻辣口味。 螃蟹还剩七八只,煮熟后,让几人把蟹黄和蟹肉弄出来。 “掌柜的,这个拿来做什么呀?臭烘烘的呢!” 第58章 风靡一时蟹黄包 螃蟹蒸后放凉,难免有一些腥味。 当然,还要再加工。 她在捯饬一项新产品——蟹黄汤包。 在现代常见的汤包,此时还没有,更不要说蟹黄汤包。 第一步,取出蟹黄和蟹肉以后,加了调料放锅里小火熬制。 第二步,熬鸡汤猪皮冻,这一步比较复杂,杀鸡又是猪的,省略n+1个字。 第三步,搓面粉,拉面皮。 失败的地方就在第三步了。 蒸出来的蟹黄汤包内馅儿,气味鲜香,口感丰富,但汤包的外形不行,软趴趴的,色泽不好——面皮不行。 跑了整个淮安,找了七八种面粉。 试了一次。 试了两次。 试了三次。 统统失败。 在第六次的时候,揭开蒸笼盖的瞬间,她就感觉成了。 端起碗碟。 好家伙,汤汁就在碗碟里晃悠! 随便吹了吹,她赶紧吃上一口。 暂且算作成功,接着又试了几次,调整拌馅口味,调整皮冻比例,在选用的类似“高筋面粉”里加盐,注意皮中厚边薄,口拧紧等等,完美的蟹黄汤包出炉了。 ………… ………… 麒麟书肆。 “掌柜的早!” “去去去,别烦我!” 贾掌柜一手摸着后脖子,慢吞吞走到自己的躺椅坐下:“落了枕,一晚没睡好,天不亮就爬了起来,我这人都瘦了一圈!” “掌柜的辛苦了,是否要小的请个大夫?” “请大夫不花钱?!” “听说,拿布巾泡了热水,再趁热捂着,能治落枕,掌柜的要不试试?” “还不快去?你们一个个成天懒得跟猪一样,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能不能勤快点?还不如隔壁铺子那几个女的!” 小厮拿了热巾去,贾掌柜自己捂着脖子,没过多久,他就迷迷糊糊睡着了,越睡越沉。 又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睁开了眼。 “什么声儿?哪儿来那么多人?” 贾掌柜被门外的声音吵醒了。 他问话的时候,第一时间,竟没人搭理他,店铺里两个小厮正趴在门口,脖子拉得跟乌龟一样,半个身子都悬在外面。 他赶紧起来跟着望出去。 人。 排队的人。 “这干嘛呢?排队的,怎么都排到咱麒麟书肆来了?” 小厮笑着回答:“掌柜,小洞天卖包子呢!” “包子?哈哈哈,他们落魄到卖包子了?”贾掌柜笑了一阵,笑声戛然而止:“那么多人买包子?!” 放眼一看,小洞天门外起码有二十来人。 二十来人是往他这边排过来的,小洞天靠墙那边,也排了些人,他立马出了自家铺子。 确认过整个排队的队伍,贾掌柜瞠目结舌:“这……这到底是卖的什么包子啊?” 小洞天门口一左一右排队两列,据说,柳掌柜想让排一列,不知怎么回事,两边的人差点打起来,她只好让人排两列,每一轮一边放几个进去。 到底是什么包子啊? 贾掌柜凑近了。 刚走进,有人提醒他:“要排队。” “我不吃,就看看!”贾掌柜肚子一挺,闷头往里去:“让让,都让一让!” “贾掌柜,可是有事?” 抬头一看,对他笑嘻嘻的正是小洞天柳掌柜。 “我……你们这……改卖包子了?” “本季限定,特色佳肴。” “什么?!包子是特色佳肴?哈哈哈!”贾掌柜捧腹大笑起来。 排队在前的一人却暼了他一眼,目光里满是鄙夷,却一边问起柳微:“何为本季限定?” “咱们蟹黄汤包的螃蟹是江洲蟹,中秋之后的蟹最为肥美,再过一阵子,入腹难免寒了一些,因此,这蟹黄汤包仅在本季售卖,限卖五日。” “五日?” “只卖五日而已?” “对,只卖五日,今日初一,蟹黄汤包卖到本月初五,今年不再售卖。” 蟹黄汤包的火爆,在她预料之中,但在第一日就火爆,而且火爆得如此迅速,却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午时初,也就是上午11点开始营业,当时来的人还没有几个,待第一个人尝试了蟹黄汤包,嘴中直呼“妙哉”,甚至于当场念了两句诗,具体是什么内容,她不记得了,不过,没多久,那人就带了几个人来吃。 “轻轻提,慢慢移。” “先开窗,后吃汤。” 铺子里面贴上食用“蟹黄汤包”的方法。 这几句话很快传到排队人每个人耳朵里。 第76章 12点开始,就有十来个人排队,半个小时后,排队的人就是三十多个。 铺子一次只能容纳15人。 由于汤包多汁,上盘途中容易洒出,而最好是蟹黄汤包直接从灶上到桌上,她安排了轮餐吃,即,每次直接安排15人同时进食。 两个妇人一次性上15份食,一个蟹黄汤包,一碟过水青菜。 上好菜后,在芳草处交费,排队的人立马就可以坐下开吃。 一个汤包而已,10分钟左右。 统一全部撤场,妇人立马统一清洁。 每一轮也就15分钟左右,一刻钟而已。 “包子,卖多少?” “还是20文。” 贾掌柜惊呼:“20文一个包子?!” 要知道在南浔,两个包子3文,一个包子不过1.5文,她这里的包子就要20文? 贾掌柜直接说道:“柳掌柜不厚道,你这是抢钱吧!” 顿时,贾掌柜的声音吸引了许多人。 她倒也不急,慢慢说道:“贾掌柜,你且品一品其名,蟹黄,其中有蟹肉和蟹黄,一个螃蟹才多大,你看看咱们汤包有多大,里面可全是肉,这要剥多少的蟹肉蟹黄?” 装蟹黄汤包的碟子,比平时用来装米饭的碗碟还要大。 专门的汤包碗。 比正常碗要浅,又比碟碗深。 这是她前几日路过春森路,遇见个坐在角落里的大叔,大叔频频叹气,瞅着面前的两担子碟碗,眼眶子一直绯红。 原本定碗碟的掌柜,“破产”不干了,大叔送碗碟去,自然收不了剩下了大头款项。 瞧着碟碗漂亮,她花低价都给买了。 碟碗可以用来装汤包,以后还可以用来装蛋包饭,反正也是要买碗买筷的。 汤包有那么大,肉馅就不会少。 成本其实很高。 之所以卖蟹黄汤包,也是图个新鲜,巩固先前一定的热度,让大家注意到“小洞天”的食物。 “如此皮薄馅多,光这一个蟹黄汤包,就要经多少人的手?” 第59章 有钱都不赚? “清洗活蟹,上锅蒸蟹,剥壳掏肉,搅拌肉馅,擀面拉皮,再包汤包……贾掌柜,你算算,我那后厨有多少人?” “大家吃的蟹黄汤包,绝对是最新鲜,刚出蒸笼的汤包。” “蟹黄汤包可不是3文俩的普通包子,我这收20文一份,那还是便宜的,况且,谁以前吃过蟹黄汤包?” “这都是头一份!” “天底下独一份!” 独特性+优越感=持续一整天的火爆。 从11点到下午5点,根本没有停过,最后她强行喊了停。 剩下的人一一登记,可以预约明日来的时间。 “散了吧,明日再来。”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嗓子已经哑得不行了。 除了上午那一顿,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只往肚子里灌了些水。 整个铺子的人都累瘫了。 “不行,钱是挣不完的,明日销量,只卖240个。” “只卖240个?那哪里够卖啊!”芳草第一个反对,她拿过账本给她看:“今日咱们一共卖了380个汤包!如果只卖240个,那不是少了近三层,明日来的客人应该会更多!” 她瞅着芳草哭笑不得:“大家都累倒了,一个汤包都卖不成,小草妹儿,你真的不饿吗?” 九月初一,营收7600文,材料加人工(另从洪家村请了3个妇人来帮忙),成本大概在35%,最后利润近5贯钱。 小洞天的蟹黄汤包,一天时间,红遍了整个淮安。 吃着的四处吹,没吃着的到处问,想吃的准备去排队。 也有人不急,过阵子再去,就不行他们真不卖这蟹黄汤包。 有钱都不赚? 谁信呐! 第二天一早。 铺子门口贴了告示。 营业时间:午时(11点-13点);酉时(17点-19点)。 每时间段,限量销售蟹黄汤包120个。 另外:只能堂食。 免得黄牛党哄抬物价。 于是乎,小洞天前排队的人都排到后面那条街去了。 期间场面一度混乱,她不得不拿了根粗棍子,以维持现场稳定。 上午排队的人,已经把傍晚时的名额占完了。 “好了,你是下午第120号,到时候拿着这个来就是。” “掌柜,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啊?” “不能说,以免被模仿。” 纸条上是阿拉伯数字和英文单词,还是用一块碳画出来的,本子上是预约人的姓名和顺序号,半天时间,倒是不容易被造假。 限制了数量。 还有人气呼呼骂了半天:“真当整个淮安只有你一家卖汤包啊!” 然后。 第三天有人开始卖蟹黄汤包。 没错,就是蟹黄汤包。 但彼蟹黄汤包,非此蟹黄汤包。 第四天和第五天的时候,大份蟹黄汤包,改版了,一个大汤包,变成了四个小汤包,再配上姜丝和醋,以及一份鸭血粉丝汤。 “什,什么?” “大包子没了?” “鸭血粉丝汤?” “那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粉丝这个东西,据说,北魏就有了记载。 她选用的是招远绿豆粉丝。 第五天的时候,甚至于天不亮就有人排队了。 第77章 为了回馈新老客户,两轮的第36号,第66号,第96号,直接免单。 此外,给学府路上每一家店铺送去了一份,还送了二十份给淮安府衙。 蟹黄汤包的人气和热度,暂时就积赞到这里。 芳草又有意见了:“为什么送给翡翠楼啊?就是他们照着我们卖蟹黄汤包!他们的庖师,还跑到我们这里来吃蟹黄汤包呢!” 翡翠楼是学府路上一家食铺,规模挺大的,平时生意也不错。 “我们能卖,人家凭什么不能卖?” “跟咱们学!羞羞脸!”孙小猴吐舌头。 “他们那蟹黄汤包,哎哟,别提了,我送给他们瞧瞧,好照着做好些。” 芳草给气走了。 其他几人更是搞不懂,明明生意那么好,她为什么就不做了? 其中一个原因是成本太高了,倒不是螃蟹和猪肉,而是面粉,耗时,耗料,还耗人力…… 大汤包的成本在35%,换成小汤包时,更换了面粉,要知道小麦价格比大米贵多了,成本立马降低到25%。 铺子只有那么多,人手只有那么多,高强度运转久了,非常容易出差错,对于客人来说,一直有的话,吸引力就不够了。 只此一批,再吃等明年。 感觉立马不一样了。 物以稀为贵。 原本该是初五休息,多上了一天,定初六和初七休息。 关门。 “什么!关门?” “真不卖了?” “铺子真关门了,说初八开门!” 初五收摊前,她看见个人“路过”,路过了好几次那种。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那个人又路过了。 她走过去:“王子京?” “柳掌柜。”先是作上一揖,王子京才显得诧异的问道:“你知道我?” “你是咱们铺子开业的第一个客人,怎么会忘记?你不知道啊,我找你好几天了。 “找我?” “第一个客人的福利啊,可以免费吃一份新品,你来尝一尝,给我个中肯的评价,来,快过来。” 王子京怪不好意思的模样。 王子京离开的时候,拎着个食盒。 她给了他三份没蒸的蟹黄汤包。 芳草一边记账一边说道:“四份,记掌柜账。” 关上门。 整理账簿。 芳草仔细核对了三遍。 “多少?” “初一至初五,头三天……” 距此一个时辰前。 淮安府衙。 管事急匆匆往书房里去,边走边回头看一眼小厮:“当心,端稳了!” 还没到书房,管事的声音已经响起。 “顾公!” “顾公?” 顾凯芝打开房门:“何事如此慌张?” “蟹黄汤包终于买到了!” “什么?” “顾公快坐下,趁热。” 顾凯芝被要求赶紧坐下。 管事说道:“铺子也怪,只许堂食,我只能在那儿吃,正愁着如何给顾公弄上一份,那柳掌柜跟肚子里蛔虫一般,竟给咱送了一份来!” 顾凯芝没动筷:“府衙送了一份?” “不止一份。整个学府路的铺子,她都送了一份去,咱们府衙送了二十份来,亲自送到府衙门口去的,门口那几个小子直接就收了。” “这?” “顾公放心,我已派人送钱去了。” 顾凯芝这才把目光转回来:“究竟有何稀罕?” “顾公把盖子揭开便知。” “不知是否当真独此一份,他们贴了告示,说今日最后一日,明年才会再卖蟹黄汤包。” “我去了翡翠楼,根本就不是一个味儿,模样也是不同的。” 第60章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小洞天给府衙送去20份蟹黄汤包,那就是四个蒸笼,管事得知后,立马分了一份出来,装进自家小蒸笼之中。 急匆匆送到顾凯芝书房。 揭开蒸笼盖。 里面倒是没有多少雾气。 一眼看清蒸笼格子内躺着的四个小汤包。 顾凯芝稍微一愣,嘴中嘀咕出一句:“汤包。” 蒸笼稍稍一晃。 包子里的汤汁竟随之摇晃。 他可从未见过此等包子,怪不得名曰“汤包”。 “顾公,你别瞧了,快试试。” “对了,还有口诀。” “轻轻提,慢慢移。” “先开窗,后吃汤。” 顾凯芝看了眼管事,接着拿起筷来,一边重复管事的话来:“轻轻提,慢慢移,先开窗,后吃汤。” 轻提慢移的吃了一个。 紧着,直接往嘴里送了一个。 汤包大小合适,恰好一口一个。 能见汤汁晃动,包子皮相当之薄,不仅薄,且韧劲足,光是这种皮,他就从未吃过,连听都不曾听说过。 再品这馅儿。 海味鲜香。 口感实道。 神奇的是居然还包含不少汤汁。 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想了想又吃了一个。 汤包已不烫口,一口一个,鲜美汤汁在口中溢出的感觉,他情不自禁说道:“妙哉妙哉!” 等回过神来,张了张口,他又轻轻摇头:“可惜,回味稍显腻。” 第78章 “遭了!”管事忽然转身,从门口小厮那里取了个小碗回来:“忘了。顾公,柳掌柜说要沾这调料吃。” “什么调料?” “姜丝和醋。” 顾凯芝重新试了一个,小心翼翼提起汤包,沾了少于的姜丝和醋。 这一次。 感觉又有所不同。 “顾公,如何?” “还有吗?” “有是有,有些凉,我让厨房上灶再热热?” 管事立即吩咐小厮去了。 等又一笼汤包送来,顾凯芝吃了一个又摇起头来。 “怎么?” “味道却是差了不少。” 管事无奈说道:“已经派人去瞧了,铺子早关了门。” “不碍事,明日我亲自去。” “顾公……他们明日不开门,后日也不开门。” “为何?” “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铺子关门休息,蟹黄汤包卖到了初五,他们掌柜说多休息一日。” 顾凯芝再次愣了愣,随后,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倒是没听过,铺子还有休沐一说。” 管事接着说道:“听闻那鸭血粉丝汤,也是一绝,可惜今年没有口福,今早天不亮,已有人在铺子门口排起长队来。” 因顾凯芝作风严谨,管事自然知晓哪些事不能干,譬如,插队,或让铺子给府衙开小灶这种事儿。 府衙的人去那里凑热闹,显然也并不合适。 “诗集拿到了吗?” “差点把这事忘了,在府衙,我马上去取。” 管事把东西撤下去。 顾凯芝起身走向窗边,推开半扇窗,望着早早出来的明月,眼前似浮现那日的画面。 前来闹事的人,一个躺地求饶,两个撒腿就跑。 死者为大。 蟑螂兄? 他忍不住笑了两声。 笑过之后,又想起在他耳边重复好多遍的话。 铜钱不止一面,要看见另一面。 小小一个铺子,背后却关乎几十百号人。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乃智也。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做人做事做学问,切记,实事求是,不可只见那庙堂之高。 还有那小洞天外墙的诗篇。 铺子里木牌后的绝句。 一身铜臭? 只知钱眼? 顾凯芝不经皱眉,嘴中长叹一声。 待管事送来刚印刷出的一册诗集,他仔细翻看一遍,才关上了窗,坐下拿起笔来。 “该从何处写起?” 最后,顾凯芝把信夹进诗集,一起送去了长安。 ………… ………… 芳草汇报账务之前,柳微已经看过一遍。 没有问题。 九月头五天,卖蟹黄汤包,除去所有成本,最终利润是17.6贯。 再加上八月份的营收,扣除人员工资和当月预付租金等,累计达到48贯。 目前全部财富如下: 1-现金48贯。 2-铺子1间。 3-金银首饰等,市值估算100贯。 另外还有一堆桃干,一堆鱼干和虾子。 在不上新的情况下,以小洞天基本情况,每日纯利在1.5贯左右,每月休5日,一年在480贯的样子。 想要达到【腰缠万贯】的级别,得奋斗20年。 如何加速? 多开几间铺子,速度自然能提上去。 努力加餐饭。 初八复工。 初八一大早,就有人来问:“蟹黄汤包还有吗?” “没有。” “大的没有,小的有吗?” “没有。” “全都没有了吗?” “没有没有。” “鸭血粉丝汤,还有吗?” 她只好在翰墨斋买了一大张纸,请文掌柜写下两行字。 【本店今年不再售蟹黄汤包,大小汤包,以及鸭血粉丝汤】 再有人问,铺子里几人都是自动屏蔽。 店铺里没啥事,她又去找茶叶了。 秋天来了,冬天还会远吗? 冬天不会有什么水果,也没有什么蔬菜。 大棚蔬菜她是搞不出来。 囤的桃干,在冬天会是个好东西。 她走没多久,小洞天来了位不一般的客人。 一行五人。 “……真是没想到,我方牧离淮短短几日,竟然多了那么多趣事,可是此处?” “回白莲居士,正是此处,且随我去旁边,那里就是鼎鼎有名的《滕王阁序》序幕墙。” “铺子小,却也是别有洞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诗句就刻在那木牌上。” “走吧,我倒要瞧瞧,还有哪些佳句。” 几人来到铺子一侧。 芳草守着的收银台。 “客官,你好,一份20文。” 当头一人正要从荷包里取铜钱。 方牧出声制止:“且慢。” “方牧兄,有何指教?” “不是说最佳诗作,可免餐费,吃上一月?” “对!确实有此说法!” “既然如此,咱们今日不用付钱,我在此作诗一首,自然是最佳诗作。” “今日真是得了方牧兄的荣光!” 几人纷纷道好。 第79章 然鹅。 芳草不得不拦住几人:“客官,得先付钱,再进堂食。” “你个木头木脑的女子!你可知他是何人,淮安诗王方牧是也!方牧为你这铺子作诗一首,那是千金难买的好事!别人求之不得!” 芳草憋红了脸:“可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第61章 傲慢与偏见 “规矩?方圆?” 男子看了眼同伴,笑得“哈哈”连天:“一个无知妇孺,竟,竟然跟我们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哈哈哈!” 芳草咬了下自己的舌尖,深呼一口气。 “没错,无规矩不成方圆。虽说咱们铺子有这样的活动,每月评下一名最佳诗作者,但上个月的最佳诗作者已经评选出,这个月的,要等到下个月初,每个月三号发榜。” “大家听见没有,发榜,还要发榜?哈哈哈!” 用力掐了下自己手背,芳草加大声音续道:“每一位诗作者,必须是本店消费的顾客。免费一个月的餐食,仅限那发榜日起30日,而且,只是那一位最佳诗作者!” 芳草一口气说完。 几人却是没笑了。 其中一人说道:“谁听你在这儿胡诌?叫你们掌柜出来!” “我们掌柜不在,我没有乱说,规则早写出来挂在墙上,你们自己看。” 芳草指着收银台对面的墙上,那里正挂着她所说的规则。 具体解释说法,她早问过柳微好几遍。 几人瞪眼瞧她。 她就直勾勾看着那个名叫方牧的人。 只见那人眼中闪过愠怒。 紧接着,他松开眉心,唇边升起一丝冷笑。 “别有洞天?不过如此。罢了,吾等不与此无知妇孺见识,以免辱了学者身份,别人还以为我们几个在此骗吃骗喝,做那欺世盗名之人。” “方牧兄,那些绝世佳句?” “商贾而已,诓骗手法众多,传来传去,这小洞天是受了益,那诗词作者却是吃了大亏。” 一行五人走了。 人是走了,芳草却是气得够呛。 等柳微回去的时候,芳草立马气呼呼跟她说起。 “无知妇孺?” “商贾之流?” “淮安诗王方牧?” 不及进铺子,她转身就走。 敢号称诗王? 去瞧瞧热闹。 ==提问小剧场== 以下哪位诗人称为“诗王”? a.王勃 b.李贺 c.王维 d.白居易 答案放在本章【作者说】里面哈。 先去一趟淮安府,在角门外等了一阵,她等的人出来了。 “蔡兄?” “哎哟!你……”蔡戌则左右看了眼,赶紧示意她往旁边巷子去。 “是我见不得光?还是你见不得人?” “你怎么认出我的?” 她盯着他,眨了眨眼。 从淮安府衙出来的蔡戌则,跟以前见过几次的那人不太一样,主要是模样和穿衣打扮。 此时眼前的蔡戌则,瞧着就是个“朴实无华”的公仆。 蔡戌则看了眼巷子外,才低声跟她说道:“既然你知道了,那我就直说了。” “边走边说。” “去哪里?” “玉枝阁。” 先说蔡戌则,据他所说,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开销大,不得不多想几个法子赚钱,当然,黄牛党炒票价,也不至于犯法,但说出去总归不太合适,每次休息时,他就另换一身行头。 换一身衣物,再稍修饰面容,晃眼一看,确实跟穿粗布衣,头裹布巾的“蔡主薄”没几毛钱关系。 蔡戌则非要回去换一身衣服。 “烦请柳掌柜在……在桥那头等我,我去去就来。” “让我在桥头吹风?” “夫人若是瞧见了柳掌柜,倘若只是一位清新俊逸的女公子,我就出不去了。” “明白,家有娇妻,去吧。” 蔡戌则向四周看了好几眼,压低了嗓音说了一句:“家有悍妻。” 蔡戌则一溜烟走了。 等两人到达玉枝阁的时候,天色早暗了。 “帮我瞧瞧,我这脸好些了吗?” “天色昏暗,哪里瞧得出来。” “那……那一会儿进去了,你再帮我瞧瞧,玉枝阁夜里也是灯火通明,形象还是非常重要的。” 她努力憋住笑。 先前蔡戌则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一侧脸颊上就挂着一个红印,形状恰好是一个巴掌+五根手指。 进了玉枝阁。 蔡戌则领着她往一个地方去:“谁都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不过,十有八九,他每晚会来玉枝阁,每隔十日,玉枝阁就有一个诗会,方牧是一定会来参加,听说有不少人莫名而来。” 初探玉枝阁,正巧碰见了方牧。 那日只是远远看了一眼。 再来一次玉枝阁,倒是主要为了多看他几眼。 今晚的玉枝阁,灯火辉煌。 亭台楼阁,无不点着烛台,挂着灯笼,时不时有侍女经过,手中拿着两三盏灯笼,一一细问路过的客人是否有需要。 并不喧闹。 阁楼里偶尔响起阵阵笑声,廊桥,亭台,以及假山上的人,皆是轻言细语说着什么。 来到这个地方,她竟也感受到几分安宁,还有诗情画意。 第80章 蔡戌则走到某处,恰到好处的解说几句。 不多时到秦淮小筑。 这个地方就热闹了。 光是楼台外就围了不少人。 “你就在这儿等我,我去打听打听。” 蔡戌则走开了。 她挤不进去,只好坐在石墩上,听里面的人作诗。 有人作诗,有人喝彩,自然有人不服,觉得自己的诗更牛叉,然后开始循环pk。 蔡戌则回来了:“太不凑巧,他今晚没来。” “真没来?” “我骗你干什么?” “对了,方牧号称淮安诗王?” “这事儿吧,鸿文馆的孩童也是知晓。” “那么厉害?” 蔡戌则又是左右看了眼,低声说道:“跟小洞天内的佳句比起来,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在地上。” 她起身准备走了,跟着蔡戌则进来不花钱,既然方牧不在,那就下次再会。 “等等。柳掌柜,有个事,蔡某不知当说不当说。” 她还没开口,蔡戌则续道:“我刚看见这个。” 蔡戌则拿了个小册子出来。 接过翻开一看,随便扫一眼,再翻几页。 “已经印了不少,这,这是我借来的,柳掌柜别气得给我撕咯。” “气吗?” “不气就好。” 蔡戌则把小册子拿回去:“那你稍等我一下,我把诗集送回去。” “等一下。” “怎么?” “这个卖钱不?” 蔡戌则点头:“一本300文。” “多,多少?!” 她不得不承认——她太郁闷了。 蔡戌则给她看的小册子,最多二十张,每页还有许多空白的地方,竟然就要卖300文一本! 相当于15份套餐的钱! 关键是她的佳句都没有收一分钱! 没错,小册子里是《滕王阁序》,还有木牌上的十五句诗。 ……… ……… 小同学们,答案来咯~ 前面提到过初唐四杰(王杨卢骆)之一的王勃,王勃是“诗杰”,王维是“诗佛”,好像是因为他对于佛学很有研究,杜甫是“诗圣”,正确答案就是d啦,白居易特爱写诗,据说写得痴狂,跟着了魔一样,又称“诗魔”。 第62章 求救信 经常在翰墨斋买纸,她当然清楚纸价,随便一算,立马想嗷嗷大哭。 目前的纸质量不算多好,普通白纸,100张卖60文,品质好的纸是3文1张,而用于印刷的纸,不过是泛黄的麻纸。 拿普通白纸计算,就算一册50张纸,一本书不过30文。 凭什么要卖到300文一本??? 柳掌柜确实有许多问号。 第二天一大早去了麒麟书肆。 贾掌柜见着她就躲进了里间。 啥情况? 麒麟书肆也开始售卖名为《小洞天》的诗集。 “多少钱?” 小厮不敢说。 她猛然一拍柜面:“多少?” “两……两……两百六十文。” 扫了眼柜台后的书。 “那本,多少?” “啊?” “你们一个个是聋了,还是傻了?” 小厮如下她问的那本诗集:“《洞庭诗采五十篇》,卖,六百文,租,十日,三十文。” “怎么个租法?” “只租给淮安书院,淮阳私学,象山书院的学生,要府衙开的学籍书。” “那本多少?” “六百文。” “那本多少?” “一贯。” “为什么那么贵?” “那……那是一部佛经。” 一本折式书而已,为什么那么贵? 远远高出纸的卖价。 在麒麟书肆问了半天,她才搞明白原因——现在还是雕刻印刷术时代! 开机费贵呀!!! 冷静下来。 她是郁闷,但只是一丢丢而已,等她有钱了,保准整个活字印刷机出来! 虽说有了《小洞天》的诗集,由于价格昂贵,寒门子弟还是买不起,于是乎,每天都有人站在白墙前抄诗,哈哈哈,为了心里那一丢丢不爽,她把店铺里木牌后的诗句抄了些在白墙上——免费哦,每天都有新诗句呢,来吧,来吧! “掌柜的!” 见她晃悠着要出门,孙小猴给她塞了个信封。 “什么啊?” “不知道,送来几天了,我给忘了。”孙小猴摸摸后脑勺,蹦跶着跑了。 她不是第一次收信了。 自小洞天红了,隔三差五,就有一封信送到铺子里,有表达倾慕之情——不是对她本人啊,主要是诗句,当然,也有人认为诗句就是她写的,毕竟,翻遍诗典都找不到的诗句,除了她,还会有谁? 另外,就是有专门写信来骂她的。 哎呀,人红是否多。 本来不想看的,她嗅到一股鱼腥味。 打开一看。 顿时,脸色一变。 信应该是送到洪家村,老村长不识字啊,直接给带到了铺子里,但谁都没在意。 以至于……过了信上所说期限。 什么期限? “十日内,你若不带钱来赎人,就把他俩吊死在村口!” 哪个他俩? 孙大和那个兄弟啊! 第81章 孙大送路上捡回来那人去了哪个茶庄,一去,就是二十来天,她还以为他继续去丈量淮安了,哪知他们被茶庄的人扣下了! 还限期去赎人! 今天就是最后一天! 哪怕她是长了翅膀,也飞不过去呀! 而且铺子里都是女子,孙二和孙小猴根本不顶用,她一个人怎么去那个什么茶庄? 更要命的是她还不知道是什么茶庄来着!! 哦豁……搞毛线了。 把求救信折起来。 她跟芳草交代了几句:“我要去看茶,走几天,铺子就交给你了。” “我不行啊!” “不行就关门,随你。” 救人如救火。 她这“远水”要去救那个“远火”了。 ………… ………… 学府路旁的巷子里,蔡戌则左顾右盼,瞧见个人路过,赶紧把脸一捂,转到一旁墙壁去。 “……上次不是说了嘛,柳掌柜,这,你来找我不好,真的,影响不好。” 她把信递过去:“急事。你帮我看看,附近哪里有茶庄,路程在两三天的样子,小地方。” 蔡戌则接了信,转过身去,面朝着墙壁,一边展开信。 “另外,淮安有没有懂武的人?” “跟你去一趟?” “是。” 蔡戌则摸了摸后脑勺,接着说道:“按这信上所言,今日,今日可就是最后一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你的伙计?” “废话。” 蔡戌则转过身来:“小茶庄,东北向,两三日路程,据蔡某推测,要么是青苔镇,要么是周家庄,青苔镇不远处是定远窑,周家庄是个小地方,在山沟沟里面。” 她愣着想了一阵。 “两个地方都在一个方向。” “应该……是周家庄。” 像洪家村的村民,绝大多数都姓洪,老村长姓洪,她铺子里两个妇人也姓洪,大家喜欢称类似鲁儿娘,三子娘,或长秀婶等。 她隐约记得孙大说那人……叫周什么,姓周应该是对的,因此,周家庄的可能性比较大。 “厉害啊!就是周家庄!蔡兄,有没有懂武的朋友,给我介绍一下,最好马上就能走,放心,肯定是给酬劳。” “介绍自然是能介绍,但现在我走不开啊!要不这样,我告诉你地址,你去试试看?” “报你名儿好使不?” “给钱最管用。” 蔡戌则告诉了她两个地址。 淮安早些年,武馆盛行,自从严打山匪与水匪,查出一伙匪徒跟某武馆有关后,武馆一行渐渐衰退,再者,现在是太平盛世,学武没有多大用处,只能去大酒楼或青楼等地给人看场子,并没有更多的职位。 像有钱人家,直接买体格健壮的男奴。 第一个地址,在春森路附近。 【洪家】。 一座闹中取静的院子,她还有一些印象。 还没跨过门槛,已有人拦住她:“干什么的?” “找你们管事的,有事要谈。” “谈什么事?跟我说就是。” 她往里看了眼,院子里倒是没人:“我要请两位师傅,跟我一起去一趟周家庄,来回可能要四五天的功夫,不知道你们怎么算钱?” 男子用诧异的眼光瞅着她,一时没有开口。 “我没有说明白?” “明白是明白,可你一个女的……走吧,别在这儿杵着。” “你们不接这活儿?” 男子往里走,她正跨过门槛跟过去:“我朋友跟我说,你们……” “站住!” 男子大吼一声,吓得她浑身一哆嗦。 “怎么了?!” 男子立马是横眉竖眼:“女子不可入内!叫你出去,你听不见是不是?要是脏了我家院子,把你腿打折了!还有你的手,什么都别碰!” 第63章 先给钱 被轰了出去。 尴尬。 【洪家】武馆那男子态度恶劣,就差拿根棍子冲上来,给她好一顿胖揍。 都这样子了,她总不能跟人家门口一顿狂吠…… 去下一个地址。 问了七八个人,才七拐八拐进了个巷子,尽头有个院子,抬头看了眼,并无牌匾等标识。 就是这里? 院门敞开。 脚刚踩上门前一阶,身子就是一斜,泥巴糊的阶梯竟跟窗户纸一样,一脚下去就是个坑。 挪到黑乎乎那边阶梯去。 跨过门槛。 暂时没准备进院子。 手放在门板上,敲了敲:“有人吗?啊……” 突然。 门板倒了。 半扇门就这样倒在她身上。 索性门板子薄,她使劲儿一推,门板就给她翻倒去了地上。 又是“砰”一声。 紧接着,一个角落里跑出个人来:“你没事吧?” 看了眼男子,觉得有些眼熟。 “这门板,我不是故意……” 他摇了摇手,手里裂开的蒲扇跟着晃:“你人没伤着就行,我在熬药,你先等等。” 男子转身。 一瘸一拐的往里去。 她一下子想了起来。 看了眼院子,三间屋子,中间是个水缸,水缸口周有好几道裂口。 第82章 回过神来,跟着那男子去的方向。 背后角落里有个炉子。 他刚把一壶黢黑的药水倒进碗。 “你找我有事吗?” “我要马上去一趟周家庄,想请两个师傅一起。” “马上去?” “是,挺急的。” 男子放下药壶,起身,搓了搓手,似有些不好开口的样子。 “因为我是个女的,所以不接这趟活儿?” 他拿着蒲扇的手立即一晃:“咳咳……抱歉,抱歉……可以马上去,但是……能,能先结钱吗?” “怎么算钱?” “以前也有送人的活儿,周家庄不远,两人,来回七日内,给你算一百钱,你看合适吗?” 来之前,问了蔡戌则。 蔡戌则大致说了个数。 一人一百钱。 一般情况下,走时付一部分,回时付剩下部分。 先把钱给了,回头半路给她整沟里去? 另外,由于她是个女的。 武馆可以要价更高。 见她没说话,对方说道:“再加一人,三人也成,还是一百钱,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先付一半。我们陈记拳馆,近年来不怎样,以前也是响当当的武馆,你能找到我们,应该也是哪位老友推荐过来的。” “哪两个人?” “都是我徒弟,我看着长大的。” “人没在?” “我去喊人,最多两刻钟,我们就能出发。” “行。”取下双肩包,她拿了一串钱出来。 芳草将钱一串串捆起来,一百一串,包里拢共装了一贯多钱,这就是十斤了。 已过午时,还要赶路,她跟着陈志诚一块出去。 去了个破旧的小屋。 屋子比陈志诚的院子破烂得多,只是在门边,她就闻见一股难闻的气味,隔了一块草席帘子,听见里面的几句对话。 里面那人的腿伤,伤得不轻,陈志诚把钱都给了他。 陈志诚出来的时候,跟着两人:“这是阿坤和阿明,我们可以走了。” 想要说一句:“就他们俩?” 到嘴的话,赶紧吞了回去。 算了吧。 即使是两根竹竿子,有人跟她一起去周家庄,怎么都比她孤身一人要好。 陈志诚三人,再加上她,恰好一辆马车。 由于周家庄附近路况糟糕,车夫只停在官路上,还有一天多的路需要步行。 出城时,她买了馒头和水袋。 一边啃馒头,一边走山路。 山路崎岖,有段路特别不好走,她已经很小心了,脚下一滑,险些掉进黑水沟里。 她连连跟抓住她肩膀的陈志诚道谢。 “该我谢你,没那笔钱,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紧随着,陈志诚很长一声叹息。 陈志诚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其他两人从头到尾都不说话,都不说话,气氛是越来越沉闷。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那个人,他怎么了?” “给东家干活,出了事,那边不认,一个钱都不愿出。我是小六子的师傅,就算他出了陈记拳馆,我们也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该相互照应。” 陈志诚深吸一口气,语气忽然轻松许多:“小六子很快就要好了。” “那就好。陈师傅,我能问个事吗?” “什么事情?” “我本来先去了洪家武馆,他们好奇怪。” 陈志诚问了句:“是不是不让你进去?更别提送你去周家庄的事。” “你怎么知道?” “这是规矩。” “女子不进武馆,晦气。” 一听这话,她胸口堵得慌,古代难不了一些“封建迷信”的观念,觉得女子不能靠近某些地方,因为女子身上“脏”。 陈志诚继续说道:“武馆偶尔也有送人的活儿,但是规定不送女子。” “那我不是给你们带了晦气?”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她看了眼陈志诚,眼神里是明显的诧异, “说句不好听的,你也别在意,我们陈记拳馆这样潦倒,哪怕再来点什么晦气,也不怕什么。”陈志诚笑了两声,收了笑,又接着说道:“我们不都是娘生的嘛,哪里还怕这些?老人有些话,听听就得了。” “陈师傅,没想到啊,你如此通透。” “我以前可不是这样的,经历的事儿多了,这才慢慢想通了些理儿。” “那得经过多少的大风大浪!” 名叫阿坤的瘦竹竿一号立马说道:“我们师傅以前可在安北军……” 阿坤的话被陈志诚打断。 只是那么一句。 她却仔细观察了一番陈志诚,虽说脚不良于行,但他反应迅速,身姿较为敏捷,说话不吹大,倒是个不骄不躁之人。 天色擦黑。 几人在一个山沟沟前歇息。 背后是几棵大树。 为了安全,几人都是爬上树休息,晚些时候,她问到此时军方情况,陈志诚没有意掩饰,把他知道的事情大致说了说。 此时的南边,有支镇南军,西北方是安北军,东北处有东北都护府。 由于近来一直是太平年生,军费消减不少,从军的人数也大幅度降低,纷纷退伍回了老家。 像陈志诚,他还是受伤之后,自动退伍的人。 第83章 具体情况,陈志诚不愿说。 她也不勉强。 赶紧睡一觉,明天中午左右,差不多就能到达周家庄。 周家庄的事情,要不要先说一声? 正在思考这事,突然,她睁开眼。 “呜——” 一声怪叫。 第64章 周家庄 “呜——” 一声怪音,伴随着一阵阴风。 风绕着人后颈脖子转了一圈。 顿时是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抓着树干坐了起来,一手拉紧拽着的绳子——怕睡着了摔下去,所以在身上捆了根绳子,坐着仔细听了又听。 周围不过是些“沙沙”声。 风吹过树枝,树叶之间的摩挲声而已。 望了望旁边的树,陈志诚那边并无动静。 她是幻听了? 躺下。 一手抱着树干。 “呜哇——” 再次睁大眼。 恨不得有个1000瓦的电灯泡,还是探射灯,把附近照个一清二楚。 今晚月色昏暗。 月亮已经躲乌云后两三个小时。 徒然,又来一声。 一股子冷风直往衣领里钻。 伸手去拉衣领。 却是有人推了她一把。 “啊!”嘴中一声惨叫,她一头向下载去:“救命呐——” 与此同时。 那奇怪的声音更大了一些。 “呜——” “啊呜——” 十分钟以后,她才被陈志诚三人从树上放下来。 “你这也太紧了些,捆在腰上就是,怎么能捆到脚上去?” “我是捆在腰上的啊!” 谁知道摔下去以后,怎么就变成倒挂在树上了? 她赶紧低声问道:“你们听见什么声音没有?鬼哭神嚎那种!” 几人非常淡定的表示:“没有鬼哭。” “没,没有?”她看了眼四周,乌漆嘛黑,有点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 忽然。 月亮出来了。 月光照在三人脸上。 立马浑身一个哆嗦。 陈志诚,阿坤,阿明三人,一张脸色血色全无。 可是—— 三人双目通红一片! 血! 血流出了眼眶! “啊!” “嘿?醒醒!醒醒!” 她一把推过去,把面前的陈志诚推了个倒。 下一瞬。 她反应回来:“我做噩梦了?” 阿坤说道:“你刚挂树上了,要不是师傅,你可早被勒死了。” 看了眼天。 月亮正在头顶。 “我不上树了,就这样吧……” 话音刚落,耳畔又是一声鬼哭神嚎。 “你……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阿坤掏了掏耳朵:“烦死了,吼了一晚上,他不累吗?” “什么?” 陈志诚解释说道:“那个山沟沟下面,应该有个人,吼了一阵,歇一阵又吼。” 阿明说道:“可能是感觉到上面有人吧。” 又看不清远处,几人只能等到第二天天亮。 陈志诚放了根绳子下去。 三个人一起拉。 不多时,绳子一端拖上来个黑煤球。 “感谢……诸位救命……之恩。” 黑煤球嗓子哑得不行了。 陈志诚把他的水袋递过去。 黑煤球小口的喝了水,直到一袋子水都喝完。 “你怎么掉下去的?” “失足。” “在下面待几天了啊?” “七日。” “七日?!”陈志诚三人颇为震惊。 “下面有些野草,我当时身上还有两个馒头。” “这样过得了七日?下面有没有水?” 黑煤球摇头:“鄙人……靠饮尿为生。” 陈志诚三人更是佩服。 她又问道:“你是干嘛的?” “干嘛的?鄙人那日在此采药。”说着,黑煤球从胸口里拿出一株干瘪瘪的草来,露齿一笑:“就是这个。” 黑煤球的牙倒是白。 “你是个大夫?” “区区不才,蹩脚游医罢了。” 这位黑煤球也是命大,六七米的高度,摔下去,竟无大碍,一个人在山沟沟里待了七日,居然还活了下来。 往周家庄去。 快到周家庄时,她决定还是说起孙大的事。 “这事……你该早些跟我说。” 她立即跟陈志诚说道:“具体情况,暂时还不知道,但肯定只是个误会,我会尽量和平解决,如果发生意外,如果你们愿意,希望能够保我们一条性命,回淮安以后,必会重谢。” 陈志诚说他不是这个意思:“我们该带上家伙。” 一般行走上路,倒不会带着棍棒,免得被官府的人查,如果是这种事情,他们最好带些家伙防身。 没有马上进周家庄。 几人在周围找了些较硬的树干做棍子。 周家庄。 午时。 村口正在放炮仗。 噼里啪啦。 一棵大树,挂着几根红布。 几人小孩正围在树下转圈圈。 望向村子里,似乎正在办喜事。 “嘿,小孩,你们这儿,有没有个叫周明的人?” 第84章 小孩却是“嘻嘻”笑,一窝蜂跑了。 她往前走。 路上看见几个人往左边去,赶紧跟上去。 “大婶子,村子里有什么喜事?” “周胜成亲呐!邀咱庄子上的人都去吃席!” 她往妇人手指的方向看了眼:“大婶子,周明是住在哪家啊?” “噢!你是周长德家的亲戚呀!那边,往那边去,我没空带你去,你找个孩子!” 妇人匆匆忙忙走了。 她又找了个稍大的孩子,给了一个铜钱:“带我去周长德家。” 走了十来分钟。 来到一处院子。 看了眼院子,她的目光移到后面去——茶山。 院前冷冷清清。 还没进去,听见里面阵阵哭声,断断续续的,声音也不算大。 “别哭了……咳咳……咳咳咳,不管怎么说,今儿是大喜的日子,我这当爹的去不了……咳咳,咳咳……” “……我走了……” “别说这些丧气话,我已经托人去请大夫。” “咳咳咳……别浪费钱了,我这病……我心里有数,治不好了。” “呸呸呸!可别说这些晦气话!” “我那么大一把岁数了,总归是那一条路,两个儿子还没娶妻生子,你……让你一个人费心了。” “融儿的病已大好,你也快好了。” “周胜那个人……咳咳咳,我终究觉得靠不住,女儿,苦了女儿……” 听了几句,犹豫几下,她还是敲了门:“叔婶,打扰了,周明是住在这里吗?” 妇人擦了下眼,歪着脑袋望过来:“你……你是谁?” “我的伙计送他回周家庄,然后就一直没回来。” “你跟那两个人是一伙的!”妇人立即起身,作势要冲过来跟她拼命。 她赶紧跳开。 地方肯定是找对了。 “他们人在哪里?” “我……你……”妇人莫名哭了什么。 “哎哟,这是什么个情况?”她一摸后脑勺。 病榻上的男人猛咳了一阵,也看着她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收到一封信,让我拿钱来赎人,不然就把他们吊死在村口,他俩现在还在不?” 第65章 阴谋 哭着的妇人说道:“人就在周胜那儿。” 那躺着的男人支撑着坐了起来:“咳咳……这位娘子,到底是如何一回事?铭儿是否有伙同那些人,抢了茶,杀……杀了……人?” “周铭?” “周铭是……是……咳咳咳……犬子。” 男人又是一阵咳嗽。 外面的黑煤炭露出个脸来:“我是个大夫,能不能让我先瞧瞧?” 孙大等人暂时没有挂,外面还在成亲办喜事,她觉得事情没有那么急,就让黑煤炭先给周铭的父亲周长德看病。 别说。 黑煤炭有点厉害。 他拿了颗泥丸出来,配着煎好的什么草汁液,周长德一吃下去,当即,脸色正常许多,嘴唇也不再惨白一片。 周长德捂住自己的胸口:“我这病是好了?” “治标不治本,只是缓一缓而已,还是需要先静养少说话。” 周长德却是一把抓住黑煤炭的手,双手都在颤抖:“你……你可要救救我儿,他……” 周母说道:“融儿已经在好了,你这是……” “我不信周胜。”周长德依旧抓着黑煤炭,继续说道:“求求你,等一等,等融儿回来,神医再仔细给他瞧一瞧。” “令郎如何?” 周长德说了些症状,黑煤炭皱着眉:“听你说来,倒像是中毒。” “中毒?!”妇人大惊。 周长德沉默一阵,接着长呼一口气:“我明白了。” 周长德把事情理清了。 她这才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孙大是意外救了周铭,并且帮他抢回了一部分茶,为此,孙大是鼻青眼肿,一个兄弟的腿还受了伤。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孙大把周铭送回周家庄,休息一晚,准备第二天回去。 第二天天一亮,出事了。 孙大两人被捆了起来。 连同周铭一起,被送到周家庄的祠堂。 有个叫周胜的跳了出来,指证周铭,说他伙同孙大两人,抢了乡亲们的茶叶,甚至于,把一起送货出去的乡亲残忍杀害。 而孙大两人就是山匪。 孙大两人一时不敢说话。 周胜拿出一张纸来,上面写的是一份“协议”,那些被抢的茶叶,卖出后会分几成给周铭。 协议上的字迹正是周铭的。 周铭大喊冤枉。 周胜取了他家书案上的纸质比对。 周铭无法解释。 一庄子人十分气愤。 尤其是遭遇不幸的那些人的亲属,纷纷要求处置周铭等人,一命偿一命,周铭的哥哥周融,坚信弟弟不会做这种事,证据确凿,他也拿不出解释来,在祠堂里赌咒发誓,最后,周长德竟跪求大家放过周铭。 毕竟是乡里乡亲,大家不知道该怎么办。 事情拖了下来。 周融突然病了。 有人说是周融触怒了祖宗。 周长德一病多年,长子突发重病,二子又被关押,气得吐血。 第85章 在这个时候,周胜悄悄来找他。 称只要周长德答应他两个条件,他就想办法放了周铭。 “把屋后头的茶山,给他。” “另一个……就是把闺女嫁给他。” 周胜家可热闹了。 庄子里有人办喜事,那是全部人都要来拜贺,新郎接了新娘子,两人拜堂成亲,紧接着,整个庄子上的人都要来吃席。 老人小孩,又是炮仗,又是唢呐,热闹得不行。 以至于,柳微几人轻松进了院子。 屋子没多豪华。 不过贴了红纸,绑了红绳,扎了红花,瞧着相当喜庆。 人流量大,新浪在外吃酒,她便推开了柴房的门。 “唔……唔……唔……” 孙大嘴里塞了布,唔了几声,她却听明白是在喊她“大姨姐”。 孙大本来就瘦,现在快赶上闪电了。 “嘘”了一声,她抽出孙大嘴里的布。 三人皆是安安静静的。 她拿出带来东西:“红布捆头上,唢呐拿手里,腰板挺直了,出门往右边去,明白了吗?” 孙大两人自然是明白。 周铭明白了不肯走。 “你们先走吧,我要去找我妹妹。” “你要带她走?” 周铭垂下脸,低声说道:“如果不是为了我,她不会嫁给周胜,我不能害了她。” “可是……她已经跟那个人拜了堂。” 她看见他抬起头的时候,眼眶瞬间红了起来。 “不能让她嫁给那个混蛋!都是他的阴谋,他骗了所有人!他休想取我妹妹!” 周铭情绪激动。 问了几句,他把事情始末讲得一清二楚。 “走吧,我跟你一起去。” 孙大却阻止她:“不行,外面那么多人。” 她背过身,向他眨了下眼。 孙大不再说话。 周铭起身往外,她就在后面,抬手,比划了几下,才最终下了一记手刀——陈志诚免费赠送的手刀速成班。 周铭倒了。 “这?” “我先出去,你们自己找机会。” “去哪里?” “你们去他家,已经都说好了。” 她拉开门就出去了。 绕到房子后面,有几个小孩正鬼鬼祟祟推开窗,扔了个东西进去,立马笑着跑远了。 紧着。 屋子里是一阵噼里啪啦。 前面有人在笑。 她走到窗户边去,往里看了眼,新娘子正坐着一动不动,跟个木偶人一样。 爬进窗户。 落地的瞬间,门口有响动。 她立即闪身到床架子一侧去。 还好新娘子一直盖着红盖头。 门被推开了。 一伙人来闹洞房。 新郎喝了不少酒,但还有些理智,阻止了那些人进来闹新娘子,不过一行人在门口说了些不太儒雅的话。 新郎冲着新娘子喊了几句。 大概意思是周沛霖是他周胜的媳妇,从今往后,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他说跪着,她不能站着,总之他说是什么就要是什么。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好好好!说得好!” “胜哥就是有文化!” “在外混了几年的人,就是不一样!” 新郎被拽出去继续喝酒了。 门关了。 新娘依旧是一动不动。 可从她的角度望过去,倒是看见她绷紧的肩,在关门后松了下来。 “咳咳。”她故意轻声咳嗽了一下,直接说道:“周沛霖?我认识你二哥,我是来帮你的。” 新娘子揭开了红盖头。 “你要做什么?”新娘子望着她所在的方向。 “周铭说你不能嫁给周胜。” 新娘子手抓着红盖头,皱巴巴一团,她双眼无神,目光呆滞的盯着眼前的空地。 新娘子毫无生气般说道:“我已经跟他拜堂成亲。” 第66章 洞房花烛夜 “你们只是拜了个堂而已。” 这样一句话,换在现代,并不难理解,可她知道此时的新娘子一定很难理解。 只有夫妻之名? 女子的名声就是一切! 新娘子有气无力说着:“我已是周胜的妻。” “我……我可以带你离开,离开周家庄,你才多大啊,以后可以选一个心仪的夫婿。” 新娘子摇头。 “你喜欢他?” 新娘子又摇了摇:“你走吧,我已跟他拜堂,就是他的妻,让我二哥离开周家庄,他该去考取功名,不该留在这山沟子里种茶。” “周铭说你本不愿嫁给周胜,之所以嫁给他,是为了换取周铭的自由?” “我爹病了好几年,我娘身子骨也不行……大哥的病,要是没有周胜的药治病,恐怕……二哥也不是料理茶事的人,家里没个男人撑着,我家……”新娘子说这些时,倒没有哭,只是红着眼眶,叹息几次,继续说道:“女子终究是要嫁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谁不都是嫁。” “你多大了?” “下月初四,虚岁十五。” 一个十四岁的少女。 听了这几句话,她觉得胸口发闷。 新娘子周沛霖非常“懂事”。 第86章 担心爹娘兄长,担心家里的茶,对于自己今后的命运,那是一点不担心。 反正都要嫁人。 嫁给谁不一样? 不是一样的过日子? 她还需要周胜来帮持自家。 其实,周沛霖可以选择“不懂事”,选择一哭二闹三上吊,宁死不嫁周胜,可她偏偏选择“乖乖”嫁给周胜,只为了一家子。 卑微。 实在是太卑微。 “自己”只能排在最后。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周家爹娘没有逼她,甚至于不希望她嫁给周胜,却最终只能用一个去换两个。 胸口堵着的闷气。 瞬间变成了火气。 柳微走到周沛霖面前,迫使她抬起头来,盯着她的眼睛说道:“都是周胜的阴谋,你知不知道?你大哥不是得了怪病,极有可能是周胜下的毒,你二哥那个样子,怎么可能伙同山匪抢茶杀人,那是周胜设下的圈套!” 原本的一潭死水,突然被扔进一块大石头。 周沛霖的双眸,迅速转了转。 “阴谋?圈套?” “有人想买下整个茶庄的事,你还记不记得?” “就是我们几家不愿卖,我二哥几个才外出去卖茶。” “你们今年早些时候,是不是还往外卖了几趟?” “对,悍匪太多,三批货全被抢了去。” “每次出去,每次都被抢,你说,哪里那么巧?难不成,那悍匪就住着在你们庄子口?” “这……如果……”周沛霖用力撕扯手中的帕子,一边说道:“如果真的是他,那我就跟他同归于尽!” 她忽然觉得轻松了一些。 因为周沛霖一下子就想了明白。 这样最好不过。 松开了手,她在旁边坐下,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听得周沛霖泛红脸颊:“这……这怎么行,不成不成。” “你真想与他有夫妻之实?” 周沛霖缩了脖子摇头。 “那就听我的,一定吹了蜡烛。” “姐姐,你……这怎么对得起你。” 新郎海量。 吃酒吃到傍晚,中途,进来了两次,只是远远坐着说了些话,然后被喊出去继续吃酒。 她在床下睡了一觉。 已然是腰酸背痛。 突然。 门外传来脚步声。 新郎终于回来了。 一行人闹了闹洞房,要新郎揭开红盖头,两人一起吃了合欢酒。 新郎把人轰了出去。 天色已不早。 除了听门几个人,院子里早没有了人。 “胜哥,胜哥,让兄弟几个瞧瞧啊!” “瞧个屁!统统给老子滚……嗝!” 新郎砸了只鞋到门板上。 门外轰笑一番,等新郎在床边坐下,外面的人差不多都散了。 “心儿宝,你,终于是我的人了。” 新郎拉起新娘的手来。 新娘抽了下手,没能拉出手来。 “怎么?还想,想跑?” 新郎打了个酒嗝,一把抱住新娘子。 “你别……我,我饿了,让我吃点东西可好?” “让我先吃了你!” “别……把,把蜡烛吹了!” “我的心儿宝羞着了?蜡烛可不能吹,一会儿我就瞧不见你了!” “不行!我害怕!” “不怕,我轻轻的。” “蜡烛,吹蜡烛。” “好……嗝……我去吹蜡烛。” 折腾一番,天已是昏昏沉沉。 蜡烛一吹。 屋子里就没什么光亮。 新郎晃悠着走到床边。 “嗝……心儿宝,我……我可……来……嗝……” 紧接着。 屋子里就是“咚”一闷声。 让周沛霖点起蜡烛,她赶忙把新郎身上的衣服脱了,用从孙大身上解下的绳子,捆在新郎身上,双手,双脚,一一捆得相当结实。 “接下来,这要如何……” “你去换衣服,明日回娘家。” “明日就回去?” “你爹不好,回去看你爹。” 周沛霖立马去换衣服。 她则把周胜拖到床上,裹了被子,对着肉多的地方,一阵拳打脚踢。 把她累得够呛。 歇息会儿。 她取出匕首来,在他后背划开个口子,血滴在了被子和床单上。 当时那一下,可能下手重了点。 周胜醒了。 又是一阵打。 再者,就是最后一步。 周沛霖在旁边看了一眼,急忙把脸转过去,一边捂住了耳朵。 现场布置得差不多了。 她开始翻箱倒柜找东西。 结合周长德和周铭的故事,可以拼出整个故事的轮廓,事情是这样的。 早在江洲涝灾前,周家庄在今年采茶时,遭遇连下半月的大雨,对于茶的质量,影响十分大,一来茶叶收成不佳,二来出了涝灾,仅仅以前的一个商家来收了茶。 周家庄来了个姓刘的富商,想要买下整个茶庄。 庄子里人不肯。 富商也就走了。 不久以后,庄子里决定自己推茶出去卖,一次,两次,三次,每次外出都被抢。 损失惨重。 第87章 富商的人又来了,表示诚心诚意买下茶庄,茶庄归他,茶农照样种茶,只是卖多卖少,跟他们没有关系而已。 于是乎,有人动摇了。 周家庄85%的人选择接受。 周长德一家就是剩下的15%。 周融当时脚受了伤,周铭站了出来,他一行几人出了周家庄。 回来的人,却只是他一个。 根据周胜对周长德提出的要求,他在其中的作用,根本不难猜测。 第67章 人财两空 翻箱倒柜找证据。 一无所获。 半夜往回走,一条狗尾随一路。 她走,狗走,她跑,狗也跑,最后实在没劲儿了,一回头,发现狗早不见了。 周长德家里亮着烛火。 给她开门的是一个肤白少年:“兄台,你是?” “在下董杏林。” 少年作揖,朝她露齿一笑。 当即一愣。 脑子里虽然有许多问号,不过她还是记得,黑煤炭那对比鲜明的一排整整齐齐的白牙。 “周融是不是中毒?” “八九不离十。” “能不能彻底清除毒素?” “这种寄生于野菌菇上的毒,我见过一两次,来得快,去得快,但他反复中过毒,体内积存了一些,我只能试试。” 周融的怪病,属于一种食物中毒。 突发性上吐下泻,并且,脸部出现青色,身上生出一块块红斑。 眼看着人快要不行。 在吃了周胜送去的“药物”以后,情况明显好转。 人虽依旧绵软无力,却没有面青红斑的症状。 可没过两天,周融的情况加重了。 如此反复。 她往里去。 一屋子人都没睡。 周母最先上前:“你可见着人?” 她点头。 周母抓住她的胳膊,作势往前下跪,她赶忙拽住:“你干嘛啊?” 周母往下跪,她也拽不住,只能跟着蹲下去。 “我听他们说了,你开了个铺子,柳掌柜,求求你,带我女儿走吧,连夜离开周家庄,再也不要回来了,我知道她,她是打心底不愿嫁给周胜那样的人,她脾气倔……” 周母嗡嗡哭起来。 她招呼其他人来扶周母。 “我不起,别拉我……” 周长德过来拉她:“你又是何苦,她已经跟周胜拜堂成亲,你让她跑了,她以后可要怎么办?” “还不是怨你!非让她和铭儿念书!他俩就不该在这山沟沟里,走出去,他兄妹俩就该走出去!”周母忽然转向周铭,气呼呼骂道:“你也是个傻愣子,跑都跑了,还要回来,你回来做什么?!” 周母支持周铭去念书。 她给了周铭一笔盘缠,让他跟着送茶的队伍出去,再寻机会离开,谁知又碰上山匪,周铭倒是有机会跑,可他不想撇下乡亲。 这才有了他向孙大三人求助的事情。 她在一旁坐着。 周家几人哭的哭,叹息的叹气。 孙大两人,董杏林,还有陈志诚三人却是一脸茫然。 “陈师傅?”她把陈志诚请到一边,低声说道:“我写封信,烦请你两位兄弟带回去,信上会提到一笔钱,10贯,请两位兄弟再给我带回来。” “行,天一亮就上路。” 她先给了一串钱:“这是100文,我先给了,路上碰见马车,就搭车,怎么都比走要好。” “这不用,他俩脚程快。” 拉扯一阵,陈志诚才非常不好意思的收下了。 “另外,我铺子旁有个翰墨斋,你把两封信给他。” 翰墨斋的文掌柜,字写得好以外,还擅长模仿他人字迹。 ………… ………… 淮安。 小洞天。 铺子对面街角,坐着个乞讨的孩子,孩子玩一会儿石子,抬头看一眼对面。 有个男人在那孩子面前蹲下。 破碗里扔了两个钱。 “怎么样?” “第三日了,没见着人。” 孩子的面容,却未有孩子的童音。 男人又往破碗里放了个袋子。 “孩子”一把抓起袋子,手里掂了一掂量:“听说去外地了,最近几日都不在。” “你可以走了。” “孩子”立马起身走了,连地上的碗也没管。 那男人看了眼对面。 戌时初。 芳草在铺子门口左右瞧了瞧,撅了噘嘴,拉上了铺子的叠门。 两妇人在后院收拾碗筷,孙小猴窝在一旁,看她数今日的收钱。 “比昨日少五十三个钱。” 芳草瞪他一眼,把串起来的钱放进布袋子里。 “她不在,每日生意也不好了。” “大姨姐什么时候回来?” “你问我,我问谁去?” “嘻嘻,芳儿姐,你教我识字吧?” “不教。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芳草把钱袋子拿去前面,再把记好的账本放进去:“你去看看他们好了没,咱们今日早点回去。” 关了铺子门。 几人朝着城东去了。 “芳儿姐,我给你抱吧。”孙小猴张开手。 “那怎么行,你让开。”芳草自己抱着沉甸甸的袋子。 铺子太小住不了人,早在来淮安的时候,柳微就租了间院子,靠近城东一带,算是两进的院子,男的住前面,女的住后面,改成大通铺,整个院子能住个二十多人。 第88章 后院。 俩妇人一间,芳草和柳微一间,现在就她一人。 跟以前一样,她还是把袋子放进床底下的缸子里,用其他东西遮住,再用力推回去。 一夜无话。 第二日。 跟往常一样,芳草跟孙小猴先去了铺子,俩妇人紧跟着就来了,最后才是晃晃悠悠走来的孙二。 清理铺子。 收拾碗筷。 准备食材。 挂牌营业。 又是一个晌午。 王子京来到铺子前,拿出二十文钱,同时放了张纸在柜台上:“我来参加本月的评选。” 芳草先收了钱,再打开纸看了眼:“写名字了没有?” “倒是不曾。” “那你快把名字写下,不然哪儿知道是谁写的啊?” “能否借笔一用?” 芳草把笔递过去。 王子京把纸递过去,看了眼里面,问道:“我能不能坐那边,那个位置的诗句还没看过。” 芳草又给他换了个牌子。 芳草记得他。 因为柳微说他有点“可爱”。 “可爱”是个什么意思呢? 莫非,柳微对他有几分爱慕之心? 芳草歪着脑袋,仔细打量那个王子京,模样倒还行,但配她姐……怎么都觉得不合适。 撅着嘴。 摇着头。 “不配,不……” 嘴中还是那个“不”字。 徒然。 芳草吓得一跳。 铺子里有个人倒了。 那个人就在王子京的身旁。 “你……你怎么了?” 几人围看。 芳草刚走近,只见那人已是口吐白沫。 “不好了!” “出人命了!” “小洞天吃死人了——” 后面的事情发展得太快。 芳草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立马有人报官,府衙来了捕快和仵作,尸体被抬走,铺子里几人全被带走。 也就在这天晚上。 铺子和他们所住的院子,全被洗劫一空。 第68章 一杯蒙汗茶 周沛霖靠在门边坐着,一夜不曾合眼,天蒙蒙亮,她就赶紧起来擦了把脸,重新梳了个妇人发髻,再打了水在旁边侯着。 等了许久,周胜还是裹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已经是大天白亮。 肚腹内无一点油水,咕噜噜叫唤了一阵,她只好出了房,再回来的时候,恰好看见周胜坐在床边。 “啊!”手中的碗打翻在地。 “进,进来……把门关上。” 正要撤回去的脚,又迈了回来,她把门关上,后背紧紧贴在门板上,一双眼紧紧闭上。 “都是我的女人了,害什么羞?哎……我这胳膊腿,抬都抬不起来,像是昨晚被人打了一样,腿太酸了些……” 周胜光溜着一身,准备抬手去摸自己的后颈脖子,硬是抬了好几次,才摸到后脖颈。 站了起来,晃悠一下。 他一边穿裤子,眼神落在床单上,一处殷红桃花,一处白色印迹,伸手摸了一下,凑鼻子前闻了闻。 将稍微模糊的记忆,抛到脑后。 看了眼傻愣愣站门口的周沛霖,走到桌边,他给自己倒了碗水——还是温水! 两碗水下肚,整个人好多了:“霖儿?” 周沛霖还是闭着眼。 “你过来。” 周沛霖没过去:“我煮了点稀米,全倒没了,我再去端一碗。” 周胜起身,两步过去,立马抓住了她的手,一拉一扯就把她抱进自己怀里,她就坐他腿上。 “你……不要……” “别动。”周胜心里热乎着,拿起她的手亲了亲:“以后这些事,用不着你做。” 周沛霖虚着睁开一只眼:“我不做,谁做?” “你男人马上就要发大财了,跟着我,你只管吃香的喝辣的,听见了没有?” “哪里来的大财?” “那些事你就不要管了。” “可是……我爹这几日身子越发不好,我,我想今日就回去看看,你能陪我一起回去吗?” 都在一个庄子上,不多时,周胜陪周沛霖回了娘家。 一进家门,周沛霖被周母拉走了。 他去了里屋,见周父病殃殃躺着,他喊了两声,一点反应都没有。 “呸”一声,朝地上吐了口痰。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后面有人进来。 背对着那人坐下。 抬眼一瞅,立马傻眼。 愣了一愣,揉了下眼。 眼前的画面仍在。 “你就是我妹夫周胜吧?” 女子将茶碗放他面前,朝他盈盈一笑,顿时,他只觉得心尖上一阵酥麻。 女子在他旁边坐下,一根手指撩着发丝玩,一面跟他眨了下眼。 “你该没见过我,我是沛霖大姨母的堂姐的女儿,唉,说来给她添喜头,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一日,妹夫可不要见怪。” 痴痴看了一阵,他忽然反应过来:“是姐姐啊?” “早就听说妹夫是个能干的,今日一见啊,竟生得如此俊俏,我这妹子真是有福气。诶,我听说,妹夫好像平时不在庄子,常去些什么地方?” “青苔,定远,有时也去淮安。” 第89章 “哎哟!淮安那可是个大地方,妹夫真是能耐人,不得了咯!” “哪里,哪里,混口饭吃。” “妹夫还是个谦虚的。我那妹子呀,生来就不是寻常命儿,婶子早给她算过了,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她可是鼎好的旺夫命,嫁给哪个,哪个就要飞黄腾达,妹夫以后发达了,可不许忘了我们这些穷亲戚。” 被一年轻貌美的女子夸赞,周胜心头跟抹了蜜一样,多听几句甜话,不经有些飘飘然。 “对了,还不知道妹夫是做什么买卖?” “给人跑跑腿。” “我可不信,妹夫这样的人中龙凤还要给人跑腿了,谁配啊?” “刘公。” “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刘鹏?” “刘公的名,哪里是我们这些人能知道的,反正是那个富甲一方的刘公,人称刘万金!” “万金?我只听过腰缠万贯,这位刘公竟能有万金?” “要不了多久,我就能腰缠万贯!” 女子又跟他说了些话,才将茶碗往前推了推:“妹夫,趁热吃了吧,一会儿该凉了。” 他赶紧把手伸过去,恰好摁住了她的手背。 “没个正经的。”女子慢慢抽回手。 他“嘿嘿”笑了一声,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两人又聊了几句,忽然,他眼前模糊起来。 下一瞬,周胜倒地。 坐在一旁的柳微,可不想去弄他,拖一个大男人实在是太耗力,喊了陈志诚来,他一个人就把周胜捆起来拖去了柴房。 重新回到屋子。 周长德一家子都在,周长德躺在病榻上,旁边是周融和周铭,周沛霖挽着周母的胳膊,两人站在角落,黑煤炭董杏林正在桌前清理洒了几滴的茶汁。 那是一碗蒙汗茶。 董杏林说,药粉趁热加入,但最好微凉时入腹。 这样一碗蒙汗茶,功效才能最大发挥。 她进屋后关上门。 “这……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们目前能够确认的一点,周铭没有伙同匪徒杀人掠货,那么,周胜的“肯定”一定有所原因,对不对?” 周铭道:“那是诬陷!” “为什么诬陷?” 屋子里一时沉静。 隔了两息,周沛霖开了口道:“因为那样做,对他有好处,他想得到我家的茶山。” “不仅如此。”她用赞赏的眼光看着周沛霖,接着说道:“虽然我没能找到直接证据,但是,我猜测他一定跟那位准备买下周家庄的富商有关,他替富商做事,然后从中获得天大的好处。” 周融问道:“还有什么好处?” “靠种茶获得的收成,跟卖地的收入,哪个来得快?” 几人全都明白过来。 可几人又都无法想象,周胜会为了钱做这种事。 毕竟,周家庄里许多人都沾亲带故。 “周胜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虽说有几分反心,可是,可是……” “爹!他给大哥下毒,又诬陷二哥,说要把他吊死在庄子口!” “他……他是你郎君呐……” “只要能揭穿他的阴谋诡计,洗清我二哥的冤屈,我宁可绞了头发去俺上当姑子!” 周母抱着她一顿哭:“是娘对不住你……” 最终,一家人商量好了——一致对外,坚决铲除周胜这个祸害。 那么,该怎么做了? 如何解决周长德一家的冤屈,如何解决一庄子人的难题? 第69章 欢迎你来丰富人生 原本的想法是揭穿周胜和那刘万金之间的勾搭,为周铭洗清冤屈,同时,周沛霖不必嫁给他,可是,其中有目前无法操作的事情,最重要的一点——没有直接证据。 杀人越货的山匪,找不到,便无法人赃并获。 周胜跟刘万金间的协商,没有书面协议,无法证明其中的关联。 而最根本一个问题——如何解决周家庄里剩下的那些茶? 柳微无奈摇头。 抱歉,她买不起。 肉是一块好肉,奈何她只能眼巴巴看着。 尽管周胜失踪了两日,却无法阻止刘万金的手下来周家庄,继续“收购茶庄”的项目。 这也说明周胜对于刘万金而言,没有太重要。 期间,有两波人去了周胜家。 一波是周胜的“同伙”,同样是周家庄的人,一波则是刘万金的人,只是询问了周胜的去向。 当周沛霖第一次面对那些人,脸色发白,说话颤抖,可第二次的时候,明显好了许多。 “你一怕,他们就上房揭瓦,你不怕,他们就是过街老鼠。” 周沛霖直点头:“不怕……我不怕。” 牵头人周胜不在,项目工作不是特别顺利,刘万金那边想出个新法子。 将整个周家庄一起打包的计划,拆分为了逐个击破,那些人挨着一家家去,威逼利诱,什么花样都使。 “收购茶庄”项目,进展如火如荼。 仅仅两日,收购进度高达75%。 那些人也来了周长德家。 周长德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只是说道:“都是留下的祖业,让我再想想,再想个一两日。” 周长德不闹,那些人也还是“讲理”。 第90章 而坐在一旁的她,听了刘万金开出的那些个条件,倒是有些想劝周长德卖地。 什么? 附近几座茶山,属于前朝某贵族,贵族受难来周家庄躲避,庄子上的人凑了些钱给他,贵族就干脆把庄子分给了大家,像周长德的爷爷,其实就是贵族家的老人之一。 这个时候的人,总念着一份旧情。 此外,今年收益确实是不好,可有些人家还是有家底,倒不至于吃不上饭。 自然是不愿意卖地。 由于周家庄的路况,实在是恼火,那么多年也没人来管他们。 图那么点茶——吃肥了走瘦了。 但是! 刘万金那些人,提到的一点,就是为周家庄修路。 刘万金收购茶庄,成为茶庄的主人,一次性付一笔钱给大家,庄子上的人依旧种茶,每年领取人工费,至于茶卖多卖少,跟他们没有关系。 对于一些庄子上的人来说,这个还是好事。 因为茶叶卖不出去。 路况不好,家里又是些年纪大的人,手里有货,却卖不出去。 这有什么用? 短期来看,收一大笔钱,不仅解了燃眉之急,还留有存余,年底还能另外得一笔钱,只不过第二年收入会降低一些。 可他们只是茶农啊——懂种茶,不懂销售。 刘万金挺厉害。 剩下的25%,在第三天消化了一半。 周长德一家急得不行。 好在周胜父母早年相继去世,家里没个其他亲戚,一时间倒没有人来找他。 她也发愁:“怎么还没回来?” 陈志诚两个徒弟,今天中午就该回来,可是他俩都没回来。 陈志诚坐在山上一角,望着远方:“中途怕是遇见了什么事。” 抱着“善始善终”的态度,再加上她是“外地人”,她还是准备把前几天“吹过的牛”给实现了。 她希望自己能解决两个问题。 第一,洗清周铭的冤屈。 第二,鼓励周沛霖作出其他选择。 拉开柴房的门。 一股屎尿臭。 “呜……呜呜呜!呜……” 在角落里挣扎的正是周胜。 只是挣扎了几下,他就停了下来,不吃不喝近三天,他却是没多少劲儿可以再挣扎。 他头上的黑布还套着。 嘴和鼻孔的位置,事先留了孔洞。 她捂住自己的口鼻,过去喂了些水给他。 门关了。 再进去是半个小时后。 只听得柴房里一阵喊叫声。 她再次出来的时候,门口站着几个老头老太,要不是有人拦着,他们可能已经冲进去了。 周长德请了那几个跟周铭一起去送货的人家属,坐在门口,听屋子里周胜的“坦白”。 虽说不是自主自愿的坦白,但具体细节,他倒是交代得一清二楚。 周胜被吓得精神恍惚。 为了把他送去府衙,还是有人拿了吃食给他。 事情很快传了出去。 可大多数人已经卖了地。 而没有卖地的人家,主要是周长德一些人。 有人想要去告刘万金,可那些人根本不怕:“有证据,你们尽管去告。” 周长德几户人成了“钉子户”。 晚些时候。 她放下茶碗说道:“周叔叔,你们家的茶,我可以买一部分。” “你要买茶?” 茶叶春夏秋都可以摘,只不过品质不同,周家庄的茶最好是春季那一波。 今年夏季太热,秋季用水紧,他们都没摘。 现有的茶都是春时剩下的。 “赶夏时,我家茶拿出来翻晒了两次,有些还是不错。” 周家庄的茶,确实不错,价格不贵,她却也收不了那么多。 于是,周长德把自家的价压到最低,挪了一部分量给另外两家,三家的茶,留下600钱做定金,简单拟了个协议签了,她跟陈志诚回淮安。 对了,临走前,她把情况大致跟周家人说了下。 “我有家食铺,生意还凑着,铺子有五个人,忙的时候会请人临时帮忙。” “你自小在这里长大,懂茶,又念过书,识字懂礼,我那里正好差个你这样的。” “不是食铺,我打算另开一间铺子,卖茶。” “你去的话,跟他们一样,包吃包住,每个月会发你工钱,具体钱数待定。” 听了这些,周沛霖眼中露出几分欣喜。 周母比她更高兴:“每个月,每月还有工钱?我听人说了,那些出去给人干活的,都是年底一起结,只有那些高门大院的丫头婆子,她们才能拿些月钱!” “还是淮安!那可是个好地方!” “庄子上来来回回就这么几个人,去那边瞧瞧,霖儿一定能寻见个好人家。” 周母说到这里,周沛霖低下了头。 倒不是害羞。 似乎有些黯然。 她离开的时候,单独跟周沛霖说了一句:“相夫教子,不一定就是女子的全部,欢迎你来丰富人生。” 第70章 回淮安 从周家庄出来,陈志诚一言不发,偶尔停下休息,他都会四处张望,望一眼林子,再低头看看路面,像是在寻找什么痕迹。 他两个徒弟没能回周家庄。 第91章 一直快返回淮安,远远出现个人影,陈志诚立即大喊了一声:“阿明——” 远处的小点快速跑动,直到出现在他俩面前。 不及陈志诚开口,阿明喘着气说道:“不好了,师傅,出事了!” “你先歇口气。”陈志诚慢慢顺了顺他的后背,隔了两息才接着问道:“你们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事情?” “小六子不行了。”阿明鼻子发红。 “回春堂的大夫不是说能治他的腿病?!” “不……不是回春堂。”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明抹了下眼角,转过头去说道:“我们回了淮安,放心不下小六子,先去他那里打一眼……谁能晓得,他……” 阿明说起前几日的事来。 他们去小六子家,见到的却是躺在草席上手脚发凉的一个人,走的时候还将就,回来见到的小六子,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而他旁边就是照顾他的老母亲。 小六子母亲额头顶着个大包,没说几句就伤伤心心哭起来,哭着就晕了过去。 “婶子又是怎地?!” “钱不是给婶娘了嘛,她去了回春堂,途中钱袋子被偷了,又碰见几个无赖,非要陪她回去取钱,钱都给抢了,婶娘被无赖打了……小六子拖着腿去金满楼,要钱医治婶娘,结果……” “结果什么?” “给金满楼的人打了一顿,他被扔了出来,那个老混蛋洒了他一把钱,小六子捡了钱回去给婶娘医治,他,他自己……” “阿坤?” “坤哥去金满楼了。” “那些人打了他?” “我拦不住他,他给抓起来了!” 出了一连串的事,阿明暂时救不了阿坤,只能先去救小六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断气,他去了小洞天,希望能够借点钱。 “可是……” “可是什么?”这次换她干着急了。 “你那铺子被封了。” “被谁封了?” “府衙。” “为什么会被府衙封了?不是,我铺子里的人了?” “门口守着两个衙役,里面没有人,我打听过了,你几个伙计都被关进了府衙大牢。” “因为什么事?” 阿明讲出的原因,倒是让她一时说不出来。 “有个读书人,吃了你铺子的饭菜,中毒死了。” 读书人,八成是学府路上的学生,如果是淮安书院的学生,那就十分糟糕了。 吃了饭菜。 中毒死了。 匆匆赶回淮安。 她直接去了府衙大牢,衙役不准进去:“你要见的是要犯,待我们府尹回来审理此案前,可是谁都不能见。” “当然不能坏了规矩。”她塞了个袋子过去:“只是我那妹子,打小身子骨不好,我家老母亲担心得紧,要我一定要见她一面,只见一面就成。” 衙役看了她一眼,把袋子放进自己胸口:“我知道你是谁。” 她又递了个袋子过去:“辛苦你了。” “青天白日的,这确实是不合适。” 从衙役那里得知,最近几天,府尹顾凯芝去了江洲,出行带了些人,其中包括蔡戌则。 正因为顾凯芝不在,小洞天的事情被拖了下来,芳草、小猴子、孙二,以及两个妇人,全都在大牢里关押了好几天。 临走前,衙役却是说了一句:“放心,黑的白不了,白的黑不了,顾公定会秉公处理。” 衙役说得轻松,像是顾凯芝回来了,一切迎刃而解了一样。 脑子里突然冒出个词来。 淮安柯南。 “淮安柯南?” 离开了府衙大牢,她朝住的院子去。 院门没关。 歇开一大条缝。 左右看了看,抬起脚踢了一下。 门“嘎吱”一声开了。 晃眼一看,正对着的屋门也没关,东西两边的屋子同样大打开,其中一扇门的位置,只剩下个门框。 前院后院一个样——一片狼藉。 去了她那屋。 新装的门板,空了,原本放桌案的地方,只剩地上的印迹,被褥什么的没了,床架子还在,底下的缸子,自然是没有缸子。 “他大爷的……”一脚踹墙上,痛得她不得不坐下来揉脚。 南浔的孙家院子,多年没人住,里面的锅碗瓢盆都还在。 这院子那么快被洗劫一空? 这事跟中毒一事肯定都有关联。 又看了眼外面。 走到床架子后去,从顶上拿下个粗布袋子。 现在只有袋子里这一贯钱了。 小洞天前面有衙役看守,外面的人进不去,她当然也是进不去的。 就在府衙附近守着。 天黑黢黢的,街上没几个人了,终于进了府衙大牢。 还是早些时候那个人:“大哥,辛苦了。” 她把手里提着的酒罐子递过去。 那人却是立马摆手:“这可不行,被查到了,后果很严重!” “什么后果?”她是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进一趟大牢,肯定要多问几句那天的具体情况,芳草保不准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要听孙二说清楚事情,不知道天亮之前能不能整明白。 带些酒去,意思是就是——请嗨起来。 第92章 衙役解释道:“府尹亲自来查过好几次,一旦被发现值夜当差的衙役吃酒,二十个板子,卷铺盖走人!” “那就放着嘛,不吃酒。” “你放那树下去。” 她看了看角落里孤零零一棵树:“那里?” “我拿了怕有酒气,你去,快点,动作轻点!” 行。 她去。 偷偷摸摸跑过去,把酒罐子仔细放树后,再迅速跑回来。 跟着衙役进了门。 两人蹑手蹑脚。 他嘘声了好几次:“你一定要轻点,不要弄出大的声响来。” “好。” “你别说话。” 她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衙役开了一道门,招呼她赶紧进去,开另外一道门,确认里面犯人没啥动静,才让她以最快速度进去。 搞得跟她与衙役串通一气,来大牢偷东西似的。 最后一道门。 “一刻钟。” “大哥,我就问问情况,出事那个时候,我没有在淮安,今日才回来,我们住的院子给人洗劫一空,连床褥子都不见了。这一刻钟,哪里说得清楚……” “最多两刻钟,到时候我换班。” 第71章 府衙大牢 牢房长得都差不多,阴暗,潮湿,一股子难闻的气味——这是对古代牢房的普遍印象,头一次来牢房,不知道大唐其他地方的牢房是否跟这里一样。 阴暗是阴暗了些,不过四周通风,没有潮湿感,没有难闻的气味。 牢房似乎是“回”字形,内外几道门,四个角都有衙役守着,说是衙役看守犯人,从进来那一路的蹑手蹑脚,整得倒像是颠倒了过来。 衙役随时有被举报的风险。 如果府尹经常来,恐怕确实有这样的风险。 衙役指了个方向,紧着,静悄悄的离开了。 她尽量放轻脚步,快速往那边去,走了几步又往中间倒回去。 那个蜷缩成一团的家伙……像是芳草? “呼——” “呼——” 对面牢房单间里是男子打呼噜的声音。 一大坨躺在草席上,腹部正上下波动。 他旁边窝着个猴儿。 赶紧在栅栏前蹲下:“小草妹儿?” 只喊了一声,缩起来的一团立马抖动一下,下一瞬,她一下子坐了起来。 芳草双眼直勾勾望着栅栏后。 愣了一下。 芳草喃喃自语般说道:“梦见小姐了。” “芳草,你过来。” 正要躺下去的芳草,慢慢挪了过来,把手伸到栅栏外。 “不是梦,我回来了。”她抓住芳草的手。 芳草的手忽然抽了出去。 又急忙抓住了她的胳膊。 “热……热的?” 芳草嘴一撅,吧唧一下,嘴立马要张开。 她一把捂住。 “那天发生了什么?” 芳草一摇头,豌豆大一颗颗的眼泪打到她的手背上。 看了眼四周。 后颈一阵发凉。 千万别掉链子。 低声一吼:“不许哭!” 跟芳草关在一起的是洪家村的妇人,醒了,两人赶快上前来,芳草自己捂住自己的嘴,没有哭声,只是双肩抽动。 俩妇人倒是把那日情况说了一遍。 “掌柜的,都是栽赃陷害!” “我们为什么要毒害那个人啊?” 在外面听到的版本,跟铺子里人说出来的差不多。 死者叫吴亦儒,在小洞天用食,东西还没吃完,人就倒在地上。 当场死亡。 而更头疼的一点——吴亦儒是淮安书院的学生。 一个个原本都是国家栋梁,在小洞天死了,绝对是一件相当麻烦的事情。 因此,就算大家都知道,小洞天根本不可能毒害一位食客,还是在自家铺子,可小洞天不得不出来背锅。 除非,找到真正的凶手。 古代技术水平有限,又没有个监控摄像,验尸和验毒的结果,能够说明些什么? 真正的凶手怕是早逍遥法外! 泪目。 时间差不多了,她起身要走,芳草却是紧紧拽住她的衣角。 “小姐……”芳草还在抽泣。 “放心,一定会想办法让你们出去。” 往来时的通道去,衙役在开门的时候,眼角余光捕捉到一道视线。 望了一眼。 愣了一愣。 角落里是一个小牢房,只关了一个人,按照体型来看,应该是个男的。 衙役还在解锁链。 她走过去靠栅栏看了看。 那人也正在看她。 光线的确是昏暗,男人似乎融入了那种昏暗,可她使劲看——竟认出了他! 直到她出去,那人也是一动不动。 衙役正好换班,她跟他一起离开了府衙大牢,衙役手里提着酒罐子。 “大哥,刚才那角落里那人,他是怎么回事啊?” “你是说三道门那个?” “对,就是他,黑黢黢的。” “你眼神倒是好!那个家伙生得乌漆嘛黑,跟大酱一个色!他是打架斗殴进来的,关了一阵,也不见有人来领他回去,又是个吃白食的!” “要关多久?” “到过年吧。” 第93章 “像他这种哦,能不能提前放出来?” 衙役举起手来,大拇指和食指搓了搓:“有人拿钱,立马放人。” “多少?” “五百个钱,一个子儿不能少。” “那么多?” “柳掌柜,你打听他做什么?还是好生想想办法,怎么救你铺子那几个吧!”衙役凑近了些,低声说道:“在你之前,也来了几个,要见你铺子的人,那是一个都没让进,我却让你进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摇头不语。 衙役续道:“我婆娘在府衙后院做事,她听管事说了一嘴,顾公喜欢吃你铺子的蟹黄汤包。” 哎哟,她一时转不过来。 这跟蟹黄汤包又有什么关系? “还请大哥明示。” “顾公一定会亲自审你这案子。” 衙役提着酒走了。 只剩她在原地,抬头望月亮。 这是在暗示她去塞点包袱? 不是听说……顾凯芝是个作风朴实的府尹? 要是真送点礼就能解决这事,她真是难以解决了——囊中羞涩不敢言。 天色那叫一个相当不早。 回不了先前住的院子,她决定找个客栈。 找客栈前又去了趟小洞天。 唉。 衙役还守在小洞天门前。 已经那么晚了。 往有客栈的地方去。 才出了学府路不久,走几步,回头看一眼。 继续往前走。 前面有个拐角。 一拐进去,后背紧贴着墙面,放缓呼吸。 静静等着。 一个呼吸。 两个呼吸。 五六十个呼吸。 是她太紧张? 正准备拉长脖子探一眼。 突然—— 黢黑一团撞进眼中! “啊!” 两人来了个视线相撞。 她倒是看清楚了对方模样,对方却只看见给黑乎乎墙中一双眼。 “你跟着我做什么?”她一把捂住对方的嘴。 “唔……唔呜唔……” “那我放开,你不要叫?” 他点头示意她松开。 一松开手。 他赶紧站在她身旁,紧紧贴着墙面,嘘声说道:“后面有人。” 两人刚靠墙,有人从一旁跑过。 “你跟我来。” “这边有条隐巷。” “隐巷?” “瞧着没路,实际上还是可以过人。” 拐进一条仅够一人侧身通过的巷子。 走了一阵又换了另外一条巷子。 七拐八拐的,出来竟然到了河边,不远处就是繁花坊。 繁花坊附近还是热闹。 两人在河边坐下。 “你为什么跟着我?” “我在等你。” 称在“等”她的人是王子京。 “我知道你不在铺子,也不像他们说的那样,你一个人逃跑了,我近来歇在书院,时不时走到小洞天瞧瞧,不料今晚真碰见了你。” “然后呢?” “柳掌柜,我可以帮你们作证!” 第72章 破罐子 王子京可以帮他们作证? 做什么证? 证明死者没吃铺子的食物,还是死者不是死在小洞天? 对于王子京的话……听一听就得了,毕竟,他也是淮安书院的学生,两人可是同窗! 为了一个食铺,王子京要是出来作证,以后还混不混了? “那日我在小洞天,吴亦儒就坐在我身旁。” 首先,王子京纠正了她一点。 吴亦儒不是淮安书院的学生。 “那他是哪里的?” “他是淮阳书院的学生,他的兄长吴辰儒,跟我是淮安书院同窗生。” “你继续说。” 接下来,王子京爆出个重要信息。 王子京家中并不富裕,跳一跳,勉强够得着小康,“读书”的前期投入很大,他平时花销主要是在纸墨笔砚,像去小洞天这种开支,具体细节的印象深刻。 那一日,他去了小洞天。 把自己写好的一首诗,递给门口收钱的娘子,她提醒他署名。 “她借我的笔,那是是翰墨斋的。” “我想坐甲酉座,她还给我换了牌子。” 他随之进了铺子,跟以往一样,脱鞋入座,马上有妇人为他送上当时的套餐。 妇人刚把托盘放在他面前。 隔壁座位的人不悦道:“这什么破玩意儿!碗上那大个口子,你们还端出来?!” “吴亦儒?” “是,是你?” 吴亦儒的眼神有些闪躲。 当时他就觉得奇怪。 由于跟同窗生吴辰儒关系还不错,他见过几次吴亦儒,印象里他比吴辰儒更具书生气息,说起话来,还有几分腼腆之意。 火气太旺。 出于不要浪费食物的想法,他提出把自己那份跟他交换:“碗碟乃是易碎之物,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你看我这碗碟可还完整?” 吴亦儒没开腔。 他主动换了他那一份。 只是换了一份,里面的食物还是一样。 拿起木牌,正细品上面的句子。 徒然。 闷然一声。 吴亦儒在他身旁倒下。 第94章 “他抽搐了几下,嘴中泛吐白色泡沫。” “我呼唤了几次,他没有一点反应。” “外面有人喊……死人了,不多时,衙役就来了铺子。” 王子京说得比其他人详细许多。 她在脑海里回想了一遍,然后问道:“当时,吴亦儒身上有没有带什么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王子京隔了会儿才摇头:“只是寻常的物件。” “什么物件?” “随身带的纸笔,他可能是想抄写墙上的文章。最开始的时候,东西只是在布包之中,出事的时候,笔杆子落在了地上,另外,还有一个瓶子。” “是什么瓶子?” “布包本来搁在他腿旁,就在他抽搐时分,布包里滚出个瓷瓶来,究竟是何物,我不得而知,不过东西都给赶来的衙役带了回去。” “还有其他的印象吗?” 隔了一阵,王子京忽然说道:“对了!他的笔杆子,也是翰墨斋的……噢,这不算什么特别之处。” 翰墨斋是学府路上性价比较高的一家文具店,一般的学子都会在这里买纸笔,而各个文具店的用品,基本上都有各自的标志,不像现代那样统一进货。 翰墨斋的文掌柜,不光能模仿字迹,而且能制作毛笔,那手一撮纸,就能判断出纸产自何地。 王子京能够回忆的细节,只有那么多了,听完之后,她表示感谢,不管最后他会不会出来作证。 为什么那么说? 即使王子京愿意,还有许多人不会同意。 在繁华坊附近找了个地方住下。 床板子生硬。 翻来覆去睡不着。 “吴亦儒,淮阳私学……吴辰儒,淮安书院……” “瓶子。” “中毒。” “翰墨斋……” 一闭上眼,脑子里跳出这些词来。 翻身坐起。 见天快蒙蒙亮。 王子京说吴亦儒家就在河对面。 两刻钟后。 她翻进一家院子。 索性这里院墙不太高。 有人! 竟一个飞蹿,蹲下,躲在院子角落一口水缸后面。 前后不过两秒。 脚步……却越来越近。 听脚步是个女子。 只要不是懂武,她应该可以对付。 这样想象着,那人取了些水,接着往前面去了。 缩脖子。 望了眼。 周围只剩下隔壁传来的鼾声。 昨日王子京指了个方向,却不难找到吴家,门前挂着个白灯笼的就是。 一方院子。 三间屋子。 一间亮灯。 往其中一间不亮灯的屋子去,推开一小截窗,床上躺着个男人。 叹气声。 翻个身,又是一声叹。 这个时候又有了脚步声,前面那个去缸子取水的妇人。 “把馒头带上。” “我不想吃。” “不吃怎么能成……吴家可就剩你一个儿呐……” “母亲!” “你走吧。” “府尹就快回来了,弟弟的事情,一定会还我们一个公道!” “公道不公道,唉……也不能让你弟弟活过来,他能早些回来便是,咱们再见上一面,早日入土为安。儿呐,可万万别做傻事,你是官学的学子,今后可是要做大官。” 母子俩没说几句。 等人走了,她去那间原本亮灯的房。 床上乱着被褥。 书案上堆着十来卷书,倒是整整齐齐。 镇纸压着几页写过的纸张,扫了眼,不知道写的是什么,只认得“绳之以法”四个字。 笔筒,笔洗,笔架,墨匣,诗筒…… 大致看了看,就去了另外一间屋子。 比起前面那间房,这里却是干净整洁,文具,柜子,床被,一切都是整整齐齐的,似有几分刻意。 没能发现什么。 走到门口,视线落在门边架子底下的地缝间。 一支笔? 抠出笔来。 毛笔没毛,只有光秃秃的笔杆子。 一端磨损严重,像是用来撬过什么。 脚踩了踩。 随即,她用手里的笔杆子撬起那条缝,往里一拗。 带起一块板子来。 底下是一个小坑,里面是几个陶罐子,其中有个瓷罐子。 罐子都差不多大,一根中指长,圆柱形,盖子上有许多个小笼。 这是什么东西? 拿了个罐子出来,再把外面还原。 笔杆子塞回去。 离开了吴家,去了趟街上,走进一家刚开门的当铺。 “这个值多少?” 伙计翻了个白眼:“走走走,一边待着去。” “这可是好东西!” “好东西?一个破蟋蟀罐子,还是陶的,你当我是睁眼瞎吗?!” 第73章 破摔 街上人来人往时,柳微已经回到繁花坊附近的客栈,这边反而是安静的,躺在床上,睁眼望着没有天花板的天花板。 “唉……”长叹一声。 能怎么办? 只能等着府尹回来审理。 希望他的人品跟听见的一样——能够秉公处理此事。 即使小洞天被冤枉,如果找不到真凶,此事难以平息,毕竟,死者家属的怨气没地出。 第95章 而她该去哪里找真凶? 凶手或许跟上次“放蟑螂”那些人有关。 看不顺眼? 挡人财路? 她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 自从小洞天开业起来,受影响最大的一家同行,最有可能对她进行打击处理。 且是致命性打击! 哪里的同行? 学府路。 第一梯队是学府路上其他几家食铺,不算小洞天,拢共有五家,第二梯队是同餐饮业铺子,酒肆,茶馆,第三梯队同样有可能性,药行,印章行,衣帽肆,首饰店,文具和书本铺。 在脑海里反复回想,不知道过了多久,却也没想明白个什么。 小洞天才开业多久啊? 各个店铺的人,有些打个眼熟,大多数根本不了解。 翻来覆去。 翻来覆去。 还是翻身坐起来,咕噜噜喝了些水,立马离开了客栈。 她得试着去转转——万一,碰见了上次讹她铺子碗里有蟑螂的家伙呢? 出门时带着笠帽。 衙役隐晦的提醒了她一句,虽说案发时,她不在铺子里,看起来跟她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但她是铺子的掌柜,肯定是有连带责任。 府尹一直没回来,召她去府衙的指令就没发下来。 另一边。 正有人提到这事。 “……定然是畏罪潜逃!!” 说话的人是面红耳赤,嘴唇快速翻动,犹如口吐弹珠。 “府尹不在府衙,其他人就无所作为了吗?不赶紧把铺子的掌柜抓起来,今后要如何抓得到那个人!” “如果不抓人,那就把我弟弟的尸体交出来!” 吴辰儒在府衙门口卯足了劲儿,与衙役争论,却没能得到想要的答复,府衙同意立马抓捕小洞天掌柜,或者把吴亦儒的尸体还给他。 衙役神情冷淡,事不关己的态度。 “发了命案,府尹必定会妥善处理,你回去吧。” “你们……” “不要在府衙门前闹事!当心把你抓起来扔进大牢!” “我可是淮安书院的学子!!” “哼……我还是淮安府衙的衙役。” “你不过是个不良人!” 衙役面色一变,还没开口,府衙内出了人来。 吴辰儒暂且收了怒气,朝那人作揖:“府丞。” “令弟之事,吾已知晓,尔虽悲痛,亦应明事理。” “可是——” “府尹明日便归,这件事他已交代,他一定会亲自处理,你先回去。” 吴辰儒不得不离开府衙前。 走远一些,他又转身望向府衙,门口那衙役还瞅着他,他的眼神,像是在嘲讽他一般。 冷“哼”一声。 吴辰儒转身就走——府衙不作为,他就自己去抓人! 可该怎么做? 思来想去,他决定先去淮阳私学。 经过一上午的努力,有二十多名淮阳私学的学子,愿意同他一起去找小洞天掌柜,同时,有人提议要淮安书院的学子去府衙讨要说法。 吴辰儒说道:“没用的,我一大早就去过了。” “吴兄你人单力薄,他们自然不把你放在眼里,若是有十几二十位学子,府衙必须出面立即解决此事!” “对啊!淮安书院可是官学!” “如今府衙尚在江洲,一时半会儿,哪里能赶回?前面那些话,怕是在糊弄你!” “走吧,咱们那么多人,陪你一起去淮安书院!” “怕什么怕?大不了破罐子破摔!” 一行人立即去了对面的淮安书院。 午休时分。 书院夫子不在,只剩些学子。 吴辰儒一进去,便有人劝他节哀顺变,他顺着说起来。 淮安书院的人围了过来。 可他说得口干舌燥,没能得到想要的效果,这些人跟淮阳私学的学子不同。 一些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一些人害怕触怒府衙,引火上身。 只有一小部分人,与他感同身受。 “自己的弟弟,亲弟,被毒害后,谁会有闲心坐下来等,还有几天就到头七?!” “府衙的人该在第一时间抓捕小洞天掌柜!” 却有人问道:“为什么要针对她,她又不是杀人凶手?” 顿时,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那人身上。 王子京缩了下脖子:“府衙一定会有公正的判断。” 吴辰儒上前,愤然道:“子京兄,你我同窗三载,竟然帮一商贾女流说话?府丞说府尹知晓此事,府衙迟迟没有动作,显然,府尹就是有包庇之心!不然早该缉拿小洞天掌柜,把她关押至大牢里去!我弟不能白死,定当一命抵一命!” “辰儒兄……你口口声声说她是凶手,可她为何要害你二弟?” “两人之间定有过节!” “有何过节?” “你问我有何过节?我倒想问问你,跟那女子有何交情!王子京,你怕是被鬼迷了心窍!” “辰儒兄且息怒,此事把事闹大,反而影响找到真正的凶手……” “住口!枉我把你当亲兄弟,大家看看,平日里的他,跟此时此刻的他,竟如此不同,为了女色,王子京不惜……”吴辰儒义愤填膺,说罢,找到一把剪子,割掉一截袍衫扔到地上:“你我从此恩断义绝!” 第96章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跑进来。 “找到了!有人说昨日见过小洞天掌柜!” “她在哪里?” “在来福客栈!” 三十多名学子,来到繁花坊附近一座客栈。 当头是吴辰儒,其后跟着十来人。 不管究竟是如何一回事,他们今日一定要将小洞天掌柜押送去大牢。 气势汹汹冲上去。 可是…… 屋子里没人。 “她人在哪里?!”吴辰儒逮住客栈伙计的胸襟。 “我,我,我不知……她……” 有人在楼下大喊:“下面!她在下面!” 十分不凑巧。 楼下的柳微,不过刚刚跨进客栈的大门,她也想看看里面是什么那么热闹。 不料,热闹的中心——就是她。 顷刻间,周围二三十人将她围住。 “你们想干嘛?” 吴辰儒正从楼上下来:“杀人偿命!” 第74章 人山人海凑热闹 “杀人偿命!” 喊出这句话的男子,她从未见过。 男子正从楼上下来,气势汹汹,行走之间,头上方巾滑落,他一把抓过,用力掷在地上。 “你就是小洞天的掌柜!” 这不是一句疑问。 用的是肯定语气。 她也不退,抬起些下巴:“你是?” “吴辰儒!” “然后?” 对方忽然愣住,紧接着,手臂横向客栈门口:“我是吴亦儒的大哥,他在你的铺子被害,我要将你送至府衙大牢!” “是我下的毒吗?” “可你是小洞天的掌柜!” “当时我根本不在淮安。” “那也是你指使小洞天的伙计干的!” “你怎么知道?” 男子又是一愣,她继续问道:“你弟弟跟小洞天可有过节?” “这……我不听你这些胡言乱语,要说,去跟衙役说去!” 男子说着要去拧她的胳膊,他一把抓住她。 “我提醒你一下,男女授受不亲。” 男子仍然抓着她的手不放。 “我放手你就会跑!” “我既然要跑,回淮安来做什么?”看了眼周围的吃瓜群众,其中不少是学子打扮,她大声说道:“你们想要替死者要个说法,我也想要一个公道,但这件事自有府衙查明,学子们,你们此时该在书院温书,而不是在这里凑热闹,府尹若是知晓,不知该多失望。” 官学有国家支持,提供一系列优惠政策,资助学子念书。 淮安私学由府尹顾凯芝大力扶持发展。 原本该府衙管的事情,一群学子来指手画脚,帮着捉拿嫌疑人,确实有几分狗拿耗子之嫌。 此话一出,立即有几个学子退出客栈。 看热闹的人依旧不减。 吴辰儒带一群人来客栈的时候,吸引路上多人注意,事情一传十十传百,立刻成为今日热点,附近群众纷纷赶来看热闹。 小洞天的名字,淮安文人雅士大多有所耳闻,有人去过,有人没去过,不过在前几日爆出小洞天毒死食客后的消息,整个淮安,那是无人不知“小洞天”三个字。 事情发生在府尹去江州的当日,由于未升堂,热度稍下降,直到今日,热度创下新高。 “走,快去来福客栈!” “小洞天的掌柜被死者大哥堵住!好多学子都在那里,嚷着让杀人偿命呐!” “那掌柜不是个女子?” “听说都打起来了!别说了,快跟我一起去瞧!” 路边停着的马车,里面的人捞起帘子来。 有人快步进了马车,跟里面的人说道:“顾公,确实如此,人正在来福客栈。” 顾凯芝放下车帘:“去来福客栈。” 等顾凯芝的马车到达客栈,外面已然是人山人海的壮观场面,甚至于,有人搬来了柜台,站在上面望里面的情况。 顾凯芝下车,走到人群边缘:“现在是什么情况?” 立即有“热心观众”回答。 “哎!死者大哥拿小洞天掌柜没辙!” “说着说那,说了半天,人家硬是不理会,坐下吃了饭菜,现正嗑起瓜子来了!” 顾凯芝又问:“府衙没人管?” “府衙来人了,也在旁边坐着呢。” “为何?” “那几个衙役被小洞天掌柜问得哑口无言!哈哈哈,你可错过了天大的热闹,那些话,都能写进本子里!” 忽然,里面传出声响来。 “哐当”一声。 人群统一往前挤了挤。 顾凯芝望了半天,只能看见一个个后脑勺。 他只好看了眼随从,那人正声大喊:“府尹在此,无关群众,速速散开!淮安府尹顾公在此,其余人等一律散开,不可在此逗留!” 淮安府尹的名讳还是挺有威慑力。 当即,人群散开一部分。 散了一些,剩下一些自动让出一条道来。 “这是府尹?” “谁敢冒充府尹啊?快让开!” 顾凯芝等人终于进了来福客栈。 顾凯芝一进去,里面的衙役赶紧上前。 “怎么回事?” 衙役不及开口,吴辰儒已大步上前。 吴辰儒将此事详细说上一遍,末了,一手捂着自己的脸颊,一手指向还是坐着嗑瓜子的小洞天掌柜:“我劝说她去自首,她竟出手打人!” 第97章 顾凯芝看了眼衙役,衙役张了张口,没能说出什么来,他转向那女子。 一旁的人厉声说道:“见了顾公还不行礼?” “她就是此般目不尊敬!”吴辰儒说道。 那女子把桌案上的瓜子壳扔进空碗里,这才起身走了过来,看向吴辰儒脸上的红印:“这不是出手打人,我这叫自我保护,他一巴掌扇过来,我刚好手里有个筷子筒。” “你……” 她看着吴辰儒,不紧不慢说道:“那么多人瞧着,你也好意思睁眼说瞎话。” 顾凯芝清了清嗓子。 女子便道:“请顾公指示。” “你可是小洞天掌柜?” “正是。” “事情始末,想必你已知晓,为尽快查明真相,你最好随我一道前往府衙。” “好的。” 这次轮到顾凯芝愣住。 折腾了那么久,惹得那么多人围观,他一开口,女子立马答应了? 顾凯芝稍显吃惊。 客栈外的人直呼可惜,或许,有人想看一场小洞天掌柜怒怼淮安府尹的戏码。 随后,柳微跟着顾凯芝等人回了府衙。 先有人给她做了笔录,问一下案发前后的状况,类似于她在哪里,去了哪里,有谁可以作证等等。 接着,又问了些关于小洞天的人员情况。 再者……她被送去了府衙大牢。 溜达了一圈。 还是来了。 来就来吧,安心坐下。 单独一间牢房,不在关押芳草几人的附近,可能周围是“重刑犯”,好几间牢房都空着。 她这列入重刑犯名单了吗? 先前去找蟑螂哥,找得到的概率,可能跟大街上捡一掉钱差不多。 算了。 暂时这样吧。 据说——府尹效率蛮高,案子会很快开堂审理。 起码是公开的。 重刑犯牢房里的“床”,感觉还可以,睡醒就是大天白亮,有衙役给她送食物。 一个粗面馒头,一碗清水米汤。 瞧着还是干净。 “快点吃,马上就上堂了!” “上什么堂?” 两刻钟以后,她已经在淮安府衙的大堂上了。 衙门敞开着。 晃眼一看,好家伙,衙门外至少有两百人! “当——” “肃静!” 衙役各就各位。 淮安府尹,府丞,文书等人一一就位。 第75章 第一次升堂 “别挤!你退点!” “老兄,不是我挤你,那是后面的人挤我!” 一大清早,淮安府衙门外就围了人,等快到升堂的时候,府衙外已是密密麻麻一片,完全不输于昨日来福客栈外的人山人海。 由淮安府尹审理的案件,几乎皆是公开审理。 府衙大门敞开,由淮安百姓来听。 人越来越多,衙役不得不取了长戟架,置于府衙门槛前,以免后面的人挤进来。 可场面仍然火爆。 “来了!看见没有,人给带上来了,就是小洞天那几个!” “我认出来了,那个女的正是小洞天的柳掌柜!” “咦!尸体抬也上来了!” “扑过去那个是死者的亲人,好像那个是淮安书院的学子!” “昨天的事情,你们几个还不清楚?死者大哥在来福客栈堵住小洞天掌柜,两人争执不休,甚至于当街大打出手,要不是府尹赶到,怕又是一桩人命案子!!” “那么激烈?!” “一个女子能在学府路开铺子,那可不是吃素的角儿!听说啊,她那嘴就是一把刀子!她啊,不简单!” “哐——” “哐——” 几声下来,府衙门前立马安静起来。 “吴亦儒案,由本府公开受理,此乃第一次升堂,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堂内依次站了些人,衙役放人一个个上前。 先上去的是死者家属。 “吴亦儒的大哥,吴辰儒。”吴辰儒作揖后道:“吾弟惨死,请府尹还个公道,将凶手绳之以法!” 话还说着,吴辰儒暼眼向斜后方一人。 “本府自有判断。” 顾凯芝招呼下一个人,上来的是吴亦儒的爹娘。 然后是淮阳书院的夫子和吴亦儒两位同窗。 再者,上堂的是挺着个大肚的笑嘻嘻的麒麟书肆贾掌柜,以及神情紧张的翰墨斋掌柜,还有学府路上药行的一位掌柜。 最后才是小洞天几人,包括柳微。 各自介绍完身份后,有人说起当日案发经过。 “经调查,死者吴亦儒,当日去过这几个地方,如有疑义,待我说完后,可再说话。” “当日,照往常时辰,吴亦儒去了淮阳书院。” “由于夫子家中有事,提前结束了课业,让学子们自行修习,午休时分,吴亦儒去了一趟春济药行。” “随后,吴亦儒前往学府路的麒麟书肆。” “麒麟书肆出来后,进入翰墨斋。” “最后去的地方,正是小洞天。” “吴亦儒食用小洞天提供餐食,不久,突然倒地,浑身抽搐并口吐白沫,府衙衙役赶到时,吴亦儒已过气。” 事情经过已说清,几人没有疑问,接着就是府尹问话的阶段。 第98章 “吴亦儒当日清晨出门时,可有异常行为,是否有言语怪诞之处?” 吴辰儒说道:“我那日早晨先去了书院,不曾见过他。” 吴亦儒的爹娘纷纷表示,吴亦儒当天没有什么异常。 “吴亦儒当日在淮阳书院,是否有异常举止?” 夫子道:“他那日有些分神,我还提醒过他一次。” 一位同窗说道:“吴亦儒时有分神,我问过他几次,他只说,夫子所讲……兴趣不大。” 同窗如此说时,吴辰儒忽然说道:“他天资聪慧,早习过课本里的内容!” 有人提醒吴辰儒安静,紧着,另外一位同窗道:“那天……他没有什么奇怪,不过,我觉得……他脸色不大好,不知是哪儿不舒服,只听他说要去一趟春济药行,我还想温习,就没有同他一起去,平日里,我们会一起去用食。” “那日,吴亦儒是否有来春济药行?” “回,回府尹的话,那日,正是老夫在药行,吴亦儒前来取药,也是老夫亲自给他的。” “何药?” “补气血的一些药丸,这药,他每月都要来取两次。” “为何要补气血?” “他体内气血不足,易有亏损,时常夜里虚热难眠,他吃我家药丸,已有七八年,这药绝对没有问题的啊!” 顾凯芝问吴亦儒爹娘:“可有此事?” 吴亦儒娘哭着回答:“都怨我……自幼落得个气血不足的毛病,我儿生下时,不过七月多些,不足八月,打小身子骨就不好,这些年来,汤药不断,前几年吃了春济药行的药丸,还算有些气色。” 衙役拿了一个瓷瓶出来,让药行掌柜辨认,掌柜仔细看了看,放了一颗到自己嘴里。 “没错,就是春济药行药丸。” 接着往后。 麒麟书肆贾掌柜一手放在自己肚子上,一手手指着用白布遮住的尸体:“我不记得他那天来没来,我伙计说他来了,把之前借的书还了,又换了本。” “还的什么书,又借了什么书?” “这……我不知道。” 随即衙役呈上个托盘,上面是两本书。 “一本是《华南录》,一本是《促织经》,后者在死者随身所带的布袋中。” 堂上来了麒麟书肆的伙计,称确有此事。 “他为何事去翰墨斋?” 翰墨斋文掌柜弓起身子,一直俯着回答:“吴学子买了纸笔。” 轮到小洞天。 芳草几人挨个回答府尹的问话。 问得非常细致。 以至于几人答不上来话,反而显得吞吞吐吐。 这个时候,仵作端上前几日的食物:“饭内确实有毒,跟死者口内未曾咽下的一致。” “食物乃何人所做?” “我,我,我做的!”孙二气呼呼的样子。 “可是你投毒谋害吴亦儒?” “我?吴,吴,吴……我根本不认识他!为什么,我,我为什么要……要,要害死他?我要害死他,干啥在铺子里,我吃多了不是吗?!” 孙二干瞪眼,芳草却是干红着眼。 小洞天几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当日,铺子里没去过可疑人,更不会有人去后厨。 “吴亦儒只是一名普通学子,不曾与人结怨,当日未发生争执,所有证据都指向小洞天,你们有何解释?” 顾凯芝望向小洞天掌柜。 柳微问道:“可否让我看一下那饭菜?” “不可!她定想使诈!” 说话的人是吴辰儒,衙役却在顾凯芝示意下把托盘端过去。 她用筷子搅了几下,仔细看了看:“没错,是我铺子里的米煮出来的饭,菜馊了,闻不出气味,模样也像是铺子里做法,至于这碗碟,的确是铺子里的。” “所以,毒也是你铺子里下的?” 她眯了眯眼,看向套她话的吴辰儒:“杀人动机?” 第76章 吃板子咯 “杀,杀人动机?” “毒害他的原因。” 她快速并大声说道:“试问,你若与淮安书院某学子有怨,达到不得不狠狠揍他一顿的程度,而又不想给其他人知道,你会在以下哪个地方出手揍他,其一,有夫子和同窗在的书院,其二,夜深人静的后街小巷?” 吴辰儒甩了袖子:“你不要说这些无关的东西。” “我铺子开门做生意,若真达到想要谋害一个学子的程度,为什么偏偏选在自家铺子动手?为什么要自己砸自己的饭碗?” “不光是我,我铺子里几人,皆没有杀人动机。” “她是我妹子,铺子关了,牢狱之灾不说,她得跟着我喝西北风,这俩兄弟,大字不识一个,如何跟淮阳书院的学子扯上关系,还有俩妇人,她们本是洪家村的农妇,上有老下有小,她们敢光天白日这样做吗?” “我们几个人没有杀人动机,更不会这样做,但是——” “他确实吃了我铺子里的饭菜,确实死在我铺子里。”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吴辰儒语气十分不耐烦。 她望向高堂后的顾凯芝:“府尹,请问,除了这份饭菜,铺子里其他地方,有没有找到相同的毒药?” 一时,顾凯芝未开口。 她接着说道:“饭菜确实有毒,毒不是我们放的,那么,毒如何混到饭菜之中?” 第99章 堂上无人说话。 转身望向那白布,她不紧不慢说道:“真相就是,毒是他自己放的。” “胡说八道!!”吴辰儒大步走向她,横眉相撞,怒目圆睁:“休得胡言!在此污蔑我弟!” “你怎知我是污蔑?” “我……你就是污蔑!那我问你,他为什么要在你铺子里毒死自己?!” “可能就是为了污蔑我,为了让我倾家荡产,为了让我入狱蹲大牢?” “不可能!”吴辰儒面红耳赤,差点就要跳起来,跑到尸体旁去,朝她怒吼:“你必须向他道歉!郑重向他道歉!” 吴家爹娘开始闹起来。 顾凯芝却不说话了。 几人对着她一阵骂,她倒是跟听不见一样,孙二想反击,给她止住了,孙小猴吓得够呛,芳草突然“哇”一声哭起来。 公堂上闹麻了。 她都开始觉得头皮发麻。 吴家人冲到她面前:“反正他死在你铺子里,今天,就要你一命偿一命!” 吴母要去抓她衣领。 衙役没有反应。 等吴母凑近了些,她只好抬腿就是一脚。 吴母摔到芳草身上,伸手就扯芳草头发,孙小猴立马扑了过去,一口咬住吴母的手。 洪家村两个妇人去帮忙,吴父和吴辰儒也加入了。 孙二一头冲过去。 “住手!” “停下!” 顾凯芝扯开喉咙喊了几声,愣是没人理他,衙役纷纷上了。 几人被分开。 “喧闹公堂,每人打五个大板!” 先是一静,紧着,吴母一嗓子哭起来,芳草跟着哭得更凶了。 她不得不喊一嗓子:“住嘴!不准再哭!” 芳草停了。 吴母也停了。 她转身望着顾凯芝,不悦问道:“好看吗?” 顾凯芝明显是愣住。 “一开始你不喊停,打得难分难舍,你才舍得喊停,身为府尹,你没点责任吗?” 霎时间,整个府衙都静了。 “每个人打五个板子,他俩几十岁的人,五个板子下去,还能活吗?他个十岁的孩子,五个板子下去,还能活吗?” 顾凯芝慢慢说道:“他们三个免了,你打二十个板子。” “行啊,最好当场打死我,那么多人见证,谁都跑不了!有人在我铺子死了,铺子掌柜就要一命抵一命,有人在府衙公堂死了,又该府衙里哪个来一命抵一命?” 公堂里非常安静。 只有……似乎是府尹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她叹息一声:“一只狗死在我铺子,我也得给偿命。” “你竟将我弟弟比作狗?!” 新一轮喧闹。 最后,她被拖下去,打了十个板子,吴辰儒也是十个板子,原因是藐视公堂。 这下子好了,她焉了下来。 趴了一个下午,硬是睡不着——痛啊! 肿啊,肿得跟垫了一床棉被一样! 晚些时候,来了个人。 “我说……你可能耐,把顾公气得不轻。” 她看一眼蔡戌则,没好气哼了两声。 “他把我气得不轻!明明不关我们几个的事,偏偏把火往我们身上引!这件事,就该从吴亦儒身上查,查他的过往!最近跟谁在一起,都去哪些地方!还打我……” 蔡戌则看了眼身后,左右,低声在门口说道:“已经下手很轻啦,正常行事,你俩谁都吃不了十个板子。” 她只是冷哼一声。 蔡戌则拿出纸笔来,又问了几个问题,补充了一些文述。 收了纸笔,他拿出个小瓶子来:“药粉,一日两次,你自己瞧着用。对了,你可知《华南录》与《促织经》?” “不知道。” “《华南录》所述些奇闻异事,我也看过,闲事用来打发时间,那还是不错,《促织经》我却是没看过,你可知是什么书?” “不知道。” “竟是前朝贾丞相所著,斗蛐蛐的书,太过少见,整个淮安可能就麒麟书肆一本。” “斗蛐蛐?是不是就是蟋蟀?” 跟蔡戌则聊了几句,从他那里得知个事。 大唐禁du赌! 类似骰子押宝的游戏,属于聚众赌博,唐律有例,凡聚众赌博者,打一百板,没收浮财(就是把家里多余的钱都给没收了)。 然而。 却流行斗鸡,斗狗,斗蛐蛐的耍法。 想了想她还是说道:“我溜着去了趟吴家,在吴亦儒房内,门槛下,有个缝,里面有个坑,放了好几个蛐蛐罐子。” “喜好蛐蛐,自然得有蛐蛐罐。” “我的意思是……会不会,他最近沉迷于斗蛐蛐,输了钱,帮人做点事,当做还债?” “这……切莫随意猜测,蔡某先走一步。” “诶!再说几句,聊一聊啊,好无聊的!” 喊不住,蔡戌则一溜烟没了人影。 摸了药粉,清凉许多,这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进度拉得倒是快。 第二天。 就是第二次升堂。 “升堂了?我不用去?” 送饭的衙役说道:“府尹交代了,不用你去。” 所有人都去了。 包括跟她一样只能趴着的吴辰儒,被抬去了公堂。 第100章 唯独,缺了她。 …… …… 注:《促织经》是宋朝宰相贾似道所著,世界上第一本研究蛐蛐的书籍,在此借来使用一下下。 第77章 第二次升堂 第二次升堂,围观群众比昨日还要多。 由于是公开审理,堂上一言一句,皆落入前来看审的百姓耳中,一传十,十传百,整个淮安都沸腾起来。 小洞天掌柜竟然敢在公堂之上怼淮安府尹?! 要不要那么刺激? 只可惜小洞天掌柜挨打的场面,没人看见,只听见几嗓子“哎哟”连天。 第二天升堂的消息一出。 立即有人端着矮凳子去了府衙门口。 “怎么那么多人?!” “你这个时候才来,哪里还有好位置……那些人一大清早就来了,按照顾府尹的行事风格,保不准明天就是第三次升堂。” “后天是第四次?” “哪里还有第四次,第三次就给结案咯!” “那么厉害?!” “你是外地人吧?” 第二次升堂。 公堂上还是昨日那些人,顾凯芝先是比对了春济药行的药丸与吴亦儒随身所带的瓷瓶里的药丸,经过另两位大夫查验,瓷瓶里的东西都一样。 然后,他的注意力集中到了翰墨斋上。 “文掌柜,将那日所发生之事,再说一遍。” “是。”文掌柜作揖,俯着身说道:“那日午时……” “你起身看着我。” “草,草民不敢。” 文掌柜终是抬起头来,看了眼高堂上的顾凯芝,又把视线落在地面:“那日午时,吴学子,来翰墨斋买纸笔,大概……他每月会来一次,那天似乎……提前了十日。” “你这也记得?” “草民能记得住一些,譬如,淮安书院的曾学子,每五日来一次,喜好瑞丰笔杆,爱用洒金宣纸,还有,象山书院的陆先生,他专用一种细头笔……” “你铺子的笔,你是否都能认出?” “应该可以。” 衙役端着个托盘上去,上面是一支笔。 文掌柜仔细看了,隔了会儿才说道:“是翰墨斋的笔,上面的小字是我亲手所刻。” “笔末为何可取?” 笔杆原本只是一个完整的杆子,但是,翰墨斋的笔杆后段可以拆下。 里面有一部分,差不多半个小拇指的长度,那部分就是空的。 “这是草民所……所想,可以在铺子再买一个小巧的笔头,换上,以备不时之需。” 衙役拿上翰墨斋的笔和他所说的笔头。 文掌柜立马演示起来,不过手有些抖。 “草民念及有些学子家境并不殷实,出此偏思,不是……不是要助长作弊等歪风邪气!望府尹明查!” 文掌柜跪下。 旁边的贾掌柜摸着肚子,皱眉,低声说道:“整这些不如多做几杆子笔!” 顾凯芝续道:“那你可在里面藏毒?” “什么?”文掌柜满脸惊愕。 衙役当着众人的面,拆下托盘里的笔杆子后端,笔杆在托盘上抖了抖,里面落出些白色粉末来。 “天呐!居然是你,你为什么要害他?” “我知道了!” “没看出来啊,文掌柜……” 贾掌柜频频摇头,连连叹息。 顾凯芝问道:“贾掌柜,你是否知晓什么内情?” “唉……我跟文掌柜当了几年的邻居,知人知面不知心呐!说到底,只是个十来岁的女娃,开个铺子,挣俩钱,文掌柜就出了歪心思,竟要害人家!” “我没有!府尹明查,我是冤枉的,望府尹明查……” “人赃并获,你还狡辩什么啊?” “肃静!” 顾凯芝看向贾掌柜,随即,衙役端上另一个托盘,上面是一卷书。 “贾掌柜,这本《促织经》,整个淮安,仅两卷,其中一卷在你这里,你承认吗?” “这书是我花高价买到的!我这里确实是只有一卷!” 衙役小心翼翼翻开书页:“就是这里。” 托盘底是深棕色,书竖起来,稍微一抖,立马有白色粉末掉下来。 “经核实,两种粉末同为一种毒粉。” 顾凯芝问道:“贾掌柜,你要如何解释?” “冤枉!冤枉啊!”贾掌柜那是原地一跳,横手指向文掌柜:“肯定是他,他笔杆子里面的东西,落到我书页上去了!吃饭,对了,吴亦儒洒粉末的时候,用书遮挡,这不沾到我书上去了!不关我的事啊!” 文掌柜无法解释。 贾掌柜倒是各种猜测,横七竖八说了好多种。 最后,顾凯芝将两人一起收监。 文掌柜默不作声。 贾掌柜给几个人拖走,一边喊着:“冤枉啊,冤枉……” 晚些时候,陈记酒馆掌柜,陈生平被请到府衙。 顾凯芝书房。 “顾公安好?”陈生平笑嘻嘻作揖。 “陈掌柜请坐。” 两人坐下,顾凯芝让人上的茶。 “我就不兜圈子了,请陈掌柜来,想知道你对他们三人的看法。” “一介草民,粗人一个,哪里有什么看法。” “一个是你的租客,两个买了你的铺子,陈掌柜真没点看法?” 第101章 “柳掌柜嘛,懂事,来事,机灵。”陈生平吃了茶,继续说道:“文掌柜,怀才不遇的老实人,贾掌柜……嘿嘿,命好。” “柳掌柜,她如何懂事来事机灵?” 陈生平看了看眼前的茶盏:“唉,要是有点糕点就好了,年纪大了,饿得快,最近总馋金满楼的黄金糕。” 此时的府衙大牢。 “咦!这不是贾掌柜的声音?” 趴着的柳微一下子来了劲儿,也不管痛不痛,爬起来往护栏那儿去。 “贾掌柜?是你吗?” “冤枉啊……我冤枉啊……” 贾掌柜被关进隔壁牢房,在她右边,她的左边就是文掌柜。 “文掌柜,你怎么也进来了,好巧啊!” “巧个屁!就是他,他嫉妒你,勾搭吴亦儒陷害你,还把我也牵连了!” “不是我,我没有……” “你没有个屁!你要是没有,笔杆子里怎么会有毒粉?又怎么会洒在我的书页里?!都怪你!你个害人精!!!” 她也不用问,光听贾掌柜骂半天,就搞清楚了事情。 隔壁牢房有人烦了,吼了几句,贾掌柜安静了。 她挪到左边去,低声问道:“文掌柜你也被陷害了吧?” “没招谁惹谁,为何偏偏是我。” “你不要太担心,事情一定会查清楚。” “查清楚了又如何?铺子生意本来就一般,出了这事……怕是没人再来翰墨斋,唉,完了,完了……” 第78章 第三次升堂 站在翰墨斋文掌柜角度去想,确实,心拔凉拔凉……即使沉冤得雪,翰墨斋生意极有可能不好,因为大环境是这样,官方认定这个属于作弊工具,那就彻底凉凉。 小洞天的情况也不会好。 不自觉叹息一声。 哎呀,可不能就这样气馁! 大不了重头再来! “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不要太悲观了,往好处想想,我觉得你那个可以换笔头的杆子特别好,实用,便利,真的,我要是有钱,大量采购一批,拿到长安去卖,保准能挣大钱!” “真的吗?” “那是当然!所以啊,你再想想,有没有漏掉的地方?如果吴亦儒那天没来你铺子买纸笔,你完全不会被牵连,你想想……” 文掌柜嘀嘀咕咕一阵,时而沉默,时而又自言自语几句。 她也不打扰,让他再仔细想想。 由于文掌柜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非常可能疏忽了什么,他不曾在意,或者认为并不重要的细节。 晚些时候。 隔壁栅栏伸出来一只手:“柳掌柜!我想起来个事儿!” “什么?” “那日,吴学子来之前,有个人也来了翰墨斋,要买笔,看了许久,一直不满意,后来吴学子进来,两人还撞了一下。” “撞了一下……有没有东西掉落?” “这我没注意。” “那个人是谁?” “瞧着面生,似乎以前没来过。” “看着像是读书人吗?” “不记得了,可我觉得……不是,不像是。”顿了顿,文掌柜低声问道:“这个有用吗?” 她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什么?!有个奇怪的人先来了趟翰墨斋,磨磨唧唧半天不走,还故意撞了一下吴亦儒?这样的事,你怎么不早说啊!吴亦儒身上东西掉没,收了什么东西没有?” 故意吼了一阵,直到前面那位狱友再来一顿语言暴击。 趴了会儿,她又挪到右边去。 “贾掌柜?” “贾掌柜?” 喊了几声,贾掌柜才有回应:“别烦我,我正烦着了!” “贾掌柜,我跟你打听个事儿?” “不知道。” “贾掌柜见多识广,博学多才,哪里能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啊,这个问题,说重要那是相当重要,保不齐能救我们三个。” 贾掌柜坐到栅栏旁:“那你不快点问!” “哪里有斗蛐蛐的地方?” “淮安斗蛐蛐的场子海着去了!你这不是问的废话吗?” “学府路上呢?” “那只有……这……我怎么知道,学府路上怎么会有这种地方?” “没有?” “我不知道。” “真没有?” 贾掌柜不说话了。 她又去问文掌柜,他却只说:“算了……认了吧。” 咦? 他俩都知道了? 到底是学府路上哪个铺子掌柜使的坏? 第三天。 第三次升堂。 她是被衙役抬到公堂上去的,模样是不大好看,但总比站在那里要舒服。 芳草一见着她,“哇”一声大哭起来。 “当——” “当——” “肃静!肃静——” 府尹敲了几次,芳草根本听不见。 “咳咳……芳草!你过来!” 用力喊了两声,芳草才止住了哭声,埋头走到她旁边蹲下,边哭边道:“人就算是我害的吧,要杀杀我,他们不要再打你了……” “哎哟……憨憨妹儿,一定会水落石出。”她拉了拉芳草的手。 公堂安静下来。 顾凯芝让人一个个上来,扭头看了眼,还是那些人,吴辰儒没有趴着,由他爹搀扶站着。 第102章 “本次升堂,因已找到重要线索,周长青?” “小人在。” 一布衣男子上前:“回府尹的话,我是翰墨斋的伙计,吴学子当日来过翰墨斋,当时我也在,第二日因家中有事,回乡几日,昨日才回到淮安。” “说一说那日之事。” “吴学子来之前,铺子里来了名客人,想要寻一支笔,他又不说详细的,给瞧了几支,他都不满意,掌柜的就说去取两支好笔,掌柜回来的时候,那客人就说不要了,正巧,吴学子刚好进来,他俩在铺子门内撞了一下,吴学子的布袋散落,纸笔都掉了出来。” “这两支是否是翰墨斋的笔?” 衙役拿了两支笔,一支新,一支旧。 伙计说道:“两支都有翰墨斋的记号。” 文掌柜也辨认,称两支笔应该都是翰墨斋的笔,当然,笔的用料比较普通,其他人同样可以做出高度相似的笔来。 “那名客人,你是否认识?” “瞧着面生,不曾来过翰墨斋,不过……” “不过什么?” “那人像是马大胆。” “谁是马大胆?” “翡翠楼的伙计。没多久前,翡翠楼推出了蟹黄汤包,麒麟书肆的贾掌柜要了一笼,让那边送过去,就是马大胆送过去的,贾掌柜说难吃死了,不给马大胆钱,两人还吵了一阵。” “那个挨千刀的马大胆!!”贾掌柜手握成了拳头。 “安静。” 贾掌柜不说话,一个劲儿的跺脚。 “可还有补充?”顾凯芝问那个伙计。 “就是这样了,这个事麒麟书肆的伙计也是知道的。” 麒麟书肆的伙计上来了,把事情说了一遍,那个伙计还说:“马大胆那日的确是去了翰墨斋,我还以为文掌柜也想试试翡翠楼的包子,没见着他提食盒。” “宣翡翠楼掌柜。” 一位以突出“富贵”为主题打扮的男子,走上了公堂,朝府尹随意作了个揖,随即,起身看了眼四周:“本人便是翡翠楼掌柜。” “金掌柜,你的翡翠楼里,是否有马大胆此人?” “我翡翠楼里伙计众多,哪里会记得每个人的名字。” “宣翡翠楼管事。” 另一个中年男子上来:“回府尹的话,确实有马大胆这人,不过,前几日他就没在翡翠楼里做事了。” “为何?” “他做事毛毛躁躁,给我说了几回,自己就走了。” “具体哪一日,他没在翡翠楼?” “吴学子出事前,他就已经不在了。” “马大胆此时在何处?” “小人不知。” “马大胆家住在何处?” “小人……更是不知。” “马大胆是否识字?” “粗人一个,不识字。” “暂且休堂。”顾凯芝离开了公堂。 “小金掌柜,你们招的什么人啊……”贾掌柜说了句。 翡翠楼掌柜看了眼贾掌柜,走向一旁,低头瞧着趴着的那人:“柳掌柜啊,久仰久仰。” 第79章 沉冤得雪 其实,她早注意到这位土豪。 其余不说,只说一嘴——该土豪的腰带,那是绝对的顶配级。 别人的腰带,一般是两指宽,这位土豪翻了一倍,普通腰带不过是根粗布带子,富贵点的用绸缎,挂个香囊或玉佩,而他,腰带像是打络子的细绳编的,泛着丝丝金光,图案似葫芦,其间,还有三块金镶玉。 腹部正中一块椭圆形黄金镶嵌淡青色玉石,左右各有一块,个个有小孩拳头大小。 “这位土豪,你往前点,我看不见你。” “土豪是何意?” 土豪在她面前蹲下。 “本土富豪的意思,兄台气宇轩昂,一看便知非凡尘之物,定乃人中龙凤。” “你果真是有点意思。” 话还说着,他竟然伸手要去摁她的下巴。 她赶紧一个喷嚏:“啊切——” 土豪收手,皱眉起身。 “唉,伤寒好几日,浑身虚弱无力。” 土豪冷瞥了一眼,语气里像是有一点点得意,续道:“等你铺子关了,翡翠楼还是可以收留你。” “收留我?” “掺茶倒水总会吧?听闻你嘴上功夫伶俐……” 土豪眼中的恶趣味,毫无掩饰,赤裸裸呈现在她面前。 她还没说话,府尹重回公堂。 顾凯芝招呼吴辰儒上前:“你可认得这是何人的字迹?” 吴辰儒盯着托盘上的纸,脸色变了又变,却是不肯吱声。 淮阳书院的夫子和一位学子上前,两人皆表示:“没错,这就是吴亦儒的字迹。” “上面写的是什么?” 学子念道:“来东南西北客,发春夏秋冬财。” 紧接着,衙役又呈上另外一个托盘。 “吴辰儒,你可认得此物?” 吴辰儒转过脸去:“不……不知是何物。” 吴亦儒的爹回答道:“这是蛐蛐罐子。” 托盘上放着几个陶罐。 实际上,就是蛐蛐罐。 “你们可知吴亦儒喜好斗蛐蛐?” “幼时玩过几日,孩子嘛,哪里有不爱玩的。” “只是幼时?” 吴亦儒的爹答不上话来。 第103章 吴亦儒的娘却出言问道:“淮阳私学不准斗蛐蛐?斗个蛐蛐怎么了,斗鸡斗狗的人多着去了!” “这几个蛐蛐罐子,都是从吴亦儒房中找到。” 顾凯芝不说其他,让人把东西放在一块——蛐蛐罐子,那两张对联纸,以及一本《促织经》。 “来人,带他上来!” 所有人往后望。 只见一个男子被五花大绑带上。 男子的嘴被捂住,一路上,一直在挣扎。 男子被带到公堂正中。 他看了眼翡翠楼掌柜,后者却是恰好背过身去。 倒是翡翠楼的管事,用袖子抹了下额头。 “跪下!” 男子被迫跪下。 “堂下何人?” 男子嘴中碎布被抽出,男子只是盯着地面不开口。 “问你话,回答!”旁边衙役说一句。 男子不说话。 一旁的贾掌柜低声说道:“他就是马大胆。” 顾凯芝问麒麟书肆伙计,翰墨斋伙计,两人都称他就是翡翠楼伙计马大胆。 翡翠楼管事也承认了。 “原”翡翠楼伙计。 “本府已查实,吴亦儒喜好斗蛐蛐,近来被马大胆所引诱,沉迷于赌博,兴致高时写下那副对联,对联于马大胆住所找到。” “不久,吴亦儒欠下不少债务,不得不接受马大胆的要求。” “马大胆!是你自己说,还是本府替你说?” 跪在地上的马大胆有些哆嗦,却一直没有开口。 顾凯芝续道:“马大胆告诉吴亦儒,只要他帮忙陷害小洞天,他们之间的债务一笔勾销。马大胆告诉吴亦儒,粉末并不致命,只要他在小洞天出事即可,但实质上,马大胆知道那些毒粉足以致命,因此,马大胆谋划了一出好戏,没有让吴亦儒直接去小洞天。” 清晨,正常离家。 先去书院。 再去药行。 按照马大胆所说,特意去了一趟麒麟书肆。 紧着,按计划去了翰墨斋。 吴亦儒就是在翰墨斋拿到装有毒粉的笔。 吴亦儒去小洞天用餐,不巧,遇见了认识的人,可那人偏偏一看书就注意不了其他事物,根本没注意他用书遮挡,把笔杆子里的粉末倒进了饭菜里。 吴亦儒最后的抽搐——应该是希望那人能救他。 “宣王子京。” 王子京上了公堂:“回府尹的话,那日,我确实在小洞天用食,吴亦儒就坐在我旁边,他责怪碗有细小缺口,我就将我的跟他换了,随后我在琢磨木牌上诗句时,吴亦儒突然倒地,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你所言属实?” “句句属实。倘若小洞天的人要害他,那他得到的那份食物,已经换给了我。虽然我当时还未食用,但我不认为小洞天的人要特意害我。” 顾凯芝再问马大胆:“马大胆,你可认罪?” 马大胆已经跪不稳,整个人颤抖起来:“认,认罪。” “本府再问你,为何不惜牺牲一人性命,也要诬陷小洞天?” “我……我……” 马大胆倒地,又给衙役拽起来。 “当——” 顾凯芝厉声道:“如实招来!” “我是遭鬼迷了心窍,才做出这种事来,我认,我都认,一切都是我干的!” 马大胆承认了所有。 顾凯芝问了几次,他一口咬定,整件事里没有第二个人参与。 顾凯芝再次确认了毒粉的来源,以及马大胆如何将笔给了吴亦儒。 马大胆当场签字画押。 然后。 顾凯芝问道:“马大胆!聚众赌博,乃违禁之事!你带吴亦儒去了哪个赌场?” 这一次,马大胆一下子瘫倒在地。 马大胆紧紧闭着眼。 他浑身猛烈抽搐起来。 “马大胆!你还不快说?!” 顾凯芝一招手,立马有衙役抬着箩筐进来,后面押着一串人。 七八人跪下。 箩筐里放的是些筒子骰子等物。 “这些东西都是从翡翠楼内搜出,翡翠楼私设赌场,进行聚众赌博一事,金琅,你要如何解释?” “我并不知晓。” “身为翡翠楼掌柜,你并不知情?” “毫不知情。翡翠楼,我不过偶尔去几次,哪里知道下面的人背着我,竟干了这些事。” 顾凯芝又问了些话,最后,翡翠楼管事承认了。 翡翠楼掌柜金琅面色不大好,却依旧绷得稳。 “作为翡翠楼掌柜,你难辞其咎,本案还有疑点,先将你收押候审。” “你不能关我!我又没罪,不能关我!” 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其余人等当堂释放。 第80章 丹桂飘香 府尹并未追究死者吴亦儒参与聚众赌博一事,只让其家属将尸体领回,吴辰儒等人灰溜溜走了。 府衙门前仍围着一群吃瓜群众。 柳微瞅了几眼,还是起身,由芳草搀扶着往回去。 “先去铺子。” 铺子前看守的衙役已经离开。 里面倒是不乱,跟几人离开时差不多,不过,后厨却是一片狼藉,前些日子的饭菜可还在锅碗之中,几人开始收拾起来。 又坐不下去,她去了麒麟书肆。 第104章 “贾掌柜?” “门边去,别进来。” 贾掌柜毫不客气的把她“赶”了出去。 “好歹是蹲过同一个大牢的交情,不至于吧?” “柳掌柜,咱俩不熟。” “行,不熟,就问你一个问题,你说了我就走。” 贾掌柜看了看四周,又赶紧招呼她进去,关上了铺子门:“你真麻烦,快问啊。” “为何称翡翠楼的掌柜是小金掌柜?” “这你都不知道?!” “还有大金掌柜?” “金满楼是知道的吧?金满楼的东家,那是小金掌柜的大哥,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大哥!” 不由得有几分担心。 不是为她自己,马大胆背后就是金琅,此事如此明显,起码最近一段时间,他不可能再整她一次。 而是替府尹担心。 得罪了一枚正儿八经的金主爸爸。 这事得搁一两月,暂且不说。 即使沉冤得雪,小洞天后几日的营业收入,跳崖式下降,修整几日,营业几日,九月底就这样过去了。 好在月初的蟹黄汤包赚了一笔,除去其他,八九月,利润合计43贯钱。 再加上前期结余,累计身家65贯钱。 小洞天生意不好,翰墨斋跟麒麟书肆同样受到影响,贾掌柜天天在铺子门口叫苦。 她路过两次,每次都有贾掌柜时刻准备好,撸起袖子冲上来揍她一顿的感觉。 对了。 钱。 铺子被查封以后,他们的住处,随即被洗劫一空,那些个丧心病狂的家伙,连门板和床褥子都没被放过,要不是床架子太大,想必难逃一劫。 藏在床底下的坛子,肯定是没有的。 芳草每日从铺子抱回一个布袋子,沉甸甸,包括孙小猴在内,都以为她抱的是当日的营收,抱回房间,她藏在了床底下的坛子里。 而实际上。 钱根本不在里面。 在哪里? 铺子里。 现在没有银行啊,为了这几十贯钱,她可是煞费苦心,当初翻修铺子时,就在筑起的高台下,专门留了一个地方,用来当作保险柜。 另外,收银台下,也有一个位置。 芳草比较喜欢用后面这个地方——方便。 芳草每日核对完账目,就把钱放在收银台下,在此之前,就让其他人再去后厨检查一遍。 芳草把账本带回去,再带一些她近两日会用到的钱。 布袋子里的“沉甸甸”,的确有点,大多是一些米罢了。 亏得府衙的人守住了“案发现场”。 否者,那真是一个血本无归。 金秋十月。 赶在丹桂飘香之时,得赶紧把新铺子开起来。 开店! 赚钱! 干劲儿满满! 在床上爬了一天,就忍不住起来,找了陈志诚等人,由板车拉着去了周家庄。 陈志诚的徒弟小六子,不幸去世,他的母亲不久后也走了。 去周家庄的路上,阿坤也在,一直闷不吭声。 她瞧了瞧他那肿胀的一张脸,忽然觉得自己完全好了。 至于陈志诚,也是一个鼻青眼肿。 因为要拉货,孙大和他的兄弟孙大山两人,陈志诚、阿坤阿明,还临时找了两个朋友,七个人,再加上租来的两辆板车和车夫,一共十人的队伍。 为了给驴省力,也就她是趴着的。 其他人步行了一路。 将近周家庄,路不好走,驴也上不去,只好她带人去周家庄,人力一趟趟搬货回来,驴和车夫也要有看守,以免遭遇山匪。 赶天赶地的背货。 她还摔了几次,回淮安的时候,也是一块青一块紫。 周家庄那边。 庄子里要把周胜送去府衙,不巧,人在前一晚跑了,找了整个庄子,哪儿都找不到人。 周沛霖已说服父母,跟她一起去淮安,她也把铺子地址详细留下,此外,周铭要跟他们去淮安,准备参加明年的秋闱。 在一家人的劝说之下,周父最后是同意了。 周铭祖父本是那位前朝贵族的书童,后来,来了茶庄,受了些文化熏陶,周祖父让其子念书,可周长德一点天赋都没有,反而喜欢种茶,周融随了他,倒是周铭,跟祖父一样。 周祖父早去世,但周铭想要祖父能在天上看见,有朝一日,他能够走上仕途。 周父母让他去完成自己的心愿。 人都走了。 却有人一定要留下——黑煤球。 庄子上多是采茶女子,董杏林要免费为她们瞧病。 “哪里来那么多病?” “人吃五谷杂粮,总有不舒畅的几日,女子羞涩,许多病状难以说出口,小病一拖,日积成疾。时常关心诱导,她们定愿与我诉说!” 她拍了下他的肩膀:“了不起的杏林大夫。” 画面转到返回淮安的途中。 两板车装满了货。 其实,有车夫和驴,两人护送一个板车足够,但陈志诚担心路上遇见匪徒,多几个人,就能多几分安全。 来回的路上,她仔细观察了几人。 陈志诚比起孙大要更靠谱,办事周到,想要的方面会更多。 虽说他有腿疾,可他要比常人更加努力,才能显得不费力气。 第105章 心底生出几分佩服。 “陈师傅,别看我铺子现在没什么生意,以后,我可是要干大事的。” “你和你几个徒弟,我觉得都不错,希望我们以后能够长期合作。” 陈志诚难得笑了一下:“柳掌柜,咱们怎么个合作?” “就像现在这样,帮我运送货,每走一趟,就给你们结算工钱。比如,下次去周家庄,就由孙大哥跟你们一块,一起把货给我拉回来。陈师傅,你觉得怎么样,表个态嘛?” “当然是好事。” “不过话又说回来,有个问题,我得先提醒你。” 陈志诚严肃起来:“何事?” “你们人手不够啊!” 从周家庄拉出来的茶叶,径直送去了洪家村,陈志诚等人先离开,约定好下次来洪家村拉货去淮安的时间。 她留在洪家村。 周霈霖瞅着手中的小瓶问道:“将茶直接装进这小瓶子里?” 第81章 桃之夭夭 “不用研磨?” “这瓶罐子装得下一升的茶?” “你加入的是何物?” 周沛霖并未掩饰自己的疑惑,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拿起瓶子内外瞅了瞅,又仔细看了看茶,再盯着棚子里的一个个大坛子。 柳微招呼院子里的人回去,才拿了些东西回屋,关上了门,一边做着一边说道:“我准备开个……茶铺子,你得尽快熟悉,到时候铺子就由你负责。” “我……我负责一个铺子?”周沛霖瞪大了双眼:“我什么都不会啊?” “我好好教,你细细学,你觉得你能行吗?” “我一定会认真学!可是……我还是有些怕……” 她用打趣的语气说道:“谁不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我也是第一次开茶铺,两个月前,第一次开食铺,怕是正常的,若是因为害怕,就不去做,到头来,只能是……” “只能是什么?” “坐花轿,嫁郎君,生子相夫伺候公婆,与其一辈子待在山沟沟里,你不想去外面看看,比如长安?” “祖父早年跟随家公去过许多地方,小的时候,我们都听他讲,我很想去长安吃芝麻胡饼,金黄酥亮,香脆可口,也想去东洲瞧瞧,听说那里有个像镜子一样的湖。” “所以你要努力学,不要怕,跌倒了爬起来就是。” 周沛霖朝她笑眯了眼:“好!” “你听好了,以下内容是我们的内部机密,不要跟其他人说起。” “我摸了一个多月的淮安茶市行情,茶品大致分三类,下等,售价在15-55文一升,中等,售价在65-125文一升,上等售价在150-200文一升,还有特等茶,这类我们不作研究。” “茶的饮用方法,平民百姓,主要是直接煮水,讲究一些的人,一般会采取研磨加料的法子,也就是你前面问我,要不要研磨。” 前面提到过,稍微讲究点的人家,吃茶的流程都比较复杂,茶饼掰碎,上炉火烤,干叶捣碎,放入瓷瓶,再烧开水放入茶粉,加各种调料,最后煮出来一碗茶汤,或者又称为茗粥。 按照这种流程,吃个茶起码得花一个小时。 因此,她要换个思路。 “那么多家卖茶叶的铺子,人家早年积累了那么多人脉,我们干不过,我的方法就是另辟蹊径,找准客户群体。” “客……什么体?” “就是我们的茶叶要卖给谁?你想过谁会买我们的茶吗?” “如果……”周沛霖举起小瓶来:“用这个装茶,会买的客人,应该不是普通百姓。” “肯定不是普通百姓。我们的目标客户,中高端女性,文人雅士,以及尝鲜的富人。” 炉子上的水,在这个时候烧开了。 她把东西放进茶碗,倒了水,将盖子盖好。 “不要着急,你不明白,那是非常非常正常的事情,要是谁都明白,我这生意就不好做了。” 又跟她说了几分钟,让她坐下,把一碗茶推过去:“来,你尝尝,尝了你就能明白一些。” 周沛霖坐下揭开面前的盖子。 盖子揭开的瞬间。 一股清香扑鼻。 “这……这是……”周沛霖露出欣喜来,看了看她,又低头盯着那碗里漂浮的绿叶和粉黄的小碎:“这是桃子?!” “鼻子真灵,你快尝尝。” 周沛霖喝了一小口,等凉了些,喝了半碗才说道:“清爽,微甜,齿间留了一丝苦涩,回味又是甘甜,竟然有这种吃茶的方法!” 茶叶里加糖。 当然比加油盐酱醋的口感好。 喜欢这种口味的人,女性会偏多。 淮安不是小地方,手有余钱的女性不在少数,像高门大院的丫鬟,或小家碧玉娘子,消费得起这种茶。 “取名了嘛?” “桃之夭夭。” 周沛霖随之念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不错嘛,这也知道,好了,接下来给你讲讲咱们的桃之夭夭。” “里面只有三样东西,茶叶,桃干,以及冰糖。” “还有冰糖?!” “不然怎么那么甜?” 茶叶分了三类,红茶,绿色,乌龙茶。 桃干那是八月份就弄好的,不再提。 暂且说一说冰糖。 题目来了啊,以下哪种食物,不可能出现在唐朝? 第106章 a.生鱼片 b.芝麻饼 c.餑飥汤 d.冰糖葫芦 答案很明显吧? 生鱼片,就是去金满楼吃那个死贵死贵的“切鲙”。 芝麻饼,就是周沛霖说过的芝麻胡饼。 餑飥汤,一种类似猫耳朵的软面片,去长安的时候再说。 那么,唐朝的时候,竟然没有冰糖葫芦??? 山楂是有的。 冰糖是有的。 不过呢,“糖”属于奢侈品哦~~ 比什么马卡龙,贵多了! 先说便宜版本,红砂糖,一升价格在120文左右。 对比一下基本食物物价,大米一斗15文(12.5斤),烧鸡一只45文。 有那闲钱,吃两只烧鸡不好吗? 红砂糖往上,中产阶级版本,冰糖,古代有名的冰糖产地,四川遂宁,什么蔗糖结晶的方法制作而成,紫色品质最好,其次是琥珀色,最次是黄色。 咱们来看看价格,一升200文。 再往上就是“石楠”了,从印度进口来的品质最好的红砂糖。 价格在一升500文往上,而且是皇亲国戚贵族才能拥有的东西。 她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此外,还有个东西——蜂蜜。 这是她第一个想到的甜味添加物,但是,蜂蜜跟“一骑红尘妃子笑”的主角一样,属于珍品,一般用于入药,或者走亲访友之高端礼品。 糖是普通人吃的吗? 可没有“甜味”的桃子茶,她总觉得没有灵魂。 必须加糖! 红砂糖比冰糖的口感等,差了不少,最后选择了冰糖——当然得敲碎,碎,继续碎,碎成渣渣…… 其实,正版唐朝是有白砂糖的,在唐太宗李世民派人去印度学习制糖法以后,回来改良提升,才生产出远远好过印度的糖。 回到冰糖葫芦。 请问,冰糖葫芦起源于哪个朝代呢? a.唐朝 b.宋朝 c.明朝 d.清朝 请问,有选a的同学嘛? 据度娘说啊,关于冰糖葫芦最早的记载,在南宋时期,那个言情故事就不写了。 “两百文一升嘛?太贵了。”周沛霖倍感吃惊。 “重点来了,我们来说一说成本。” 第82章 菊花 周沛霖能理解“成本”,也就是“本钱”。 回到最重要的事情上。 周家庄带回来的茶属于中等偏上的品质,周长德等人给她算的中等最低收购价,茶叶+桃干成本在4文/份,糖具体多少克,那是不可能知道的了,反正算下来5文/份,瓶子分为大小两种,成本是6文和9文。 冰糖价格谈了好久,一升才少3文钱。 瓶子更是差点磨破嘴皮。 九月初的时候去了趟定远,取货晚了好多天,掌柜的一见她差点哭了。 瓶子有点像蛐蛐罐的形状,里面是陶的,外面上了色,为了节约成本,没要盖子,定了一批布,到时候蒙在瓶口上,再拿根绳子系住。 总而言之。 茶小瓶装,成本15文,茶大瓶装,成本18文。 “卖多少一瓶?” “小瓶68文,大瓶108文。” 周沛霖那是倒吸一口凉气。 半天没说出话来。 人家卖茶是按升卖,她这茶是按瓶算。 而且…… “小瓶是五份的量,大瓶是十份的量,卖的时候,一定要提醒每个顾客,一月以内使用。” 不是茶叶和桃干只能保质一个月,她是担心冰糖的不稳定,又没有冰箱什么的,换到明年夏天,她还要换其他东西。 当然,按照预期,那些桃干是卖不到夏天的。 “五份,十份,一次就得十来文?” “没错,小瓶折下来,一次是十三文有六,大瓶是十文有八。” 周沛霖点点头,嘴里重复她提到的东西。 “是不是觉得没多复杂?就是个组合而已,有的时候,复杂的不如简单的。” 茶叶和桃干定量分开,加入少许冰糖碎,再一起混装进瓶子,封口,装进一箱箱木箱子,由陈志诚等人运送回淮安。 周沛霖和周铭一起住到以前住的院子里。 产品没问题了,她该去看看新铺子。 装修的事情,正由芳草在负责,孙小猴在给她打下手。 小洞天没什么生意,芳草把收钱的活儿交给了一位妇人,铺子里有他们三个即可。 新铺子在离春森路不远的一条街——梨花路。 之所以叫作“梨花路”,听说是因为《梨花雨》,一家非常有名的刺绣铺子。 梨花路是她早就看好的商业街,哈哈哈,可以算作淮安的精英女人街。 主打首饰衣帽,胭脂水粉,再加一些女子小孩喜欢的小玩意儿或稀奇物件,此外,还有几家大大小小的茶铺,其中两家是老字号。 老字号铺a,专卖淮安附近和沿海一带的茶,例如东白,方山露芽,紫笋等等。 老子号铺b,主要是西南片区的茶叶,譬如仙崖石花,绵州松岭之类。 两家各卖各的,互不影响。 这两家茶铺在对街中间的位置,而她的铺子在靠街尾的地方,铺子一般大小,中开一门,左右一半墙,墙只有下面一半,上面是窗户纸的模式。 第107章 这家铺子原本是卖字画的,所以在窗户纸上作了画。 旁边是一家杂货铺,东西堆放在了门口,另一家是卖绣帕的。 斜对面有个宝悦银楼,两层楼,每次来,她都能看见进进出出的人。 她带着周沛霖来的时候,铺子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 “这就是给你说的芳草,我妹妹,她是周家小女,沛霖,周铭是她的二哥。” 周铭看样子还是有一丢丢不放心,她特意把他也叫上了。 “晚些时候,你们兄妹俩去一趟学府路,几个书院都在那里。” 三人面生,一时说不上几句话,让周沛霖和周铭去逛逛,她跟芳草去看铺子。 进铺子前,她看了眼芳草手上的一对镯子,又拉着她去了对面的宝悦银楼。 “姐,你要买什么啊,宝悦的首饰有点贵呢。” 她那里有一匣子金银首饰,不过,看着太过华丽,难免有几分俗气,要么就显得比较贵重。 不适合芳草。 从宝悦银楼出来的时候,芳草发髻上多了根钗子,手腕上多了一根玉镯。 芳草盯着玉镯还噘嘴:“那么贵……还不如金镯子。” “还嫌弃?” “金的好。” 芳草开了门,进去推开窗,再让她进去:“掌柜的,你瞧瞧如何?” 芳草的办事能力还是相当不错了。 一切跟她的要求一致。 左右两边的窗户,拆了,全部换成推窗,而且窗户是朝内开。 右边窗户前有个固定的台面,往后是一排货架,进去左边,靠墙一排货架,柜台只有一半,空余的地方摆放两套竹编桌椅——这是洪家村一位心灵手巧的妇人根据她的描述编出来的,超赞! 跟小洞天一样,墙面全部重新刷过一遍,雪白雪白的,铺子用香炉熏了几天,已经是一股子清香味。 后面挂了个帘子,有个小房间,可以存放货物或临时休息一下。 接下来几天,就是芳草和周沛霖一起上货,打扫铺子等等。 由于她没有隐藏身份,街坊领居都知道谁在梨花路开了个新铺子。 “柳掌柜,久仰大名!” “哟!柳掌柜,怎么来咱梨花路了,你那学府路的铺子是要盘出去?” “这次整的又是什么新花样?” 围观群众依旧不少。 她皆是笑呵呵打招呼。 开业前一日。 瓶瓶罐罐摆上了架子,芳草几人又仔细打扫了一遍,晌午的时候,她来瞧了一眼,正要带周沛霖出去,门口停下辆车。 “请问,哪位是柳掌柜?” 脚步一停。 往车前去:“师傅,你这是?” 车夫仅一人尔,不过——请注意,拉车的是一匹马! 经常说马车马车的,用马拉车,太过奢侈,一般都是驴,骡子等,牛也不常见,马车有,属于柳府那种大户人家的配置。 车上有帘,倒看不见里面是人,还是什么东西。 用马车拉东西? 什么东西那么贵重? 车夫下车行礼后道:“小的来给柳掌柜送货。” “你认识我?” “不识。据说柳掌柜时常身着骑马服,高束一个马尾,想必就是你了。” “这?”她指了下车。 “请柳掌柜稍等片刻。” 男子极其小心的模样,从车上抱下一盆花。 一盆花? 菊花? 啥意思? 一盆菊花被男子抱进了铺子。 “那小的走了。” “等一下,谁让你送来的?” 男子笑嘻嘻回答:“小的不知。” “你从哪里来?” “城外。” 第83章 开业大吉 男子不愿说,也不勉强,放下那盆菊花,他立即驾车离开。 盯着那菊花,她有点蒙圈。 送菊花代表什么意思? 悼念? 若是嘲讽她,用不着找一辆马车单独送来一盆吧? 菊花不是正黄色,也说不上“飞黄腾达”。 也不是绣球那样的富贵菊,跟“富贵荣华”沾不上什么关系。 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算了。 她唤上周沛霖,两人朝着梨花路前段走去。 她俩一起认认门。 明日铺子开张,今日先去溜达一圈,重点是拜访一下几位同行。 两家老字号茶行,其中一家的掌柜不在,她把带去的东西交给了管事,另外一家,名曰宏盛阁,等了一刻钟,才见到宏盛阁掌柜。 “周掌柜,久仰久仰。”她起身朝刚走进铺子的掌柜作揖。 虽不相识,周掌柜面上淡然,却是向她同样一揖。 “请坐。” 周掌柜坐下,她才跟着坐下。 随即,有人上了热茶。 她端起茶碗吃了一口:“周掌柜的茶,倒是不同寻常。” “如何个不同?” “论茶,我只是个外行,自然无法在周掌柜这样的行家面前班门弄斧,茶叶究竟如何,抱歉,实在是说不出个一二,而我说不同,那是指周掌柜吃茶的法子。” 周掌柜端起茶碗来。 “周掌柜的茶,不似那加了各式调料的茶粥,你们用最简单的法子,还原了茶叶最本质的气味,可谓是化繁为简,返璞亦归真。” 第108章 绕了几圈,其实,人家就是开水泡的茶叶。 她说了一阵,不就是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 还好周掌柜领了她的情,起码,没有嫌她是个女子,年纪又还小,就直接喊人把她轰出去。 周掌柜不冷不热说了几句,收下了她送的桃子茶。 等她俩离开宏盛阁,宏盛阁管事问周掌柜:“这是上楼,还是回老宅子?” 周掌柜拿起那小瓶来:“再烧一壶水。” 小瓶倒无奇。 一瓶用白布包裹,一瓶是绿布,一瓶是枣红色的布。 揭开布包罩着的小瓶,拉开的瞬间,一股清香带着甘甜的气息,扑进鼻间。 拿茶碗倒了一些。 一旁管事说道:“瞧着像是咱淮安附近的茶。” 周掌柜“嗯”了一声。 “那鹅黄色的东西?” 周掌柜捡起一小块,放进嘴中:“晒干的桃儿。” 水开了冲泡一碗。 整个屋子都弥漫着香气。 倒有几分点了香炉熏香之感。 “他们就卖这茶?” “掌柜的,铺子还没开张,我连铺子名儿都还不晓得呢。” 翌日。 梨花路上的行人逐渐多起来,在一处铺子前停留的人,越来越多,晃眼一瞧,多是年轻靓丽的女子,偶有几位打扮得体的妇人。 不少人停在那铺子前。 “欢迎各位免费试吃!” “来瞧瞧,来看看,新店开张,内有优惠!” 吆喝的还不是男儿郎,而是一个个女娇娥。 刚从车上下来的一位娘子,她的目光立马被对面所吸引。 “桃夭?” “夫人,那铺子人多,咱们就不去凑热闹了吧?” 女子挥了下手,自个往那边去了。 铺子开窗却是跟其他不同。 她见过的窗,没有一扇不是朝外,偏偏,铺子两扇窗皆是朝内。 这倒是让路过的人一眼能看见铺子里面的情形。 铺子右侧窗前围了十来个女子,人围起来,她看不清窗前有什么物件,左侧窗前倒是无人,走近,瞧见铺子内的架子,以及架子上大大小小的瓶子。 目光稍下移。 原来,窗底下放了一盆盆花卉,朵朵小花,开得倒是艳丽,在这树叶凋零的秋季,分外的显眼。 “来咯,诸位娘子不急,每人都有。” “仔细些吃,小心烫口。” 旁边的声音又让她转移了目光。 挪了几步。 方见右侧窗内有个台面,上面有个小炉子,似水刚开不久,台面后的女子,正将一只只圆口茶盏分给外面的娘子们。 隔了一段距离,她已闻到一股清香。 “是桃子。”语气里带了几分惊喜。 她喜好吃桃,每至夏季,总要吃上好几个,却也不敢用多了,整个夏,不过就三五个而已。 秋里还有桃? 忍不住往前。 一位年轻女子手里正捧着个茶盏:“好香,像是满口蜜甜,从未吃过这种茶,茶娘子,这是叫什么茶?” “名曰,桃之夭夭。” “逃之夭夭?什么个名儿?哎,管它叫什么,这怎么卖?” “大家现在吃的是用红茶打底,泡出的茶,呈暗红色,水澈清透,我们还有绿茶,乌龙茶,一会儿都可以试试,小瓶,一份可食用5次,68文一瓶,大瓶,一份可食用10次,108文一瓶。” “那么贵?” “这位娘子,你以前可食用过这种茶?” “倒是不曾。” “此茶清香扑鼻,能醒神,能明目,食之能调理肠胃,最重要的一点。”茶娘子压低了声音,续道:“能够养颜。” “养颜?” “早起先进一杯温水,再来一碗桃之夭夭,帮助排出体内杂物,长期食用,能改善面部肤色,获得如玉子一般的肌肤,堪比内服珍珠粉!” “咱们这茶啊,吃的是健康,养的是容颜,千金难换俏时光啊,娘子们个个貌美如花,一定要懂得养颜!” “那我要一份!先试试,要个小瓶!” “行啊,娘子先试试,咱们开张前三日有活动,买三送一,买小瓶送小瓶,买大瓶就送大瓶!” 那茶娘子招呼要买茶的人,换了个十三四岁的女子去窗前。 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铺子里皆是女子,五个人,每人都是一模一样的衣裳,淡黄的裙衫,腰前一根棕褐厨娘用的围裙。 而刚才那窗前的女子,却是一身骑马服。 待回过神来,那女子正瞧着她。 “娘子可要来一瓶桃之夭夭?” “好。” “娘子可有试上一试?有红茶绿茶乌龙三种,小瓶大瓶两种规格。” “不试了,就红茶吧。” 女子取过两个瓶子来:“小瓶一份可食用5次,大瓶则是10次,建议开水泡之,平日存放于阴凉干燥处,从今日起,一月之内用完。” “为何是一月?” “花有花季,茶有茶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到无花空折枝。” “不曾想你竟如此有才!此二诗句,可有其他?” “咱们下回分解。” 第84章 《老王的肉铺》续集之大侄子 柳微一眼就看出这位女子是个高端客户,故意绕了个关子,人家也识趣没有多问,直接买了三大瓶红茶。 第109章 出铺子时,女子的目光停留在铺子内那盆菊花上。 然后转身看了看她,含笑,朝她点点头。 开张一日,她也是忙乎得不行,价格在那里摆着,不算低端产品,又是新玩意儿,总体而言,看得人多,买的人少。 核算第一日盈利。 小瓶卖出35瓶,赠送4瓶,大瓶卖出10瓶,赠送1瓶。 一次性买3瓶的不多,多是只买一瓶。 桃子茶利润合计3382文。 铺子里除来帮忙的芳草和她,另外招了两个女子,平时给周沛霖帮忙。 虽然总体数量不多,但得知成本的周沛霖,大致清楚今日赚了多少钱,她正目不转睛盯着芳草数钱。 芳草则淡定多了,末了,把钱挨个串起来。 期间,芳草还拒绝了要帮忙的周沛霖。 仔细记过账,芳草才说道:“比起小洞天,人流量还是太少了。客人要是多一些,光她们三个也不够,最好还是有男子。” 她向芳草竖起大拇指:“厉害了,小草妹。等过阵子,再找两个头脑灵活的小厮。” 逃之夭夭,口味清新,再加“美容养颜”的噱头,还是有一定的市场潜力。 不要着急。 慢慢积累。 待了前三天,她就没去铺子。 “掌柜的,你上哪儿去?” “跑业务!” 昨晚晚些时候,她还给芳草和周沛霖讲了什么叫跑业务,通过《老王的肉铺》续集故事。 “老王的肉铺?” 周沛霖不知道,芳草大致讲了一遍。 听得周沛霖又激动起来。 “续集讲的是什么啊?” “镇上多了几家铺子,老王家的生意,自然就不好了嘛,他想要保持以前的收入,他该怎么办?” “亏血大处理?清仓跳楼价?” “转行?卖其他的肉类加工?” 两人都不懂:“什么是加工?” “先不说这个,重新来。老王苦恼啊,不知道该怎么办,恰好,老王的侄子路过镇上来看他,得知他的烦恼后,侄子说,叔要信得过我,可以把肉给我,我替你卖!” 侄子没多少钱,也不能从老王那里买肉,再拉到其他地方去卖,从中赚取一定差价。 这样做对于侄子而已,风险系数比较高。 因此,侄子打算赚取一定的“中介费”。 侄子认识县城里几个大酒楼的厨子。 侄子由厨子引荐,跟酒楼掌柜谈好,老王的肉直接便宜市场价两成卖给他们。 “酒楼就是侄子跑出来的业务。” “除了酒楼,侄子还想了些其他法子,拿下了县城里几个大户人家的用肉需求。” 把老王搬出来,两人很快明白了,那些陌生的词汇,也变得非常容易理解。 跑业务=拉客户。 可她要去哪里跑业务? 去淮安外的其他地方卖茶? 她俩不明白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只能按照原计划执行——坚持免费试喝的活动。 既然要打开市场,当然要干一票大的。 然鹅。 她挑了一块难啃的骨头——玉枝阁。 原因不再说,只说一说她的“累”,知道对方的工作时间较为特别,她是下午两三点的样子去的,门口的人请她进去,在靠门一个小亭子处等候,然后…… 天擦黑。 天黑透。 小厮请她回去。 东西没卖出去,反而不得不付几碗茶钱。 第二次去。 挑了晌午时分,差不多有了活动迹象,玉枝阁的门开了一半,还是昨天的小厮,打了个哈切,让她继续去昨天的小亭子。 她塞了几文钱过去:“兄弟,风有点大。” 小厮带她去了个四面没风的阁楼。 “兄弟,你们管事今日有空吗?” “你的帖子早已交给管事,具体何时能来,姐姐们自有安排。” 接下来。 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期间,她试过溜达出去,主动去拜会一下下玉枝阁管事。 于是乎。 还没交茶钱,她就被“请”了出去。 原因是“不规矩”。 再尝试一次吧。 还是那位兄弟,塞了个布袋子过去。 小厮掂了掂布袋,直接没让她进:“实话跟你说了,咱们玉枝阁只做熟人买卖,你去别家看看吧。” 骨头再难啃,也有啃下来的时候。 不过就是要费些时间。 没有翻脸,跟小厮道了谢,她转身往下一个目标客户去了——繁花坊。 青楼的下午可能会忙,晚上一定没空,来的时间不算早,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舫船一楼角落一间房。 等了近一个小时。 没人搭理她。 屋子里有炉子,她自己烧了壶水,泡了碗桃子茶。 近来有点过于凉爽。 手捧着茶碗当暖手宝。 推开窗往旁边望去,不远处,有个与舫船相连的小斜坡,那里正有个小身影。 女孩瞧着七八岁。 隔了一段距离,她都能看见女孩通红的双手。 女孩在洗衣服。 她靠近了蹲在旁边:“这些粗布,好洗吗?” 女孩回头看了她一眼,起身踮起脚来,望了眼她身后,才摇着头说道:“不好洗,忒硬,还重,上面那些个油点子,怎么又打不掉。” 第110章 洗衣服的办法,主要是棒打。 有的时候加一些草木灰,淘米水,好点的用胰子或皂角,可女孩哪里会有这些东西。 “你不是本地人吧?”说着,她向女孩招手,把茶碗往前递。 女孩举起手来接住茶碗:“谢谢姐姐。” 茶水还有些烫,女孩吹了吹,几口就喝完了。 茶碗里只有茶水而已。 “好甜啊!”女孩笑起来的声音像铃儿,她低头舔了舔碗边:“我从没吃过这……这种甜汤。” 女孩紧紧捧着茶碗,不肯松开手。 看起来有几分后悔的模样。 她正要开口,身后传来脚步声,越来越快。 “偷懒是不是?!” “还不快干活!” 来了个妇人,手中操着根洗衣棍。 女孩赶紧把茶碗放到地上,跑回岸边去洗衣,回去的时候,滑了一跤,险些掉进水里去。 妇人对她一阵吼:“你是干什么的?在这里偷偷摸摸!” “见丽娘。” “丽娘?” 顿时,妇人面容柔和不少。 扔了棍子,妇人说道:“那你跟我来。” “多谢姐姐了。”她说着递了个布袋子过去。 下一瞬,妇人脸上又跟开出一朵花似。 第85章 丽娘 近来的“糟糕”留在了玉枝阁,繁花坊这边竟挺顺利,等了一个小时多点,就见到了繁花坊的ceo。 东家之一兼大管事的丽娘。 舫船最上一层,进去的时候,丽娘正在梳妆打扮,她恰好看见丽娘从铜镜里瞅了自己一眼。 “哟,打哪儿来一位仙女姐姐?” 丽娘半转过身来,手一边往发髻上插了支金簪,她娇嗔一声:“你怕是个男扮女装的公子吧!” 她是作了一揖,笑嘻嘻续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来之前已打听过丽娘的性子。 与其绕弯子,不如开门见山来得畅快。 当然咯,花花轿子人抬人,花哨话儿谁都爱听。 丽娘转过身去,从匣子里取了两根簪子:“哪个?” 她过去自然而然的拿起簪子来。 “能入丽娘的宝匣,自然都是顶好的首饰,哪个都好,只不过各有各的姿色,就跟繁花坊内个一样。” “你就是小洞天的柳掌柜?说起话啊来,一套一套的,跟那些人油嘴滑舌的男人有的一拼,不过呢,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听了心头还有几分滋味。说吧,寻我何事?” “姐姐,就找你聊聊天。” 丽娘嘴角一扬,随即吩咐丫头上了些茶点。 她赶紧拿了一个钱袋子给丫头:“听闻姐姐喜欢荣记的糕点,劳烦小娘子跑一趟。” 丫头看了看丽娘,后者一挑眉,却是说道:“差事我的人办事?” “唉,好不容易亲眼见到一回姐姐美颜,我这是舍不得走,那姐姐等等我,我快去快回?” 丽娘皱着眉,朝丫头挥手:“下去吧。” “多谢姐姐体恤。” “得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跟我打嘴皮子,耽误了我一会儿做生意,仔细我让人胖打你一顿!” 她在一旁坐下,又是叹息一声:“我今日跟姐姐是一见如故,有话,那我就直说了。出了前阵子的事,小洞天的生意确实不好做了,但不影响我其他业务,我在梨花路上又新开了个铺子,名桃夭。” “已经开了?” “才开几日。当然跟姐姐的生意比起来,那只是小打小闹,我向姐姐学习,不屈不挠,坚韧不弃,于是乎,我去了玉枝阁。” “你新开那是什么铺子?” “卖茶的铺子,我先给姐姐来一碗。” 自己跑门口让丫头来一壶热水,动作麻利的来了一碗,盖子盖好了,往前推了推。 丽娘揭开一条细缝。 屋子里有帘子,还有香炉,因才起来,帘子掀开一半透气,香炉不曾点燃。 清新的桃香味立马充满整个屋子。 “若是不盖?” “味儿是一样的,只是清香扑鼻的感觉没如此明显。” “我知道你为何去玉枝阁了。” “那姐姐肯定能猜到,我被赶出来了。” “你可是被赶出来了?” “事先送了帖子,让我进去,却又不理我,把我晾在一旁,吹了三日的冷风,别说,玉枝阁那地儿倒是真凉快!” 丽娘端起茶盏来,小口吃了一口。 她接着说道:“不光是玉枝阁那地方,还有里面的娘子们,个个跟冰美人一般。” 丽娘噗嗤一声笑:“冰美人?” “那可不如青莲,出淤泥不染,濯而不妖,可远观不可亵玩焉,可在我看来,盛唐之时,众人甚爱牡丹,牡丹乃花中之富贵,本是歌舞升平之地,诸位客官自然图个喜庆,图个热闹,图个百花争艳,谁要图个热脸贴冷屁股?” 不紧不慢说完这几句,丽娘笑得直捂嘴。 “你个伶俐人儿!我早听说过你,他们说小洞天的那些个绝佳诗句,不知是你从何处偷窃而来,女子怎可作出此等绝妙诗篇来?今我瞧来,是你,也不是你!” “姐姐何意?” “将玉枝阁称之冰美人,又必作青莲,你那几句,肚子里没得汁墨的人,那是说不出来的,倘若不是你作,那也算是饱读诗书。偏偏你吧,又来句,热脸贴冷屁股……” 第111章 丽娘又是一阵笑。 “姐姐别笑了,我那不是为了搭你那句有屁快放嘛?” 丽娘笑得更欢。 “姐姐且乐呵,我继续说了。” “所谓众口难调,有人好咸,有人就好一口辣,玉枝阁虽主打小众情调,走高冷范儿路线,大家觉得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长期以往,难免失了兴致。” “那不得换个口味?” “再看咱们繁花坊,可谓是百花争艳,艳而不俗,再清心寡欲的客官,来感受感受几分热闹,定然会心生喜爱,丽娘可要放弃这些个机会?” “可是……如何把那些雅客,吸引到繁花坊来?让他们来了解一下,咱们的娘子,如百花一般百变。” 丽娘愣然:“百变?” “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聊得来天南地北,赠得了蚀骨柔情。” 丽娘脸上没了笑:“我没明白。” “姐姐为何不在繁花坊搞个主题活动,直接喊话玉枝阁几位有名的娘子,比一比文采,比一比舞姿?” “除了繁花坊原有固定客官,定然能吸引一部分玉枝阁的文人雅士,听说繁花坊的某娘子,比玉枝阁的谁,更多才多艺,更多姿多彩,他们不得来亲眼看看,证实一下?” “只要上了繁花坊,那不是都是丽娘的人了?” 她停下来,看着丽娘,对方却是盯着她,面容稍显严肃。 “怎么?” “我问你,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把小瓶放在丽娘面前:“跟玉枝阁叫板,不来点新奇的玩意儿嘛,桃夭之味,清新脱俗,不仅适合娘子,能够美容养颜,而且适合郎君,尤其是文人雅士!丽娘,咱们这是共赢嘛!” 没错。 她是要卖货。 要把东西卖给人家,首先,要为对方着想——能给对方带去什么好处? 桃子茶是真能推广。 而且以后的流行趋势,吃茶不再如此复杂,化繁为简,真是回到最简单的一种方法——泡茶。 为了推出后面的一系列茶品。 她必须得想办法改变一些吃茶的习惯。 丽娘的柳叶眉又是一挑,嫣红的殷桃小嘴一扬:“你可真不是个简单的。说吧,你这茶,怎么卖?” 第86章 冲鸭—— “两种规格,小瓶,68文,五次量,大瓶,108文,十次量,茶分红茶,绿茶和乌龙茶三种。我跟姐姐是一见如故,因此,我直接给出最低价,小瓶55文,大瓶85文。” “倘若我只要一瓶?” “那就送给姐姐,当交个朋友。” “你这桃夭,不算贵,也不算便宜,你今天说了这一通,我怎么都得卖你个面子,这样吧,如果你肯给我写几首诗,我就考虑考虑。” “什么诗?” “随你咯,不过得让我的娘子们,压过玉枝阁那些冰美人?” “姐姐……诗这个东西,不是说写就能写得出来,随便写写,那不跟鸿文馆的孩童一个水平?” “桃夭茶,小瓶,大瓶,各要一百瓶。” “姐姐豪气!诗我尽量写,下次来交货的时候,一同交给姐姐?” “下次是何时?” “姐姐想什么时候要?” “尽快。” “我马上让人送一批来,剩下的五日内交付,那姐姐咱们先把协议签了吧?” 协议随身就带了,由芳草写好,留有买家名称和具体数量金额等空余,她借了笔,努力写好自己的名字——第一笔大单啊! 小瓶,55文,合计5500文。 大瓶,85文,合计8500文。 整个单子合计14000文,也就是140贯钱!!! 开心到起飞~~ 赶紧哄着丽娘签了协议,拿了3贯钱的定金,蹦哒着跳出了繁花坊! 3贯钱得有二十多斤,虽然沉了点,心情依旧可以飞起来! 毕竟,她现在的身价不过六十来贯啊! 马上就要到两百多贯咯!!! 冲鸭—— 话又说回来,不要以为这钱来得十分容易,在玉枝阁的时候,她就跟小厮丫鬟打听关于繁花坊的事情,作为头号竞争对手,他们的消息应该比较多,就得知丽娘的事。 虽说几人口里的丽娘,显得低俗又冷血,但她听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真人跟她的预判更加符合。 有了繁花坊这一大单子,再去淮安其他青楼,事情变得简单许多。 话说——江南三十六坊,江北七十二阁。 淮安里中高档青楼还有十几个。 趁着红打灯笼。 三天时间,一口气跑了十几家青楼,甚至于晚上就歇在那里了,第四天的时候,她带孙大陈志诚等人去繁花坊送货。 诗写了一整页。 丽娘细细看时,她正在清点尾款。 铜钱换成了金银锭。 扫一眼木匣子,随即关上,拢共几斤而已,一定要抱在自己怀里。 其余青楼定量不如繁花坊,一直跑到月底,每个青楼十几瓶,加在一起,差不多有150瓶,主要是小瓶装,洪家村那边正在加班加点的出货。 就在她从繁花坊拿到钱回去的第二天。 蔡戌则来了。 “恭喜柳掌柜,贺喜柳掌柜!” “铺子小,咱们去茶馆坐坐?” 隔壁街的茶馆,寻了个角落,两人坐下要了杯清茶。 第112章 “蔡某近来忙,才回江洲回来,不料柳掌柜又干了件大事!我还是从我家夫人那里,得知柳掌柜新开了个铺子!” “刚才没来得及,一会儿回铺子给嫂子捎两瓶。” “那就替内子多谢柳掌柜了!” “蔡兄近来忙何事?” “江洲那边……唉,估计今年冬天不好过,咱们不说这个,蔡某今日来是跟柳掌柜谈个生意。” “噢?” “那就直说了。我有个堂兄,在东洲那边做生意,小生意,什么都做点,近日来了趟淮安,恰好买了一瓶桃夭,堂兄想我搭线,将桃夭卖到东洲去。” “蔡兄听过这句话吧,做熟不做生,你堂兄我不认识,但我认你,合作没问题,可有个事,我得先跟你说清楚。” 蔡戌则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什么事?” “吃桃夭茶就是图个新鲜,待到明年,卖货的商家一定不止我这一家,令兄想好了,就要立马行动,晚一天,那就少赚不少钱。” “价格上,不知柳掌柜能不能优惠些?” “咱们是熟人,这是当然。”她凑近了,嘘声说道:“给你透个底,桃夭一共只有一千多瓶的量,最多,我能分300瓶出来,而且,我建议都拿大瓶装,毕竟只有那么多。” “物以稀为贵?” “蔡兄真是聪明人!” “价格?” “你知道大瓶怎么卖的吗?” “铺子里是108文一瓶,其他地方……”蔡戌则嘿嘿笑了笑,接着说道:“对不住了,蔡某打听了一番,那是85文一瓶。” 她点头道:“一次性拿300瓶,给你这个数。” 手指沾了茶水,在案上写下个数字。 “多少?!” 芳草简直是目瞪口呆:“一瓶五十五文!” “你没听错,冷静点。” “怎么冷静?只卖五十五文,我们少赚多少钱啊!” 周沛霖含笑安抚芳草:“掌柜的定是有她的想法。” “薄利多销,合作共赢嘛,来,我跟你好生说说……” 说得直白些,桃夭茶,没几毛钱技术含量,确实是图个新鲜,噱头是“排毒养颜”,口感是“清新香甜”,不过是茶叶+桃干+冰糖的组合。 她能卖,明年就有别人卖。 再加上丽娘在她的热情提议下,正筹办繁花坊的活动,要不了多久,桃夭就能有一定知名度。 没错,知名度是给【桃夭】。 淮安是这样,以后有其他产品,如何卖到其他地方? 蔡戌则递来个枕头。 价格给到那么低,几乎对半分,她只有两个要求。 第一,市场价不能低于108文一瓶。 第二,保证桃夭茶的品质,如有破碎等情况,她给退款,但东西不再卖出去。 蔡戌则答应了:“做买卖讲究个细水长流嘛,都要顾及个名声。” 三天内交货。 最新一批货,交给了蔡戌则。 蔡戌则给的是金锭。 存货剩不了几百瓶,铺子里还得保证售卖三个月的时间,隔一阵子只能每日限购了。 她整日忙着跑业务,芳草化身运营+财务总监,安排孙大运送货物调配,每日核算小洞天和桃夭的收入,到十月底,小洞天竟然还有8贯的盈利。 “每日核算太麻烦,你可以教沛霖记账,每半月,你再核查一次账务,等他们熟练了,你就让他们一月交一次账本。” 第87章 独家 作为桃夭的管事,显然,周沛霖并不合格。 不像锻炼过一段时间的芳草,能够拉得下脸,脸皮子还是非常薄,对于数字也没有那么敏感,但她心细,肯学,懂得茶叶知识,跟高端客人还是能聊得来。 尽管吃力,她却一句不适应都没有。 因为她知道她能拿到月钱。 收到第一个开业红包的时候,周沛霖立马去翰墨斋买了纸笔,回去送给在家温书的周铭。 周铭在准备明年三月的官学考试。 为了鼓励寒门学子读书,国家有政策,年满18岁且未婚者,经过考核,能够进入官学,得到学习补贴款。 关于“未婚者”? 或许,陛下是考虑到那种考取功名后,抛妻弃子的渣男的存在。 每次想到这里,她总觉得光睿帝蛮可爱。 当然咯。 最初的时候,这条政策被许多文官diss得够呛。 什么? 不能结婚生子? 读书之人为啥不能结婚生子? 简直是灭绝人性呐! 光睿帝直接拿了自家独苗做了第一个例子——太子二十岁之前,不得成亲! 能有个小妾嘛? 这个问题没人敢问。 私学没这些要求,学问差点也没关系,给钱也能进,可只要有几分学问的学子,还都是想去官学。 官学不要学费,努力冲一把,还能倒得个补贴,补贴不算多,倒也能管个温饱。 更重要的一点,能够时常与“大牛”沟通交流,例如顾凯芝,他有空就会去学院溜达一圈,还会请一些有名的学者,去淮安书院给大家上课。 周铭打听了些官学往年考察科目,借了书,自己在屋子里温习。 对于周铭考官学一事,周沛霖充满了信心。 而铺子的事情,隔三差五,让她的自信心跌入谷底。 第113章 “……你们赶紧关门!都是些臭不要脸的,跟yao子里那些女人一样!” 铺子里几个小姑娘,面对妇人时不时一句露骨的话来,几人害臊到不行,哪里还敢多说上一句。 周沛霖想要安抚妇人的情绪。 可她几次张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柳微站在围观群众里,问了一嗓子:“你夫君以前去吗?” 立即有吃瓜群众笑了。 妇人望过来:“你是谁?!干你什么事儿啊,你赶紧走开!” “夫人息怒,都是女子,何苦相互为难?倘若你家夫君以前不去,现在因为这茶去了,那我可要恭喜你!” “恭喜我?” “你家若有这桃夭茶,夫君为何还去那些地方?” 霎时间,妇人涨红了一张脸。 在场的吃瓜群众,谁心里不清楚,就算没这茶作借口,她家夫君该去哪里还得去哪里,妇人不过来找人家麻烦,出口气而已。 “你们就帮一帮这位夫人,送上一袋子给她吧,好让她挽回夫君在外的花心!” 妇人灰溜溜离开了。 吃瓜群众渐渐散开。 “掌柜的,我……”周沛霖同样是红着脸,眼睛一直盯着地面。 “我也要恭喜你。” “恭喜我?” “这些都是经验,回去,你问问芳草,她又该如何处理?” 周沛霖抿着嘴,点点头:“我会尽快积累经验。” “你努力了就行了,其他的顺其自然吧。” “柳掌柜?” 光是听声音,她就猜到身后的人。 不过,丽娘怎么会在桃夭? “仙女姐姐安好。”她转身作揖。 “得了!”丽娘一挥手绢,低声说道:“在外你可别那么叫我,你不臊,我还要脸呢!” “行,咱们保守秘密,丽娘怎么赏脸到我这破地方来了?” “差人来找了你两次,没个音讯,这不,我不自个儿来了嘛?” 这个时候铺子里没什么人,她请丽娘暂且坐下,亲自去泡了碗茶。 “姐姐请吃茶。” “你这是什么?倒挺别致。” “就是竹篾编的小玩意儿,下次做,送姐姐几个。” “我可不是来占你小便宜的,咱们说正事,桃之夭夭,以后,你只能给我独家。” “只卖你一家?”她耸肩露出苦脸:“我这铺子还没一个月了,难不成要垮了嘛?” “在铺子卖你的茶,可你不许再卖给其他青楼。” “行啊!” 丽娘却是一愣:“你答应了?” “实不相瞒,这个存货不多,剩下的货,也就够卖两三月,每月给姐姐挪点。” “来年?” “来年给姐姐一批新货,绝对独家!” “什么新货?” “到时候就知道了,在市面售卖之前,先给姐姐过目,你若瞧得上,那批新茶就给姐姐独家,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 “这还叫独家?” “到时候再细谈好了,咱俩嘛,反正好商量。” 丽娘“哼”一声,吃了口茶,续道:“我亲自来一趟,续订,你不给个折扣?桃夭茶里的门道,我可清着,不就那一二三……” 丽娘说这话的时候,恰好进来两个顾客,瞧着也是中高端客户群体——不能糟了口碑。 丽娘也注意到了,反而加大了声音,嘴边挂着一抹坏笑。 “确实是简单,可姐姐不知,简单底下究竟如何个繁复。” “你说来听听。” “名曰桃夭,确为清茶与仙桃,清茶,乃清明前初雨之下的嫩芽尖儿,全是豆蔻年华的娘子,一一摘下,经过最为柔嫩且富有弹性的指尖,轻捏,回揉,使每一片茶叶得到按摩,如同清风摩挲绿叶……” “再说仙桃,那可是……” “经过八十八天晾晒,八十八道独特的翻转工艺,再加入一百零八颗微糖……” 两名顾客听得目露崇拜之光,赶紧买了两大瓶回去。 丽娘则说道:“你个巧舌如簧!死的都能给你说活!我也懒得跟你费嘴皮子,给我这个数。” 丽娘的纤纤玉手在她面前一晃。 “姐姐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丽娘又是一愣:“早知道,我再少点。” “事不过三,姐姐可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那就这样吧!我走了。”丽娘起身早走,半转了身又停下:“哟,你这儿还有这个?” “姐姐若是喜欢,那……” 丽娘立即摆手:“即便你送得起,我也是收不起。” “这盆菊花有什么独特之处?” “你不知道?” 她盯着那盆菊花皱眉。 “瞧这花型,属舞环形,中细管瓣,外瓣棕红,基底呈黄,花开时向四周伸展,远远望去,犹如凤凰展翅一般。这不是普通的菊花,又名凤凰振羽。” 她立马把菊花遮起来,晚上抱回院子里去。 到底是谁想害她? 第88章 谁没点小脾气 当当当当—— 今儿个是灰常重要的一天! 灰常灰常重要! 十一月初一。 终于到了结算上个月项目的日子! 前几日赶天赶地,把所有货物交了出去,意味着她把余下货款全部收了回来,最近几日啊,兴奋得睡不着,又担心有人来抢钱,头疼该如何保存她的财富! 第114章 以后会有更多的钱钱,哎呀,该怎么办啊? 如果换到现代,谁会有这种苦恼? 来来来,都出来投个票——如果你有一大笔闲钱,你打算怎么处理? a.存进银行 b.投资理财 c.购置不动产 d.买买买? e.【^o^】 考虑过买座院子,稍微一打听……打扰了。 其实,只有一个用法——留着下一批进货。 “怎么样?” “还在算。” “好了没?” “我再核一遍。”芳草手里打着算盘,突然,一巴掌拍到桌面,震得算盘一跳:“掌柜的,你能不能别在这儿走,走过去走过来,脑瓜子生疼!要是算错了,还得挨个重算一遍!” “那我去睡一觉得了!” 吼了一句,她一头钻进被子里。 大致的数,那是知道,不过还是想知道一个确切的数字。 她还真睡着了。 第二天,账本就在枕边放着。 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怎么少了?! 倒回去再一一查看,原来如此……芳草也记得太详细了些吧? 在她更换了一批诗句后,小洞天逐渐恢复了一些生意,客流量肯定还是不多,截止十月底,将近8贯钱的收入。 桃夭这边的收入高,开支也大,前期的租赁,装修,尤其是给街坊领居送礼,按规缴纳一些费用,杂七杂八竟然累计花了10.3贯钱。 桃夭开业那日进3.3贯,拉到第一笔大单,繁花坊的200瓶,共进107贯,其余青楼等销150瓶,因多是小瓶装,仅记68贯,蔡戌则那边拿了300瓶,一共111贯,剩余店铺零售210瓶,收入126贯。 桃夭月底合计,盈利405贯钱。 加上前面的,所有流动资金478贯钱。 不能骄傲。 据说,在长安买栋地段不错的宅子,至少得500贯。 可以继续挣钱了。 晚些时候去铺子,正巧碰见来订货的一位管事,然鹅,人家偏偏不直接订货,反而要她上门一趟——谈业务。 周沛霖跟管事介绍了她,管事却是“吩咐”她立即去一趟。 “哎哟,不凑巧,我正要给人送货去,你先走一步,我跟着就过来。” “可是玉枝阁找你,你还要去其他地方?” “做生意讲究个信用,答应了别人,不能言而无信呐!” 玉枝阁管事阴阳怪气说了两句,各自离开了,走的时候还不忘吩咐她搞快点。 周沛霖问她:“掌柜的一会儿可是要去繁花坊?” 她摇了摇头,坐下吃瓜子。 “那?” “谁没点小脾气?” 桃子茶存货本来就不多,顶多卖个两三月,眼下可真不缺玉枝阁的订单。 其实,最初的目标客户——就是玉枝阁。 奈何人家自带一股子仙气,还是从广寒宫飘出来的仙气,索性她去了繁花坊,顺便给人家想了个打擂台的好办法。 都是做生意,卖给谁不是卖? 她还真没空上门去当一天舔gou。 不多时,门口来了人:“柳掌柜?” “陈师傅!”扔了瓜子,一下子跳起来:“陈师傅终于来了,我可是盼星星盼月亮!” 陈志诚脸颊一红:“柳掌柜……客气,客气了。” “我是念着我的货!” “噢……”陈志诚似松了口气,指着外面说道:“都配齐了,你清点下,看是留在这里,还是拉去其他地方?” “你肯定清过了,你办事我放心,走,拉回院子去!” 她一路蹦哒着跟陈志诚几人回去。 已经做过实验,并且成功,这才让陈志诚去拉一批货,等用这些材料做出来的东西没问题,接着可以立马再定一批货,直接拉到洪家村去大规模生产。 新产品是啥? 灵感来源于那日在繁花坊碰见的洗衣小妹。 目前的洗涤产品,主要是草木灰,淘米水,皂角和胰子。 后面两个暂时还不流行,皂角是种植物,起初是把液体熬出来,洗头洗澡洗衣服,后面才有人把皂角弄成粉末,商贩专卖皂角粉。 胰子跟猪胰脏有关,可能有了,但她暂时没打听到。 于是乎,她要制作的“肥皂”和“香皂”,一定会有广阔的市场,尽管,眼下普遍是五六七八天洗一次澡,三四天洗一次头,洗衣服也是搁河边一个劲儿猛打。 回去捯饬肥皂。 第一步,整一堆草木灰,就是木枝杂草一起烧成灰,放进一个盆子里,加水搅拌,再用布过滤一下。 第二步,把“碱液”,就是第一步得到的混合液体,倒进一个罐子里——熬中药的那个黑黢黢的罐,一起加热,判断浓度的传统方法是放个鸡蛋,能浮起来,表示ok了。 第三步,等混合液体降温,摸起来稍微有点烫手的时候,加入猪油,使劲儿搅拌。 关于这个猪油量,她那是“卧薪尝胆”式试了20遍以上,不是太软,就是太硬,找到各种比例真不容易。 这还不算草木灰与水的比例,混合液体降温的温度…… 第四步,将煮好的肥皂液,倒进模具里,她用的是一个正方形的陶碗,等冷却以后倒出来,再用刀分成四 不同的原料,最后得到的东西定然不同。 第115章 虽说没多大担心,但忍不住兴奋。 原地蹦哒了一阵,又在院子里跑了好几圈,去找周铭强行聊了几句,她急匆匆回去了。 上次的成品,黄色,表面不平有坑凹,一股子“碱”味儿,功能还算正常,却总觉得太糙了些。 而这一次的肥皂。 经过三次的过滤,制作出来后,表面不说光滑,那是肯定的平整,颜色是淡黄,“碱”味大幅度减少,她马上拿了一块去用。 效果正常! 哈哈哈! 正儿八经的肥皂诞生啦! 放声大笑几声,她把剩下三块肥皂放回陶碗里,抱起陶碗,径直往学府路跑。 一口气都不歇。 一个劲儿往前跑。 “啪”一声,她把陶碗放收银台上,一手扶着门框大喘气。 第89章 手工达人 “啪”一声,她把陶碗放收银台上,一手扶着门框大喘气。 “怎么了?!” “掌柜的,谁在追你!” 铺子里俩妇人吓了一跳。 “你俩来,走,去后面。” 拉着两人去后厨试用肥皂。 后厨有油烟,清洁并不轻松,无论是手还是衣物,难免沾到些污渍,被要求每日换衣服的孙二,觉得洗头洗澡洗衣服——太难了! “大姨姐……掌,掌柜的,你,你这是做,做什么啊?” 她拿了两块抹布,然后把一些汤汁倒上去。 让妇人先洗一块抹布,由于抹布上有些油脂,光是用清水,并不能洗干净。 “掌柜的,咱们都用的是淘米水,还有灶灰!” 妇人洗了一阵,才算是洗干净了抹布。 她拿出一块肥皂,给了另一个妇人:“先打湿抹布,再把这个抹上去。” 妇人不明所以,却是老实照做。 妇人拿着抹布抹了两下。 再用手反复搓抹布。 等妇人从盆子里拿出抹布,她双眼瞪得老大:“掌柜的,这,这是什么宝贝?” “这就洗好了?不可能啊!换我,我来试试!” 孙二也要试,他想直接往脸上抹,被她制止了:“你去烧点热水,用这个洗个头。” 去油污效果,自然不用多说。 出了小洞天,正巧碰见翰墨斋文掌柜。 “文掌柜安康!” “柳掌柜万福。”文掌柜朝她作揖。 她回了礼,顺便问了句:“文掌柜近来如何?” 文掌柜还不及开口,旁边出现个“庞然大物”。 “贾掌柜近来是身宽体胖啊!” “我倒想像柳掌柜你一样,落得个劳碌命!柳掌柜近来手可酸疼,你新开那铺子,不知每日得进账多少钱!羡煞我等!羡煞我等!” 文掌柜面上笑了笑,没有说话。 贾掌柜接着说道:“柳掌柜何时帮衬帮衬咱哥俩?你瞧瞧文掌柜的铺子,半月没开个单子,伙计都跑了一个咯!” “对了,我要买些纸。”她往翰墨斋去。 “还是以前那种?” “有没有更便宜一些的?” “再便宜些的纸,那是会浸墨的,这种纸耐用且不易透,百张六十文,当真不贵,说实话,卖百张纸,我也就赚五文钱。” “好些的纸呢?” 文掌柜拿出几种纸来:“我铺子里最好一种就是这个,你瞧瞧,一张得卖三文钱。” “文掌柜,我在梨花路,开了个铺子,你知道的吧?” “文某人早有耳闻,恭喜柳掌柜。” “我要一批纸,就百张六十文这个,大概要……”她拿起一张纸来,对折,再对折:“一张纸能用4份,百张纸就是400份,平均下来一份0.15个钱。” “你说什么?” “我先要一千张。” “你要一千张做什么?你,你要卖纸?” “你不管我做什么嘛,放心,我不要你给优惠,但要帮我个忙,第一,把纸拆成四等份,那就是合计4000张小纸,另外,要这种纸,五十张,对半分,中间写上我铺子的名儿,可以不?” “什么时候要?” “七日以内,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过,当真要把纸拆开?” 纸当然得拆开。 不然,怎么用来包装? 又没有塑料袋,用木匣子或者其他,成本都太高了,她用过翰墨斋的纸,纸的质量还是不错。 她买了一千张纸,根据文掌柜的说法,他也就赚五十文而已,另外一种纸卖一百二十文,五十张,倒希望他能多赚点,末了,再请文掌柜七日内把纸送到桃夭去。 额外给了二十文的手工费。 肥皂有了,香皂还远吗? 香皂的制作方法,更加细致,额外加了些东西——山羊奶。 话说,古代的东西纯呐,山羊奶那个膻味…… 减少山羊奶的分量,往里面添加了些东西,出来的香皂,依旧呈可爱的嫩白色,而且有种清新感,因为一颗颗夹在其中的桃子碎。 桃干的存货本来就不多。 索性,把茶叶也解决了。 茶叶子烤好,研磨成粉——当当当,抹茶香皂,也就这样诞生了! 还是找陈志诚,跟着一起去洪家村,由洪村长出面,找了村子里手脚麻利的十个妇人,她教她们如何制作肥皂和香皂,其实,村子里人她都认识。 第116章 之所以喊上洪村长,为了让他做见证,她跟每个人签订了一份用工协议,里面提到不可把东西带离作坊,更不能向其他人泄露制作方法等。 主要意思就是要保密。 肥皂香皂本来就没有几毛钱技术含量,当然,还是比桃子茶要有一些技术。 都是洪家村的村民,又有洪村长作见证,妇人们不敢做出些什么事来,其他村民也是大力支持,都是亲戚邻居的——你好我好大家好。 孙大提到个事儿。 “大桥他腿脚不便,还要修养一段时间。”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不着急,他的伤,一定要好好养。” “大姨姐……人闲久了,那也不行。” “那他负责桃子茶吧。” 早在南浔的时候,走了一个兄弟,留下孙大两个兄弟,孙大桥,孙大山,几人去闯荡淮安郊外,不幸碰到工龄更长,经验更丰富,更加专业的山匪,孙大桥就在那个时候受了伤。 桃子茶那边近期没有什么变化,一切按部就班即可,她把桃子茶业务交给孙大桥。 孙大山则负责肥皂和香皂的部分。 孙大还是管理他俩,跟洪村长联系,也跟芳草沟通协调配送货物等,淮安附近取货的事情,相当于外包给陈志诚,孙大有空就跟着一起跑。 先带了一批肥皂香皂回去。 返回的路上。 她提到近期还要采购一批货。 “柳掌柜……我想说个事,每次把东西拉到洪家村,再把东西拉回淮安……你不觉得折腾吗?” 陈志诚是一片好意。 来回折腾,花时间不说,还花钱。 如果不用折腾,中间就不用陈志诚这些人忙碌。 可是啊,淮安没人没地,洪家村村民,质朴勤劳,场地随便用,还不要租赁费。 算上那些费用,陈志诚几个的人工费,确实不算多少。 不说钱财,其中又有个大隐患,洪家村离淮安还是有一定距离,而且,村子里青壮年不多。 “不知道淮安里面有没有适合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租一个院子。” 第90章 租个院子 不要提醒她“买”,就是用的“租”。 租个院子。 “你想要找个什么样的?” “便宜的,宽敞,干净,最好是……离你们武馆近一些。” 她不好意思解释最后一个要求,免费的安保人员总是要的。 陈志诚说道:“也是,若武馆近些,拉货也是方便。” “柳掌柜,赶巧儿了,正好有个院子,离咱们武馆特别近!” 陈志诚看向说话的阿坤:“别瞎说。” “师傅,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她赶紧问道:“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确实是赶巧。 武馆对面就有个院子,早年也是用来开武馆,后来,武馆生意不行,一来没那么多学徒,二来院子年久失修,其间倒了一栋屋子。 哪里有多余的钱,让陈志诚去修缮院子? 听说院子比较大,最重要的的确是近。 她提出要先去看看。 另外,陈志诚也说到,他已经招了两个新的徒弟。 武馆招徒弟,那是也不容易。 要求十岁以上的男孩,学习满三年,三年以后,由陈志诚推荐给淮安内酒楼等工作。 必须学满三年。 且一次性付清三年学费。 “为什么是先给三年的钱?” “三年并不长,大多孩子爹娘却还是觉得长,学个一年半载,就让他们出去当差,拳脚无眼……唉。” “没学满,你不给他们推荐,不就是了?” “他们自己也能找着活儿。” 她也“唉”一声。 陈志诚倒不是图一次性收到三年的学费,而是担心学徒的安全,真材实料学习三年,跟混个样子学半年,肯定不一样,学徒又多是去酒楼青楼等地,如果真要撸起袖子干一场,危险系数自然是不低。 小六子就是前车之鉴。 此外,那些出去的学徒,打的还是陈记武馆的名头。 陈志诚是见她生意不错,近一两月,总能出几趟货,每次都立即结算,阿坤阿明两个徒弟,兜里也有了些钱,他念着看能不能以后让学徒跟着他一起拉货。 拉货瞧着是没那些地方风光。 可他觉得,想要风光,也得看有没有那个命。 第二次来陈记拳馆。 对面就是个院子。 院门口已经挂了蜘蛛网。 阿明上去大致清理了一下,几人往里去。 跟对面一样,有几步阶梯。 双开门,也不宽, 进去以后,正面是片空地,左边是个房子,右边也是个房子,却是吸引了她的目光。 “这个?” “兄弟们的练武场。” 右边是个大房子,最开始是个空坝子,后面再上面修了房,比一般的房屋要高一倍,整个房子更是要大三倍。 进去一看,原来是两间合作的一间,中间还有堵墙。 普通人家请不起大师傅,修那种金满楼结构的建筑,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去到左边房子的后面,有个屋子,学徒们住的宿舍那种,不过垮了一面泥墙,后面的两个小间也垮了。 第117章 “院子,卖不?” 陈志诚立即说道:“不卖的,这是祖上的家业。” “租多少?” “柳掌柜,你若想租,看着给就成。” “我是想租,不过,有几个地方想要整改。” “你说?” “大门可以拆了嘛?” “门,拆门?!” 她带几人去了大门,详细说明了原因。 “……所以说,把这里做成斜坡,不要阶梯,不要门槛,板车直接就能推进去,怎么都比把箱子一个个抬进去,要轻松许多吧?” “练武场这边,得再修缮一下,万一垮了,把货砸烂了,算谁的啊?” “这间屋子不能动,是吧?不动就不动嘛,我们去后面。” 后面空地还不少,修两个长条宿舍式建筑,反而还有剩余,但这样也就够了。 她的工厂马上也要诞生了! 好嗨哟^o^~ 陈志诚的院子,最终是谈下来了。 一个月200钱。 她提前支付了三个月租金。 武馆离梨花路还挺近,其次是春森路,去学府路和他们住的院子距离相当。 陈志诚等人先把一批肥皂香皂拉到梨花路,往里搬东西的时候,周沛霖说起玉枝阁又来了人。 “还是那位管事,大前天的事儿。” “没见着人,就走了?” “把铺子里的货,都给买了,她要我给个折扣,可掌柜的你说,铺子里的货都是零售价。” “最后卖的什么价?” “零售价。”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买了多少啊?” “大瓶的十瓶,小瓶的十一瓶。” 存货越来越少,铺子里每天都控制了数量。 所以,铺子里真一共就那么多货。 玉枝阁管事全给买去了。 “掌柜的……我是不是该给她优惠一些啊?” “就这样。” 跳过玉枝阁的事情,她教几人如何包装肥皂和香皂。 开销之前,她去了一趟繁花坊。 丽娘当时有客,等了一阵,还没等到,去外面溜达一圈,就碰见了上次洗衣服的小丫头。 “你叫什么呀?” “小玉。” “你是哪里的人?” 小玉摇头:“不记得了。” 小玉打小就被拐子带走了,不记得自己是哪里的人,只知道在被卖到繁花坊之前,她在天朦那边待过好几年。 她给了小玉一个小瓷盒。 “这是什么啊?” 丽娘问了她同样一句话。 “好东西,先给姐姐瞧瞧。” “你这个时候来,若不是好东西,扰了我的生意,可有你好果子吃!” 丽娘的手绢在她面前一挥,她差点就是一个喷嚏。 揉了揉鼻子,把托盘往前推了推。 托盘内的东西倒还方正,两只手那么大,外面用纸裹了一层,纸上写着【桃夭】二字,拆开这层纸来,里面是四个小东西,各是裹了一层薄纸,其中两块是方形。 丽娘接着拆开一块,乳黄色的方块。 “这是什么?”拿起嗅了嗅,她把东西凑近嘴边。 “不不不,吃不得,这个可不能吃。” “呸!”丽娘吐了一口唾沫:“你是不是来逗老娘耍?” “谁说这是吃的东西啦?这个叫洗涤皂,另外两个长条的是香皂。” 她快速说了一遍肥皂的使用方法。 比起肥皂,洗涤皂应该能更好理解它的用途。 “可以用来清洗体肤?” “那些个儿郎用来洗头洗澡无所谓,像姐姐这样的美人,自然是要用香皂。” 第91章 上新 丫头端了盆清水进来,让丽娘打湿了双手,抹了抹香皂,以正常方法一洗,当即,双手透白,凑到鼻尖一闻,那是一股子含了桃子的奶香气。 “听闻崇文那边有个玩意儿,豆子大点,一颗颗的,可用之洁肤,莫不成就是这个?” “你说那个兴许是胰子,但这香皂,可是我亲手做出来的,姐姐用的是蜜桃皂,还有一块抹茶皂。” 丽娘只是打开看了看,凑鼻尖嗅嗅,没有放水里再试一试。 “不喜欢?” 丽娘连连说了两个“喜欢”,一边瞅着自己的双手,细细闻那个气味。 “喜欢就好,还有这个东西。” 接着取出个雪白的小瓷盒,椭圆形,鸡蛋大小,上面个带顶小盖子,她是直接揭开了盖子,示意丽娘用指腹抹上一点。 丽娘却是不为所动:“这不是油脂?抹这个做甚?” 她自己抹了些出来,拉过丽娘的手,将雪白的乳霜擦在她的手背上:“好东西呢,专程送给姐姐的,锁水,保湿,滋润肌肤,让姐姐永葆青春,哈哈哈,养个妖精出来!” 丽娘缩回手去,自己抹了抹:“好软,香香的,能抹脸嘛?” “哪儿都行,不过最多用一个月,时间长了,就易坏了。” 丽娘自己抹了些到另外一只手上,取了镜子,往脸上抹去:“这玩意儿不错!叫个什么名儿?” “雪花膏。” “你个害人精!这次不知要从我这儿掏出多少钱去!那个劳什子香皂,还要雪花膏,都怎么卖,你必须得给我一个最低价!” “姐姐可误会我了,我不是来卖货的,洗涤皂和香皂,只在铺子里卖,我带来的几块都送给姐姐。” 第118章 “雪花膏?” “雪花膏拢共几盒,留着自己用,铺子没得卖。” “啊?”丽娘看了眼瓷盒,把盖子盖上了,对她横眉一扫:“你这可不行,给我挪些来!” “真没有,挪不了,我下次做的时候,再给姐姐带些来。” 丫头来催了两次,有客人来让她去一趟,她磨磨蹭蹭不肯走,非要让再挪几盒雪花膏出来。 她只好赶紧闪人了:“是真没有……” 她倒是想大批量生产雪花膏。 条件不满足。 第一,原材料,难求。 第二,生产条件不够。 第三,保存条件不行。 雪花膏主要材料是硬脂酸,精油,碱和水,硬脂酸用蜂蜡代替,由于没有专门的蜜蜂产业,蜂蜜难得,蜂蜡更不用说了,托了洪村长找了两三个月,好不容易找到个土蜂窝。 用着实验了几次,最后才得到那么一点点的雪花膏。 芳草和周沛霖一人一盒,带了两盒到繁花坊来。 从繁花坊回去的第二天。 铺子上新。 为了让手里有点闲钱的女子们,都能用得起肥皂,洗涤皂的售价,定为5文钱一块。 肥皂的材料草木灰,一抓一大把,猪油平摊下来也不贵,一只猪不过500文,模具是定制,可以算前期投入“设备”,东西可以循环使用。 一块半巴掌大的肥皂,省着点用,也是能用一个月。 一升醋,一升大枣,不过都5文钱而已。 一碗面还要5-6文。 肥皂售价肯定是相当日常,而香皂则是一块15文。 需求群体不同,对于那些中高端客户而言,就算30文一块,她们也是能够消费得起的。 主要是打开市场。 为了展示洗涤皂的用途,窗台上摆放了些手绢,水盆子,让铺子里的娘子在那儿洗,路过的妇人,很快被吸引,来铺里买桃子茶的女子,更是挪不开眼。 “洗涤皂,可用于清理各种衣物,尤其是手绢帕子,也可用于清洁肌肤。” “清新蜜桃,香醇羊奶,完美融合,将清洁与滋养合二为一。” “特质抹茶,拥有一定的祛黄功效,能够抗氧化……” “掌柜的,什么是抗氧化?” 她看了眼提问的娘子,凑近了些,低声说道:“这个解释起来比较复杂,意思就是让肌肤保持在年轻的一个模样与状态,不会因岁月无声的摧残,逐渐失去光彩,哎呀,就是二十岁开始保养,十年后,你看上去还是二十岁,这可是宫廷秘方!” 说着说着就走偏了。 开始分享起一些基本的护肤常识。 然后。 呃……铺子门口围了三四十个女子。 个个听得极其认真的模样。 等她回过神来,忽然,起了个要开美容沙龙的念头。 打住。 没有场地。 “今天的分享,暂时就结束了。” “掌柜的,怎么卖啊?” “对哈!那么重要的事情,忘记说了,跟你唠叨了半天……洗涤皂,一块5文,姐妹们要记住,每次用过之后,要放在干燥的地方,这样才可以用得更久,一定不能泡在水里,第二天就没了,到时候不许来找我哭,让我赔啊!” “香皂一块15文,蜜桃皂,抹茶皂,都是一个价,上新前三日,一次买两块香皂,赠送一个陶制皂碟。” 皂碟是跟模具一起定制的。 不是普通的碟子,形状比香皂大一圈,底部有几个小孔。 “建议小娘子们买两块,两个味儿都试试,也可以与自己姐们分享。” “皂碟单卖,一个8文钱。” 不管是洗涤皂,还是香皂,每块都用纸包装起来,买回去就是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女孩子都喜欢这种精致感。 不用多说,桃夭又红了一把。 每天铺子门口都有排队买皂的女子。 另外,她发现周沛霖对这个非常感兴趣。 后来把香皂这一条产业线搬到了淮安,也就是在那个“工厂”里面,周沛霖提出好多建议来。 比如,在模具上刻字,这样一来,脱模出来的每块皂都有【桃夭】的名字。 借鉴小洞天的做法。 周沛霖制作了“季节限定”的一些香皂,加入一些花瓣,牡丹,芙蓉,梅花等等,研制不同的抹茶粉,白茶,红茶,绿茶等等,还尝试了水果系列,加入葡萄,橙子之类。 香皂的形状,皂碟的形状,每一个,周沛霖都是精心设计。 回到推出香皂的那天。 铺子里还来了个熟人。 “好久不见,子京兄,近来学业如何?” 王子京朝她作揖:“恭喜柳掌柜,贺喜柳掌柜。” 第92章 帖子 “咱俩就别瞎客气了,怪累的。”她是一副笑哭脸。 王子京则有些憨然的笑了笑:“我路过梨花路,特来瞧上一瞧。” 让周沛霖各包两块肥皂香皂,还有一瓶桃子茶,一起给了王子京,他连连摆手:“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后一句,志士不饮盗泉之水,你这用在这里可不合适。要是没有你作证,我可就麻烦咯,一点薄礼,不是给你的,给伯母和妹妹,娘子们喜欢的小玩意儿。” 又是说了一阵,王子京才红着脸收下。 第119章 “柳掌柜文采过人,今晚玉枝阁有诗会,柳掌柜可要一同前往?” 像玉枝阁这样的高端会所,正常情况下,王子京是绝对不可能去的——消费不起,托了金满楼兴起的“免费”活动,淮安学子们时常能享有一些福利,受邀免费进场参加诗会。 玉枝阁在这个时候举办大型活动,跟繁花坊有关。 连王子京都听说了。 繁花坊的娘子们近来作出几首佳作来。 把诗句编成了曲子,王子京涨红了脸,在她面前哼唱了几句来。 “柳掌柜,觉之如何?听闻,玉枝阁今晚有远前者的绝佳之作,我已约仲舒兄,两人一同前往。” 她没说去,也没说不去:“考虑一下。” 诗会? 她是没有兴趣滴。 自认为没有几滴墨水,没有几分文采,去看文人雅士摇头晃脑,这种活动合适她吗? 下午陈志诚还要送一批货来。 桃子茶销量一直挺稳定,需求大于供货,每日晌午前,当日的桃子茶就能卖完,她也准备把替补队员换上来。 冰糖雪梨膏。 “秋梨+冰糖”的组合。 夏天的时候,注意到洪家村有些梨树,洪村长当时就说送给她,梨子肉嫩细实,口感却较酸,在市场上并不好卖,于是,她请人摘了梨子,再加冰糖,红枣和枸杞,一起制作成了冰糖雪梨膏。 已经入秋,可以放个三月,原本打算留到十二月再卖。 现在陆续上新。 陈志诚比她预计早到了一个时辰,她跟着下货,检查每一个罐子,是否有破损情况,把每个罐子都打开闻一闻,看是否有变质的情况。 这一批到了六十个罐子。 一次运量不多,以免出现意外。 拿上一罐子冰糖雪梨,她去了陈记酒馆。 陈记酒馆掌柜陈生平正在楼下打瞌睡,铺子里还没客人,伙计见她来,把陈生平喊醒了。 “哟!是柳掌柜!” “打搅陈掌柜了!” 陈生平一挥手,示意她自己坐下。 她上前把罐子放在桌上,旁边还有个布袋子,里面装的是铺子租赁钱:“陈掌柜前几日有些咳嗽,秋季咳,冬季咳,多是肺虚,吃些冰糖雪梨,能润喉补肺。” “罐子里是冰糖雪梨?” “冰糖雪梨膏,一次一勺,兑温水一起吃下。” 陈生平立马让伙计去给他兑。 “柳掌柜真会做生意,天生就是吃这行的饭!花样百出,样样有新意!” “哪里哪里,陈掌柜谬赞,不过是旧酒装新瓶罢了。” “旧酒装新瓶?你这个说法有趣!江洲的事儿,你听说没有……” 江洲那边出了大事。 她自然是晓得的。 顾凯芝去了好几趟,不可能包得住火。 既然陈生平说起来,她就跟他聊了几句。 “唉,你要是个儿郎就好了,得有大作为!像府尹这样的,个个请你去当座上宾!” 陈生平倒不是“歧视”女性,不过女子难免有许多不便之处,“注定”在某些方面不如男。 早在她开小洞天的时候,就有人骂上门,不外乎,为何一个女子,不好好嫁人,在家相夫教子,非要跑出来抛头露面,跟男人一样做生意,甚至于抢人家的生意? 第一次听这些话的时候,说实话,她有几分懵b。 后来开桃夭的时候,还有女子上门骂。 她都自动忽略了。 去了趟小洞天,还没踏进铺子,贾掌柜对她招手:“柳掌柜,来,给你说个秘密。” “我们不是不熟?” “好歹是一铺子相隔的邻居。” 好吧。 慢吞吞走过去。 “请讲?” 贾掌柜看了眼铺子里的伙计:“拿来。” 伙计拿了本册子来。 搁在她面前的,正是那本小洞天诗集。 “还不快出去?一点儿眼力架都没有!”贾掌柜把伙计赶到门口去,关上了铺子门,嘘声问道:“柳掌柜可知道是谁让印刷的吗?” “这……贾掌柜,其实你可以大点声。” 她退开了两步,贾掌柜又挪了过来。 他依旧压低了嗓音:“这可是秘密!” “你告诉了我,还是秘密吗?” “这事儿可没几人知晓,咱俩关系,谁跟谁啊,我必须要告诉你!” 配合着悄悄咪咪问道:“到底是谁啊?坏得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 “哟……柳掌柜这骂人的法子,厉害!噢,这人啊……就是淮安方大才子!” “谁?” “方大才子啊!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哪个?” “方牧啊!” “哦……”忽然想起来了,怼过芳草,想吃霸王餐那个! 她立马摆手:“不可能!堂堂一才子,还是淮安大才子,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话又说回来。 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大不了是“侵权”嘛,没有给“她”版权费。 当然咯。 她也没法给原作者版权费。 只不过她这铺子还开着,靠这赚钱,方牧这样做,确实有几分“不君子”。 “他这样做……贾某人就不晓得为何了,上次有市井小儿闹事,说你铺子有蟑螂一事,不知是否与他有关了。” 第120章 “这……” “晚上玉枝阁有宴!方大才子也在,柳掌柜不去凑凑热闹?” 第二个人提这事儿了。 回铺子的时候,拿到一张帖子。 第一回 收帖子。 玉枝阁送来的。 邀请她去参加玉枝阁今晚举行的诗会。 邀她? 干嘛邀她? 帖子不光送到了小洞天,还送到了桃夭。 周沛霖说道:“那管事送来的,买了两块香皂走。” 搞不懂为何邀请她去。 难不成,有阴谋? 难道……她给繁花坊出主意的事情,被玉枝阁的人知道了? 不至于吧??? 天将黑时,她出现在玉枝阁门前。 第93章 来吃个瓜 如若不来吧,总感觉有几分怂。 来就来——谁怕谁? 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 玉枝阁门口侍女伸出手来:“您的宝塔呢?” 咳咳,言归正传……应该是帖子。 拿出周沛霖交给她的帖子来,侍女不过才拿到而已,一小厮快步过来,笑着朝她作揖。 小厮以前见过,就是请她去吹了几次凉风那个。 “柳掌柜安好!” 作揖之后,小厮瞪眼瞧那侍女:“去一边待着,没个眼力架,这位可是桃夭的柳掌柜,袁管事吩咐过了,柳掌柜今晚会来参加咱们的诗会。” 侍女立即笑道:“原来是柳掌柜,还请柳掌柜海涵。” “客气客气。”她也点头,还一边笑着。 “那就请柳掌柜进去吧。” 小厮也不过才说完这话,突然一抬头,双眼跟打开的手电筒一样,往上一跑,那侍女提起裙角,向着门外巷子的方向跑去。 她跟着转身。 小厮和侍女都恭敬站在正门外,除了他俩,还有五六人,男的点头哈腰,女的娇羞俯身。 来人了。 天色昏暗,却毫不影响来者身上散发出的豪气。 公子哥儿,骑着匹高达壮硕的骏马。 仅仅一眼,她的目光完全被——那匹马,所吸引。 不自觉“咦”了一声。 紧接着,有人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万公子?难不成,这是……” 一个身材偏瘦的男子,走向那匹马,大声问道:“难不成这是突厥敦马?!” “好眼力!”说罢,白袍公子翻身下马,姿势潇洒。 与此同时,门口一溜小厮侍女喊道:“万公子金安,万公子万福!” 随即,她就听见珠子掉地上的细微声响。 只见那小厮侍女们已经是忙着弯腰捡东西。 金豆子? 确实豪气。 注意力又转回来——突厥敦马? 真土豪! 普通的马,市价20贯,像这种外地来的进口货,得是很硬的关系,拿下估计也得80-100贯。 听说,突厥敦马并不特别好大,但比例均匀,筋骨精悍,最适合长途奔袭。 而这敦马却是不一般,价格肯定更高了。 万公子? 好像在哪里见过? 两人往里去,身旁跟着许多人,前后皆有小厮侍女提灯、拎香,端茶倒水,整个跟移动的房间一样。 她也跟着走。 说话的还是那个瘦小男子,名为马赛:“听闻万公子昨日才从长安回来?” “耳朵倒是长啊?你不该姓马,该跟兔子一个姓!” “哈哈哈,万公子还是此般风趣!不知万公子此去长安,可有何趣事儿?” “能有何趣事?对了,去了趟金萧楼,见到了缨丹,这不听说木槿在,我又跑来看她嘛?” 马赛叹息一声。 “吊人胃口你最行!你小子有话快说啊!” “万公子何等风流倜傥,被人捷足先登咯!” “什么意思?” “木槿娘子跟方牧的事儿,你怕是还没听说吧?” 跟在一群人后面,竖起耳朵,她顺便听了个八卦。 自来是才子配佳人。 尽管流落青楼,同样无法掩住发光的金子,这里指的是两位绝世佳人——缨丹与木槿。 俩美人是同胞姐妹。 她俩的生母原本是豪门大户人家的娘子,后这样那样的几经波折,两人流落青楼,从小也是饱读诗书,身子骨里有一股子傲气,与其他女子相比,自然还是不同的。 偏偏两人拥有绝世美貌。 据说,方牧见到木槿,那是一个一见倾心。 “我倒觉得,那方牧……就是个……” 马赛声音太低。 她的耳朵拉得比兔子还长,隐约听见他说道:“道貌岸然之辈!平日里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一见着木槿娘子,还不是两眼放光,哈喇子流了一下巴!” 今晚前来玉枝阁的,不光有男子,还有些女子,一为绝世佳人木槿,一为淮安才子方牧。 大唐民风开放,女子也能大胆走上街头,普通女子一般是正常打扮,家里比较严格的,拘束些,头戴白纱遮住容貌,也有像她这样穿马术服的女子,不过多数是已婚妇女。 忽略那四个字。 一行人来到了秦淮小筑。 刚刚靠近而已,立马有人上前,朝着万公子作揖,嘴里是一连串的好听话。 第121章 “好!” “好诗——” 秦淮小筑里是阵阵掌声。 赶紧先往里面去占个位置。 一眼,就看见了王子京。 王子京却是瘪着眉,有几分吃了黄连的苦样,他身旁的男子,面色红润,双手跟机器人一样拍掌,一边喊道:“好好好!太好了!简直是经典之作!” 她挤过去:“子京兄?” “你……是柳掌柜啊!” 王子京要跟她作揖,她给制止了,指着场子中间:“什么情况?” “方才子为木槿娘子赋诗一首。” “子京兄怎么看?” 王子京看了眼左右,还没开口,旁边猛拍巴巴掌的男子“替”他说道:“方大才子今夜这诗,堪称惊世之作!!” 王子京这才说道:“这位是柳掌柜,这位是我淮安书院同窗,姓张,名仲舒。” 张仲舒不过礼貌性笑了一下,急忙转过头去,继续拍起巴巴掌来。 “啪啪啪——” “好啊!好好好!” 她就是不晓得张仲舒的手是不是钢铁做的。 方大才子是在表演杂耍吗? 王子京起身,示意她退出角落。 空出来的位置,马上给其他人占去,他俩退出来了,张仲舒却是毫无察觉。 “你那同窗是方牧的忠实粉丝?” “粉丝?” “倾慕者,仰慕者。” “是啊……非拉着我一起来,我想着你来,能给个公正的判断。” “判断什么?” 王子京低声说道:“华而不实。” “他?” 王子京“小心翼翼”的点了一下头。 “你怕什么?若是不喜欢他,难道还会被他打?” 王子京笑道:“我怕被打。” 王子京说起方牧刚才做的一首诗,诗句听起来还行,具体的东西她也不懂,王子京却说她太没意思,不敢说实话——当然,原话不是这样。 “我是真不大懂。” “柳掌柜莫太谦虚!王某认为,你的才华,甚至远远盖过……他。” “我没有才华……” 她是笑哭脸——哭笑不得的脸。 有人还是觉得自己才华横溢。 能够随意指点其他。 众人瞩目的淮安才子正说道:“与木槿娘子所作诗相比,那些个……唉,真不知算个什么东西!” 方牧指的繁花坊的诗作。 第94章 继续吃瓜 不像玉枝阁那样走高冷路线,繁花坊的娘子们同样是中高端水准,然而,给人的感觉似乎总低玉枝阁一头,因为文人雅士更喜欢往玉枝阁去。 论琴棋书画,两边不相上下。 可论诗词歌赋,繁花坊这边总缺少点什么。 当柳微提出“喊话”的法子来,丽娘立马觉得可行。 现成的一个大好机会! 小洞天的诗句,丽娘可早有耳闻! 既然要热闹,丽娘直接喊话玉枝阁最厉害的两位娘子,再加上新来的那位头牌——木槿! 诗早让娘子背好,营造出气氛,再现场作诗一首,当日已特请某些有名气的人来。 诗作一出。 话再一传。 繁花坊“雅俗共赏”的名头一下子就起来了。 被喊话的玉枝阁,一时间,还没了对策——毕竟,佳句,又不是咬笔头,咬一咬,就能写出来! 玉枝阁内娘子,好不容易拿出个不错的,繁花坊那边竟然有了新诗! 沸沸扬扬闹了一阵,玉枝阁只好“破财免灾”。 请文人雅士来玉枝阁坐坐,淮安几个书院的学子一律免费,花前月下,大家一起吟诗作赋,娘子们再念几句,唱几句,舞几下,整几个绝活,试图盖过前几日的事来。 顺便,请来高手——淮安才子。 趁着夜色与酒性,当场作诗几首。 方牧是玉枝阁常客。 极少去繁花坊的他,便评价道:“繁花坊那地儿,我是不乐意去的,多是胭脂俗粉,鲜少可见如玉枝阁的娘子,尤其是木槿娘子这般,拥倾国倾城之貌,怀博古通今之才!” 秦淮小筑当中,坐着几位头戴白纱的女子。 几人皆身着淡色衣裳。 月光下,烛光旁,仿佛染上几分寒露之气。 几缕秋风而过。 那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角落里的柳微,倒是早注意到那些冰美人。 纵使周围那么多人。 她们依旧能够保持高冷范,跟与世隔绝一般——其实,还真不易的。 方牧确实是对木槿有意思。 连着赞扬了好几句。 “与木槿娘子所作诗相比,那些个……唉,真不知算个什么东西!” 有人听不下去了:“此言差矣!” 众人扭过头来。 走进中央的正是那位万公子。 万公子一手搁在身后,一手置于胸前,手腕一翻,面前就是一把展开的纸扇:“方大才子这是整日关起门来读书,双耳不闻窗外事啊!” 方牧看向那人,冷然道:“原是万公子。我等儒士,自不如你等商贾之辈,行得远,闻得多。” 看不见万公子的神情。 只见他上前一步,续道:“儒雅之士,当然是在案前饱读诗书,月下吟诗作曲,可惜,不是个个都像方大才子这样有才华,竟不如那繁花坊的小娘子。近几日,繁花坊传出的佳句,连我都是有所耳闻,依我看,女子的才情亦不输男子!” 第122章 “女子的见识,自是不如男子!偶出几首佳作,侥幸得之罢了!” “噢?侥幸得之?方大才子连连夸赞的木槿娘子,她,你也觉得是侥幸而已?” “像木槿娘子这般有才的女子,怎可与其他女子相提并论?” 这个时候,坐在旁边的一位女子起身走去,俯身行礼后道:“多谢公子怜爱,木槿日思夜想,不过得几句闲话而已,比木槿出众的姐妹,那是数之不清。” 方牧却说道:“木槿娘子的才情那自然是不同!” 忽然,万公子哈哈大笑起来。 “方大才子这是瞧见了月亮,再不见星辰,真是有趣!恰好有句诗,正是说到……” 万公子念了几句诗——从繁花坊那边新传出的佳句。 “方大才子觉得如何?” “评女子所作之诗,有何意思,既然万公子如此能耐,不如现场赋诗一首?” 顷刻间,现场一静。 紧接着,众人交头接耳起来。 “什么情况?” 王子京低声解释道:“万公子才学稍……次之。” “他到底是个什么背景?” 还没得到答案,只听得万公子念了几句。 确实……一般。 这次换了人笑。 “算了,算了,万公子肚里哪里有几分墨水,装得全是铜臭水,我们就不难为他了!” “你……” 方牧凑近了说道:“回去找你家老娘罢!让她给你找个夫子,好好补上一课!” 一旁的马赛指着方牧:“方牧!仔细着点,你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的东西!” “你吐个象牙给我瞧瞧?” 场面升级。 一方盛气凌人,一方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马赛,你不过是刍狗之辈,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了?这里还有你说话的份来?!” “你有什么了不起?” “不过摇头晃脑会背几句诗!” 场面再次升级。 方牧粉丝众多,有人帮着他,也有人跟着马赛一起对骂。 不过,那位万公子,没再开口。 场面越来越混乱。 玉枝阁的大管事终于赶到,赶紧上前打圆场。 王子京在这个时候嘘声说道:“万公子不敢在这里发作。” “噢?” “顾府尹曾当众给他难看。” “跟顾府尹有什么关系?” “顾府尹是万公子的姨父。” 不会吧? 他们俩是亲戚? 感jio是风马牛不相及。 “万公子母家是干神马的?” “屠户。” “啊?!” 抱歉。 声音大了点。 因为确实太惊讶。 可她“啊”这一嗓子,吵架那边刚好静了下来。 霎时。 那边的人转移了注意力。 “这不是柳掌柜?” 不知道哪里来一声。 可也不该有人注意到她。 话说,士农工商,商贾的地位,的确是最低的一等,文人雅士之间对骂,还会依照这个顺序去骂——这个以后再说。 在这些人眼中,她肯定不算“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词用在这里的意思是——不该有人认识她。 紧着,玉枝阁管事说道:“两位公子何苦因点小事起了争执,伤了情谊,那个就是小洞天的柳掌柜,该让她给两位赔不是!” what? 吃瓜群众很懵逼。 她不就吃个瓜,为啥要给人赔不是?! “喂,你过来啊!” “站在那里做什么,快点过来!” 玉枝阁管事朝她招手。 几十道目光刷一下甩过来。 然鹅。 她才不会过去。 转身赶紧走——似乎又有点怂。 所以。 站着没动。 第95章 好可怜一女的 她在思考一个问题。 玉枝阁专门送来的帖子,门口候着的小厮,以及当众的指责,为什么将她当作众矢之的? 愣神的瞬间。 一行人已走了过来。 当头一人,正是玉枝阁一位管事,那女子指着她跟其他人说道:“繁花坊近来的佳句,皆乃她作,惹两位公子不和,最该怪的就是她!” 原来如此。 怪不得玉枝阁送帖子。 可技不如人是她的错? 不。 玉枝阁玩这样一出,既打了繁花坊一巴掌,又出了一口气——玉枝阁买不到桃子茶的窘迫,桃子茶火起来的初期,立马有未合作过的青楼找上门来,要求拿货,因为有客人指定要吃这新花样。 仅仅只是这样? 感觉该不止如此。 转瞬,一行人都到她面前,左右围了起来。 提灯侍女跟着过来,四周一下子亮堂许多。 周围人打量着她。 她也迅速扫了眼其他人。 玉枝阁管事盛气凌人问道:“你还不道歉?!” 对方越是这样。 她反而越不想被牵着鼻子。 淡定。 淡定。 淡定。 “你就是小洞天那掌柜?” 开口的是方牧。 尤其是最后两个字,语气里满是嫌弃。 第123章 瞅着方牧,只见他冷哼一声,往后看了眼:“一丘之貉罢了!” “后方”那位正是万公子。 “我跟万公子是一丘之貉,不知方大才子跟谁是狐群狗党?” 她也往后望去。 这下子正准备走的那位,不得不跟着一起过来了。 本不打算开口,“淡定”也默念了好几遍,可是,她发现旋涡中心的王公子似乎要溜走。 凭什么? 凭什么让她掉进去? 而面前的方牧,怎么看,都是一副讨人厌的模样! 方牧曾把芳草气的够呛! 万公子身旁跟着马赛等人,方牧旁边也是一众人,她看了眼王子京,一边卷起袖子来,一边说道:“你走开一些。” “你……你这是做什么?” “你们不是要人多欺负人少?一起上,还是挨个打?” 突然来那么一句,倒是没人接话。 她盯着玉枝阁管事,大声问道:“你们玉枝阁给我发了帖子,我来了,还以为是请我来参加诗会,没想到啊,居然是为了集体讨伐我!没错,我是给繁花坊写了首诗,我倾慕丽娘的花容玉貌,专为她写首诗,到底怎么了?” “你……”出面的这位管事,三十来岁,她用手虚托了下发髻,眼神暼向一旁。 “是我铺子里的蟑螂跑到你们玉枝阁了?” “还是爬到你们几位身上了?” “到底关我什么事儿?” 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有人让她来到玉枝阁,而且让她被迫“引火上身”,可她偏偏不接这把火。 本来就莫名其妙。 管事支支吾吾半天,硬是说不出话来。 她准备撤了,却有人非拽着不放。 “剽窃他人之作,无耻之徒。” 长吐一口气。 真是要给烦死了。 她瞪眼瞅着方牧:“你说什么?” 方牧甚至还提高了声量:“我说,剽窃他人之作,乃无耻之徒。” “谁剽窃了谁的作品?” “你剽窃了他人的作品。” “谁是他人?” “像你这样的商贾之流,不可能作出那样的诗句。” “今天我把话放这儿,小洞天所出诗句,若原作者找上门来,我给他赔礼道歉。” “古往今来,许多诗人,一辈子不过一首名作而已,你剽窃了他人之作,不过赔礼道歉?” “我磕头认错可以吗?” “我叫他父亲可以吗?” 火气蹭蹭往头顶冒,她加快语速道:“堂堂个大男人,在这儿婆婆妈妈,鸡毛蒜皮扯一大堆,有人找我,行啊,先证明那首诗是他所作呗!” “你口口声声说我剽窃,又拿不出证据,请问,你这算不算污蔑他人?” “算不算诽谤?” “算不算无中生有?” “女子就不能作诗了吗?” “商贾就不能作诗了吗?”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你不知道,只能说明你的浅薄!” “请你回家问问你爹,你爹的爹,还有你爹的爹的爹!” “养不教,父之过。” “教不严,师之惰。” “请你回家学学教养,学一学严谨!” 待她合上了嘴。 场面顿时一静。 “说得好!” 万公子竟鼓掌起来,一边瞪眼去瞧方牧:“肤浅!” 不过,也只有万公子一人拍掌而已。 万公子还“啪啪”拍掌。 方牧的脸色已经是红转黑:“你可敢与我对诗?” “不敢。” 她回答得太快了,方牧明显是愣住。 随即,方牧跟身旁的人说道:“她是认输了!” “你龟儿子是个瓜皮,再缠着老子不放,你生儿子没屁眼!” 再次。 成功镇住对方。 她是一点耐心都没有了。 再待下去,只有一件事可做——揍人。 打是打不过的。 因此,闪人,快闪。 回去的路上又遇见点事。 绕了一大圈,然后,冤家路窄。 等她快回院子的时候,巷子口忽然出现两个人。 “可是小洞天掌柜?” “不是。”她埋头就走。 “站住!” “停下!” “跟我们回府衙!” 回头看了好几眼。 天色昏暗,根本看不清。 谁知道是不是府衙的衙役。 “再不停下,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她停下脚步。 两人走近,却没有立即上前。 “这是腰牌,快跟我们走!” 瞅一眼腰牌。 虽说,假造府衙腰牌,同样是大罪。 可总有人不怕死。 于是。 她拔腿就跑:“救命啊!来人呐——” 院子就在十几步外。 早吩咐芳草留门。 才嚷一嗓子。 门嘎吱一下开了。 门口站着的就是孙大。 努力跑。 使劲跑。 后面的人锲而不舍的追。 “关!关门!” 门是给关上了。 最后。 她还是被带走了。 来人真是府衙的人。 所有人都“陪”她一起来了府衙。 第124章 “大哥,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进去。” 她直接被关进了大牢。 她真是好可怜一女的。 这才多久? 二度进入府衙大牢。 而且还是重刑犯区域。 周围无狱友,外面没衙役,她刚躺下,脚步声响起。 铁链拖地的声响。 啥情况? “起来,候审!” 牢房门开了。 被迫上了手链和脚链。 衙役动作粗鲁的拽她出去。 “大哥,我自己走,不劳烦你。” 第96章 干啥? 第二次进大牢的某人表示依旧懵x。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来吧,连夜候审—— 首次近距离面对一位高管,没错,正是淮安府尹顾凯芝先生。 “提审”的过程比较粗鲁。 “问审”的开头倒是蛮温柔? 来到顾凯芝的书房,桌案后的人放下手中书卷,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在对面坐下。 她举起双手来:“顾公,我这犯了什么大罪?” 手链+脚镣。 而且是非常粗的铁链子。 这可是“死刑犯”的待遇! “你可知你犯了何罪?” “我一良好公民,既没打架斗殴,也没聚众闹事,更没干伤天害理之事,我是绝对遵纪守法的啊!” 顾凯芝点头,嘴中“嗯”了一声,续道:“我相信。可是你卷入了点事,如今,你是最大的嫌疑人,故此,方连夜找你问话,你且坐下,咱们把事情说清楚,我也好调查清楚,还你一个公道。” 几句话下来,心头的火气灭了一半。 她朝一边走去坐下。 书房的门关了。 屋子里仅他二人。 “说说,你昨日都干了些何事。” 脱口而出就是一句:“没干什么事。” “不要着急,你慢慢想,不过一定要想清楚,给你带上镣铐,那不是没有原因的。” 听他那么一说,心里却是咯噔一跳。 哎呀。 难不成……当真……下手重了……点? 不自觉用舌尖舔了舔嘴唇。 抬眸一看。 顾凯芝正望着她。 她叹息一声,接着说道:“我……我承认,我是打了人。” “为何打?” “我那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噢?你拔了刀?” “不不不,只是比喻而已,我哪里来的刀。” 说罢,顾凯芝揭开一块帕子。 她这才发现桌案上有个托盘,上面用帕子遮盖着。 “你可是你的?” “没错,匕首是我的,刚刚在大牢里搜出去的嘛,我可没用这匕首干嘛,随身携带,不过为了防身而已。” 顾凯芝再点点头,露出几分好奇的模样,问道:“为何是路见不平?” “都是女子,见人家被欺负,能帮,怎么都得帮一帮,你说是不是啊?” “同为女子,若是力及之处,着实该帮上一帮,当时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你且细细说来。” “先是听见一声尖叫啊,然后没声音了,估计是被捂住了嘴,但我听力好,寻着声儿就去了,之后的画面……那女一子在挣扎,我……那个人身材有点高大,我怕干不过他,周围又没石头,就……” “你没用匕首?” “没用。” 其实,一瞬间想过用匕首。 但她可能掌握不好,闹出什么事来。 毕竟,她又无依无靠的……没有金主爸爸,也没有大腿可以抱。 “那是怎么打的他?” “我直接冲上去,把他脑袋往墙上招呼,他当时就是一晕,我要去拉起那个女子,她倒是跑得快。” “那女子,你可认识?” “不认识,没看清模样,好像是一身水蓝色的衣裳,发髻也散了,不知道有没有成亲。” 通过发髻款式,可以分辨是否成亲。 就像小孩子,会梳双丫髻,少女或已婚女子,不可能梳那种发型。 顾凯芝接着说道:“你确实是路见不平,所以才出手打了人,是否有其他人能证明你所言非虚?” “当时就我一个。” “你只是撞了他一下?” “是的,我只是撞了他一下。”她看着顾凯芝的眼睛,重复了一遍他的问话。 “所以说,你不承认杀了方牧。” “什么?!”不禁结巴了两句:“方,方,方牧?方牧被杀了?被谁杀了?我的天呐,难道怀疑是我杀了他?我是挺烦他,但我不至于把他杀了吧?对了,刀,你刚刚问我刀,他是不是被捅死的?凶器找到没有,赶紧拿我的匕首去核对!顾府尹啊,我行得正,坐得端,不怕被调查,你大可拿去查!” 顾凯芝就看着她。 目光如炬。 似在辨认她所说每一句。 “我真没杀他。” “我是揍了个人,那个人真不是方牧。” “对了!我从玉枝阁出来的时候,他应该还在那里……” 听到方牧挂了。 唉……当真是心里噗通一跳,头皮一阵发麻。 方牧是有些臭屁。 言语之间满是对女性的蔑视,也瞧不起商贾之辈。 第125章 但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方牧被称之为淮安才子,那的的确确是有几分文采的,而且,方牧的爹,还有他爹的爹,确实是“文豪”级别的人物。 当然,方牧的造诣暂且是最次的。 估计他一辈子都无法超越他爹,甚至于他爹的爹。 可人家好歹是书香世家,有背景,有关系,她犯不着给自己找麻烦。 还是一个大麻烦。 她又没有海公公的化骨散。 早些时候。 从玉枝阁出来,身旁还有王子京,以及追出来的张仲舒,为了维护自己爱豆的形象和地位,张仲舒将她拦下,并要求她跟方牧道歉。 “道歉?那是不可能的。” “那你就不准走!” 王子京赶紧劝说了几句。 他俩还在争执不休,她直接闪人了。 心里还是有火气。 可是没有地方发泄。 玉枝阁不远处就是繁花坊,天色不早,周围人还是不少,当时有没有被跟踪,那时根本没有注意。 由于烦躁。 中途跑了一段路。 等她停下来的时候,听见一声女子的尖叫。 有个男子正欲行不轨之事。 黑黢黢的小巷子。 不是没有石头。 她是直接取了块帕子,缠在手上,然后……暴打了那人一顿。 拳打脚踢,狠揍一顿,这种运动实际上非常消耗体力,等她缓口气,回过神来一看,地上那人早晕了过去,而那位娘子,早没有了踪影。 连个招呼都没有打。 算了……没打就没打呗。 拖动个人,比暴打一顿——更累,所以,她没管其他,立即闪人了。 打人是不对的。 下手那么狠,也是不对的。 回顾凯芝话的时候,不经意间,看了眼自己的拳头。 两个拳头都有些红肿。 她哭丧着脸说道:“顾公啊,我真没杀方牧。” 现在,她开始怀疑自己——下手太重。 会不会把那个人打si了??? 要不要说出真实的位置??? 第97章 为啥? 果不其然,顾凯芝问了。 “被你所打那人,他如今所在何处?” “可能……还在那里。” 最后。 还是说出了真实的具体位置。 如果说假话,那她就跟方牧的事情有关,如果说真话,被她狠揍一顿的家伙,若是……唉,没得其他选择。 顾凯芝以及他的人,办事效率很高,还没开始打瞌睡,那边已经有人来回话。 “回顾公的话,那个地方无人。” “确有打斗痕迹。” “待天亮以后,再向周围排查。” 另外,还有一个小片段。 顾凯芝已找人问话王子京和张仲舒。 “又是王子京?” “我们在玉枝阁遇见的,早些时候,他问我要不要去今晚的诗会,我本来是不想去的。” “为何又去了?” “铺子里收到玉枝阁送去的帖子。” “玉枝阁给你送的?” “玉枝阁一位管事送去的,那人去过我铺子买茶,找了我几次,我都不在,又送了帖子去,不去不大好意思,都在淮安嘛,抬头不见低头见。” 随后,她说起秦淮小筑的事来。 “我事先还觉得奇怪,给我送什么帖子。” “谁知他们当众发难?” “估计是桃夭的缘故,惹恼了玉枝阁的管事,想给我点颜色瞧瞧。” 再说晚上事情经过,顾凯芝时不时“嗯”一声,时不时点点头,时不时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这是让她自“辩”清白? 呃……那就自己辩护一下下吧。 “王子京两人看见我离开了玉枝阁。” “后面又碰见两人,就算找不到那两人,时间和地点都对不上吧?” “再说了,我为什么要杀他啊?” “……所以说,顾公呀,我没有杀方牧的动机,人家是文豪后代,我只是个打杂的不知名小辈,杀了他,我能得到什么呀?” 顾凯芝的视线从书卷上离开,看了她一眼:“是啊,杀了他,你能获得什么好处?” “一个铜钱的好处都没有!” “可是……”顾凯芝放下笔来,歪着脑袋,望向窗外,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张仲舒说你嫉妒方牧的才华,当众侮辱他,乃心胸狭窄之人,这类人极其容易剑走偏锋。” “嫉妒他的才华?” 妈哟。 她的下巴碎了一地——粉碎式。 用不用在这儿给她挖个坑。 嫉妒方牧的才华? 当众侮辱? 心胸狭窄? 剑走偏锋? 她想扶额,奈何铁链很沉:“对于他的控诉,本人无话可说,顾公应有自己的判断。” “与他相比,其实,小洞天内流出的诗句,已是惊艳,更不要提那篇《滕王阁序》。” “顾公慧眼识珠。” “不知你是如何做出那些佳篇绝句?” 哟! 坑是挖在这儿的! 顾凯芝看着她,眼神跟测谎仪一样,能够自动检测她所说每一句的真假。 话又说回来——关于诗词歌赋。 第126章 她没有多高的文学素养,曾经背过的课本,积累的诗句,不可能全部记得,为了记下一些,一般随身带着个小本子。 看见落叶了。 小本子记下:“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看见菊花了。 小本子记下:“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看见月亮了。 小本子记下:“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一整首诗,也是拼凑好久,才能有幸复原。 她不好厚着脸皮说道:“都是原创哈,全是她的作品!” 但也不能承认——自己是剽窃。 引经据典而已,算不上剽窃吧? 因此。 她是真没打算在“文学”上有所发展,只是想顺便挣点钱罢了,在这个年代里,荷包里多点东西,或许会更加实用一丢丢。 她不会用这个去攻击其他人,类似于方牧,只不过方牧的一言一行,让她非常反感。 也知道自己人微力薄,古往今来几千年,她去挣扎个什么呢? 画面拉回当下。 她看着顾凯芝,压低了声音:“那些诗句不是我作,都是我做梦的时候梦见的。” “梦见?” “顾公会做梦吗?” 顾凯芝“嗯”一声。 “就是这样,作者希望我能把他们的诗,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顾凯芝皱眉:“你先回去吧。” “我这就回去了?那……方牧那边怎么办?” “不用你办。等他醒来,再看他如何说。” “他不是死了吗?!” “人是给捅了一刀,救治及时,没死得去。” 方牧确实给捅了一刀。 命大,还没挂。 昏睡了一整天。 第二天凌晨时分,方牧苏醒了过来。 “醒了啊?怎么样,说没有,到底是谁捅了他一刀?” 她再次来到顾凯芝书房。 依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顾凯芝说道:“他亲口跟我说,他亲眼看见一个身穿马术服的女子,拿了把匕首,捅了他一刀。” “那不指的是我嘛?” “你所说的男子,以及差点被侮辱的女子,皆未找到。根据你离开玉枝阁的时辰,你完全有多余的功夫,再折回去,在方牧回去必经的巷子口等他。” “我连他住哪里都不知道,哪里来的必经的巷子口……”不得不重重叹息一声,满脸写着失望说道:“这也太巧了吧,所有证据都指向我。” “你们在诗会上起了争执,又一前一后离开玉枝阁。” “顾公……起争执的人,不止我一个。” 顾凯芝看了看她:“我知晓。” “顾公明察秋毫。” “你回去吧。” 她刚一起身,又忽然坐了回去:“有个人,我觉得,明着看没关系,背地里十分可疑。” “谁?” “好像是叫马赛。” “马赛?” “身形偏瘦,跟万公子悄悄咪咪说了好一阵的话,主要是说到方牧跟木槿的故事,万公子似乎有一点点……一点点的生气,马赛用的词是……捷足先登!” 顾凯芝是相信她的。 当然咯,她也是冤枉的。 可到底是谁整她? 为什么要兜那么大个圈子整她? 如果她无法洗清,那么,她是不是真会被处置? 不由得想起【吴亦儒中毒】一事。 若不是顾凯芝客观公正,再加上优秀的破案能力,她绝对是砧板上的鱼。 而方牧被捅一事。 她的嫌疑是最大,可嫌疑人肯定不止她一个。 第98章 弄啥? 嫌疑人不止她一个。 在牢房里“千呼万唤”,狱友终于出现了。 狱友一号:万公子。 万公子本名万鹏,王子京消息无误,他就是顾凯芝的侄子,具体关系是顾凯芝老婆的姐姐的儿子。 堂堂淮安府尹,五品官,他的老婆只是个庶出哦。 顾凯芝是正五品,还是从五品,她不清楚,可她清楚,在唐朝,大部分官员,一辈子能做到六品的中级职位,也就到头了,再往上,能够做到五品以上,就会被唐朝人视为高官,事业有成,光宗耀祖。 像起草文书的秘书=中书舍人,国务院各部实际工作负责人=各部郎中,执行部门负责人=九寺各署监,外地官员,各州刺史,边疆都护府副职,这些高官基本是在五品到三品。 三品官员,“三省六部”那个三省的老大。 一二品,则是皇亲国戚,某亲王,某郡王,某国公等等。 据说,正版唐朝几千万人口,几万名官员,三品以上(不含爵位),不过二三十个人而已。 总而言之,顾凯芝已经很腻害啦! 由于他是寒门出生,对于他的夫人,只是个庶出女,而且家里是商贾之辈,一部分人表示理解。 不理解之类,除了要求门当户对的高门大院家族,那就是多次给顾凯芝送美人,多次遭到拒绝且被严厉批评的那些。 顾凯芝只有一位夫人。 并且,没有其他姨娘。 神奇哈? 关于顾凯芝的夫人,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她肯定是不知道的,只是打听到顾夫人的娘家。 第127章 王子京也没说错——屠户。 屠户其实很有钱的。 屠户发达以后,取了个小家碧玉,后又做了其他生意,如此积累几十年,有了不少家底,下一代自然有所不同。 顾夫人的嫡出姐姐,嫁的是一位有名的商人,出嫁时风光无限。 而顾夫人待到闺中十八,被嘲笑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这才等到了从长安中考赶回的顾凯芝。 又是十几二十年,情形另有不同。 狱友一号,在她对面的牢房里,瞧着无限郁闷。 “嘿,万公子?” “倒霉催的!”万公子抬腿就是一脚,踹在牢门栅栏上。 “你怎么进来了?” “还不是跟你一样。” 万公子在一边坐下,扭头看着她:“人不是你杀的吧?” “如果是我,你进来做什么?” “不是我,不是你,那好,他活该死了得了!天天装能耐,要不是家里头那两位撑着,他早被人……” 对面那位嘀嘀咕咕说了一阵,有些能听清,有些听不清,不过,距离一号狱友进来没多久,他们迎来了二号狱友。 “万公子?!” 马赛被推进万鹏相邻的牢房。 “万公子……你怎么也在这里?” “你说为什么?” 马赛扒拉着护栏:“他们怀疑我要害方牧!实在是太荒谬了!荒谬绝伦!!!” 马赛solo一段《荒谬论》。 吼了一刻多钟,衙役才用棍子敲打几下栅栏:“安静点!” “我是冤枉的啊!” 万鹏来一句:“你安静点……你冤枉不冤枉,跟他有什么关系?” 牢房安静了下来。 不知是谁的呼噜声阵阵响起,她的瞌睡也勾了出来。 晚些时候。 万鹏和马赛被分别带走问话。 再晚些时候,两人回到牢房。 然后。 有人离开了。 “我就说嘛!我是清白的!跟方牧无冤无仇,我干嘛要害他?无稽之谈!” 一边这样说着,二号狱友马赛,就这样离开了府衙牢房——无罪释放? 不多时,一号狱友被提审。 然后。 再也没回来。 他俩都被无罪释放了??? 如此宽敞的牢房,竟然只剩下她一人。 尽管,她同样是“无罪”。 睡不着——翻身坐起,开始进行自我反省,她确实太“作”,没有家世背景,没有霸道总裁,没有万贯钱财,干嘛要跟人起争执? 以和为贵。 和气生财。 忍字头上一把刀。 为什么都忘记了? 万鹏跟顾凯芝是亲戚,马赛家估计也是有头有脸一类,而那位方牧,家里两位大文豪,光是一口唾沫,就能淹死她。 她有什么啊? 她要干嘛啊? 即使明知被人整了,但她没有任何办法。 只能期望于顾凯芝能秉公执法。 可是…… 顾凯芝找不到主谋,找不到捅刀子的人,方牧家又闹着一定要将她绳之以法。 这要怎么办? 唉,眼下是山穷水尽。 她太可怜了。 如果这次能顺利出去,以后做人一定低调,低调再低调。 努力赚钱。 达到富甲一方的程度。 等她真的富起来,就不会被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虾米欺负了。 反省了一阵,想起个人来——那位兄台好像还在牢房? 上次来大牢看芳草等人,碰见在南浔见过的张五黑,因闹事被捕,衙役说给500个钱就能放他出去。 她出去后把这事完全忘记了。 她要是能出去,顺便把张五黑也捞出去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 有人来了——以为是某位狱友,或者第三号狱友,结果不是。 “姐?” “柳掌柜。” 倒是颇为意外,芳草和陈志诚竟来了。 “你们怎么能进来?” 芳草说道:“我在牢房外等了两天,多亏了陈师傅帮忙,才能够进得来,你还好吗?” 芳草说着最后一句,已经带了哭腔:“那么粗的铁链子,手脚都得磨断了……姐,我们回去吧,不留在淮安,把铺子卖出去……” 她赶紧打断芳草:“你可别卖我铺子!” 芳草和陈志诚能够进来。 代表两种可能,要么,她没事,要么,她要完了,他俩来看她最后一面。 可不到最后一刻。 怎么都不能卖了她的铺子。 陈志诚咳嗽了两声:“我先说一下那事。” 陈志诚说了两件事。 第一,玉枝阁管事去了一趟桃夭。 正好陈志诚送东西过去,所以,他拆穿了玉枝阁的一个把戏,借着问她情况的由头,“顺便”带了些东西去她铺子。 “什么东西?” “一把匕首,我看了,上面有血迹。” 第二,陈志诚提到马赛。 “他是不是幕后真凶?” 陈志诚摇头,低声说道:“去年,马赛出了事,具体事情我不清楚,不过,听说是金琅保了他一命。” 第99章 大唐名侦探 距离那晚方牧出事,已经过去两日,在第三日的时候,两夜不曾合眼的顾凯芝,终于松了一口气。 第128章 案子有了进展。 找到了那个捅刀子的“身穿马术服的女子”。 非淮安本地人,身形确与嫌疑人柳微相仿,甚至于模样也有几分相似,若是在暗处,不是特别熟悉的人,晃眼一看,难以分辨出两人来。 人不是在淮安找到的,而是在江洲。 这个带有几分“胡人”血统的女子,即将随一支胡人商队离开江洲。 费了好大的力气,顾凯芝才将人带回淮安。 连夜问审。 女子口咬得极紧。 当所有证据出现,马术服,带血的刀子,以及“方牧”指认。 女子的口才松了一点点。 最终,她承认自己捅了方牧一刀。 为何? 只称两者之间有仇。 顾凯芝当然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近几日来,跟这女子接触过的人,其中一个就是马赛,但他俩之间没有直接联系,能够说明是马赛指使了她去干这件事。 同时,无法证明马赛受了另外一个人的明示或暗示。 马赛频繁去往金琅住宅。 因为金琅的伤没有全好。 两人作为朋友,多走动,多看望,那是再稀疏平常不过的事。 探过马赛的口风,那人却是十分精灵,以装傻充愣的方式,一个劲儿的喊冤枉。 而这件事偏偏又跟万鹏扯上了关系。 让他颇为头疼。 “妹夫?妹夫?” 桌案前,一人正朝他露出刻意的谈好的笑容:“妹夫,人也关了两日,鹏儿他?” 顾凯芝看了眼这姐夫,吩咐人去牢房里提万鹏。 在这个时候,一妇人说道:“依我说,人关也关了,差不多就得了。” “玲儿,你不懂可别胡说,在这儿跟妹夫添乱。” “有何不懂之处?不是花钱免灾?妹夫,你就直说,那些人要多少钱,多少钱能摆平此事?” “你住嘴……那位可是方家的公子,淮安大才子,你可别再瞎胡闹……去你妹妹那儿待会儿。” 一旁的顾凯芝根本不想与这二人说话。 两人扯个没完,万鹏来了书房。 万鹏见到他倒是规矩,行礼后道:“给姨夫添麻烦了。” “你可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侄儿愚钝,还请姨夫明示。” “你给人当刀子使了。” “刀子?我这把刀子……用来对付谁?” “刀尖子对着我。” “什么?!侄儿上次受姨夫批评指正,已改过许多,一言一行皆有考量,未做出出格之事,更不会与人合谋害姨夫!” 顾凯芝叹了一声,摆了下手:“走吧,以后少跟马赛之余来往。” 万鹏恭敬行礼后离开。 一行几人离开时,万鹏母亲的怨言还传进了屋子里。 “都被骑到脑袋上欺负了……你们俩,一个个都怕他,我就不怕!” “母亲!你快别说了!” 顾凯芝又是一声叹息。 他找到了女子,查出了马赛,却无可奈何,不能继续查下去,因为万鹏被牵扯了进来,如果继续盘问马赛…… 还有他夫人的大姐,如同一颗耗子屎。 几人走后,他的辅佐官杨柏进来,作揖后说道:“顾公,我有一事不解。” “你说。” “你为何要保那女子?近来江洲一事,尚未平息,再加上吴亦儒被毒害的案子,你该顺水推舟才是。” 顾凯芝面色肃然:“我若为了那些个钱,就让一人平白受冤,我还是我吗?” “可江洲那边……” “就让万家多出点。” “金琅此人实在是狡猾。” “出主意的不是他,估计是他的大哥。” 从吴亦儒被毒害一案,牵扯出翡翠楼私设赌坊一事,翡翠楼被查封,其中财物一律充公,金琅被打了三十个板子,离开府衙到现在,金琅还一直待在宅子里没出来。 金琅定觉受了委屈。 这才憋了另一个招。 玉枝阁那晚的诗会,跟马赛有关,万鹏去玉枝阁,跟马赛有关,甚至于那把染血的刀子,也跟马赛有关,只不过刀子是桃夭铺子的人送来,玉枝阁管事已不见踪影。 马赛不能严查。 金琅不能再查。 如果不是找到捅刀的女子,顾凯芝真不知该如何交代。 权衡利弊。 其实,他应该舍掉柳微。 定了柳微的罪,金琅便领了这份情,算是扯平他查封翡翠楼一事,江洲那边的事,也算是有了着落。 可是…… 如杨柏所问,他为何要保她? 他看一眼桌案最下露出的一截书信一角,朝杨柏摆手:“老夫苦哉。” 柳微没有见到新的狱友。 与此,第三个离开的就是她。 “我可以走了?” 顾凯芝亲自来了一趟:“切记,事不过三。” “多谢顾公。”连连道谢,反复也就这一句。 没了手脚镣铐。 出了府衙大牢。 回头看着牢门,一时间,她倒是心情复杂。 没有多少轻松。 略微感到沉重。 好在碰见一位“包青天”,不然她就是凶多吉少,她也理解,某些情况下,她就是被牺牲的一类,也不是说顾凯芝就做得不好,而是人家没有办法。 第129章 对方尽力了。 只怪她自己倒霉。 但顾凯芝还是找到了凶手,不管是不是幕后真凶,捅刀子那个,应该确认无误。 感叹一声——不愧是大唐名侦探。 在牢外站了会儿,她被衙役撵走。 街上走了一阵,又赶紧倒回去。 “你还想进去了?” “大哥,我保个人出来。” 花了500个钱,让张五黑提前获得了自由。 等人的时候。 又开始感叹——有钱能使鬼推磨。 如果她达到富甲一方的程度,事情会不会又不一样了? 不用“如果”,肯定会不一样。 望着大牢门口牌匾上那几个字,暗暗在心里说道:“励精图治,发愤图强,赚大大大钱!” 一定要达到富甲一方的程度! 一定要拥有好多好多的财富! 加油! 加油! 加油! 握紧拳头,不禁吼了一嗓子:“加油加油加油!” 这一嗓子把刚走出来那人吓了一跳。 “哎哟喂!你……你在这儿跳什么驱魂舞!吓死个人了,几分魂魄全给吓没了!走走走,你们两个赶紧走!” 第100章 火盆 “你,怎么把我弄出来的?” “花钱啊。” “多少?” “500个钱。” “我以后还你,你叫个啥?” “姓柳。” “嗯。” “你怎么进去的?” “找人。” “去牢里找人?” 上次见张五黑,还是在土匪寨子里,她对他的印象特别深刻——因为他竟一拳把人打到吐血,这里不是武侠片场,更不是玄幻小说,只能说明张五黑是有真本事的人。 张五黑离开南浔后,径直来了淮安。 不巧。 来淮安没几天,就失去了几个月的自由。 “淮安有名的青楼,就有十几家,还有其他那些地方,你才去第二家就被抓进了大牢,这样跟无头苍蝇一样找人,要找到何年何月?” 他闷声闷气说道:“挨个找,不信找不到!” “大哥,给你支个招吧,你得缩小范围。” “啥意思?” “你要找的那位妇人,年纪多大,模样如何?” “呃……比你大,模样跟你差不多。” “跟我差不多?” 他又粗声粗气“嗯”了一声。 “那你去青楼找,挨个找,有点耐心,慢慢打听,青楼里也收孩子,但估计不会在一起。” “我知道。”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你看看能不能打听到淮安里的拐子窝点,联系上里面的人,查起来应该会容易不少,最怕一种情况……” “啥情况?” “人已经不在淮安。” 张五黑不说话,转身朝人多的方向去了。 由于出来得突然,芳草等人不知道她要回去,她先去了趟铺子,小洞天和桃夭都没开门。 回院子去。 远远看看芳草在门口坐着,双手托着下巴,瞧着像是睡着了,可眼睛又时不时转动一下。 “嘿!” 芳草的眼眸一下子转动了:“姐?” “你瞅什么呢?” 芳草揉了几下眼。 她正往院子口去,还有七八步的距离,突然,芳草原地蹦哒了一下。 芳草指着她大喊:“别动!别动啊,你站着别动!” 倒是惊了几分。 真老实没有动。 不多会儿,芳草抱着个盆子出来,旁边还跟着孙小猴,周沛霖等人也陆续出来。 盆子放在门槛前。 立马生了火。 “来来来!跨火盆!” 孙小猴一个劲儿催她:“大姨姐,你可快点,别耽误了火候!” 火候? 走过去。 跨了火盆。 “咱们上次就是忘记跨火盆了!” “东西早准备好,咦,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怎么没人通知一声,你就一个人回来了?” 这次跨过火盆,估计能管点用。 虽然未升堂处理方牧被捅一案,但案件算是得到恰当处理,命大的方牧,最终是安然无恙,万鹏和马赛二人,没有其他消息传出,而她的冤情…… 好在顾凯芝处理及时,这件事本没有闹大,她才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起码铺子没被怎么影响。 小洞天和桃夭,只是关门歇息了两日。 去了一趟繁花坊。 当时,丽娘正在招呼客人,不过等了几分钟,丽娘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方牧的事,我已经听说了,玉枝阁那边,的确是我的人传出去的消息。” 关于繁花坊里的内奸。 谁都没料到。 居然是一位娘子。 玉枝阁的人去那位娘子房里,给了银子,她就把事一五一十全说了,她能知道那些细节,还不是因她就是丽娘本次捧的几位娘子之一。 丽娘是气得够呛。 把人打得半死。 让繁花坊里所有人看着,不管是打杂的小厮丫头,还是坊里娘子们。 然后把人扔了出去。 “这事儿是我的疏忽,我给你陪个不是。” 阻止丽娘要跟她行礼,她接着说道:“丽娘言重,这用不着,我就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第130章 离开繁花坊前,她去了河边,没能看见小玉。 问了几个人,都没人知道。 把心思放到自己的事业上去。 小洞天那边的客流量比较稳定,一来是依旧选择相信且被诗牌吸引的学子,二来,就是一些对新菜感兴趣的“吃货”和“美食家”,古代也有美食家,到处吃吃喝喝,写下一篇美食文章,跟去哪儿爬个山看个小河沟,写篇小石潭记那种相似。 小洞天选用菜品,以及制作过程,确实是与众不同。 桃夭那边的情况,比起来要好上许多。 孙大基本是两地跑,洪家村有孙大山和孙大桥,淮安这边有靠谱的陈志诚,铺子里有周沛霖,芳草也是两边跑,最近还在负责“工厂”的翻修。 陈志诚要把拳馆对面的院子租给她。 在此之前,得重新修整一下院子,芳草自认为她该去监工。 若是偷工减料,墙垮了,把他们的货砸了怎么办? 大家都在忙。 她在干什么? 每天,她都起得很早。 起来后绕淮安城跑一圈,接着去路边摊吃个早饭,再去拳馆跟陈志诚那俩小徒弟一起练武,由于,她已经属于“老胳膊老腿”的级别,学起来特别吃力。 但为了以后不可预料的意外,不得不咬紧牙——稳扎稳打蹲马步。 中午睡一觉,下午去铺子看看,再走街上转转。 看看有没有什么商机。 商机蛮多。 只可惜很多不满足条件,很多她暂时做不到。 出于前段时间两个事件的考虑,有些想法,她只好按下来,看情况,明年再实施。 院子收拾得差不多了,她去验收。 一进院子,就听见阿坤的话。 “你怎么那么没同情心!他们只是几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芳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又有些生气:“这里是我们掌柜租下的院子,有大用处的地方,反正,他们不能在这里,更不许进来玩耍!” “谁非要待你们这儿!你们几个,跟我来,我们去武馆!” 阿坤出去院子的时候,斜眼瞥了一眼在门外的她。 后面跟着几个孩子。 数了数,一共有八个。 “哪里来几个孩子?” 芳草哼了一声:“还不是陈师傅捡回来的。” “捡?” “江洲难民。” 陈志诚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身后就跟着几个孩子。 有几个是跟着父母亲戚等来淮安的,半路走散,或亲人去世,还有几个就是乞丐。 “江洲最近又出什么事了?” 提起江洲,那是祸不单行,而淮安也跟着受影响。 第101章 寒冬 江洲这个事情,说起来,感觉像是个笑话。 但偏偏又笑不出来。 “洲”字本意,水中的陆地。 江洲一带多水,大大小小的河流,十来条,大大小小的湖泊,十来个,水资源确实是丰富,俗话说凡事皆有度,水少了,不好,水多了,更是糟糕。 江洲今年遭遇强降雨,造成城区地段出现严重的内涝现象,内涝,就是“水漫金山”那样,把整个城市淹了起来,当然,江洲的事情跟人家小青没一毛钱关系。 然则,祸不单行。 内涝刚下台,洪灾粉墨登场。 一个非常重要的河坝垮了。 房屋垮塌的垮塌,田地淹没的淹没,百姓没了居住之所,庄稼粮食颗粒无收。 纸包不住火。 事情立马上报最顶端,皇帝拨款救灾,并让县令开仓放粮。 本是天灾,怪不得谁,可一不小心整成了人祸。 窗户纸被捅破那天——江洲县衙被灾民占领,一顿打砸,紧接着,整个江洲都乱了起来。 怎么回事? 江洲县令跑路了。 原来江洲县令近年贪-污.腐/化,将税收揣进了自己荷包不说,甚至于掏空了县衙的粮仓。 部分县衙配有粮仓,为的就是以备不时之需。 上头让救急灾民,又让开仓,县令就知道自己完了——本来就是收成不好,哪里来的多余的粮食? 根本没有办法! 县令只好跑了。 这事儿给江洲百姓知道了,有人撑头,马上,县衙就被占领。 如果这事没人管,恭喜大唐,一夜之间,多出一个独立县来。 可谁愿接下这烂摊子? 隔壁老顾,冒着生命危险去了。 顾凯芝具体做了啥,如何让江洲恢复秩序,她暂时是不得而知,不过话又说回来,实在是佩服顾凯芝,当个府尹,必须得十八班武艺样样精通,刑事,法律,财务,商业,民生,灾害治理…… 说到淮安。 “淮”字不也带个水? 江洲跟淮安是一衣带水的关系,因此,江洲百姓纷纷赶到淮安来求助来了,有亲戚的奔个亲戚,没有亲戚的…… 淮安府尹总不能把人都限足在城外吧? 淮安各个墙角旮旯,越来越多灾民,平日街上越来越多的人乞讨。 淮安府在控制,保持平衡,既让原著居民正常生活,又让灾民有口饭吃,淮安城内不出现乱子。 顾凯芝已经非常努力了。 但老天爷依旧无情——寒冬来了。 第131章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来得早,而且,一夜之间温度骤降。 “掌柜的,你别动。” “这里得再改一改。” “我再做一双鞋吧,里面给加一层,能够暖和许多。” 周沛霖给她做了件外套,芳草虚着眼瞧了半天。 除了厨娘,芳草做绣娘或裁缝的可能性,似乎也没有几分。 “术业有专攻,小草妹儿,你专注算账就挺好,我们这儿所有人,打算盘,绝对没有人能比得过你!” 一点不夸张。 芳草那手打起算盘来,速度快得,让她都瞠目结舌。 她教了芳草阿拉伯数字,再加强了关于“加减乘除”的运算,芳草的表现那是相当亮眼。 来提个问,请问《九九乘法表》源于【】? a.古代中国 b.古希腊 c.古埃及 d.古印度 答错的同学,请你们倒出珍珠奶茶里面的珍珠——去跪珍珠吧! 春秋战国时期,在《荀子》《管子》《淮南子》《战国策》等书中,已经有九九表的记载。 寒冬真的来了。 陈志诚那边拳馆,又多了两个孩子,数一数,正好凑了个整数。 路过瞧了两眼,也没说什么,她继续往外走。 早早往市署去。 市署类似于商会,主要是传达府衙政策的地方,譬如,灾情特殊时期,顾凯芝希望商贾们踊跃——捐款。 府衙收了各种税收,每年也要上交国库,不能因为灾情,什么都交不出去,也不能倒贴,关键是他贴不起啊。 跟淮安文学气氛较好一样,淮安的商业发展较好,跟顾凯芝有一定的关系,大力办书院,大力推商业,他给与最大的支持,现在是商贾们回报的时刻。 包括小洞天和桃夭,铺子都收到市署发来的帖子。 一大早就去了,人还没几个,等了一会儿,来了三十多个,待到约定时间,原本宽敞的屋子满是人,大概百来个商家。 她不过坐在角落里。 一眼看见最前面有几个空位。 上方应该是市署负责人的位置,稍下方是谁呢? 旁边一掌柜给了她答案:“你说那个?金满楼的位置。” 一边说着,该掌柜瘪嘴摇头,低声来了句:“悬。” 直到动员大会结束,金满楼都没人来。 市署这边是一位名叫“杨柏”的人,进行得较温和,没有让大家当场表态,要捐赠多少或怎么样,只是让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一起共渡难关。 后天这个时候,再请大家来具体表示。 她全程没发言,听完就走了。 “掌柜的,咱们捐款吗?” “捐。” 芳草拿出账本看了阵:“捐……多少啊?” 她没回芳草的话,倒是看向对面院子:“拳馆里是不是又多了两个孩子?” “那可不是?这都十二个孩子了,看陈师傅还能养多少个。” “一天涨两个?” “保不准明天就是五个,过两天,就能跑咱院子里来睡觉了。”芳草赶紧把账本合上:“我去点货,可别一会儿少了,那些孩子没事儿就到处折腾。” 她拍拍手,起身去了对面院子。 “陈师傅?” “稍等。”陈志诚正在给孩子煮饭。 一天两顿。 早上一顿,下午晚些时候一顿,米汤加一个杂粮窝窝饼。 陈志诚和他两个徒弟,阿坤阿明,还有一院子孩子,大家吃的都是一样的。 能不能吃饱,这种问题,还是直接跳过。 她跟着去了厨房,就站在门口:“陈师傅,我理解你这样做,可现实状况难以支撑你的善心呐。” 厨房里还有阿坤在。 阿坤说道:“柳掌柜,你那铺子每日就赚不少钱,能不能捐点给这些孩子?” “阿坤,阿明,你俩把桶弄出去。” “师傅。”阿坤打断陈志诚,继续说道:“最小的那个才三岁,谁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挨饿受冻?” 阿坤说着,拿眼瞥向一旁。 第102章 小小推销员 “不要说了。”陈志诚脸一沉,看向一旁的阿明:“还不把东西拿出去?” 阿坤和阿明两人把装了米汤的桶抬出去,陈志诚抱着个大框子,里面刚拿出来的杂粮窝窝还冒着腾腾热气。 孩子们一人一个窝窝,围坐在米汤桶旁。 她当然注意到这十来个孩子,一身脏兮兮的模样,身上不过一件薄衣服,破破烂烂,绝大多数人(底层百姓),其实一年四季就一件衣裳。 陈志诚三人,身上也是夏天那一套。 “柳掌柜,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陈志诚示意她去一边,两人站在角落里。 她看了眼孩子。 陈志诚说道:“我跟他们说过了,一定不再去对面院子,他们都还是很听话的。” “你打算一直养着他们?” 陈志诚一时没说话,只是扭头看了眼那边,然后长长叹息了一声。 “你去小洞天吃过东西没有?” “啊?”陈志诚接着摇头。 “好歹是个食铺,饭菜还是比你们这个好些。” “那……那是自然,柳掌柜是想……这,这怎么能行,开门就是做生意,这道理我是明白的,刚才阿坤的话,你不要……” 第132章 “我总不能亏本。” “那你的意思是?”陈志诚的眼中似闪过一道光亮。 “我倒是有个主意,能管这些孩子吃喝,也能让你少掏钱,最好是不要往外掏钱。” 她没打算开福利院或者救助站。 讲真,开不起。 如何能让孩子们有口饭吃呢? 第一步。 喊来小洞天的妇人,给孩子量体裁衣,普通的布料,普通的款式,不过她让做了个夹层的背心,给孩子穿在里面——穿太好了,还不行,会被抢的。 第二步。 累得陈志诚三人出了一身汗,忙着烧水,让孩子们洗得干干净净,用肥皂洗了头发和身上。 第三步。 开启教学课程。 一堆孩子排排坐,就坐在拳馆院子里的阶梯上。 柳掌柜拿着根木枝作教棍,开启“洗脑”模式。 “有新衣服穿,好不好?” “好!” “有大米饭吃,好不好?” “好!” “想不想天天都能吃饭吃肉?” “想!” “那你们就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前面用来洗头发洗澡的东西,还记得吗,你们就是面前的这个,它叫做洗涤皂,跟我念一遍,洗涤皂……” 课程内容包括以下几个板块. 关于肥皂的认识,模样,气味,手感,以及肥皂的用途,更重要的部分,学习《数字》,一块肥皂多少钱,然后就是更重要的模块。 “来,就是你,现在向我推销这块洗涤皂。” 孩子们学习能力很快,已经明白什么是推销,就是要把肥皂卖给她,让她愿意用5文钱换一块。 一个肤色较黑的男孩站了起来,朝她走过来,一路却耷拉着脑袋,其他孩子瞅着,都不敢喘大气的样子。 男孩朝她举起肥皂:“你,你要吗?” “哪里来的孩子?走开走开!” 男孩赶紧走开了。 一旁的阿坤说道:“你到底是让他卖洗涤皂,还是不让卖洗涤皂?” “你去卖给他。”她让男孩去阿坤那里。 阿坤倒是直接给了5文钱。 “你努力卖出去一块也好,他怜悯你买一块也罢,反正,你已经成功卖出一块洗涤皂,获得了5文钱。” “把钱拿回来交给陈师傅,他会给你们一个牌子,把这个拿去小洞天,就能换取一顿饭。” “记住,你们不是一个人,你们是一个团队。” 她又看向阿坤:“阿坤,这5文钱,你可不能拿回去啊。” 阿坤“哼”了一声。 “接下来,哪个小朋友要尝试一下?” 一排孩子立即低下头。 “大姨姐!”门口坐着半天的孙小猴,蹦哒起来,一边高高举起手来:“我,你点我!” “行,那你来试试。” 孙小猴“嘿嘿”笑着,蹦哒到她面前:“这位闭月羞花的姐姐,要不要来一块洗涤皂?” 闭月羞花? 她咧嘴笑。 清清嗓子,假装严肃说道:“洗涤皂?” “好东西呢!可以用来洗头发,洗衣服,用这个洗,保证干干净净,还喷喷香呢!” “那给我试试?” 孙小猴把拿着肥皂的手缩回去:“姐姐,我说的可是真的,这东西是新的,全新的,你这一试,万一不要,我这就卖不出去了。” “都不能试,我怎么要啊?” “只要5文钱一块,能用好久呢,你买一块回家试试吧?” “走开,你个小毛孩,就知道哄骗我的钱!” “这……”孙小猴直挠后脑勺:“这……” “走开,别当着我的道。” “大姨姐……不,你别走,这样吧,那你就试试吧。” “你不怕我试了不买?” 孙小猴又“嘿嘿”笑,继续说道:“姐姐人美心善,肯定不会这样欺负我一个小孩子。”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是不得不买一块。 孙小猴原地直蹦哒:“对了啊!铺子里不是可以试,我可以带你去铺子试一试嘛!” 孙小猴不想待在小洞天传菜,对“小小推销员”的职业,相当感兴趣,每天背着个小挎包,里面装几块肥皂,大街小巷,到处去推销肥皂去了。 比起这位未来的金牌销售经理,其他的孩子就没那么顺畅。 现在有十五个孩子,小的三四岁,大的八九岁,不说小的,让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去给陌生人推销肥皂,显然是不现实,也不安全。 所以,十五人分成了三组,有大有小混合着来。 由陈志诚作担保,一次性领取一部分肥皂,交给三组孩子,让他们去推销肥皂,跟铺子一个价,一块肥皂5文钱,一组孩子卖4块肥皂,把钱交回去,陈志诚就给他们四个圆形小木牌,孩子直接去小洞天,那边会给一份够五个孩子吃的饭。 只是一顿而已。 小洞天的饭菜,有荤有素,而且每天不重样。 五个孩子,不过二十文饭钱而已。 如果他们没卖出去肥皂,或者少,剩下的伙食由陈志诚自行解决。 每个月下来,销售最好的一组,还会有额外的奖励,小孩子喜欢的玩具,蜜饯零食等等。 这样一来,孩子们有事做,自给自足,她最多少赚点,也不至于倒贴钱。 第133章 然鹅,落在有些人眼中…… 第103章 舆论 “灾情之下,即民不聊生,她如此这般……” “哼!不过是商贾之辈的本色罢了!金钱那可是比人命更重要的东西!” “只是些小孩子而已,竟然连这也不放过!” 让孩子们穿统一的服饰,其实,道理跟校服类似,告诉大家,他们不是流浪乞讨的孩童,请不要以为他们身后没有大人。 而铜钱的另一面,有些人认为她过于吝啬。 露出了商人的本性。 暂且不说那些负面舆论,因为他们说了半天,也没见谁给几个孩子发一顿饭。 而就在小小推销员队伍成立的第二日,确实发生了一件事,那个肤色较黑的男孩小黑,他运气倒是不错,口才虽然不行,娘子瞧他可怜巴巴的,就买了一块肥皂。 小黑高兴惨了。 拽着一把铜钱,立马往回跑。 由于非常兴奋,忘记了他的团队,在独自一人回拳馆的时候,碰见了几个小混混。 同样是流浪街头的孩子,比他大两三岁,但那些孩子身上的习气跟小黑不同,几句话,一巴掌,小黑手里的五个铜钱没了,坐在地上哭了大半天。 然后。 阿坤给小黑报仇去了。 她知道后是哭笑不得,问了阿坤一句:“你替小黑揍了那些个孩子,他们不会记恨小黑?” “再敢欺负小黑,我就再狠揍他们一顿!” “好吧,你时时刻刻都在他的身边,他也不会有落单的时候。” 阿坤堵住她的路,不准她走,怒气冲冲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她举起拳头,晃悠了一下:“你是个大人了,他们才是小孩子。” 该去市署。 早早就到了,还是坐在角落里,碰见个熟人——陈记酒馆的掌柜,陈生平,大清早的,他就抱着个酒葫芦。 “嗝——” 一个酒嗝,算是跟她打了个招呼。 “陈掌柜这是三十而立的身底啊!你家的药酒,果真不同凡响!” 陈生平又往嘴里呼噜两下子:“我这身子骨,不知道还撑得了多久哦!那个兔崽子,不知道是不是死在了外面!” “别这样说嘛,独在异乡为异客,他心头肯定是牵挂着你的,眼瞅着快过年了,保不准今年就回来了。” 陈生平又闷着吃了口酒:“翰墨斋,我收回来了。” “文掌柜不做了?” “他那生意不好做,低价又卖给我,柳掌柜有兴趣没有?” “心有余而力不足。” 陈生平摆了摆手,东拉西扯说了些事,没听多久,市署的人来了,先进来的是上次见过的杨柏,紧接着,她眨了下眼,整个屋子里都安静下来。 淮安府尹顾凯芝。 顾凯芝亲自来了市署,意思是鼓励大家积极捐款嘛,当然咯,还是那句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希望大家一起共度难关。 鼓励的话说完,他解释了捐款的去向,钱由市署统一管理,将用于购买物资,主要是粮食等物,保证能每日给灾民一顿食物。 开始捐款。 捐款不记具体数量,自愿原则。 最后,杨柏的眼神里,明显带着失望。 今年灾情严重,除了受牵连的淮安,江洲那边的事情,顾凯芝必须兼顾起来。 可僧多粥少。 听说,万家已经捐了不少钱物,但以金满楼为代表的几家铺子,不光没来人,更没有任何表示。 跟她有关的两个案子,最终,影响了顾凯芝的计划。 兜兜转转,她明白了其中的关系。 肯定不好意思。 从市署离开后,回桃夭,取了两罐子冰糖雪梨膏。 去到府衙角门,等了半天,天都黑黢黢的了,里面的人才让她进去。 顾凯芝书房。 不止顾凯芝一人,还有那位市署见过的杨柏。 “顾公安好,杨管事安好。” 杨柏抬起头来,顾凯芝却是目光落在案上展开的书卷上。 “何事?” “听闻贵夫人一到冬日就喘,偶伴咳嗽,碰巧铺子里有冰糖雪梨膏,想着让夫人试试,说不定能缓解缓解。” “噢?”顾凯芝看着她。 “顾公为了百姓日夜操劳,我想着能不能出点微薄之力。” 顾凯芝问杨柏:“她捐款了吗?” 杨柏微愣,随之点头。 “东西放下吧,多谢。” 她把东西放下了,却是作揖后说道:“且请顾公听上一言,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两人皆是看着她。 她起身继续说道:“今年冬天比往年来得早,天气也愈加寒冷,尚且在十一月,若是到了腊月,又该如何是好,仅靠每日一顿的救济灾粮,如何熬过年关?” “你说的我们知晓,天寒地冻,不止要粮食,还要衣裳和居住之所。”说着,顾凯芝就是一阵叹息,一边敲打自己的额头。 “淮安放粮,周围灾民纷纷赶来,咱们财物压力日渐加大,而且,本地百姓的生活起居也会受到影响,另外……” “你还有什么话,直说。” “今年多灾,内涝,洪灾,又连着一月的干旱,提前降温遇寒,明年开春,怕是也会有奇怪的气候……” 第134章 古代曾有一次小冰期,好像是在明清时期,有多冷呢,许多南方河流结冰了,甚至于海南都在飘雪。 官府免费施粥,救助百姓,可祸不单行,又是旱灾,又是蝗虫,朝廷根本救不过来。 粮食减产,牲畜死亡,民不聊生。 明年开春,一切正常,最好不过,如果真出现奇怪气候天气,现在还不部署,那就是真的完蛋了。 顾凯芝捂头:“灾民要安抚,淮安城墙得修缮,江洲河坝还得补上,我这里可堆了一大堆的事。” “所以说,我们不能只是免费施粥。” 她看着两人,极其认真的说道:“不能直接撒钱,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顾凯芝愣了一下,接着起身,走到她面前去:“你再仔细说说。” 拿出一张纸来:“顾公先看这个,我字写得不大好,勉强看看,主要是听我说。” 纸上是图。 淮安城的大致轮廓,以及城外的一些道路地形。 “你哪里来的城图?” “放心,没干坏事。我每天都绕着城跑,这是我自己画的,好了,不要在意这个,听我说一下,关于排水系统的建设升级。” 第104章 毛遂自荐? 古人的智慧自然是不低的,后人不过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即使不是专业人士,对于“排水系统”,普通人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每日清晨在淮安城内跑上一圈,对于城市排水系统,有一定的认识,当她意识到寒冬提前时,已经特意观察过一些重要的排水管道。 淮安城在建设之初,留有特定的排污渠,随着城市发展变化,渠道逐渐无法满足需求,前阵子,城墙一侧倒塌,其实跟底下的沟渠有莫大的关系。 淮安不像江洲,周围河流密集,一旦暴雨或洪水,城市极其容易造成倒灌,但淮安存在同样的危险。 “……城跟人一样,年纪大了,胳膊腿渐渐不好使,即使原有的排水排污沟渠能用,还能再用多久?我的第一条建议,重修城内排水系统。” “重修……那得花多少钱?”杨柏说了句,接着叹息。 顾凯芝捂头,跟着重重叹息一声:“城墙还未修缮完整。” “没错,都是钱,容我再说两句。”她指着那张自己画的地图,一边解释道:“这个位置,那个位置,还有倒塌墙体,三个位置,我认为需要重新修缮,其余几个位置,做辅助性清理工作,例如清理污渍,污泥,杂物等等,此乃第二条建议。” “第三条,修建排水口。” “不知道两位有没有发现,近两年,淮安城内的排水,主要集中于这个地方,而这里的排水口较低,如果淮安遭遇江洲那种情况,譬如,寒冬久久不散,暖春突然到来,这里非常可能出现倒灌现象,排水处会被直接淹没,要是再碰上大雨……” 顾凯芝阻止了她假设其他可能,着急问道:“第四条?” “重修排水系统,清理排污管道,修建排水口,这三条最好尽快安排。” “第四条,为了长远考虑,建议淮安内外植树造林。” “第五条,修建蓄水池或调蓄湖。” “鄙人才疏学浅,恳请诸位指证。” 顾凯芝与杨柏两人,盯着图纸看了看,瞅了瞅她,又相互看了看,他俩不约而同叹气。 “你这份规案切实可行,可这节骨眼下,咱们要把精力花在灾情之上。” 她笑了笑继续说道:“烦请顾公,杨管事回想一下,我最开始说的那句话。” “授人予鱼,不如,授之以渔?” “灾情一定要控制,吃饱,穿暖,有挡风避雨之所,钱咱们花出去,用于何处,可是购买粮食,搭置房屋?” “自是如此。” “按照这种方法,就是三个环节,捐款-粮食-灾民,举个例子,咱们有100文的捐款,那就是买价值100文的粮食,直接分100文的粮食给灾民,灾民少,还够吃,灾民多,够吃吗?而且,时间一长,淮安本地居民,怕是得出现冒充江洲灾民的情况,毕竟,能白吃一顿,不香吗?与此,淮安捐款商贾们,他们能心甘情愿多次捐款吗?” “当然不止这些问题。” “其实,救济灾民,修缮城墙,清理排污管道,顾公可以一次性解决。” 顾凯芝没开口,杨柏先说道:“我们知道有许多问题,可你到底有什么法子,竟能够解决这三个难题?!” “那你们听好了。还是那100个钱,拿50个钱买粮。” “只用一半的钱买粮?” “府衙门口张贴告示,凡有劳动力者,参加清理排水排污沟渠劳动,管一顿粮。” 顾凯芝忽然一拍手:“我明白了!” 杨柏愣愣看了眼顾凯芝,接着问道:“无法干活的人,怎么办?” “不是还有剩下的50个钱,一部分拿来安置他们,但要确实是老弱病残等。” 顾凯芝问道:“再剩下一部分钱?” “直接发给劳动者,让他们自行分配。这样一来,那部分钱就得在淮安市面流通,买柴米也好,买油盐也罢,钱总得花出去,钱动起来,整个市场才有活力。” “你等等……我想想。”顾凯芝起身来回走动。 “顾公,倘若拿出原本修缮城墙的钱?” 第135章 “事情容易多了!”顾凯芝深吸一口气,又忽然拍了两下手:“咱们得想个办法,不止是商贾,由我带头,再请其他百姓,力所能及者,捐一些款项来!还有灾民,得集中起来,统计人数……” 捐款-粮食-灾民。 捐款-粮食/其他物资/铜钱-灾民-其他物品。 这就是比较复杂的“撒钱”方法。 前提是顾凯芝能够接受,加入一些“商人的思维”去思考,然后,他能尽可能弄到更多的钱,以及合理分配这些金钱和物资等等。 顾凯芝与杨柏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她几次想插一句——那她就先走了? 但太激烈了,又不大好意思直接走了。 实在内急。 打算撤了。 顾凯芝忽然喊住她:“你可要毛遂自荐?” “我没这个意思。” “为何?尽管你是一位女子,无法施展于仕途之上,以你的才华,混迹于商贾之中,实在是大材小用啊!” “多谢顾公好意,我真的只是来提出些建议,希望咱们淮安能发展顺畅,覆巢之下,无完卵。” “不急不急,你慢慢考虑。” “行,那我不打扰两位了。” 她作揖后离开,脚还没出门槛,顾凯芝再次喊住了她。 “你可有想要之物?” 顾凯芝这人不错,直接问她想要什么好处。 人家都问了。 心里的打算,要不要说? 说是肯定要说的,只是改日再说,还是现在就说? 对于顾凯芝而言,并非难事。 对于她来说,却相当的重要。 离开府衙前,先去解决一下内急。 再慢悠悠出去。 冬天来了,天黑得早。 顺道去小洞天瞧了眼,出来看看翰墨斋紧闭着的门,没忍住,她也叹息了一声。 匾额是没了。 翰墨斋还在,不过换了个铺子。 学府路上铺子租金不便宜,翰墨斋生意不好,文掌柜不得不换了个铺子,在她的建议下,他开了个新业务——定期送货上门。 另外,文掌柜为了生计,重新开始了“抄书”的兼职。 第105章 努力追上变化的计划 提到“抄书”,不得不说起个重要的事来。 起初,对于翰墨斋和麒麟书肆的业务,不大了解,铺子就在隔壁,每日路过好多次,却单纯的“路过”了。 直到小洞天诗集的出现,她才特意去了解了一番,目前的文化产业发展——纸质和书籍两个板块。 麒麟书肆的主要业务是租书,本以为是雕版印刷开机费高,当然费用的确是高,另外一个方面,那就是此时流行“抄书”。 文人雅士的书房,书案上的典籍,绝大多数(高达99%)都是手抄本。 正版唐朝的手抄书行业,特别发达。 无论是官府组织,还是书坊雇佣,会有一大批“佣书人”或“抄书手”,他们专门从事这个职业,而越是高级的书,越是用手抄出来的。 像什么雕版印刷出来的东西,在大多官员贵族眼中,那就是粗鄙不入流的玩意儿。 印刷一般用于佛经,日历等等杂货。 高档的一部佛经,同样是手抄版本,而且是抄写在卷轴,甚至绢帛上。 此外,关于书籍的形式。 请问,现在的翻页书本,当时能看见吗? 咱们偷偷去顾凯芝的书房瞧一瞧。 入眼就是靠墙几个袋子,打开一看,里面一堆类似考试卷子的东西,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还是黄冈密卷? 赶紧丢手,可怕。 这个专门装书的袋子,书袋——叫帙。 书案旁有个大瓶子,里面插了十来根带轴的书棍子,抽出一根,展开一看,这不是马尔泰若曦的全身画像? 不,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 即使双臂展开到最大程度,也没有看见卷末的那一句。 翻了半天,大多都是这种“卷轴”书。 好在作为淮安府尹,不愁书钱,书房里还能看见除卷轴书以外的书籍。 一种是“经折”装,类似奏折。 另一种是“旋风”装,源自于卷轴书,还是长长的卷纸,不过上面贴了一页一页的纸,方便阅读,卷起来的时候,像是一片片鳞,所以又称为龙鳞装。 总而言之,没有线装书。 她怎么看都觉得“头晕脑胀”。 再插一句,所以在很多地方,但凡能写字的地方,比如墙上,石头上,就会有许多人写下一句“到此一游”,而学府路上有专门的管理,才没人乱涂乱画——小洞天不算哦~ 再提到小洞天的诗集。 市侩的说一句,印刷出来的诗集,被卖到淮安以外的地方,赚了不少钱……这还是从贾掌柜那里得知的,尤其是长安等地,已经卖断几次。 从文学角度而言,她不该阻止优秀作品的传播。 心理难免有些不平衡。 于是乎,脑子里蹦出一个产业链条来。 可是工程过于浩大。 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想要推“线装书”,方便阅读,方便携带,对于文化产业的发展,肯定是大有好处。 与此同时,上游产业得跟上,纸质需要改进。 纸的成本太高,缺点就不说了。 第136章 另外,还需要把活字印刷搞出来,感觉不太难,但是需要人力物力财力和精力。 改良造纸术,搞出印刷术,再推行线装书,就可以对于“内容”进行挖掘,反正,印刷产品比较低俗,那就来些通俗易懂的东西。 以上,没实力,没背景,兜不住。 除非,她是四大家族的嫡系,抑或,她跟皇宫里的老大拜了把子。 否则,她分分钟会被抓起来扔进——死牢? 变化因素太多太多。 思前想后。 把目标缩小再缩小。 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得了。 小洞天两起案子,还没多久,影响总是有几分,暂时不管这个,桃夭那边,桃子茶卖得差不多了,冰糖雪梨膏也卖不了太久,肥皂和香皂倒是发展得不错。 不得不插一句,蔡戌则非常具有商业眼光。 在蔡戌则的大力推荐下,他那位东洲的亲戚接手了洗涤皂与香皂的业务,最开始,那位亲戚不是特别乐意,因为桃子茶他是卖给了喜好清淡口味的男子,对于女性客户,他没有兴趣。 最后,蔡戌则说服了他,分出一条线来,专攻女性市场。 近来,也有些小商贩跑来进货。 周沛霖对于这个板块熟练许多,但更喜欢待在“厂房”研究香皂等,皂模又做了些改良,每一块皂,上面都有【桃夭】二字,算是一个品牌了。 铺子里多是芳草在。 芳草每天忙得不要不要的,打个算盘到深夜,她已经把算盘声当睡眠曲了。 睡梦中,总是重复一个画面——梦见自己拥有一个镖局。 要致富先修路。 想要赚更多的钱,不能只把眼光放在淮安。 不出意外,肥皂和香皂会是独家产品,她可以把它们卖到更多的地方去,可她又想弄出更多的东西,在能够操作的前提下,还有一个念头——既然,来都来了,她还想去更多的地方看看。 总而言之。 她决定去一趟南方。 噶啥? 倒货。 为什么是南方? 因为现在是冬天。 倒什么货? 有什么倒什么(笑哭脸)。 准备先去一趟西南地区,把手里的海酱弄出去,再在当地买些东西,接着往南边去。 “出国”是必然。 不知道能不能到达“天涯海角”。 这个冬天比往常冷,蔬菜等食物,不知是否有机会入手。 倒货的同时,正好实际考察“镖局”的事情。 只有自己体验过,才能知道一些具体的东西。 那不赶紧去? 长长“唉”一声。 自从跟孙大几人喊出口号,她就惦记这事,却是一再的无法实施。 眼下三大难题。 道路交通。 强盗匪徒。 以及“路引”。 像这种多人跨省的出行,需要淮安府尹在“介绍信”上签字,写明她要去哪里干什么,而每去一个地方,都得要当地老大签字放行。 记得不,西游记里也有这个场景? 唉。 给顾凯芝出主意,她是想了好阵子的事。 “毛遂自荐?” “不不不。” “你想要什么好处?” “一张通关文牒罢了。” 她也不是刻意谈好。 只不过是合作共赢而已。 通过一系列买卖,也带动了当地的市场经济。 当然具体的没说。 纵使顾凯芝这种高知识分子,不一定能过理解她的意思——别反倒又把她扔进大牢。 第106章 分享会 等那份“通关文牒”下来,得立马准备出行的事情,光是想一想,脑子里就塞了许多东西,她即将跟芳草一样忙得不要不要的。 去洪家村前,先去了趟“厂房”,因为周沛霖制作出一款新的香皂,让她一定要去瞧瞧。 瞧着周沛霖满是期望的双眸,她抽时间去了趟。 进去之前,却给拉去了对面院子。 “大姨姐!你得来替我扎个场子!” 孙小猴拽着她往里去,她是哭笑不得的表情:“扎场子?你都哪儿学来的说法?” 小小推销员的队伍,越来越庞大。 没几天的时间,肥皂小分队已经扩充到了五个,二十号小屁孩,一票儿的“黄马甲”——天气又冷了些,每个孩子加了个黄色的背心,上面有“桃夭”的标记。 一被孙小猴拉进去,她立马注意到几个不同的孩子。 身上同样是“黄马甲”,脸上倒也干净,只划破的衣袖,歪歪扭扭的发髻,还有孩子们的眼神,让她忽然想起些什么来。 旁边就是小黑。 小黑瞅她腼腆的笑了笑,赶紧低下头去。 另外三个孩子,就是给她感觉不一样的孩子,他们仨直勾勾盯着她,像是在打量她一样。 还记得小黑第一次出单的事情,一高兴,拽着五个铜钱往回跑,半路上,给几个混混孩子截胡了,然后阿坤晓得了这个事情,领着小黑去教训了一顿那几个孩子。 不久,就是第二次围堵。 小黑落单了。 阿坤自然是不在的。 恰巧碰见了孙小猴。 孙小猴那是纯正土匪王血统的后代,哪里怕这些,虽然脸上落了彩,青一块,紫一块,但成功保护了小黑,与此同时,狠狠教训了一顿几个孩子,话说不打不相识。 第137章 两三次交手,三个孩子竟跟着孙小猴一起加入了“肥皂小分队”。 孙小猴,小黑,以及三个孩子,五个人成立了一个小分队。 别说,他们的业绩几乎是其他几个队伍的一倍。 孙小猴头脑灵活,三个孩子胆子大,小黑胆子是小了些,却还是比较心细。 “嘿嘿,那我开始啦!” 孙小猴正在拳馆正屋的门槛上,看了眼院子口的她,又把目光转向其他排排坐的孩子。 “今天给大家分享一个小技巧,假如,有客人要求试一试咱们的洗涤皂,应该怎么办,把他带去铺子吗?” “离铺子近,还好说,如果离得远,怎么办?” “我就碰见一个这样的情况。” “两个姐姐,有个想试一试,有个觉得我是在胡说八道,不用草木灰,就能洗干净,怎么可能呢?她们也不愿意去铺子,因为实在是很远,得走三刻钟的功夫!” “我感觉,如果他们试用了,付钱的概率很大……” 概率? 他还知道概率? 她坐在门槛上,继续听孙小猴分享他的销售经。 每周他们会有一个销售分享会,有人上去分享自己的销售经验,陈志诚会给一些人一个小的奖励,即使只是一块糖,孩子们也非常高兴。 如今,孩子们基本是上午出去售卖洗涤皂,中午去小洞天吃一顿,达到业绩的孩子,下午去“工厂”帮忙,把洗涤皂从模具里倒出,再用纸包上,周沛霖会给他们一些食物或其他东西作为报酬。 晚些时候,孩子就回陈志诚的院子,跟着练练拳,背九九口诀等等。 “……我决定切一小块给她们试一试!最后,她们各买了一块呢!” 有孩子问道:“她们不买怎么办?” “我也想过了,如果不买,那我就把这个洗涤皂切成许多个小块,给那些想要试一试的客人,这样一来,我卖出去的概率会大很多呢!” 其他孩子问了些问题,孙小猴居然都能回答上。 而她注意到,包括那三个混混孩子,所有孩子看孙小猴的眼神,明显是带着崇拜的感觉。 分享会结束。 孙小猴找到她:“大姨姐,我怎么样?” 她竖起大拇指:“厉害,不过,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得继续努力,不要骄傲自满哦。” 孙小猴摸脑袋“嘿嘿”直笑,接着说道:“我想问问……为什么不能卖香皂?” “你想卖香皂?” 孙小猴一个劲儿点头,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看我,肯定没问题!” “我问你,香皂怎么卖?皂碟多少钱?” “香皂15文一块,皂碟是8文一个。” “说到底,你们还只是孩子,碰上连孩子都不放过的坏人,丢了二三十个钱就算了,若是伤了胳膊腿的,那就不值当了。” “可是……大姨姐,你不是说高风险才有高回报吗?” “我还说了细水长流呢!” “可是……可是……” “这样吧,我有两个条件,如果你能满足,那就特批你卖香皂,怎么样?” 孙小猴咧嘴笑。 听完她的条件,又变成瘪嘴哭相。 孙小猴气呼呼的走了。 第一个条件,他的团队达到一定销售量。 第二个条件,他得帮助整个肥皂小分队,大家共同达到一定销售量。 肥皂小分队的故事,其实,她觉得挺有趣的。 出了陈记拳馆,去了对面的厂房。 周沛霖正在倒腾新的香皂。 “如何?” “哇哦,这是夜明珠嘛?气味清新,香甜……” 手里是乳白色的球形香皂。 尽管她见过许多不同材料和模样的香皂,但周沛霖没见过,更不知道,所以她得好好鼓励人家。 别看只是小小的香皂而已,不起眼的普通东西,同样会使人找到自信与成就感。 从而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带着两块新品,她去了繁花坊。 来的时候有些晚。 繁花坊已开门迎客。 跟盛夏时比起来,并未人烟稀少,两旁的小摊贩,似乎更多了,吆喝得更加卖力。 丽娘有客,让她等等。 绕到旁边去找洗衣服的小妹,她给小玉带了肥皂和香皂。 河边没有小玉,有另一个小妹。 “嘿?你看见小玉了吗?” “小玉?”女孩的手背在衣服上蹭了一下,起身,拉长脖子望了眼后面,低声问道:“你是她什么人?” “就见过她几次。” “哦……”女孩松开绷紧的肩头,压低嗓音说道:“你别找她了,她死了。” 第107章 小玉 天色昏暗。 今晚没有月亮,找不到半颗星。 瑟瑟寒风贴过河面,绕过岸边的一棵小草,打个转,就把小草一起带走了。 小草又掉进河里,随着河水飘走。 不远处明明一片喧嚣,灯红酒绿,歌舞升平,可她偏偏觉得自己被困在一个玻璃罩里。 没有声音。 没有光亮。 黑漆漆的,只有呼吸声。 呼吸有些急促。 闭上眼,试着慢慢调整呼吸,眼前总闪过一抹瘦小的身影。 “你别找她了,她死了。” 第138章 “她手脚不干净。” “丽娘的什么雪花膏不见了。” “小玉铺上找到的,她还不认……唉,把东西交回去,认个错就完了,她倔得跟头牛似,非说不是她,不是她……” “给打得皮开肉绽。” “死了。” “她也是倒霉,顺个什么不好,顺个那玩意儿,又不能吃,又不能当钱使,呸呸呸,我这儿说的什么话,咱们坊最忌手脚不干净的!” “对了,她说东西是别人给的,扯谎也不会。” “她这样的,有谁能正眼瞧她?” “丽娘有的东西,就她,配揣着个一样的嘛?” 跟小玉差不多大的女孩,说话的语气,说话的神情,像极了繁花坊里的娘子。 里里外外都带了冷意。 倒也不是敌意,只是单纯看了个热闹,顺便评价一下罢了。 那女孩早走了,剩下她一个,坐在岸边。 鼻子里是杂草和泥土的腥气。 “丽娘有的东西,就她,配揣着个一样的嘛?” 究竟什么样身份的人,才能拥有什么样的东西? 只是一个洗衣服的奴婢。 她心头闷得慌,像是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把嗓子眼堵死了。 事实的真相是什么? 是她。 她害死了小玉。 就不该给小玉雪花膏。 因为小玉只是一个洗衣服的最低等的奴婢。 连端茶倒水都不配的奴婢。 如果她不给小玉雪花膏,即使丽娘的雪花膏不见了,也不可能怪罪到小玉头上,更不可能在她铺上找出一瓶雪花膏来,小玉就不会被打,打得皮开肉绽,甚至于跳河。 没有“如果”。 小玉却真的走了。 怪她。 怪她。 都怪她。 突然用手按住脖子,呼吸已经非常困难,张开嘴大口大口呼吸。 “呼……” “吸……” 眼前模糊起来。 似乎转到另外一个场景。 最开始的抵触,到不得不面对,再到冷静的看待。 她真不是故意的。 画面转到曾经。 还是她上学的时候。 班上有个女同学,不仅漂亮,而且成绩好,家庭条件也好,老师喜欢她,同学喜欢她,每个人都喜欢她,她却不是对每个人都那么友好。 比如,新来的转校生,一个来自农村的女孩。 她俩被安排坐在了一起。 女同学只跟那个女孩说过一句话:“你不要碰我的东西,任何东西,一定不能碰一下。” 她看得清清楚楚,女同学对女孩露出的眼神——显然,带着浓烈的不加掩饰的鄙夷。 女同学买了个新发卡。 上面有颗五彩宝石镶嵌的花瓣,红色,蓝色,绿色,黄色,紫色,阳光下泛着光。 漂亮极了。 上体育的时候,女同学把发卡放在了抽屉里。 临近下课时,她跟老师告假,说肚子不舒服,老师让她去厕所,不用去一会儿的集合。 去了一趟厕所,跑着回了教室。 从抽屉里拿出发卡的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 看了后面窗户。 看了前面窗户。 她赶紧拿出发卡,细细摸了摸。 入手凉凉的。 放在鼻尖,一股洗发香波的气味。 拿起发卡,根本舍不得放下。 她立马跑出教室。 下一层楼,教室外的走廊上,有一面镜子。 她只是想要试一试发卡,想要看看那么漂亮的发卡,戴在自己头上,会是怎么一个模样。 毕竟,她从来没有拥有过一个发卡。 脚底下像是装上哪吒的风火轮,太快了,转眼就到了镜子前。 左右看了看。 仔细戴上发卡。 心依旧在扑通扑通狂跳。 还没来得及细看镜子中的自己。 下一瞬,心却是落到了谷底。 “叮——” 下课铃敲响。 最近的一间教室,里面的学生涌了出来。 她已经非常非常努力。 等她到教室的时候,女同学竟然回去了。 后面的事情。 最开始的时候,不记得了,后面才慢慢回忆起来——其实,她的记忆相当清晰。 发卡最终在教室垃圾桶里被找到。 而那个女孩躲在教室里哭了很久。 很久。 很久。 她也不敢问。 她也不敢说。 那学期结束,离开学校的路上。 她听见另外一个同学,问女同学:“你看见她拿了你的发卡?” “没有。” “那为什么?” “她那副穷酸样儿,不是她,还能是谁呀?” 后面的她,悄悄加快了脚步。 她不敢看那个女同学,因为女同学看她的眼神,实际上,跟看女孩的眼神是一样的。 “喂——” 忽然一声,眼前的画面不见了。 扭头一看,不远处站着个人。 “柳掌柜在这儿作甚?” 丽娘朝她招手,示意她赶快上去。 上了舫船。 “铃铛跟我说你来了,又找不着你人。” 第139章 “你搁那儿傻坐着干嘛?” 嘴边的话一下子冒了出去:“小玉,为什么打死她?” “小玉?”丽娘愣了愣,接着“噢”了一声。 丽娘指着黢黑的河面:“你说那个丫头?我为何要打死她,她可是我花钱买来的!” “那……” “性子执拗得紧,不过打了她一顿,她竟一头栽进了河里,人捞起来,早没了气儿。” 她没说话。 丽娘自言自语般说了句:“说来也怪,不知道她怎么偷到我的雪花膏。” 第二天一大早。 杨柏亲自去了趟小洞天,把路引交给了铺子里的人,当时她不在铺子,拿到路引时已是午后。 展开路引看了又看。 深呼吸。 赶快去买了个信封,把路引仔仔细细放了起来。 买信封的时候,听见个事,府衙正在统计灾民人数,除有亲戚投靠那部分,其他灾民一律集中起来,住在统一的安置房里,为他们提供救济粮。 救济粮自登记日起,只提供三日,以后,只有年老体弱孩童等能享受免费救济粮,其他有劳动力者,鼓励参加劳动,以换取粮食或者铜钱。 第108章 合作伙伴 受灾情影响,拳馆收徒并不顺利。 陈志诚还是那两个徒弟,一大一小,大的十三,小的刚满十,两人倒是对肥皂小分队的活儿特别感兴趣,被陈志诚严厉批评了好几次。 她去找陈志诚的时候,恰好是几个徒弟在练拳,包括阿坤和阿明。 气氛有些压抑。 几个徒弟表情严肃,目不斜视。 陈志诚给几人示范个动作,一边解说道:“双腿分开,稳扎稳打,膝盖弯曲,不能超过脚尖,臀部要往下坐,但绝对不能塌腰,站稳以后再出拳,哈——出拳时吐气,回拳时吸气……” 本来是站着看热闹,不料陈志诚一抬头。 “来,上次教你的那些,给我打一遍。” 陈志诚教学课程是真严格,她这个临时插班生,已经萌生n次退学的念头。 况且,她已是老胳膊老腿的年纪。 硬着头皮上,打了几下,陈志诚突然过来。 虽然放缓了速度,她勉勉强强是接上了。 “再接再厉!不可偷懒!” “是……陈师傅,我来跟你商量个事儿。” “你再扎个两刻钟的马步。” 只好“噢”了一声。 陈志诚进屋擦把脸,刚一走,阿坤的声音立马传进她的耳朵:“偏心眼。” 她瞅了眼阿坤,嘴里“哼”了一声。 阿坤四人又给加了任务,几个孩子监督他们,陈志诚则让她进了屋,里面刚刚生了炉子。 “天儿是越来越冷,不知道会不会下雪,上一次,还是十年前的事。” 陈志诚给她倒了一碗热水。 她捧到手里:“陈师傅,咱俩之间就不兜圈子了,我今天来找你,主要是想谈个合作。” “合作?” “除了我,还有其他商户找你运送货物吗?” “这倒是没有。” “这是正常的事,非常正常,因为院门牌子挂的是拳馆,唉,现在不如早些年,拳馆生意不那么好做。” 陈志诚跟着“唉”了一嗓子,双眼盯着炉子,眼中却没有神采。 “帮我运送货物,应该算是解了你们的燃眉之急吧?” “你这是帮了我大忙!” “今后,会有更多的货,会走更远的路,我希望我们能一直合作下去。”顿了顿,她继续说道:“但是,光是现在几个人,肯定是不够的。” “徒弟肯定要收,看样子得到明年去了。” “陈师傅,我有个法子,能够让你不忘初心,开拳馆收徒弟,同时,也能解决徒弟们的生计问题,这就是我说的合作。” 陈志诚的手一把搭在自己脑袋上:“怎么个合作?” “咱们一起开个镖局。” “什么?什么镖?什么局?” “所谓镖局,就是替人运送货物,从一地至另一地,从中收取一定的费用,货物多,路途远,价值高,咱们的收费自然就高,当然,为了安全,开起来的近几年,应该只会走淮安附近一些地方。” “不就是像现在这样?” “除了我的货物,我们还接其他商铺的货物。” 陈志诚却是“啪”一声,拍了一把自己的脑袋瓜子:“这可是个大买卖!” “拳馆依旧收徒弟,等满三年,他们就可以跟着队伍去走镖。” “这……总比去酒楼青楼的……唉,也要看他们的意向。” “不,咱们不白教徒弟,来拳馆学习的,一律进入镖局,今后都是镖师,如果要去其他地方,咱们就不收呗。” 陈志诚忽然笑了起来:“柳掌柜就是柳掌柜。” “陈师傅好好想一想,树挪死,人挪活,也不让你放弃拳馆,咱们是为了让徒弟有个新的出路,只要镖局发展起来,慕名而来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到时候,陈师傅可是桃李满天下咯!” “哈哈”笑了两声,陈志诚直摆手:“桃李满天下,那是说的人教书先生,咱个大老粗……” “话又说回来,咱们应该怎么做呢?” 陈志诚收了笑:“不知柳掌柜有何高见?” 第140章 “陈师傅这边需要敲定两个板块,第一,生源,不是说现在,明年吧,徒弟得招起来,咱们第一批镖师,今后都是要做管事的人,所以得挑精,第二,道熟不熟,得靠脚走。” “确实如此,压货不是个简单活儿,即使是走官道,免不了碰上几波匪盗。” “咱们得多走几趟,走熟了,再带徒弟们走。” “这,我得找人才行。” “我这边会解决通关路引,来年,再找个当街的铺子,钱,我会想办法。” 要开镖局,肯定不是一个普通的铺子,需要一个临街的院落。 到时候再找机会跟其他商户合作,或者说找把自己的货卖到更远的地方去。 这里面还需要许多关系。 “孙管事他倒也适合。” 陈志诚提到孙大,孙大跟他们走过多次货,像某些陷阱,他多是一眼就能识破。 她笑起来:“孙大是自然要加入的嘛。” 事情大致是谈妥了,具体怎么分成,这个等镖局开起来再说。 “对了,还有个重要的事没说,那个……最近,我准备去一趟西南,能尽快帮我找几个人不?” “西南一带,那里可是山路崎岖,出了名的险峻之地。” “不止是西南,如果可以,还会往南再走一些。” “为何?” “南边暖和。今年寒冬,我要去那些地方看看,有没有好东西,能够带回来。” “去多久?” “只去西南,至少得有两三月,不一定能够赶回来过年,你最好跟兄弟们说清楚。” 跟陈志诚谈好以后,立马得去一趟洪家村。 在她去洪家村路上时。 洪家村一间屋子前,孙大桥步行略显艰难,怀里还抱着一样东西,他推开门进了屋。 “大山,快起来,看看这是啥!” 孙大桥把东西放在床边,才掀开一角,原本躺着一动不动的孙大山,立马坐了起来:“烧鸡!” “我好吧,专程给你带烧鸡过来了?” “你腿脚不方便,别瞎走!” 孙大山直接伸手去扯下一只鸡腿,便没有看见孙大桥变了又变的神情。 “诶!”孙大山往嘴里塞了鸡腿,一边问道:“你上哪儿弄的烧鸡?” “噢……托,托人给我带的啊!” “你怎么想起来看我了?你腿受伤以后,不是一直不跟我说话?” “你……我怎么会不跟你说话?咱俩是兄弟啊!” 第109章 机会 孙大山一边啃鸡腿,一边大大咧咧说道:“你想通了就好,咱俩本来就是兄弟,有啥话,你就跟我说,别闷在心里头,大哥一天天忙,每次见了我,也是喊我多照顾照顾你。” “我心里明白。来,多吃点。” “你不吃?” “我吃过了。”孙大桥挪动几下,离得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道:“那些个洗涤皂,你可知道卖多少一块?” “怎,怎么了?”孙大山仔细吃着鸡腿。 “我可听说,一块洗涤皂,得卖五文钱,那些个洗涤皂,一月能卖多少块?咱们一月,才拿多少个钱?!” “真要比起来,桃子茶贵,贵多了吧……不过确实是能卖不少,昨日个出了一批大货,哎哟喂,累得我在这儿躺了快一天……” “大山,你听我说。”孙大桥把声音再压低了些,在他耳边说道:“那茶只剩一点了,有人来找我拿货,给我市价三成的价钱。” 孙大山突然停下啃咬的动作,双眼瞪得老大:“那,那怎么,怎么能做那种事!” “对啊,怎么能做那种事,我立马把人轰走了!那人还说……想要一批洗涤皂,愿意给天大的好处。” “那个人是谁?是洪家村的人嘛?呸,吃里扒外的家伙!” “没,没谁,我跟你开玩笑,考验你一下!” “大桥哥,你可吓我一跳!” “对了,那洗涤皂整得个神神秘秘的,下次整的时候,我能去瞧一瞧不?” 坐了一上午的驴车,柳微终于来到了洪家村。 在村口就下了。 入眼就是村口的那棵桃子树。 枝头光溜溜的。 没有了树叶,倒是能一眼看见树杈上的一个鸟窝。 没有鸟,只是个窝。 往村子里去,没走几步,瞧见个孩子,正在爬树,树枝挺细,肯定承受不起孩子的重量。 赶紧让孩子下来,孩子却不肯,非要取下枝头的纸鸢,也就是风筝。 绕过去。 跳起来。 取风筝。 尴尬。 跳了几次,刚刚好——够不着。 正要劝孩子先下来,忽然感觉身后有个人。 风筝被取了下来。 孩子立马跳下来,抓起风筝就跑远了。 等她转身看那取风筝的人,那人却是正在看她。 大高个男子,歪着脖子,嘴角明显别扭的抽动了一下,同时,他的手也抖动了两下。 “我,我……”男子指向跑远的孩子。 不远处却跑来个妇人:“石头你还不赶紧回去!没事儿别乱跑,别吓坏了咱们东家!” 男子垂下头,赶紧跑开了。 妇人紧跟着说道:“你别跟他计较,他,这儿不大好使。” 第141章 妇人敲了下自己的脑袋。 去了洪村长那边,孙大也正在那里,接了她的信,最近忙着整海酱。 孙大让人去喊了两个人来。 早给孙大说过,如果有合适的人选,就纳入他的麾下,眼瞅着快过年,陆陆续续回乡了些人,孙大还真在洪家村找到两个兄弟。 两个洪家村兄弟,分别聊了几句。 孙大又让她去旁边,低声说起来:“有个人,也是从外面回来的,脑子不太好使,但也没太大问题,老实得很,力气很大,咱们人手不够,要不要……” 孙大所说的人,就是刚刚碰见的男子。 都是洪家村的人。 “底细”分分钟就出来了。 那个叫“石头”的男子,二十出头,不是“土生”,而是“土长”的洪家村人。 收养他的是一位洪家村的妇人,多年无出,孩子没养多大,突然发现不对劲,男人劝她把孩子扔了,女人不肯,最后,男人走了,只剩女人和这个孩子。 年初,石头跟人一起出去干活。 年末,掌柜的不要他了。 尽管干着更累的活儿,拿着最少的钱,可还是没有人愿意要他。 她也没多说:“你跟他说清楚,我们可能过年都回不来。” “你,你同意了?”孙大却是露出惊讶的神情。 “很多时候,我想别人能给我一些机会,我也应该给别人一些机会。” 确定了洪家村这边的情况,她又赶着回淮安。 再准备着东西,就要马上出发了。 回淮安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路过繁花坊一带,没走几步,看见一堆围观群众。 有啥闹热? 反正也是路过,踮起脚来,拉长脖子,往里看了几眼。 光是那一看,她立马是哭笑不得。 这……莫非是传说中的木鱼脑袋? 人群正中间,一个肤色黝黑的男子,正以一敌三,他脚边躺着两个。 “都给我滚开!谁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让你们一个个躺下,再也起不来!!” 男子只是一声吼,他周围的三人纷纷退开。 其中一人说道:“你,你不要太过张狂!有种的,你就不要走,在这儿等着,我的兄弟们马上就到了!” “我没工夫跟你们几个黄毛小子折腾!” “站住!不许走!” “放开——” 男子的胳膊被抓住,吼了一声,随即,胳膊一甩,那拦住他的人,竟被扔向了人群。 几个看热闹的群众反受伤。 也不过这一会儿的时间,来了十来个人,群众自动退开,那些人把男子围住。 “今日又是硬闯又是伤人!要么赔钱,要么留下一条命来!” “来啊!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话音起落间,十几人混在了一起。 躲在角落里的观众——她扯开嗓子吼了一句:“衙役来了!” 哦豁。 没人搭理她。 最后的最后,付了钱,她才把人领出来。 “你救我作甚?!” 明明是她救了人,反而被对方——张五黑,吼了好几嗓子——震耳欲聋! 她也猛足了劲儿吼上两句:“你去打什么架啊?你不是去找人了吗?” “我是去找人!可……”张五黑没了声音,闷着头,往前走,走了几步,在路边一屁股坐下,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她跟着在旁边蹲下。 都没说话。 等了好阵子,张五黑还是捂住脸。 她买了包子。 就在旁边吃。 “让他们把我打死得了……你为什么救我?” 语气已经好了许多。 她递过去一包包子。 “为什么啊?因为……” 张五黑抬头,接住包子,看着她,等她的原因。 她吃完了包子,才咧嘴笑了笑:“因为相逢是首歌,哈哈哈哈!” 第110章 大姨姐的前亲戚 “这淮安怎比咱京师还冷几分?” 小路子一边说着这话,一边朝半空哈了口气。 热气从嘴里出来,立马变成白色的雾气。 忍不住跺了跺脚。 旁边牵马的人,却是暼了他一眼:“都说了是冻害,能不冷吗?” 小路子拿眼瞪越风,见他穿了两件薄衣而已,胸膛高挺,半截脖子还露在外面,他赶紧缩了缩脖子,跑去取包袱里的东西。 一瞧见从驿店里出来的李砚,他立马过去:“公子,还是戴上个围领的好,切莫入了寒气。” 越风也说道:“确实如此。” 李砚戴上了围领。 一行三人继续往前。 到达淮安城外时,刚好未时初。 三人尚未用食,也没立即进城,因为他们的目光被城外几处安置点所吸引。 隔了一段距离,就能清楚看见北门外的几座茅草屋,形类似于营房,比普通屋子更长更宽,虽然只是茅草屋,看起来十分结实,木桩,房梁,捆扎起来的茅草,还有……篾条板子? 走近了才看清一块块篾条板。 站在草屋门口,往里一看,能看见木板床,干草和被子。 “让让!” 一个孩子从三人身边过,径直走向草屋的一个角落。 孩子经过的时候,李砚注意到孩子手里捧着的东西。 第142章 一个缺了个口子的碗,里面是米粥,粥不浓稠,也不算清,还有一个黄橙橙的馒头。 从北门进来。 靠城墙根儿下的空地,那里是另外两个草屋,不远处就能看见正在发放食物的救济点。 排在救济点外的人不多,只是几个老者。 李砚上前看了眼,食物还有小半,不过不太热乎了。 城内外的草屋,铺位不少,人却不多,尤其是青壮年男子,女子甚至也不多见,多是老人和七八岁以下的孩子。 还没离开,听说顾凯芝就在附近。 李砚三人往顾凯芝所在的地方去,据说,顾凯芝正带人清理污水沟渠。 到那个地方时,发现不少干活的人,有男有女,男子光着半腿,在沟渠里铲送污泥等物,女子在上面拉绳或用板车推走那些东西,也有几个稍大的孩子,帮着拉空框子回去。 找了一圈。 没找到顾凯芝。 几问才知他刚走。 “顾公可是回了府衙?” “去了城西。” 每隔三日,顾凯芝都会去查看城墙的修理进展。 李砚确实是在城西破损的城墙附近找到了他。 “顾公安好。”李砚作揖。 正蹲在城墙下的顾凯芝,忽然,扭过脖子,双目瞪着老大:“你,你怎么来了?” 李砚跟着在旁边蹲下:“夫子在看何物?” 顾凯芝急忙回过身来,手指着一条墙缝,起身,手一直指到上方。 “学生不解。” “千里之堤,毁于蚁泬,别瞧这只是一条细缝,城西墙体垮塌,就因为这一条条细缝,唉,年年修补,年年开裂……” 几人朝着淮安府去,路上,顾凯芝说起近来忙着的事项。 灾民的事情,暂且安置下来,年老体弱者有救济粮吃,年轻力壮者也有事情可干,清理城内排水沟渠,修建城外排水道口,以及补修重建城墙一事。 “照葫芦画瓢,江洲那边也安静下来。” “夫子辛苦。若非此次援手,江洲那边怕是……” “江洲百姓,淮安百姓,不都是咱大唐百姓,都是该做的。话又说回来,这主意还是别人给老夫出的。” “不知是哪位高人?” 顾凯芝恰好停下,指着不远处一堵墙:“那里的高人。” 李砚一眼望见白墙上的字迹。 粗略一扫,不经皱眉:“这是?她的铺子?” “没来得及提,柳掌柜又开了间铺子,不过不在学府路上,在那梨花路。走了一路,却是忘问,公子可用膳?” 顾凯芝有事先回府衙。 李砚三人进了小洞天。 “客人安好,一份套餐20个钱。” 一位妇人把他仨拦在门口。 给了钱以后,妇人给了三块木牌。 刚落座而已,另外一位妇人已端了餐来。 “那么快?”小路子看了看妇人,立马把视线落在餐盘里:“咦,这是什么东西?” 而越风把手中的牌子插入面前的小匣子里。 另一块木牌落下的瞬间,越风弹跃而起:“有机关!” 门口的妇人捂嘴笑:“那是诗牌,背后是诗句。” 接着,越风不动声色坐下。 李砚捡起那块诗牌,扫了眼,紧着去取他面前那块。 小路子在一旁说道:“哇!我从来没吃过这个东西,这个,这个是什么呀?” 李砚三人从小洞天出来的时候,孙二从后厨出来,在门口坐下。 妇人跟他说起:“哈哈哈,你可不知,刚来了仨痴汉,穿得是人模人样,脑子却是不大好使!” 大唐土著骂人方法之一:xx汉。 例如,读书汉,军汉等等。 痴汉,在当时是,大笨蛋,蠢货的意思。 孙二往那边望去,只能瞧见一点背影:“咦,那人……好,好,好像是……” “你可要把我急死,好像是个啥?” “大姨姐的前亲戚。” 三位前亲戚径直去了梨花路。 找到了柳掌柜另一家铺子,桃夭。 李砚正要进去,一孩子先跑了进去。 那个孩子一边向后招手:“姐姐,你来瞧,这个就是我说的香皂!” 两位娘子走进铺子。 他还停在门前,小路子跟着过去。 紧随着,另一个身穿黄色马甲的孩子进去了,孩子走向柜台,左侧柜台后的年轻女子,拿了几个果子给他。 目光再回到第一个孩子身上,接下来发生的事,他觉之非常有趣。 “公子,我倒是听说过这玩意儿,比宫廷内的秘方似还好上几分,京师里也有人使,没想到竟是从这里出来的……” 小路子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 接着就是另外一个声音。 “你们来做什么?!” 孩子对他怒目而视,语气里明显带着敌意。 孩子正是孙小猴。 他看了眼铺子内后问道:“你们掌柜在吗?” “不在!” “可知何时回?” “不知!” “那……她去了哪里?” “不知道!”孙小猴双手叉腰,腮帮子鼓鼓的说道:“你可别来烦我们!尤其是你,芳儿姐可不在这里,快走快走!” 孙小猴指着门口的越风,瞧着随时都会跳起来扑上去一样——面对疾风吧!!! 第143章 第111章 奇思妙想喜羊羊 在李砚的示意下,越风不得不“出言挑衅”孙小猴,最后被他追赶着离开桃夭。 可惜,李砚还是没能从这里打听到柳微的下落。 因为铺子里人确实不知。 最后的最后,他从顾凯芝那里得知了她的去向。 “她带人去了剑南道一带。” 还带人? 剑南道? 李砚已然变了脸色:“何时之事?” “十来日了。” “剑南道可有异样?” “剑南道一带冻害更甚,已有十几地降了大雪,益州附近道路封堵。”顿了顿,他接着说道:“要不了多久,她就该返程了。” 江上寒风凛冽。 两岸一片萧寂。 柳微拉紧围领,扯了又扯,直到遮住自己半张脸来。 似乎有点“天寒地冻”的意思。 “哈”一口气,吸了吸鼻子。 来都来了,总不能半途灰溜溜跑回去。 转过身回屋去。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有不少人。 船不算大,人不算少,一船人有大半基本是经黔中道,山西南,再到剑南道的益州。 比起陆路,走内河要快不少,只要不撞上匪徒,那就是一帆风顺了。 从淮安出来,径直去东洲,乘船离开东洲时,她也注意到河岸周围的情形,尤其是垮塌的那部分,眉心不由得紧拧。 好在现在是冬季,若是等到夏季,碰上汛期……不知是否能再承受一次。 如何巩固堤坝? 嘴里长叹一声:“唉。” 实在是不知道啊! “唉,唉什么?” 旁边出现一人,他往旁边一站,光亮就挡了一半。 转身看向石头,他却是侧过身去,脑袋朝一旁扭着,抬起的胳膊奇怪的抖了几下。 “吃冰。” “冰?” “饼子。” 石头说完就赶紧走了,从后面看,他的耳根子好像是红了些。 她往石头走的方向看去,陈志诚正举起手来,招呼她去前面吃东西。 这一次出行,陈志诚那边原本找到十个人,得知要去剑南道一带,出发时加上陈志诚,共计六人,其中两人曾经去过剑南道,毕竟又到了年关,为了让他们一起,陈志诚费了不少功夫。 孙大这边一共是四人,除去孙大和捎带上的石头,还有两个洪家村的人,他俩在大前年赶上去西北方向的“打工潮”。 西域,一个神秘又满是宝藏,且潜伏着各种危险的地方。 再加上她,合计十二人。 对了,还有一个——独自坐在船尾的张五黑。 张五黑不大说话,一个人窝在一个地方,却依旧显眼。 上次在青楼前又“捞”了他一次,为了报答这份“恩情”,张五黑提出跟她去一趟剑南道,有几分贴身保镖的意思。 那他不找人了? 呃……不好提。 拐过去拐过来打听了一些,得知他要找的母子下场凄惨,张五黑就是气得厉害,索性不顾一切跟那些人动了手。 但他也知道世道本就如此,被卖到青楼的女子,没有其他选择,既然横了心,下场自然没得什么好。 只能可怜那个孩子。 张五黑惭愧不已。 委托他的是一个旧友,他只说了这么一句:“我不敢去死,没脸见地下的兄弟。” 拿了两块饼给角落里的张五黑,走过去的时候,恰好听见船舱里的对话,其中一个女子在低声哭泣,像是强忍着可没忍住的哭声。 暼眼一瞧,两个姑子。 年纪较大者,已剃发,年轻尚轻者,未剃发,在哭那个就是后者。 年长的尼姑低声呵斥道:“……你尚未受戒,竟干出此等污秽之事来!此等行径,同那**贼女有何等异!待我回去,必定详细告诉师傅!” 咦! 骂得有点凶哟! 那小尼姑是干了什么事儿? 停下脚步,往里细瞅,只见年长尼姑指着床褥一处,刚好光打了过去,让她一眼瞧见床褥上暗红的斑点。 再瞧小尼姑,白色筒袜上也有几滴暗红。 “我错了,比丘尼,请不要告诉师傅,我……我不知自己有病。”小尼姑跪在她面前。 年长尼姑甩开小尼姑的手:“别碰我,你月水不净!” “望比丘尼谅解。”小尼姑不停磕头。 缩了缩脖子。 她赶紧走远了。 走到角落,将饼子给了张五黑,他却是抛了个眼神去刚才俩姑子所在的船舱位置。 “啥意思?” 张五黑低声问了句:“可是初潮?” “啊?” 只是瞪大了眼。 接下来张五黑所说的事儿,倒是让她继续张大了嘴。 “我曾听高人所说一方,若想习得轻功,可将小娘子初潮月布揣入怀中……” (此“高人”指马王堆《养生方》里面的一种说法,把少女初潮的月布揣在怀里,就能“增强腿劲,养生补强”。) 张五黑也是神奇,居然跟她说这些。 话说——女人葵水,乃天底下最为阴毒脏污之物,不要说“看见”,一般男性提都不会提一句。 他一口气给她说了好几个经血的奇妙作用。 第144章 听得她是一直合不上嘴。 哈喇子掉了一下巴。 什么将其混在酒里服用,可以治疗蛊病,痔疮,黄疸,什么把月布烧成灰加药里喝掉??? “我去问问。” “别。”她赶快回过神来,拉住了张五黑:“不是,肯定不是。” 张五黑叹气:“可惜。” “这都是什么奇思妙想?” “奇思妙想?”张五黑坐下,咬了一大口干饼子后说道:“你干那些事才是奇怪!” “哈?” “不晓得啷个会买劳什子洗涤皂!” 还好她把女性客户群体作为了目标。 就算是普通百姓,相对而言,女性会比男性要爱干净一些。 先秦时代的《礼仪·聘礼》中提倡——三日具沐,五日具浴。 意思是三天洗一次头,五天洗一次澡。 因为洗头洗澡麻烦,成本高,普通人基本是能省则省。 像孙二几个,能两三个月洗一次,那就是很爱干净的表现了。 直到两个月前,孙小猴身上才彻底没了跳蚤。 其他人不说了。 所以张五黑觉得奇怪,像他这样,还有洪家村一些人,觉得一年洗澡两三次,明明就是非常正常的事,用点灶灰已经是极其爱干净的行为,谁吃饱了撑着会去买洗涤皂? 看了眼张五黑,她挪远了点。 再远一些。 第112章 农家茅房 妇女有洗衣等需求,洗涤皂又便宜,这才使得洗涤皂能够卖出去。 不过听了张五黑的话,竟有几分担心——如果淮安受灾情影响严重,像洗涤皂这种暂且不是必需品的东西,很快会失去大部分销售业绩。 想了想。 只有提升香皂品质,打开中高端客户的市场。 虽然露出几分嫌弃的意味——张五黑身上可能也有跳蚤之类的虫子,但他讲话的兴趣仍在,接着,说了个据说是长安某千金的趣事。 为了洗回澡,千金小姐不惜装病。 “哈哈哈,这不有病吗?” 她干笑了两声。 实在不知道有啥好笑。 洗头还好,洗澡的“成本”的的确确不低。 要水不? 没得自来水,得找人去井里挑水,远点就是河里。 水折腾回来了,得烧热不? 烧水要柴火不? 水准备好了,要装水的盆子或桶不,要洗澡的场地不? 洗澡用的清洁品需要不? 洗个澡需要人力物力财力和场地。 可别感冒了,古代来个风寒,就可能挂掉了,天气冷的时候,想要洗澡,还得准备碳火——暖气备上。 麻烦不? 得了,别洗了。 普通人不想洗,奴仆没资格没条件洗,主子要洗,也会觉得麻烦,折腾,有什么好洗的啊? 因此,那位装病的千金,不得不使出杀手锏——病了啊! 啥病? “皮肤瘙痒,有黑白屑脱落,遍体生虱,油腻垢臭。” 大夫开出的治疗方案,其中一项就是洗澡。 带着淡淡的忧愁,一行人下了船。 到剑南道了? 不不不,只是黔中道北而已。 前面出了事故——好像是山体有滑坡泥石流还是什么,反正,船家不过去了,每个人退了些钱,都让在黔中道北下船。 行吧,从黔中道北往西边走。 走了几天,身上的干粮差不多了,找了个农家投宿。 叽里呱啦说了半天,才大致明白了老农的话。 “不远不远,朝那个山头走上一日,就能连着界。” 地界的另一边就是剑南道。 给了些铜钱,老农热情的张罗了不少食物,粗糙些,却都是热乎乎的东西。 “呼噜……咕噜噜……” 脸色一变。 赶快捂住了肚子。 同样的东西,其他人吃了都没事,就她有问题,赶紧朝着农妇指引的地方去了。 这农家的茅房还不小。 模样也是奇怪。 旁边围着一圈泥巴矮墙。 管不了那么多,气味没错,好几步木梯子上去,进去前猛吸一口气,解开蹲下,刚缓了一口气。 “吭哧——” “吭哧——” 低头一看! 哎呀,妈呀! 两排大獠牙! 当时是浑身一抖,险些身子一斜,一脚掉下去。 “吭哧哧……哧哧……” 底下是猪圈。 猪儿好像在嘲笑她。 忽略这些细节,赶紧解决完,突然,浑身僵住。 要命了。 没带纸。 扫了眼四周。 旁边角落里有几块石头。 no way! 绝不可能! 对比了几个方案,最后是放声大喊:“陈师傅——” 一只手出现在茅房门口。 手里是她的双肩包。 一刻钟后,(假装)若无其事的回去了。 其他几人想笑不敢笑,毕竟她是东家嘛,角落里窝着的张五黑说了句:“不是有石块?” 捡起地上一块石头。 “砰——” 张五黑不躲不避,一拳下去竟打飞那块石头:“换块大的。” 只是一个小插曲。 第145章 她却真的十分尴尬。 请问,古人用以下哪种东西充当厕纸?(多选) a.石头 b.树叶 c.树枝 d.木条或竹篾 反正,她的答案是e——纸。 体验了农村纯天然绿色循环式茅房,第二天一大早,继续朝着西边去。 几人背上背着个罐子,有些重量,出了些汗,寒气还是直往身上四处钻。 罐子里是海酱。 关于带货上路一事,也是考虑良多,带货币不安全,带货又麻烦,折中,就在淮安出了大部分货,剩下的带身上,麻烦是麻烦,倒也显得正常。 除了张五黑和她,其他人后背背篼里都有两罐子海酱。 为啥不用板车? 剑南道一带多山路,板车不如人力便利。 途中若有合适的东西,那就再用海酱交换。 来到黔中道与剑南道的边界。 附近还是热闹,因为多民营驿站。 插一句吧,国营驿站得是有身份的人才能进去。 “哎哟……老天爷,我是眼花了吗?陈师傅!”把陈志诚招呼过来,她指着远处的片,等一大片云飘过去才问:“那……那是雪山嘛?!” 陈志诚语气稍显沉重“嗯”了一声。 “益州那边,冬天要下雪?” “近几年,似不曾。” 陈志诚带来的一个叫郑雨的说道:“掌柜的,听闻益州那边已经入了寒冬,天寒地冻,山路十八弯,咱几个去了怕是回不去咯!” “你不想去了?” “去!当然要去,掌柜的,咱们为何不等天暖了再去?” “郑雨,你去那边看看。”陈志诚给那人一个眼神。 她正说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 没料到剑南道今年跟淮安一带一样。 冬天来得那么快,那么早,那么凛冽。 驿站里有住宿,吃食业务,羊肉汤贼拉拉的香,吃饱了,买了淳朴风皮草背心穿上。 对了,驿站里还有民间艺人。 “……这位客人模样俊俏,心地仁慈,富泰长和,万福金安!” 年轻貌美的女子在其中一桌客人面前说了些好话,变戏法的凭空捞出一朵绢花来。 绢花打开就是手绢。 手绢给了那位客人,客人却不肯意思意思。 “少年奔,老大忙,劳碌一生,到头凄凉凉!” “你说什么?!”客人一拍桌。 那女子单手在面前一挥,面上竟然变成老妪模样。 看了个热闹,陈志诚来跟她说道:“店家说近来没什么匪徒,不过前阵子,山匪闹得厉害,最近几日阴雨连绵,最好是暖和些了再走。掌柜的,我们去益州,准备带着什么物件回来?” “呃……”这个问题真不好回答,换个话题:“那就等几日再走。” “离得不远有个庄子。” “那明日去看看。” “行,我打听打听走道。” 陈志诚走了,孙大又凑了过来,低声说道:“大姨姐,咱这瞎晃悠,得遭不少钱!” 她“嘘”一声。 不是瞎晃悠。 明明就是出来旅游。 还没跟孙大多解释,眼神暼向一处。 她嘴里骂道:“他大爷的!” 第113章 石头 周围有好几家驿站,现在正是热闹的时候,杂耍的艺人,挑着担子的商贩,晃眼一扫,附近就是二十来人。 他们留宿的驿站旁,紧挨着另一家驿站,两者间搭着个草棚,棚子外围了七八个人。 其中一人刚刚移动了位置,她的目光恰好投过去,这才一眼看见蹲在地上的石头。 快步过去时,迅速看了眼地面——没有棍子,更没有石头。 草棚前面,几人围住蹲地的石头。 他正紧紧搂着自己的背篼,护着篼里的罐子,甚至于把整个脸埋了进去。 这样一来,似乎,他就听不见围堵的嬉笑、嘲讽和谩骂。 有人给了他一拳。 有人踹了他一脚。 他却只是抱紧背篼,浑然不知。 “傻子!哈哈哈,果真是个痴傻!” “大家都来看傻子咯!” “你快点!好没有?” 几人看向棚子一侧内里的男子,那人呈“蹲 ”的姿势,一张脸憋得通红,隔了几息,他拉了拉裤腰带,正要起身,一边说道:“好了好了!把他弄过来,趁热!” 对石头拳打脚踢的男子,伸手去拽石头,可惜,没能拽得起来。 “嘿!都来搭把手啊!” 男子招呼其他人,一旁几人却是退远了些。 “你们这帮没出息的!余子,你来!” 男子招呼还在系裤腰带那人,忽然,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玩什么呢?” 后面那人一问,男子顺嘴就答:“玩傻子啊!” 说时迟,那时快。 下一瞬,男子只觉得肩膀一紧。 刺痛。 像是被铁钩刺破了肩头一样。 肩膀被一拉扯,他居然原地转了个圈,重心不稳,向后一倒,还没看清是谁整他,胳膊又是一紧。 柳微一把抓住了男子的脖颈。 手腕一转。 迫使男子面朝向她。 抬手,就是一巴掌。 第146章 “好玩吗?” “啪——” 清脆一声响。 男子脸上立马就是一个巴掌红印。 “啪——” 又是一巴掌。 “来呀,大家都来看呀,看傻子!” “来呀,大家都来玩呀,玩傻子!” “啪——” “啪——” 连着打了七八个巴掌。 自己的手掌一片红肿。 在这个时候,系裤腰带那人终于回过神来。 那人一手拉着裤头,一手打横指着她:“你……” 两步并做一步。 一个箭步上前。 抬脚就是猛然一踹。 那人也就后退了两步,倒在了草棚里。 而前面被打巴掌的男子,顶着猪头脸,冲向了她。 转身闪开。 抬脚踹向男子的后膝盖窝。 男子倒地。 这还没完! 鼻子“哼”了一声,她拽起刚倒地的男子,将他的脸贴在一堆还热乎的东西上:“我去你大爷的!” 狠狠踩了两脚。 又是转身,眼神里带了刀子,飞射向周围的人。 “谁还要玩?” 几人纷纷走远了。 孙大去拉还蹲在地上的石头。 “走了,还愣着干啥?” 石头看了看孙大,扭头去看她。 这一次,石头没有躲开她的视线。 这里不是城里,打架闹事的也不少,大多都是看个热闹而已,没人多管闲事。 面对赶来的陈志诚等人,俩男子落荒而逃。 孙大问张五黑:“你怎么不帮个忙?” “毛孩子打架,我掺和个甚?” 几人回驿站。 张五黑又问她:“你就不怕打输咯?” “俩瘦竹竿罢了。”她挥了挥手,瞅一眼隔壁店家正在重搭的草棚,低声说道:“换做是你这样的,我不敢上。” 张五黑就是五大三粗一堵黑墙,谁没事儿撞墙玩儿? 紧急之下,她也观察了周围情况。 推测俩男子有其他同伙的可能性低,这才直接动了手。 晚些时候,把石头叫到房里。 石头仍然背着那背篼。 “我重新说一下,两点,第一点还是一样的,时时刻刻背着这背篼,管好俩罐子,第二,离我近点,跟在我身边,明白了吗?” “明白。”石头盯着地面。 “抬起头来,看着我。”语气忽然严肃不少,她起身走到石头面前,却不及人家胸口。 太影响气势。 退后两步,粗声粗气说道:“坐下,快点。” 石头坐下。 “抬头。” 他抬起头来。 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你不是傻子,知道吗?” 他明显是愣住。 其实,他真不是“傻”。 石头完全能够理解别人要表达的意思,他也能做到她的要求,只不过,在其他人眼中,他的面部表情不自然,双手某些动作不协调。 脖子有时会扭一下。 肩膀时不时一抽动。 她不知道他的这种症状叫什么,但他肯定不是痴傻。 上天并未给每个人公平。 有些孩子需要更多的爱。 “我问你,刚才那俩人,准备对你做什么?” 石头移开视线,盯着地面说道:“他们想把我推到……粪堆里。” “你知道粪有什么用吗?” 石头望着她,歪着脑袋:“粪?” “对啊,就是粪,粪有什么用?” “粪有什么用?” “粪没用啊,即使是淮安,背街里也有人偷偷把粪水倒沟渠里。” 淮安城没有专门的排污管道,那么,粪水要如何处理? 早些年,粪便都是直接泼街上。 直到官府明文规定,禁止倾倒这些污秽之物。 那么,没有用处的粪,该如何处理? “有个人叫邬老三,他专门做收粪水的买卖,把别人不要的粪水收去,拉到庄子上,卖给需要施肥的农民。” 天然有机肥。 吃了粑粑的农作物们,才能更加茁壮的成长。 打住。 她要说的不是农作物,也不是拥有“商业头脑”的邬老三,而是那些毫无作用的“粪”。 “别人眼中只是粪,邬老三眼中,却是宝贝。我这比喻得不太恰当,意思是一样的,石头,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不是茅坑里的石头。” 她倒是愣了一下:“那你是哪里的石头?” 石头挠了挠后脑勺,咧嘴笑了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就离开了驿站。 朝着陈志诚所说的那个庄子去。 太阳落山前,他们就到了。 不过,这里真的是个庄子? 瞧着这热闹劲儿,有种赶集的赶脚。 何家湾曾经是个普通的农庄,如今,这里却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佛教圣地。 “咱上哪儿投宿?” “还能哪儿,上寺庙啊!” 第114章 求医 光听“何家湾”这个名字,没什么特别之处,直到修建起来的天葵寺,使得附近聚集起越来越的人,农庄便有农镇的模样。 庄子上可没什么驿站,投宿,要么去农家,要么去寺庙——没错,大多数寺庙拥有旅店的功能。 第147章 当她来到天葵寺时,竟然,有种人声鼎沸的意味。 天葵寺门前有好多人。 “我先去问问。”陈志诚往前面挤。 孙大让其他人靠边歇下,先把背篼放在地上。 她踮起脚望了半天,竖起耳朵听了半天,这才搞懂为啥这么热闹。 明天有一场“广会斋筵”。 啥? 大致内容似乎是“剃度”和“传戒”。 由于当地民众的语言带了本地特色,不能全听得懂。 所以说——还是普通话好。 垫脚望了眼陈志诚,他还没能挤到寺庙前,忽然,不远处响起个妇人的哭声。 一妇人跪在僧人先前,双手合十,哭泣着道:“求求僧伽,救救,救救我家郎君!” “戒师正沐浴更衣,准备明日传戒,怎能因此受了影响。” “可……可是……”妇人愣愣然,眼眶绯红,鼻头红肿,似想要再说些什么,又说不出什么。 另一人跑到妇人身旁。 “嫂子,快跟我回去吧,请到大夫了!” “大夫?哪里来的大夫?” “才进庄子!已经给邓大伯请到你屋去了!” 妇人连忙起身,跟着男子挤出人群。 又看了眼陈志诚缓慢的进度,她跟着往另一个方向去——去看个热闹。 据说,民间医生一般分为三个等级。 拿长安举例。 长安东西市有个药铺,里面坐堂的大夫,乃甲等民医,病人预约或怎样,自行上门看病。 那些没有药铺,在自家寓所挂个牌子,告诉大家这里有行医大夫的,就是乙等民医。 而那种“云游天下”的大夫,哪儿需要往哪儿钻的一类,则是丙等民医。 男子先前所说的大夫,应该就是第三类。 她还没见过游医呢。 跟着一路去了,石头也一起,张五黑慢慢悠悠走在后面。 庄子里一户人家,院墙外已围了不少人。 “让让!让让!” “何嫂子来了!” 先是这两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嚎叫。 “啊——” “不行了!我不行了!救救我!” “救命呐——” 她好不容易挤了过去,却瞧不见里面的情形。 “这里。”石头还背着背篼,他把背篼倒过来。 她踩在背篼上,手撑在泥巴墙上,拉长脖子往里看。 旁边的人却在这个时候走了些。 “没出息的!” “别这样说,柱子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些。” 里面又是阵阵惨叫。 “啊嗷嗷嗷——” “啊啊啊啊——” “嗷嗷嗷嗷——” 此时此刻,头顶三个问号。 着急。 到底咋回事啊? 外面还围了八九人,前面走那些,好像还是瞧不起里面那人喊叫得凄惨。 屋子里的情形又看不清。 只看见一个男人走过去走过来。 被称为何嫂子的妇人,蹲坐在门口地上。 “唉。”嘴里叹息一声,眼神一扫,嘴又张大了:“咦?嘿!黑煤炭!” 瞧见个有些眼神的侧脸。 “黑煤炭!” “黑……董,董,董杏林!” “董”好几下才想起他的名字。 可能性不高。 然鹅。 的确是那黑煤炭。 院子角落里一人,闻声转身,接着朝她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来。 “是你!”董杏林快步走来,隔着这堵矮墙,向她作揖行礼:“柳掌柜安好。” 看了眼旁边的人,她索性翻进了院子。 泥巴墙也就半人高。 一时间倒也没人管她。 “你怎么在这儿?” 同样一句话,从两人嘴里说出。 她笑了笑指向屋子里:“你先给我说说,里面是个啥情况?” 董杏林皱了皱眉,叹息一声。 “对了,你不是大夫嘛?” “我……我只是个……” 原来比起屋子里那位游医大夫,董杏林更早一步来,可惜,人家嫌他太年轻,不让他给患者瞧病。 “你懂个什么?别在这儿瞎捣乱!” 董杏林被拦在外面,见那位游医进去了。 瞧了好一阵。 “病患什么症状?” “邪郁少阳。寒战壮热,汗出热退,休作有时,伴有头痛面赤,恶心呕吐,口中苦涩,舌苔黄腻。如此一般,宜和解少阳,祛邪截疟。” 听得她脑袋上又是三个问号。 “兄台,请说人话。” 好像是过去老人们说的“打摆子”。 再翻译一下,或许是疟疾。 由于她非专业人士,何家湾的土话也听不大明白,只能估计是得了疟疾。 病症是疟疾。 请问,该如何医治? 当当当——请诸位睁大双眼! 大夫“望闻问切”后,取出随身携带的白纸,毛笔,以及朱砂,一阵奋笔疾书。 “疟小儿父字石拔,母字石锤,某甲姓何名柱患疟,人窃读之曰,一切天地,山水,城隍,日月,五星皆敬灶君,今有一疟鬼小儿骂灶君作黑面奴,若当不信,看文书急急如律令!” (注:治疟符引自孙思邈《千金要方》) 第148章 写完后将这玩意儿拿到厨房,贴灶王爷脑门上,一边照读,一边跪拜,意思是跟灶王爷说,有个疟鬼,骂你是黑面奴,你不出来收拾收拾它? “疟鬼?” 董杏林低声说道:“疟鬼乃是各冤死的人变成的,写那咒符,为的就是让灶王出面,把疟鬼从他身上驱走。” ??? 有用吗? 请看第二步——《禳疟法》。 这也是《千金要方》里有记载的东西。 灶王爷不肯发威,咋办呢? 去找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来! 下一次疟疾要发作的时候,赶紧,把大公鸡塞病患怀里,抱住了,抱紧了,开掐—— 一定要保持大公鸡不停叫唤! 如此一来,大公鸡旺盛的阳气,才能将疟鬼驱走! 折腾半天,病患还是不好。 怎么办? 游医沉下脸来,只能如此——拿出终极武器——艾灸。 盗版大唐跟正版一样么,最流行的治病方法,正是“艾灸”。 如何艾灸? 点燃艾草。 然后让病患正面朝上躺下,从胸口正中往下,沿着穴道一路往下——烫! 不要管空气中烧烤人肉的味道! 不要管鬼哭狼嚎的喊叫! 只要看皮肤烧出疮口,溃烂流脓没有,烧烂了——疟鬼就死了。 第115章 许可证与资格证 双眼里一连串的问号。 再三确认。 董杏林正儿八经回答,此治疗方案,确实相当规范。 呃…… 她默默转身准备离开,董杏林却说道:“换做是我,我不打算如此医治。” “你打算塞两只公鸡?” 董杏林看了眼屋子里,跟着她往外走。 “偶得之一方,用柴胡,黄芪,半夏等药,能治此病,不过此时也找不到那些药物,唉,我也没更好的法子。” 跟某些不同,董杏林倒是看得开。 别人不信他。 他也不强求。 “对了,你怎么在这儿?” 一问倒是新奇。 上次见董杏林,还是在周家庄,他对女性方面的疾病,似乎非常感兴趣,不过很多地方的女性对于自身病情不便外说,周家庄女子多,能让他瞧的人却不多,于是乎,他误打误撞去了洪家村。 “有一老伯,腿失一半,竟能存之!” “你说的是鲁儿娘的爹?” “你怎么知道?” 董杏林详细一问,随之来了何家湾。 “那大夫在这儿?” “就在天葵寺!我特来向那位医师请教!” 董杏林一人说得老起劲儿,她听得哈切连天。 三人回到天葵寺前。 哎哟喂,人……更多了。 至于吗? 热闹成这样。 望了一圈,没看见陈志诚等人,倒是孙大找到了她。 “他们先进去了,跟我来。” “寺庙有地方住吗?” “天葵寺不小,有空闲的住宿房,不过一般不留女客,你住的地方要偏远些。” 天葵寺是当真不小。 去外客住宿房一路,大概走了二十分钟,只是从侧门进,经过三门殿,天王殿,以及大雄宝殿,路过看了看,殿堂不算豪华,倒是崭新,一路见不少僧侣。 “住宿费怎么算的?” 孙大低声说道:“这个叫上香布施。” 比起驿店,寺庙里的住宿费,低得多,平日里也有施主香客,以上香布施的名义给寺里一些财物作为实际上的食宿费,然后就可以在寺里住上一阵子了。 “吃饭也不要钱?” “嘘!”孙大左右看了看:“哎呀,你小点声。” 由于明日有剃度传戒会,住宿房相当打挤,跟着一起来的董杏林没地方留宿,挤一下都挤不下。 住宿房的环境不如驿店,一个大通铺,能睡十来个人,确实是挤不下了。 董杏林悻悻然离开了:“我自己想办法。” 她则跟着一位僧侣去了女客房。 分开前,特意交代了一句石头:“我的海酱可保管好了。” 往北面去。 路过一间殿堂,里面是阵阵“和尚念经”声。 僧侣解释道:“此时正值晚课。” 和尚们每天两次念经打卡——课诵,早课+晚课。 到了规定时间,所有僧尼聚集在大殿或讲堂,由住持高僧等带领,一边敲打木鱼,一边带着节奏的开始rap……不,是一边唱诵。 “那里就是斋堂,待贫道引女施主去檀香堂,女施主请尽快去用食。” 僧侣给她指了个不远的地方,紧着,另外一个僧侣示意找他有事。 僧侣请她稍等片刻。 她在旁边走了几步,背后就是几棵树。 树间有人。 “明日便是广会斋筵,你的戒金可备好?” “我……回师傅的话,爹爹还没回来。” 先前问话那人就是一阵叹息:“你已经在寺里待了大半年,纵使住持答应免除你一半的戒金,也不能全部给你免了。” “那……那我该怎么办?” “再等等吧,等到明年开春。” “多谢师傅宽裕。” 戒金? 戒金是个什么东西? 第149章 难道当和尚还要交费? 揣着疑问去了檀香堂,一路上也不好问那位僧侣,瞅了瞅四周,的确环境简陋,认了路,赶紧去了斋堂。 陈志诚和石头在,其他人先回了住宿房。 石头脚旁放着背篼。 “这?”陈志诚指着背篼,看表情像是在说:“有必要时时刻刻带着吗?” 她让石头拿出上面的罐子,揭开,舀了一大勺到碗里。 斋堂里的食物都是一样的,一碗米粥,一碟腌咸菜。 海酱赶快放了回去。 寺庙有“戒杀生戒肉食”的清规。 “施主,一人一碗,切勿贪欲过重,口腹之欲……” 抬头看了看,给盛饭的僧侣正对着添饭的一人皱紧眉头,嘴里吐出一堆叽里呱啦。 “你们吃饱了吗?”她问陈志诚。 “差不多吧。”陈志诚接着说道:“那人该是没续交香火。” “续交?” “待的时间长了,懒着不走,寺庙里的人也不好直接赶人走。” 陈志诚对寺庙的情况似乎蛮了解,她赶紧问了戒金的事情。 这一问,好家伙,吓了她一大跳——来吧,改行开寺庙吧! 当然,她是没资格开展这块业务的。 请问,您听说过“出家许可证”吗? 请问,您知道“僧侣从业资格证”吗? 所谓出家许可证,那就是“度牒”。 是个人,想出家,就出家? 首先,得满足如下条件: 第一,必须是能够自主的自由人。父母健在的,父母得同意,当官的先辞职,已婚的先离婚,奴仆要是自由身,反正是无拘无束无牵挂,信其他宗教的还要先划清界限等等。 第二,必须是7-70岁之间的,身体健康的人,例如残疾人士,不符合出家条件。 第三,犯过五种重罪的,不能出家。包括杀害父母,破坏僧侣的团结等等。 条件满足以后,可以带着钱上官府了。 官府? 出家需要取得官府的同意。 因为出家后不需要交税,不需要服役,那部分赋税服役的损失怎么办? 交钱吧,买一份许可证。 陈志诚说,一份度牒的实际“售价”,在一万到两万贯之间,小地方会便宜许多,几千钱而已。 “换做长安、东洲等地,像那等有名寺庙,至少是三万贯钱以上,还得费不少功夫才能拿到。” “三,三万?” 按住自己的小心脏,继续往下听。 “戒金呢?” 拿到度牒以后,就可以准备僧衣鞋,托钵,佛经等物,带着去度牒上规定的寺庙,交一笔戒金。 干啥? 寺庙吃饭住宿不要钱吗? “戒金交多少?” 家里有钱,多交,家里没钱,少交,实在没钱用粮食布匹代替也行,或者勤工俭戒? 第116章 美颜 综上所述,可不是谁都能成为“注册僧侣”。 拿到度牒后,物件和戒金等准备就绪,就可以在寺庙“实习”,等到一年两次的广会斋筵,举行仪式,剃度和受戒,正式成为沙弥,类似于初入职场的新人,待第二次传戒,成为比丘,就能领取“戒牒”——职业资格证书。 再修行五年的僧尼,才有资格离开师傅和原属寺庙,自己单独出去修行。 拥有合法身份的优势就出来了。 度牒,官府承认其来历明确,身份合法,可以正大光明的行走。 戒牒,寺庙认证该僧侣的修行年资和等级,不管去哪个寺庙,人家都会客气且周到的按照高级僧侣的待遇,管吃管住,好生相待。 相当于可以免费游历整个大唐,甚至于出个国,只要勇气可嘉,去一趟印度并非天方夜谭。 好处还是蛮不错,不过,得先挨过那些清苦的日子。 路过一僧侣听见陈志诚在跟她介绍寺庙的情况,也说了几句,僧侣每日在寺院的大致生活。 没听几句,她已是一副苦相。 每日打卡项目取下: 1-坐禅 (静坐修行冥想,思考今晚斋堂食白菜还是豆腐。) 2-课诵 (一天两次,大家一起敲打木鱼诵读经文等等。) 3-劳作 (话说劳作的范围就比较多了,有些人负责种菜,砍柴,挑水,打扫等体力活,有些人负责幼徒教学,有些人负责病坊事宜等等。) 以上是每日打卡,以下是每月/年打卡。 1-布萨 2-安居 3-自恣 4-普清 不解释了,反正已经是晕头转向了。 有缘再会。 第二日一大早,她就被外面的动静弄醒了。 广会斋筵一般是春秋各一次。 不久前秋,已经举行过一次广会斋筵,为何又加了一次? 据她推测,或许跟今年多地冻灾有关,何家湾所属黔中道下官府,为额外增加点收入,放了些名额出来,各寺庙跟着忙碌起来。 能够进入佛门,前面说过,实属不易。 即将成为沙弥的那些家属,纷纷前来见证这重要的一刻,而那些非“合法身份”的沙弥,多是些附近庄子上的孩子,他们的家人也特地前来。 前面提到“幼徒教学”,指的就是庄子上天资较为聪慧的孩子,或者有某些其他情况的少年郎。 第150章 他们拥有沙弥、比丘尼的身份,最终,却无法跟持度牒和戒牒的僧侣一般。 既然来都来了,还是去看一下热闹。 等她一路小跑到斋堂的时候,里面已经没人了,匆匆喝了几口米粥,她赶紧去了大雄宝殿。 半夜还稀稀拉拉下了几颗雨,地面仍是湿漉漉的,好在天勉强阴着,不见一片乌云。 寒气还是有几分。 缩了下脖子,拉紧了衣领。 等她到大雄宝殿外,四周已是安静下来。 放眼一望,上百号人。 而跪在蒲团上等待剃度的人,一排三人,左右两排,不过三排半的样子。 各个神情肃然。 一位年纪稍大的僧侣,走上大雄宝殿前的台阶,他说了些什么,她听不清楚,只见单手向后一抬,像是个“请”的姿势。 紧着,僧侣侧身。 双手合十,朝后一揖。 与此同时,现场所有僧侣皆是合隆手掌,向着大雄宝殿的出入口行礼。 稍慢一些,四周的百姓也跟着或颔首,或鞠躬,甚至于有人跪在了地上。 不由得拉长了脖子。 往旁边走了几步,踮起脚来,又跳了一下。 可就在这时。 天忽然放晴。 晴天? 阴雨后的天,非常神奇的,一秒钟变换了场景。 天空是雨水刚洗涤过的颜色。 清澈。 透亮。 下一个瞬间,多了两片洁白无瑕的云朵。 一道金色的光芒。 就这样洒落在大雄宝殿前。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儿。 只因恰好有人从那束金光中沐浴而出。 那是她第一次见原空师傅。 瞪大眼。 张大嘴。 又皱紧眉。 丝毫不在意自己此时此刻的表情有多拧巴。 只是脑门上飘出一行行弹幕。 不可能。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怎么可能有人没头发还能如此好看?! 原谅她找不到形容词,想了好久,觉得没有一个词汇适合用来形容他。 嗯……美颜吧,盛世美颜? 她就这样愣愣的,见证那位师傅主持的严肃的仪式活动——剃度。 “皇帝万岁,臣统千秋,天下太平,**常转。珈蓝土地,增益威光,护法护人,无诸难事。十方施主福慧庄严,合道场人身心安乐。师长父母道业趋隆,剃头沙弥修行无障。三徒八难咸脱苦轮,九有四生俱等觉岸。” 没听得懂。 但是声音好好听,有种宁静之感。 紧接着其他人一起唱念: “我某某人,今请大德为剃头受戒阿阇梨……” 回到佛堂。 新出家那十几个,换上僧衣,向那位师傅,也就是戒师合掌跪拜。 戒师手持个瓶子,用手指蘸了蘸里面的水(香汤),给每个受戒者头顶滴上三滴。 虽然让她联想起《西游记》里面的观世音,但是,此情此景并无违和感,她感受到了严肃——这是神圣的时刻。 戒师给那些人剃一部分头发。 然后问那些人,是否考虑清楚忍苦修行。 再把他们带到各自的师傅面前,由师傅完成最后的剃发。 后面还有不少流程,这才结束了剃度。 紧跟着是“传戒”。 大家又去了戒坛。 换做其他任何时候,她肯定早溜走了,可她偏偏跟着走完了全部流程。 最后一刻的时候,感觉像是自己步入了佛门。 一把拍到自己的脑袋瓜子上。 头发还在呢! 回过神来,现在已经过了午时,戒师离开的瞬间,她只觉得浑身难受——似乎是跑了半个马拉松。 “大姨姐?” 瞅一眼找到她的孙大,伸出手去:“扶,扶我一下。” “咱们去斋堂?” 嘴里的“好”字还没说出,耳畔听见年轻女子的声音。 “原空法师要开俗讲。” “真的吗?什么时候?!” “明日……或后日。” “到底是明日还是后日?” “咱们去探探?” 疲劳一扫而空。 “给我留俩馒头。”推开孙大,她快步加入了追星的队伍。 第117章 大神求pk 两位娘子特地前来天葵寺上香祈福,这个“特地”,包括乘坐十日的驴车,又步行三日多,可谓是翻山越岭,虔诚之至。 “你是第一次来天葵寺吧?” “这里的佛尊尤其灵验!只要你至诚至至信,遵守道义,佛尊一定会保佑你!” “不光是整个天葵寺里的佛尊,还有住持原空师傅……” 刚提到原空师傅,俩女子相视一笑,眼中闪过的情绪比较复杂,但其中某种浓烈的意味,她是隔空察觉到了。 跟着她俩往前,顺便打听关于原空师傅的事。 可她的“坦诚相见”,没能换到对方的“直言不讳”。 人家不跟她分享大神的故事。 哼! 没关系,她有的是法子! 俩女子把她甩开,不准跟着一起进入云会堂——原空师傅此时正在里面。 云会堂即茶堂,接待客人的地方,作为天葵寺的住持,原空师傅有时也会亲自接待一些客人。 第151章 客容量有限。 她进不去。 反正人就在这儿,总能守株待兔。 话又说回来,作为住持,原空师傅的确是太年轻了些,倒不是说他年纪太小,而是相对于那些白胡子老和尚们的形象,一位瞧着三十出头的僧侣,能够当上一座中大型寺庙的住持,原空师傅看起来资质不够。 故意带着质疑的语气,找了个比丘尼一问。 比丘尼立即翻了个“你懂什么”的白眼。 “修禅问道,各有天性,某僧道终其一生,难以参透佛道,更何况修成正果?” “纵使如此,他也太年轻了。” “原空师傅自幼跟随百清禅师游历四方,历经千辛,体会万苦,其中磨难岂是刻画在面上?” 百清禅师是原空师傅的启蒙老师+引路人。 话一下子岔到百清禅师身上。 一听她却是着迷起来。 这位百清禅师倒是个神奇的人物。 百清禅师应该原本就是黔中道某地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去了天竺国,也就是印度,据说,于某棵树下,忽然参悟了人生真理,一心皈依佛门,后返回何家湾,在这里修建了天葵寺。 天葵寺从一个一人的寺庙,后来发展成为上百人的庙宇。 其间经历许多,寺庙人多人少,兴旺又残破。 百清禅师圆寂时一百零八。 早知道七十古来稀。 一百零八是个什么概念? 就是百清禅师精心培养的八个弟子,他们都已经归西了,百清禅师仍然存活在世。 而原空师傅就是他的第九个徒弟。 俗称关门弟子。 即使原空师傅瞧着年轻,整个天葵寺没人不服,甚至于官府也是极其认可。 根据比丘尼所述,除了佛经等,原空师傅乃具有极高的文学修养,以及精湛的医术。 “原空师傅游历归来不久,你瞧着吧,过不了多久,必定有许多文人雅士上门拜访。” 这确实是听说过。 一些名山大寺里会有学问非常高深的高僧,往往会吸引许多文人雅士拜在门下,以从师受教,譬如,王维,陆羽等等。 请问,诗佛说的是谁? 小盆友们快想想,考试可能会出题哦~ 在茶堂外等着一阵,不见有人出来,她只好先去了斋堂,不是饭点,斋堂关门,又去了住宿房,陈志诚孙大几人都在,就是没看见张五黑。 一看见她,石头赶紧走到她身旁。 孙大跟过来:“他非闹着要来找你,寺庙人多,我拦着没让出。” 啃着硬邦邦的馒头,嘴里“嗯”了一声。 “咱们就在寺庙里待着?” “钱都交了,干嘛不待?” “这……”孙大嘴角一抽抽,看了后面几人,示意他们走远些。 留下孙大、陈志诚和看不懂眼神的石头。 陈志诚说道:“我又打听了些消息,剑南道那边今年的冻害怕是严重,要去,最好还是趁早,越是寒冬腊月,道路越是艰难。” 孙大也点头道:“那么多人,耗费在路上,得费老不少钱。” “南方的情况,你们知道不?” “南方?” “岭南一带,甚至更南边的地方。过两天寺里要开俗讲,人更多,你们打听打听,其他人愿意干嘛就干嘛,不过不能生事。” 陈志诚答应下来。 孙大却是一副犹豫的模样:“咱们就这样?” “孙大哥,你别只看着荷包里的几个钱。” “那么多人吃饭,我能不看着嘛?” 此次出行,孙大是财政大臣,所带的贯钱和些金银都在他身上,他夜里睡觉都搂着,与陈志诚合作多次,倒是信任他,其他人却是说不准。 孙大整日忧愁状。 “咱们这些钱,可挨不了那么久。” “我知道。”她拍了拍孙大的肩膀,起身往外走:“那么多人,我去找找商机。” 她往外走。 只听见孙大问陈志诚:“谁是商机?” “不曾听说。” “光听名字,想必是个厉害人物。” 为缓解孙大的忧愁,她准备先赚点现成的钱。 寺庙里看见的僧侣有八九十个。 住宿房的男香客,也有三十来个。 再加上新出家的沙弥,以及没住寺庙的沙弥家属,近来,天葵寺里大概得有一两百人。 另有即将举办的俗讲。 她得找个商机。 下午的时间,把寺庙整个走了一遍。 天葵寺正门进来后,依次是三门殿,天王殿,大雄宝殿,西侧是地藏菩萨,观音,祖师殿等,还有藏书阁和讲堂,像各类功能房,则集中在了东侧。 功能房指的是云会堂(茶堂),香积厨(厨房),斋堂(食堂),寮房(僧侣宿舍),职事堂(库房),当然还有厕所。 再往后走,来到寺庙附属小学。 有几个是剃了头的小和尚,有几个是庄子里的孩子。 继续往后,像是单独的一处围栏院子。 远远望去,挂着“病坊”的牌子。 还没走近,已经听见黑煤球的声音。 “让我进去吧!” “我可以的,让我试试,我是大夫,我真的是个大夫呀!” 她快步走过去,神情夸张喊道:“董大夫?我的天呐,真的是你!” 第152章 董杏林愣住。 病坊门口俩僧侣愣住。 “你们不知道啊,要不是他,我那被病痛折磨的爹爹,哪里还能多活五年,享得含饴弄孙之乐!董大夫可谓是我们的大恩人呐!” 第118章 病坊 情真意切感人肺腑一席话,就差下回磕头的阵势,成功让几人都愣住了,她接着朝董杏林眨眼睛:“董大夫,你说是吧?” “咳咳。”董杏林清了下嗓子道:“医者父母心,那些都是我该做的,你就不用再提了。” “董大夫医术高超,心地仁慈,当乃医者之典范!” “过誉,我……” 她赶紧指向病坊里面:“不知董大夫在此为何?” 董杏林看了看病坊前俩僧侣,再看着她回复道:“此处病坊特收治疑难杂症病患,听闻天葵寺的原空师傅医术精湛,鄙人特地前来请教经验。” 一位比丘尼道:“病坊繁忙,此时不宜接待,若要请教医术,施主可至云会堂等候。” “可我才见原空师傅进去。” “请不要打扰师傅为病患医治。” “不是病坊繁忙?我可以帮忙。” 董杏林想进去,被俩比丘尼拦下。 其中一人低声说道:“近来有一位病患身染重病,些许会传染给施主。” 传染? 传染病吗? 哎哟喂……她赶紧后退了五六七八步。 董杏林看了她一眼,续道:“所谓医者,自然不惧此,请让我进去吧。” 就在此时,病坊掩住的门被推开,一位比丘尼在前面一人耳边说了些什么,她是没听清,估计听清了也听不懂。 但是他们让董杏林进去了。 咦? 进去了? 那她……要不要冒着生命危险进去近距离接触一下大神? 病坊门已经合上了。 与大神仅一门之遥。 尽管里面有传染病……她还是翻墙进去了。 翻个墙那是小意思,只是有点点担心墙给翻塌了,人家找她赔钱——关键是墙体质量很差,让她赔钱,她会觉得巨冤枉。 最终,排除万难进入了病坊。 病坊就是个普通院子,索性翻进去的时候,院子里没人。 左右两边是病间,跟寮房差不多,一个大通铺,铺上躺了七八个人。 往里面去。 二进院子则是vip病室。 其中一间前围了人。 没办法——想要看个究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女施主请止步。” “这里是病坊,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径直往前走,一边若无其事说道:“门敞开着的啊,我来找董大夫。” “董大夫?就是刚才进去那位吗?” vip病室里探出个比丘尼的脑袋,对她说道:“施主请进。” 她倒是愣了愣。 进去的瞬间,忍住了笑意。 董杏林在她进去的时候,赶紧说道:“她父亲的症状与此相似,原空师傅大可让我一试。” 他学得倒是蛮快嘛。 不过无所谓啦,已经靠近大神。 抿住上扬的嘴角。 紧紧锁住自己眉心。 她揪心一般的神情,艰难的点头:“肌肤生腐,溃烂露骨,好在那是冬季,换做夏季,怕早满是蛆蠕。” 扫了眼露出双膝的病患。 其中一支腿的小腿,皮肤溃烂,能够看见一处骨头。 另外一腿,却是十分肿胀,特别是膝盖,肿得有三个拳头那样大。 原空师傅当时正蹲在病患前。 他的手摁在病患肿胀的膝盖上,一按,膝盖处就是一个窝陷,再换他处按下,同样是一个窝,缓慢的恢复成原状。 “师傅,他这边腿已经没有知觉。” “那边上药三次,情况并无好转,恐怕需要刮骨疗毒。” 原空师傅起身问道:“所用何药?” 比丘尼拿来用药记录。 董杏林望了一眼,立马摇头说道:“怎可用此物?” 她也凑了过去。 只是迅速扫了眼,不自觉瘪嘴起来——看不懂。 病患在此时哭泣起来:“我这双腿,还,还有得救吗?屋里头就我一个壮力,半亩地,全靠我,要是……” 头发半白的男人,双手捧住脸,哭得肩膀抽抖。 “师傅可要像上次那样截除腿支?” “什么?截除!”病患情绪激动,双臂摆动幅度很大:“不不不!不行!那不如直接杀了我!” 病患一挥臂,打在董杏林身上,他身子一晃,撞在旁边的原空师傅身上。 也就突然之间的事。 原空师傅猝不及防,偏倒到她面前。 没有思考。 一把抱住。 时间暂停两秒。 紧接着立马松手。 原空师傅又是一倒。 她立马抱住,往前一推,一边咳嗽了两声。 “多谢施主相助。”原空师傅转身,朝她一揖。 近距离。 看得如此清楚。 自觉后退几步,面朝下,轻声说道:“噢……举手之劳。” 原空师傅跟比丘尼道:“去取我的医箱。” “不!我不要没腿!” “不截除,别瞎紧张。” 这话出自她的口。 第153章 顿时,其他几人望着她。 “考虑先切除腐肉,看能不能再次生长,至于你肿胀那边腿……可能性原因太多。” 董杏林道:“柳掌柜竟懂医术?!” “嘴皮子懂点。” 比丘尼取来医箱。 实施方案且如她所言。 不过实操的不是原空师傅,而是墙裂自我推荐的董杏林。 病患以温酒混着类似“麻沸散”的药粉吃下, 进入半昏睡的状态,再用古代方式消毒,清除病患小腿上的腐肉,期间,病患痛得醒了一次,后来又晕过去了。 清除腐肉,撒上药粉,进行包扎。 整个过程,董杏林一声不吭,动作速度,下刀每个位置却是精准无误,伤口开创并不大。 见证这清创手术的时候,看了眼隔壁认真观看的原空师傅,以及另外两名面露佩服之色的比丘尼,她忽然想起小草妹儿来。 病患腿上的伤口,起初也是因为踩中了兽夹。 伤口大小跟小草妹儿的差不多。 不过他的伤口明显是感染严重。 芳草真是命大。 伤口止血后,略微红肿,却没怎么发炎。 现在回想起来,她还是应该给缝合起来。 关于唐朝时期外科手术发展情况,实在是不清楚,根据普遍使用“艾灸”来治疗各种疾病来看,应该不普遍,懂“缝合”的医师应该也不多。 毕竟,缝合起来干嘛? 伤口不会自己长拢嘛? 董杏林结束了清创手术,看原空师傅的眼神,那是一个写满了——快点表扬我! 原空师傅说道:“董医师医术精湛。” 董杏林立马合不拢嘴:“哪里哪里,在下岂敢被称之为医师,荒野村夫罢了,还请原空师傅多多指教!” 第119章 看个闹热,搭个非白 董杏林身后像是有一条大尾巴。 摇呀—— 晃呀—— 马上就要上天咯! “咳咳。”她故意咳嗽了两嗓子,瞅着痛晕过去那病患的另一条腿:“腿部肿胀?” 原空师傅一个眼神,一位比丘尼取来蒲团。 原空师傅跪坐蒲团之上,一边打开医箱当中一个缠裹起来的布包。 布包一推开,她便是眼前一亮。 “银针?” 原空师傅略微颔首,接着取出一支银针来,与此同时,比丘尼已点燃艾绒。 “不愧是原空大师,竟习得针灸之术!”董杏林瞪眼又张嘴的,恨不得贴上去细看。 一面用艾灸熏,一面施以针灸。 配合着相互治疗。 话说,针灸——指的是针法+灸法。 针法,利用各种特制的针具,对病患经络穴位施行一定刺激的方法,以达到治愈疾病的目的。 灸法,则主要是利用艾绒等物,熏灼经络穴位以达到治愈疾病的效果。 但是,在最开始的时候,大夫治病用的针不是电视里常见的那种长长的银针。 据说,最早时是利用砭石,一种磨成尖状或片状的石头,对病患穴位进行按摩,舒缓病症,从而达到治疗的效果。 诶……是“按摩棒”嘛? 银针又是怎么发明出来的? 据说,跟扁鹊有关。 故事就是扁鹊看见个妇人用银色的小东西缝补衣服,他觉得很特别,若是用来实施针法肯定效果杠杠的。 于是,金属针代替了砭石和骨针等物。 话又说回来,扁鹊没见过缝衣服的针? 摇头。 反正大致如此。 在唐朝,灸法普及程度较高,而针法为什么较低? 不要说她是第一次见人施针法,从董杏林惊讶的神情来看,说明针法在此时还是比较少见。 懂针法的人,自然是少之又少。 后来,董杏林特地给她分析了一下。 拿本国最高等级地界举例。 长安那旮沓,跟“医疗”有关的两个地方。 “一个是太常寺下的太医署,一个是殿中省内尚药局。” “尚药局不说了,那是专门服侍天子的地方,整个太医署,或许三百来人。” “长安城内外多少人?” “三百来人够顶个甚?” 不好意思哦——太医署不是专门负责看病的地方。 太医署是一个行政管理+教育机构。 以字面意思理解,就是颁布个什么医疗政策,以及培养医学人才等等。 太医署里面的行政管理人员,教学老师和学生,加起来三百人左右,而长安少的时候几十万人,多的时候上百万人。 请问,一个医生要给多少人瞧病? 以下哪些人能够去太医署看病? a.贵族 b.官员 c.宫女太监 d.退休官员 没有e选项,平民百姓请出门左右拐,去东西市的药铺,再不行就去“黑诊所”,或者碰运气找个赤脚大夫。 太医署给看病的人主要是吃公家粮那些个,退休人员,可以呀,得是五品以上,另外,宫女太监也可以,去太医署下面一个叫“患坊”的地方,去给人练练手。 长安如此,何况其他地方? 其实,唐朝已经很努力培养医学生,很多府特设医学点,请医学博士、助教培养学生,但医生数量依旧很少。 第154章 其中一个难题,医学知识无法普及。 书贵不贵? 是个人都买得起? 另外一个问题,药材在哪里?普通人买得起不? 曾听洪家村一妇人说起,她哪个地方的亲戚,为治疗个发烧感冒,最后倾家荡产。 人财两空。 因此,有那么个现象。 官方命人在墙上,路边,石头面,能留字的地方,把药方等刻在上面,方便百姓能够“治个病”。 不由得又想起了她想发展的产业之一。 纸。 活字印刷术。 线装书。 回过神来,正“叹”一声,恰好见原空师傅收了针。 几人出了屋子。 董杏林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原空师傅问道:“贫道先前施针,若有不当之处,恳请董医师指教。” “不敢不敢,哪里有什么指教之说,原空大师针法精湛,令我等汗颜,鄙人……”董杏林憋红了脸,快言快语道:“鄙人想请原空大师不舍赐教!” “针法?” “我……实在不行,请允许我留在病坊,看能不能帮点什么。” “你我相识便是缘分,董医师愿留下,自是天葵寺之幸。” “你同意了?哈哈,太好了!”董杏林一拍手,续道:“我正好有一疑问。” 原空师傅还要去看看其他病患,示意他边走边问。 而跟在两人身后的她,仿佛透明了一样。 透明就透明吧。 她就是想跟一会儿——欣赏美景的同时,瞧一瞧有没有现成的商机。 没想到机会来得挺快。 进入另一间病房。 vip室。 里面就一个患者,情况跟刚才类似,不过不是腿部,而是胳膊上,肌肤腐烂程度不如前者,但情况应该会越来越糟。 病患面色潮红。 而且似陷入昏睡状态。 比丘尼揭开遮在男子身上的薄被,腐烂的胳膊立马显露在眼前,没有露骨,却面积更大。 最初受伤的部位,就是一条一巴掌长的口子。 “所用何物?” “香灰。” 董杏林在这时说道:“草木灰初时可止血,后期再用此物,并不妥当!” 回答“香灰”的比丘尼面色不好,反问一句:“你认为该用何药?” “当然是上好的金疮药!” 她没忍住“噗嗤”一声。 比丘尼不语,董杏林气呼呼道:“你有何高见?” 她赶紧摆手。 原空师傅跪坐下仔细查看伤口,董杏林在一旁问道:“大师,肌里为何会如此恶化?” 原空师傅是主讲,董杏林负责提问,在一旁晕头转向听了半天,在什么毒邪深陷,寒凝气滞之中。 大脑飞速运转一阵。 终于找到了切入点。 “我倒是有些……拙见?” 屋子里三人望向她。 清了清嗓子,指向病患溃烂的胳膊:“这种情况是否跟痈疽相似?” 痈疽是古代最强杀手之一。 翻译一下,似就是皮肤化脓性炎症。 好在她听说过这个词——痈疽。 不过究竟该怎么说? 眉毛一横,她如此说道:“最开始是受了刀伤,由于伤口太大,愈合能力低,自身抵抗力快速下降,那块皮肤肌肉出现炎症,细菌感染,久治不愈,自然就是溃烂,按照这个趋势下去,他自身痊愈的可能性极低。” 第120章 这不是瞎忽悠! 有点尴尬。 切入点是想好了,可是哈,具体该怎么解释,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炎症? 细菌? 大家知道的吧? 无法具体解释清楚,但是都大致知道两个词汇代表着什么,可是——古代没有“炎症”一说,更没有细菌病毒的存在! 说完那几句她就后悔了,还是该稳重点,在肚子里打两遍底稿。 “是不是很天方夜谭?” 见三人“摸不着头脑”的模样,她自己倒是摸了摸后脑勺。 她怎么绕过去? 董杏林开口问道:“何为抵抗力?还有炎症,细……什么染?” 她拖过角落里一个蒲团,直接坐下,想了想说道:“偶感风寒,病症不重,有的时候,来一碗姜汤,驱驱寒气,是不是就没事了?” “有时却不然。”董杏林摇着脑袋。 “对啊,我先打个比方,你我二人同在一处地方,穿一样厚的衣,吹一样久的风,就是什么都是一模一样的,咱俩同样是轻症风寒。” “但是?” “嗯,对,有个但是,咱俩都吃了姜汤,我好了,你病重了。” “为何如此?!”董杏林气不过。 “这就是抵抗力的差别,也可以理解为,我身体素质,我的身体底子比你好,同样一种病症,有的人能熬过去,有的人却不行。” “为何是你比我好?” “我……”算了,不解释她每早起来跑步,每晚又跟陈师傅学拳的事:“你比我好,行了吧?” “这……你……我……” 另一道声音响起。 原空师傅不急不慢问道:“请问施主,出现炎症,细菌感染,此乃何意?” “有一种眼疾,看远处,看不清,只有看近处,才能看得清,师傅可知?” 第155章 “贫道知晓。” 她摊开自己的手掌:“你们看看,掌上有什么?” 几人仔细看了阵。 最后,当然是一阵摇头。 “每个人能看见的远近,其实是不一样的,你们是不是能看见我手掌上的纹路,可若有眼疾,离得远,就不一定能看见。同理,手掌里除了纹路,更细微的东西,你们能看见吗?” “更细微的东西?” “菌类,比如细菌。” “哈?”董杏林露出了两排大白牙。 一旁的原空师傅则是皱起了眉心。 她把手放地上,抹了把,再摊开:“上面可有灰尘?” 手掌内的灰尘不明显。 但几人并不否认。 “灰尘来自何处?地上生长而出?”手又在空中抓了一把:“你们觉得可有灰尘?” “这空中除了灰尘,还会有多种细菌,虽然我们的肉眼看不见,但是不能否定它的存在。” 董杏林问道:“既然看不见,你又是如何知道存在?” “我曾经见过。这需要一种工具,把细菌放大,大到肉眼可见的程度。” “噢?怎样的工具,有如此神奇?”董杏林眼中冒着光。 “你先不要管这个工具,我继续解释。”把话题拉回来,她接着说道:“张三的手受伤了,有一道口子,用了草木灰,迅速止了血,可伤口比较大,过了好多天,都没有愈合,伤口周围先是红肿,后出现了溃烂化脓现象,伤口还发出腐烂的臭气。这种情况,大家都可以理解吧?” 三人点点头。 “有医者称之为邪毒入侵,请问,邪毒从哪里来?” 这一问。 仨立马愣住。 她做了个“抓”的动作,再一次摊开自己的手:“这就是空中存在的细菌。当我们受伤,伤口暴露在空气里,就像揭开盖子的食物,细菌蜂拥而上,享受美食,而我们的身体就被细菌一口一口吞食,因为细菌太小太小,眼睛看不见,身体却有反应,皮肤红肿,出现炎症。” 长呼一口气。 终于解释了“细菌”和“炎症”。 她没有具体了解过“细菌”,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强行解释了一番。 而菌类似分为两类,其中还有许多个细分种类。 再深入的东西,她不得而知。 屋子里安静瞬间后。 比丘尼忽然笑了一下:“确实是……天方夜谭。” 董杏林站在他那边:“这不是瞎忽悠吧?!” “嗯,忽悠。”比丘尼站过去。 “眼睛看不见的东西?” “再细小的微尘,也能看见,只要诚心捕捉。” 头疼。 董杏林跟比丘尼搭成临时相声组合。 “柳掌柜,你所说,听起来好像……可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啊!你先说说,那个工具在何处?” “天方夜谭罢了,怎么可能有出处。” 听得她气不打一处来:“就问一个问题,你们所知道最大的物体是什么?” 比丘尼问道:“最大物体?山算吗?” “算。” “丽河大啊!”董杏林所说的丽河,实际上是海。 “还有呢?” “黔中道,岭南道皆有不少山川,可陆路被河流所包围,河流应比山大。” “还有呢?” “还有什么?” 她跺脚:“不管是河流,还是山川,不都存在于我们所在的整个地界上?有比这更大的东西存在吗?” “天!天之大以无边际,是为天,天比地大!”董杏林的语气有几分得意。 比丘尼却道:“佛经中道,宇宙之尊,曰玉帝也。天下之尊,曰天子也。世界之尊,曰佛也。除了天,还有宇宙,还有世界。” 呃。 准备退出了——她只是想表达,不知道不代表不存在,太阳比地球大多了吧? 原空师傅在这时道:“不知该如何驱灭细菌?” 火苗终于燃了起来。 取下自己时时刻刻背着的双肩包,拿出一块新的香皂,跟宝贝一样呈在原空师傅面前。 “草木灰确实能够止血,但不能一直撒草木灰上去吧?” “除了病患伤者,为其医治的人员,他们的手上极有可能存在大量有害细菌,在清理包扎前,如果双手能够更好的清洁,带去的细菌会更少。” “而且,伤口也可以用一种东西清理。” “洗涤皂。” 细菌的细胞壁主要成分是蛋白质,而蛋白质在强酸,强碱或重金属下会变性而死亡。 肥皂是碱性,多多少少会有一些作用,古代的病毒可比不上现代呢! 原空师傅接过洗涤皂时,她开心得跟先前的董杏林一般——要起飞咯! 第121章 谁不参加谁是狗 仿佛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光亮! 盯着那块香皂,她想到了一种新的可能,舔了舔嘴唇,直接说道:“这种皂只是普通版本,可用于日常清洁,譬如,沐发浴身,也可用来清洗衣物等等,效果绝对比淘米水,香汤之类。” 请比丘尼去端了一盆水来。 屋子里几人都尝试了一番。 “僧侣师傅们,青灯伴佛,除了虔诚的心,必定得有洁净的身体发肤。” “米水固然低廉,可上哪儿去找那么多淘米水?” 第156章 “香汤沐浴,谁都能用吗?” “抛开这些不谈,更重要的一方面,病患能够增加自身清洁度,类似于痈疽等皮肤类疾病,他们的病情会不会好上一些?” “若病坊职事的师傅们,进入病坊前,接触病患后,都能更好清洁双手,师傅们染病的风险,是不是因此下降?” 话停顿了几分。 这一次没人唱反调了,董杏林蹲在一旁一个劲儿搓手上的泡沫,比丘尼细细问自己指间的气味。 原空师傅却问道:“这只是普通版?” “对!”咧嘴一笑,拉拢了蒲团,她凑近了说道:“为了加强洗涤皂里面有效除菌的作用,最近研发出一批药王皂!” “药王皂?!” 发出感叹的人是董杏林。 “哈哈哈,是不是很牛掰!” 她现场编的一个名字。 “什么是牛掰?” 收回笑脸,神情略显严肃,一边拿出自己的记事本,刷刷写下几行字。 董杏林凑过来看,一阵摇头晃脑:“这是个什么符号?” “别打岔。”她看向原空师傅,接着说道:“为了增加药王皂的除菌性,特地向师傅请假,望师傅不舍赐教。” “施主请讲。” “以下药物,添加入药王皂内,请师傅听听看,是否有不妥之处。” “艾叶,佩兰,金银花,薄荷,板蓝根,黄连,马齿觅,黄芩,蒲公英,蛇床子……” 感谢自己神奇的记忆。 也感谢多年来看的广告。 记住了一些消炎之类的中药材,比如,万能药物之一的板蓝根,双黄连等等。 普通肥皂是碱性,但想要有明显的消毒除菌能力,肯定得加入一些这方面的东西。 以上中草药,经过解释,讨论,以及顺便确认病坊内是否拥有,最终在记事本上留下了五样中草药。 “诸位觉得药王皂如何?” “我觉得很好!如果天底下百姓都能使用,或许,很多时候就能挽回一条性命!”董杏林小鸡啄米般点头,又朝她露齿一笑:“不知……柳掌柜,能不能……能不能送我一块?” 她一把推开他,再次看向原空师傅:“我打算赠送天葵寺一百块药王皂,不知师傅意下如何?” “送?”原空师傅面上闪过一丝惊讶。 “佛法度人,无量天尊,佛光普照,开明众生。我能赠送药王皂给僧侣师傅们,那是我的……”接不下去了,赶紧换个话题:“如果师傅不拒绝,那我后日送来药王皂。” 离开病坊前,她去了库房。 要了一部分中草药——为了核验药效,比丘尼想着那些药王皂,倒是没有拒绝,只是仔仔细细记录了出库的中草药数量。 董杏林跟着她出去。 “柳掌柜……咱……相识一场,能不能送我一块药王皂啊?” “就一块。” “要不我帮你做点什么?” “我买一块,成吗?药王皂怎么个卖法,多少钱一块啊?” 她看了眼天色,停下脚步:“都叫药王皂了,那肯定是无价之宝!” “无价……这……” “好啦,过两天给你,别跟着我了。” 甩开董杏林,赶快去了斋堂,孙大几人都在那里。 “掌柜的,一下午的,你去了哪里?整个庄子都找了一遍!” “整个庄子?” “是啊,那可不是走了一遍!”孙大指了指自己的鞋,上面还有不少泥巴:“你看看!” “任务来了啊,明日一大早,找个农舍,没人的,或者把人支出去,借宿一天。” “为何?” “造洗涤皂。” “洗涤皂卖给谁啊?” “天葵寺咯。” 孙大瞪大了眼,随即竖起大拇指来,接着又问道:“量多少?” “一百块。” “只要一百块?咱收多少?” “免费,赠送。” “啊?”孙大的下巴掉在了桌案上。 洗涤皂的实际成本,很低,“药王皂”里面的核心——中草药,她还顺走了一些,跟人家计较个什么钱呢? 不过,组织了半天语言,又费半天口舌,自然不能做无用功呀! 不急。 且往后看。 材料准备齐全,她一个人捯饬半天就ok啦,留下孙大和石头四人看守,等明天晚点,干透了,再把新鲜出炉的药王皂送去天葵寺。 明日开俗讲。 天葵寺怕是人山人海。 “什么是俗讲?”孙大问道。 “个人solo,才艺表演。” 出了农舍。 往天葵寺去,最重要的事还没做。 一大早就托比丘尼跟原空师傅说好,申时末去一趟,请师傅帮个忙。 还有两个多小时。 她慢悠悠的走。 何家湾这个庄子,其实,规模与镇相似,尤其是每年两次的广会斋筵,还有开俗讲等活动,何家湾跟赶集一样热闹。 外地来人不少。 天葵寺的住宿房已经不够住了,一些人住进了农舍。 路上不少行人。 于是乎,有人在路边摆摊了。 “阿郎,俺们回去吧。” “再等等,俺再等看看。” 她的目光被一男一女所吸引。 第157章 两人又说了些话,听不懂,只见那妇人有些生气的离开了。 只剩一个中年大叔,蹲坐在一块脏兮兮的布后。 大叔双手抱着膝盖,下巴耷拉在膝盖上。 双眼无神的盯着泥巴地面。 叹息一声。 时不时又叹息一声。 直到她蹲在他的“摊位”面前,大叔都没有回过神来。 她拿起破布上的一个东西。 还没仔细大量,大叔忽然回过神来。 大叔想笑又收住了笑,他指着她手里的东西,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尴尬。 她一句没听懂。 大叔拿起破布上另外一个东西,左右晃了一下,像是在给她展示,然后往前推了推,似乎是示意她拿住。 她接住了。 大叔挥了下手,抬头看了眼天,一把抓起那块破布,起身跑走了。 第122章 俗讲 大叔抓起破布,搂住里面的东西,埋头就跑,像是即将天降暴雨一般。 她在后面一个劲儿追。 “等一下,等等——” 直到大叔拐进一间农舍院子。 大叔钻进屋子里,她刚停在人家院子前。 “轰——” 一声霹雳。 毫无任何预兆,雨说下就下。 转过身儿。 大叔正对她招手,他旁边是前面跟他置气的妇人,两人皆是朝她招手,接着,妇人拿出一块薄板子,遮在头上跑了过来。 临时避雨。 同时,参观大叔的个人根雕艺术展。 堂屋里大半是些木材,树根,篾条等等,走两步就能踩到一两根,而一处靠墙的地方,有个柜橱一样的东西,大叔打开,满眼期许的望着她。 妇人在这时端了一碗热汤来。 就是烧开的水,丢了几根什么叶子。 她致谢后放在角落,继续去看大叔的根雕。 原材料都是些普通的树根之类,但经过鬼斧神工的高超技艺,柜橱里的根雕变成一个个宝贝。 大多不过手掌大,多是一些农作的场景。 其中有个较大的根雕品。 半个胳膊那么长。 一艘船。 船身,甲板,桅杆,以及风帆,还有船上的三个人,一人正拉帆,一人站在旁边,仰头望着风帆,而船尾站立一人,双眼望着船后的海面,抑或是渐渐消逝的夕阳。 栩栩如生。 她对大叔竖起大拇指来。 大叔“呵呵”笑起来。 妇人却是皱起眉头,说了几句,根据语气,还有几个相似音,意思好像是在抱怨大叔,一天天不务正业——种田,瞎倒腾这些破玩意儿,挣不了几个钱。 大叔不吭一声,收起那些宝贝。 大叔坐在一个半成品橱柜面前,说了几句,像是说他准备去镇上替人打家具了。 “木匠?” “系的咯!”大叔点头。 “多少钱?”指了指橱柜,她拿出一个铜钱来。 大叔应该去说了个数。 没听懂。 大叔又比划了一个数。 她看了眼角落里一堆篾条,捡起一根来,挽过去扭过来,再拿出记事本画了个形状,撕下来一页递给大叔。 “能做嘛?” 大叔倒是听懂了,拿起篾条几下改刀。 几下子就做了个一模一样的形状出来。 “花纹,纹路,可以吗?” 大叔点点头。 不多会儿,成品出来了。 她手里是一个书夹——介于书籍多是卷轴形状,书签,显然不太适用,若是能够夹在书卷上,标明位置,小巧精致,应该还是有一定市场。 大叔像是在问,这个有啥用? 解释太麻烦。 她数了三十个钱,推过去,再比划了一个二十。 大叔愣了愣,随即把钱退回来。 “不不不,你应得的。”拿起书夹,她再次竖起大拇指。 大叔收了五个铜钱。 大叔动作麻溜,一个多小时,做了二十个精美的书夹。 走的时候,她另外补了五个铜钱,一共三十个,放在一旁,用那个水碗盖住。 另外,她给大叔留了一张图。 “劳甚子个完意?” “拐杖。”一瘸一拐走了一阵,又捡了根棍子示意:“好看,漂亮,豪华,高档,富贵老爷,拐杖!” 农村+根雕。 技术再好,卖给谁啊? 她给他指了条路。 带着书夹回了天葵寺,稍等片刻,等到了原空师傅。 首先,送上书夹。 佛经类书籍,一页页的纸张倒是不少,书夹夹不住,但用于卷轴还是非常合适。 小心翼翼示意了一遍。 原空师傅露出笑容:“多谢柳施主。” “该是我谢师傅,还得劳烦师傅帮忙。” 拿出记事本,翻了几下,找到标记好的诗句,一一念给原空师傅。 “请师傅帮我抄写一下。” “我这字儿写得实在是不堪入目。” 原空师傅瞅着她的小本本,刚开始不好意思,后来仔细研究好一阵——确实看不懂。 她写的是简体,除了平日记下的诗句,还有一些想法的东西,普通人肯定是不怎么看得懂。 念了诗句,又解释大致意思。 第158章 原空师傅准确无误写了出来。 原空师傅放下笔:“这……贫道曾饱读诗书,柳施主这些诗文,贫道……不知是哪位先生所作?” “嗯……这个是白居易,那个是王昌龄……至于这句的作者,我暂时想不起来了。” 要选多是积极向上,励志,或蕴含哲理的诗句。 并不容易。 谁让她脑子里没有个智能搜索系统呢。 故作高深解释了一阵,原空师傅看她的眼神,似乎都不太一样了呢。 窃喜。 拉灯,睡觉。 天亮,起床。 哎哟喂—— 昨日还下了阵大雨,虽然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天居然是大晴天。 难得的暖阳。 一大早就出来了。 天葵寺果真人山人海。 好在她起得早,一大早就冲去了斋堂,填饱肚子,立马奔赴前线——争夺讲台vip座。 自带铺垫。 坐下。 环看四周,小小失落,因为vip座没能抢到。 前几排视野好的座位,竟然被某些香客安排的奴仆占位,天没亮,人家就来了——谁知道会有这样一出? 算了。 赶紧把视线集中在讲台上。 “哇!”鼓掌。 作为粉丝,偶像来了,巴巴掌必须拍起来。 第一位俗讲讲师是原空师傅噢~ 啥是俗讲? 话说佛经里也有一些故事,书本上是生涩难懂的文言文,平日里,师傅讲经的时候,也是用的文言文。 请问,普通百姓,字都不识一个的一抓一大把,人家能听得懂嘛? 利于佛文化的传播嘛? 而俗讲——就是把那些故事,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讲出来,与此同时,配上生动形象的表演。 说着说着,原空师傅用衣袖掩拭了一下眼角。 “母亲,儿子不孝……” 顿时。 她耳畔就是一阵哭泣声。 旁边有女子低声哭泣,后方也有妇人的哭声。 回过神来。 望向台上的原空师傅,她忽然笑了一下,捂嘴起身向后。 扫了一眼四周。 她退到讲堂一侧去,站在角落里细细观察——谁是她的第一位客户呢? 掂了下后背的双肩包。 眼神转向讲堂一个角落。 不大会儿,原空师傅的俗讲便结束了,接着换了另外两位高僧上来,一人一角,下面的人听得极其认真。 而她先前注意的一女子。 那女子起身离开了讲堂。 第123章 福袋 重点关注对象是vip座的金主。 经过一番琢磨,定下十位潜在客户,即,本次的销售目标。 “潜在客户”两大定性条件。 第一,自然是多金,根据本人的穿着打扮,以及身旁奴仆的数量等等,推测该客户的经济实力,第二,当然是对“偶像”的喜爱程度,譬如,力争前排vip座,还有刚才俗讲时应有的声泪俱下。 面对第一位客户,难免有些紧张。 她挑选了正离开讲堂的女子。 年纪尚轻,但已梳妇人发髻,身旁跟着三个奴仆,一个丫头,两个婆子。 径直出了讲堂,女子站在堂外一角,低声跟婆子说了几句,婆子往讲堂后去,不多时,回来只是对着女子摇头。 女子用手绢掩了掩眼角。 随后,一行几人朝着天葵寺外走去。 就在这时。 “女施主,请留步。” 不急着上前,不过停在七八步以外的地方。 几人回头,那女子看了她一眼,接着微微颔首。 女子丫头问道:“你是?” “在下与夫人有缘,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噢?”女子左右看了看,直接问道:“有什么话,你且说罢。” “关于原空师傅。”她放低了声音。 于是乎,女子上前几步。 “你……”女子语气明显带着几分好奇。 礼貌性满分的作揖,摆出文人雅士的架势,故意文绉绉说道:“今与夫人见之,如亲至友,倍感亲切,先瞧夫人几度隐忍,时欲落泪,想必忆起几分悲伤往事。” 她话语停顿期间,女子又用帕子摁了下眼角。 “佛海无涯,佛法无边,若论开己渡人,原空师傅的讲堂实应多听,可惜,师傅常年游历四方,我等无缘多见,更难以听到他的讲法,像今日的俗讲,再听一次,不知该多年以后。” 女子点点头。 叹息一声。 眼波流转,满是忧愁。 “师傅是难以见之,若能时常见之师傅的明理之句,苦忧之时,亦能觉之豁然开朗。” “师傅的明理之句?” 她随即拿出两个红色的荷包,上面绣着个“福”字。 “此乃福袋,内有原空师傅亲笔书写明理诗句,愿助广大众友早起脱离苦海。” “师傅亲笔书写?” “绝对是亲笔书写。” “这……”女子伸出手来,又停在半空:“这是否能给我一份?” “两份福袋,诗句内容并不相同。” “啊?那这?” “施主随缘吧。若施主阅之,觉之确有开明之感……” 女子朝她露出一个“懂得”的笑容,一边示意拿她右手边的福袋。 第159章 抽开袋绳。 打开福袋。 夹出一张折叠起来的洒金纸来。 女子眼神一转,随即愣住,喃喃自语般:“这是师傅的字迹,我识得,这……这……” 女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稍微清了清嗓子:“此言不虚?” 女子回过神来,扭过头,却盯着她手里另外一份福袋:“不知可否?” “切勿不可贪欲过多。” 女子低头,连道:“是是是。” “福袋里还有一支赠与的书夹,可用于书卷上。”她拿了个书夹,大致示意了一番。 “如此巧物,难道……” 她只是“嘿嘿”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我还要寻找下一位有缘之人。此福袋,随缘。” 随缘后面有个“价”字。 没说出来,用手比划了个“六”。 如此转了三次。 女子立即点头:“烦请师傅稍等。” 她今日可特地换了身衣服。 灰蓝的袍子。 头发高高扎起来,挽成一个鬏。 随后,女子亲手交了个荷包袋子给她。 接过袋子的同时,她就说道:“愿施主平安无忧,知足者常乐。” 各自离开。 她重新回到讲堂,外面的女子却仍瞅着自己手里的诗句。 “娘子,这……上面可是书写了什么秘密?竟,竟然用六百多文交换!” “无价之宝。”女子仔细收起来,慢慢往外走,只是一边走一边说道:“不知那个福袋里,又是怎样的诗句。”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不多时,偶遇一位年纪稍大的男施主。 对方展开诗句,细细念道。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男子念完就没再说话了。 只是让奴仆给了“随缘价”,默默离开了天葵寺。 作为新手cos爱好者,她礼貌的朝离开的男子的后背作揖。 接着“偶遇”下一位有缘人。 讲堂里的目标客户不过九人。 有两人找不到人影,最后,却是成交十一位客户。 其中有三位看起来不太像“金主”的人,主动来跟她邂逅,想要获得一个福袋,但被她拒绝。 每个福袋666个钱,十一个就是七千多。 她早安排了石头和孙大坐在坝子边上。 石头背着背篼,抱着个麻布袋子,旁边的孙大一会儿看一眼袋子,一会儿又跑到离她不远处看一眼,一收到福袋,立马跑回石头那里。 孙大还是不放心,又喊来陈志诚和张五黑,坐在石头的左右边。 一边一个。 护法合体。 晚些时候的云会堂。 一位比丘尼在堂外踌躇,时不时探头看一眼里侧,原空师傅还在与人谈经,比丘尼叹息几声,反复搓手,又是跺脚。 云会堂的客人离开。 比丘尼立马快步走进:“师傅,不好了!” “何事?” “那位施主,就是柳施主,她,她居然在咱们寺院骗人钱财!” 原空师傅神色稍变:“诓骗何人?” “好几位施主!” “此事你且细细道来。” “她说师傅你亲笔书写开明之句,一张纸,装在一个红色的袋子里,好像,好像说叫什么福袋,那些施主都给了钱物!此言不假,都是我亲眼所见!!” “佛门圣地!她怎么能打着如此……诓骗他人!” “师傅,咱们要不要报官,把她抓起来!跟她一起来的人,可还有好几个!统统抓起来!” 等比丘尼说完,胸前起伏稍平息。 原空师傅抬手摁了两下自己的太阳穴。 神情似哭笑不得。 又有几分哑巴吃黄连的感觉。 “此事暂且莫要外传,稍待我与柳施主细谈。” 第124章 那可是初吻呐…… 关于福袋的销售活动,并非,总是一帆风顺。 虽说最终卖出十一个福袋,但期间,她被拒绝三次,还被妇人指着鼻子骂道:“亵渎佛门净地!” 要不是嘴皮子翻得快,再加上跑得快,对方反应再快一丢丢,她就该被妇人的家仆绑起来扔到墙外去了! 而且—— 有人说她:“投机倒把!” 不就是卖个福袋嘛? 不能出个偶像周边? 心情稍微有点不爽。 瞅了眼孙大,她没好气让他赶紧去拉药王皂过来。 孙大缩了下脖子:“来了,就在寺外的。” 一百块药王皂不算多。 板车拉个两框子,刚好一百块。 俗讲分为两场,上午、下午各有一场,下午场次快结束的时候,去了云会堂——因为原空师傅在那里。 话说……原空师傅也是十分忙碌,每日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要么是见预约的香客,要么就是去病房,或处理天葵各种事物。 能不能不要那么忙? 她替师傅回答一句:“天葵寺百张口要吃饭呢!” 带了两块药王皂去云会堂。 “仲夏”间等着。 原空师傅还在“初春”间内,据说,与他相会的香客迟迟不肯离开。 第160章 屁股放铺垫上,立马觉得双腿酸涩,差不多走了六七个小时,当然累……正一边组织语言,心想会不会有比丘尼向原空师傅打了小报告,毕竟,前面销售福袋的时候,瞧见个比丘尼鬼鬼祟祟,瞅着她的眼神,似乎是义愤填膺。 突然。 隔壁传来一声大喊:“什么?!” 紧着是一声闷响。 像是什么重物落到地上一样。 紧接着,听见原空师傅的声音:“取我的医箱!” 赶快爬起来。 朝着门口跑去。 刚出门—— “哎哟我……”撞上了个比丘尼。 结局是两败俱伤。 替原空师傅取医箱的比丘尼往外跑,好巧不巧,撞上刚出去的她,她被撞了回来,比丘尼却是“飞”了出去。 比丘尼没爬起来。 她倒是站起来,揉了两下往隔壁去。 脑袋本来还有点晕。 一下子就清醒了。 “周公!周公!” 隔壁房间的门,敞开着,门口是一位年纪尚轻比丘尼,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而他正望着塌座前两人,一人是原空师傅,一人则是一位中年男人,男人双膝跪地,一面去摇地上躺着的人。 “施主,你切莫……” 中年男人立马大吼道:“周公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定拆了这天葵寺!” “施主,让我为他瞧瞧。” “你……” 中年男人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人一把推开。 “人都要死了!你要这整什么幺蛾子!” 她立马跪下。 地上是个五六十岁的老伯。 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你?你干什么?!” “闭嘴!”瞪眼吼上一句,她接着又是一巴掌下去:“喂!醒醒!醒醒——” 老伯没醒。 两指摁在他喉结一侧。 一秒。 两秒。 脉搏微弱。 “他刚刚是不是忽然情绪激动?” 只是问了这么一句,不及谁回答,她又起身去拖拽那人的衣服。 用力拖动两下。 老伯整个人平躺。 再伸手去扯他的衣物。 晕哦,穿那么多层。 “快帮忙啊!解开!” 原空师傅立即跪在一旁,动作迅速的解开老伯一层层衣衫。 “你们这是对周公的侮辱!” 中年男人作势要冲过来阻止。 正好有人跑了进来,她已经听出是谁的脚步。 “董杏林,拦住他!” 才出现在门口的董杏林,反应也是一级快,没问个一二三四,马上冲向中年男人,倒下,一把抱着人家的小腿。 老伯衣衫被解开,露出赤--裸的胸膛。 比划了一个位置。 她赶紧重叠双手,掌根下去,连续按压三十下。 抬起老伯的下颚。 掰开嘴。 俯身。 嘴对嘴。 “呼——” “呼——” 除了她的两次大吐气。 屋子里还有几声抽气声。 如此反复两次。 徒然一下子。 老伯嘴中一声“呼”! 老伯睁开了双眼。 张大了嘴,老伯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 在这个时候,原空师傅的医箱终于赶到。 几人赶快小心翼翼将老伯从地上抬起,平躺放置,由原空师傅为他施针。 在她出去的时候,那位中年男人一直目不转睛盯着她。 嘴张得可以塞进一个鸡蛋。 她一个人走出云会堂,大步朝住宿房去。 路上碰见孙大。 “怎么样?” “不成?” “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不成就不成吧!你……” 她撒腿就跑。 孙大实在是太烦了。 摆手的意思是——不要跟我说话。 怎么都没有想到。 她把自己的初吻献给了一位不相识的老头子。 此时此刻,口中一股异味。 不想说话。 不能说话。 得赶快回去刷牙洗脸啊!!! 晚些时候,比丘尼来请她,请她去一趟住持屋。 不想去。 一刻钟后,房门敲响了。 来人还是那三个,原空师傅和董杏林,以及病坊见过的比丘尼。 “多谢柳施主出手相助,否则,周施主怕是凶多吉少,心疾向来难以医治。” 原空师傅给她行了个僧礼。 “举手之劳。”她倒不好意思了,向原空师傅还礼,一边说道:“不用特意谢我,要谢,也还是那老伯家的,对了,他们人走了?” 得知老伯一行人已离开。 却是深感遗憾。 真是不上道! 对她这样的救命恩人,难道,不该重金酬谢吗??? “唉”了一嗓子,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师傅,药王皂已经送去职事堂,请各自查收。” “多些柳施主慷慨解囊。”原空师傅又是行礼。 一提到这事。 不得不起身又行礼:“彼此彼此,多谢原空师傅大度仁慈。” 董杏林却在这时问道:“柳掌柜,你刚才做那个……那个……口对口……能用于治疗心疾?” 第161章 “呃。”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原空师傅说道:“曾在《伤寒杂病论》中,所见相仿之法,不过,那是用管吹耳,救自缢死者。” 据度娘称,古代中医学,也有类似的心肺复苏术。 成书于东汉末年的《伤寒杂病论》里面提到,让两个人对着那人的耳朵吹气,一人的手摁在那人胸上,如此数此,那人就会很快醒过来。 略微犹豫,她还是决定说道:“这叫心肺复苏法。” 第125章 已经是个奇迹 有些东西吧,不是她故作高深不说,而是担心会不会造成怎么样的影响,毕竟,各自有各自的发展规律。 可是—— 她自己就是个意外。 意外来到这片空间。 原主本就从小“多灾多难”,没有在柳府里磕头挂掉,怕是也在那晚,随着船只一起沉入海底,可她又偏偏活了下来。 命里有时终须有。 命里无时莫强求。 既然她来了,或许,就是为了带来一些“意外”。 作为一项医学常识。 她将“心肺复苏法”向两人详细说明。 当然,仅限于她所知道的部分。 “心肺复苏法,不是专门用于医治心疾的法子,而是意外情况,譬如,溺水,或某些突发情况,病患无法呼吸,没有呼吸,短暂无脉搏。” “一共四个步骤。” “第一,对于病患,先要大声呼喊,看看是否还有意识。” “第二,摸起脉搏,最好是喉结一侧的动脉,嗯……就是这里,脉动的感觉会非常明显的地方。” “第三,让病患保持平躺状态。” 董杏林赶快躺下:“以我为例。” 她跪在董杏林一侧,把双手重叠的方法,仔细说给他们:“用手掌根的位置,下按,对了,按压的位置是双ru中间的地方。” 地上的董杏林忽然满脸通红。 “每个人情况不同,最好是解开衣衫看清,大概是这里。” 手掌摁在他胸口处。 用上半身的力量,按下去5-6厘米深。 “差不多三四指深。” “得掌握一定的力度,若是太重……原本人家只是昏迷怎么的,结果反而给按断了几根肋骨,这就……尴尬了。” “所以说,胸骨断裂的患者,不能使用此方法。” “三十比二,记住这个比例,按压三十次,口对口呼吸两次。” “还有口对口呼吸这个事哈。” “首先,确定病患口中无异物,其次,抬起病患下颚,保持呼吸道顺畅,就是口鼻这个通道能够打开。” 关于“人工呼吸”这个环节。 三人皆是面红耳赤。 她抹了下嘴说道:“性命攸关时刻,某些礼节自然要退而其次。” 董杏林起身拉了拉自己的衣襟:“柳掌柜,没想到啊,你竟然也习得不少医书!这法子,你是从哪儿学来的?” “一位世外高人。” “是那个细菌感染……” 董杏林的话没说完,门外响起仓促的脚步声。 人还没到房前,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师傅!” “不好了,经施主他……” 一位特地前来天葵寺求医的经施主。 最终,在天葵寺病坊永远合上了双眼。 原空师傅神情凝重。 董杏林低声跟她解释道:“大师前阵子出去,就是为了给他寻药,天山有种神参,能够根治他的疾病。” 根据董杏林的描述。 她觉得所谓神参,也是无法治愈那人的病。 人原本好好的。 突然,暴瘦。 一个月大概瘦了二三十斤。 能吃能喝,也没哪儿痛。 但肯定是不正常。 寻了许多大夫,多说是体内藏有饿死鬼,要么,就是各种混合的疑难杂症。 拖了一个月。 人开始四肢瘦,肚腹臌胀起来。 疼痛开始了。 每日疼,阵阵痛。 经施主原来就是天葵寺的香客,多次与原空师傅谈论经法,于是乎,他来了天葵寺,希望原空师傅能够救他一命。 他的性命也就延迟了五个月。 去世前疼痛难忍,四肢瘦骨如柴,脸上似只剩一张皮,肚腹肿胀得厉害。 “……最近两日,出现恶心呕吐的症状。” 她叹息一声,说道:“他能够活那么久,已经是个奇迹了。” “为何如此说?” 原空师傅亲自去给逝者安排后事,通知他的家人,将尸体入棺存放祠堂等等。 董杏林则带她去了藏书阁。 “你看看,这是师傅的医治手札。” 原空师傅会把碰见的病例,医治用药等,详细记录在册子里,方面学习医术的比丘尼们查看。 董杏林得知后,马上去求原空师傅。 自然是得到去藏书阁学习的机会。 关于这位“经施主”,他的病症和用药,在原空师傅离开寻药前,已经记录在了册子里。 董杏林翻出来,一一给她解说。 绝大部分内容,例如具体用药,她肯定是听不懂。 “你再看看这个。” 她再次拒绝,却抵不过董杏林的性质高昂,连着打了好几个哈切:“我不看,说实话,实话,你听不听?” 第162章 董杏林赶紧点头:“你说。” “这些字,我都不认识,你就别跟我讨论了,可以吗?” “啊?可是……你为什么说已经是个奇迹?” 深呼吸。 再呼吸。 “那位经施主,是不是,这个地方疼痛?” 她摁了下自己身上某个位置。 “对!” “据我推测,他应该是肝癌。” 董杏林眉眼挤到一块去了:“艾?” 她取出自己的小本本来,写下“癌”字,但董杏林表示自己才疏学浅,不认识这个字。 “肿瘤的意思,恶毒之症。” “瘤我知道,那癌可是《周礼》中所指肿疡?” 又是一个哈切:“请你听我说,大致意思呢,就是他的肝脏得了恶性之症,治愈的可能性……” 现代医学都是难题。 何况古代? 打个哈切,说着说着又不瞌睡了,因为董杏林拿了卷人体解剖图出来。 其实,咱们古人很早就开始研究人体解剖,解剖对象主要是战死沙场那些朋友,可对于人体的认识比较缓慢。 非常著名的古代医学著作——《黄帝内经》,其成书于战国至秦汉之间。 其中,有个非常有名的说法。 左肝右肺,心上肾下,脾居中央, 大家摸摸自己的身体。 感知一下五脏的位置。 之所以如此“排位”,据称,跟五行有关,而不是西医解剖学中的实际位置。 说着说着,她给董杏林画了个草图。 “大概就是这样。” “再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这……”董杏林支支吾吾半天:“图,能借我看看吗?” 撕下“儿童认知版”内脏图,直接放他面前:“送给你了。不过,有个事,我得给你说清楚。” “请讲。”董杏林赶紧把图放在自己怀里去了。 “这都是嘴皮子功夫,我只知表症,具体怎样,究竟该如何医治,我是真不知道,以后别再找我讨论了哈!” 第126章 午夜惊魂 凭着有限的医学常识,竟然跟董杏林叨叨半天,于是乎——完美错过斋堂晚餐。 一阵捶胸顿足。 斋堂的饭菜已经相当没啥油水,尽管味道还是不错,可她感觉自己一年没吃过肉了。 一天两天还将就,三五天不吃肉,那是浑身难受…… 抱歉,食肉动物的思想玷污了这片净地。 好在孙大给她留了碗粥。 就着海酱吃了起来,(海酱一直是背着各位比丘尼,要么说是什么萝卜腌菜之类),期间,孙大问起今天赚的七贯多钱的事情。 突然落下一笔巨款。 七贯多,五六十斤。 相当烫手。 此外,孙大等人并不知她究竟是干了个啥。 小小一个荷包袋子,居然就能换六百多个钱? 在其他人眼中,自然而然,她成了某种“江湖骗子”,段位还是的那种。 几人表示担忧。 怕被天葵寺的人捉起来扭送至官府。 “咱啥时候走?” “那边天气如何?” “好转了些,一位常住附近的老翁说,近来不会再下雨。” 她放下碗,封上海酱的盖子,接着说道:“那明日就走。” 孙大回头瞅了眼隔得老远的其他人,把声音压到最低:“这些个钱?” “没事儿,我去找住持换成金锭。” “住持?人……人给咱换吗?”孙大捏一把汗。 在天葵寺地界。 靠卖偶像周边。 “投机倒把”赚来的一笔钱,最后,还要跟人老大换金锭? 听不来是不是有点不知好歹? 她则摇头道:“非也,非也。” 既然准备明日离开,就抓紧时间,时辰还不算太晚,她打算连夜去找原空师傅,解决一下兑换金锭的业务。 月黑风高,正是适合干这种事儿的时候。 带上了张五黑。 张五黑倒是不情不愿:“黑灯瞎火的,这种事,你不能找其他人?” “夜里太黑,你看不清?” 张五黑做了个“掂量”的动作——意思是七贯多钱,分量不轻。 “哎哟喂,这点重量,对张兄来说算什么?张兄一出手,打飞一头牛!” 张五黑鼻子里“哼”了一声:“少拿对付他们那一套来对付我。” “怎么可能?话又说回来,你可是咱队伍里的扛把子,少了谁都不能少你,你能跟我一起出来这趟,我这是三生有幸荣幸之至啊!” 张五黑不吭声了。 走了一阵,她才听他嘀咕了一句。 “不对……怎么好像,那话,听她跟陈师傅说过?” 赶紧快走几步。 来到住持所住的地方,问了比丘尼,得知原空师傅此时不在。 “那么晚了,不在房里?” 这位比丘尼似乎是翻了个白眼:“如此深夜,不知女施主为何孤身在外?” 孤身在外? 孤身? 她憋住笑,哼哼了两声:“张兄,你倒是露个脸啊?” 张五黑上前一步。 顿时,比丘尼嘴中“啊”一嗓子。 不是看不清别人。 是怕别人看不清他。 第163章 那是真5s级别的24k纯黑。 夜里隐身效果——贼拉拉的好! 原空师傅不在住的地方,等了一阵,不见人回来,随打听到他在不远处的祠堂。 寺庙里有祠堂? 问了一下,比丘尼送她一副“鄙夷”的小眼神,她嘴里也是一阵“哦哦哦”。 祠堂就是电视剧里那些放什么灵牌,什么香灯的地方,除此之外……祠堂后两侧各有一处草棚。 不凑巧。 她进入的一侧草棚,恰好是没有原空师傅的那边。 可是她明明听见有响动。 夜里风大。 “嗡——” “嗡——” 阵阵大风。 随即转成阴风。 何为阴风? 就是好像没有,又好像直往衣领脖子里钻那种,一会儿卷起地上落叶之类,一会儿刮走棚子上的干草。 注意那阴风去了。 一时间,却是没有休息到草棚前的牌子,以及,空气中混合浓烈熏香味儿的另外一种味道。 张五黑落后几步,还没走拢,她正转身招呼他靠近些。 突然。 “阴风”变“妖风”,竟给了她一掌。 或者说脚下给绊了下。 身子一斜。 人整个就倒了。 拉也拉不住—— 不是张五黑拉住她,而是她尽力拉住周边的东西。 然后。 一股特殊的气味往鼻子里去。 与此同时,耳畔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还有谁的呼喊声和惨叫声? “啊啊啊啊!” 响彻天葵寺的惨叫声,源自于一位姓“柳”的女士。 满眼惊悚的看了眼地上那物。 抬头。 一晃眼。 看见一个半黑黢黢半闪着白光的影子。 爬起来,连连向后退。 “砰——” 又倒了。 紧接着,天塌了。 等张五黑揭开落在她头顶的草棚架子等物,她已快失去呼吸,憋气憋那么久,没断气,已经是福大命大了!!! 瞥一眼“躺在”她腿上的一具尸体。 浑身一哆嗦。 “阿弥陀佛……”两位比丘尼抬开那具尸体。 接着。 现场出现十几个比丘尼,重新安置七八具尸体,还有被损坏的席棚。 回过神来。 这才发现自己的破坏力有点大。 后颈一片冰凉。 一抹,又是一层汗。 “还不起来?”张五黑的语气那是似笑非笑。 “我……”她就觉得腿有些不舒服,下意识不想起来:“你整个蜡烛来。” 张五黑去拿了蜡烛来,这个时候,原空师傅终于赶到了。 然后。 又是一声惨叫:“啊——我要死了!!!” 在场所有人被她吓了一跳。 齐齐原地一跳。 虽然是惨叫+干哭。 但是——她着实是吓得够呛,不是满棚子的尸体,而是腿上的一个口子,撕开那截布料,只见一条绝对超过6厘米的伤口! 她不认为自己有芳草的好运。 细菌感染。 破伤风。 她的阳寿可能还有三个月…… 一刻钟后。 彻底冷静下来。 她强行要求张五黑把她抱到原空师傅的房里,由原空师傅亲自给她医治。 清理伤口。 撒上药粉。 接着。 缝合。 “缝起来作甚?伤口自己会长好!” “你懂个屁!刚才为什么不救我!” 张五黑一双眼瞪着老大:“你见我跟见了鬼一样!你要不往后跑,就没现在这些破事!老子回去睡觉了!” 张五黑说走就走。 “张兄怎是如此无情无义之人?” “放心,我会把你尸体带回去。” 张五黑摔门走了,气得她胸口碎大石,她一会儿要怎么回去? “吃了吧。” 她随手接过碗,一口闷下:“这是啥?” 第127章 乘风破浪 嘴中一股子怪味。 不由得想起草棚子里闻见的气味。 “呕……呕……” 干呕两声,胃中波涛汹涌。 此时,只见那位前面给她“鄙夷”眼神的比丘尼,大步上前,他一把摁住她的肩膀:“女施主,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脑袋有点晕乎乎? 晃悠着低头。 一支针刺向她的大腿。 反手抓住了比丘尼的胳膊。 一闭上眼。 眼前就是那具尸体苍白干瘪的脸庞。 一张脸。 两张脸。 三张脸。 不知道看见多少张脸,只感觉有人在推她。 “女施主……你……你松开,好不好?” 比丘尼已是一脸猪肝色。 “噢。”长吁一口气。 已经缝合完毕。 “师傅,用的什么线?” “鱼肠。” 原空师傅说,该鱼肠线,已煮沸,再于烈日下晒足九九八十一天。 “多谢师傅。” “你且作歇息。” “我……”不大好意思留下。 毕竟,这不是她该待的地方。 不过几分钟后,就没心思管这些了。 第164章 因为疼痛开始了。 原空师傅给她吃下的一碗“麻药汤”,多多少少有点效果,但并不持久,缝合完以后,立马开始出现疼痛感。 阵阵的疼痛,跟电流一样,从大腿直往脑门蹿。 原空师傅再回来的时候,又端了一碗。 她赶紧接过一口干了。 不烫。 温热。 “柳施主前去席棚是为何事?” 指了下张五黑留在门口的一个袋子:“烦请师傅……给我换个整。” 原空师傅颔首:“好。” 由于疼痛感还在。 就觉得过了好久。 好久好久以后,原空师傅敲门进来了,递过来一个小布袋。 她拿了下就放下了。 “今日打扰了师傅,非常抱歉。” “柳施主早些休息。” 原空师傅离开了。 门外,响起那位比丘尼的声音。 “师傅啊,她,她睡在这里?” “众生平等,切勿有分其他。” 终是折腾累了。 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比丘尼送来的面巾和水盆,还有清粥和小菜,以及一只水煮蛋。 “蛋?” 比丘尼只说了一句:“望施主早日康复。” 腿不是胳膊或其他,需要行走,那就得撕拉伤口,“鸠占鹊巢”休息了三天,第四天回了女客住宿房。 又仔细躺了两天。 第六天的时候,去了原空师傅那里。 原空师傅给了她一个小瓶:“一日两次,多擦几次,你那伤口怕是会留疤。” “留疤是小,丢命是大。” 又不穿短裤什么的。 根本不怕留什么疤。 最怕的是得破伤风。 到现在为止,腿上的伤口居然恢复不错,除了最开始两日,伤口有些红肿,连着吃了五天的草药,基本没什么问题。 “见师傅喜吃清茶,不如试试这个。” 出来时带的桃子茶,仅剩一瓶。 原空师傅对于桃子茶颇为满意,眉眼间可见几分欣喜,紧着,她请师傅拿出纸笔来。 原空师傅愣了愣,随即问道:“可是要写诗句?” “不是。”怪不好意思的挠头:“药王皂可还好用?” 原空师傅为她换过两次药。 每次都用灶王皂洗了手,再用干净的布巾沾了干净的皂水,清理伤口边缘部位。 原空师傅放下笔来:“确实有一定功效,只可惜……不知于何处……” “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示意原空师傅拿起笔来:“我告诉你制药王皂的法子,算是感谢师傅近日来的照顾。” “这……听闻柳施主本是商贾,若是告诉我法子……” “天葵寺不外传即可。最近三年吧,不外传法子就是,制出的药王皂,师傅想如何处置,随师傅意愿。只是我字写得不好,最好是师傅亲笔记下,我再细细解说,晚些时候,可向师傅演示如何具体操作。” 教原空师傅制作肥皂。 本来就不难,再加上各种比例已配好,根本花不了多少时间。 等肥皂凉透的时候。 原空师傅邀请她下一盘棋。 下就下吧,不过只处于“会”的程度,下了一盘,她就教原空师傅下五子棋了。 可大师就是大师。 她不得不投降放弃:“不玩了,没劲儿,你都连着赢我二十次了!” 原空师傅笑了一下。 比丘尼请原空师傅去祠堂。 那位专门来病坊看病却还是不幸去世的经施主,他的家人来了,原空师傅带他们去祠堂后的席棚。 话说,寺庙还有一项“寄殡”服务。 旅途或在病坊去世的人,缴纳一定的寄宿费,七尸体可以停放祠堂一段时间,直到他们的家人把尸体领回去。 有些尸体存放于棺材里,有些则是席棚之间。 此外,天葵寺后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处墓地。 寺庙也不是慈善机构。 那么多口子人,也要吃喝拉撒睡,而且病坊,特地来病坊治病的病患,还有附近求医的一些村民,只要是住在病坊里的人,饮食和医治的费用(草药等等),一律由寺庙承担。 原空师傅并不容易。 忙着为经施主超度之类的,她也就不辞而别了。 孙大等人劝她再休息几日。 也不差这几日。 但是在她听了原空师傅那些经历,感觉是一刻都不能再等。 打发时间的那几日。 原空师傅跟她说起过自己的一些事,从小与百清禅师游历四方的事情,他们的陆上旅途,他们的海上经历。 他们去过丛林沼泽,雪山荒漠,狂风沙暴,被强盗打劫过,也被狼群袭击过。 他提到敦煌城的断崖山,石窟,壁画…… 他细说了大漠的歌谣,还有旖旎风光…… 甚至于,他跟着他的师傅踏上去岛国的惊险历程,船被风浪击翻,一船人最后只活下三个,一个是老船长,另外两个就是他们师徒。 原空师傅觉得可惜。 当时放弃了继续前行,若是乘风破浪,他们就能踏上岛国的那片土地。 “禅师圆寂前,还提到过……” 百清禅师的遗憾,也变成了他的遗憾。 第165章 原空师傅的故事还有很多。 他不过讲了其中几个而已。 那个时候的她,简直沉迷于其中,心生向往,可她极快清醒过来。 她需要她自己的故事。 踏上未知的旅途,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 “刀片山?” “火焰海?” 这种算是奇观了吧! 有一天,她也能跟其他人说起:“知道我不?曾经也是上过刀山,下过火海的人!” 第128章 后院失火(1) 古代旅游有个特色——上哪儿都得赶早,天不亮地不亮,感觉自己刚躺下就得爬起来赶路。 斋堂里吃了些早饭,比丘尼们愉快向他们挥手。 “施主,有缘再会!” 一行十二人出发,朝着岭南道而行。 离开天葵寺没多远,忽然,身后传来呼喊声。 由于四周还静,那呼喊声十分清晰。 也能感觉到对方极力压着嗓门。 “等等——” “柳,柳,柳掌柜!” 董杏林脚步倒是快,像是一溜烟就跑到她面前。 “不用送了,有缘再会。”她也送出这么一句来,却是一眼扫到董杏林后背上一个小包:“你这是?” 跟她“同款”双肩包。 董杏林咧嘴笑了笑,转过身指了下自己的后背:“照你这包做的,像不像?” “嗯……” “柳掌柜,能否借一步说话?” “借了还嘛?” 董杏林歪着脑袋,一阵愣眉愣眼。 她往旁边走了两步:“说吧。” 看了看其他人,董杏林绕到她那边去,先是一揖,再俯低身子,低声细语说道:“吾钦汝之……” 赶紧摆手,打断他的话:“说人话。” “我……我想跟你们一起。” “一起干啥?” “一起上路。” “上路?去哪儿?” 董杏林收起笑脸来,眼神真挚,道:“你们去哪儿我去哪儿。” “这……不合适吧?”侧过身去,望了眼前面等她的那些人,抿嘴偷笑了一下,又收起除“拒绝”以外的其他神情来。 “董某虽才疏学浅,但肚腹内确有几分真材实料,柳掌柜你该也知!” 董杏林转到她面前去,双手抱拳,就差跟她说声“恭喜发财”。 “别看我瘦了点,翻山越岭那是不在话下!” “若路途之中,哪位兄弟身体抱恙,我也能及时为其医治,还有……” 她再次打断他:“你真想好了?” 董杏林看着她的眼睛,一边点头。 “那原空师傅?” “原空大师早年游历四方,见识甚多,常言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如有此机,董某愿一试!” 抬手就是一挥,转身朝前走:“跟上。” “啊?你……你同意了?” 董杏林的决定,确实让她意外。 不过,又是在意料之中。 董杏林加入她的队伍,一行人继续朝着岭南道去。 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 是金山银山,一帆风顺,还是危机四伏,叠影重重? 她不知道,也不用去想——计划赶不上变化。 而淮安。 桃夭铺子里的芳草,瞥一眼账本上记录的数字,手指灵活的拨动算盘。 铺子里是清脆的算珠相撞的声响。 柜台旁的孙小猴,一双眼紧紧跟着算珠转动,紧着脖子,也是轻微左右转动。 “啪!” 最后一下。 芳草合上了账本。 “怎么样?怎么样?芳儿姐,你算对了嘛?” 芳草扬起嘴角,下巴微微上扬:“我还能算错?自然是对的,只不过是在核算罢了。” “核算?” “核对,再算一遍。” 孙小猴“嘿嘿”一笑,凑近了,从怀里拿出个绢花来,捧在芳草面前:“芳儿姐,什么时候教我打算盘?” 芳草捻走头花,却摇头说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我才不教你呢,自个儿去卖洗涤皂。” “那……大姨姐为甚教你?”孙小猴原地蹦哒一下,撅起嘴来:“没劲儿!” 孙小猴气呼呼跑了,芳草噗嗤一声笑出来。 在铺子里待了会儿,芳草算了账,又处理了些事,帮着卖出去些香皂。 “芳草还那么年轻,行事作风就跟大掌柜一样,不知谁有那福分娶了你。” “可定下亲事?” “你瞧我常来你们铺子,不如送个皂碟给我?” “那种香皂可有……那个什么,试用装?” “上次买的洗涤皂可不行啊,一放水里就没了!” “怎么办?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芳草忙乎好一阵,等歇下来,还不见周沛霖回来。 铺子里的丫头说道:“唉,你要是不在,我们几个全给乱套!你可辛苦了,我来给你捏捏肩……” 淮安城内另一侧。 芳草在等的周沛霖,她正扶着一位老妇人,步子十分缓慢的向前行。 “小娘子,你别管我了,没多久,就在前面,前面走几步就到了。” “你自己可以吗?” “没事。我一个孤老婆子,他们还能把我怎么样?” 老妇人停下来,朝着后面摆手,示意周沛霖可以离开,可一摆手而已,老妇人身子一晃,整个人跌倒在地。 第166章 周沛霖赶紧去扶老妇人:“老夫人,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喊我老婆子就是。” 周沛霖扶她起来,再慢慢往前走,可这一走就是近两刻钟,终于,老妇人指着一处地方说到了。 “就,就是这儿?” 老妇人直起腰来,面上无笑,反而皱起眉头:“那么大一处宅子,有何用,到头来还是我一个老婆子,金银皆是空。” “你……你一个人?” 老妇人重重叹息一声,又接着说道:“都走了,剩我一人,再过阵子,我就该去找他们咯。好了,小娘子,天色不早,你赶紧回去吧!” 周沛霖点点头。 走了几步,又扭头看了眼那座宅子。 “诶!小娘子,你等等!” 周沛霖又倒回去:“老夫人?” “你前面说你在铺子做事儿,想必平日里见识的人多,我瞧你也是个机灵的,有一事想找你帮个忙。”老妇人指了指身后的宅子,说道:“我这么个孤老婆子,守着这么大座宅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多大意思。” “你是想卖了?” “只卖给有缘人,放心,最便宜的价儿。” 老妇人跟她约了改天来看看宅子。 天色确实不早,周沛霖赶紧往回去。 刚回铺子,芳草刚让人合上门板。 “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呢?” 周沛霖把前面遇见老妇人的事情说了说。 芳草笑着说道:“掌柜的说,别瞎信什么缘分。” 话音刚落,不远处,出现两个身影。 芳草暗道糟糕。 “嘘,咱们往那边去!” 芳草拉着周沛霖往旁边小路去。 由于等了周沛霖一会儿,孙二几个先回了住的地方,她俩结伴回去时,天色已是昏暗。 顺着小路进,贴着墙快走。 路的尽头,二十多步,就到了他们住的地方。 可刚一出去。 前面看见的俩人,正守在路口左右。 第129章 后院失火(2) “小娘子,今日怎么那么晚才回来?” “是不是跟哪个相好的幽会去了?” 两个流氓堵在路口,面上嬉皮笑脸,嘴里毫无顾忌,其中一人,一手撑在墙上,离走在前面的周沛霖特别近,甚至于,那人抬手,将手伸向周沛霖的脸颊。 周沛霖赶紧后退一步,垂下头,耳根子都红透了。 “住手!”芳草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再不让开,我们就喊人了!” “喊人?”两个流氓相视一笑:“喊那只胖猪嘛?哈哈哈!” “我……我让你滚!滚开!” 芳草手里握了一把匕首。 芳草上前半步,挡住了周沛霖。 她收紧下巴,看了眼后面,不远处就是他们住的地方,虽然关着门,但她们两个肯定能跑出去一个。 当然。 她不会独自逃跑。 与此同时,更糟糕的事发生了,昏暗的天空,要不了多久就会彻底变黑。 而住处里好像没有亮灯。 意味着里面没人。 “滚开!”芳草又大喊一声,因为两个流氓似乎根本不怕她手里的匕首。 “小娘子,你手里拿的是绣花针嘛?” “来,让哥哥给你……” 就在此时,同一条巷子,飞快跑过一个身影。 “你们干嘛?!” 几人回头,看见的是一个孩子——孙小猴。 “臭小子,撒丫的混蛋!” “再看,当心我的拳头!” 孙小猴果真撒丫的跑了。 芳草的牙齿紧紧咬住嘴唇。 “天都黑了,小娘子,跟我们走吧!哥哥们带你们去好好耍——” 流氓嘴里的话,还没有说完。 突然。 一声巨响。 “咚——” 铜锣声。 “咚——” “咚——” 连着几声,紧接着,就是一阵扯开嗓门的大吼:“失——火——了!” 顷刻间。 不远处两户紧闭的门,打开了,有人跑了出来。 流氓跑了。 芳草拽着周沛霖往回跑。 孙小猴抱着锣,赶紧关上了大门。 “嘿!开,开,开门!” 孙二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屋子里还有两个妇人,不过是在后面淘米准备做饭。 “哪儿失火了?”一妇人正端着大盆子。 芳草把事儿一说,几人气愤不已,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最近几日,总有混混在附近守着她俩,第一次是一个人回来的周沛霖。 当时,他们还不敢做什么,只是嘴上几句。 如今,竟敢动手了。 其中一妇人说道:“咱们还是搬吧。” 另外一个叹息:“租金也涨太多了,唉,真是欺负咱们几个地儿。” 住的地方,租金很低,相应的周围环境不是特别好,时不时有个醉汉,偶尔也有几个混混,以前,不是没有遇见过,但没有专门盯着她俩的。 尤其是周沛霖。 关于租金,七天前,房东来了趟,意思是要涨租金。 接近一半。 那可就不便宜了。 三天前,又来催了一次。 第167章 这一次更过分了:“给不给钱?不给钱,那就滚蛋!” 搬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虽然原本签了“租房协议”,可房东三天两头来找茬也麻烦。 几人一阵发愁。 ……… ……… 金满楼。 白衣侍女身着青纱,挑着一盏盏金灿灿的灯笼,一一挂上走廊端头。 远远望去,恍惚间,竟如广寒宫。 已入深冬。 其他酒楼早关门打烊,金满楼却依旧人来人往。 一辆牛车停下。 一名中年男子下车。 而金满楼门口,早早等候了一年轻男子。 “曲管事安好!”男子行礼问安。 中年男子点头,由年轻人引着进了金满楼。 楼上包间。 年轻人忙着倒酒摆菜:“曲管事路上劳累,来先吃两口。” 中年男子摆手:“你坐下吧。” 那人在低处坐下。 “周胜,事情如何?” “曲管事尽管放心,那边的事已经办置妥当。” “噢?”中年男子挑眉,一双阴沉的眼眸望过去:“我怎么听说,洪家村,闹出了人命?” 周胜挪近一点,低声说道:“那是他自己整的,跟其他人没有干系,就算闹到府衙,咱也是不怕的。曲管事只管把心放肚子里,洪家村那边的事,我已经全部办妥。” “淮安的铺子?” “几个女子罢了。铺子的情况,我早摸查得一清二楚,香皂的方子,掌握在她手上,就这几天,我就能把方子弄到手。” 中年男子点点头:“刘公识人的眼光,果真不错。但你还要抓紧,那个柳掌柜,不知何时返回。” “这也不打紧。”周胜嘴角噙笑:“就算她立即回来,那也是于事无补。茶庄的事,就是她在其中使坏,如今,也算是她忙乎几月,为咱们做了一身好衣裳。” “我再提醒你一句,稳当,刘公欣赏做事稳当的人。” “曲管事只管看好了。”周胜端起酒壶来,为中年男子倒酒:“若小的办事,给曲管事省心了,还望曲管事在刘公面前美言几句。” 中年男子端起酒来:“那是自然。” “对了,梨花路上的铺子,倒是瞧中一间。” 中年男子随即让人拿出个袋子:“抓紧办,记得,凡事要稳,不可坏刘公名声。” 待送走中年男子,周胜返回楼上,将桌案上几乎未动的饭菜,一一放入自己嘴中。 金满楼的花费可着实高。 为这一间包间,他就是煞费苦心。 凡事要稳? 一定得稳。 吃着酒,下着菜,不经回忆起周家庄的事。 手握紧成拳。 一拳砸在桌案上。 送开,甩了甩手,继续吃干净盘里的食物。 盯着餐盘,又想起碰见周铭的事。 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在淮安碰见周铭,尾随一路,居然……看见了周沛霖。 乔装打扮一番。 在桃夭铺子外守了整整三日。 第五日的时候,他去了洪家村。 又在洪家村待了几日,认识了孙大桥。 夜深人静。 两人是一拍即合。 终于,他有机会大展拳脚。 离开洪家村后,立即去找了刘兼,事情起初并不顺利,直到,鼻青脸肿的他,化作恭桶小厮,第一次见到了刘万金本人。 事情变得顺利起来。 他的计划终可实施。 终于可以大展拳脚。 金银,他要。 美人,他要。 “总有一日,我周胜,定会风光回去!” 仰头,周胜一口灌入所有的酒。 第130章 后院失火(3) 梨花路。 桃夭铺。 芳草拨完算盘,把账本整理好放进随身带着的布袋里,抬头看了眼,铺子里帮忙的小梨恰好进来。 小梨走向她,她也上前,看了眼门外,低声问道:“怎么样?打听出来了嘛?” 小梨摇头:“严实着呢。像是有什么惊天秘密,生怕给人知道了去。” 铺子里另外两个娘子也凑了过来,七嘴八舌说着“桃夭”斜对面的一间新铺子。 铺子正在装修。 跟其他铺子不同,即将开张的这间铺子,外面围了一层厚厚的布,吸引了附近铺子伙计,以及路过行人的目光。 大家都好奇极了。 这究竟是一间什么铺子? 铺子比梨花路一般的铺子要大,因为它是两间“桃夭”并作的一间。 倒腾了两三日,也只是往里搬运柜架等等,不曾看见铺子里将要卖的东西,芳草和周沛霖好奇了两日,倒没有多余的心思花在上面。 房东太过分了。 再一次调整租金。 芳草只能说道:“咱们掌柜的还没回,晚些时候再商量租金的事情,到时候该补多少就补多少,成吗?” “等你们掌柜回来?她,她什么时候要回来?” 芳草却又答不上。 房东临走时,对着她笑了一下。 依照柳微教她的“拖”字决,又缓了两日,接下来的招数,她完全无法接招。 “这位是坊正,咱们当初签订契约,就是在他的见证之下,今日解除契约,咱几个也请他来做个见证。” 第168章 “解除?!” 房东看了她一眼,随即望向坊正,露出一副苦相来:“我张三是个老实本分最讲诚信的人,房屋契约签了一年,本不该毁掉契约,但我那老幺儿子着急成亲,眼瞅着过年就要回来,院子总得给他腾出来,捯饬捯饬,别让在亲家面前丢了脸面不是?” 坊正点点头,又皱起眉来:“成亲乃是大事,可如此匆忙,让他们几个如何是好?坊里坊外,前街后邻的,切莫失了和气。” “小娘子,我也不会欺负你们。”房东继续说道:“往后的租金,我一律退回,还补你们一月。” 坊正道:“那还是可以。” 话音一落,房东和坊正二人看向芳草,芳草却是一脸拧巴成一团。 说起来。 倒不是欺负他们。 只不过…… 眼下,他们要去哪里找地方住? 已经托阿坤阿明帮忙打听,可一时半会儿,也不是能马上就有住处。 其实,合适的不一定有,条件差点的倒也不难找。 房东走的时候,还特意跟她说:“对了,快过年的,房子不好租卖,保不准你们还能捡着个便宜。别愁了,你们不亏,赶紧拿着钱找新地儿吧,后天一大早,我就来收房了。” “后天?!” 计划赶不上变化。 芳草预计半个月能找到合适的住处。 眼下,不得不立马出门找地方。 芳草和周沛霖两人一同去。 屋子大小得合适,距离铺子远近得合适,租金价钱得合适……从早走到晚,两人都没找到合适的屋子。 “张家巷那间倒是不错。” “可人家说得年后去了。” “苏河桥那边怎样?价钱便宜,屋子也有那么大。” “太远了。咱们几个去铺子,得多花一倍的时间。” “阿明说梨花路附近也有一栋房子,不过不租,人家只卖,唉,宁愿空着,也不肯租出来。” “买卖房,那可是顶顶大的事儿。” 两人说着,周沛霖忽然快步上前:“老夫人?” 不远处一处街角,一位老妇人坐在地上,像是爬了几次没能爬起来。 芳草上前帮忙。 她已经从周沛霖那里听说了老妇人的事。 “天色昏暗,你俩小娘子,为何在外不归?” 周沛霖大致瞬说了几句。 老妇人笑了两声,一手抓着一人的手:“你俩跟着我去瞧瞧,就在旁边,瞧一瞧又不吃亏。” 天色昏暗。 时辰的确是不早。 但老妇人执意坚持,两人只好跟着过去。 从角门进去。 每人手里拿了个灯笼。 “我这宅子是祖上传下的,宝贝多着去了,今日天色不早,就带你们逛逛前院。” “别看现在就我一个孤老婆子住,热闹的时候,宅子里能有好几十口子人。” 老妇人留她俩吃了个晚饭。 出去时,老妇人又送她俩到街口。 “老婆子跟你俩有缘,见着你们啊,就跟我亲孙女一样。” 老妇人哽咽起来:“有空……若是有空,来瞧瞧我这个孤老婆子。” 第二天一大早。 有人说有处合适的院子,两上去了,却都觉得太不合适,出来不远处就是昨日见到的老妇人。 老妇人正坐在那角门前。 面前放了个缺了口子的碗。 她俩又去了那宅子。 老妇人独自一人,没有其他经济来源,平日里也就靠在自家附近乞讨为生。 可明明她又守着一座宅子。 老妇人说道:“不不不,我不会轻易卖了我这宅子,必须是有缘之人。” 老妇人本不打算卖宅子。 直到最近几月,她得知亲人的消息。 “听说她在富阳,我想着有生之年,再去见一见我这亲妹子。” “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 随后,老妇人哭起来,久久不曾停下。 周沛霖安慰老妇人时,芳草再次打量起宅子来。 仅她一人时。 没有掩饰眼中的欣喜。 昨日回去的路上,周沛霖已称之为“豪宅”,而见识过东洲柳宅的芳草,平心而论,宅子真还不错。 单说这宅子的大小规模,新旧程度,以及性价比,如果他们要买宅子,这里绝对是首选。 稍背街,显安静。 宅子里有处空地,以前曾是花园,他们完全可以用来改建成“工厂”。 柳微早起也完全可以在宅子里跑。 唯一的不便,离梨花路稍远了一点。 可价钱的的确确是便宜。 与同等类型的其他宅子相比,足足便宜五成! 芳草不经有些心动起来。 柳微说过:“所谓投资,就是得在低价时入。” 宅子买来,可以先住,等有其他合适的宅子,他们就可以把宅子卖了。 如此一来。 起码能赚一半的钱! 一想到钱……芳草又犹豫起来,一座宅子,可要几百贯钱。 尽管,柳微说她可全权做主。 第131章 后院失火(4) “我花的钱,你可以理解为投资。” “投资分短期投资,长期投资。” “不管是哪种投资,我们的眼光都要看远一些,不要只看见眼下,比如,那几百个铜钱。” 第169章 柳微的话就在耳畔回响。 作为柳府的奴仆,本该跟着一起前往长安,中途却遇见匪徒,那么多人遭遇不幸,只有她们二人活下来。 不知道柳微为什么不回东洲。 可如今的日子……芳草打心底是愉悦和满足的。 虽说她只是一个奴仆。 但柳微一直都说她是她的妹妹。 跟周沛霖不同。 她可是亲妹子。 以至于柳微离开淮安,把所有东西都交给了她,包括两个铺子,契约,账本,铺子里的物品,材料,联系人,小洞天每月更新的诗句,还有“压箱底”的金银锭和珠宝首饰。 柳微离开了。 她就是代理掌柜。 铺子里的娘子,还打趣喊她掌柜的。 被她板着脸说了两次。 明明只是一个卑微的婢女,却被如此信任。 芳草看了眼四周,深吸一口气。 除了打理好铺子,她得再做些什么。 调整呼吸。 再仔细打量宅子。 目前,小洞天的生意不温不火,比不得开业,倒也有些客人,柳微说暂时就这样不管他,所以,铺子里还是那两个从洪家村带来的妇人,以及厨师长孙二。 桃夭这边有两个洪家村的妇人,三个娘子,其他几人就是住在淮安内的年轻娘子。 不管淮安里那些,洪家村几人,孙二,孙小猴,还有周沛霖和她二哥,大家伙都住在一起。 以后再从洪家村请一些妇人娘子来帮忙,现在的院子,实际上不够住。 院子迟早要换。 如果有合适的宅子,又低于市场价那么多,确实是可以出手。 芳草思前想后,确实是想入手。 但从未花过那么多钱,心里还是有些“胆战心惊”。 回到前院的时候,没有多说什么。 拉着周沛霖去了附近几处宅子。 打听了一番,宅子的主人确实是那位老妇人。 而老妇人实在是苦命。 夫君、公婆相继去世,唯一的儿子得了怪病,花了无数钱财,儿子也没能从阎王手里夺回来,眼下,老妇人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够找到自己早年外嫁的妹子。 外出上路,总归是要钱,不能像现在这样坐在门口乞讨。 芳草跟周沛霖说了自己的想法。 周沛霖红着眼眶说道:“郑老夫人也太可怜了,换做是我,早去寻了亲人……咱们若是能帮帮她,也算是积攒了一份功德。” 芳草看她一眼,把桌案上的纸放过去:“我是说价钱,你觉得如何?” “这……我也不懂啊。” 芳草算给她听:“我打听过那附近宅子的卖价,便宜五成,而且不带家具,郑家宅子里的家具,我瞧着倒是不错,东西都是现成的,咱们明日就能直接搬过去。” “那也得不少钱。” 同周沛霖说了一阵,感受到她的“害怕”。 两个女子一样的感觉——宅子不错,价格便宜,就是不敢一次性花那么多钱。 而就在这时。 房东又来催促。 当日下午,芳草就送去了定金。 当然,她还是留了个心眼——跟老妇人要了地契,紧着又去了趟府衙,结果,地契不假。 请来见证者。 重新签地契。 芳草当场付了7锭金,即,420贯钱。 按完手印时。 心扑通跳了好几下。 柳微不在,宅子暂时是她的名。 芳草心里去说不出的感觉。 非常奇怪。 鼻头有些酸。 眼前像是蒙了一层罩子。 老妇人收了金锭,答应立马搬出去。 “郑老夫人,你可以再住一段时间,直到等你准备好去富阳。” 老妇人笑着摆手:“不了不了,我自有安排。” 晚上回去通知了大家伙,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去了新住处。 倒也没有什么行李,多是些瓶瓶罐罐,大缸子罐子等等,找了个板车,直接推了过去。 院子腾了出来,房东立马关上了门。 由于距离铺子休息还有两日。 芳草跟大家商量好,先住着,等休息时,一起打扫宅子。 “芳儿姐!你们也太厉害了吧,上哪儿找到那么一个……世外桃源?” “世外桃源?”周沛霖笑着问道。 孙小猴摸摸后脑勺,笑嘻嘻看向周铭:“跟二哥学的。” 东西盘过来。 晚上回来,各自收拾自己的东西。 芳草和周沛霖一间屋子,洪家村妇人娘子分两间,孙小猴和孙二一间,周铭单独住一个稍靠后的屋子。 依旧是一大早就起来了,干完今天就休息,一行人都挺高兴。 最先出门的是孙小猴。 刚见他推开门,就是一嗓子“啊——”。 孙小猴向后退了好几步。 一屁股坐在地上。 后面的芳草几人还没来得及过去,只见孙小猴爬了起来,冲到门口,一阵左右张望。 芳草正开口:“怎么回事啊?” 已听见孙二骂道:“哪,哪,哪个龟孙子!跑到你爷爷,爷爷门前,来,来……来撒尿!有本事跑你爷爷面前来啊!” 紧接着。 几声尖叫。 第170章 几个娘子面色苍白。 芳草也是不敢上前,捏住了自己的鼻子。 倒是有妇人上前看了:“没事,就是些狗血。” 妇人去拿桶子盆来清洗。 其他人先去铺子。 宅子大门,角门和后门,三个门都被泼了狗血,门板上,地上,周围墙上,到处都是血迹。 芳草拿布遮住嘴鼻,清理了一上午。 不知是怎么回事。 只能当是恶作剧。 晚些时候去了趟陈记拳馆,阿坤和阿明都不在,听说是帮人送货去了,明后天才能回来。 “你好些了嘛?” 周沛霖坐起来,面容愧疚说道:“那你忙了一天,我什么忙都没帮上。” 周沛霖昨晚着了风寒,本来就头疼,早上出门那一茬,直接把人吓晕了。 原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然而…… 晚些时候,一妇人说明日一大早放个炮仗,图个喜庆,几人都说好,孙二和孙小猴立即去街上买东西。 本是冬天。 天黑得早。 芳草在屋子里等了好一阵,却突然听见后院传来声响。 “你……你听见没有?” 躺在床上的周沛霖,把被子拉了又拉:“你也听见了?” “什么声音?”芳草起身要去。 周沛霖坐起来:“别,别去。” 第132章 后院失火(5) 宅子东边种了几棵树,又高又直。 因是冬天,叶子早掉光了。 可等孙小猴和他二哥靠近,只听得一阵“哗哗”声响。 分明是树叶间的摩挲声。 “哗哗——” “哗————” 一个晃神儿,还会以为是“拍手”声。 他俩不由得一愣。 缩了缩脖子,一阵搓自己的胳膊。 跑在前面的孙小猴,退到孙二身旁:“二哥……那树声,咋像有人拍手啊?” 孙二不及开口。 忽然。 “呼……” 一阵阴风缭绕。 冷煞的怪风,像根铁丝圈,直往脖子上一圈圈缠绕。 孙小猴看了眼孙二,张大嘴,深吸一口气:“我去看看!” “诶……别……等等我。” 孙二话没说完,孙小猴已经往那边蹦去了,孙二只好快步跟上。 十来棵树。 树干笔直。 没有叶子,只剩些树枝。 可声音就来自这些树枝。 孙二“呸”了声:“晦气!谁往自家院子里种,种,种杨树?” “这是杨树?” “杨树,就,就是……鬼,鬼拍手,没事儿啊,弟,不怕,赶明儿一早,你二哥把它,它们全给砍咯!” 孙小猴没注意孙二说的话,一双眼虚着往一处,紧紧盯着,突然一把抓住孙二。 “有光!” “啥?!” 孙小猴一下子蹿了出去。 跟发射的利箭一样,一蹿就是老远。 也不看脚下的路,径直往前冲去。 跑得越来越快。 直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声音不大不小:“芳儿姐?” 前面手提灯笼的芳草还是吓得够呛,手一哆嗦,灯笼“啪”一声落在地上,而旁边的妇人,更是“啊”一嗓子。 “你……你个泼猴!当真要吓死你婶!” “你们干嘛呢?” 他捡起芳草面前的灯笼,朝着四周张望,附近光线昏暗,远处更是黑黢黢的,孙二就是黑暗里冲出来的一坨。 “听见有怪声儿,出来瞧瞧。” 孙小猴哈哈笑了起来:“那边有片林子,十几棵树,就是树枝的声音,二哥说那是鬼拍手,明日一早给全部砍了。” “原来是鬼拍手。”妇人长舒一口气。 “什么是鬼拍手?” “就是杨树,声儿像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砍了就砍了吧,免得咱几个给吓出病来。” 芳草往后望:“树声?可是……可是好像还有其他声音。” “什么声音?” 几人静静等着一阵。 可惜,什么声音都没听见。 树枝摩擦的声音更加明显。 “回去吧,夜里寒气重。” 几人往回走,孙小猴走在后面,走几步又回头。 “你,你,你干嘛呢?” “二哥……我觉得……好像有谁在看我。” 孙小猴这话音一落。 伴随芳草一声惨叫。 芳草的脚卡在地砖缝里了。 两块地砖之间。 不知哪儿冒出来一条缝。 “可能是前几天下雨,泥巴松了,不打紧,你不要紧张。” “不……不是。”芳草语气里带了哭腔:“底下是空的。” “空,空的?” 都是院子里边。 中间一条小径,铺了些石头片作的地砖,四周明明是泥巴。 怎么可能是空的? 芳草“哇”一声哭了起来:“鬼!鬼在抓我的脚!” 芳草挣扎半天,最后,挣扎出了一个地下通道。 夜深了。 可谁都睡不着。 九个女子,三个男子,围在地下通道前,面面相觑。 “咱们还是把这口子堵了吧?” “对对对,万一,鬼跑出来怎么办?” 第171章 “要跑不早跑了?现在堵了……怎么回去?” “那怎么办?不如找东西遮住,明日请道长来施个法!” 七嘴八舌说着,却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都走了,不敢睡。 都留着,可杵这儿噶啥啊??? 孙小猴拿过灯笼:“我去看看!” 孙二一把拽住他的后衣领:“别,别瞎折腾。” “二哥,你是担心我?” “废,废话。” “那你跟我一起进去。” 孙小猴说着就跳下了地砖地下的泥巴坑里。 他得低着头。 接过上面递过来的灯笼,不等孙二,直接往里面去。 “好像不深。” 说那么一句,他赶紧捂住口鼻。 臭熏熏的。 “咔。” 细微一声。 低头一看。 顿时,嘴中吸入一大口臭气。 “啊!” 转身就跑。 没几步跑到口子,踩着刚下来的孙二,一下子爬了出去。 孙二不知是什么情况。 手抠着泥巴就爬出来。 其他人更是跟着尖叫,然后跑远了。 第二天。 府衙的人来了。 地下通道里共清理出五具骸骨。 全是森森白骨。 “起码有二十多年了。” 哦豁。 刚买的宅子,挂上了“凶宅”的牌子。 尴尬。 衙役找他们一一问了话。 末了,芳草问道:“郑老夫人,你们找到她了吗?” 衙役摇头。 傍晚时分,阿坤和阿明来了。 “你们怎么买了这处宅子?” 到嘴边的“有何不妥”问不出去,芳草只是红着眼眶,吸吸鼻子。 阿坤说道:“郑家宅子,出了名的鬼宅。” “鬼,鬼,鬼宅?”芳草眼里的泪大颗大颗掉。 孙小猴坐到芳草旁边去:“你少吓唬人,哪里有什么鬼。” “有没有鬼,我不知道,你们被人下了套,这我是知道了。” “下套?” “那老婆子是个黑心黑肺的东西!宅子贱卖,装神弄鬼,再逼别人不得不更低价卖出去!三年前,买家大闹了一次,那老婆子便没了踪影!” 阿明“唉”一声,接着说道:“我们刚好走了那么几天,谁知你们那么着急,不然就不会出这些事了。” 芳草“哇”一声哭了起来。 周沛霖更是跟着哭起来。 “芳儿姐,别哭了。” “我,我去找那黑心婆子去!” 屋子里闹麻了。 阿坤猛拍桌案:“好了!妇道人家,只知道哭!” 两人哭得更厉害。 其他人继续劝说。 阿坤扭头就走,阿明坐在旁边等了好一阵,等芳草哭不动了,才继续说道:“我们大家还是要往好的地方去想。宅子已经买了,又出了……骸骨的事情,至少,郑家那老婆子,不敢来找你们麻烦。你们要是不嫌弃,要不,先去我们拳馆住一阵?” 拳馆里的孩子越来越多。 怎么可能还挤得下人? 芳草抹去眼泪:“不了,你回去吧。” 将近哭了一天。 晚上倒是蒙头就睡。 盯着俩大灯泡,芳草跟其他人一起去了铺子。 第133章 后院失火(6) 跟前日一样,铺子里没什么特别的事儿。 芳草在桃夭看了看,去了春森路的小洞天,一路上眼皮子直跳,偏偏双眼又红肿,孙二劝她去后面休息一会儿,可她刚刚坐下,孙小猴冲了进来。 孙小猴还没开口,她猛然一下子坐起。 脑袋撞上低矮的横梁。 顿时,眼冒星光。 “芳儿姐!不好了不好了!” 倒回矮床上,缓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怎么回事?” 唉。 祸不单行。 以为买着个鬼宅,已经是很惨的事情,别提什么投资,别说多少价钱,这宅子能脱手卖出去,就是阿弥陀佛。 谁知连着第二天,竟然出了那么大的事。 一时间,芳草也哭不出来。 鼻头酸了好一阵,强忍住那种感觉。 去洗了把冷水脸。 随着孙小猴和孙二回了梨花路。 隔了老远,已看见一群人围在一间铺子前,而那铺子不正是在桃夭对面,即将开业的新铺子? 不,今日开张。 走近了些。 忽然,芳草就停下脚步。 身子一晃。 “芳儿姐?”孙小猴扶住了她。 孙二在旁边说道:“这……那玩意儿,怎,怎么,怎么跟咱们铺子里的东西,好像,那不是一模一样?” “就是一模一样!!”孙小猴尖声道。 芳草站稳了。 深呼吸。 松开拽住孙小猴胳膊的手。 等她仔细打量一遍,觉之那是一个晴天霹雳! 桃夭对面的铺子,名曰,美人坊。 先说铺子外形,明显是跟桃夭相似,一侧窗户打开,一侧窗户换作平台,有搭出来的板子和水壶等等,此外,铺子外墙刷白,上面书写着一行行诗词,也画着些花朵枝叶。 她识字。 自然知道墙上的诗词,不是小洞天那些,粗略一看,应是形容貌美女子的句子。 第172章 顺着敞开的窗户往里看。 连里面的货架,都与桃夭相似。 至于货架上的东西。 她是再熟悉不过。 桃子茶。 瓶子都一模一样,里面的东西会有变化嘛? 这还不是重头戏。 重点在于铺子伙计正在推销的东西——洗涤皂。 没有用纸包装,只是那么一块,拿在手上而已。 却的的确确跟桃夭铺子里的洗涤皂一样。 “今日开张大吉,各位娘子夫人们前来捧场,必定要给个优惠。” “美人皂,买三送一。” “别家铺子两块的价钱,在咱们美人坊,可以带四块回去!” “美人皂单卖,一块,三文钱,只要三文钱!” “除了美人皂,咱们铺子还有大家伙喜欢的桃香茶,价格更是绝对的欣喜万分……” 桃香茶? 跟桃子茶相比,价格只是三分之一而已。 货架上的量,就是他们铺子里的三倍。 芳草一阵头疼欲裂。 “芳儿姐?”孙小猴扶住了她。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有点意识的时候,已被孙二背回了对面铺子。 铺子里的人都朝着对面望。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为什么跟咱们铺子里的东西一模一样?” “只是换了个名儿罢了!” “平日里来铺子的娘子都去了那边,咱们可怎么办啊?” “诶!不好了,周管事晕倒了!” 孙二又赶紧出去。 将晕倒在地的周沛霖背回来。 放在桃夭铺子里,几人围上来。 有人去取了清水,洒在周沛霖脸上:“周管事?周管事?” 没唤几声。 睁开了眼。 周沛霖支撑着坐起来,可铺子只有那么大,还开着门,她一坐起来就能望见外面的场景。 嘴中“啊”一声。 双眼一翻。 一闷头倒地。 “沛霖?你醒醒啊!”芳草上手打了两下,对方却没有任何反应。 “孙二哥,你把她背去医馆,钱,记得带上钱。” 孙二背起周沛霖,另有俩妇人跟着一块。 “你们先回去吧,把铺子关了。” “不。” “铺子不能关,一切如常,对面那些,就当作看不见。” 孙小猴问她:“芳儿姐,你要去哪里?” 芳草去找阿坤和阿明。 步子晃晃悠悠。 几个踉跄。 不过孙小猴抓住她,她应该摔倒了几次。 可走着走着,倒觉得清醒许多。 “芳儿姐,你说,咱们的东西,是不是路上被抢啦?” “只是被抢,那还好说。” “好说?” “如果……如果……”芳草说不下去了。 去拳馆找到阿坤和阿明,得到的答案,却不是“被抢”,当即,几人前往洪家村。 洪家村出事了。 将近傍晚时分。 周胜来到一间宅子外的角门处,早有人蹲在一旁。 “如何?” “人还在里面。” “那个家伙?” “刚走。一听见有人闹事,马上就走了,现在估计就两个人。” 周胜嘴边挂起一丝笑意:“那就好,门,给我撞开。” 角门被撞。 一行三人径直往里去。 不多时便来到周沛霖的屋子。 推开门。 “你!你们是谁?!” 屋子里还有个小娘子,一脸惊慌。 “我是她夫君,她是我拜过天地的夫人。” 说着,周胜大步上前,一把推开要拦住他的女子,打横抱起躺着的周沛霖。 吃了药,正睡得迷糊的周沛霖,一下子惊醒。 “不……” “救我!” “救命……救命呐……” 周沛霖已经用了全力挣扎。 可她太过于虚弱。 前面被推开的女子,撞到后腰,一时也起不来,只能挪动两下,死死抱住周胜一只腿。 “放开她!” “救命呐……” 周胜一脚踹开那女子。 跟周胜一起来的两人,其中一人去拽女子的头发。 当周胜刚好跨出门槛。 小洞天铺子里俩妇人跑进院子。 一妇人扯开嗓子喊人,另一人捡起墙角一根粗棍子,操着棍子就冲了过来。 周胜侧开身,屋子里的人出来,那棍子就撞在他身上,周胜紧着就是一踹脚。 一妇人倒下。 另一妇人冲了上来。 屋子里后出来的男子,一拳砸向妇人的面门,那妇人却是恰好低头,一头撞进男子肚子。 周胜快步朝外走。 “站住!把我妹妹放下!” 周铭从另一侧冲进院子。 周胜回头一看,又是一笑:“就凭你?手无缚鸡之力穷书生。” 周铭手中还抓着笔。 抓紧了笔杆子。 冲过去。 周胜却是把周沛霖扔在一旁,抡起拳头,朝着周铭一拳头硬砸下去。 第134章 后院失火(7) 周胜可不是文弱书生,瞧着是偏瘦的身形,衣衫底下尽是紧实的肌肉,毕竟,他混迹过各种场合。 第173章 一拳砸下去。 当即,周铭翻倒在地。 周胜紧着猛踹了两脚。 “二哥!二哥!” 周沛霖从地上爬起,又扑向地上的周铭,试图让周胜的脚踹在她的身上。 可是,周胜一把拽住了她。 挣扎之间,周沛霖被推了出去。 “三妹!” 周铭在这个时候撞上去。 周铭手里还紧紧拽着那笔杆子,却没注意笔杆子被磨得只剩粗糙的口子,拽着唯一的武器,他朝周胜脸上招呼去。 推撞之间。 笔杆子戳向周胜的右眼。 刹那间的事情。 笔杆子下去。 只见周胜眼眶边一道殷红。 “啊——” 一声惨叫。 顿时,在场所有人一愣。 所有人都停住了。 望向周胜。 而他一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缓缓放下,眼睛缓慢的眨了一下。 又是一下。 原来,只是笔杆子擦破了眼眶边上的皮肉。 可在此时,只听得又是一嗓子:“弄死你!” 周胜一把拽住面前的周铭,立马就是拳打脚踢。 现场再次混乱起来。 什么声儿都有。 突然,院子外也传来声响。 周胜把周铭踩在脚下,脚狠狠去踩他的手。 不知谁递了块石头。 毫不犹豫。 操起石块。 砸到周铭的右手上去。 这边阵仗那么大,有人报了衙役,当即,衙役来了刚发现几具骸骨的宅子,几人都被带回府衙。 然而。 周胜等人离开了府衙。 周铭却被关入牢房。 “为什么?我二哥为什么要被关进牢里?” 周沛霖哭着求问衙役。 衙役瘪嘴说道:“他打了人,人眼瞎咯。” “可是……是他们跑来闹事啊!他们打人啊,我们几个都受了伤!” 衙役从上到下打量她,再看了旁边几人:“你们哪儿见彩了?” “这……” “再说了。”衙役语气已是不耐烦:“我就问你,你俩到底拜过堂没有?” “我……” “拜过堂,那就是成了亲,你就是他婆子,没事儿别瞎往娘家跑。” 周沛霖眼眶里的泪水在打转,咬了嘴唇,接着说道:“我二哥什么时候能出来?” “我不知道。”衙役摆了几下手,转身走人。 几人只能先回去。 一路无话。 回了院子,得知孙二被人打了,刚给抬回来。 而芳草久久未归。 有人上门传了口信。 “他说什么?” “他一只眼瞎了,让赔一百贯钱了事,不然就让你二哥在牢里待个几年。” “一,一百贯?!” “要么……让你回去。” “回哪儿去?” “回他那儿说,说他才是你夫君。” 周沛霖徒然站起来:“他哪儿瞎了?!明明……” 却有妇人问道:“你俩到底有没有拜堂成亲?” 周沛霖一口气喘不上来。 双眼一闭。 向后倒下。 夜色朦胧。 忽明忽暗。 芳草几人赶天赶地,又一阵抹黑,终于赶到了洪家村。 村子里是静悄悄的。 临近年关,洪家村外出跑工的人,已经回来了一些,亮着烛光的屋子,多了不少,整个村子却是沉静的。 仿佛比以前多了一丝凝重。 径直去了老村长那儿。 屋子黑黢黢的。 敲了门。 没人回应。 “这……老村长不在?” 几人去了不远处的一处村民家。 “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别来问我!” 村民根本就不开门。 屋子里没了光亮。 几人接着去了其他村民家,连着去了四家,皆是如此,要么就说“不知道”,要么根本就不出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洪家村一定出了大事。” 最终给他们开门的人,那是独自一人居住的老妇人,也就是石头养母。 阿明嘘声问道:“婶子,村子里是发生了什么事?” 石头养母让他们坐下:“不用小声,他们肯定都知道到我这儿来了。” “他们是谁?” “村子里的人,唉,一群白眼狼。” 芳草急急问道:“老村长一家去了哪里?为什么其他人都不给我们开门?” 芳草几人,在洪家村住过一阵,阿坤阿明几人,更是常来村子,村民不可能不认识他们。 可今晚的情况。 好像正是认识他们,见了几人,就跟见了罗刹一样。 石头养母顿了顿,说道:“村长……他……走了,蒋老姐也跟着去了。” 蒋氏妇人,就是老村长的夫人。 村子里的事。 村子里的人,才最清楚。 也就是前几天发生的事。 阿明却忽然说道:“不就是我们去送货的前日?” 阿坤骂了一句。 芳草愣愣坐着,嘴里直说:“遭了……遭了……圈套,全是圈套。” 老村长出事,其实,跟洗涤皂一事有关。 第174章 当初,柳微让几个制作洗涤皂的妇人签了协议,大致就是制作方法要保密,可制作法子还是由妇人告诉了返乡的男人。 紧着,妇人连同制作法子,一同消失了。 老村长要去找他们。 被孙大桥阻止了。 “这事儿不用你管。” “我是村长!洪家村的事,全都归我管!你是外人,我管不了,他们几个都是我村子里的人,我不能让他们当白眼狼!今年夏灾,要不是小柳,我们全村哪里挨得过去!” 拉扯之间。 老村长摔下了个矮坡。 后脑勺又不幸撞上了石头。 确实是个意外。 蒋氏怄气,没两日,跟着一起去了。 制作洗涤皂的妇人,以及整个制作工坊,一起消失了,与此同时,棚子里剩余的桃子茶不翼而飞。 “孙大山去了哪里?” 孙大桥负责桃子茶。 孙大山负责洗涤皂。 石头养母摇头:“好多天没瞧见,老村长出事那时就不知去了哪里。” 石头养母说完,一屋子人说不出话来。 只有孙小猴气呼呼跳起来:“叛徒!叛徒!” “你别闹了!”芳草吼了一声,起身往外跑去。 “芳儿姐?” “你别跟来!” 芳草一个人跑到屋外空地上。 坐着。 脸埋在双手里。 双肩不停抖动。 这下是真完了! 铺子里剩余的桃子茶和雪梨膏,全没了,这些东西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弄出来。 至于洗涤皂,她倒是知道法子,可“美人坊”的价格比他们少太多。 芳草只觉得喘不过气来——这个节骨眼上,她还花了那么多钱,买了一栋鬼宅! “呜……姐,你在哪里啊?” 第135章 都是大米惹的祸 “咱几个这是……在哪里啊?” 柳微叉着腰,左右张望,最后选择了放弃。 认为自己绝对不会迷路——然后被打脸。 两天前。 在一条岔道前,几人意见不一,陈志诚有自己的看法,孙大有自己的看法,就连张五黑都有他的想法,最终选择权在她。 “哎呀,都听我的!” 她做出了选择。 成功走进了“死胡同”。 倒回去吧——重来! 出门在外,尤其是山路崎岖之处,地图是绝对不如经验,可有的时候,经验也不好使。 “这条路狭窄崎岖,该是商旅通行之道。” “可是这里的泥巴印新鲜多了,明显,路也宽敞不少。” “黔中道,剑南道一带,那可是出了名的难行,瞧着宽敞,别是山匪的陷阱!” “近来多雨,山路被冲刷过,路过的商旅早踩阔了地!” “也是……兴许就是我们前面那批人,他们先我们两天。” 上次走错道,同行一批人,恰好选了另外一个方向。 他们还推了板车,路面应该被压过。 可几人的说法各有各的道理。 她是无法做决定了。 “来吧,投票,咱们一共……十二。”瞅了眼倒腾什么草叶子的董杏林,换口说道:“十三个,投票吧。” 投票结果,往左边那条道。 然后。 就是“呵呵”了——投票大多数,尴尬,少数人在说:“我早说了吧!陷阱!” 还真是陷阱。 宽敞的道路是一种假象。 第二次遭遇山匪。 比起第一次,那是一个“手到擒来”,这一次,几人配合更加默契,陈志诚几人与孙大几人几下子制服了一伙山匪,都用不着张五黑出手。 回想上一次,混乱之中,张五黑那一拳,犹如定海神针,立马扭转了局面。 继续往前。 距离目的地,还有挺长一段路程。 由于山路十八弯,再加上背着个海酱坛子,一行人前行的速度并不快。 孙大问道:“咱为啥非得背着个坛子?” 张五黑也说了句:“麻烦坨子。又不是装的金银,不知背这玩意儿作甚。” 她瞥了眼张五黑:“你背了吗?” 张五黑不说话。 当然,她知道张五黑不过说出众人心声而已。 “诶?那里好像有人?” 几人朝着董杏林所在的地方望去。 张五黑鼻子“哼”了一声,先她一步过去,立即怒骂:“忒不是个人!龟孙子!” 匆匆瞅了眼。 她赶紧去拽张五黑的胳膊:“大哥,咱管不过来。” 张五黑抽胳膊。 她连衣袖边儿都没能抓住。 “你再瞧瞧,他们认识,那不过是他们的家务事。” “就算那是她男人,也不能……” 张五黑突然没了声儿,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内急,你们先走。” 张五黑没看那个方向,往相反的地方去了。 盯着他的背影。 只能叹息一声。 别看张五黑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说起话来,往往不留情面,但却是一个正义感+的男人。 再看了眼远处。 她只好招呼其他人先走:“他自己知道跟上来。” 大概走了十来分钟。 张五黑一直没跟上。 第175章 “柳掌柜,你们先行着,我去方便一下。” 望了眼后面,她摆了摆手:“快去快回。” 陈志诚点点头。 对陈志诚而言,走山路并不方便,比其他人会费劲儿许多。 见他往来时的方向去。 她只是耸了耸肩。 招呼其他人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话说,陈志诚与张五黑。 张五黑是独来独往的性子,跟其他人不一样,也不需要解释,他跟陈志诚说过的话,或许不超过几十句,跟其他人更是几乎毫无交流。 多是陈志诚找他说话。 有人问陈志诚:“干啥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 在她看来——主要是出于一种“欣赏”的原因。 虽然,陈志诚不良于行。 但是,作为陈记拳馆的继承人,一眼就看出她邀请张五黑一起“旅游”的真实目的。 尤其是上次遭遇山匪。 张五黑一出手。 好家伙——此处省略一万字。 陈志诚有意跟他切磋或交流一下下,可惜,对方似乎一丁点兴趣都莫有。 她等了一小会儿。 拉长脖子望了望。 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边问石头:“饿不?” “饿了。” “那我们先找个地方整吃的。” 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溪。 带了锅和米,有水就能解决,倒是不用吃那些保质期不明的干粑粑。 溪边生了火,米下了锅。 却还是不见两人回来。 “掌柜的,要不,我去瞧瞧?” “你不饿吗?” 那个陈志诚带来的伙计,郑雨,当即一愣,接着捂住自己的肚子:“饿了一个多时辰了!” 几人围着等开饭。 别说,一行人对海酱还是挺认可,一大碗饭,两勺海酱,就能解决一顿,别提还有些其他肉菜。 等着开饭的空隙,她回想起刚才的一幕。 看见了什么? 通往另一个方向的道上,同样是一行人,队伍前后几个男人,中间是十来个女人,各个手腕被困住,前后相连,当时,一个男人正对一个女人拳打脚踢。 张五黑也看见了。 然后,尿遁至今未归。 不用问。 上面那一幕,并非什么官府押送犯人。 而是……一种自古以来的灰色贸易,据说,岭南一带,比较常见。 其实,这个时候,其中贸易量最大的是西域一带的“女奴”贸易。 里面的东西不再细说。 她也管不着那么多,仅凭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改变什么。 饭好了。 揭开锅。 顿时香味四溢。 “掌柜的,这啥米,咋那么香啊?” “是啊,是啊,每次等吃饭,光是那香味,就能把我肚子里的蛔虫勾出来!” “哎呀,就是……”嘴里的话,还没说出,忽然,眼神暼向远处的草丛。 紧接着。 近处一棵树上,竟掉下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呃……是个人。 前后也就几秒钟的事情。 哦豁。 他们被包围了。 外围几个脖子上被架了刀。 包括她。 她警惕性这么低了? 斜眼瞅了瞅挪了一步的男子,右眼罩着块黑布,他也正好挪了下刀,看了她一眼。 独眼男说了一句。 他好像是在说:“确实是香呐。” 第136章 似曾相识的一幕 可不是她警惕性降低。 而是对方能力等级高。 一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在刀移动的时候,能看见持刀男子在转动,却听不见脚底下的声音。 男子说了几句话。 当然,她听不懂,大概意思能猜到——把他们带走。 于是乎,一行人,连同刚煮熟的米饭,一块被转移了地点。 还想着拖延点时间,等主要战斗力赶来,但无法沟通啊,只能被推着走。 也就几分钟的路。 走进林子,上个斜坡,掀开遮挡物,立马换了一个天地。 离溪边不远的一个山洞。 其实,洞口宽敞。 十几步阶梯往下,就是几块平整的长条石,长条石往前一些,则是一方堰塘一样的深色的池水,不知池水究竟有多深。 “棺材!” 谁吼了一嗓子。 赶紧抬头望去,洞壁两侧竟然是悬棺。 粗略一算,应该有三十多副。 “闭嘴!谁再吵闹,把他扔进去!” 持刀在她脖子上的男子吼了一句。 “你会说官话?”她倒是问了一句。 男子暼她一眼,松开了手里刀,他跟其他人说道:“都捆起来,扎结实点。” 除了她,其他人依次被捆起来,蹲在一个角落里,然后有人拿着绳子朝她走来。 原地站着没动,反而微微抬起下巴:“我一个女子,手无缚鸡之力的,用得着捆起来?” 要来捆她的男人说道:“女子最为狡诈!她们的话绝对不能信!” 看一眼前面挟持她的男子,她笑着主动举起自己的双手来:“不知道是你们真看得起我,还是胆小如鼠,算了算了,赶紧捆起来吧。” 就这么两句话,山匪头子居然向她摆手:“角落里待着去。” 第176章 她老实走到角落,坐下,双手托腮,仔细打量起这十几个山匪来。 山匪们一一查看了那些个装海酱的缸子,接着,就着海酱,吃起来了。 作为山匪头子。 单独坐在一侧的男子,他没有立马吃饭,瞥了眼海酱缸子,从几人身上脱下的毛背心里挑选了一件,套在了自己身上。 其间,其他山匪招呼山匪头子去吃饭。 十几人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估计是在说她的海酱太美味。 山匪头子却只是点点头而已。 再次打量起这位山匪头子,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就是脸上遮住一只眼的黑罩子,而额头还有一条巴掌长的伤疤。 疤痕扭曲,像一条蜈蚣虫。 此外,她尤其注意了他的脚步。 人家走路的的确确是没声。 仿佛跟“飘着”一般。 这位独眼山匪头子,看人的眼神,带着几分狠劲儿。 所以,她也不敢轻易开口。 十几人立即解决掉一缸子海酱。 等山匪头子吃完,他看着她问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海酱。下饭神器。呃……没菜的时候,舀一勺子,就着吃饭。” “你们这米饭,用的是什么米?” “就普通的米。如果你觉得好吃,那是因为煮饭的时候,放了些猪油。” “你。”山匪头子下巴一转,示意指的其他人:“你是做什么的?” 怎么回答呢? 不能思考太久。 算了,还是老实回答:“我在淮安有个铺子,这一趟出来,主要是带他们去益州,崇文一带,倒腾点货。” “就你?” 用鼻子重“哼”了一声,反问道:“怎么不能是我?” “哐——” 突然巨响几下子。 有人拿着棒子在她旁边猛敲:“咋个嗦发地!” 她勉强听懂了。 对方让她对山匪头子保持尊敬。 行。 保持沉默。 退些,坐在石头身旁。 此时的石头,模样有些……搞笑,因为他个子还是不小,又紧紧抱着缸子不肯放下,山匪索性将他和缸子一起捆起来。 董杏林躲在石头后面。 “柳掌柜……”董杏林嘘着声儿,悄悄咪咪说道:“他们,他们……会不会……杀人灭口?那个山匪头子,看,看起来好生凶悍。” 她还没说话,目光投向洞内一处地方。 光线昏暗。 里面的人,渐渐有了轮廓。 一瞬间。 一拍大腿。 “圈套!” 她跟董杏林那是异口同声。 从山洞另一个通道进来的一行人,不正是刚才在外面瞧见的一伙人? 女子依旧被困住。 前后几个男子。 看来他们已经甩开了陈志诚和张五黑。 也有另外一个可能,他俩被干掉了。 不得不开启自救模式。 “大哥?” “冒昧问一句,这里的各位先人,可是你们的祖辈亲戚?” 山匪头子不搭理她。 “所谓天道有轮回,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点什么,真是佩服你们的胆量和勇气啊!” “换在其他年生,想必你们是当地一方大英雄!” 她举起大拇指:“不得了啊!是这个啊!” “有一次我们去岭南一带,听说那边有夜路人,你知道啥是夜路人不?” 鬼故事讲了半天。 虽说山匪头子没啥反应,却没有直接喊停。 “一具具赶夜路的尸体,终于,到了鬼城,可偏偏它们还进不去,守门的说,你们坏事做太多,阎王也不收!” “周围那么多双眼看着,请各位大哥,高抬贵手,饶我们几个一命。” 山匪头子盯着她:“你的意思是我们给自己积点阴德?” 山匪头子眼睛一眯。 一把眼刀子“刷”一下射过来。 咽一口唾沫星子,续道:“我们这十个人,杀了,处理尸体也得费一阵功夫,还不如让他们自己走。当然咯,大哥们要是瞧得上,海酱尽管拿去,还有钱,孙大,钱给他们。” 除去搜出来的一贯钱。 孙大那里还藏了一些。 一被点名,尽力减少存在感的孙大,一下子发毛了。 眼神里的内容如下:“大姨姐你是疯了吗?他们明明没有找到我藏起来的钱,为啥,你为啥要主动坦白?!” “哎呀,得表示诚意啊!” “命都没了,钱拿来干嘛?” “留着去阴间孝敬孟婆?” 孙大哭丧着脸。 从他大腿两侧内部,各取出一个布袋子来。 布袋里各有一块银锭。 她拿起布袋子放在山匪头子面前:“怎么样,大哥?” 山匪头子抓走布袋:“放人,可以,他们都走,你留下。” “我……我留下?我留下能干嘛?” “跟那些一起,卖到西域去。” 看了眼那些女子,她在他面前盘腿坐下:“不如,我留下给你当压寨夫人?” 第137章 小娘子可是专业户啊 嘴角微微上扬。 眼神里带了别样风情。 她对他眨眨眼:“考虑一下吧?” 第177章 山匪头子却是明显一愣,拉了拉自己的眼罩,把脸侧到一边去。 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不过,他转过去的瞬间,捕捉到他面上的一丝奇怪的情绪——好像是不喜欢这样。 她再接再厉,语气真诚说道:“我这绝不是要害你怎样,只是觉得你胆大心细,聪慧过人,器宇不凡,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绝对的一方豪杰啊!” 就这样笑脸盈盈望着他。 对方终于有所反应。 以为他要问——你从哪里看出我胆大心细……一方豪杰? 然鹅。 “你要害我什么?” 换她微微一愣,随即,拧起眉头,叹息一声道:“我……哪个女子愿抛头露脸,跟那么一群臭男人混在一起?唉,我就实话说了吧,我也是没法子,家里没个男人,上上下下只能靠我这样一个弱女子撑着。” 山匪头子没说话,旁边一人问道:“你男人洗白了?” “洗白?” “就是……死了。” 闻言就是抽泣一下,衣袖掩了下眼角:“或许是命中注定的吧,我已经死了三个夫君,他们……他们都说我命硬,太硬了,专门克夫。” “三?三个!” 她“哇”一声哭起来,学的小草妹儿的哭法。 不过没有泪水,主要是干哭。 “那你还要嫁给我们老大?!” 揉了揉眼睛,继续说道:“你们干这行的,哪个命不硬?我就是得找比我命更硬的男人啊!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 现在鸦雀无声。 接下来就是她的各种自我推荐:“……我还会做珍珠奶茶啊,怎么样,考虑一下?不管怎么说,把我留下的价值,远远,远远,远远高于卖到西域去,我不想去西域,那里有狼,怪吓人的……” 山匪头子的段位,那可比孙大几人高多了。 再说,也没个现成的小草妹儿可以“送”出去,只能把她自己当做诱饵了。 当然,最好是把他们都给放了。 已说得口干舌燥。 周围依旧是沉默。 突然。 山匪头子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她。 她昂着头。 又露出笑脸来。 “大哥,你考虑好了,是不是?” “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她比划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山匪头子面无表情说道:“东西留下,人都走吧。” 立马站起来。 双手抱拳:“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山匪头子给了个“快滚”的眼神。 招呼其他人走。 其他几人只是被捆住双手手腕,并不影响走路,不过,还有点小插曲。 “我的药!都是我的宝贝啊!” 董杏林身上的布袋子,不允许其他人拿走。 “呜……不,不行。” 石头怀里抱着的海酱缸子,始终不肯其他人碰。 她劝了半天。 两人相当执拗。 只好去劝山匪头子:“大哥,他俩……这儿……不太好使,都是我弟弟,也不能把他俩搁下不管,要不大哥还是高抬贵手,只是些草叶子,还有两缸子海酱而已。” 山匪头子起身去看。 两缸子海酱,其中一个已经吃了三分之一。 山匪头子拿刀搅了一下。 然后打开另外一个缸子,也用刀搅了一下:“那个带走。” 吃过一些的海酱缸子,山匪头子同意留下。 她凶了石头一阵,石头放下了一个缸子。 董杏林的瓶瓶罐罐没了。 干草叶子还在包里。 几人赶紧离开这山洞。 出去的时候,她还摔了一跤,不管其他,爬起来就往外跑。 天色稍显昏暗。 才跑到前面生火做饭的溪边,碰见了陈志诚和张五黑。 “你们上哪儿去了?” “可是遇见了什么事儿?” 招呼大家赶快走,陈志诚却问道海酱。 “别提了,中了圈套。” 谁知道山匪都懂得“调虎离山”啦? 看来应该是跟了他们一路。 摸清了他们队伍里的底细——把武力值最高的两个弄走了,剩下一堆老弱病残滴。 可是—— 张五黑气不过! “走!把东西抢回来!” 紧紧拽住张五黑:“大哥,算了。” 陈志诚也说道:“没了海酱,钱也交出去了,咱们还怎么去益州?” 一手拽一个。 使劲儿拖走。 “那个人不简单,咱们不要去自寻毁灭了!” “不简单?哼,我倒是要去会一会!” 此时此刻的另一边。 山洞内。 某山匪问道:“老大,为什么放他们走啊?” “那个人,不简单。” “哪个?你……你是说那个女的?” “留下,怕是个祸事。” “那就……”山匪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以后还会碰上她。” 山匪看了眼山洞两侧的悬棺,让其他人离开。 ………… ………… 被打劫那么两次以后。 没有海酱缸子,没有富贵皮草,倒是一路相安无事,步行三日,到达一个县城。 第178章 几人饿坏了。 赶紧找了个“旅馆”歇下。 吃饱喝足后,她打听起益州和崇文方面的情况。 情况不容乐观。 今年的剑南道出现罕见的冻灾。 属于那种如果没有鞋穿,出去溜达一圈,jio丫子都能冻掉那种。 与此相反的是南方。 一个刚从岭南道一侧回来的商贾说道:“那边热得不得了!跟夏天一样,热得脑壳打旋旋!” “有嫩个恼火哟?” “那不是!骗你是你龟儿子!” “哎呀,用不着用不着,我就打听一下,准备去益州看看。” “益州?”商贾摇头,只是建议他们去崇文:“崇文有张家,情形倒还好,只不过一般商旅是不让进的。” “为什么?” “自从张家人去了,崇文就是整个西南最好的地方,出了冻灾,每日都有开仓放粮,外来人口,自然不许多费口粮。” 仔细思考过。 她决定暂时不去那边。 “咱们去岭南。” “岭南?掌柜的,你可熟悉岭南?”问这话的人是郑雨。 之所以问这话。 因为他不想去。 “货没了,钱没了,我们还瞎走什么啊?剑南道只是山路崎岖,岭南一带,那可是毒虫遍地!就我们几个这样去,那不是送死是什么?!” 有一人附和郑雨。 于是乎,队伍人数减少“二”。 第138章 买卖不成 出发的时候,加上陈志诚,他那边一共六人,其中两人曾去过剑南道,也就是提出要离开的郑雨他俩。 “行,没问题,孙大,给他俩准备一份回去的伙食钱。” 孙大脸上是明显的不乐意:“他们……还……哪儿有多的……” 孙大一阵吞吞吐吐。 没说完的话,大家都猜到了。 她拿了个钱袋子出来,分了些给他俩:“还是那句话,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你……为什么?” “买卖不成仁义在。” 郑雨收下了那些钱,语气里满是差异:“哪里冒出来的钱?” 郑雨这一说,其他人才反应过来——所有钱,不都“送”了打劫他们的山匪吗? 哪里来的一袋子钱? 十来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手中的钱袋子。 掂量一下。 分量不少。 她接着说道:“其他人,如果有心离开,大可直接提出,不用犹豫遮掩,我一样给些回去的路费,毕竟,岭南一带同样不好走。剑南道那边,今年去不了,我以后是一定还会去的,山不转水转,回了淮安,咱们碰见,还是可以相互打声招呼,没必要老死不相往来。” 等她说完这些,剩下那几个,尤其是孙大带来的人,面上少了犹豫,多了几分坚定。 郑雨两人还是离开了。 队伍回到十一人。 孙大,石头等四人,陈志诚四人,还有张五黑,董杏林。 问了其他人的意见。 孙大几人倒是无所谓,反正离开前收了一部分钱,依照西域那边的规定,相当于这段时间就是给她卖命的了,出西域,一走就是两三年,路途更加凶险,因此,不管她要去哪里,不管她要干什么,只要不是杀人越货,几人都听从她的安排。 而陈志诚几人,不像洪家村两人跑过西域贸易,但年轻气盛,对于未知的旅途,还有几分新奇,还有几分期待。 不过话又说回来,没了郑雨两人,整个队伍和谐多了。 关于钱。 她想了个新法子。 之所以主动给山匪头子钱,那是为了舍小保大。 山匪收了一部分钱去,还有海酱,皮草背心,那只是小部分而已,不过,人家肯定不相信他们只有这些。 不如,自个儿弃车保帅。 “帅”在哪里? 她瞅了眼石头抱着的海酱缸子。 石头是最不会偷懒的一个,他走哪儿都带着缸子。 而谁都不知道,缸子底部另有玄机。 比起正常的缸子,石头抱着的那个,底部多了一个隔层。 空间倒是不大。 却是够放下几块金银锭。 一块约一两。 重是不算重。 人在。 钱在。 经过这两次山匪突击,算是两次历练,一行人会配合更加默契。 离开县城之前,还得做一些工作。 让其他人去打听关于岭南道的情况,董杏林去准备些他需要的东西,至于她,还要想办法捞一些“明面”上的钱回来。 “掌柜的,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后日出发。” 两天的时间。 能够干些什么买卖呢? 在县城溜达了一圈。 脑子里不停冒着一串话。 如何在短时间里赚点小钱呢? 在线等,挺急的! 无奈……买卖不成。 目前所在的地方,比寻常庄子大些,比正规县城又小不少,田园风光十足,人们生活惬意,即使是也收到一些淮河段洪灾的影响,对于居民而言,影响也不大——有口饭吃就成。 溜达了一天,想法有一些,却不适合短短几日。 投宿的老伯家,住在靠外城的山脚。 第179章 老伯指着背后山上的方向:“说起来,早些年生,这座山可全是俺们老刘家的!” 经实践证明,她有几分西南地区语言的天赋,总能听懂几句,再猜对几句,稀里糊涂蒙对几句,比划几下,沟通就谋问题啦~ 老伯提到那些山,转而说起自家的田地。 土地方面,她不懂,不过她也听出他家的地不适合种植。 “山上那些林子,以前是你家种的?” “嘿!那可不是!俺跟着俺们爷一块上山种的林,有年刮了怪风,树死了二十来棵,俺们爷硬是救活了那些个树!” 说起“种树”,老伯就是滔滔不绝,从种树讲到树木保护等等,最终,现场观众只剩下她一人。 哈切也是打了几百个了。 她揉了揉眼:“老伯,天色也不早了,咱们……” “唉,就跟你说说,我那几个娃儿都不听我说。” “老伯,依你丰富的植树经验来看哦,你家那地适不适合种树?” “种树?” “果树。” 老伯一愣。 天色的确昏暗,老伯的眼却是一亮。 紧接着。 他双目里的神采消失不见。 老伯叹息一声:“果树栽下去,得看护老多年咯,不挣几个钱,等果子出来,我怕是两只脚都埋在土里头去了……” “你可是能手啊!” “能手?” “能干,厉害的……” 老伯倒不好意思的摆手,叹口气,接着说道:“家里娃儿要吃饭,不能糟蹋那土地。” “你不是说……两个兄弟,准备出去跟着别人干活?” 老伯没接话,埋着头往前走。 她快步跟上去:“老伯伯,我听说过一种法子,一块地,既能种林子,也能养鱼,还能喂鸭子。” 老伯忽然笑了起来:“那是天上神仙的地吧?” 离开的时候,老伯来送他们。 一路送了很远。 路上会碰见许多陷阱,同时,也会碰见许多人,一些人心怀鬼胎,一些人淳厚朴实,偶尔,还有几个特别有意思的人。 要不了多久,她就要再次碰见那个有“意思”的人,当然,当时并没觉得有一毛钱的“意思”。 本以为一行人,没人去过岭南。 “张大哥,你去过岭南?” 张五黑双手抱胸,嘴里“嗯”了一声。 “哪里?” “广州。” “你去过广州啊?!” “废话,不是跟你说了吗?” 她哈哈几声,跟上去:“啥时候去的?你去广州干啥?” 张五黑给她一个白眼:“还能干啥?干活。” 关于广州府,大家都做了不少功课。 正版大唐时期,上头曾下令,开辟大庾岭山路——要致富先修路,这句话真不是说说而已。 由于广州独特的地理位置,在唐朝时,对外贸易发展已经不错,但因为交通问题,阻碍了南北之类的贸易往来。 第139章 富二代,你好 几条交通要道,尤其是粤赣边境,一直以来是蜿蜒小径,来往商旅只能肩挑背负运送货物,运送货物量小,人力成本高,大幅度阻碍其发展,直到开辟而出的大庾岭。 而此时所在的时空。 依旧是狭窄的道路。 对于广州府,虽说设置的是“府”,府尹的委派却不跟其他地区一样。 山太多了。 皇帝的手实在是够不着。 此外,据了解,当时,广州多出口丝织品、陶瓷、茶叶、纸张等物,进口物品则是珍珠、象牙、犀角、贝类等物,似乎那个地方还多阿拉伯商人。 她的脑袋转啊转,已经有好几个想法。 一路顺畅。 越是临近广州,越是兴奋。 富州城。 城市规模不大,却是一个重要的关口。 “岭南的天气……也忒怪了些!” “怎么?热得受不住了?哈哈哈,你是还没去广州!” “老兄去了广州?” “刚回来。今年怪得很,广州的冬天,活是大夏天!你们去……怕是这一身衣裳都得扔,汗水跟淌水一样,从脑门流到裤裆里去!” “有那么热?” “去了就知道了!小弟,快往前挪挪!” 她看了眼前面排队的队伍,跟着移动了一些。 富州城开放的城门口只有一个。 没办法,进出都得从这儿走,所有人都得排队,老长一根蜈蚣虫的队伍,已经等了二十来分钟。 垫脚望了眼,估计还要一阵。 验证路引的流程比较慢,这人工效率更是没得说。 说什么? 说不满? 得嘞,直接右拐,打道回府吧您! “哒——” “哒——” 几声马蹄,越来越近。 “让开!” “全部让开!” 她赶紧退了两步,顺手拉了一把伸出脖子看热闹的董杏林。 董杏林看了她一眼,缩了缩脖子:“这也太嚣张了吧?” “富二代出行,能不高调嘛?” “富二代。”董杏林嘴里重复了一遍,又拉了拉她的衣袖:“你看,他被拦下了!” 董杏林语气里带着看好戏的意味。 第180章 跟其他人一样,她也拉长脖子去看。 受在场八九十号人注目的富二代,正从一匹骏马上跳下,手一甩,鞭子扔了出去。 倒不是用鞭子抽打拦下他的守卫,而是双手叉腰,仰着下巴,目光斜视,撅着嘴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守卫居然也抬起下巴:“不管是谁,要进城,统统都得验明身份!” “嘿!你个——” 一个刚跑过去的中年男人急忙抓住富二代的胳膊,低声说了几句,随即,富二代对着守卫一阵横眉竖眼。 中年男人走到守卫那边,两人去了一旁角落。 她听不见具体说了什么,倒是看见个塞递的动作。 紧着,中年男人拿了一个信封过去。 守卫拿着信封走开了,剩下富二代昂着脑袋在入口处走动。 而中年男人招呼一支队伍停在入口。 后面排队的却也没人说什么,只是冷眼瞧着而已。 一个板车。 两个板车。 三个板车。 板车上各有几个大箱子,全部用布遮住。 看地上压扎出来的痕迹,箱子里的物品还有些重。 而最后一辆板车上,其中一角,布没遮住的地方似乎闪着银白色的光泽。 那是什么东西? 正看得认真…… “……使不得……” “使不得啊,哎哟!” 只是那么听得两声,忽然,一座“黑山”出现在了那边。 眼皮子就是一跳。 赶紧朝那边去。 不知道张五黑如何神出鬼没,反正,此时此刻,他正一手拽住那位富二代的胳膊,富二代嘴里叽里呱啦骂了一通,而下一瞬,张五黑不会骂回去。 他的下个动作——出拳。 换太阳穴突突直跳! 下一拳下去,他们几个别说去广州,怕是连富州城都出不了! “住手!” “住手!” 几个声音里,她的声音最小。 声音小是小,不过,她及时抱住了张五黑的胳膊。 “大哥。”她使劲儿眨眼睛,意思是——人家可是富二代啊! 张五黑鼻子里“哼”了一声。 “哪里来的黑面獠子!给我——” 顿时,张五黑侧身。 瞧着,作势就得一脚踹去。 “得了啊!”她立即大吼一声,瞪了眼张五黑,又盯着那富二代:“都是出来跑活儿的,别仗着有几斤几两瞎嘚瑟!有本事在高门里坐着,别出来跟我们一群下等人排队!” 不过吼了那么两句。 富二代竟然愣住了。 紧着,一旁的小娘子赶紧扶起地上的男人:“爹爹,你怎么样?” 男人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摆手:“不打紧不打紧。” 小娘子一直垂着脸。 男人朝张五黑点点头,又变朝她点头,由小娘子搀扶着,一瘸一拐的样子,向着队伍最末端走去。 在这个时候,守卫让富二代一行人进城。 富二代望了眼走远的小娘子。 旁边的中年男人低声说道:“主子,咱们先走吧,只是个没福气的贱婢罢了,不值得……” 富二代却是上前两步。 “小娘子?” 换她一愣。 接着就见富二代抬起手来。 富二代准备像刚才“欺负”那小姑娘一样,伸手,在脸盘子上摸一把,揉一揉,捏一捏,顺便嘴上调xi几句。 当然,她是可以躲开的。 可比她更快的是张五黑。 只见眼前一道黑影。 然后…… 另一个物体一晃——富二代被扔了出去。 当即,富二代那一行人把他俩团团围住。 “哎哟……哎哟……”富二代躺地上嘴里直叫唤。 “怎么回事?!” 守卫走了过来。 她扭头看了眼后面,示意正要跟过来的孙大和陈志诚等人,暂且不用过来。 “是他,意图不……” 张五黑的话被她打断。 “误会,都是误会。”两步走到张五黑前面,朝守卫笑了笑,顺手塞了个荷包过去,再向着地上的富二代去。 她被拦在中间。 “你要干什么?”中年男人倒是警惕。 她抿嘴又是一笑:“我要跟你家主子说话。” “让,让她过来。” 富二代就一直躺地上。 过去蹲在富二代身旁:“吴家阿郎,可还安好?” “你……你,你,你……” 躺地的富二代立马爬了起来。 指着她半天说不出来。 看了中年男人半天,突然低声问她:“你认识我?” 暼过富二代腰上的一块玉佩,她同样低声说道:“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是常事。” 第140章 馅饼来咯 富二代趟地,一副“贵人多忘事”的模样。 她再次上前一步,低声问道:“不知吴公身体是否还好?” 绝对是一根弹簧。 嗖—— 一瞬间而已,富二代已弹立起来。 脑袋左右摇晃,不用多说,眼神和神情满是惶恐不安。 富二代不及说其他,抓住那中年男人:“福伯,快走!” 当即,富二代一行人和货物通过了城门。 第181章 在守卫打开一个板车上的木箱时。 她的目光反而扫了一眼排队的队伍。 收回视线。 拉了下张五黑。 没反应? 一瞅他那脸——乌漆嘛黑。 赶紧凑近了,悄声说道:“大哥,有仇不必当场报,再说了,这天还亮着了。” “光天化日之下,他就敢那样,换了天黑……哼。” 张五黑闷哼一声,走回队伍后面去了。 她跟着回去。 “柳掌柜,你没事吧?”董杏林问道。 “你瞧我有啥事儿?” 董杏林眯了眯眼,又叹息一声:“倘若大多女子跟你一般,那就好了。” “怎么……” “跟你一样心胸开阔,不拘小节就好了,把那些疑难杂症一清二楚说开,那我的病例著作,几年就能写完!” “呃……再等个一千多年,就差不多了。” 入城的队伍快了许多。 进城后找人一问,去了当地集中的驿店。 富州城的驿店,住宿价虚高。 明明是三星酒店的设施,偏偏要卖七星酒店的价格。 住不住? 不住拉倒。 这服务态度…… 孙大说道:“实在是太贵了!咱们没必要花这冤枉钱,你们先去吃点东西,我去四周看看,有没有老乡愿意留宿?” 她也没阻止。 但不大会儿,孙大跟陈志诚两人就回来了。 “是不是一个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 驿店集中,且价格都高。 那不是商量好的是什么? 城内其他百姓家中,自然是不敢私自留宿。 “走吧,去那家。” 孙大急忙拦住:“那里可是最贵的一家。” 她一抬手,手里就是个边上绣了金线的钱袋子:“天上不是掉了馅饼?” 倒出里面的铜钱。 再把钱袋子扔掉。 “干嘛扔了?” 孙大要去捡,她立马踩了一脚:“走走走,天都要黑了。” 他们去的这家驿店,价格是其他的三倍,不过态度倒是好上许多。 当然是在缴纳住宿费以后。 进去前暼了一眼斜对面的驿店,门前还是那人,特意吩咐了孙大留意。 “那个……” “仔细瞧瞧,是不是同行。” 孙大出去了。 张五黑也不知去了哪里。 坐在驿店一侧,等“博士”店小二给腾房间,店里正忙乎着搬运货物——没错,就是那位富二代的货物,据说,搬运的是茶叶。 “茶干啥放人住的屋子里?” “你懂个劳什子?有些茶值老些个钱了!娇气得很,受不得一丁点的潮!” 三板车的箱子,一一搬到屋子里,类似管事角色的中年男人,吩咐人要仔细。 夜里一定要留四人看守。 “管事?”驿店的人热情且好奇的问道:“哪里来的茶,宝贝成这样?” 中年男人挂出一副严厉的样子:“不该知道的,别瞎打听!” 驿店的人一抹鼻子的灰。 走向看热闹的观众甲,丢了两把钥匙过去:“只有两间房了。” “不是三间?” “没看见那间住了茶?” “那……” 钱的事情还没说出口,对方说道:“你们运道好,最后两间,再晚些,那个价钱可住不到一间房。” “掌柜的,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她抱了个拳。 可就在这时,富二代“咚咚咚”跑了出来。 “都不准走!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胆敢偷了我的钱袋子!” 富二代一行拢共二十来人。 他一下子带了十几人出来。 “哎哟!谁敢偷贵人的钱袋子啊?是不是有误会?” “狗屁个误会!给我搜——” 能住这高价驿店的客人,自然不是随便给捏扁搓圆的。 最后也没能如愿揉了谁的身。 中年男人一个劲儿劝他算了。 路过的观众甲,问道:“什么样儿的钱袋子啊?” “那可是用金线绣了个……” 富二代的话没说完,被中年男人拉走了。 董杏林瞧瞧问道:“那个……这个……” “你跟我睡一个屋?” “啊?啊!” 只有两间屋,董杏林,石头,张五黑,还有她一间,孙大和陈志诚跟其他人挤一间。 张五黑坚决不跟她住一间:“男子汉大丈夫,天方被子地当床,哪里能跟你个女娃子挤一个屋!” 石头不大听得懂。 董杏林假装听不懂。 眼瞅着张五黑要出去,她跟他一块:“大哥,你给别坏了我的好事。” 哥俩好啊。 出了门啊。 拐个弯啊。 一起听墙角啊。 张五黑一脸鄙夷不屑,却还是跟着她一起蹲墙角,听屋子里传来的动静。 时间战线拉得挺长,关键信息如下。 “主子,此事再三……” “福伯!你别说了!我已经说好了,开弓哪有回头箭?若是此时反悔,他们不知该如何看待我!” “唉……五郎……” “福伯你晚上去那边盯着,切记,定不能有闪失!” 第182章 据她推测。 富二代是背着家里出来了一趟,干了些不能过明面的事,由于富二代他娘有所交代,作为从小看到他长大的管事,不得不陪他冒险。 他们明日会离开富州城。 目的地离这里不远,大概两三天的路程。 而重点。 重点是板车里的茶叶,里面不仅仅是茶叶而已。 晚些时候。 回屋子里时,孙大和陈志诚两人都在。 孙大说道:“你让我盯着那人,可能性很大,占到八九成,我请陈师傅帮了忙,瞧了其他几人。” 陈志诚接着说道:“他们有两伙人,一共十五六个,明日出行,我们与他们错开就是。” “哼!”张五黑又是一闷声:“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我打一双。” “大哥。”她竖起大拇指:“请把你的愤怒留在明日。” “明日?” “我们明日要作何?” 她先不解释,只让孙大和陈志诚二人一大早出去一趟:“去铁匠铺子。” “打啥铁器?” 递一袋子钱过去:“整点啥都成,有杀伤力就行。” 天掉馅饼,难得一遇。 眼前的鸭子,不能随便让飞咯~~嘎嘎嘎 第141章 抢戏 早晨的风带了夜里的寒气。 呼—— 寒风直往脖子里灌。 等一行人出了富州城的城门,风倒是小,却直朝衣领袖子里钻,跟被松针扎一样。 “掌柜的,咱们不该走那条路,广州在那边。” 伙计指了另外一个方向。 “我知道。” 她如此一说,没人开腔了。 富州城的进出口子只有一个,出了城门,大路朝天,任走一边,作为第一个出城的队伍,不过也就出了城而已,就在不远处刚升起炊烟的摊贩处坐下。 “客人们,可要来碗热腾的笋子面?” “每人一碗,要大碗的。” 他们一行人坐下吃面,她埋着头吃了几口,目光投向城门处。 一挑眉。 勾嘴一笑。 继续吃完剩下的面条。 再抬头的时候,富二代一行人早离开了这里,走向另一个方向。 “陈师傅,东西准备好了吧?” 陈志诚却是皱着眉,故意看了眼富二代等人走远的方向:“掌柜的,这……我们到底要干什么啊?” 孙大也凑近了:“那俩伙人也跟去了。” 她低声说道:“当然是捡漏啊!” 陈志诚续道:“这儿离广州不远了,富州城虽然是个小地方,都护府的实力不容小觑,这一带都是山路,山匪反而不敢那么猖狂。” “老陈啊,你的意思,我明白,咱们不过是同行之间的竞争罢了,那位估计也是个有点身份的人,不碰他,一根毫毛都不沾。” 陈志明面上写着“不同意”“我反对”,嘴上却没再说其他。 倒是孙大有几分兴奋,像是随时准备好battle一样。 而其他人还不懂“同行”是什么意思。 即使没有深入了解,有的时候,通过一个人的外貌,体态,行为举止等等,可以判断一个人的身份。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桩子里的媳妇婆子,与豪门大院的娘子夫人,就算穿着同样一身衣裳,也是一眼能够辨别出不同来。 对于孙大而言,从一群人里挑出自己曾经的同行,自然不会是难事。 也就是说,富二代一行人早被人盯上。 且跟着看一波戏。 富二代一行出了城门朝东边去了。 同行尾随其后。 没走多久,同行分了两批人,一批人不知所踪,另一批人仍然跟在富二代身后,不紧不慢,倒是还有耐心。 走了一上午,她决定帮他们加个速。 既然同行不动手,她就带着人超过同行,再径直往前去,超过富二代一行人。 前头被人堵。 没辙——同行不得不出手。 她跟张五黑窝在山坳里,望着下面正在上演的剧目。 富二代的板车,推着推着,哎哟,车轱辘坏了。 飞了一个。 咔嚓—— 又飞走一个。 队伍只能停下。 而在这个时候,后来来了一队力夫打扮的人,拢共五个人。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力夫背起了板车上的木箱子。 没走多远,另一个板车轱辘也坏了。 “这段路最不好走,费人力,还绕路,稍懂行的都不会走这里。” “那走哪里?” “跟着我们几个去吧!” 于是乎,富二代等人被带进了山沟沟。 但富二代一点都不怕,毕竟,人家带了二十来人出来,区区五个力夫怕什么怕? 接下来就是打脸的时刻—— 力夫采取“擒贼先擒王”的战术,控制住了富二代本人,以及中年男人,紧接着,躲在暗处的一批人出来了。 板车翻倒。 木箱掀开。 同行一手伸进箱子,翻啊翻,翻出另一个袋子来。 袋子倒出里面的东西,手没接住,滚落在地。 一颗颗白色的珠子。 “哟!挺大啊!” 张五黑看了她一眼。 “别瞧不起我啊,落地桃子,不捡白不捡,我从来没说自己是什么好人啊!” 第183章 同行——山匪们,只是抢货,并无夺人性命之意,藏在茶里的珍珠被悉数拿走,甚至于还有两根象牙。 富二代蹲在地上。 双手抱头。 直到山匪消失在附近,他也没能站起来。 就在她要跟上那伙匪徒,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出现了一伙官兵。 官兵似乎在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富二代连连摆手,带着人灰头土脸走了。 “官兵?” “帮助?” 或许是“灯下黑”的原理,暂且没想那么多,因为不远处确实有个驿站。 画面拉回来。 她跟着张五黑赶紧追着山匪们去。 而在此之前,在她跑来看热闹的时候,孙大陈志诚等人,早在前方布下了陷阱。 逮住个落单的山匪,得知他们的撤退路线,然后就在那个地方等着他们。 轻而易举捞到胜利果实,满满一袋子珍珠,肩膀上还扛着象牙,山匪们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下一瞬。 山匪们停下。 “好狗不挡道!” “哪里来的土包子,统统给老子们滚开!” 拿着根棍子的孙大,上前一步,大声说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对方一阵嘻哈大笑。 孙大也不啰嗦,举起棍子,第一个冲了过去。 被山匪打劫了几次。 今儿个头一次打劫山匪,孙大等人倒是新鲜,除了陈志诚,其他人皆是一股子兴奋劲儿。 等她跟张五黑赶到时,已经分出了胜负。 “开始了?” “结束啦?” 孙大哈哈笑:“没想到啊,我们也打劫了一次山匪。” 山匪们被捆起来。 她看了看战利品,走向那山匪头子:“喂,你们什么时候盯上那些人?” 山匪头子不说话。 拔出匕首来,抵在山匪头子大腿上:“我也不是嗜血之人,放心,一个都不杀,只不过每人留点东西做个纪念,看见那棵树没有?我们的习俗是……割下来,挂树上风干。” 山匪头子勉强还能保持镇定。 一旁几个小弟吓得够呛。 “大哥你就说吧!” “不是我们盯上了他们,是有人让我们打劫的!” 当即神情一变。 起身抓起那麻袋:“走走走,赶紧撤!” 以为自己的黄雀。 怕最终是羊羔。 不再细问,赶快闪人。 其他人不明所以,却是听招呼,跟她一块飞快离开“案发现场”。 然鹅。 “站住!” 从天而降一伙人。 当头一人喊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第142章 螳螂vs黄雀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当头喊话那人的声音里,明显是带着笑意。 没有一丝丝要“憋住”的意思,话里话外,满是嘲讽。 望着脸上戴着黑眼罩子的喊话人,顿时,有种冲过去给塞进一把珍珠的感觉,不,塞夜明珠,左右一个,凑成某某奥特曼。 “咱们原来是一路人。” “真没看出……” 独眼男蹲在路边一块磐石上,甚至于拍起手来:“厉害!” 此时是笑不出来的。 回头看一眼后面,她斜眼瞅他:“什么意思,直说。” “倒也爽快。”独眼男跳下石块,瞧着是毫无防范心的往前走了几步:“东西留下,人可以走。” “一而再,再而三……” “诶!没到三,咱们这才第二次见面。” 她退后两步,与此同时,扫了两眼其他人。 独眼男身后有十来人,人数上大于他们,总体实力看起来是高于他们,不过,她这边也有三大战斗力。 孙大瘦是瘦,那都是精瘦肉。 陈志诚瞧着不起眼,一出拳,那可是相当打眼。 至于张五黑。 三人都能以一对多。 而且,他们这里还有潜力值s级的天才医生一枚,大力后勤人员一枚。 今日适合pk。 “来吧,battle。” 独眼男眯眼:“掰头?” “你出三个,我出三个,三局两胜,我赢了,天南地北不管哪儿,你叫我都得绕道走!怎么样,敢不敢?!” 独眼男眯着眼笑了一下:“行,我还叫你一声姑奶奶。” 独眼男没问:“如果你输了,怎么办?” 她自然也没说:“如果我输了……” 为什么不选择混战? 就怕人家也来个“擒贼先擒王”的战术。 不是第一次了。 悠着点。 打劫的遭遇打劫,打劫变成被打劫,俩打劫的又开始擂台比武。 擂台就是一片光秃秃的泥巴地。 第一名上场选手是——拥有高级纯正土匪血统的外号一杆子打倒一头牛的竹竿子孙大! 对战…… “你们谁上啊?” 独眼男耸动一下肩膀:“来吧。” “你叫个啥啊?” “有关系吗?” “我不得跟观众介绍一嘴?” “你六哥。” 第184章 孙大对战独眼老六。 开打。 孙大手里拿了根棍子,独眼老六那边有人要递个棍子过去,他摆了手,直接朝着孙大招手。 孙大走位灵活,出拳迅速,几棍子下去,却无奈没能触碰到独眼老六。 独眼老六并不留情。 一个转身,单手一滑,孙大手里的棍子竟鬼使神差到了独眼老六手中。 棍子一弹。 当即,孙大向后弹射而出。 重重落地。 掀起一阵尘灰。 “他不是我的对手,换人。”独眼老六扔了棍子。 两人去扶孙大,对面一侧,独眼老六的十几人纷纷叫好,鼓掌的鼓掌,喝彩的喝彩。 接着。 陈志诚走到了空地上。 就在陈志诚走出的瞬间,对面的声音更大了。 独眼老六抬起手,后面安静下来。 “喂!”独眼老六看向她:“你是明摆着想输给我?” “三局两胜。不说废话,来,直接上!” 独眼老六倒是微微收了下巴,一双眼紧紧盯着朝他抱拳的陈志诚。 陈志诚移动时,一条腿跛着,难免,整个人看上去不会特别稳。 等他站稳。 抱拳。 双腿分开而立,形似扎马步。 顿时。 整个人气质不同,气势有所改变。 独眼老六上前,歪着脑袋,打量了一阵。 徒然,抬手就是合掌成拳。 猝不及防。 陈志诚却是眼神都不曾改变,抬手,轻而易举挡开。 像是用扇子打向一只正要偷吃的猫儿爪子。 独眼老六反应快速。 向前一冲,径直朝着陈志诚砸拳。 而陈志诚却是依旧保持扎马步的姿势,整个身体向前移动,双手正在出拳,左手挡推,右手直拳,竟把独眼老六逼着整个向后推。 连着数下。 突然收手。 陈志诚转身一晃,躲开一记终于到达的拳头。 转身。 回身。 一脚踹出。 只是直踢而已,没有什么回旋之类的花样。 独眼老六膝盖被踹,立马单膝跪地。 喝彩声立即响起。 下一瞬,众人又保持了安静。 独眼老六已起身,以迅猛之势,对陈志诚展开了攻击。 两人的动作越来越快。 双方皆不同程度挂了彩。 观战的时候,她发现一个现象——陈志诚在每次移动,出击,后退,他原本有问题的一只腿,却根本没有出现“跛”的情况。 当双方再次倒下。 她往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来:“平手。” 陈志诚停下。 独眼老六朝她吼道:“哪里是平手?!” “我说平手就平手!下一个,赶紧换人,再打下去,天都黑了!还整个屁!快点!” “你……” 直接挥手,让早摩拳擦掌的队员上场。 “大哥,随便玩,没人是你对手。” “你……”独眼老六指着她的鼻子,一副忽然接不上话的模样:“行,算你……来!” 独眼老六对着张五黑招手。 张五黑面无表情,只是往前走了几步,姿态随意的站在那里。 她不得不插一句:“事先声明,打死不偿命,愿赌服输啊!生死状,口头版,同样有效!” 独眼老六“喝”一声。 冲向前方。 张五黑自然是不动如山。 而就在独眼老六贴近时,只见他大腿一蹬,犹如一只袋鼠,弹跳之时,挥舞双臂,结实有力的臂膀带着一股子旋风。 旋转。 猛冲。 砸向张五黑的面门。 刹那间—— 一道黑影闪过。 砰……落地。 只是一拳而已,独眼老六反被张五黑砸飞。 现在是鸦雀无声。 安静得风与树叶的摩挲声,清晰穿入耳畔。 “嗖嗖……” “嗖嗖……” “咚咚咚!” 咚咚咚? 不对啊! 怎么像脚步声? 在她转身望向四周的瞬间,只见刚落地的独眼老六也抬起头,他双眼机警的环顾四周。 “不好!” “不好!” 两人同时说道,却无论如何都不及另外一个声响。 “嗖——” 利箭刺破空气的声音。 一支箭头插进地里。 “躲起来,有弓弩!” “官兵!一定是都督府的人!” 几秒钟而已。 几个方位出现弓弩射手。 “撤!” “往,往哪儿撤啊?” “老大,我们被包围了!!!” 第143章 糟糕透了 一时之间,现场混乱不已。 几十人乱窜,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该跑,却不知该往哪里跑! 嗖—— 嗖—— 弓弩的威力可不同于寻常箭支! 第一个倒霉的就是独眼老六的人,他跑得倒是快,可在外围的他,最为显眼,弓弩一发,对准了他的背心! 箭头从胸前而出! 那人当即倒下! “趴下!” “全部趴下!” 第185章 喊话的人是陈志诚。 陈志诚已经蹲下,双手抱住自己的后脑勺,而他旁边几人跟着蹲下。 只是这样一个动作,却是避免了弓弩的攻击。 柳微一行人倒是听话,独眼老六的人胡乱四蹿,结局自然是凶多吉少…… 倒下三四个以后。 蹲下的人更多了。 偏偏如此,她却不能跟着一起蹲下——这是投降示弱的意思! 如果所有人被抓走,谁还能救他们? 脖子上系了一根绳子,时时刻刻提醒她——跑,不能停,一定不能被抓! 嗖—— 嗖—— 躲过两支箭头,倒是一个箭步,她钻进了不远处的林子。 这个方向恰好背对着弓弩一侧的官兵。 来不及看其他人。 她径直朝里面跑。 一边努力奔跑,一边祈祷他们没事,只要没被抓,她一定会想办法救他们,而她也绝对不能被那些人抓住。 使劲儿跑。 并没有跑多久,抬眼一看,心却是狠狠一扎。 悬崖。 这里怎么会有悬崖? 不管为什么会是悬崖,她却只有一条死路。 更糟糕的事情——官兵追了上来! 嗖—— 耳畔响起一声箭支声响。 下意识侧身。 刚错开箭支。 紧接着又是一支。 不行。 没有路了。 正要绕道,一边去抽靴子里的匕首,突然,有人堵在她的背后。 哪里冒出来一人? 独眼老六的人。 箭—— 箭插入那人的身体。 那人却是继续先前的动作——就是这样不凑巧,那人向前扑,顺带着推了她一把。 麻蛋! 这是要死找个人垫背?! 嘴上来不及骂,她向后倒去。 “啊——” 双手乱抓。 啥也没能抓到。 下降的速度,只会越来越快。 徒然。 眼前一道黑影。 她整个人“顿”了一下。 随即,手腕被拉扯得厉害。 一根带子缠住了手腕。 紧着。 “黑影”抓住了她。 可两人还是一起下落。 独眼老六抓住了她——他的手紧紧拽着她的手腕。 依旧在下落。 脑子里一片浑浊。 不好意思,大脑死机了——请问,那些坠楼的人,该如何自救??? 抱歉。 悬崖底下没有河流。 “砰——” “咔咔!” 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反正身体换了个方向,后背,臀部,胳膊,依次被撞击了几次,每次都是要粉碎那种。 然后。 停住了。 停止了下坠。 她紧紧闭着嘴——一张开,五脏六腑都得喷出去。 “别动。” 独眼老六的声音听起来特别吃力。 眼睛转了一下,没看见人。 “千万别动!” “咔嚓——” 心脏飞了出去! 她整个人再次下坠。 “啊……啊……啊!” 惨叫在回响,她却是终于成功卡在了一个悬崖缝隙里,两根倔强生长出枝干的树枝间,而独眼老六就在稍下一点的枝干间。 除了呼吸。 不敢有其他细微动作。 就这样躺了半个小时。 “真恶心……你在吐口水?” 下面传来声音。 “我干嘛吐口水?” “哪里……” 不用解释。 她脸上也掉了水滴。 老天爷在玩“吐口水——下雨了!!! 不是绵绵细雨。 而是哗啦啦的倾盆大雨。 “轰隆——” 不得不赶紧改变姿势。 缓慢坐起,左右一看,相邻没有树枝,再仔细盯着绝壁看,也没有修仙洞穴! “淋个雨又死不了,你再动一下,我俩都得一起死!” “我动一下……关你……屁事!” “你落下来不得顺道把我砸死?” “放心,一定拉你垫背!” “那我先把你踹下去!” “你……为什么救我?” “我救你?” “你不跟着我一起跳下来?” “你是掉下去的,我是跳下来的!不是跟你殉情,我是前面没路了!” “还不是你兄弟,推我下来的!作为老大,你必须承担连带责任!” “连带……责任?” “对我负责啊!” “有病……” 没人说话了。 雨更大了。 十分钟后。 感谢老天爷觉得“吐口水”不好耍,雨势渐小,凑热闹的雷电公跟着离开了。 但她从头到脚都被打湿了。 滴着水。 “啊切——” “啊切——” 天色开始昏暗。 “大哥,咱俩就这样挂一晚?” “你那里的树枝,掰一截给我。” “干啥?” “废话那么多。” “那你掰你那里的啊。” 话音刚落,只见独眼老六坐了起来,直接伸手掰了一截她身下的树枝。 第186章 “你!” “那里好像有个洞。” 独眼老六瞄了半天。 扔出树枝。 可惜没能砸中。 他甩了一下胳膊:“再来一根。” “是不是那簇草叶子?” “快点。” 她看了一阵,掰了一小段树枝,直接扔了过去。 独眼老六扭头看她。 她却双眼放光:“嘿!真有个洞!” 不远处有个洞,不过被一处类似爬墙虎的植物遮挡住,再次扔了一段树枝,用了些劲儿,树枝整个被扔进去。 “不过……怎么过去?” 洞口的位置,跟她所在的位置,可以算是平行。 她又不是爬山虎。 独眼老六移动了几下,一腿卡在树枝底部,一腿横起蹬在崖壁上。 “你踩着我腿过去。” “这……” “你还要想一会儿?那我先过去了。” “我是怕把你踹下去了。” “你瞧着也没那么重。” 别说把他踹下去,她也害怕直接掉下去。 思前又想后。 起身行动。 刚刚坐起而已,只听得“咔”一声,整个人往下掉。 树枝断了! “你真重。” 独眼老六及时抓住了她。 惊魂未定,却没有更多时间去反应,因为她一只脚正卡在树枝上,现在还有机会。 再隔几秒钟,怕是没有任何机会。 拽住独眼老六的胳膊,直接上腿,踩住他的大腿一蹬。 身体往洞口那边去。 距离不够! “咔——” 双手刚抓住洞口边缘,整个人还没上去,余光已经捕捉到断裂的树枝。 独眼老六所在的树枝断了。 第144章 大写的尴尬 双手紧紧抓住洞口边缘,胳膊的力道却远不足以支撑她爬上去。 只能以一个十分狼狈的姿势“贴着”。 双脚蹬啊蹬,就是上不去! “你过去点。” “我过不去啊!!!” 她挂在洞口前。 独眼老六则是在她旁边,树枝断裂的瞬间,他竟然跳了过来。 然鹅。 她挡住了他的位置——导致他只能一只手够到洞口边缘,正一只胳膊挂在她的旁边。 “你帮我一下啊!推我!” 人家推了。 她还是上不去。 “我要掉下去了……” 忽然。 独眼老六移动了一下。 另一只手搭在了洞口边缘,却是绕过了她。 他从背后贴住她。 下一瞬。 他居然爬了上去!!! 他的手拽住了她的手腕:“你松开点!!!” 她终于被带了上去。 上去后却并不轻松,因为洞里空间太小了。 也就够他俩弯腰坐着。 俩人腿还在外边。 尝试好几次,勉勉强强,可以让一个人横躺下,另外一人弯腰坐着,别提多难受。 难受那个人正是她。 “能换我趟会儿嘛?我后背要断了。” “只有我尽快恢复体力,才能救我们两个离开。” “嗯……你说的有道理,可是……” 她弯腰坐着,双腿吊在外面,他一侧躺下,双腿还压在她的腿上。 重点不是这个。 而是…… “可是……可是……” “可是啥?” “可是……我想尿尿了。” 掉下悬崖,掉就掉了,淋了大雨,淋就淋了,可是——想要在悬崖绝壁尿尿怎么办啊?! 独眼老六看了她一眼,坐了起来,伸出一只手来。 “干嘛?” “你侧过去,拉住我。” “不懂。” “对着外面……尿……” 此处省略一万字。 她不想说话了——请大家忽略她。 天暗下来。 眼前也看不清个什么。 眯着眼,迷迷糊糊,忽然被喊醒过来。 “你是不是受伤了?” “啊?” “受伤,出血,会吸引来一些虫子。” “我没……”话说不出去了,只觉得小腹一阵疼痛:“我……我……” 太惨了。 她真的太惨了。 还不如让她掉下去摔死得了。 对了,她有自制版“姨妈巾”,伸手去抓才想起来的背包——不用摸了,湿透了。 “真麻烦……”独眼老六起身,从怀里掏出个什么布巾,拧了拧,递给她:“拿去。” “不要。” “你要血流成河吗?” “你闭上眼,挪一点。” 此处省略一万字。 万分艰难的换上了装备。 “啊切——” 除了喷嚏声,不再有其他声响。 半夜饿醒了。 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背包里还有吃的,去摸包,忽然发现自己是躺着的姿势。 她的头枕在他的腿上。 天终于亮了。 给他分享了“能量补充剂”——牛肉干。 “味道不错啊,那什么酱,确实是好吃。” 她只是“嗯”了一声。 “你们家是做食肆的?” “那个叫什么酱?” 第187章 “背那些坛子,那玩意儿卖钱吗?” “我感觉自己发烧了。” 他看着她,她却觉得迷糊。 淋雨,感冒,发烧。 再加上姨妈期。 而且还被困悬崖峭壁。 后面的剧情……那不该挂了? 独眼老六的手盖在她额头,又用手掌贴了贴自己的额头。 “你可能会死。” “我也觉得……” “左右都是一死,来吧。” “来什么来?” 独眼老六摊开手掌:“你看下面,也不是深不见底,那个位置,还有一截树枝,我先下去,你按照我的位置下来,我能捞住你,停在那里,再想其他办法。” 一边跟她仔细说着,他一边用布条缠住手掌。 双手都用布缠起来。 “贴着,滑下去?” “人还没傻,抓紧。” 说罢,独眼老六一翻身,双掌紧紧贴住岩壁,整个人消失在了眼前。 低头一看。 人家已经下落三四米。 临时目的地还有一半路程。 转瞬就到。 他落在了一截树干上。 虚着眼睛看了阵,怎么看,那树干都非常细,能承受住两个人的重量吗? 长长叹息一声,她不得不转过身。 手掌套的是包里备用的姨妈巾,套在手上,还刚刚好,翻过身来,准备……感觉永远准备不好,于是乎,憋住一口气,直接松手往下。 隔了厚厚一层。 传来的灼热感依旧明显。 下落越来越快。 “喂——你!” 嘴里的“啊”还没出去。 她被独眼老六拽住。 “我说……大姐……你是要砸死我吗?你往旁边一点下来啊!跟我一个位置,这是要……” 她撅着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我只是一个生着病的人啊……” 话不多说。 继续。 又下了一次,两人差点一起挂了。 最后一次下落。 好运不再光顾——树枝断了! “啊……” 天地颠倒。 不知过了多久。 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痛! 哪儿都痛! 手抬不起来,脖子稍稍一动……哎哟,她不会……不会高位截瘫了吧? “醒了就起来。” “啊?” “咱俩运气好,底下居然有个水潭。” 亏得是独眼老六没放弃她。 把她打捞了上来。 仍然还是躺着不能动弹,却感觉好太多,独眼老六找了个真正的山洞,升了一堆火,此时跳跃的火星,像是烟花一样绚烂。 窝着睡着了。 期间,独眼老六打了一只兔子,醒来的时候,正好吃烤兔,她那里还有一瓶子调料。 休整一晚,两人商量好,第二天往富州城去。 “明天去富州,你,能行吗?” “没问题。” 躺下,心想——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嘴里也说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就叫……大难?” “这还不是大难?!” 独眼老六转过身去。 她觉得这确实是“大难”了,不过“大难”没有结束。 第二天还没到。 半夜里。 洞口的枝叶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原本闭目的独眼老六,突然睁开眼,盯着洞口看了一阵,又闭上了眼。 隔了会儿,他起身往外走。 回去的路上。 山洞里响起一声尖叫。 飞快往回跑,一进去,立马停住:“别动,你,别动!别……” 混合着叫声“啊”与“砰砰砰”声,他别开脸,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她倒是不叫了。 “啪”一声,扔了手里的大石头。 第145章 原是同命相怜 手里的石头瞬间掉地。 看一眼地上还在蠕动的残肢,“哇”一声,紧接着就是:“呕……呕……” 太特么恶心。 一条蛇的上半部,被砸出一个大洞来,尽管是血肉模糊,蛇尾部还在一点点蠕动,直到完全失去动力。 她觉得浑身上下都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味道。 反正就是恶心。 刚刚砸蛇,一些液体溅到脸上。 准备起身去外面洗一洗,可一站起来,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一手撑在洞臂上。 使劲儿眨眼。 洞口的独眼老六被拉长,又被压扁……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扑通倒地。 “大难”加上了另一重。 她倒下之后,独眼老六从洞口往里走,踹开地上的蛇,走到她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眼,掰开她的眼皮,接着查看了口鼻耳部。 手往下拉开一截衣领。 目光迅速一扫。 依次查看了其他部位,最终,在大腿处找到了一个伤口。 “运气真好,毒蛇。” 独眼老六处理了伤口,取出瓷瓶来,仔细撒上粉末,再清理了地上的毒蛇残体。 一直生着火。 他就在洞口旁靠着坐。 柳微进入黑夜模式后,一直在做梦,梦见自己在游乐园里找水杯,找了好几个地方,还是没能找到她的水杯,那就买一个吧。 第188章 问了价格。 “什么?100块一个!” 连着去了几个小店,最便宜的也要五十。 只是一个普通的塑料杯子而已。 用得着那么贵? 卖杯子的阿姨,却是递给她一把刀片。 她一个劲儿摆手。 梦外的她正在一个劲儿摇头。 “你再醒不过来,我就走了。” “这里不仅有毒蛇,还有黑瞎子。” 非常努力的想要醒过来。 可是还没有找到水杯。 艰难的睁开了眼,入眼是刚升起的一堆火,以及火后的一个人。 “我……你……呕……” 张嘴就吐了。 味道也太恶心了。 趴在一旁吐了一阵,竟然吐出一些绿色的液体来。 翻身躺下。 也不动弹了。 一下子反而觉得轻松。 她应该要变异了吧——绿巨人,还是大力水手? 闭上眼,以为会继续昏昏沉沉,耳旁的声响却越来越清晰,意识跟着快速转动起来。 大脑重启。 水杯……什么水杯? 打劫。 被打劫。 包围。 悬崖。 树枝。 毒蛇。 对了——因为感冒有点发烧,再加上姨妈期,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腿上一疼,睁开眼就是一条大蛇。 手边本来就有一块石头。 伸手摸了一下脸,并没有黏糊糊的感觉,她接着坐了起来:“我这睡了多久?” “睡?你那是昏死,快三天了。” “三天?”说着,嘴里“呸”一声,吐出些绿色的东西来。 “那些草是解毒的。” 看了看手指上的东西,深绿色的碎片。 “大恩不言谢,我记下了,以后还你。” “拿什么还我?” 她看了眼四周:“蛇呢?” “扔了。” “扔哪儿了?” “你干嘛?” “那么大一条蛇!” “所以?” “蛇胆老值钱了!” “……” “你去把蛇胆取出来,快点!” 腿上有个印记,除此之外,倒是没有其他,当然,那天晚上倒在地上,整个一侧身体都痛。 第二天一大早,启程回富州城。 山路十八弯。 幸亏身旁有个识路能手,不然“大难”又得加上一重。 悬崖底部像是一个倒扣过来的大碗,必须找到碗边的缺口,否则,只能表演徒手攀岩,从悬崖底部往外走,历经千辛万苦,才从一个缝隙里钻出去。 光是这茬,就花了两天。 时间越久,越发沉闷。 她倒是“安然无恙”,不知道孙大等人怎么样了,独眼老六说包围他们的人极有可能是都护府的官兵。 “你怎么知道?” “弓弩。” 唐军步兵的武器一般是三种,用于远射的弓,用于远战的枪,以及用于近战的刀。 其中“弓”和“弩”,虽然都算远射兵器,但两者外形不同,弓的话,需要靠人臂拉开瞄准,射击精准度什么的跟使用者自身有关,而弩的话,可以算是一种“精密”武器。 弩的射程远,杀伤力伤,可制作技术复杂——自然,成本就高。 关键就在于成本高,军营里配置不多。 而且,官府禁止私人拥有弩。 独眼老六说道:“富州县衙,不该有弩。” 如果不是县衙的人,那真是头疼——她希望独眼老六判断有误。 出来又是一天。 已经过了七天。 第八天的午后,终于看见了官道。 “我的娘亲啊……终于,咱们终于快到了!” 俗话说。 祸不单行。 明明是好事——快回到富州,可就那么踮起脚的一个动作,脚崴了。 再次沉默。 死皮赖脸求了半天,独眼老六没有丢下她,背起她接着走。 “要不看你是个女的,早扔了喂狼!” “谢谢大哥!大哥是个好人呐,好人一生平安……” “闭嘴!” 傍晚时分,独眼老六背着她到了富州城城门口。 独眼老六把她放下来,活动肩膀,一边拿白眼瞅她:“你是故意的吧?” 指了下肿起来的脚踝,她直接靠着他:“留着我,有好处。” “你是个女的,我是个男的,别靠那么近。” “富州里有你的小娘子?” 独眼老六侧过脸去。 她忽然笑了一下:“对了,老六,你一把年纪了,不会还没成亲吧?” “死了。” “怎么死的?” “被我克死的。” 愣了愣,绕到他面前去:“当真?” 独眼老六又把脸挪开。 “天呐,咱俩是同命相连啊!” “嗯……命硬。” “命不硬不硬呐……” 排队进了富州城。 守卫检查路引的时候,瞥了眼独眼老六的,名字那写着——李老六。 天色不早。 还是径直去了县衙。 打听到管事的人,找到那人,塞了铜钱,问了半天,却换来一副苦瓜脸。 “真……当真?当真没有人?” 第189章 “哄骗你作甚?” 她正哭丧着脸,换了独眼老六,他用一种方言跟那人说着,还说了好一阵,竖起耳朵听了半天,可惜没能听懂一句话。 “怎么样?”她凑近了。 独眼老六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干啥?” “你……哪儿来的钱?” 打点的铜钱是她出的——独眼老六问的是这个。 第146章 单枪匹马突重围 独眼老六奇怪她哪里来的钱? 对鸭——全身被他扫描过一遍找毒蛇咬过的伤口,如果有钱,他难道还会不知道? 呵呵。 她才不说。 “钱是在我身上,具体位置,怎么能告诉你呢?” “另外……那件事,我不跟你计较。” “那件事”——她是充分理解。 人家不把衣服扒一扒,怎么找得到伤口? 反正当时她什么也不清楚。 暂且回到前面的话题。 “你跟他说了些什么?” 独眼老六没纠结前面的问题,招呼她先离开县衙,一边走一边说道:“我说,你有个兄弟,去了都护府当兵,跟他打听一下,怎么才能见到你兄弟。” “厉害啊!他怎么说?” “他说城外可能会遇见巡视队伍,要是运气好,保不准你兄弟就在里面。” “也就是说,那些人……” “看样子我们得往都护府去。” “你找得到路吗?” “还有钱吧?” 她倒是暼他一眼:“你个大男人,身上没几个钱?” “算我借你的。” 从双肩包里取出钱袋子来:“就那么多了,八九百钱。” “够了。” 独眼老六没去过都护府,好在距离富州城不远,打个“专车”,也就半天的时间。 其实距离还是不近,但她发现富州到安南都护府的路,整个路面平坦,道路两旁无树林乱石。 独眼老六转述车夫的话,说道:“他说,都护府派人清理过,每月都清理一次,安南到富州,安南到广州,附近的路都好走得很。” 这几条路好走是好走,富州到广州,广州到其他地方,路面就明显不好走了。 “那是什么?”忽然注意到不远处几人。 几人身上穿着统一服装。 “都督府的人,我们?” “行,先下吧。” 上次被包围——那些人没有穿“官兵服装”,只是拿着统一的武器大刀,根据“弩”,推测他们极有可能是都护府的人。 果真碰见了巡视队伍。 直接上前打听。 她无法跟几人沟通,还好有独眼老六:“问能不能见人?” “你兄弟?” “对啊,总不能问他们是不是抓了一伙山匪?” “你兄弟叫啥?” “张三?李四?” 独眼老六微愣,摇头说道:“陈二。” 当然,那几人不知道编撰出来的陈二,却是有个陈大牛,还有个陈威,陈虎…… 打听人的举动,并不奇怪,几人还让他们在附近待会儿,万一运气好能碰上那人,不过提醒他俩不能待太久。 于是乎,两人在附近坐下。 吃了些干饼子,她问起为什么是“陈二”? “陈,广州一带的大姓。” “姓张姓李的人,不多吗?” “多。但是……” 在来的路上,关于“广州”做了些功课,都是跟当地土特产,对外贸易发展等等方面,哪里想得起“府衙”这方面的事,更何况,一般情况下,她也很难打听到这些消息。 独眼老六说的“陈二”,其实,里面还有不少讲究。 最直接一点,姓氏在都护府里非常重要——关乎派系划分。 “什么派系?只是根据一个姓氏,这也太那个啥了吧?” “历来广州府尹,出自这几个姓,陈黄林张,刘梁吴王,现任府尹就姓陈。” “可是……跟都护府有什么关系?” 对于这方面的情况,独眼老六知道得比她多。 目前,岭南虽不属于“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但确实是不好管的地方。 用历史书上的词汇来说——地方势力割据,各项盘根错节。 一般情况下,广州的老大,都是本地大户,上头派其他人来,根本管不了,脑子灵光点的,结局是灰溜溜卷铺盖回老家,脾气执拗点的,场面闹得就不好看了。 “都护府里也是?” “不是。安南军首将,姓李,长安派来的,底下两副将,一个姓张,一个姓陈。” 姓张那位,来自于崇文张家。 姓陈那位,来自于广州陈家。 不再细说其他,她已经感受到里面的“盘根错节”。 “对了,你们当时为什么在那里?话又说回来,要不是你们打劫我们,我们就不会被他们包围!当时我就觉得有问题,被你一打岔,然后……” 胸口一波碎大石感。 本来没事的嘛——然后……结局是人财两空。 “路过,瞧见了。” 独眼老六嘴里叼根草,躺下闭上眼。 “路过?” “你那几个人在布陷阱,被我的人看见了,那个瘦竹竿,他,好像跟我们一样,你们几个装得倒是好。” 第190章 “为什么抢我们?” 独眼老六只是“哼”一声。 “你们为什么在那里?” 独眼老六吐了草,转过身去。 等到天擦黑。 巡视的人让他们离开。 挪远了一些,在等待,看看有没有其他机会——靠近巡视营,不可能的事,进入里面,那更是不可能的事。 怕是还没靠近,就被射成了马蜂窝。 天黑了以后,四周乌漆嘛黑,能不动那就不动了。 第二天。 天只是蒙蒙亮而已。 巡视营有动静。 “你的人。” 独眼老六倒是眼尖。 她揉了眼,盯了一阵,才看见一行人里当头那个——孙大。 他后面就是董杏林。 哎哟……心痛,好好一漂亮小伙儿,怎么整得跟叫花子一样了? 可别……打住,别往坏处想了。 一行三四十人,前后相连,用绳子捆住手腕,一个牵一个。 巡视官兵十来人。 除了孙大等人,还有独眼老六的人,以及那些被他们抢的第一伙打劫的匪徒。 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远远跟了一阵。 瞧着路通往富州。 跟着走了半个多小时,忽然,听见了马蹄声。 惊得他俩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能骑马的都是大人物。 躲在一棵歪脖子树后,拉长脖子瞅一眼,她立马惊呆了——那,那位身骑黑马的大哥,不,不正是张五黑? 夜里她肯定看不清。 可现在是大白天啊!!! 下一瞬。 脑子里敲响了警钟——他要干嘛? 可不要是单枪匹马突重围! “大大大哥……不能那么干呐!” 撒腿就跑。 朝着马匹奔跑的方向,拿出超越刘翔的野心——冲啊!必须拦下他! 第147章 三顾“茅庐” 此时此刻,哪怕世界冠军附体——她也只是一个两条腿奔跑的生物啊! 张五黑可骑着一匹四条腿的迅猛健将啊! 拼了命追上去……当然是追不上的,只能扯开嗓门吼,希望张五黑能分一丝丝注意力在后面。 “张五黑——” “张五黑——” 前面一行人已停下。 末尾几人拔出长刀,正严阵以待。 而那个时候,张五黑的马正好冲向队伍,只差一点点,就能直接踩死几人。 刹那间—— “吁!” 张五黑拉了缰绳。 仓促之下,马儿侧翻,张五黑落下马来,倒地一翻。 她还在奋力奔跑,一只手在身后,摇晃——示意独眼老六不要跟上来。 “大哥!是我呀!” “你们让开,快躲开!” “他有失心疯,要吃人的!” 使出洪荒之力,嗓门接了麦克风一样。 好在张五黑十分配合的起身,立马朝最近那人扑过去——陈志诚被他扑倒在地。 “嗷……啊!我要吃了你!” 陈志诚也配合表演:“救命呐!他要吃了我!救救我!” 一时间。 其他人倒也不敢上前,只是纷纷躲远了。 在众人的注目下,她赶紧冲过去,从后面一把抱住张五黑:“大哥!吃不得!他是人呐,不能吃……” 张五黑一把推开她。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 摔得她当时起不来,又不得不爬起来。 因为张五黑一口咬在了陈志诚胳膊上,一撕一扯,胳膊破了一个大口子,甚至于,能够看见一个深深的印记。 “大哥大哥,差不多了啊!”她凑近了低声说道。 拉扯间,张五黑也低声道:“你要干嘛?” 她不及回答,已有官兵靠近,大刀抵在他的后背。 急忙摆手,死死拽着张五黑:“误会误会!都是误会!” 做了个塞东西的动作,在张五黑嘴前比划了一下,一边大声说道:“没事啊没事,吃了药就好了!” 当即,张五黑送了手。 他傻愣愣站着。 她赶紧拉着人退后几步,冰冷的东西抵在她的后背上。 “官爷,误会,都是误会,我哥不是要袭击你们,自从……自从去年被遇见了黑瞎子,我哥……脑子就不好使,时不时患失心疯,以为自己是黑瞎子!” “他不吃人,真的不吃人!” “前几天人不见了,我到处找他,没办法,家里这一根独苗苗!不管怎么样,必须带回家去!” 一位官兵问道:“人怎么在这儿?” “我带他去瞧病,听说古曼有个神医。” 官兵瞧一眼被其他人拉住的马:“哪里来的马?” “这……我也不知道,大哥,哪里来的马?” 张五黑嘴里吼一声:“啊——” 她一哆嗦。 四周人跟着一跳。 请官兵头子去了一旁,老程序走一遍,一个劲儿道歉:“那马……就交给几位官爷处置,天色不早,就不影响诸位官爷办事了。” 一匹马,价值25贯钱。 那可不是小数目。 官爷们不计较其他,乐呵呵牵马走人,一行人离开的时候,石头和董杏林两人,几步一回头。 拽着张五黑走远。 第191章 “大哥,你这是要抢人呐?” “不然咋地?” “人抢回来以后?咱们要怎么回去?” 虽说几人路引都在她这里,但在都护府手里抢了人,人家肯定不会就此作罢,前几日才进出富州,这件事查起来也不是很难。 富州县衙出个黑名单,打回淮安,几人以后还混不混了? 张五黑垮脸:“找了你几天,你没被黑瞎子吃咯?” “我……” “我找不到你,在这外面守了几天,除了抢人,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的错。”她耷拉下头来。 两人站着,谁也没说话。 独眼老六走了过来:“那些人?” 那些人被送到富州县衙,等待县令老爷审判。 根据以往情形,一般会有两种可能,第一,徒刑时间较长,人就送到南边去当苦力,第二,徒刑时间较短,通知家属来交保证金。 再次找到那个县衙当差的好心大哥。 “……那些人啊?唉,说句实在话,如果是普通朋友,那就甭想了,这才过年几天呐?县令晓得了,肯定烦心,直接送到南边去干苦力,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生死之交?” “呵呵,也好办,等着交钱就是,不过,那价钱自然是跟平常不同。” 眼下就两个问题。 “他们什么时候能判?” “一个人要多少钱?量大,能打个批发吗?” 另外,能不能请他帮个忙? 对方摇头又摆手。 “融通融通?” 收了好处,他才把剩下的一次性说完:“你找谁都没用,除了刘主簿。” “刘主簿?” “他可是县令的心腹,有些事,其实也用不着通到县令那儿,县令一天忙着了!” 好心大哥说得非常有道理。 连夜去找刘主簿。 这位刘主簿也是大忙人,一晚连轴转,跑了三个场子。 也怪他们仨运气不好,一个地方都没找到人。 “我们这是被当猴子耍了吧?” 独眼老六不走了,张五黑也坐下。 她看一眼后面的酒楼,深吸一口气:“我去瞧瞧。” 富州城不大,麻雀虽小还五脏俱全,富州不例外,休闲场所应有尽有。 接待外地人的驿店集中在一处,其他吃饭喝酒的地方,大街小巷都有,许多沿街居住的百姓,要么把自家改成铺子,卖点什么,要么就是把屋子租出去。 大大小小的“夜店”,估计得有二三十家。 刘主簿业务繁忙,或者人缘很好,一晚上去了三家,据说现在正在她进去的一家铺子。 这一次进去,没直接找人问,在一个角落坐下,看了一圈,招呼一个看起来最机灵的店小二,等店小二来问吃饭还是喝酒,她在桌面放了个钱袋子。 “我是陈娘子的人,今晚来请刘主簿。” “陈娘子?” “不该问的就不要多问。” 店小二收了铜钱,笑嘻嘻说道:“贵人今日寿辰,哪里能留宿哪位娘子那儿?不过时辰还早,你们娘子要是赶得上,去富贵山庄打一头,兴许能捞到些好处。亏得你问的是我,换做其他人……” 她沉下脸来,手摁在钱袋子上:“富贵山庄?” 第148章 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别说“神首”,光是尾巴的影子,就跟着耗了一晚上,已经快午夜十二点,店小二跟她说“时辰尚早”,而且,今日还是刘主簿的寿辰,又抛出个什么富贵山庄…… 威逼利诱之下。 十分钟后,她来到了富贵山庄——就是另一处“小酒馆”。 刘主簿人缘好,没办法,明明是自个儿生日,非得赶天赶地赶场子,弄得跟赶通告的明星一样。 “哎呀,没法子,得雨露均沾呀!” 听着那么一句话,随即,格子门后响起阵阵笑声来。 各种恭维的话术。 在门口台阶坐下,一坐就是一个小时,中途填饱了自己的肚子。 守在门口的人当然问过她的身份,只回一句即可:“夫人让我来的。” 那人缩了缩脖子,走远了一些。 她只是坐在门口而已。 二十分钟以后,里面的人开始撤场,以为刘主簿是第一个,没想到久久没有出来。 刘主簿的跟班,往她这里看了眼,她起身往里面去。 一桌残羹冷炙,打翻的酒杯等等,一侧矮桌旁躺了个人。 她进去的时候,那人摆动的手忽然停下。 拉上门。 坐下。 “刘主簿安好?” 隔了几秒,那人坐起来,看着她半眯着眼:“你我……素未谋面,可是?” 一身酒气。 双眼浑浊。 可他的眼神却透着清明。 “都护府今日送了些人到县衙,有几个兄弟,想请刘主簿帮个忙。” “这事儿我倒是听说了,不知道……跟你,有什么关系?”刘主簿脸上露出几分笑来,嘴里跟着笑了几声:“我的意思是,你,跟那些人,不是一路子人。” “大路朝天,通长安的路,不止一条。” “长安人士?口音听着,似不大像啊?”刘主簿又笑了几声。 “淮安一带人,走的地方多,口音自然混杂得多。” 第192章 “哦,对了,有几个好像说是淮安来的。”刘主簿捡起一颗落在桌上的豆子,放进自己嘴里,跟朋友聊天一样,接着说道:“那些个人吧,跟以往收的不大一样。” “是吗?” “三伙人。一伙人,一看就是山匪,身上那股子匪气,藏都藏不住,命数到了,也就那么回事……” 刘主簿说的这些人,就是打劫富二代那些,一被抓,立马把事情交代了个一清二楚,可是……当真是命数到了,不出意外,下半辈子就在古曼度过了。 “另一批人,嘴壳子硬呐,死活不开口,不过也差不多……” 以上说的是独眼老六那些人,死伤一半,剩下十三个。 最后才说到孙大等人。 “这几个人有意思,坚决不承认匪徒的身份,只说自己是路见不平一声吼,倒说是淮安来的,路过富州,准备去广州,可那里也不是通广州的路啊,身上也没个路引……” “倘若有路引?” “这是都护府送来的人,有没有路引,已经是不打紧的事。” “刘主簿并非凡人,想必是有些通天的法子。” 刘主簿看了眼门的方向,收回目光,看着她,微微低头:“你我今日相见,也算是有缘,既然有缘,自然要出一份相助之力。今日不早,此事其中复杂不再细说,咱们只说实际简便之处,如此可好?” 她做了个“请”的动作。 “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一个人,这个数。”手指随意伸进一个杯子,沾了些酒水,在空余处画了几下。 “一人,此价。” “十人,亦是如此。” “一个钱都不能少。” 说罢,刘主簿起身,一边招呼外面看守的人,一边往外走说道:“这事不是我一个人能处理,目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不急,还有半月的日子。” “半月?” “半月后,人悉数送往古曼。” 离开富贵山庄。 独眼老六和张五黑就在对面街角。 “见着了吗?” 她“嗯”了一声。 “怎么样?”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我就知道。”独眼老六说了那么一句,继续问道:“他开了个什么价?” “二十五贯钱,一个人。” “多,多少?”问这话的是张五黑。 “一个人,二十五贯?我那二十多个兄弟,得……” “只剩十三个了。节哀顺变。” 独眼老六骂了一句,她听不懂,他扭头走人了。 张五黑骂道:“黑心窝子!一个人二十五贯,九个人……那就是……一百多贯钱!” “大哥,二百二十五贯。” “呸!老子去把他剁来吃了!” “你吃了他,其他人又不能出来。” “等去古曼,路上,总有机会!看我再杀个回马枪!” 面对此提议,独眼老六表示赞同。 “怕什么?你我联手,人捉住,不怕他不松口!” 独眼老六提议挟持刘主簿。 她欲哭无泪:“两位大哥,不能那么干。” “为什么不能?!” “大哥,你们是山匪,当然可以那么干!把姓刘的宰了,把县令剁了,都可以啊!但是,我们不是亡命之徒,我们是过了明路的人,我们是做买卖的商人……” 独眼老六岔道:“那你们干了什么?” “对!就怪我!起了歪心思,想占便宜!结果落了个人财两空!” 没错! 这件事就怪她——要不是她起了捡落地桃子的念头,一行人早往广州去了,现在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在感受广州今年的怪异天气!!! 哪里用得着费心巴力的去找什么刘主簿! 而那个人,她能感觉得出,不是一个简单的人,所以,更不能这样简单粗暴的来! 那天都护府的人的出现,弓弩,鲜血,的的确确吓着她了,事后,脑子里无时无刻不绷着根弦,提醒她——她的一个决定,可以夺取一个人的性命。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她不想让其他人因为这个失去性命。 她一闭上眼,就想起了小玉。 同样是她的缘故……如果……讽刺的是永远没有如果,最可悲的就是“如果”。 去不去广州,现在不重要。 只有一个想法——要把那些人带回去,一个不少的带回淮安。 两百多贯钱,不是问题,问题是她只有半个月的时间。 上哪去找两百多贯钱? 第149章 富州牢房 一晚没睡。 根本睡不着。 一直在琢磨近来发生的事,再回想起当初在南浔,跟孙大等人乔装打扮,偷摸着进县令后宅库房的事情……故技重施? 她翻身坐起,一阵摇头:“不能那么干。” 投机取巧。 心存侥幸。 不能再这样——以为自己来自于n年以后,什么都知道一些,什么都能干一些,就存在一定的优越感。 古代能人多着去了! 那些可笑的“优越感”就丢到南浔吧! 作为一个普通的商人,到底该如何在半个月里,以正当的方式,获得两百多贯钱? 想得头发掉了一大把。 出了门往外走,随便吃了些东西,径直往县衙方向去,目的地县衙牢房。 第193章 等了足足一个小时,才得到进去的许可。 衙役提醒她:“最多一刻钟。” 来这里见过的第二个牢房,这才像真正的大牢,阴冷,潮湿,空气里弥漫着血腥与呕吐物,粪便等等气味,对了,还有那种发霉的感觉。 看了眼自己的肩膀——好像长了一层青苔。 富州牢房是牢房,淮安牢房只是个仓库。 没见着vip牢房,入眼所见都是大牢房,一个牢房能关十几二十个人,孙大等人就挤在一起。 被都护府官兵送来那些,分为三批,孙大等人刚好一批。 第一个看见她的是石头。 石头凑到栅栏边上,伸出一只胳膊来,使劲儿往外够,似乎这样就能抓住她一样。 其他人还各自躺在一个角落。 “石头,你干嘛?”孙大问道。 “掌,掌柜的。” 她蹲在栅栏外,由石头抓住自己。 “啊!真,真的是……” “嘘,小点声。” 其他人纷纷坐了起来,凑近了,脸上露出欣喜来。 “掌柜的,你来接我们了吗?” “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实在是太好了!那么多天,我以为,我们大家伙都以为你……” 陈志诚接下去:“以为你凶多吉少。” 如果她是凶多吉少,他们接下来面对的会同样是凶多吉少。 富州南下,往西南方向的古曼,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千万不要当做出国旅游。 其间险恶程度,绝不低于西北的沙漠之行。 她先把俩包东西递进去:“有些冷了,将就吃吧。” 孙大打开一包,里面是包子,不过,每个包子都给掰开过,一分为二那种,基本上是皮馅儿分家。 “要检查,没办法。”她随即叹息一声。 “有包子就不错了!” 每人分到三个包子,都是肉馅,牢房里几人看起来特别开心。 她看着石头:“你怎么不吃?” “你怎么不吃?”石头把包子递出栅栏:“你吃。” “我吃过了。”心底里叹息一声,她跟大家说道:“我不想骗你们,所以我下面说的是实话。” 一瞬间,几人都不动了。 嘴里的包子都不嚼了。 “我们,是不是……” “我要先跟你们道歉,那天,不是我决定……现在就不会这样,我对不起大家,我犯的错,我一定会弥补。” “你们暂时得待在这里,直到我凑够钱。” 孙大问道:“我那里的钱,全给他们收去了,一个铜钱都没有。” “我知道。” “要多少?”陈志诚压低了嗓音。 其他人纷纷凑了过来。 一双双眼盯着她。 “一个人,二十五贯钱,不肯少。” 当即,有人捂住嘴。 大多数人却各个倒吸一口凉气。 “一人,一人……二十五贯?” 陈志诚的声音也在颤抖。 “二十五……” “二十五?天呐,二十五!” 大家重复着那个数字,语气里满是惊诧,面上却全是失落。 普普通通一个人,一年,一贯钱,就能过得不错,能吃饱饭,能吃上肉,还做一身新衣服。 还要什么呢? 二十五贯钱。 相当于买了后面的二十五年。 即使二十来年,好多人都存不上二十五贯钱。 她音量稍大一些,续道:“两百多贯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我要在半个月以内,凑到这些钱,所以,你们需要等我半个月,放心,我一定会有办法,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董杏林在这个时候问道:“半个月以后?” “我们会被砍头吗?” “我们是不是就要死了?” “你们会被送到古曼,去作苦力,但我保证,你们不会去。” 有人低着头:“那可是两百多贯钱呐……” 孙大说道:“她一定会有办法的,那天在天葵寺,只是一日,一日的时间,她就赚得七八贯钱!” 她点点头,续道:“如果我没有办法,如果你们注定要去古曼,我就不会来,我来了,你们一定不会去。” 再起身的时候,她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她一定可以。 其他人眼中多了几分希望。 衙役催她离开牢房,往外走的时候,隔壁牢房一人拽住了她的裤腿:“我们老大在哪里?” “他……” “他是不是死了?” 那人扭头看了眼问话的同伴,语气不善:“别瞎说!他肯定不会!” 她倒是问了一句:“你们为什么来了岭南?” 上次离开山洞的时候,好像,他们准备把那些女子卖到西北去。 而这次碰见的独眼老六的人,一部分人是新面孔。 “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告诉我,我就回答你。” “快点出来——” 衙役在一旁敲棍子。 那人赶紧说道:“我们被背叛了。” 看着走过来的衙役,她赶紧往前走,一边说道:“他没死。” “那他在哪里?” 她离开了牢房。 出来看见张五黑,他起身走过来:“怎么样?” 第194章 “没少胳膊瘸腿。” “那就好。”张五黑接着“唉”一嗓子:“那匹马,还值些个钱,要是……” “你哪儿来的?” “顺手牵的。”张五黑摸了摸鼻子,转过身去。 “那位呢?” “独眼?不知道。” “走吧,去找。” “找他干嘛?” “我不找他,我去找钱。” “钱在哪里?” 带着张五黑去了昨晚去过的酒馆,门敞开着,里面没看见人。 “客官,你们是?” 还没回头,她就听出是谁:“小哥,跟你打听个事儿。” “又是你啊?” “一回生,两回熟,咱俩现在是老朋友啦!” 第150章 正大光明的跟踪 “哎哟,是刘主簿!” “刘主簿来啦?” “刘主簿?刘主簿?等等我……让我过去点。” 一个身形臃肿的妇人,正往人群里挤,可惜前面的人不少,挤了一阵没能进得去。 此时,被人群围住的,正是富州城县衙的刘主簿。 今日一大早,刘主簿亲自在一家铺子前施米。 刘主簿端起装满大米的碗,一边大声说道:“这是刘县令专门为富州百姓准备的,每人一碗大米,不要急,每人都有!” 刘主簿忙了一上午。 快至晌午时,他才离开施米的铺子,而前面那位妇人,赶紧跟了上去。 妇人手里提着个篮子,肩膀斜向一边,脚下一轻一重的追上去:“刘主簿!你等等我!” 刘主簿及其随从停下。 随从问道:“你要做什么?” 妇人往后看:“刘主簿,是我呀!” 刘主簿看了眼,脸上露出笑容来:“原来是王夫人。” “哪里是什么夫人,就是个山野婆子。” “王夫人今日可是来领米?是否有领到大米?” 妇人把篮子举起,搁在刘主簿面前,低声笑着说道:“听说你昨日生辰,我特地进城来给你送点礼,自家种的菜,不值几个钱,就是新鲜,长得很好,吃起来甜着了!这个底下……” 妇人凑近了些,悄悄咪咪说着:“底下……底下有只母鸡,正下蛋,拳头那么大一个个的!好着了!” “这……”刘主簿低头去看那篮子,下一瞬伸手接住了,收了面上笑容说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妇人咧嘴笑着:“真不值几个钱,就……我那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刘主簿不嫌弃就是,我儿的事,要不是你……我……” 妇人说着说着就哽咽了起来,刘主簿请妇人去到一旁角落,又是安慰了几句,他的随从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刘主簿把一个小布袋子递给她:“刘县令送的大米,拿着吧,早点回去。” “这……我……” “拿着。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妇人赶紧抱住:“诶……好,多谢,谢谢刘主簿。” 往县衙的方向去,没走几步,被路边酒馆的掌柜请了进去。 快一个小时,刘主簿才出来。 而他身后的随从,手里还提着那个装了菜叶的篮子。 刘主簿与随从二人,径直回了县衙,再见到他俩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两人往刘主簿家的方向去。 “回去了不?” “先回去吧。” 跟了刘主簿两天的她,以及张五黑,两人加了个餐,也打道回“府”去了。 张五黑问她:“跟着他,干啥?” 她没有解释。 第三天继续。 蹲在县衙附近,门口不让待,只有在周围拐角活动。 午后不久,正在打瞌睡的她,忽然,听见了仓促的脚步声——衙役匆匆忙忙跑进了县衙。 不多时,刘主簿出了县衙。 他带着七八个衙役,还有两个穿着黑色粗布衣衫的男人。 “怎么回事?” “好像……死人了。”她盯着那两个男人,记得好像是县衙的“法医”。 “他一个主簿……死人的事,也归他管?” 她赶紧起身跟上去,一边说道:“他的确只是个主簿,但是,刘县令现在不在富州,上面的县丞还空着,他现在就是代理县令兼县丞。” “不是……好像……还有个什么官?” “县尉?” 县衙一般配置四个官,县令,县丞,主簿,县尉。 县丞就是副县令,主簿主要负责文书之类的工作,而县尉类似于县公安局局长,治安管理,抓捕匪徒等等。 她倒是还没见过县尉。 等挤进人群的时候,看见个翘着腿坐在一旁嗑瓜子的兄弟。 “那个是谁啊?” “蓝衣那个?那不是刘县尉嘛?” 也是姓刘,刘县尉正坐在一旁,旁边还躺着一具尸体。 赶来的刘主簿赶紧让人退远,走向县尉:“这里是怎么一回事?” 刘县尉吐了一地的瓜子壳:“还能怎么回事?他,在这里吃饭,死了,店家不承认下毒。” 食肆掌柜赶紧说道:“刘主簿可要为我清洗冤情啊!我与他素不相识,为何要在他的饭菜里下毒?冤枉,我是冤枉的啊!” 刘县尉刷一下起身,一把拽住食肆掌柜的胸口衣领:“人可是死在你店里!你一句不认识,那就真不相识?等带回大牢,吃几个板子,就知道你到底认识不认识了!” 第195章 “不不不……冤枉,冤枉啊!” “少在这里喊冤!” 刘主簿在这时说道:“刘县尉,此事怕有蹊跷,你先放开他。” “放开他?他跑了怎么办?” “那么多人。” “我可不担这个责!” “这事的确麻烦,这样吧,暂且由我来查,刘县尉先忙其他的去吧,等事情查得差不多,再请刘县尉前来审查。” 刘县尉“嗯”一声,拍了拍手:“我还有事,这里就交给你了。” 富州县公安局局长,带着人忙其他事去了。 人群散了一些,其中不包括她。 她饶有兴趣的看着,等着看刘主簿如何处理此案——案子,是不是有些熟悉? 食肆不大,掌柜加伙计,拢共三个人,三人站在店铺外面,衙役和仵作在里面忙乎,途中,掌柜的女儿回来了。 掌柜的女儿,说她见过死者。 “闺女,你……可别胡说。” “爹爹,我没胡说,我就是在那酒馆见过他。” 死者不是本地人。 本不好查。 偏偏掌柜的女儿见过那人。 刘主簿私自询问一番,接着,现场出现了另外两人。 几人进了食肆,刘主簿一一问话。 天黑之前,案子竟然了结。 死者已经不能说话,谋害者居然自己承认——凶手正是食肆掌柜的女儿所说,那家酒馆掌柜的儿子。 都是同行,后者的业务量要大不少。 即使如此。 刘主簿做出了判决:“带回去,关进大牢。” 张五黑“唉”一声:“食肆掌柜的女儿,嫁给酒馆掌柜的儿子,不就没这些事了?” “她不愿意嫁给他啊……如果是你女儿,你要把女儿嫁给他吗?心胸狭窄,心思歹毒,用这种方法,来报复,甚至逼迫人家嫁给他。” 张五黑不说话,走了一阵说道:“昨晚半夜,我碰见了李独眼,他在磨刀。” “磨刀干嘛?” “让我跟他一路出去一趟,我没理他。” 第151章 警告 第四日。 随从跟着刘主簿出了县衙,一出去,随从立马左右看了一圈,走了几步,又回头瞧了一阵。 “你看什么?”刘主簿回头看他。 随从快步跟上去:“人,那俩……今日不在。” “差不多了。” “也是,还有十天,人就送走了,他们得抓紧时间筹钱。” “可有其他人去了牢房?” “不曾。” 紧着,两人径直去了富州城一处僻静的地方——私塾。 富州城内并无官学,“正规”些的私塾倒是有两所。 刘主簿照例巡视私塾。 还没走近私塾的正门,刚刚拐过墙角而已,已有早等候在门口的两人。 其中一人头戴布巾,上前几步,朝着刘主簿作揖,旁边的随从跟着行礼。 “刘主簿近来安好?” 刘主簿也是作揖回礼:“刘夫子安康。” “托了刘主簿的福,学子们近来……” 刘主簿打断他,一边摆手道:“咱们皆是拖了刘县令的福,要不是刘县令,可没有这所私塾。” 刘夫子连连点头,续道:“近来新收了几个孩子,正在启蒙,其中有个叫刘晓的,特别聪明,这才几天功夫,《千字文》背着了不少!” “走,去瞧瞧。” 私塾分为几个院,刚启蒙的孩子一个院,稍大些的孩子一个,备考的学子们一个。 刘主簿去了启蒙院,而备考院那边,柳微和张五黑正窝在角落里。 “他会来吗?” “当然会来。” “来……干啥?” “来看他的娃啊!你看那个……”给张五黑指了个方向,低声说道:“八九岁那个,就是刘主簿的儿子,第一排边上那个,就是他的女儿。” “女娃也在这里?” “扎起头发,戴着布巾。” “咱俩在这儿……” “你别急,再看看。” 张五黑给她一个“我也不知道看什么的眼神”,趴在一旁,双眼无神的看着,眼睛一眨着就闭上了。 “呵……” “嘿!”赶紧把旁边的壮士摇醒,主角还没登场,他怎么就开始打鼾了? 张五黑翻身坐起来,揉了下眼,打了个哈欠:“额……前面,一堆毛孩儿那边,有个人怎么看起来年纪大好多。” 张五黑说的是在启蒙院看见的一个学生,应该有十四十五岁的样子。 “读书读得晚呗。” “到底该什么时候上学?” “上学年龄……哪里会有规定?当然是……”她比划了一个“钱”的手势。 上学年龄——在唐朝,没有统一规定,全由家长做主。 家里有条件的,请个私教,父母长辈亲戚饱读诗书的,那就自己教,剩下的普遍另一种,就是把孩子送到学校里去。 唐朝大部分的小学都是私立学校,或者由某人某组织捐款,办一个希望小学。 据说,陈子昂,他到了十八岁才开始读书认字,即使读书晚,也能耽误人家发展。 跟张五黑聊了几句,不大会儿,人就来了。 全体起立。 “刘夫子安好。” 第196章 “刘主簿安好。” 学子们坐下,开始个个耷拉着头的场景。 到了提问环节。 刘主簿先问了个最近的同学:“最近看些什么书啊?” “回,回刘主簿,《古贤集》,还有《蒙求》。” “《蒙求》中……” 同学磕磕巴巴回答完毕。 下一位——刘敏。 “《兔园策府》。” “说一说,你刚看这篇。” 刘敏同学就是刘主簿的女儿,回答得到不结巴,只是同样紧张,一张脸憋得通红。 又问了两人,接下来,就是刘谨。 刘主簿的儿子。 喊到他的时候,角落里的她注意到其他人松一口气的模样,而刘敏却紧张的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担忧。 “回刘主簿,近来温习了《夫子劝世词》和《王陆诗》,对于其中一项,颇有感触……” 刘谨说时,刘主簿神情严肃。 说着说着,突然,“啪——”一声。 戒尺抽打在了刘谨的pp上。 惊得她猛缩脖子。 他儿子说得蛮好呀——虎父却嫌儿子回答得不够严谨,还不够努力,还不够优秀! 连着抽打手心手背好几下,气得险些折断了戒尺。 还是在刘夫子的劝说下,暂时告一段落。 离开时,刘主簿厉声再道:“倘若下次,你再满嘴胡说八道,我就扒了你的裤子,当着你一书院的同窗,打烂你的屁股!” 怒气未消。 直到她跟张五黑往外走。 “站住!” 被逮住了。 她刚转过身去,对上刘主簿一双眼。 面上还带着怒气,可他的双眼,里面却显得阴沉。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 刘主簿往前一步,再靠近了些,话里携了冰刀子。 “不要动什么歪脑筋,尤其是……”他有意看了眼旁边的院墙,转过来来续道:“你,你们,永远别想离开富州。” 嘴边的一句“误会”,根本没来得及说出去,刘主簿已拂袖而去。 身后似掀起几分尘土来。 张五黑就在一旁,盯着他的背影,鼻子“哼”了一声。 刘主簿以随从离开了。 她没有继续跟上去。 “嘿?平日里,不见你挺能说吗?” “我在思考问题。” “什么问题?” “你等等……我好像明白了。” “明白什么?” “我好像找到了突破口。”蹲在旁边墙下,双手托腮,想了好一阵,才露出笑容来:“走,吃饭去。” 张五黑拦住她:“你到底是先回答我的问题。” “大哥,你说。” “那个姓刘的,咱们为啥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溜达?他又不下金蛋,就算下金蛋,也轮不到咱俩捡啊!” 她噗嗤一笑:“金,金蛋……” “你不是说半个月?这都好几天了,他们可还在大牢里!” “我知道……” “我看你知道个屁!” 拽着张五黑去了一家食肆,无奈牛脾气犯了,坚决不肯进去,只好买了些粑粑饼饼,跟他去角落里蹲着。 “两百多贯钱,对吧?我现在没人没货没本钱,短时间内找个商机,不是动动嘴皮子就可以。” “怎么办?怎么解决?” “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的问题,自然是得他解决。” “你明白了吗?” 张五黑盯着她,露出“眩晕”的神情。 “哎呀,就是我帮他解决问题,他当然要帮我解决问题啊!” 第152章 知己知彼 “咱们的问题……”张五黑竖着浓眉,歪着脑袋,悄悄咪咪问道:“他的问题是个甚?”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听过没有?” “好像……听过。” “所以咱俩在他屁股后面跟了几天啊!目的,当然是更加深入,不,更多的了解他,努力找到一些问题,他现有的问题,可他偏偏无法解决,不方便解决的问题。孙大他们是从都护府手里交过去的人,肯定是有一定的条条框框手续,不能说放就放,不然也不用花那么多钱,可他一定会有法子帮我们。要让他为我们铤而走险,那肯定得解决一个不小的问题。” 张五黑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继续。” “那我给你说说,这几天,我了解到的情况,嘿……话又说回来,咱俩不是一直待在一起嘛?” “你接着说,读者还不知道。” “那我继续……” 早些时候,她向好些人打听过刘主簿,消息确切的只有那位酒馆的小厮,后再详细了解,得知小厮原本跟刘主簿家是邻居。 意外碰见“近水楼台”,不能让“月亮”就这样飞了。 而跟在刘主簿身后几天,为的是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去判断——是否同打听出来的消息相符。 “刘大伯是个好人,可惜,好人没好报。” 小厮称刘主簿的爹为“大伯”,实际上,比起小厮的爹,这位刘大伯年纪要大十来岁,勉强也称得上刘大爷咯! 刘大伯暂且称为刘父,幼时聪慧过人,家里面没一个人识字,就靠自学,以及在私塾外听壁脚,他硬是成功自我启蒙。 第197章 私塾老师于心不忍,让他去了私塾旁听。 没钱买笔,用树枝、石头,或手指当笔。 没钱买纸,就在地上写。 后来,靠着私塾老师资助的笔,就这样而已,他居然考上了秀才! 正值年少,那叫一个意气风发! 他一鼓作气接着去考,一心念着“中举”。 可这事一下子就是十来年。 断断续续的考,考了好多次,无奈文曲星不照顾,每次都差一些,就是考不上。 三十多岁,才娶了媳妇。 “老”来得子。 他把希望寄托在唯一的儿子身上。 老天爷却太坏了——生下儿子后,媳妇身体不好,常年躺卧在床,无法持家,又要照顾家,又要养儿子,又要给媳妇治病,他比同龄人看上去更老。 “小的时候,我们几个都叫他刘老头。” 小厮说着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笑不下去了。 “我还去听刘大伯讲了几天书……” 邻居家孩子,刘父从不收钱,面子薄的邻居,一般会带着米面来,再不成,也会抱一捆柴。 由于家里一部分开支必须用在纸、笔、书籍等物上,他一天到晚去找事情做,家里也是非常拮据。 而且,他不敢倒下。 直到得知争气的儿子——刘智钊,中举,成为了举人,他才终于笑了。 “他从来不笑!瞧着就渗人!可能就是因为这样,孩子都怕他,学什么都很快!” “九九歌,我几天就背得滚瓜烂熟!” 刘父仍然不敢懈怠,凑钱,为儿子赴“京”赶考。 “后来,考中了吗?” 小厮摇头:“不知道怎么回事……” 据说,他没参加三年一次的考试,因为得知刘父病重。 刘主簿得了贵人相助,带了钱财赶回,得知此事的刘父,当即,气得吐血,只说他糊涂。 “听说……刘大伯,走的时候……眼睛都闭不上。” “唉……我知道,他肯定是不想他爹跟他娘一样,没钱医治,最后……” 智。 刘父希望他同样拥有聪慧才智。 钊。 勉励之意。 后又跟好几个年纪大的人打听,刘主簿家的事差不多,都是这样,不过那位“贵人”——也就是富州目前的县令——刘县令。 其实,富州城,不该设“县”。 设置“县衙”的地方,该有万户以上的居民。 富州城算是一个要道,可城只有那么大,里面的百姓也就那么多。 大概三四千户。 县分了级别,上中下,县令同样有级别。 据她粗浅的了解,却觉得富州的整体官员级别并不协调,县令,正七品下,主簿只是从九品下,跟县尉一个级别。 昨天也看见了——县尉并不把刘主簿放在眼里,更像是个工具人,来来来,有问题,你解决,结了案,写我名。 另外,主簿之上的县丞,似乎已经悬置三年多。 相当于一个主簿,要干县尉的活儿,顶县丞的职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多天在兼职县令。 “县令啊?他……忙着呢!” “忙什么?” “巡查周围地区的情况,还有……反正忙得很!” 县令很忙。 不知具体在哪里,反正不在富州。 不过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没关系,因为县令很好的啊——过年过节的,都给百姓发福利,什么米面盐,还有发布,发肉的时候! “神奇不?”她问张五黑。 张五黑瘪嘴:“他怕是头牛吧!” “奇怪吧?任劳任怨,不图回报,一个人干了n多人的活儿!” “县令就算了……他为什么帮县尉干活?” “好像他是县令的亲戚。” 张五黑“哼”了一声:“我瞧着都不是啥好人。” “总而言之,我打算从县令下手。” “人都不在,吓个下手?” “好像要回来了。” “好像……” “没办法,只能好像。” 刘县令的情况,顺带着也打听了,姓刘名富,妻妾成群,其中长子叫做……刘廉清。 那长子跟刘主簿的儿子,差不多大,说这话的人还说:“两个孩子长得很像,晃眼瞧着,像是两兄弟。” 如张五黑所说,她也觉得,刘县令不是什么真正的好人,而刘主簿愿意这样做牛做马不图回报,两者之间,肯定是有一定联系。 仅仅是因为当年的那些救命钱? 愁着该如何找机会切入那个点,嘿,机会来了! “听说了吗?大事情!” “什么事?” “咱们刘县令出事了!” “刘县令能出什么事?他不是在广州吗?” “在回来的路上!你不知道……县令的姨娘被匪徒抢了去!光是赎金,就要五百金!!!” 第153章 五百金 哟——好家伙,一金就是六贯钱,五百金,那不就是三千贯! “狮子大张口啊!”张五黑忍不住感叹一句。 “一个姨娘……五百金?” 挑了挑眉,她往县衙去了。 可惜没能打听出个啥。 天黑两人回住的地方,哎哟,碰见失踪好几天的独眼大哥。 第198章 “你这是?” 独眼老六左右看了看,拉进两人,赶紧合上门:“我需要你们帮忙。” “干什么啊?不会是……搬金子吧?” 拍着胸脯说,她只是开个玩笑。 独眼老六却是脸上一沉,虚着眼,眼神阴鸷:“你怎么知道?” “啊?!”她赶快捂住自己的嘴巴:“呜……那个……进去,进去说!” 三人迅速进了屋。 没住驿店,租了个城内偏僻的小院子,一个客厅,两个卧室,卧室就一张床板,客厅不过一个矮桌,不知张五黑从哪儿找来两床被子,一床垫着,一床盖着,他就这样将就睡着。 她俩早出晚归,倒不知道独眼老六一天在干嘛。 独眼老六终于现身解释,消息却是挺劲爆。 “什么?!” “怪……怪不得……五百金,不多,要我说,你胆子还不够大。” “那要多少?” “翻一倍也可以,县令夫人家也不是破落户。” 女子本就地位低下,何况一个妾? 谁愿花五百金? 倘若是一个刘县令的夫人,一千金起价,这个样子才算合适。 当然,五百金的价,说明这“伙”匪徒不算老练,行情没有摸清,与此,匪徒的人数也不算多。 “你怎么知道的?” “听说的啊!一个时辰前,已经有人在传,估摸着这会儿,富州城一半的人都知道了,老六,你不该进城。” 此事有两个疑点。 第一,谁放出来的消息? 独眼老六一副奇怪的表情:“怎么可能是我?” 第二,明明是正牌,为啥说是妾? 张五黑则是一副秒懂的表情:“女的,要重名誉。” 不管怎么说,刘县令是回来了。 “你怎么绑到了县令夫人?” “抢,快啊。”独眼老六抛了个白眼:“要抢,肯定要找有钱的,女人,麻烦,那不是县令夫人?” “怎么绑到的?据说,他们不是在广州?” “那些你先不要问了,我……” “她人了?” 独眼老六不答,低声说道:“我来找你们,是要你们跟我一起去搬金子。” 五百金,多重呢? 一锭金=五十两,大概是42g,换成斤,差不多四十二斤。 还要看对方用什么容器来装。 抛着算吧,大概五十斤。 独眼老六背不动五十斤? 一时间,她不说话,张五黑更不说话。 独眼老六续道:“分你们一半。” “一半?!” “说到做到,事成以后,分你们一半,你们两个,我一个人,不用担心什么吧?” 又一时间,心情有点点复杂。 她可只想着救孙大那几个,独眼老六的人……其实,他也可以抢个其他人,不要选富州城的顶级富豪,几百贯钱,怎么说还是有的。 而她,已经“改邪归正”了,如果跟他一起……又同流合污了。 “怎么样?” “我想想。” “捡现成的,你还要想什么?” “可别提那个。”她皱起眉来,接着说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把绑架的消息,散布出来?不觉得奇怪嘛?” 为了探测反应? 谁的反应? 周围山匪? 不不不,附近就是都护府的巡视队伍,谁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来自投罗网? 但她估计,周围还是有一些小团伙。 传那些消息出去,是不是为了测试,绑架县令夫人的山匪,是否是富州城周边的土著山匪? 有可能。 而说是妾,不是夫人,除了保存名誉以外,是否有其他目的? 为了一个妾。 刘县令也是赶天赶地,即将赶回富州城。 “人在哪里?” “城外。” “也在那里交人?” “是。” “她看见你没有?” “没有。” “什么时候交人?” “后天傍晚。” “你让谁拿金子去交人?” 独眼老六一愣:“管他谁去,给钱就是。” 她连连摇头:“不行,不能这样,很不安全。我们跟你一起去,但是,直到后天傍晚,我们都不能出城。” “为什么?” “你现在已经被监视了。” “监视?” “换句话说,你应该被盯上了。先不说这个,送钱去的人,要改,改成刘县令。” “刘县令?怎么可能!” “我有办法,让他亲自去。” “什么办法?” ………… ………… 富州城县衙。 “……快马加鞭赶过来,你瞧瞧,脸都瘦了两大圈咯!智钊兄,你倒是说句话啊!” “县令稍安勿躁,待……” “我不要你从长计较!我要你马上拿出办法来!” 刘县令急匆匆走到刘主簿的面前,俯身压下,顿时,他一个人完全遮住了刘主簿。 刘主簿正跪坐着,此时,只好垂下头去。 “你说话啊!” “你倒是让我说啊……” “那你先说,为何要把那些消息散出去?” 刘主簿请县令先坐下,倒上一杯热茶,他才接着说道:“附近还有些山匪,但他们没这个胆子,我怀疑是其他地方来的一伙人。那些人得知此消息,应会替咱们瞧着,若有个风吹草动,县衙这边就能得到消息。” 第199章 “然后?” “夫人那边的婢女,可有说明夫人是如何被劫?” “那些婢女已经被我处置了!” “这……” “都是些废物,一个人都看不住,留着有何用?!” 刘主簿吃了两口茶,续道:“最近三日,尤其是今日进城的人,我都派人跟了起来,以及后日,后日出城的人,将会特别关注。此外,刘县尉已作集结,明日一早会去周围山头搜索一番。” “好。你做事,我还是放心的。” 刘主簿起身作揖。 可在此时,外面有人跑了进来:“刘公,不好了!” “什,什么?!这……” 来人是刘县令的心腹,得知心腹传来的消息,当即,刘县令在屋子里团团转,额头满是汗水,一颗颗顺着脖子往衣领里去。 不大会儿,一身汗,就跟淋了一场小雨一样。 “刘县令?此事……” 不待刘主簿说完话,突然,他一把抓住刘主簿的胳膊:“智钊兄,你得帮我!” 第154章 好言相劝 刘主簿反手抓住县令的手,沉声说道:“我定会助你。” 刘县令抽出一只手来,连连摆手:“不不,我的意思是……你,你得替我去。” 刘主簿的手松开了。 “咱俩……光是相貌,就有七成相似,富州见过我的人不多,何况是几个匪徒,他们肯定无法识破!智钊兄,你帮帮我,再帮帮我!” “倘若……那夫人……” “县丞的事,我已经处理好了,只要再等两月,函书就能到达府衙。” 刘主簿点头,作揖后离开。 走出了县衙,回头看了眼县衙的匾额,一时间,他倒是五味杂陈。 他的随从正好赶回:“确实有一人进入那个院子,已隔一日多,那人并未再出现。” “走,去看看。” 与此同时,独眼老六正翻过院墙。 推门动作再轻,仍是有嘎吱一声。 独眼老六径直走过坐下,伸手去扯桌上的鸡腿。 “啪——” 一筷子抽在他手上。 她暼他一眼:“去洗手。” “洗了。”独眼老六顺口说道。 放下了筷子,她低声问道:“怎么样?” “马上就有了反应。”独眼老六一边吃鸡腿,一边让给他倒碗酒。 当然,没人搭理他。 张五黑说了一句:“咱们要他做什么?” “还是那句话,擒贼先擒王。” 两人表示不懂。 “你绑了县令夫人,是不是在青林山庄下的手?” 独眼老六“嗯”了一声。 “你知道正室为什么在那里吗?” “因为县令是个大猪蹄子。” “县令后院的小妾,有七位,而夫人又是个爱吃醋的,天天鸡飞蛋打,县令管不住啊,所以,他经常不在富州。” “每次出去,他就会挑选一位小妾,随行,其他人就老实待在富州,时间一长,夫人也厌倦了,索性也自个儿去休假了——就在富州附近的一个山庄里。” “县令跟夫人的关系,能有多好吗?但是,县令不得不对夫人客客气气,为什么,只因夫人也姓刘,娘家在广州,算是富裕人家,似乎跟广州府衙府尹也有关系。” “夫人被绑架,县令不一定会亲自去,如果他不亲自去,那么,你不一定能收到钱,别说一锭金,一个铜钱都没有!” “为什么?” “一不做,二不休。” “以下是八卦消息,不一定是真的,据说,某次县令陪夫人回娘家,瞧中了夫人的庶出的妹妹。” “然后?” “刘县令已经升了几次,或许,他早想离开富州,可惜没有机会——机会在夫人手里。” 张五黑用鼻子出了口粗气:“咱们不是给了他一个大好机会?!” 独眼老六放下鸡腿架子:“怪不得……你让我送一封信去县令夫人娘家。” 夫人娘家得知此事,刘县令就跑不掉了。 刘县令必须亲自前去。 独眼老六又问道:“我们绑架刘县令以后?” 她没说话。 脑袋侧了侧。 随即,独眼老六抱着桌上半只鸡不见了。 “咚咚咚!” “咚咚咚!” 她去拉开门:“没想到,还敲门。” 来人正是刘主簿和他的随从。 刘主簿看她一眼,目光抛向里面。 “这里能看见什么?进来看。” 随从说道:“不可,当心有诈。” 她笑了笑:“诈什么诈?里面有几个人,你们还不清楚吗?” “可是……” 刘主簿摆了一下手,示意随从不再多说,他往里面走,随从紧紧跟在一旁。 两人进了屋。 也就是客厅。 张五黑正坐在他的被褥上,一双黝黑的眼珠子,跟着两人转动。 刘主簿的视线落在独眼老六坐过的地方。 屋子里没有矮凳,也就两个坐垫团子。 刘主簿在其中一个坐垫上坐下。 “说吧,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刘主簿知道的啊。” “只是让放那些人?” “是。” “那为何绑架县令夫人?你们可知,这是大罪!” 第200章 “绑架?”露出惊讶的表情来,续道:“不是县令的小妾被绑架了吗?怎么变成了夫人?” 当即,刘主簿脸色一沉:“我警告你,不要胡来。你们三个,还有牢房里那些,不用去古曼,完全可以就地处决。” 她缩了缩脖子:“我当然明白,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惹不起你们当官的,九品芝麻官也是官。” 刘主簿直勾勾盯着她:“人,在哪里?” 她也看着他,眼睛都不眨。 “钱可以少,人马上放了。” “刘主簿,你急眼做什么,这可不是你的风格,莫慌,且听我先给你讲一个故事。” 刘主簿把眼转向一侧空地。 不语。 她换了个姿势,接着说道:“曾有一学子,寒窗苦读多年,终于中了举,再待三年,终于赶到了长安,准备参加春闱,会试过那可就是贡士,去了殿试,那可就是进士。俗话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眼瞅着即将改变命运……” 她一直注意着刘主簿的神情。 他侧过了脸去了,搁在腿上的双手,却是握紧。 “有人找到了他。告诉他,家中老父,病重,时日不多,若是能及时服用灵丹妙药,或许能多活几年。百善孝为先,家中无父无母,孤寡一人,即使高中状元,夜里,能心神安宁否?” “学子自然心急如焚。” “既是灵丹妙药,价值不菲。” 故事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只是看着刘主簿笑。 刘主簿抬起头来,看了看她,又看向一旁随从:“你先出去。” 屋子里只剩三人。 刘主簿的双手已经紧紧握成拳,极力控制了声音,低声吼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别急,故事还没有说完。” “多年以后啊,那位曾慷慨解囊的贵人,再一次出现了,想要请他帮一个忙。” “帮什么忙?” “贵人说,自己的儿子不成器,读书不成……你瞧啊,多年以前的法子,咱俩试过了……” 刘主簿终是没沉住气:“住口!” 刘主簿居高临下看着她。 一只手就指着她的头顶。 “你……你……” 她昂起头来:“刘主簿,你也怕,是不是?卑躬屈膝,委曲求全,到头来……可别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是为他人作了嫁衣裳。刘主簿,我这是好言相劝,我也是在帮你。” 第155章 助人渡己 显然,刘主簿愣住了。 隔了好几秒,他才有所反应,不过,握紧的拳头,松开了,绷紧的肩膀,也慢慢放了下来。 刘主簿微微偏转脑袋,朝她露出笑来,像是第一次见到的那样,脸上挂着“职业”式的笑容。 “你不承认,不打紧,我把你们几个抓回去,总能得知县令夫人的下落。”刘主簿意味深长的补了一句:“你只是一个女子罢了。” “嗯。”她点点头,笑容更甚:“县令夫人也只是一个女子罢了。” “你……当真要与我作对?” “我干嘛跟你过意不去?”起身,往前挪了一些,伸出双手来:“把我带回去吧,带回大牢,我,还有他,我们两个骨头硬着,不管怎么说,能扛个几天,不过……像县令夫人那样尊贵的妇人,就不知能扛几日了,到时候……” 刘主簿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到时候?” “跟你过意不去的就是另有其人。” “你。”又隔了一会儿,刘主簿长吐一口气。 “刘主簿,我……”顿了顿,她感叹一声:“天底下千万学子,寒窗苦读多年,不易啊,我希望他们有个相对公平的机会,能够被平等对待,跟豪门氏族的人一样,坐在同一个考场,得到应有的回报。” 刘主簿却忽然失笑:“偷梁换柱,鱼目混珠……” “上梁不正下梁歪。正因为亲身经历过,才不愿看见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辙。有些人爬上去了,有些人一辈子都在淤泥之中,他们不得不承受一样的对待。” 刘主簿摇头,起身后道:“如你所说,我只是个九品芝麻官。” “不,你不是。”她跟着起来,快速说道:“你自己也知道,你不是。” 刘主簿走到门口,转过身来:“那事?” “明日傍晚时分,会有十一个大箱子,抬出富州城。” “不是九个?” “九,十三,合计二十二,正好一箱子俩。” “希望你们信守承诺。” “承诺在于你。” 刘主簿及随从离开了院子。 她刚关上门,转身碰见独眼老六从屋顶翻下来。 “你们这种本领是怎么练的?” “先前,你不怕他抓了你们俩?” “我们仨。” “我可在屋顶,他俩不知道。” “我会举报你。” “嘿——” 她快步往屋子里去,一边说道:“他们只来了两个人。如果,他早决定抓我,那他就不会两个人来。” “不能临时决定?” “就算他那随从,身手不凡,我可有张大哥,再说了,你也不是吃素的。”进屋关上门,她继续说道:“他要不听我的好言相劝,得嘞,咱们只好挟持他,夜闯县衙大牢咯,不过这是最坏的情况,我也不想这样。” 第201章 “为什么?” “我以后还要来的啊。” 她当真不想做些“不太正规”的事情,可事已至此,又没有办法,只能自我心理建设,当做清道夫。 话说刘县令——刘富,他可不是什么大善人。 富州只是个小城,赋税却远比中等县城要重。 刘富接手时,完全就是个烂摊子。 还好他有得力助手刘智钊。 刘主簿当时还不是主簿,只是个随从而已,后来慢慢变成主簿,可主簿一干就是多年。 富州如今有的局面,99.5%的功劳在于刘主簿,他却只是甘心作一个小小的主簿。 其中一方面,据她猜测,就是跟富州城本身有关的。 刘主簿就是富州城本地人,他希望这里更好,所以才那么奋力,给百姓发放福利,资助开设私塾,尽管是以刘县令的名义。 与此,按照刘县令的要求,他也做了不少其他事——只要跟钱有关,那一定就是高额巨款。 谁犯事儿——谁活该! ……… ……… 翌日,傍晚前夕。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城门。 由于一个个箱子又大又沉,难免会引人注目,而同行人,还有县衙的刘县尉。 “刘县尉,这是上哪儿呢?” “办事。” 围观群众凑近了,悄悄咪咪问道:“听闻……县令的小妾?回来了吗?” “滚滚滚,不该打听的别打听。”一把推开那人,刘县尉踹了脚前面的人:“你快点!” “哎哟……”抬箱子那人一崴脚,箱子“砰”一下落在地上。 “你个蠢货!”刘县尉抬脚就是猛的一踹。 一旁坐在“轿子”里的人,掀开一点帘子:“时候不早了。” 刘县尉收了脚,催促那人快些起来。 出了城往外走了一刻钟,“轿子”停下。 刘县尉问道:“你为什么下来?” “太慢了。” 从人力“轿子”里下来的正是刘主簿,不过,他瞧着比以往胖乎了不少。 刘县尉却说道:“带这些个箱子才慢,一个个死沉。刘主簿,五百金而已,我们为什么要整那么多装石头的箱子?” “哪里来那么多金?到时候,我们跟他们说,里面都是铜钱。” 刘县尉“噢”一声。 “我们抬着重,他们就不重了?” “嘿嘿”两声,刘县尉竖起了大拇指:“精明。到时候,我们正好杀回去,把他们一网打尽!” “小点声。” “放心,他们听不见。还想要县令来,肯定是居心不良,怎么能如了他们的愿?夫人娘家那些人,路上,我都安排好了,就算连夜赶路,也要要明日清晨才能到。”刘县尉双手抱胸,大摇大摆走起来:“哈哈哈,他们怎么都想不到,来的人会是你,你同县令倒是长得相似,隔得那么远,怕是夫人都看不清。” 一行人到达目的地。 天开始擦黑。 “怎么还不来?” “莫急,再等等。” 稍远处的山头。 两人赶天赶地赶到这里,趴着,还一边喘气。 “一,二……一共十一个箱子。” 独眼老六问道:“里面真是人?” “难不成是石头?” “但愿不是。” “二十九个人,那个人是刘县尉,那个人……应该就是刘县令?” 天色的确昏暗。 又没有个路灯,稍再一昏沉,确实不太看得清。 独眼老六倒是眼神好,给她大致形容了一下那人。 “刘县令,一会儿就交给我。你那些东西,什么时候能有用?” “再等等,快了。” 第156章 烟火不会太完美 富州城外一山坳里。 原本刚擦黑的天,忽然,一股寒风刮过,席卷起地面的残肢落叶,满天飞舞,顿时,天变得灰扑扑的,像是蒙上了一层罩子。 “呼……” “呼……” 风呼呼的吹。 吹得山坳里那些人的头发,直往脸上绕。 “呼……” “呼……” “呜……” 风声里似乎夹杂了其他声音。 刘县尉缩了缩脖子,拉紧了自个儿的衣领,左右看了一圈。 “把火点起来!快点!”吩咐了人点火,他走向一旁背对着他的刘主簿:“咱们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再等一会儿,天可就黑透了!” “再等等。” “呜……呜……” 刘县尉嘴里那句“要等你等”还没说出口,倒是原地跳了一下,嘴里连着骂了好几句。 与此同时。 风声却越来越大,风倒是不大。 “没……没风,哪里……哪里来的风声?” “像不像……有……有女人在哭?” “女人?怕……怕是女鬼吧!” 刘主簿清了清嗓子,厉声道:“休得胡言乱语,我们再等一刻钟。” 距离天黑透,其实该还有一会儿。 可谁都觉得下一瞬,天得完全黑下来,立马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 接下来的一刻钟。 无比漫长。 “呜……呜呜呜……” “撕——” 紧着是一连串窸窸窣窣的声音。 第202章 “来了来了!他们来了!全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刘县尉已拔出自己腰间的长刀。 十几人立即是严阵以待。 二十来双眼睛,盯着附近,透过黑黢黢的林子,目不转睛,竖起耳朵,屏气凝神。 窸窸窣窣的声音近了。 更近了。 “刘主簿你说错了!他们的人可不少!” 刘县尉握紧了长刀,脚步却在往后挪:“我们……我们可能被包围了。” 刘主簿一双眼紧紧盯着一个方向,抿紧了唇:“他们没有那么多人。” 刹那间。 “砰——” “嗖——嗖——” 天现怪象! 天空砸下怪石,一颗颗石子,齐齐砸到他们的头顶。 所有人不得不捂住自己的头顶。 已经有人被砸出鲜血来。 “妖怪!有妖怪——” 徒然那么响起一嗓子。 刘县尉迅速转身:“那边!我看见了!绿,绿眼睛!” 刘县尉撒腿就跑。 其他人跟着纷纷逃跑。 等跑出山坳那块空地,刘县尉又刹住脚,回身一看,哪里还有天降石雨? “肯定是那伙人搞的鬼!我……” 准备倒回去的刘县尉又是一愣。 “轰——” 仿佛是一声地动山摇。 再一次天生异象。 四周林子里飞射出一团团火! “鬼火——” 不知道谁喊了那么一声,刘县尉后颈一凉,从头寒到脚。 刘县尉头也不回的跑了。 其他人跟着跑。 而山坳里的刘主簿不得不离开——他的衣服已经着了火,发丝都烧了起来! “等一下,这是……”刘主簿摸了摸自己的发丝,指腹搓了搓:“油?” “别管这是什么!快走吧!” 刘主簿被人带走。 “鬼火”仍在四射,跳跃的火星,落在那十一个大箱子上,其中一个忽然翻倒。 里面爬出一人来。 此时,她正在和独眼老六往山坳底下赶。 天色昏暗,路超级难走,根本看不清什么,甩开她一截的独眼老六,却跟夜视眼一样,行走同白日。 “你快点!” “你先去,免得他们倒回来。” 独眼老六一瞬就消失在了眼前。 她又不好生个火照亮,只好凭借着先前的记忆,小心翼翼往下走,倒不是害怕那些“怪象”。 怪声? 鬼火? 都是些小把戏罢了。 独眼老六选择这个地方——山坳底部,四周有山壁,其间有树林,傍晚时分易集风,为的就是风声大,以混淆视听,再加上他“轻功”10级,一般人休想追上他。 而这种地方,非常适合使用孙小猴的“特效音响”,也就是类似音箱的东西。 当初在南浔外山里,就是利用这个东西,让她误以为他们有许多人,甚至于还听见了马蹄声。 插一句——别看孙小猴小小年纪,活脱脱一“爱迪生”投胎转世。 只要有风,音箱就能收集风声,里面再放一些其他物品,便能产生一些特效。 如果没有多大的风,则需要人工手动操作。 东西她早学会制作——因为十分简单。 至于鬼火,就是投石机+火油。 天空越是昏暗。 烟花越是绚烂。 不过……今晚的烟火并不完美。 独眼老六快速到达山坳,那十一个箱子还在,一一打开箱子,喊醒里面昏睡的人。 可等她赶到时。 独眼老六却让她去其中一个箱子前。 “怎么了?” “你自己打开。” 霎时。 心下一紧。 难道…… 深吸一口气,快步上前,直接打开那个箱子。 天太暗了。 只有地上几簇野火。 借着微弱的光,把里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她伸手去推箱子。 “太沉,搭把手。” 独眼老六帮她推,箱子翻倒在地。 地上却只是一块块石头。 扫了眼四周,她赶紧一人一巴掌:“起来,快点!” 独眼老六那十三人都在,一个不少。 她的九个人,却少了两个。 哪两个? 董杏林和石头。 离开山坳的时候,天下起雨来。 淅淅沥沥。 把人带远了些,她停下,跟独眼老六说道:“你们走吧。” 箱子里那些人,被灌了药,此时还是昏昏沉沉,走着偏偏倒倒。 人多本就是一个问题。 得分开。 跟独眼老六那些人分开,让孙大等人在一个地方躲起来。 孙大拍了自己几个巴掌,问道:“咱们,咱们怎么出来的?” 陈志诚也还在晃悠:“这里是哪里?” 几人相互给对方几个巴掌,再加上雨,稍微清醒一些。 她让几人上树,即使得一直淋雨。 几人爬上树,用衣带子捆在树上。 她立即往富州城去。 天黑黢黢的,没有个月亮,走得不快,还是摔了两次。 第三次的时候,胳膊被拽住。 “啊!” 第203章 吓得她出了一身冷汗。 “啊什么啊?自个儿眼瞎,瞎走什么?” “你?” “送你去富州。” 有了独眼老六带路,快上不少,在城外,她找到了张五黑。 “怎么样?” 张五黑道:“牢房里没人,刘县令没找到,他早躲了起来。” 第157章 后会无期 在她跟独眼老六去城外时,张五黑仍留在城内,尽管有人看守,但对于三人而言,避开耳目并非难事。 天稍一黑,张五黑在城内晃悠一圈,逮着个人,紧着去了县衙牢房——里面没有孙大、陈志诚等人。 就连那伙匪徒,也不在里面。 当差的人,战战兢兢说道:“回,回大爷的话,先前,刘主簿把人提走了。” 张五黑接着走进县衙的的院墙。 “谁?” “是,是我啊,陈大胆。” “你来干嘛?” 张五黑的手稍稍往前一动,他面前的衙役赶紧说道:“送点东西,给刘县令,这是刘主簿吩咐的。” “刘主簿吩咐的?” 问话那人靠近了些。 衙役肩膀一怂:“昨天的事儿了,这……我不忘了嘛,你当没看见我成不?” 那人笑了笑:“那你要请我吃酒?” “吃好酒。” “那你把东西放桌案上吧,县令不在。” 张五黑带着衙役去了三个地方,不走运,没一处地方找到县令。 时候不早,他只好把人打晕了,自己匆匆出了城——城门已关,还是趁那些人进来的时候,他混着出去。 没有等多久,她二人返回了。 “差两个。” “差哪两个?” “董杏林和石头。” “牢房里真没人,他俩肯定是被转移去了其他地方,说不定,就跟那县令待在一块儿!” 她也不确定是否是这样,不过,怎么都得把他俩捞出来。 她问独眼老六:“县令夫人,能给我吗?” “作交换?” “你要按钱算也成。” 独眼老六暼她一眼:“人就在城内,两刻钟后来取。” 谁能想到——说是城外山坳交人,结果,人最开始就被独眼老六带了进来。 他不是被盯上了? 人又存在了哪里? 暂且不管这些事,她现在要去找刘主簿——董杏林和石头,此时自然在他的手中。 她不信任他。 他也不信任她。 早些时候,假“刘县令”一行人狼狈回城后。 在惊魂未定后,刘县尉又有些闷闷不乐:“我们为什么不杀回去?!” 刘主簿低声说道:“我抓到两个人。” “匪徒的人?” “是。”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在城外布下的陷阱。” “那不正好作为交换?”刘县尉停下不走了,拉长脖子望了眼院墙:“刘主簿真是英明神武啊!那个,天色不早,我就先不进去了,肚子痛得厉害……” 刘主簿点点头,刘县尉大步离开了。 刘县尉边走边念道:“县令夫人没找到,抓俩人,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一会儿,县令保准大发雷霆……” 刘主簿吩咐人守住,独自一人走进一个院子。 “县令。”刘主簿作揖。 刘县令搁在酒杯,赶紧让一旁服侍的人离开:“怎么样?人带回来没有?” 刘主簿弯着腰,保持作揖的姿势:“属下不才,未能带回夫人,匪徒生性狡诈,布下重重陷阱。” “那?” “属下侥幸捉到两个同伙。” 刘县令一巴掌拍在桌上:“马上拖出去砍了,头颅挂在城门上,悬挂个一月!!” “县令息怒,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就在此时,有人进来。 进屋的是一个少年郎,面容清秀,身形却有几分肥胖。 少年径直走过刘主簿,坐在一席酒案前,端起一杯倒满的酒来:“怎么样,人找着了嘛?” 刘县令直接扔了个空杯子过去。 “吃吃吃,就知道吃!还有几日,就要考学了,你是不知道吗?你看看你,再看看人家刘谨!” “看他什么?”少年郎接着吃下撒后的半杯酒。 刘县令扭头看一眼刘主簿,指着他说道:“你只有一天时间!事情办不好,我……你……你自己看着办!” 刘主簿作揖离开。 走出去的时候,身后传来屋内的话。 “她又不是我亲娘,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真是烦死了!着急个什么劲儿?你不是也烦她得很,她死了得了!” “我整日都在读书,都要成呆子了!怕什么怕,不还有刘谨吗?他能读书不就得了?!” 刘主簿的脚步一滞。 屋子里是刘县令的话:“现在跟以前不同了,那时,上面的人位置不稳,管不了那么多,如今……好歹,你得跟他有六七成相似才行啊!” 这些话他不是第一次听见。 曾经,刘县令跟他说过一些。 “朝中有人,好做官,像你这样的平头百姓,即使高中,不也得从底做起,干一辈子,不也就是个八九品。” “跟着我,那是你的福气。” 第204章 “只是个名头而已,其他的,该你的哪样少了你?” “你是如此,今后,刘谨亦是如此,好好辅佐我儿,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刘主簿抬头。 看了看天色——昏暗浑浊,因并无明月。 等刘主簿回到县衙的时候,他的随从快步凑近:“来了,两个人,坐着。” “衙里?” 随从神情怪异的点头:“对啊,自个儿进去的。” 刘主簿刚进房。 她立即说道:“你来找我一次,我来找你一次,咱俩扯平了吧?” 刘主簿让随从去倒茶。 随从不情不愿走了。 “什么条件,你说吧?” 刘主簿却是一笑:“你急了。” “我只是想快点解决这件事而已。” “只是两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他俩跟其他人不一样,没什么价值,你为什么要冒这个险?” “你认为的价值,跟我认为的不一样。” 跟刘主簿谈了一个小时,她才跟张五黑走出县衙。 “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帮他解决问题。” “什么问题?” “你知道刘县令躲在哪里吗?他一个小妾的娘家。” 富州城有几千户,想要找个人也不容易。 因此,县令夫人就在他们住的院子隔壁的隔壁,却始终没人发现。 饿了两天,倒是挂不了,等她回去,两眼一抹黑,晕倒在地——什么?县令失踪了? 刘县令为了找她,孤身一人去了城外。 独眼老六问张五黑:“她跟那人说了什么?” “没听懂。” “我去问问。” “好心劝你一句,不要去。” 独眼老六一靠近,就“哈哈”笑了起来:“你这是猪蹄子吧?” 她看了眼自己肿胀的脚踝,翻了个白眼:“咱们后会无期,走,快点!” 第158章 尴尬期ing 柳微同学提前体验了一把地主待遇。 有一种类似“滑竿”的人力轿子,常在那种需要爬坡上坎的地方现身,前后两个轿夫,两根竹竿子,中间是个躺椅,富贵人士们,当然是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 此时此刻——她正躺坐轿子里。 抬轿的是石头和洪家村另外一人,走一阵的山路,就换其他人抬。 董杏林捶捶腿,嘀咕一句:“我也想坐。” “我不想坐!”盯着自己肿得跟猪蹄的脚踝,眼里都能喷出火来。 那日晚上去找刘县令。 不曾想对方防范意识高达八级——偏偏张五黑漏了一手,又遭遇奢侈品“胡椒粉”袭击! 然后……后来……反正,她也被刘县令袭击。 刘县令一棍子下去,即使躲过一劫,却原地崴了脚。 当时就站不起来。 强忍着站起来,抓住刘县令一顿狠揍。 手破了皮。 脚却不只是崴了那样!! 脚踝以下,连接脚背一侧的地方,她自己能感觉得出来——应该是韧带受了伤,而且是重伤,非常有可能是断裂。 脚踝肿,脚背一侧巨肿!!! 请问——在古代,脚韧带断了怎么办? 别想了。 唯一可行的法子,24小时内,冷敷,24小时后,热度,另外,不要用力,不要走路。 离开富州城以后,翻山越岭,走最近一条道路,再来一截水路,接着又是翻山越岭。 一路上,除了去方便,她也没下地干个啥。 她也是真怕自己瘸了。 会不会瘸? 谁知道啊! 关于富州县令——刘富,交给了独眼老六,据说,他有渠道,能把人送到古曼去作苦力。 “一定要可靠,可别半路跑了。” “怕什么?他又没看见你模样。” “你见过啊!他许给你一些好处,你转手就把我卖了,画个图像,全国通缉我!” 独眼老六摇头:“有病。” 火气大,烦得很。 就是想吵架。 关于独眼老六——问他为什么在富州,不语,为什么不做人贩子,不语,准备去哪里干什么,不语。 行——后会无期。 要不是碰见他,也就没后面那些事。 关于她自己。 尴尬。 由于脚受伤,不得不返程回淮安。 富州这边已经跟刘主簿谈好,包一行人顺利去一趟广州。 她也想好了,真不干嘛,就去广州瞧一瞧,看一看,仅此而已,再也不去其他地方,把剩下这些人带回去。 如今这样,还怎么去? 老话说得好——身体才是奋斗的本钱。 不过真的尴尬。 出来的时候,带了些钱,在天葵寺赚了一些,以及富贵皮草,给独眼老六抢了去,后来又在富州城花了不少,打点衙役之类的,剩还剩一些,可是她没赚到钱啊。 也为涨多少见识。 最大的体会——镖局,可能还得等一百年吧,请各位大佬,先把路都好好修一修,谢谢。 回去是不顺风,不顺水,可是一路上相当顺利。 待回到淮安,已是春暖花开的时候。 转眼,就是二月底。 三个月。 临近淮安时,忽然,开始有点小兴奋——回去数钱钱,她没赚到钱,芳草小妹儿应该给她存了不少钱吧! 第205章 销售精英孙小猴,是不是又蹿高了一截?答应她好好锻炼的孙二,是不是已经练出了十二块腹肌?喜欢捯饬香皂的周沛霖,有没有研究出新的产品?还有周沛霖的二哥,是不是马上要考试了? 对了,还有洪村长他们。 回淮安城,绕了一截,去了洪家村,石头几人非常高兴,他们可以先回去。 可一进村子。 她就感觉出了异常。 好几个人,从未见过。 此外,有几个认识的人,一看见她,就跟见了猫的老鼠一样——撒腿跑得飞快,“啪”一声,门板都快关碎了。 “啥情况?” 两刻钟后。 “我……我的天……” 捂住胸口,又捂住嘴——要吐血了。 汤碗那么大一个碗的血。 怪不得眼神闪躲,怪不得赶紧躲起来。 这都没关系。 制茶和肥皂的业务被撬,也没关系。 可是…… 因为这件事,让老村长…… 老村长的死,当时是意外,一个村子里的人,又是老人,说故意谋害他,至于吗? 可是……胸口堵得慌。 昂起头,望着天。 赶紧闭上眼。 大口大口的吐气。 “村口摘了俩桃子,钱,给谁呢?” “不要钱,随你吃。” “全给吃了,也成?” “今年受了灾,咱村桃儿都卖不出去,那么多桃儿,只能眼看着烂在地里,你要能吃,你就都吃了吧。” 自家也没多余的财物,还是偷摸着帮助鲁儿娘一家,因为他是洪家村的村长,尽管一把年纪了,头发白了,背也弯了,他还是要照顾整个村子。 他是洪家村的村长啊。 他是村子的大家长啊。 请村民制作桃干的时候,洪村长还悄悄咪咪跟她说:“你不给我们发大米,我们都给你做桃干。” 洪村长还怕她吃亏了。 洪村长瘦瘦的,脸上很多褶子,笑起来时,眼睛眯成一条缝,额头挤出好几条深沟,嘴角是慈祥和蔼的笑。 拖着还肿着的脚,往一个光秃秃的山坡上去,洪村长俩人的坟就在那里。 只有一个土包。 上面的土长了些草。 搞清楚来龙去脉的孙大,一把抓起根竖在门口的棍子:“我去给全砸了!谁跟我一起去?” “别冲动。”陈志诚刚举起手来。 张五黑站了出来:“算我一个!” 最终,她也没让谁去。 洪家村三人,包括石头,暂且留下,其他人一起往淮安去。 最后一批进城的人。 刚进城而已,碰见个熟人——麒麟书肆的贾掌柜。 “哟?这不是柳掌柜?” 她不冷不热“嗯”了一声。 “鄙人眼拙,你这是伤着啦?” 贾掌柜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看热闹”的意味。 “还好,只是眼拙,没瞎。” 贾掌柜面色不改,笑嘻嘻跟上去:“火气那么大?气大伤身,你可消消气!对了,柳掌柜不是南下贩货去了,这是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贾掌柜绕着走了一圈。 “东西还在后面?” “贾掌柜,我得罪你了?” 贾掌柜搓手,笑着问道:“哈哈哈,我就想问问,什么时候能去柳掌柜的新宅子瞧一瞧,乔迁之喜的礼,我可已经备好咯!” 第159章 清点损失 乔迁之喜? 找到新住宿的地方,还打听了一阵——嗯,她现在也是有房产的人士了。 不过,除了被撬业务,等待她的还有些什么呢? 在接受前排吃瓜群众贾掌柜的“问候”以后,街上每个人看她的眼神,总让她觉得不自在。 那些嘲笑,讽刺的眼神,重要吗? 当然重要! 因为心情很重要! 可是自己才最重要——她不能被打倒!!! 他们四人站在一座宅子前。 左右望了一眼,暂时没发现哪里有古怪。 孙大咂舌愣眼:“那么大座宅子?得花不少钱了吧?” 张五黑和董杏林倒是没什么反应。 她接着说道:“要花些钱,不过肯定是低于市场价。” “你怎么知道?” “贵了,小草妹儿不会买。” 让孙大去敲门,敲了好几下,愣是没人开门。 准备吼两嗓子,忽然,瞥见巷子一侧有个人影。 隔了一段距离,一时看不清晰面貌,只能瞧见个身形。 偏瘦的身体,套着件松垮垮的脏兮兮的衣服,那人发丝凌乱,发髻往一边吊着,像是女子有意梳着的垂髻,他手里抱着一个布袋子,脚前一步重,后一步轻的走着,朝着他们走来。 他正低着头走着。 她突然喊了一声:“孙二?” 那边那人徒然顿住。 他抬头看了看,愣住几秒,随即,快步跑了过来。 一时间,再次心情复杂。 看了眼孙大,他眼中跟她是一样的情绪。 原本,孙二还不是个胖乎乎的家伙,而是一个“油腻”的胖子,经过一段时间的严苛训练,“油腻”二字去掉了,在她离开淮安的时候的孙二已经接近“虚胖”,可此时此刻的孙二,只是个正常人的体型。 第206章 在孙大眼中,他这是“消瘦”的程度了。 “大哥!”孙二跑过来,一把抱住孙大,紧着,扭头看着她:“大,大,大姨姐!你,你们终于回来了!!!” “你怎么瘦成这样了?是……没钱吃肉了吗?” 孙二赶紧打开布袋子:“不差钱,我,我刚买了肉,你看。” 吃饭的钱,不差。 孙二瘦了那么多——唉,累的。 先进去吧。 孙二带他们从角门进去。 “为啥不走前面?” “里面堵着的,平时,平时……都从这里走,方便。” “为什么堵着?” “一言难尽,我们先去……去找芳草。” “前面敲门半天,没人搭理?” “芳草应……应该……该在发呆,另外两个跟活死人一样,不,听不见敲门。” “芳草为什么发呆?哪个是活死人?里面只有三个人,其他人去了哪里,小猴子了呢?” “这个……那个……你,你,你问芳草。” 问题太多,确实是难为孙二。 孙二带几人去了一处院子。 院子里没人,孙二喊了两句,也没人搭理她。 “小草妹儿?” 她只是喊了那么一声,突然,屋子里有了动静。 “啪——” 什么物体摔地上的声音。 她赶快往里走,才没走出几步,房门“嘎吱”一声清响,门后就是一张熟悉的脸。 “小草妹儿?”轻唤一声。 里面的人一瘪嘴,立马冲了出来:“姐……” 她抱住她:“你还好吗?” “不好……呜……呜……谁都欺负我!” “嗷呜呜——” 芳草的哭声。 那是一大特色。 任由她哭着,只求自己不要出现耳鸣,甚至耳聋的症状。 孙二说了句:“我可……没欺负她啊。” 孙二带着孙大三人往外走,顺便安排他们去个院子住下。 芳草的哭声,如那房梁上安装的扩音器,每个院子,仿佛都飘荡着她的“歌曲”,真是余音绕梁。 等她哭累了。 她才问道:“都谁欺负你了?” 吸了吸鼻子,芳草却用一双红眼盯着她的脚踝:“你这是怎么了?” “被欺负了呗。” “谁敢欺负你?!”芳草露出要吃人的模样。 “没事儿,那人已经被我卖了。” “卖了?” “卖到最南边去当苦力了。好啦,你赶紧说,都有谁欺负你了?” 芳草嘴巴一撅,眼眶子又是一红:“好多人欺负我。” 芳草不过只有个十来岁,面对一连串的事情,那么多那么复杂的事,的的确确是难为她了。 来吧——清点损失。 变动要从洪家村说起。 洪家村两项业务,桃子茶和洗涤皂。 桃子茶存货不多,那个时候,负责桃子茶的是孙大桥,由于他在跟孙大一次外出时,腿部受伤,考虑到这方面原因,交给他的事情就比较少,比较轻松——导致,人家没事想东想西,心里一度不平衡。 而导火线在于周胜。 周胜从周家庄逃走后,不知所踪,也不知为何,他竟然勾搭上了孙大桥。 两人不谋而合,直接搬走洪家村里剩余的桃子茶,此外,洗涤皂的存货,以及制作洗涤皂的妇人,统统被他们撬走。 桃夭那边供应不足。 与此同时,他们对芳草布下了陷阱,也就是这座郑家宅子。 低于市场价的房价,再加上维护不错的房屋本体,说老实话,这座宅子真值得入手,当然除去“闹鬼”一事。 宅子后院挖出森森白骨,还有近来闹事的原房主,这座宅子明摆着就是烫手山芋。 想要再出手——难咯! 那些人估计芳草手里有的钱,也就够支付宅子,想要再拿钱翻本或者做些其他,根本就不可能。 所以,周胜大摇大摆带人来抢周沛霖。 谁知道出了事。 当时,孙二被骗走了,以为小洞天有人闹事,最大的战斗力走了,另一战斗力——周铭,必须得上。 话说,形容手无缚鸡之力,除了女子,还有书生。 周铭的战斗力,确实不怎样,但好歹是个男人,又是他的亲妹妹,怎么都得上啊! 没打过架的孩子吧,极有可能会出现个很严重的问题——下手没个轻重,哪个地方能打,哪个地方不能下手? 据说,周铭伤了周胜的眼睛。 “呸!只晓得糊弄人,他哪只眼睛瞎了?!骗子!只想讹钱!” 古代检验技术不行,怎么可能判断得出他到底有没有眼瞎? 囔囔着看不见了,加上眼眶旁的血迹,还有好几个证人。 周铭被关进了大牢。 “要多少?” 芳草咬牙跺脚道:“一百贯钱!” 第160章 损失惨重 “那么多?”她也是大吃一惊。 芳草哭丧着脸,继续说道:“有什么法子?本来就假眼瞎,他们耽搁得起,可是他不行啊,沛霖都给我跪下了……” 混战的时候。 周铭的笔杆子,划伤了周胜的眼周皮肤,而周胜,他却是捡起一块大石头,让其他人按住周铭,然后将石头狠狠砸向了周铭的手。 第207章 右手——拿笔写字的手。 事情闹到了府衙去,却难以理清,因为周胜说他只是去带自个儿媳妇回家。 “我俩早拜堂成亲,就在周家庄,庄子上那么多人来吃过酒!” “我周胜若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周沛霖当场就晕了过去。 周铭被关大牢。 周沛霖醒后跪在芳草面前,求她一定要救救周铭,时间耽搁一长,他的手怕是就没救了。 最终是和解。 周铭出来后,立即去了医馆,结果并不理想。 芳草举起自己的手来,伸出食指和中间,一边摇头一边说道:“不行,使不上劲儿,他连笔都拿不起,我让他试试左手,他凶了我一顿,把一桌子东西扔得到处都是。” 她叹息一声。 “还有一件事。” “你说。” “沛霖忽然不见了,到处都找不到,周胜那儿也没有,我们去报了官,隔了一天,她人就回来了。不管问什么,她都不开口,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说过话了,二月二那天,她想上吊,被孙二发现了。” 孙二怎么瘦的? 还不是这些事。 孙二要给几人做饭,给“抑郁手残患者”周铭送饭,给“轻生自闭患者”周沛霖送饭,时不时去盯一眼,还要给销售小分队送饭,一天几头到处跑。 孙二没倒下,已属不易了。 “他不去铺子?” 芳草缩了缩脖子:“铺子关了。” “关了?” “她俩回了洪家村,周胜又找人来铺子里闹,生意也不是很好,就……” 洪家村出事后,尤其是洪村长意外走了,小洞天铺子里俩妇人,一人是主动提出不干了,一人羞愧难当,舍不下脸继续干下去,两人都走了。 同时,桃夭铺子的洪家村人,芳草一气之下都放了。 “所以……桃夭也关了。”芳草的脖子缩得看不见了。 桃夭那边还有一些货,但难以卖出去。 一模一样的洗涤皂,桃夭卖5文一块,对面的美人坊只要3文,谁去他们那儿买? 桃子茶,也是大幅度降价。 “繁花坊的丽娘,她来了一次,买了一些香皂,还有冰糖雪梨膏。” “库房里也没香皂了,我试了几次……” 芳草“唉”一声,摇摇头。 香皂的制作由周沛霖负责,她那样了,那边自然停工了。 桃夭能不关门吗? 两间铺子没退租,芳草找房东融通了几日,对方同意低价再租一阵子给他们。 空着就空着吧,租个铺子也不容易。 “咱们账上还有多少钱?” “八百贯多点。”芳草顿了顿,小心翼翼望着她:“都怪我……这宅子……” “怪你什么?这宅子挺好的。” “夜里……总有鬼哭。” “怕?” 芳草点头。 “怕什么怕?你不也会哭吗?对着干呗!” 芳草噗嗤一声笑,起身跺跺脚:“姐姐,你变坏了。” “对了,你的徒弟在哪儿?” “小猴子?他什么时候成了我的徒弟?” 就在这时院子里有响动,孙二和孙大的声音。 出门碰见了董杏林:“他们要去打架,让我问问你,你去不去?” “你去吗?” 董杏林反问她:“你去不去?” 孙大,孙二和张五黑先走几步,她跟芳草董杏林落在后面,目的地是陈记拳馆。 有人给孙二捎来话,让他赶紧去瞧瞧——孙小猴被打了。 孩子之间打个架,其实,还是挺稀疏平常的事,只要手底下有个轻重不出大事,大人一般也不正面参与,可来人说,孙小猴是被洪家拳馆的人打了。 靠近学府路的路上,有家拳馆,门口挂着的牌子是“洪家”,据了解,这个“洪家”多年前还是出自于洪家村,具体是哪儿的一支,她并不清楚。 等她赶到的时候。 正瞧着一行人从拳馆里出来,当头几人,脸上挂着嘚瑟的笑容,就差把尾巴甩上天。 十来人从她面前走过。 还没踏进拳馆的台阶,一道影子冲了出来。 “猴子,你给我站住!” 冲出来的是孙小猴。 一下子撞到她身上,她又倒向后面——董杏林成了人肉垫子。 “大姨姐!”孙小猴连忙去拉她。 芳草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去:“小心点,姐姐脚伤着了!” 孙小猴也不去拉她了,索性倒在她身旁,一手抱住她的胳膊。 “大姨姐!” “大姨姐!” “大姨姐你可算回来啦!” 她却抬起了孙小猴的脸:“你这是……被刚才出去那些人打的?” “嗯”一声,孙小猴立即说道:“我度量大着,不跟他们计较了!” “你,你,你还不跟他们计较!跟你说,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去招惹他们!你,你就是不听,看我今天不……” 孙二拖下鞋底板,作势要打孙小猴。 孙小猴一蹦起来,马上跑不见了影子。 她这才起来问道:“怎么一回事?那些人为什么打他?” “他……他那是活该!” 一个孩子却跑出来说道:“明明就是他们太过分了!” 第208章 事情跟几方面有关。 美人坊抢了桃夭铺子的生意,孙小猴却不肯认输,带领着肥皂小分队们卖货,卖了一阵,发现卖不动,只好也跟着降价到5文钱。 于是乎,就被一些人盯上了。 他们是洪家拳馆的人,同时,这些人也是去小洞天闹事的人。 前不久,孙小猴几人被收拾了一顿,阿坤带人去出头,反而被打伤,现在还躺着的,孙二只能让孙小猴不要去招惹那些人。 孙小猴气不过啊,跟几个孩子一商量。 整蛊了一下洪家拳馆。 但始终都在同一个城里,孙小猴落单了,被逮住了,狠狠打了一顿。 前面孙小猴跑开的时候,脚就是一瘸一拐的样子。 暂且先回去。 这里离桃夭铺子不远,芳草问她要不要去铺子看看。 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下:“不,还没备好礼。” 第161章 郑家鬼宅 再次回来的时候,天空是两个颜色,一侧尚有光亮,蔚蓝交织着橙红,另一侧却是灰扑扑的,几片长条状的云,快压到那一片屋顶上去。 “把牌子摘了吧。” “我来。” 孙大搭了梯子,去取宅子前仍挂着的牌匾,“啪嗒”两声,“郑宅”的牌子摔在地上。 “这个怎么处置?” “烧了吧。”跨过门槛,她从正门进去。 芳草跟在一旁,低声说道:“咱卖几个钱,不行嘛?再不成,劈了当柴烧?” 天色没有完全暗下来,她让芳草带着在宅子里逛逛,其他人帮忙准备晚饭去了,孙二让人又送了些菜来。 孙小猴还没回来。 芳草说道:“别管他,鼻子灵着了!菜刚上桌,他就回来了!” 宅子大致逛了一圈。 芳草指着一处围起来的空地,脸转到她这边来,嘘声说道:“就是那里,底下有几具尸体,全是白骨,不知道人死了多久。” “府衙那边怎么说?” “查不出死者是谁,那个婆子也没找到。” 芳草又带她去了院子后侧。 宅子大门开在巷子里,平行路过的人不多,后院一侧有一排林子,隔了来自于街面的嘈杂声。 “孙二说,那个树叫鬼拍手,夜里一有风,就会响起拍手声,听说……听多了,人的魂魄就被拍走了,变成行尸走肉!” “怎么不砍了?” “外面就是街面了。孙二砍了两棵,又没有继续砍了。” 她在附近走了走,想要再仔细看看,夜幕已经拉开,只好暂且作罢。 第二天一早。 她一人跑到后院,坐在地上,盯着那片林子瞧。 “大姨姐,这儿凉,你,你……你坐这儿干啥?” “那些树,怎么没砍?” 孙二在旁边蹲下:“长了好,好,好些年生,瞧着不……像普普普通杨树,想等你回来看看,有没有其……他用处。” “杨树能打家具嘛?” “我找人问过,不大大好,杨树木软,不够……够……容易变形,如果只是拿来烧了,又又觉……怪可惜。” 后院这块的确宽敞,空地+林子,就是整个宅子1/4多的面积,附近两间院子,属于年久失修,常年没人居住那种,加一起,差不多去了一半。 话又说回来,后面不怎样,前面还是维护得不错,家具瞧着也可以。 “大姨姐!” 孙小猴蹦哒了出来。 “二哥,灶房在冒烟子,你在煮什么啊?” “啊?”孙二飞快跑了。 孙小猴则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他被我骗了。” “你逗他干嘛?回头,准狠揍你一顿。” 孙小猴收了笑,神神秘秘说道:“大姨姐,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我发现的一处!你跟我去就是了!” 宅子里大大小小的院子,拢共有七间,走进大门,经过影壁,就是“客厅”,左边是接待女客的花厅,右侧是接待男客的书房。 客厅后面就是正屋院子,三个住人的屋子,横向两侧各有一间院子,里面布局相似。 再往后,算是进入了“后花园”。 一侧有两间邻近的院子,另一侧角落,为单独一座两层高的阁楼,其间,有假山,有池水,还有那十几二十棵的杨树。 孙小猴带她去的地方,就在角落阁楼的附近。 他趴在一处圆形池水前,伸出手指去戳池水面:“大姨姐,你看,这儿还有冰!” 今年冬天比往年都冷。 直到现在接近三月,寒气仍然笼罩在淮安上空,一个无形的大盖子,盖住了整座城。 尽管如此,淮安附近的河面,鲜有结冰的地方,已经融化,只不过河水比以前要冷罢了。 她也跟着趴下去:“确实是。” 戳了几下,感觉冰面应两三厘米后。 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发现——好像有点冷。 “有没有觉得这里很冷?” “我发现这里比其他地方都冷!” 孙小猴说着,招呼她往旁边的一个凉亭去。 “你看这里。” 凉亭中间有口井。 “井?” “跟我来!” 话音刚落而已,孙小猴居然一下子跳进了井里! 第209章 顿时一个冷颤! 孙小猴是被什么附体了吗?! 正扑过去—— 突然! 井口边缘伸出一只手来! 那只手对着她摆动! “大姨姐,你来啊!” “孙小猴你干嘛?!!!” 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走到井边往里一探,结果,整个井不过比孙小猴高一个多脑袋。 底下确实是有水。 仅仅超过他的膝盖而已。 “大姨姐……这儿,有个好地方。” 趴在边上看,只见孙小猴一弯腰就不见了,隔了几秒钟,他又出现了。 举起一个袋子。 “你拿住。” 她接住湿漉漉的冰手的袋子,刚放地上,孙小猴已经从井里爬了出来。 “你……” 嘴里的话来不及说,孙小猴神情奕奕望着她。 “快打开。” 他语气里有几分得意,像是早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一样。 布袋子打开了。 里面是一块块黑黢黢的东西。 “这是?” 孙小猴拿起一块,一个劲儿用手去抠。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 “一会儿好好洗手。” 布袋子重量不轻,大概有个八九斤。 里面是一块块表面黑黢黢的金属物质——啥玩意儿? 银锭。 “这东西能值些钱呢!”孙小猴嘿嘿直笑,一副求表扬的样子:“我拿一块这个,换了三只烧鸡!” 她却是没忍住笑出了声:“那么厉害,三只鸡?” “那掌柜的说,一回生两回熟,下次再去,他能给三只半的烧鸡!” 强忍住笑,继续问道:“东西藏哪儿的?你怎么发现的?没有给你芳姐说?” 孙小猴摸摸后脑勺:“她……胆子比耗子大点……” 这种地方确实只有孙小猴这样胆大好奇又有一定体力精神的孩子,能发现,换了他们其他人,谁都不行。 谁知道井水只有那么浅? 谁知道井壁藏有一个通道? 而通道里面有个孙小猴那么高的空间? 里面有些财物,几个布袋子,几个箱子,不过根据孙小猴形容,多是潮湿发霉生锈的一些铜器,金银首饰也有一箱。 孙小猴算是立了大功。 他得意洋洋说道:“起码够买一百只烧鸡!” 她倒认为“功”不在于此,而是…… 孙小猴突然跳了起来:“不好了,他们又来了!” 第162章 麻烦上门 稍有些“风吹草动”,孙小猴立马有所反应。 “大姨姐,你看着这些宝物!” 她一把拽住他:“什么情况?” “哎呀!肯定是那些人知道你回来了,特地来闹事了!” “那些人?” 暂且没管井边的一袋子银锭。 两人迅速往前院去,等他俩赶到的时候,“那些人”已经冲进了“客厅”。 那些人? 当头是一个老妇人。 一身枣红粗布衣裳,额头一块裹头布,脸颊两侧抹了些像烧过的草木灰粉末,她手里正杵着一根棍子。 目光停留在拐棍上。 棍子低端有一个白色的东西,似乎是粘上的什么东西。 总之,瞧着不像是一根普通的棍子。 老妇人身侧立着八九个大汉,个个神情凶悍,眼神如狼似虎。 当时,孙大,孙二,还有芳草都在,董杏林蹲在角落里的大水缸背后。 当她走进院子,立即,那老妇人盯着她。 “就是你吧?你就是这里的当家的?” “你是?” “我姓郑!” 芳草走到她身旁:“就是她,来了两次,强逼着我们把宅子还她。” “还?”她挑眉望过去。 老妇人却是昂着脸,上前两步:“我可是出钱的,买回来!” “你那是买?带那么多人来,你是逼着我们强卖!”芳草使劲儿跺了下脚,扭头去喊孙二:“孙二,赶快去衙门!” 孙二正挪步。 其中两名大汉就堵住了他的路。 她扫了一圈,清了清嗓子:“既然是买卖,自然好说,老夫人进来,咱们坐下慢慢商量。” 芳草在旁边说道:“跟她有什么好说的?她就是个骗子!” 孙小猴站到芳草身旁,指着老妇人:“没错!她就是个骗子,那么大一把年纪了,没脸没皮不害臊!” “嘿。”给他俩一个眼色,示意不要说了,一边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芳草,烧壶沸水来,再回院子,去把先前买的上好点心拿来。小猴子,你跟着一块儿去。” 两人不情不愿走了。 老妇人也是看了眼身旁的大汉。 一大汉跟着出去了。 “这……我,我也去看看。”孙大要跟着去,却被拦下。 屋子里是老妇人和几名大汉。 以及她,孙大和孙二。 老妇人在主位坐下,她则走向下方客坐。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老夫人准备出多少?” 老妇人伸出一只手来,翻转了一面。 她故作惊讶:“一千贯?哎哟,虽然知道你割舍不下这老宅子,但也用不着那么多,给个五百就是,我们也不亏。” 第210章 老妇人冷哼一声:“一百。” “一百?”她笑了笑,又歪着脑袋问道:“凭什么?” “凭这里是我老郑家的地!” “你识字的吧?” “什么?” “地契可在我那儿,上面写得一清二楚,你若识字,还是不知,非得扮演睁眼瞎,那我就不客气了。” “不客气?”老妇人用棍子猛敲了一下:“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不客气!” “那得看你怎么个不客气法。” “懒得同你费口舌!上!把这个贱人给我按住!” 老妇人一挥手,当即,壮汉上前。 孙大和孙二马上出手。 顷刻间就是一场混战,不过,开始得快,结束得也快,她只是坐着没动而已。 张五黑已经解决了屋子里大部分壮汉。 几乎是一拳一个。 生猛。 迅速。 老妇人同样坐着,手里拽着张纸。 老妇人肩膀已在颤抖:“这……你们……” 在场只要是有口气的,看张五黑的眼神,那叫一个恐惧——源自于心底的恐惧感。 芳草快步走进来,一把扯过老妇人手中的纸,交给了她:“你看,她把地契都拟好了。” 人家是准备好硬上了。 由于地契上写的是她的名,代办人是芳草,所以他们得等着她回来——按手印。 这样才方便下一次卖出。 “你们不敢拿我怎样!就算闹到官府去,我也不怕!卖宅子的时候,你们不也是用的这手段?不然谁会以那么低的价,把那么大一座宅子卖给你们?!”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她收去脸上的表情,上前一步,弯腰,抓住老妇人手里的拐杖。 老妇人拽着不放。 她一脚就踹到她膝盖上,对方吃痛收手,她抓起棍子——一棍子下去! “啊——” 安静了十来秒。 才响起下一句。 “杀人了!” “哎哟……哎哟……杀人了……” 老妇人身子倒向一侧。 她站到老妇人面前,盯着她的眼睛:“闭嘴!我告诉你,这宅子是我的,你敢再来一次,棍子对准的地方就是你的头顶。我不会打死你,会把你扔到那底下去,那些堆满白骨的地道,等你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周身爬满蛆虫。” 起身看向地上那些人。 抬脚就是几脚猛踹。 “还不赶紧滚?!” 大汉们赶紧爬起来,连滚带爬逃走了。 仅剩老妇人一人。 “把她扔出去!” 张五黑抓起老妇人,往外走,她一边坐下一边说道:“就扔院子。” “院子?” 不多时,院前来了人——府衙衙役。 只是一个骗子老太婆,她咬死了不承认,关于那些挖出来的白骨,府衙也无法判出个什么,可多了一堆金银首饰等,事情又不一样了。 孙小猴发现的那些宝物,上交给了府衙。 “故意诈骗,所得赃物,一一呈上。” 曾经被骗的人出现了。 不止一人。 郑家老婆子应该是再也来不了了。 众人皆大欢喜,不过,孙小猴却是闷闷不乐。 “我给你买烧鸡吃,连着吃一个月,如何?” 孙小猴转过脸去不理她。 “两个月?” 依旧不理会。 “既然如此……那我再说一个事儿,从今天开始,你们销售小分队暂停,不能再卖东西,任何都不行。” 孙小猴立马跳了起来:“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你,你,你……”孙小猴原地蹦哒几十下,一副龇牙咧嘴想生吞了她的模样:“你是个坏人!!!” 孙小猴真生气了。 销售小分队也真停了。 晚些时候,她在屋里泡脚,芳草在一旁加热水。 “还是没出来?” 芳草一边倒水一边说道:“他俩去报官回来后,马上回了阁楼,再也没有出来过。” 第163章 哪怕一无所有 屋子里哪里有什么茶点? 芳草明白她的意思,带着人去后面院子,把跟过去的尾巴,交给张五黑,最近有些“春困”,张五黑起来得晚。 张五黑解决了某壮汉,芳草和孙小猴朝着另一侧角门去——报官。 老妇人来了两次,倒是狡诈,没一次逮住了她人。 去角门要经过后面那座阁楼,恰好碰见周铭和周沛霖,于是,他俩赶紧去了府衙。 柳微知道他俩就在阁楼。 两人也知道她回来了。 她没去见他俩,也没人来找过她。 芳草把空盆子放下,接着说道:“你也别跟她置气,等她想通了,自然就好了,” “她要一辈子想不通?” “这……那我去找她聊聊?可是我觉得我跟她说,没用,去看过她几次,她跟我说,不要再去了,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她说她兄妹俩,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让我暂时收留他们,如果不行,他俩马上离开就是。如果不是回周家庄,他俩还能去哪里?” “明天,我去看看。” “那样就太好了。”芳草露出笑脸,一边去拿旁边的布巾:“姐,你腿放这儿,我给你揉一揉。我问了董大夫,说是泡脚后揉,什么活血化瘀,对你是有好处的。” 第211章 怪不好意思的,却还是伸出脚。 她可不想自己肿胀个三四五个月。 芳草给她揉脚的时候,她闭上眼,眼前似闪过一幕幕的画面,昨天回来后,夜里睡不踏实,直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眯了一下。 没睡多久,又醒了,这才去了后院。 昨天回来,今天就碰上郑老妇人的事,还好顺利解决。 而明天…… 脑子里好多事。 事情再多,既然要做,就得一件件拟清。 桃夭铺子,桃子茶,洗涤皂,小洞天,郑家鬼宅,后院的井,装满布袋子的银锭,杨树林,孙小猴,销售小分队,洪家拳馆…… “对了,孙大山呢?” “孙大山?洪家村出事后,就没了踪影,不知他是不是羞愧难当,躲了起来……”芳草往后瞅了几眼,压低嗓子,嘘声问道:“姐……你,你听见没有?” “什么?” 芳草迅速往后看了眼,指了指后面:“听见没有?鬼……又开始哭了。” 第二天一大早。 安排任务——把后面那些杨树,砍了。 “全,全,全砍了?” “全部砍了,一棵不剩,细枝随你处置,烧了,卖了,随便,树干给我堆起来放一边,不能被淋湿。” “拿,拿来干啥?” 她笑了笑:“秘密。” 杨树多见于北方或西北,南方不常见,华中等地也不多见,不管什么原因种在后院,反正,现在这些杨树归她所有,杨树最大的特点,一个字“高”。 如今没有“进账”,两人舍不得花钱,撸起袖子自个儿去砍树。 她则往后院角落的那座阁楼去。 两层高的建筑,离杨树并不远。 到阁楼前时,正巧碰见站在窗前的周铭,他远远望着杨树那边,似乎在发呆。 敲了两下窗栏。 “噢……是你。”周铭给她开门后,回到书案前,拍了拍铺垫,请她坐在正上方。 屋子里能坐的地方,只有这一处。 她低着头看了看书案,上面是一页纸,纸上是歪歪扭扭的字。 再抬起头时,周铭垂下头去。 佝偻着腰。 他的脸再下去一些,就能埋进双腿上。 “你妹妹了?” 周铭低着脸道:“上面。” “在上面干嘛?” “……不知。” “去把她喊下来。” “她……没脸见人,特别是你。” “我不是人,让她快点下来。” “啊?这……” “快点!” 周铭浑身一震,随即起身往楼上去。 他不过走到一半而已,周沛霖已出现在楼梯一端,她同样耷拉着脑袋,慢步从楼梯走下。 她盯着两人。 两人却是一模一样的姿势,跪坐在她面前,耷拉着头,双眼像是盯着自己的肚子。 这是在找肚脐眼? “我来找你们,主要是说两个事。” “第一,你俩现在待的阁楼,我要拆了,或许是十日后,或许是半月以后,你俩如果留下,只能住到前院去,到时候,那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你俩的心态,可能需要尽快调整调整。” “目前的状态,难受的不会是其他人,除了你们自己。” “第二,跟你们聊几句,诉诉苦,走之前,两间铺子,小洞天收益不多,还算稳定,桃夭那边可谓是蒸蒸日上。” “现在两边都关门了。” “除了这座卖不出去的鬼宅,我还有什么了?” “一家子人,等着吃饭,那些孩子,等着吃饭,大家都等着我有所动静。” “我还能做些什么了?” “毕竟我这次从南边回来,什么好处都没捞到,想看我笑话的人,想来嘲讽几句的人,你们说,能从这儿排到城门口去吗?” 顿了顿,她问道:“明白我的意思吗?” 沉默了一阵。 周铭抬起头来,神情带着悲伤:“感谢寄宿之恩,这份情,周某人今生不会忘记,本打算考中功名之后,再加倍偿还于你,只可惜我的手……再也无法拿起笔来。” “还我钱?” 周铭点头。 “你那些钱……我图你那些钱?” “不不不,我哥不是这个意思。”周沛霖连连摇头:“他……” “我不知该如何报答你。” “我知道,现正好有个你报答我的好机会。” “是什么?” “既然欠我,那就好好偿还,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懂得的吧?一个大男人,又有手有脚,不要靠一个小姑娘养你,可以吗?赶紧收拾东西,三日内,搬到前院去。” “至于你……”她看了周沛霖一会儿,放软了语气:“再歇歇吧。” “我……”周沛霖看着她,牙齿咬住了嘴唇。 “你脸色不大好,我让董大夫来给你看看。” 刚说到这里而已,立即,周沛霖脸色苍白。 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不。”周沛霖拧着眉,一边摇头一边说道:“不用了,我没事。” 没再多说。 起身往外走,走到门边时,她转过身跟两人说道:“在外人眼中,我现在就是一无所有了,即使如此,我也会告诉他们,哪怕一无所有,也不缺重头再来的勇气。” 第212章 离开了阁楼。 走回院子,招呼其他几人。 “跟我去铺子看看。” 第164章 美人坊 “哪个铺子?” “桃,桃,桃夭嘛?” 她看了眼孙二,点头说道:“先去桃夭,一块儿去。” 孙大孙二立马扔了砍树斧头,芳草换了身衣裳,三人跟着她往梨花路去。 等一等。 她倒回去拉上张五黑。 张五黑不愿去。 纯物理方式“拉”,自然是拉不动,嬉皮笑脸喊一声:“张大哥?你还是不是我大哥啦?” “哼”一声,张五黑转过脸去:“就知道占我便宜。” 她却是一愣,哭笑不得说道:“我哪儿占你便宜了?” “你喊我大哥,那我不得把你当妹子?” 张五黑还是跟着她一路去了。 不过路上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刚到梨花路,已有两人跟她打招呼。 “哟!这不是桃夭的柳掌柜?柳掌柜,近来可还安好?” “咱们街坊四邻的,就担心你吃不好,睡不好,念着哪天来瞧瞧你。” 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她也就“呵呵”笑着。 径直去了桃夭铺子,由于铺子已经关了一阵,重新打开,倒是吸引了一些路人的注意。 “你们铺子重开了嘛?” “有没有新玩意儿呢?” 芳草看她一眼,露出了苦笑:“暂时还没。” 孙大孙二帮着芳草清理铺子,里面还有一些存货,主要是洗涤皂,一部分香皂皂碟,以及几罐子剩下的冰糖雪梨膏。 把东西分别装进框子里。 在这空隙,她见有人进了对面铺子。 往那边去。 跟“桃夭”一样的开窗,模仿“小洞天”那样的广告诗句,她特意看了眼店铺牌子——美人坊。 进去后站在柜台前。 “客官要点什么?” “你说了?”说着这话儿,她转身望向一侧角落,笑眯眯问道:“大桥,出人头地啦?” 孙大桥望门口看了眼。 “你大哥也在,就在对面,噢,对了,他不是你大哥了,前天还囔着要把你宰了,大家伙儿劝了好大阵才劝住,我好心提醒你,千万别出现在他眼前。” 孙大桥微喘息,正要起身,一只手搁在他的肩膀上。 “你可真是瞎了狗眼!”那人径直走向柜台,一巴掌过去,甩在柜台后的男子脸上:“瞎了眼的东西!看好咯,这可是桃夭的柳掌柜。桃夭铺子是关了,但只要牌子还在那儿一天,她就是咱们的同行!” “同行?”她笑出声来,摆手续道:“咱们不是同行,偷鸡摸狗,剽窃他人,此类事项,不干的啊!” 美人坊铺子里还有客人。 当即,周胜脸色一沉,低声问道:“不知柳掌柜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不及她开口,周胜接着说道:“若是有意挑事儿,我劝你还是不要那么做,你已经是技不如人。” “我都技不如人了,能挑个什么事儿啊?我啊,今日特地来看看铺子,顺道,给你们美人坊送上一份礼,开业大吉,生意兴隆啊!” 周胜勾嘴笑了一下:“礼就不用了,听说你们快没米下锅了。” “是吗?” 他凑近了一些,眼神怪异,依旧低声说道:“不知道柳掌柜何时还我夫人,那日一别,我是日思夜想,想同夫人日日欢好。” “啪——” 清脆一声响。 响中带着一份厚实感。 画面仿佛静止。 铺子里所有人齐刷刷望着这边——她正一巴掌猛拍在周胜的脸颊之上。 “哎哟喂,那么大一只苍蝇!”她翻过手掌来,在他眼前晃了晃:“太可惜了,没打着啊!” “你……” 她快言快语道:“苍蝇不是爱钻茅坑,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偏偏落在你脸上?” “你——” 周胜扬手。 作势打她。 而且是胳膊已经抬起。 胳膊又不得不停在半空。 张五黑正抓着他的胳膊。 她只好拍了拍张五黑的手背:“大哥,别了,他就是只小鸡仔,你稍一用力,他可就没了。” 张五黑一松手。 周胜被扔了出去——后背撞到角落里去,一旁的孙大桥跟着受灾。 她招呼张五黑往外去。 回到桃夭铺子,门口正是孙大:“我都看见了。” “人各有志,各走各的路,各受各的苦,莫要强求。” 孙大收了视线:“东西都分理出来了。” 铺子里几个框子。 两框子洗涤皂和香皂,一框子的皂碟和冰糖雪梨膏。 “把东西都搬门口去。” “不带回去嘛?” “不了,我要送礼。” 站回桃夭铺子前,思绪忽然拉回到刚开业那日。 深吸一口气。 抬眼望向对面,一位正走进美人坊的女子。 “姚娘子?” 那女子回头,见她露出笑:“柳掌柜你回来了?” 女子来到桃夭铺子前:“柳掌柜何时回来的?听说好像似乎遇见些事儿,你还好吗?” “好着的。姚娘子可是要买点什么?” 第213章 女子往铺子里望了一眼,笑容些许僵硬:“你们……” 她从框子里拿出两块包好的香皂来:“我记得姚娘子喜欢这香味儿,拿去吧,送你了。” “送我?” “还有皂碟,你挑个喜欢的。” “这怎么好意思。”女子如此说些,目光已落在装皂碟的框子里。 “为了感谢老顾客的信任,咱们今日免费送洗涤皂,香皂,皂碟,还有冰糖雪梨膏,每位顾客一份,先到先得,送完为止!” “只限曾经在桃夭买过东西的老顾客哦?” 有路人问道:“买过一次算吗?” “算。” 那人高兴极了,赶紧排起队来。 也有人跟着排队,却被她阻止:“只限老顾客。” 男子涨红了脸:“怎么看我是个男的,你们就,就不……” “芳草?” 芳草拿着个本子过来:“请问,客人是否姓张?” “不是……不,我姓什么,跟这个有什么关系?” “来咱们铺子的男客,不多见,拢共十一位,每一位都留下了姓名,请客人告诉我,你的姓名,由我来核实。” 男子灰溜溜跑了。 当场有女子说道:“那个人是美人坊的伙计!” 三框子东西,不算多,也不算少,接近百来份,也就送了那么多人。 直到东西全部送完,周胜或孙大,没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礼”她是送了。 并没有觉得自己就算“赢了”,或者扳回一局。 一切重新开始吧。 关了桃夭铺子,让孙大孙二找人把里面的货架搬回去,她跟张五黑两人去了小洞天。 第165章 贱卖,要吗? 以为会比“门可罗雀”惨多了。 小洞天本来就是个小铺面,有人故意为难,在关起来的店门前添点“色彩”,应该还蛮正常,比如,门板上写几个红色的大字,涂点猪狗排泄物,门底塞一些馊臭的食物等等…… 然鹅。 以上,都没有。 一打听,原是房东时不时找人看上一眼,清理一下吹到门板下的枯叶残肢之类。 打开小洞天的门,入眼,就是墙壁上的那篇《滕王阁序》。 这长篇可算是她“压箱底”的大作。 毕竟,又是文言文,又有那么多字。 回忆的时候,背得她中途放弃过99次。 《滕王阁序》露过一次脸,想要再次掀起波澜,难度系数不用多说。 翻过一块块木牌,看着上面的诗句,再想起后厨里出来的一道道反复琢磨出的“套餐”。 心情复杂,五味杂陈……哪样都不能形容此时此刻的感受。 挫败。 低落。 感慨万千。 “小洞天”是她第一个铺子。 没能撑过半年。 她在后厨转了转,心想拿着东西还能用,准备把能用的搬回宅子去。 “柳掌柜?” “是柳掌柜回来了吗?” 外面有人喊,她出去看见是陈记酒馆的伙计。 “真是柳掌柜!”伙计朝她笑着说道:“咱们掌柜的念叨你好多次了,终于是见着了你,你再不来铺子,我就得上你那新宅子去咯!咱们掌柜想跟柳掌柜聊聊,一会儿等你忙完,还请记得过来一趟。” “现在就去。” “那好!” 伙计笑嘻嘻领着她往后面铺子去。 陈掌柜一看见她就站了起来,直向她招手:“小柳,你快过来!” 她上前作揖:“陈掌柜近来可好?” 陈生平苦笑着摇头:“唉……就是不好。” “怎么回事?” 陈生平带她去了后面院子,让人送茶水糕点过来。 “你自个儿坐吧。” 他只是在窗边一个狭角里挤着坐着,看上去像是在蹲墙角,一个劲儿往窗外看一眼,嘴里念叨一句:“一个个是干什么吃的,动作真慢!” “这次来得匆忙,没有备礼,还望陈掌柜见谅。” 陈生平倒是笑了笑:“咱俩说这些干嘛?这一次去……你是去哪儿来着?” “要去广州,路上脚崴了,遭得厉害。” “不是去崇文?” “最开始是要去,那边天气寒冷,道路不便,也就临时改了道。” “下次去可得挑个好日子,别这样匆匆忙忙,有俩伙计先回来,话说得可不好听咯。” 她点了头:“是得好好选日子。” 闲聊了几句,陈生平提到他曾经去过一次广州府,说起他在那边所见所闻:“那个地方没什么好的,比起咱们淮安来,那可是差得远了去了!要去长见识,你不如去长安,那叫一个气派!” 话间伙计送来了茶水糕点。 陈生平起身,合上了门,接着回到那个角落里去,低声说道:“小柳啊,咱俩也不是什么外人,我给你说个事儿。” “你说。” “我有个不成器的儿子,独苗苗一根,没得法,他不认我这个老子,我不能不认他这个儿子,他有难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还假装看不见。”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唉。”陈生平一拍腿:“也怪我,早年把他打怕了,他就跑了,跑去了西北那边,隔了四五年,我都以为他死在了外面,他又回来了,告诉我,在富阳做了些小买卖,那小子得意得很!” 第214章 “然后?” 陈生平长长叹息一声,脸上是遮不住的愁云满脸:“前些天捎人送了信回来,出事了,我得去一趟。” “陈掌柜若是放心,铺子我给你照看着。” “不是这个……”陈生平看了眼她,又抬起头来,缓慢的看了圈屋子。 他的视线落在她身旁的桌案上,又移向一侧的房梁,再转到其他地方…… “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管说。” “铺子,我得盘出去。” “那么恼火?”语气里是真实的惊讶,面上也是诧异的神情,毕竟,这间陈记酒馆算是陈生平祖上的产业。 到什么地步,会变卖祖产? 他们又到底遭遇了什么? “陈掌柜,要不你详细说说,我看能不能……” 陈生平摇头:“你帮不了。我这几天该走了,就是在等你,听说你在回来的路上,我准备去富阳那边,再回来……估计是回不来了。” 她没说话,因为心情跟着沉重。 陈生平继续说道:“儿子都没有了,我一个孤寡老头,守着这祖产有什么用?铺子,我得盘出去,近来行情不大好,可我这是老铺子,卖个八九百,那是不成问题。” “有下家了嘛?” “有是有,可我不大乐意。” “为何?” “小柳,小洞天,你怎么个打算?” 小洞天暂时还租着,芳草跟他商量后,铺子是关了,租金目前只付了一半。 关于小洞天,她还没有想好。 “那我直说了。小洞天还得缓一阵,如果你是打算将小洞天的铺面一起盘出去,我完全理解。” “小洞天,送你可好?” “啊?” “只要你把我这酒馆买了,小洞天那铺面就送你,怎么样啊?” “我这……心有余,力不足。” 陈生平伸出手来:“五百贯,贱卖,可好?” 她一时没说话。 “我这就是跟你说的实诚话,你回去想想,两日内给我回复,不然我就只有卖给别人了。”他走出那个角落,就在她面前坐下,盘着腿,接着说道:“我就是想把铺子给你,不管怎么个说法,这里始终是祖爷爷辈儿的铺子,娃儿,你跟我有缘。” “陈掌柜,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能送给你,我就送给你了!” “那我考虑一下。” “我只有一个条件。” “还有条件?” “没有条件,我干嘛非留给你?” “哦。”她赶紧竖起耳朵:“什么条件?” “你不能把我铺子卖了,除非我死了。” “这……我怎么……” “我还能活多少年啊?你不要怕。另外,无论你拿着铺子做甚,你得在里面卖酒,我的那些伙计,脑子笨得很,你也不能不要他们。” “你答应我,我信,那些人……”陈生平摇头又摆手。 第166章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面容淡定。 内心满是惊喜——陈记酒馆,500贯钱,按照市场价来看,完完全全就是白捡啊! 跟郑家宅子一样。 不过,陈记酒馆底下会不会有白骨? 有几分担忧。 倒是没害怕。 其实,陈掌柜的条件,并不是什么苛刻的条件,保留陈记酒馆的酒,留下里面的伙计,不要倒手就卖了这间铺子。 一边想着一边往小洞天走,坐在铺子前一阵,回头看了眼里面,忽然起身,往旁边铺子去。 曾经的翰墨斋。 现在没了牌匾,只是一个待租的空铺子。 翰墨斋的文掌柜,把铺子转出去后,在不那么当道的地方开了个小铺子,干些给以前老顾客“送货上门”的服务,另外做些抄写工作,而新掌柜接手铺子,生意却不大好做,索性又把铺子空了起来。 再一旁就是麒麟书肆。 她站在门口时,贾掌柜正在柜台后,拿着块抹布,左边晃一下,右边晃一下? “贾掌柜现在凡事是亲力亲为了?” 贾掌柜赶忙把抹布放在柜台,“呵呵”笑了两下:“没事动一动。” “怎么铺子里就你一个?伙计出去送货去了?” 贾掌柜“呵呵”笑着点头:“那可不是嘛,人都出去了,就剩我在这儿看着。” “噢……”老长一声后,她接着说道:“那我就不打扰贾掌柜了。对了,贾掌柜哪天有空,来我新宅子啊,请吃大吃一顿,记得那日说的乔迁礼哦!” 贾掌柜笑容尴尬。 已经听芳草说过了,书院旁新开了两间书肆,价格低,服务好,麒麟书肆的业务自然是滑铁卢式下降。 贾掌柜那铺子里俩伙计,被撬走,各去了一间书肆,其中一个还当上了管事。 打了招呼出来,有人叫住了她。 “柳掌柜?” “哎哟,真是你!” 蔡戌则朝她作揖,她也是回礼:“蔡兄。” “多日不见,甚是挂念,柳掌柜若是有空,不妨小酌两杯?” 蔡戌则带着她去了一家小酒馆,顺带着还有张五黑,他只是双手抱胸闭眼靠着墙,似乎其他人看不见他一样。 吃了几杯酒,蔡戌则说道:“近来事项繁多,我也不绕圈子了,直言直语,若有不恰当处,柳掌柜多多包涵。” 第215章 “可有什么事?” “去年不是从桃夭拿了一批货?桃子茶,洗涤皂和香皂,如今桃夭铺子没开,美人坊价又低上一半,我这……” “没事,我明白。” “多谢柳掌柜谅解。”蔡戌则昂头吃了一杯酒,手里还握着空杯,他继续说道:“听说,美人坊正在制作香皂,要不了多久,他们铺子里就要卖香皂了。” 制作肥皂本来也不是什么复杂的技术。 不过其间比例非常重要。 而肥皂跟香皂之间,又差着一些程序,一直琢磨,也不是琢磨不出。 当美人坊有了“洗涤皂”和“香皂”,确实是可以替代桃夭,因为他们在价格上便宜不少,差不多的东西,商家和消费者自然回去会去便宜的那边。 蔡戌则是想亲自跟她说一声——十分遗憾,无法继续合作。 “我们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蔡戌则一挑眉:“可是有新东西?” “新东西迟早是要有的。” “那就好!期待柳掌柜大展拳脚的一日!” “蔡兄近来忙些什么?” “我不过是瞎忙乎,我一个小差事,还不是上头交代哪些事,忙乎哪些事,府尹才是忙得脚不沾地,前几日好不容易歇下,立马启程去了长安。” “去长安?” “今年春闱,还有秋闱之事。” 三年考一次。 当然是大事。 具体忙乎什么,蔡戌则不清楚,她更是不清楚了。 “顾公提及你几次,多亏了你的法子,让淮安安然度过了一个寒冬,江洲那边的百姓在年后,陆陆续续回去了。” 聊了些淮安的事,吃了三壶酒,瞧着蔡戌则醉眼迷离恍惚模样——是时候了吧? 她搓了搓手,笑嘻嘻说道:“我觉得吧,蔡兄非池中之物,小小府衙,管不住你,早晚一日,你得是一飞冲天呐!” “嘿嘿……哪里,哪里……”蔡戌则笑着点头晃脑。 “我近来遇见些事,手头有些紧,不知道蔡兄有没有些闲钱?” “闲,闲钱?” “我给你写借条,给你一定的利息,就是多的钱,怎么样?以蔡兄对我的了解,咱俩之间,应该还是有几分信任的吧?” “你……要多少?” 她伸出一只手。 “这……我只是一个小差事。” “我明白。” “这事……”蔡戌则直起身子来,顿时,眼神也不迷离了,反而透着一丝丝精明:“这事我得先问问我家夫人。” 头一次开口找人借钱。 难免万分尴尬。 “问我家夫人”这种婉拒——她就当没听见,赶紧转移了话题。 “对了,咨询蔡兄一事,我想要改建一下我的宅子,可需要先去府衙找哪位管事问问?” “如何改建?”顿了顿,蔡戌则说道:“方便的话,可同我先说说,这事儿我也能办。” “那感情好。” 蔡戌则先举起手来:“别急,你那宅子,不是随便搭起来的棚子,不可私自随意改建,好像一侧就是金鸡街?” “正是。” 宅子改建的事情,感觉希望挺大。 尽管,蔡戌则没有说下“一定行”这样的话,只是说“试试看”。 与蔡戌则分开,她跟张五黑回了宅子,接着又抱着个箱子往外去。 芳草问道:“天都黑了,你们去哪儿啊?” “繁花坊,你去嘛?” “那……你们早去早回。” 借钱不成。 换钱还不成吗? 受到陈掌柜的提醒,她也准备来个“贱卖”。 张五黑抱着一个箱子,他俩走进繁花坊,提出要见丽娘,对方让他们等着。 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她都睡了一觉。 “嘿,人来了。” 张五黑拍了她一下。 刚坐起来,还在揉眼,一阵香气飘了进来。 “咳咳……咳咳咳……” 她咳得厉害。 主要是被呛的——丽娘身上的香粉。 “姐姐你也不缺钱,不能用点好些的香……香……啊切!” 丽娘板起脸来:“我这可是整个淮安最好的香粉!专程从长安那边来的顶好的货!” 第167章 患难见真情 又是一阵咳嗽,推开房里几扇窗,不那么难受了才问道:“当真是顶好的香粉?” 丽娘的手绢在她面前一晃。 紧着一阵阵“啊切”,喷嚏连天。 “你也……太……土了吧?那么好的东西,却欣赏不来。” 丽娘如此说着,却是把手绢收了起来,手放面盆清洗过,再斜趟在一旁的“贵妃椅”上。 “实不相瞒,我今日来找姐姐,那是有事相求。” 丽娘抿嘴笑:“求?你要求我什么?” 她把一小箱子抱过去,搁在丽娘面前,一边打开一边说道:“手头紧,缺些钱。不知道这些东西,能否入了繁花坊的娘子们的眼?” 丽娘支撑起身子,手在箱子里翻动几下。 拿起一串珍珠项链。 指腹揉搓过颗颗珍珠,又举起,对着光线仔细看了看:“东西是好东西。怎么,全都不要了?” “全给换了。” “那你等等。”丽娘起身出去。 第216章 不大会儿进来个男子,把箱子抱了出去,再隔了一阵,丽娘回到屋子。 “一百二十贯,换不换?” “多谢姐姐了!” 跟她预估得相差不大。 毕竟是二手转卖,还是这样的渠道,价钱不能像在其他铺子,一百二十贯钱的价格为适中。 丽娘一手撑着脸颊,笑盈盈的模样:“你铺子都关了,打算回老家去了?” “老家?” “你老家是哪儿的?” 她忽然一声笑:“我哪儿都不去,就在淮安。” 丽娘兴致勃勃瞅着她:“打算东山再起?什么时候开始?” 不及她回答,丽娘又赶紧问道:“我对你可好?” “顶好。”她竖起大拇指来。 “那你可不许学那些忘恩负义的臭男人!以后弄出了好东西,一定要先想着我,知道没有?” “那是自然。” “对了,香皂你不再做点?似乎美人坊也在卖香皂,不过,我发了话,谁都不许去那儿买。你啊识相的,赶紧给我送一批货来,知道没有?” “没问题,我亲自做,尽快给你送来。” “桃夭还开吗?” “打算关了。” “那你准备干什么啊?” “过阵子,你就知道了。”她起身作揖:“感谢丽娘相助,这份恩情,我记下了。时候不早了,不打扰你日进斗金啦!” “等一下。”丽娘走到她身上,看了眼门口方向,嘘声问道:“那个人可靠吗?” 丽娘指的是张五黑。 他也被香粉熏得慌,跑出去散味儿去了。 “当然!那是我大哥,他姓张。” “那就成。”丽娘回了内屋,出来时,手里拿着个瞧着普通的布袋子:“拿去吧,这里是金锭。” 布袋子递到她面前。 接住。 接近三斤的重量。 “这里是两百贯钱。” “这……我给你写一借条。” “写那玩意儿干嘛?要还钱的,不写借条,人自个儿就还来了,那些老赖,立了字据,写了借条,人立马消失无影。” “你也别推辞了,这些钱,放我这儿也是放着,不着急,你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还,不过还是那句话。” “有什么好事,你得想着我啊!” 丽娘主动借了她200贯。 嘴上没说其他,心里,特别感动——患难见真情。 有人在这个时候借钱,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让芳草好好记下这笔账。 借款价值200贯的金锭。 第二天一大早。 很早那种。 她被芳草喊醒了,芳草打着哈切说道:“有人找你,说是姓蔡,推了一板车的米来……” 去门前的时候,孙二正堵在门后:“……不,不,不行……哪里能,随便,随便收东西。” 天还没大亮,门前的蔡戌则,脸上像是蒙了一层灰。 蔡戌则跟她招手:“柳掌柜!” 她快步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些米来,你快收下吧,我还有事要忙。” 蔡戌则催着,她立马让孙二去扛米袋子进去。 孙二一边扛米袋子一边念叨:“里面掺……铁了嘛,沉,沉得厉害。” 芳草去叫孙大来帮忙,蔡戌则请她去到一旁。 左右看了看,他低声说道:“米袋子里合计50贯钱,你可别都煮来吃了。” “多谢蔡兄。”她赶紧抱拳。 “鄙人内子管教甚严,那些,已是我东拼西凑出来的,你莫要嫌弃。你我相识一场,终是朋友,友人有难,蔡某必当倾力相助。” “多谢蔡兄相助,你等一下,我去写张欠条,免得嫂子那边不好交代,总有露馅的一日。” “她不知此事,我哪里掏得出一个钱?”蔡戌则又往四周看了眼,这才从衣袖里拿出一份叠起来的纸:“这个你拿好。” 外面是一个信封。 里面是一张纸。 展开一看,立即是瞪大了眼:“耶?蔡兄,深藏不露啊?” “哪里哪里,所有家当都给你了。” 她才不信他的鬼话——纸上是“支票”,票面金额高达300贯钱! 蔡戌则续道:“琳琅金饰,也就在梨花路,我特别好一兄弟,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你拿着这个去,他就会给你那么多钱,一个子儿都不会少。” “此事当真?” “骗你作甚?不过……你说过给的利息,那……多少得给一点。” “多少?” “一年期,15贯钱。” “没问题,我去给你写欠条。” “不麻烦了。”说着,蔡戌则从胸口拿出另一个信封来:“我已经拟好了,你看看。” 笑着赶紧接过。 纸上已写好明细。 大致意思——“她向蔡戌则借款300贯,一年期,连本带利偿还315贯钱,次年若是未还,增加30贯钱的利息,也就是315+30=345贯钱。” 蔡戌则已拿着一支笔,以及红印泥。 一式两份,一人一份。 蔡戌则仔细收进怀里。 “不对啊,那米袋子里的50贯钱,没有写进去。” 蔡戌则摆手:“不碍事,你看着办就成。” “那也算我借你的,到时候一起还。” 第217章 “另外,你这宅子改建的事,我已经打过招呼,你去找李主簿即可。我马上要走,近期不在淮安,柳掌柜你赶紧张罗起来。” 蔡戌则匆忙走了。 她赶紧关门去厨房,打开米袋子,好家伙——上面是真大米,底下是真铜钱。 50贯钱。 那就是四百来斤。 蔡戌则也是…… 第168章 撸起袖子,加油干 吃了早饭。 张五黑出现在她门前,看了她一眼,说了句:“走了。” 她正在忙着写东西,嘴里随意“噢”了一声。 “再会。” 隔了好几秒。 突然抬起头来:“啥?再会?” 手里还拿着笔,赶紧追了出去,张五黑已走出了院子,一边快步走,一边大声喊他。 追上了他:“你要去哪里?” “长安。” “现在?” “你帮过我,答应你的事,我也照做了。” “你去长安干嘛?” 她将他打量了一遍,连个“包袱”都没有,实在是不知道张五黑,准备怎么孤身一人去长安? 他身上没件换洗的衣服就算了。 关键是他身上也没几个钱。 张五黑闷声闷气回答道:“再找找。” “那……你等我一下,很快。”折回房间,找了些东西,赶紧回到院子,把东西都塞到他胸前:“便宜你了,刚做好的包,肩带长度可以调节,这个瓶子里是调味料,这个瓶子里是膏药,哪儿有伤口,就抹上一些,另外,这钱袋子要收好。” 张五黑低头看了看,拉紧双肩包的抽绳,背到自己的前胸上:“真丑。” “你背后面啊。” “背后面……被划了一刀子都不知。” 张五黑转身往外走。 “张大哥,你还回来吗?” 他没有转身,更没有回头,只是举起手,向后挥了挥。 张五黑走了。 她估计还是跟“找人”的事情有关,张五黑心中觉得愧疚,时常觉得不安,因为没有完成朋友的托付,孤儿寡母,两个都丢了。 他或许是打听到什么消息。 而上次得到的消息,他应该是选择“不相信”。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本来打算去找陈记酒馆的陈掌柜。 陈掌柜确实是把价格压到了最低,五百贯钱,其实也不是多大的数目,不过她目前资金有限。 芳草报给她的数目是800贯,去丽娘那里换了金银首饰,就是120贯,另外借了200贯给她,此外,蔡戌则也借了350贯。 合计就是1470贯钱。 够干目前她想要做的事了。 先去找陈掌柜,再顺带着去一趟府衙,把改建的事落实。 计划是这样,中途遇见了“变化。 往学府路去,拐过两条街,出了巷子,目光不自觉扫向不远处,那里有一间小型寺庙。 据她了解,寺庙香火旺盛,但并不“富裕”,因为寺庙门前阶总坐着许多乞丐,去年的时候,还有不少从江洲过来的难民,寺庙时常布施,于是乎,寺庙外总是破旧的模样。 此时寺庙前,多是年纪稍大的人。 记得去年成立“肥皂小分队”时,有个孩子,偷偷藏起他的饭,留一大半,带到寺庙附近,给他年迈的爷爷。 孙小猴有的时候也会在这里。 上次的事,孙小猴还在气头上,她就想顺便看看,如果他也在,就带着他一块去学府路。 孙小猴不在。 不过……她好像看见个人,有些眼熟? 几个孩子围着他转。 “哈哈哈!他是个傻子!” “傻子傻乎乎,骑马上会都,会都又好耍,傻子……” 孩子都寺庙的人轰走了。 那人扶起地上的人,让他坐在寺庙前阶的角落里去。 她的脚步越走越快。 停在台阶前。 立马有人上前:“行行好吧,给俩钱……” “没钱。”她挥了挥手,在角落里那人面前蹲下。 那人一身臭烘烘的。 头发油腻,且乱七八糟的,一张脸只露出一双眼来。 身上只有一件薄衣裳。 腿上开了好几个口子。 打着赤脚。 虽说开了春,淮安的初春并不温暖。 他的脚背上有一个特别大的伤口,像是被石头砸过一样,好在是正在结巴了。 她看着他的时候,他正缩到最里面,嘴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不过明显是感到害怕。 “你干什么?” 寺庙的师傅问她。 “他……”她指着他。 师傅摇头,又指了指自己个儿的脑袋:“这里有问题。来了两天了,也不去其他地方,就在这里窝着。” 师傅拿了半个馒头给他。 角落里的他,抬了手,却一把打掉了那半个馒头,立即被旁边的乞丐捡走了。 师傅转身离开了。 她又蹲得进了一些,轻声喊道:“大山?你还记得我吗?” 寺庙前的人正是孙大山。 他不记得她。 也不记得孙大孙二,还有孙小猴。 在洪家村出事以后,孙二去找过孙大山,可哪里都找不到,甚至于,他去了一趟美人坊,他去质问孙大桥,对方找人把他打了一顿撵走了。 第218章 孙大回来后,孙二跟着一起去了。 回来后他俩都没说什么。 据她猜测——根据孙大桥的说辞,向他们暗示,孙大山背叛了他们,由于无脸见人,就拿着一部分钱财,离开了淮安。 不然,为何一直找不到人? 谁都没有见过孙大山。 费了不少劲儿,她带孙大山回去了,孙大当时正要出去。 看了她身旁的“乞丐”一眼。 立即愣住。 “这……你,你哪儿捡回来的?大,大山?” 孙大山跟孙大要小个几岁,相当于,也是一同长大的伙伴。 赶紧让董杏林来瞧瞧。 大致检查了一下,由孙大和孙二带着去洗澡。 孙大山不认识人了。 可能是还有一些曾经的关系,孙大山不排斥孙大三人,其他人一靠近,一律是躲在角落里去,双手抱着头,或者抱住膝盖。 董杏林说道:“命大,无大碍,只是……” 董杏林也指了指脑袋。 “被撞击过,脑子里有些混沌,不知何时能够清醒。” 关于脑袋。 谁都无能为力。 她正要赶紧出去,又有人找上门来:“柳掌柜在吗?” “来了?快进来吧!” “真是这里?哟,那么大个屋子?!” 又没出得去。 来人是年前孙大从洪家村找的两个人,跟她一起去了南边,回来后留在了洪家村,跟他俩说过,若是愿意来帮忙,可以直接来淮安找他们。 两人提到家有老小,放心不下,于是带着一家都来了。 那么大一座宅子,说实话,她也希望多住些人。 洪家村大大小小七个,再加上石头,以及他背在背上的娘,一共九个人。 人来了,钱也有了,就差撸起袖子加油干啦! 第169章 跪地求饶 赶紧出门。 先是去了一趟府衙。 找到了蔡戌则所说的那位管事,递交地契,还有整改方案,对方让她等等,以为得等到府衙关门,半个多小时,管事回来交给她一份“文件”。 “你们那宅子后墙,可以拆,但一定要注意,不能影响街面。” “连接金鸡街左右两侧的铺子,最好先去打个招呼。” 她连连感谢:“肯定会去,此事多有劳烦,改日再登门拜谢。” 管事摆手:“不是什么大事,倒也用不着,只不过你先来一趟,总比那些偷摸着瞎搞的要好。去年,府尹领着一众疏通淤道,就碰见几个私自乱改的家伙,差点良成大祸!” “不管做什么,都得符合规定才成。” “私底下问一句,柳掌柜拆了墙,可是准备在那儿修个铺子?”管事搓了搓手,笑着说道:“小洞天是否要在那儿重开?你们的套餐,我可是喜欢得紧,风味别致。” “那倒不是。不过还是多谢夸奖,等重新开业,再请您过来坐坐。” 划分得没那么细。 但古代同样有“城市规划建设”部门。 房子是你的,没错,可说到底,房子以及土地,全都是国家的,就算城外的林子,里面的一只野猪,那也是属于国家的——私自打猎,那是会被抓起来的。 所以说,得守规矩。 出了府衙,往陈记酒馆去,两人是相谈甚欢。 “你说话,那我是相信。” 不只能是凭借“相信”嘛? 地契一过,酒馆就算是别人的了,那三条承诺维持个几日,等陈生平一走,卖不卖酒,卖不卖铺,换不换人,跟他没有一毛钱关系。 他跳起来骂谁都没用。 陈掌柜问道:“你准备是干个甚?” 她也不藏着掖着,笑嘻嘻低声说了三个字。 陈掌柜就是一愣。 “陈掌柜?” “你……你说什么?金,金满楼?” “金满楼是个酒馆,我这也是个酒馆。” 陈掌柜好笑的摇头:“你……别说你,我这铺子开了那么多年,不是个酒馆?想要跟金满楼打擂台,好家伙,得等个十来年!” “十来年?那也太久了吧……你可别瞧不起我,小洞天的饮食,还可以吧?再加上酒,还有……秘密,暂时不能说,等你回来,等陈掌柜带着宝贝儿子回来,自然就晓得了。” 陈掌柜一阵哈哈笑,笑得身子都在晃悠,撑着一旁的柜台:“等着,一定要等着我回来。” 约好第二天去办理过户手续。 一大早她就让孙大孙二送了钱过来。 “这不还没签契书?” “不打紧,一样的。” “哈哈哈,那我就先带你去个地方。” “哪儿?” 半个小时以后,两人直接去了府衙,请昨日管事做第三方见证,比坊正更加有效。 然后,陈掌柜做了个顺水人情。 帮她引荐了现翰墨斋的东家。 陈掌柜连价都帮她谈好了。 “一百二十贯,如何?” 赶紧章陈掌柜表示感谢。 想要先与“金满楼”媲美,除了前面说那些,起码得有个像样的铺子——规模总得够。 陈记酒馆的铺子,其实不算小,但如果再加上小洞天,翰墨斋,还有旁边麒麟书肆,可谓是整个学府路上最大的铺面。 第219章 当即,拟了协议,付了定金。 学府路上的铺子,定下,接着去了梨花路。 打心底来说——有点尴尬。 可身旁还跟着其他几人,她不得不面容淡定,硬着头皮处理“关店”后续事宜。 得知“桃夭”真要关闭。 几人都是愁云满脸,芳草跟在末尾,走着走着,差了半条街的距离,仔细一瞅,好像她正在揉眼眶。 这种会被“嘲笑+讽刺”的事,当然得她出面。 开了铺子,再核对一次早整理过的东西,比如柜台,货架等等,接着让孙大孙二抬到板车上去,一路来帮忙的还有洪家村两个,年纪稍大一个叫洪有为,二十出头那个是洪震武。 他俩情绪还好,其他人的情绪……相当低落了。 她跟着难过——只能心里难受。 其间还有几间铺子掌柜路过,大多是变相的嘲讽,偶有两个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不过那安慰的话,落在耳朵里,还不如直接嘲讽一类。 “一个铺子,能算什么?” 她跟着转过身去,走过来的正是周胜。 周胜穿了套显眼的水蓝色袍子,腰间一根白色带子,挂了两个香囊,一个蓝色,一个粉色,对了,脖子上还有个玉佩,从衣领翻出来,挂在胸口处那里。 走过来的时候,他双手搁在腰后。 走路的姿势,有几分“六亲不认的步伐”的意思。 周胜指了下还没取下来的铺子匾额,看了她一眼,跟其他人说道:“一个铺子,能算什么?柳掌柜只凭借她的美貌,那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哈哈哈,柳掌柜可许下人家?” “像柳掌柜这样多才多艺的女子,谁娶了去,那可都是赚大发去了!” 周胜又道:“只可惜,嫁了人,抛头露脸的时候就少了,哪个男人愿意看见自己夫人这样……” 几位吃瓜群众竟跟着叹息起来。 “咳咳”两声。 故意清了清嗓子。 她看向周胜:“关了铺子,你以为我就是输了吗?抢了我的人,盗了我的货,还设下圈套,你以为,你就赢了吗?”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懂不懂,不重要。”看了眼周胜身后的铺子,她反而露出一丝笑容来:“希望你的铺子,能开到今年秋。” “今日那么多人来,你可别想耍什么花招!” “别怕,我又没让你跪地求饶,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要是在淮安待不下去,来找我,跪地求饶,我倒是能饶你一次。” “哼!我等着瞧!” “另外,送你一句话——姐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打败周胜。 从这里开始,也就这里结束。 看热闹的人走了一部分,还剩一部分,包括周胜,等着看拆招牌。 孙大爬上梯子,孙二在另外一边。 两人小心取下,一点点往下挪。 “小心——”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紧接着。 只见有人撞向孙大那边的梯子,孙大身子一斜,人从梯子上摔下,同时,他手中的匾额掉下去。 “啪”一声。 匾额掉地,立即裂开一块。 “哈哈,哈哈,可没人会仿照着做这事儿!” 第170章 开会 桃夭的匾额破了。 依旧还是带走了。 孙大几人把东西推回去,她和芳草往陈志诚那边去,芳草一路都在叨叨。 “都说些什么呢?实在是太过分了!” “他们……他们也太欺负人了……” 芳草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 她也不说话,任由芳草发泄。 等到了陈记拳馆。 芳草只是红着眼眶而已,也不说话了,埋着头,跟着她一起进去。 她要找陈志诚商量事情。 “等我一下。”陈志诚先回了一趟屋子,出来时,手里拿着个布袋子,他双手捧到她面前:“感谢。” 手托了一下,立马感觉出来:“这是?” “事情,我听阿明说了,要不是芳草,阿坤他……” 她看向芳草,芳草瞬间涨红了脸:“陈师傅……姐……我……” 芳草的牙齿咬了嘴唇,拧着眉,看向陈志诚:“陈师傅,我姐她,她还不知道呢。” 哟! 芳草有事瞒着她! 还是跟钱有关! 这事还是由陈志诚说出来,跟芳草有关,跟阿坤有关,也跟陈家拳馆有关,说到底,其实也跟她有关。 春森路附近的洪家拳馆,跟陈志诚的拳馆,有些关系,具体她也只是听说了一点而已,反正就是不大对付,近来,由于孙小猴那销售小分队的事,阿坤阿明直接对上了洪家拳馆的人。 毕竟是寡不敌众。 阿坤受了伤,还中了对方的圈套——跟对付周铭的法子相似,不得不拿钱保命。 保命钱是芳草给拿的。 她自个儿的私房钱,找孙二凑了些,又把那双镯子给当了。 布袋子她收下了。 芳草接过布袋子,坐在屋子角落。 “陈师傅,我今天来是说其他事。” “你慢慢说。”陈志诚跟着坐下。 “洪家拳馆那些人来这里闹事,还在外面放了话……” 洪家拳馆的人,确实不咋样。 第220章 当然她完全明白——哪里有什么公平竞争可言? 洪家拳馆的业务,原本是招收徒弟,出师后直接安排就业,去城内各大酒楼青楼等地,职业主要是打手看护,偶有去大户人家当外侍。 陈志诚这边的生源一直不行,直到她的出现,算是拉了陈家拳馆一把。 除了招收徒弟,也有一些熟人请他们帮忙运送货物。 新开发的业务——自然而然被洪家拳馆抢了,并放出狠话,谁跟陈家拳馆合作,谁就是跟洪家拳馆结仇。 没有业务。 没有收入。 关键是还有一堆孩子要吃饭。 而且桃夭那边一出事,小洞天也关了,三十来个孩子,伙食质量大幅度下降。 芳草还是拿出来一笔钱,孩子们却不接受——不食嗟来之食,不知道他们从哪儿学来的,总而言之,桃夭铺子关了,孩子们还是努力卖出一小部分香皂。 她又不准孙小猴去卖。 所以,孙小猴气了好多天,到现在都看不见人影。 陈志诚叹息好几声:“这个事情……我……” 他应该想说无可奈何。 很多事情,并没有那么容易。 “现在这样,你们负担太重了,对于孩子,也没有什么多大的好处,因此,我想了一个新法子。” “什么法子?” “解决大部分问题的法子,晚些时候,你过来一趟,阿坤和阿明,他们能来就一起来。” 傍晚。 新宅子——暂时还没取名儿。 主厅。 大家伙排排坐,吃果果,等着ceo登场。 ceo上场前,先看看本次会议,有哪些人员参加。 早早赶来的陈志诚,阿坤阿明三人,坐在对侧的孙大和孙二,一旁是石头,以及他坐立不安的老母亲,靠近门的地方,则是跟石雕一样的几人,本来是不肯坐,芳草劝了一阵,几人才坐下,要么是坐得笔直,要么是佝偻得快贴地,尤其是洪有为的媳妇,抱着女儿,脑袋紧紧贴着小女孩背后。 屋子靠窗一边,那是捯饬一把草叶子的董杏林。 另外一个角落,则是周沛霖,周铭两兄妹,他俩似乎正在练习“隐身术”。 “你给我快点!” 众人往门口望去。 只见芳草拧着孙小猴的耳朵进来。 孙小猴龇牙咧嘴的,却又只是斜着头,任由芳草拉着,嘴里一边说道:“我一个人小孩儿,你们都是大人,大人说话,我,我来听什么啊?” “你的意思是不关你的事?” “关我什么事啊?!”孙小猴原地蹦哒了一下。 “啪——” 现在门口的柳微,手里正拿着一根刚捯饬出来的戒尺。 “啊!”孙小猴蹦哒好几下,双手抱住后脑勺。 “给我上哪儿站着去。” 重重“哼”了一声,他还是贴墙站着去了。 瞅了瞅屋子里这些人,她转身把门合上了。 转过身来,就地直接坐下:“人都在这儿了,那我……” 隔壁的洪大叔赶紧站起来:“柳掌柜,来,你来坐这儿。” “你坐你坐。”她只好坐到最前面的主位上去。 所有人都坐下了。 包括孙小猴。 她赶紧开始今天的会议:“在座各位,对我而言,都非常重要,所以,我今天会在这里说十分重要的事,对我是这样,对你们应该也是一样。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商业机密,也就是我赚钱的法子,你们要竖起耳朵听,但是必须烂在肚子里。说得俗气一些,我赚到钱了,你们就赚到了钱。” 孙大几人不是第一次听了,神情倒是自然,陈志诚三人赶快竖起耳朵,其他人亮着眼,却显得有些困惑。 “我把工作划分为了五块。” “关于第一个板块。”她望向陈志诚:“除了拳法技艺,你认为,你们陈家拳馆跟洪家拳馆的区别,在哪里?” “这……”陈志诚一时答不上来。 阿坤快嘴一句:“我们不够强大。” 孙小猴也说道:“对!我们足够强大,他们就不敢欺负我们!” 她点点头,盯着阿坤:“如何变得强大?” “我们拳馆要有更多的学徒,远远超过他们!” “怎么样才会有更多学徒?” 阿坤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她接着说道:“拳馆名气够大,也能给学徒们安排出路,你觉得,学徒会不会来?” “那当然会!可是……我们拳馆……” “看看我们的现在,几乎是一无所有?而且,最糟糕的地方,正在被被洪家拳馆打压!” 第171章 砸墙 原本是有出路的,有一条光明的未来——与她的店铺息息相关。 她铺子要买货卖货,陈志诚的人负责运送,他们有了较为稳定的收入,才可以维持拳馆的生计,因为单凭“招学徒”,淮安城内的市场几乎被洪家拳馆把持。 然而。 不止一间铺子,她的两间铺子都关了。 陈志诚失去大部分收入,而且还被刻意打压,说实话,他们很难靠“拳馆”再支撑下去。 回淮安后,几天而已,陈志诚愁得掉了不少头发。 “你说的是事实。”陈志诚艰难的点了一下头。 第221章 “如果只是单纯的一个拳馆,依靠稳扎稳打的法子,其实是可以存活下去,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所以……我们需要改变。” “你有什么想法,你就直说吧。” “有句话,酒香不怕巷子深,听过吗?” 目光扫过其他人,见好几人都点点头。 阿明说道:“我们师傅拳法了得,本该就有源源不断的徒弟上门。” 她转身看向孙大孙二:“我让你们打听的事,打听清楚了吗?” 大家又看向孙大孙二。 孙大起身:“按照你的要求,各问了二十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多少?” “我这边有两个,他那边……”孙大摇摇头。 她随即看着陈志诚,接着说道:“我让他俩一个去城东,一个去城南,挑人多的地方,去问路上的人,问他们是否知道陈家拳馆,知不知道陈家拳馆在哪里?” 屋子里是一阵沉默。 “我的意思,你们明白吗?” “不说其他地方,如今淮安一带,重文轻武,拳馆的生意不好是正常,想要继续维持下去,必须有所改变,例如,让更多人知道拳馆。” 在这个时候,孙小猴插了一句:“给拳馆做个广告,怎么样?” 她打了个响指:“厉害啊,小猴子!” 孙小猴晃了晃脑袋,昂个下巴说道:“像小洞天那样,在墙上做些文章……呃,写诗句该是行不通吧……不对,陈师傅那里,那些墙,写画了东西,也没人能看见啊!” 她赶紧再一次表示肯定:“小猴子说得没错,不管怎么倒腾那些墙,看见的人太少了。” “那我们?” “拳馆也是需要包装的,你们想想洪家拳馆,它在哪条街上,它的院子又是如何?” 几人明白了她的意思。 可后面的才是重点——之所以说那么多,就是担心他们想不通,陈志诚想不通,那就没有办法了。 “我的建议是,拳馆需要翻修,而且需要扩建。” “你们现在的院子,说实话,太小了。” 不仅小,且破旧。 她第一次去的时候,大门就是破破烂烂,现在更是风雨飘渺。 孩子们平日练武,不过是在门口的空地上。 除了附近的人,或者以前接触过,一般人肯定不知道这里会有一个拳馆。 因为拳馆是在一个巷子中间。 巷子最外侧才是正街。 而拳馆靠近正街一侧,前面还有一间院子。 陈家拳馆对面的院子,租给了她,哪儿都可以改,堂屋却不行,那个位置不能动。 倘若把这间院子,与外侧一间院子连接起来。 只需要拆掉中间的墙。 可就是这一堵墙——古人认为这会破坏整个院子气势,以及后代的运势。 她不确定陈志诚是否会同意。 解释了一番,陈志诚没有说话。 停顿了一会儿,她继续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就能把大门设置在最外侧,路过的行人,就能看见陈家拳馆的匾额。” 也不着急。 她等着他。 他并没想多久,说了一句:“树挪死,人挪活。” “陈师傅,你能想通,那是最好不过了。” “前面那院子……能同意拆了墙?” “我已经跟房主谈好了价。” 只要陈志诚同意,她就把前面的院子买下来。 以为还要再想想,谁知,陈志诚当场同意了。 不要看只是拆一堵墙。 对于陈志诚而已,不仅仅如此。 需要思维的转变——这个很难。 “接下来,你们要负责的板块,就是打通两个院子,根据图纸,重新修整,保证质量的同时,抓紧时间,尽快弄好,我们尽早开馆!” “对面的院子,同样打通,根据我的要求去做。” 陈志诚问道:“对面的院子用来做什么?” 对面打通后的院子,将模仿厂房的模样修建——工厂,当然得有工厂的样子。 对面就是自家拳馆,安全性自然是第一。 陈志诚又赶紧问道:“都拆了,孩子们?” “先住着你们那里,过阵子,就上我这里来。” “你这宅子?” 她起身看向其他人,又把视线落在孙小猴身上:“我准备办个学堂。” 窗边的董杏林回过身来:“你是说私塾?” 紧跟着,角落里的周铭抬起头来。 “小猴子,你得带着你的徒弟们去上学,不要只想着卖洗涤皂。” “上学有什么用?能挣钱吗?” “你识数倒是厉害,其他孩子都行吗?你身强体壮,能挨打,其他孩子可以吗?” “我可以教他们!” 她咧嘴笑了:“请问,拨算盘,你能超过你芳姐吗?再请问,论身强力壮,论拳脚功夫,你能超过陈师傅吗?” 孙小猴嘟起腮帮子。 “所以说,孩子们得上学,学习更多的知识。识字读数,基本礼仪,由周夫子教授你们,提升体魄,还是由陈师傅他们,此外,你们得掌握一定的医学知识,董大夫会教你们。” “啊?我……这……”董杏林有异议。 “咱们一会儿说。” 第222章 关于学堂。 就是把宅子后部分直接划分出去,拆了外面院墙,以及阁楼和两间空置院子,一排杨树林空地。 重修临街的学堂,同时,还要修宿舍食堂等地。 再把宅子这边重新封起。 “孙大,你负责学堂这方面,洪有为,你协助他。” “还有两位大叔,你们得瞧瞧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等学堂修好,你们可得负责学堂的安全问题。” 两位大叔就是洪有为,洪震武的爹。 几人头一次被点名,紧张到不行。 “两位婶子,咱们院子这边,就拜托你们了,石头娘,年纪稍大,腿脚不方便,你自个儿瞧瞧看。” “东家放心,洗衣烧火做饭,咱们是样样都来!” “大,大,大姨姐……”孙二举起手来:“我,我干嘛啊?” 第172章 背叛成本 洪震武红着脸举起手来:“东家,我干什么啊?” “你俩一起,负责小洞天的事情。” “小,小,小洞天,要,要重开了吗?” 她点点头。 顿时,孙二拍起手来:“太!好了!” “孙二,震武,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小洞天的活儿,比前面这些都难。” “啊?有,有什么难?” “过两天你就知道了,赶紧去吃饱喝足,养精蓄锐。” 暂且不说其他,她接着看向洪有为的媳妇:“学堂建好以后,小燕子也得去。” “小燕也要去学堂?!”有为媳妇满脸惊讶。 洪有为和他媳妇,目前只有一个女儿,洪小燕,四岁多,正是天真浪漫的年纪。 洪小燕胆子不大,却是喜欢打招呼,一见着人,双眼眯得跟月牙一样,嘴边是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她多学点东西,不好吗?另外,她也需要你的帮助。” 转身望向角落里的周沛霖。 周沛霖感受到她的目光,抬起了头来,她抿着嘴,对着这边点头。 “就在院子里,你重新熟悉一下香皂的操作流程,再负责把小燕娘教会,五日后,我会来考核。” “今日差不多就这样了。” “散会,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芳草赶紧跟出来:“姐,我干嘛?” “刚才说那些,你都管,时刻跟我汇报进度。” 芳草咂舌。 一旁是石头:“我?我?” “你跟着我干的事情更多,不要着急。” 还有追上来的董杏林。 “柳掌柜,咱们得聊一聊。” 她站住,从上到下打量他一边,问道:“往深山老林里钻,的确是能寻到些难寻的草药,偶有奇物,也能遇见些稀奇古怪的病患,不过……你不是想收集更多的病例,汇集成一本册子?” “是啊,你留着我在此,给孩子讲医书,那我……再说了,我也讲不了什么个东西。” “咱们且说说你的著作,按照刚才说的那个法子,你得花多少年时间?”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这种事不可偷懒!” “加速,可以吗?” “加……速?” “你坐在一个地方,就有病患上门,不好吗?” “你是说医馆?” “只要你愿意给孩子们上课,我承诺,给你开个医馆。” 董杏林双眼一亮:“当真?” “此外,关于女子方面的隐疾,你不是希望能有更多了解?这一点上,我可以提供大量女性病患。” “当真?!” “骗你干嘛?” “什么时候开始?” “你先去找医馆,具体位置,铺子价格,人员配置,药材价格等等,咱们得先把医馆支起来,其中有不明白的地方,请教芳草,她什么都懂。” 芳草就在旁边:“我……我哪里什么都懂啊?” 董杏林笑嘻嘻说道:“无妨无妨,我都能自己搞懂!” 事情都安排下去了。 接下来就是…… “对了,芳草,重新记本账,他们得找你支钱,每一笔都得算明白咯!” “要是算不明白……”她低声说道:“今年过年,我就把你嫁给孙二,哈哈哈!” 芳草一哆嗦。 红润的小脸,霎时,白了一阵。 她赶紧搂着她的肩膀:“玩笑话。” 此外,关于宅子,大家伙说挂个“柳宅”的牌子,她不大想,左右也想不出,就暂时不挂牌,平时就喊露桥巷。 宅子所在的地方就是一个叫“露桥”的巷子。 把后面金鸡街的墙拆了,往里挪一些,住人的院子就前面三间,其实,每间院子都是一个独立的院落,一个主屋,东西各一间屋子,要么是书房,要么是花厅之类。 正中的院子,当然是她住,她跟芳草住主屋,一侧是周沛霖,一侧是石头和他娘。 本来是安排石头跟大龄未婚青年洪震武一起住,石头支支吾吾半天,一问,原来是担心他娘,石头娘腿脚不方便,他怕他夜里摔倒,就他俩住一个屋得了。 另一个院子,孙大三兄弟一间,董杏林和周铭各一间,由于是“文化人”,其他人也不想跟他们住一起,孙大三人基本都在外面,所以不会“影响”他们进行文学创作或医学研究。 剩下那个院子,主屋让给了洪有为一家四口,因为主屋相当于是一个客厅+左右两个小卧室,空间更大,洪震武父母住一个偏房,洪震武自个儿单独住一间。 第223章 露桥巷的宅子,如今常驻人口就有17人。 晚些时候,刚躺床上,芳草抱着被子过来了,她往里面挪了挪。 芳草躺下问道:“姐,不是商业机密嘛,为什么给所有人说了?像洪婶子大叔,他们……没必要知道吧?” “我说了很多秘密嘛?你仔细想想,也不是什么机密,不过,确实是我的打算,这些东西,迟早,大家都要知道,晚知道不如早知道,直接告诉他们,就是把他们当自己人啊。” “然后呢?” “他们知道我信任他们,他们知道我们共同的努力方向,他们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大家会踏实许多,不然,他们会糊涂,会迷茫,会觉得没劲儿,然后想东想西。” “我明白了!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对的。另外,你明日一早跟他们说,他们每个人的工钱,每个月什么时候发,发钱的事儿,那可是大事,只能提前,不能延后。” “洪婶子大叔他们也发?” “小草妹儿,跟以前一样的。大家都干活儿,干得多,辛苦的,咱们就多发一些,像两位洪婶子,她俩要打扫院子,烧柴做饭,并不容易,你也别去买菜了,把钱交给她俩,由她俩自行分配,每次给个十天的钱,你自己有数就成。” “嗯,我明白的。” “每个人的工资,你根据市场价,稍微给高一点,再跟他们说,年终再给一些。”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高一些?” “大多数人都是淳朴善良的,他们懂得感恩懂得珍惜,有吃有住,就满足了。” “如果人家干了活儿,不给钱,长期以往,心里就不平衡了,如果咱们给的月钱,低于或类似其他地方,时间长了,就会有其他想法,比如,买菜的时候,能不能吃点回扣?” “所以说……我们对他们越好,他们背叛我们的成本就会越高。” 第173章 你是我的核心 隔了一会儿,芳草才“嗯”了一声。 “你想不通的地方,直接跟我说。” “不,我得自己琢磨透。” 她轻轻笑了几声:“咱们家小草妹儿,以后得是富甲一方的大人物哟!” “哎呀,姐,你别打趣我。对了,小洞天,咱们是要重开?” “不是重开。” “那是?” “我没告诉你,是因为我一直在想,但是我现在好好跟你说说。” 她翻身坐起来,芳草也坐了起来。 “我先跟你说桃夭的事情。你经常在铺子里,你回忆一下,常来铺子的人,都是些什么人,娘子还是郎君,年轻人,还是年纪稍大一点的?” 芳草随即说道:“多是娘子,夫人,年纪大小不论,主要是有钱人家的。” “如果咱们把客户,分为三类,以有没有多余的闲钱为划分,分为低端客户,中端客户,高端客户,哪种客户是咱们铺子的主要购买力?” “中、高端。” 她投去一个欣赏的目光,接着问道:“不管是五文钱,还是三文钱,一块洗涤皂,对你来说,贵不贵?” “不贵。” “对于洪婶子来说,或者有为媳妇,她们会不会拿那个钱去买一块洗涤皂?” 芳草愣了愣,然后摇头:“她们宁愿买个饼给孩子吃,要么买些线,留着缝补衣物。” “那你觉得,洗涤皂好用吗?” “是当真好用!” “这是一种习惯,一种思维,当你习惯了三两下洗干净衣物,用香皂弄干净自己,你会很难放弃使用洗涤皂、香皂这些东西,但这里有个重要前提,什么?” “钱。” “对。大多数人,都是低端客户,他们手里没有这个钱,即使有这个闲钱,他们不会用来买洗涤皂,几千年了,妇女抱着个盆子,去河边,敲敲打打,不就完了吗?” “我们得把目光集中在中高端客户。” “没错。所以,我得暂时关了桃夭,退租铺子,现在跟美人坊较劲儿,没意思,浪费时间精力。” “不卖洗涤皂了嘛?” “我们先研究香皂。” “听说……那边也在捯饬香皂,好像,她不见了两日,就是……周胜逼迫她说出香皂的配方,还有制作法子。” “芳草,这个话,不要跟其他人说了。另外,我跟你说,这个法子,也不是我想出来的,我跟一位高人学的。” “谁啊?” “度娘。” “噢……是这样啊,可是……” “他们做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我们现在要做出更好的香皂,周沛霖她喜欢捯饬这些,就让她去做,与此同时,我们会加入核心武器。” “核心……武器?” “就是别人无法,或非常非常难,复制我们的一样宝贝。” “那是什么?”芳草嘘声问道。 “在外包装上的一样好东西,不过,我只是有个头绪,具体方面……这个说不准,所以我暂时关了铺子。我们先把小洞天弄起来,再去解决核心武器的事情。” “小洞天那边?” “你知道的,陈掌柜的铺子,如今是咱们的了。” “那么大一个铺子。” “除了陈记酒馆,小洞天,翰墨斋,还会有麒麟书肆。” “他答应卖了?” 第224章 “他会答应的。” “天呐!那……” “我打算把四个铺子合成一个,能与金满楼一较高下的地方。” “第二个金满楼?” “我们会超过金满楼,他们终是不能与我们相比。” 芳草双眼冒着光亮,脸颊红彤彤一片:“咱们也有核心武器吗?” “那是当然。” “这个……你先别说,隔墙有耳,得保密啊!” “这个的的确确非常核心,得等顾府尹回来,我得有他的支持。” “那么核心?!” “说点其他的,除了这个核心,咱们的套餐,食物方面,自然是特色,装修绝对是另一大特点,还有酒水这个重点。” “酒水?” “你知道陈掌柜为什么住在陈记酒馆吗?” “为什么?” 她的手指指了一下地面:“陈记酒馆底下,有个大酒窖。” “可是……你不是说陈记酒馆的酒,很一般?” “只是我个人觉得一般。” “这样算不上什么……”芳草嘟囔一句。 “陈掌柜的制酒法子,那是祖上留下的老法子,我觉得口味一般,相当正常,其他人自然觉得是老口味,古朴,醇正,地下还有一部分陈记酒馆的酒,我会保留,此外,还会推出新酒。” “新酒?咱们是不是要请酒师?这个可不便宜!” “嘿嘿,你面前就是个酒师。” “啊?”芳草长大了嘴,紧着,笑嘻嘻说道:“那就好,又省了一大笔钱。” 吹灯。 重新躺下。 拉上被子,她说道:“小草妹儿,刚刚跟你说那些,那些才是真正的核心。” “嗯嗯。” “你知道为什么跟你说嘛?” 隔了一会儿,芳草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核心。” 黑暗里。 芳草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 “下面,由我为你演唱一曲,《你是我的眼》 ,你是我的眼,带我领略四季的变换,你是我的眼,带我穿越拥挤的人潮……” 芳草翻身起来。 抱起被子。 “你慢慢唱。” “嘿!你别走啊,我换一首,换一首不成吗?” 第二天一早。 带着芳草和石头,一起去陈家拳馆。 陈志诚同意拆墙,于是,立即约上业主,赶紧交钱买房,两个院子,一间值10贯,一间要15贯,不肯少,合计二十五贯钱。 俩业主,离开时,一个抱了二十匹绢,一个抱了四十匹绢加五贯铜钱。 流通货币是金银+绢布,一匹绢,值五百文,两匹就是一贯钱。 有些人喜欢布匹,有些人喜欢铜钱。 她倒是喜欢那些喜欢布匹之类的,因为他们可以拿铜钱去买绢布,顺便让掌柜的送点东西,例如,布鞋,裹头布,粗布等,拿回去给洪婶子,那是高兴得不得了。 留下芳草帮陈志诚算翻修成本,她带着石头往学府路去。 得去瞧一瞧麒麟书肆的贾掌柜。 打算谈谈铺子的事。 不凑巧。 她俩去的时候,铺子紧闭着大门。 “柳掌柜,你来看贾掌柜?” “他怎么了?” 那人努嘴摇头:“病重,怕是快不行咯。” 第174章 病重的贾掌柜 “石头,有个词,叫做心宽体胖(pan),你知道不?” 石头晃脑袋。 隔了一阵,他低声问道:“掌柜的,你是想问我,用什么碗盘能装下身体吗?” “……” 俗话说心宽体胖,心情愉快,心胸宽广,体型自然越发富态,麒麟书肆的贾掌柜,理应如此,有铺子,有银子,有宅子,有妻子,他愁个什么劲儿呢? 谁又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把他气成这样? 她猜测跟麒麟书肆的业务有关,近来,学府路不是又开了两间新的书肆? 贾掌柜没那么脆弱吧? 她也去看了个热闹——肯定不会报复,回来第一天,贾掌柜的嘲讽,她根本没放在心上。 来到贾掌柜家门前。 抬头看了眼——贾宅。 宅子门没关,大敞开着,门前趴着几个人,探头探脑,就是没人进去。 可里面正传来阵阵惨叫。 “哎哟喂——来人呐!” “救命——” “杀人啦,杀人啦——” 声音是贾掌柜的声音。 连着几嗓子,能听出他确实是没啥劲儿。 正犹豫要不要进去,突然,一个人撞了她一下。 石头拽住她。 她追着那背影看去,只见一个少年推开两旁吃瓜群众,冲进了宅子。 她赶紧跟进去。 普通的两进院子布局,从一侧走廊绕过去,立即到达正屋院子,那年少正一头撞向背对着外侧的男子的后背。 男子猝不及防。 少年刹不住脚。 两人一块儿向前,撞到地上,男子被压,少年赶紧爬起,跑向房柱前,挡在死死个儿抱住房柱子,并坐在地上的贾掌柜。 “你们要干什么?!” 少年一顿吼,可惜,气势根本就不够。 当即,刚刚被撞的男子上前,抬起手来,像是马上要扇过去一个巴掌。 第225章 体型富态的贾掌柜,却是及时站起,精准无误的接下那一个巴掌。 “啪!” 清脆一声响。 作为围观群众的她,忍不住摸了下自己的脸蛋。 紧接着。 贾掌柜被两个人拖走。 贾掌柜要用脚去勾房柱,无论如何都勾不着。 那个少年去拖去拽,怎么都拉不动。 而就在这个时候。 她站在了几人面前,清了清嗓子,找了下存在感:“喂喂喂,都眼瞎了?” 几人停下。 “你谁啊?!赶紧滚,好狗不挡道!” 贾掌柜直往地上滑:“柳掌柜,你,你救救我!” “救你?可以啊,你先把钱还给我。” “钱?什么钱?” 她不看贾掌柜,跟其他三人说道:“不管你们为什么要带他走,反正,他今儿个得先把钱还给我。不然,谁都别想踏出这个院子,石头,关门!” 里面的三人,明显是有点懵。 其中一个问道:“他,欠你多少钱?” “不少。”她伸出一只手来,翻了一下:“一千贯,这债已经拖了几个月,今日要是没钱,那就只有拿命来偿了,你们几个也别走,我兄弟马上就到。” 说着走到一旁,抬起一只脚,踩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抖着一条腿,一边开始嗑瓜子。 “柳掌柜……我……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 “你承不承认,无所谓,反正我们有借条。”吐出瓜子皮,她暼眼看一人:“你们是他亲戚?” “我们也是来要债的!” “那就对不住了,得等我先把钱带回去,你们再算账。” “哼!还是你……” 抓住贾掌柜的男子,正要上前,她赶快说道:“别乱动,四周可都是我兄弟!刀枪无眼!” 几人纷纷往四周望。 她接着不紧不慢说道:“我一个女的,哪里敢孤身一人来要债?那也太没气势。有不怕死的,尽管过来试试。” 扔了手中的瓜子,顺势拔出靴子一侧的匕首。 徒然一下。 匕首从手中飞出。 下一瞬——匕首已紧贴着最前面一个男人的耳朵尖,飞射向后方,笔直插入后面的房柱子上。 当头那男子。 向下一滑。 就坐在贾掌柜的前面。 “你们要是没事,那就留下,瞧着还年轻,卖到西域做奴隶,还能卖个好价钱。” “有,有事,有事!” “快走快走!” 两个搀扶着一个,迅速离开了院子。 三人一走,那少年立马站到贾掌柜面前,指着他怒道:“看看你一天天都做了些什么好事?!下一次,我才不会管你!” 少年跑进屋。 门紧紧关上。 她看了眼少年,走到贾掌柜面前:“那位是?” “犬子。” “呃……亲生的?” “亲生的!!!” 贾掌柜爬了几次,没能爬起来。 她吃了半袋子瓜子,他终于出现在她面前。 “今日……今日的事,多谢柳掌柜解围,这里,我怕是待不下去了。” “你要走?” “得尽快搬走。” “去哪里?” “江洲有个亲戚。” “那你麒麟书肆怎么办?” 贾掌柜搓了搓手,用鼻青脸肿的五官,挤出一个渗人的笑容来:“柳掌柜,要不要?” “你到底怎么了?” 贾掌柜脸上的笑僵住了:“唉……还不是麒麟书肆惹的祸,有人想买我的铺子,来铺子里闹了两次,我不肯卖,故意……这不故意找人来弄我。” “什么时候的事?” “没两天。就……陈掌柜,问你,要不要买他的铺子。” “你怎么知道的?” “这谁都知道啊!你们不是还去了府衙?” “你可不是这个时候知道的。” “柳掌柜,铺子,我低价转给你,怎么样?” “你这可是烫手山芋,明摆着有人整你,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我……我这能得罪谁啊?”贾掌柜是欲哭无泪。 贾掌柜的铺子,位置面积要比翰墨好,一席快刀斩乱麻,最终以150贯钱成交。 拿出早拟好协议来。 贾掌柜拿出地契来:“柳掌柜,不是你找人,捉弄我吧?” 她拍拍胸口:“天地良心,如果是我找人弄你,那我不得好死,可以吗?” 贾掌柜看了她一眼,低头去摁手印。 一边递过地契,贾掌柜一边说道:“明儿一早,我就上门来取。” “你不怕我不给你?我给你送来,不好吗?” “别,我自个儿来取。”贾掌柜停顿了一阵,又拿出一张纸来:“我不来取了,你给我写张欠条,我马上就去江洲。” 第175章 颇为震惊 “马上去?贾掌柜,你脸色……瞧着不大好。” “如果……如果我没来取,你就把钱,给我儿子,咳咳……咳咳咳……” 贾掌柜开始咳嗽。 这一咳嗽起来,那就真有几分“病重”的感觉,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像是喘不上气,等了好一阵,贾掌柜才停下来。 躺在矮塌上,贾掌柜的眼神有些虚。 第226章 “贾掌柜,请个大夫来看看?” 贾掌柜微微转了一下头:“我是没几天了。” “哎呀,你别瞎说,你在这儿待着,我去给你找大夫!” 怎么说都是曾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也不能看着人家就这样。 家里也没个其他人。 除了他,就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此时还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还是不忍心丢下他一个——虽然他挺讨厌。 她正起身,贾掌柜抬起手来。 “我自己知道。不要瞎花钱,他还小,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给他,给他留着。” 她在一旁坐着,让石头回去找董杏林来。 贾掌柜没啥气,让他别说话,他非得一个劲儿说,说那些人有多恶毒,如何如何吓唬他,他倒是胆子不大,吓得够呛,大概重复了四五遍……然后换了话题。 说后面的话时,如果不看他,感觉像是另外一个人。 “倩云呐,我对不住你,我不会管孩子,他也不听我教……” “我要下去陪你了。” “你会不会认不出我了?” “你放心,你走了以后,我没给他找个后娘。我不傻,有那钱,省下来,今后给咱儿子娶妻,那多好啊?” “就是剩他一个了,孤零零的,不知道他会不会想我……” 董杏林来了。 他吃了药睡着了。 “怎么样?” 董杏林指了指胸口:“心病,若是心思太重……” 心思太重? 导致抑郁? 董杏林留下两副药,三人离开了贾宅。 ………… ………… “那边,还有那边!” “都围起来!” “再搭高一些,一定咱稳!” 她站在街面一侧,看着孙大招呼人,将即将施工的地区都用粗布围挡起来。 陈记酒馆,小洞天,翰墨斋,以及麒麟书肆,四处正式合为一处。 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围起来,有两个用意,第一,路上行人的安全,因为要拆一部分墙,还有一部分屋顶,难免有飞石碎渣,还是围挡起来合适;第二,保持神秘——已经在为开业做准备。 围挡之前,已有不少围观群众。 见到是她,同学府路上的掌柜跑来打听:“柳掌柜,你这是要整个什么新花样?” “等开业了,你就知道了。” “哎哟!可别是把你那桃夭铺子,搬到这儿来了吧?你那桃子茶,我吃着确实不错!” 说这话是一家小茶馆的掌柜。 她笑着回答:“不是茶馆,你尽管放心。” 在铺子前等了一阵,才等到拎着一堆东西回来的石头。 “你?” “找不着路了。” 她等了石头快一个小时。 接住两袋子东西,往学府路里面去。 虽说是商铺,但没有“施工时间限制”,白天也可,晚上也可,尽管如此,多少还是有一些不方便,于是乎,她买了些礼,一一送给学府路上的铺子掌柜。 就连淮安书院,淮阳书院,象山书院,鸿文馆,她也是送了一批文具用品过去。 都是文掌柜那里低价拿货,倒也没有花太多钱。 第二天一大早,她又去了文掌柜那里。 文掌柜那里只是一个小铺子,吃住都在那里,也就只有他一个人。 “文掌柜没成家?” “妻儿老小在老家。” “老家哪里的?” “崇文。” “崇文呐?怎么……没听出一点口音来?” “自幼随家人来了淮安,前几年,夫人回乡养病去了,父母年迈,也一同回去了。” “就剩你一个?” “都说落叶归根,本打算再待几年,也回老家去了。” “然后?” 文掌柜淡淡一笑:“幸之有汝。” 文掌柜要起身作揖,被她阻止,他接着说道:“给我指了条明路,我这没那铺子,生意倒也不差。等再攒一年的钱,就能换个大些的宅子,让他们都来。” “贾掌柜说他要去东洲,若是搬走,他的宅子?” “倘若他搬走,他那宅子也不会卖的。” “为什么?” “史氏在里面去世的。” 史氏就是贾掌柜的妻子。 暂且不说贾掌柜,回到正题上来。 “文掌柜,我今日来……” 她犹豫该怎么说。 文掌柜问道:“可是需要再送一些用具去学院?” “另外的事,两件事。”看了眼外侧的门,她直接说道:“重要,我方便关门吗?” “我来。”文掌柜起身去关门。 屋子里实际是三人,还有坐在角落里的石头。 他就托着腮望着他俩。 “柳掌柜,请讲。” “那我就直说咯?我打算做两件事,不是小事,也不容易,想着兴许文掌柜能给我些建议。” “柳掌柜且说,文某人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打算办一个造纸堂。” “在淮安?” “是。” “你可识得纸工?” “崇文一带多产纸,文掌柜有认识的吗?” 文掌柜拧着眉毛:“你为何要造纸?办造纸堂,得费些钱,还得顶好的纸工,买现成的纸,难道不好吗?” 第227章 “不好。第一,纸不够便宜,第二,纸不够好。” 文掌柜沉默了。 “文掌柜有话直说?” “对于学子而言,纸的价钱确实不低。” “纸的质量呢?你这里很好的纸,多少一张,最差的纸,又是如何?” “最便宜的纸,着实是差了些,极易浸墨。” 文掌柜早年也念过书。 由于家中经济无法支撑,他才步入“士农工商”的最底层。 “我要办造纸堂,生产更好的纸,价格却更便宜,让学子们能用得起纸,然后……” “然后?” 她看着文掌柜,笑着继续说道:“我办了个学堂,私学,还在造房子,等学堂建好,要让每个孩子都能有课本。” “课本?” “书。” “我明白了。可是……”文掌柜的眉头拧得更厉害了,几条皱巴巴的褶子:“即使纸便宜了,印制可得费许多钱!柳掌柜,那可是一大笔钱!” “所以啊,我还要办一个印制堂。” 此时此刻——文掌柜的脸挤成了一团。 第176章 乱拳打死老师傅 如果能用五官挤出字来,此时,文掌柜的脸上,应该挤出两个字来——惊诧。 先是惊讶,后是诧异。 文掌柜连忙从一旁矮桌上拿起几卷书来:“柳掌柜,你瞧瞧,我这儿还刚抄写到小洞天传出的诗句,前几日,那篇《滕王阁》,也是抄写了好几份。” 把书卷放在她面前,他又从一侧架子上取下几册子书来:“印书,虽说价格昂贵,如果只是启蒙,一次性多印些就是,没必要单独开一个印制堂啊?” “文掌柜说得没错,目前盛行手抄,单独印制,实在是价格不菲。” “那……那为何?”文掌柜忽然松开肩膀来,笑了笑,接着说道:“柳掌柜可不会是受了谁的蛊惑吧?” 都是生意人。 心里自然是有一笔账——划算不划算? 目前流行各种手抄本。 越是高级的东西,越是会请功夫了得的手抄师傅,制作出一份精致的“高定”成品。 除去那种古文和治家格言等等,需大规模印制,只有那种“不入流”的小东西,例如,日历啦,广告宣传单页,以及佛经之类,才会是印制出来的单页。 只是一个学堂。 只是给孩子看的东西。 用得着自己费心巴力弄个学堂? 她没有笑,神情有一丝恍惚:“我只能说,长期来看,肯定是值得。除去私心来说,我希望有更多不配拥有它们的人,能够拥有一册书。” “配”或者“不配”。 单从个人来说,很难。 在现代社会觉得容易,简单,不值钱的东西,换了时空,可能变得非常艰难。 不是一个人努力,就可以得到甚至成功的东西。 当然,文掌柜不太能听懂她所说的话。 不过,文掌柜表示:“我有个表弟,对于造纸,他还有几分手艺。” 这一问——那就是瞌睡遇见了枕头。 文掌柜老家在崇文,那一带跟长安一带各有几处有名的产纸地,若是有现成的具有丰富经验的工匠,对她来说再好不过。 造纸不是特别特别难的事。 尽管,具体描述过如何造纸的《天工开物》,一书还来没诞生。 并不影响她去造纸。 文掌柜提到自家表弟在造纸堂做学徒,干过几年,但具体情况,他不清楚,至于表弟是否愿意来淮安,他也无法肯定。 “如果仔细找找,淮安里应该有纸工?” “那是你表弟啊,我放心的。” 造纸不是小事。 尤其是后面连着的印刷坊。 跟文掌柜聊了半天,他同意这几日回去一趟,问一问表弟的情况,带着也能回去看望父母妻子。 她特意准备了一份盘缠。 “这?” “路上小心。此外,表弟若是有意,这就是一部分定金。” “那我看看,还有没有其他老师傅。” “你表弟在那里不是干了七年多?” “差不多。” “那就可以了,已经算是老师傅了。” 文掌柜哭笑不得:“这……得干个十几年,往上,那才算得上老师傅。” “没关系,我觉得挺好了,去吧,早点回来啊,一路平安。” 她才不想要老师傅。 有点经验,又不是很有经验——这样很好啊,正好可以听她说。 毕竟,她又不是按照老路子造纸。 《天工开物》一书中,关于造纸,里面描述的时间,大概需要半年——时间太长了。 准备去学府路看看,刚刚到学府路,孙二一见她,匆匆忙跑过来。 “大姨姐,你瞧,你瞧……” 她赶紧往四周看:“我瞧什么?” “露桥!” “你说露桥巷的宅子?学堂,出事了?” 孙二一个劲儿点头。 在她跟文掌柜说话的时候,洪有为急匆匆来了一趟,没找着人,芳草又来了一趟,孙二这已经找了她一圈。 文掌柜住的地方比较偏。 确实没几个人知晓。 她跟着孙二赶紧回去,从金鸡街过去,隔了老远,望见墙上一个大口子。 第228章 先开这口子是为方便人员进出,以及装修材料等搬运。 现在却成了看热闹的“景点”。 一旁围了些人,对着那口子探头探脑。 一边扶着石头,她也踮起脚往里望。 甲方阵营以芳草为首,身旁是孙大和洪有为,乙方队伍是十来个工人,几人站着,几人稀稀拉拉坐着。 芳草正跟工人说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孙大居然对那些人握起拳来,旁边的洪有为正拽着他。 她往里挤了挤。 刚好看见原本坐着的一个老师傅起身,他走到芳草面前,颇有几分趾高气扬的气势:“你们这样是不行的,饭要一口一口吃,哪里能一口吃个大胖子?像你们这样搞,迟早会出事!” “可是……”芳草没说出后面的话来。 老师傅紧着说道:“你个妇道人家,哪里来那么多话?身后一堆大老爷们儿,也不吱个声,都是吃软饭的?” 老师傅这话一出,顿时,响起一阵笑声。 口子外看热闹的也哈哈笑起。 “别!别!别笑!” “你们……你们在这儿看什么热闹?” 人群里的孙二忍不住了。 孙二要往里挤,某吃瓜群众说道:“咱们咋个不能笑?又不是看的你家的热闹!” 她在这个时候抬起手来:“让让,都让让。” 由石头护着,她倒是顺利挤进那口子。 她一进去。 里面的人纷纷转头看向她。 “你打哪儿来的?出去!” 老师傅吼了她一嗓子。 当即,老师傅身旁有人拉了拉他,不过老师傅一倒拐子推开了那人。 芳草几人朝她走过来:“姐,他们不按照我们的要求去做。” 她点头,径直走向那位老师傅,一边说道:“我知道他们什么意思。” “你是谁?”老师傅问她。 前面被推开的男子,赶紧低声说了句:“师傅,她才是东家。” 老师傅冷哼一声,脸色稍变,声音不大不小的嘀咕了一句:“一群老爷们躲一堆女人身后。” “老师傅,我给你说两件事。” “第一,他们不是躲在我身后,而是,这些爷们站在我身后,他们托起我,支撑我,他们就是地基,他们就是房梁。” “第二,饭是要一口一口吃,你说得有道理,但是,你有你的道,我有我的理,既然我付了钱,你们就要按照我的要求去做,否则。” 她侧身,手指向那墙口:“滚人。” 第177章 埃及母夜叉 孙大和芳草亲自去找的工匠,还是在淮安挺有名气的一支队伍,老师傅从十五岁开始做学徒,已经干了三十来年。 老师傅和自家亲戚,共计九个人,想着加快速度,又请他们请了一些人,这才拢共十几人。 在此之前,先让他们把靠宅子一侧的墙砌起来,墙砌干了四分之一,她夜里回来瞧着不错,这才同意把后面的事情都交给他们做。 这才几天? 就出了幺蛾子? 不管出什么,她可不怕——因为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 而且,她是给钱的一方,好嘛? “什么契约?” 老师傅敲了一把旁边的人。 那人捂住脑袋,说道:“就是……就是你按手印那个。” 其实,淮安没人写这“合同”,大家都是口头约定,做个什么,大概多久,他们只需要出劳动力即可,像是买材料之类,都由芳草自己去找人弄。 可她偏偏弄了个契约。 上面写得一清二楚,施工的具体要求,以及时间限制——重点就在于时间。 “饭是要一口口吃,可按照你们的吃法,修好这些,那我得等到明年去了。芳草,契约上写的多久?” “三月。” 老师傅朝芳草瞪眼:“三个月?不可能!至少得半年!” “既然不可能,你们为何签订契约?” “我不识字,我可没签!” “摁手印,一样的。” “反正,最快得半年。”老师傅摆摆手,一屁股原地坐下。 “老师傅,我再提醒一句,契约上写得清清楚楚,施工超过完成期限,不按我的要求去做,你们收不到一个子儿。” 老师傅只是“哼”了一声,斜眼瞅了她一眼。 “而且,你们还要赔我钱。” “什么?!还要赔你钱?”老师傅立马站起来,指了指她,又指了指天:“我不信没有个王法了!任由你们这样欺负我们!!没有天理!!” 老师傅去请了金鸡街的“街道主任”。 街道主任黑着脸说道:“任伯,那日签契约时,你不仔细瞧瞧,现在来找什么麻烦?” “我不识字啊!” “你不识字,不会找人看了讲给你听?”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街道主任甩袖子:“这事别找我。” 老师傅一把拽住街道主任的胳膊:“你别走,不找你,我找谁去?你要是走了,我就上府衙去!这事儿就是你们合着伙,欺负我们!” 就在老师傅跟街道主任扯皮的时候,她的目光在越来越多的围观群众身上一一扫过,捕捉到几个贼眉鼠眼的家伙。 其中一个似乎认识老师傅队伍里的人。 第229章 隔了老远,俩人一阵“眉目传情”。 看了一阵,她也不想继续看了,清了清嗓子:“好了。” 众人又把注意力集中到她这里。 “你说我欺负你,我怎么欺负你了?” “至少得半年干完的活儿,你非得要三个月,谁能做得完?你这不明摆着讹我吗?!” “如果……如果三个月能完工,你要怎么说?” 老师傅愣住,十来秒以后,他才开口说道:“不可能。” “我既然能说出口,那就是能做到。你们回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们了。” “回去……那……钱,我的工钱。” “别惦记着你的钱,你得想着我的钱,依照契约,你得赔我三倍的工钱,否则,咱们就对簿公堂,走吧,三月后,府衙见。” “不不不,这……”老师傅左右看了眼,拉长脖子,往外侧人群看了看。 “还不快走?” 孙大等人也催着他们离开。 人群角落一人做了个手势。 工匠十来人离开。 一行人走远了,径直去了一个酒馆。 其他人在外等着,老师傅快步进去,一见着护栏边儿的人,立马说道:“这可怎么办?她要我赔钱!三倍的工钱!” “莫急。三倍的钱,我给出了。” “可是……她要真在三个月内做完,那我这张老脸不得……没脸见人了!” “三个月,你觉得可能吗?” “万一,万一……” “没有万一。你跟其他人说,谁都不准接她的活儿,我不信她还能自己动手造房子了。” 说话的男子,说着哈哈大笑起来,屋子里其他两人跟着仰头大笑。 此时的另一边。 出了一口恶气后,芳草看了看一地狼藉,望着坐在一堆木头上的柳微。 芳草过去坐下,不自觉,嘴里一声长长叹息。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 “姐……都怪我,没找好工匠。” “你是早知道,他们表面一套,背着又一套?” “我,我不知道啊!” “那我怪你什么?”她摸了摸芳草的头,突然,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哈哈哈,不就是修个房子,有多难,大不了我自己来!怕什么怕,不要怕!” “姐……”芳草松开摁住额头的手:“你还会修房子?” “我不会。” “那……” 立即去请其他工匠。 稍有名气的一些工匠,像是约定好一样,视他们为洪水猛兽。 远远瞅着,人就跑了。 她问石头:“刚才,那个人,说我是什么?” 石头怪不好意思的回答:“毒妇。” “还有前面那个人,他说的是什么?” “是……是……母夜叉。” “那个个是眼都瞎了吧?” 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母夜叉那是形容恐怖片级别的女性,用在她身上合适吗? 切。 找不着有经验的师傅,那就来点后生辈。 然后就找着十一个人的队伍。 两个从外地回来的工匠师傅,一个是老张,一个是小张,他俩是兄弟,也就五年多工龄,想回乡自己搞个什么,可惜“创业”不顺。 他俩愿意为她干活。 聊了一阵,她很满意。 “你……你要用我俩?” “如果你俩能再找些人就好了。” 小张掰着手指一数:“加上我俩,十一个,可以吗?” 剩下那些人,一些刚开始做学徒,大多数想干学徒没师傅收——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句话不是白说的。 不过都是年轻人,头脑灵活,也有干劲儿。 芳草瞅着老张小张的现场教学,忍不住捂住脑袋:“姐……这……三个月,能完工嘛?” “没关系,万事开头难。” “咱这也太难了,要不,我去江洲看看?” 正躺在床上冥想的她,摆了摆手:“不用,你出去,不要打扰我思考。” “想了一整晚了,你在思考什么?” “埃及金字塔。” 第178章 有数与没数 曾经看过一个纪录片,讲述的是古埃及人民如何建造金字塔,翻来覆去,只能想起有这么一回事,具体如何的画面——一片模糊。 关于古代造房子,一般采取木头+“泥巴”的结构。 其中原材料,好像主要是石灰砂浆+某种成分,低级一些的是黄黏土,高级一些是石灰砂浆+糯米,据说坚固的明城墙就是用的这种配方,同时,也有三合一的夯土,具体是什么成分,实在是想不起来。 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脑子乱糟糟的。 起来去吃早饭。 一桌子人,气氛沉闷。 她忽然放下筷子:“有那么难吗?” 其他人赶紧跟着放下。 “你们吃你们的,吃了赶紧干活。” 几人拿起碗筷继续。 她自个儿自言自语说道:“不就是让一部分人拆屋子,一部分清理搬运,一部分人去修个屋子,怎么就不能同时操作了?” 前面的老师傅,就是这样不乐意。 他坚决要一样一样来。 可是这样做太耗费时间。 而现在让他们走人,那些人反而使坏,淮安城内其他经验丰富的工匠,全都藏了起来。 第230章 以上,她已经想通了。 跟今后建造印制坊一样。 已经长时间习惯一种思维模式,工作流程的人,让他改变,去做一样新的东西,即使是在另外一人的指导下,他心底也是有抵触情绪的。 或许,这样刚刚好。 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在她琢磨修房子的时候,老张小张,以及孙大洪有为等人,正收拾后院,起初有些混乱,芳草去指挥了几次,渐渐理顺了流程,拆掉不要的清理干净,暂且有用的留下放置一旁,一侧就是那堆砍下来的杨树树干。 一周的时间。 墙已经砌好。 虽说看起来跟老师傅砌的墙,差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老张和小张非常认真,已算非常给力。 接下来就是准备砌房子。 在技术上,老张和小张有些犹豫,但在她的鼓励下,也开始放手去做,她跟着跑了几天,仔仔细细讲解图纸的细节。 名字只是一个学堂,里面的设施不止是教室。 另外,她还想整个带遮雨棚的操场,不能是泥巴地,不能是干草棚,重点是得洋气,要很气派那种。 她又想起了埃及金字塔。 “东家?东家?” 让她回过神来的是洪有为。 “东家,东西已经送来了,你瞧瞧嘛?” “你让老张小张过来。” 几人围在一起。 她让孙大取下板车上的大桶,三个人抬下来,里面是灰扑扑黑黢黢的东西。 “这是?” “好东西,能够让咱们的墙更加牢固。” 打听了许多地方。 暂时还没有人使用“蜃灰”——多见于沿海地带使用的石灰砂浆料,其实就是牡蛎壳或蛤壳烧制后的东西,里面主要成分是碳酸钙。 用蜃灰混合石灰砂浆,再加上糯米,调制成一定比例——当当当,经验再丰富的老师傅,不也就是这样? 当然,具体造房工艺远远不止如此。 只是教室、宿舍、食堂等等,没有那么多讲究。 新配比石灰砂浆同样给力,成型,风干的速度,远远超过传统用料。 可要知道光是调制比例,就花了半个月。 期间,小张等人不停着,利用树干,再加上买回来的一些木材,干起了木匠活儿。 整个进度比预计要快。 对了,中途还有个有趣的事儿——那位任老师傅来找她了。 夜里的时候,悄悄咪咪的那种。 芳草也是一脸茫然:“是任师傅,就他一个人。” 说是老师傅,也就四十多。 任师傅头戴笠,肩披蓑,就差戴个大口罩+墨镜,据开门的洪大叔说,进来之前,任师傅将“左顾右盼”与“小心翼翼”演绎得淋漓尽致。 进了屋,任师傅要其他人离开。 等其他人一出去,任师傅立马变了脸。 原本还是有几分神情高冷,门关上的瞬间,他从云端到了尘世间,凑近了,弯着腰,抱着拳,一阵作揖:“柳掌柜,大财人,我晓得你是个心善的,行行好,你就不要跟我们计较了吧?” “计较?”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对,是我做得不对,可是,可是我是没办法,我也是被逼的啊!” “谁逼你?” “方家。淮安方家,哪里是我这种平头百姓能惹得起的,就,就只有对不住你们了。” 任师傅连连作揖。 腰弯成一百来度,一直埋着头。 “他们是如何逼迫你的?” “我原本给他们干过活儿,修缮祠堂,管事找到我……如果,如果我不答应他们,我一家老小,那就不能再待在淮安。” “有方家罩着,你来找我做什么?” 任师傅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挤出一个尴尬的笑脸:“这……希望,柳掌柜,大人……什么,我是小人,放我一马,不要找我们赔钱,一年到头,我兜里也没几个钱,家有老母,还有……” 她也不说话,任由他继续说。 屋子里安静了。 任师傅的身子晃了几下。 “咱们的契约,白纸黑字,写得一清二楚。” “我知道,我知道。”任师傅一个劲儿点头,顿了顿,叹息一声,膝盖弯曲。 她也就在这个时候起身。 任师傅跪了个空。 “不赔钱也成,你跟我过来。” 带着任师傅去了后院,就是刚砌起来的新墙,光线昏暗,加俩火把,倒也能看得清楚。 “你们干的活。” 转身看一眼喊来的老张:“跟任师傅的对比一下。” 任师傅指出了一些问题,并且给出具体修改放大,他才离开了宅子。 离开前又对着她拜了几下。 别说,假装是菩萨,受人朝拜的感觉——很好! 不过她不会因此迷失自己。 自己是几斤几两,她心里没数嘛? 某些人,有数。 某些人,却是没数。 任师傅偷摸着来后的第二天,工地来人了。 干啥? 闹事的呗。 “停下停下!别干了!” “你们这儿死了人,不准再整这些!” 孙大问道:“哪儿死了人?” “这才多久的事儿?郑家宅子里挖出的白骨,还有谁不知道,还有谁啊?” 第231章 “挖出白骨……为什么不能……你说的再整这些是哪些?” 一众人摸不着头脑。 个个望着气势汹汹走进来的一伙人,以及迅速闻风而至的吃瓜群众。 第179章 无风不起浪 柳微跟着加入了围观群众,唯一不同的是手里差了一把瓜子。 她一大清早就出了门,碰巧,去了一趟金鸡街,恰好看见一大堆人围住了那个打开的口子。 话又说回来,那个地方当真成了看台。 院墙本来就不是很高,又没了那排杨树,只要搬个矮凳,就能一边趴着墙,一边磕着瓜子,一边乐呵呵看着热闹。 当然咯——此时此刻,她是笑不出来。 作为“工程负责人”的孙大等人同样笑不出来。 郑家宅子里挖出森森白骨,已然不是新鲜事儿,更重要的是不是假事。 闹事的人继续大声说道:“你们宅子里出了命案,案子没破,就在这儿瞎倒腾,还把墙拆了打开那么大一个口子,是不是要把冤魂放出来索命?!” “冤……冤魂索命?” “不行!不行!这可不行啊!” 闹事那人转向外街那些人,大声喊道:“他们今天必须把墙封起来!” “封墙!” “封墙!” “封墙!” 呼喊声越来越大。 吸引了更多的人。 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不出意外,别说封墙,半个小时以后,这一片墙就没了。 环顾一周。 正要往上走,眼角余光扫到个人影。 往后一看,不远处看热闹的人,不就是方家大才子? 方牧。 以及他的一众追随者。 方牧手里正举着个茶杯,刚放在嘴边,视线转移到她这里,他扬起嘴角,将茶杯往上举了举,接着抿了一小口茶。 看得不算太清楚。 可是她就是觉得他晃了晃脑袋。 她回过身来。 拨开两边的围观群众,一步步往里面走。 “哎哟,柳掌柜来了!” 不知谁嚷了一嗓子。 前面的人纷纷让开,给她空出一条路来。 她一边往里面走,一边拍起手来:“说得好!” 闹事的男子转身看向她:“你来了正好,柳掌柜,今日你得给大家伙一个交代,到底什么时候,能够把墙封起来?” “把墙封起来,干嘛?” “你不是说我说得好?” 她点头:“是啊,说得好啊,那么久了,还是命案未破,死者亡魂不安呐。” “那还不赶紧封起来?” “那些尸骨已经不在这里,都在府衙,大家都知道吧?另外,正是冤魂,才应该让它们见见光,免得想不开,找谁索命,只是一堵墙,能避开哪个冤魂野鬼的?这里又不是锁妖塔。再说了,命案未破,你不该去府衙,找我做什么?” “你……” “对了,你跟死者是什么关系?” “我……” 她侧过身,提高了音量,对着外面的吃瓜群众说道:“每日都有生老病死,这个不足为奇,我站着的地方,你们趴着的墙,回家躺着的床,去年,前年,十几二十年前,甚至于百年前,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发生。我们都是踏着前人的尸骨,活下来的,还怕一堵墙啊?” 人群里有笑声。 也有窃窃私语。 其实,说白了,大家并不怕这闹事男子说的这些,只是来看个热闹而已。 而这个时候,有人走出人群,走进了拆开的那个口子。 “这墙,还是得封,不然得破坏金鸡街的风水。” 来人一身穿金戴银,腰间一块拳头大小的玉佩,说着话,一边扇着扇:“余道长,你说是吧?” 一旁是一位身穿道袍的男子。 道士一手拿着罗盘,一手捏着手指,双眼环顾四方:“此墙不封,定会影响整个金鸡街的运势,铺子无所进,居民无所安,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啊!” 道士话音一落。 顿时,炸锅了! 现场闹哄哄的,孙大洪有为几人脑门挂着汗,她也不说话,走到一旁堆起来的树干上坐下。 隔了一会儿。 带着道士来的金琅比划了一个手势,立即,有人让其他人安静下来。 金琅问道士:“这样也不行啊,柳掌柜穷得只能开自家宅子作铺子,给封死了,他们要怎么活?” “倒是也有法子,开宅子正门,或在西边拆墙作门,再作个九九八十一天的法事,到时定无大碍。” 金琅“嗯”一声,手里的扇子晃了又晃:“大家就别为难柳掌柜,本就是妇孺之辈。” 众人把目光集中到她身上。 等着她的回答。 若是金鸡街百姓强烈反对,这墙最后是不得不封上。 如果开其他的墙。 四周都是人少的巷子。 那不跟深巷里的陈家拳馆一样? 还整什么整? 她要开的只是金鸡街上的这堵墙! 从木堆上站起,跳到一旁高处去,因为隔了一段距离,她看起来比金琅等人高出不少,也能越过墙头那些,望向茶楼里方牧等人。 再把注意力集中到墙外的人群。 粗略一扫,大概得有八九十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里面孩子还不少,晃眼一看就是十几个。 第232章 不同于春森路,学府路,梨花路等等,金鸡街是一条生活气息浓厚的街道,通俗说,就是居民区。 靠露桥巷一侧,算是中级住宅,背后的金鸡街,最开始是奴仆下人集中居住的地方,后来,奴仆们退休,用积攒多年的钱财,还有一部分善人给的“退休金”,置了房产等。 因此,金鸡街的百姓,还并不属于最底层。 这也是为什么会在宅子后开学堂的重要原因。 今日正好是个机会。 “我承认,我不懂风水,但是,我想先给大家说说我懂的一件事,如果我说完了,金鸡街的父老乡亲都反对,那我就把这堵墙封起来。” 没人反对。 只不过有几人正皱眉。 她继续大声问道:“之所以开这堵墙,你们以为我是要开铺子吗?倘若是开铺子挣钱,大家伙该高兴才是。” “有人会问,为什么?” “因为我铺子生意好啊,往来金鸡街的人多,不顺带着买点金鸡街上,其他铺子的东西?” 有人问道:“不开铺子,那你是要做什么?” “对啊,修了那么多房子,你们到底是要做什么?” 从一开始。 她就没给任师傅等人说,修起来的房子是干什么的,估计,关注她的人会认为是用来重开“桃夭”。 而孙大等人,坚决保密,谁都不敢提“商业机密”。 肯定有人知道,但知道的人肯定不多。 误打误撞,今日或许正好是宣传“学堂”的好机会。 第180章 因祸得福 “我有一个表妹,打小聪明伶俐,大家都说,如果她是个男娃儿,多读几天的书,一定能够考上秀才。” 有人在笑。 她看向那几人,接着说道:“如果她不是奴仆,多读几年书,说不定还能考上举人。可是,她只是一个奴仆,她也只是一个女子。” 听懂的人,没笑了,其中一些妇人,抱着孩子的手搂得更紧了一些。 “如果她没有被卖进高门大户里当奴仆,有机会,能多读几天书,多识几个字,学习一些东西,不管是女孩,还是男孩,他们以后的选择,是不是会更多一些?” 有人插上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 “那些有才的,就没有德吗?” 那人不说话了。 她接着回了一句:“有个词儿,叫作,德艺双馨。” “金公子。”忽然喊到金琅:“试问,两个人,模样身材岁数大致相同,不过,一个只是普普通通的奴仆,一个识字懂礼能接人待物,你会让哪个做你的随从?” 金琅不语。 她看向其他人:“大家伙都知道吧?如果你们的孩子,识字懂礼,哪怕去给人当随从,每个月的月钱,也能高一些不是?但是……” “但是你们都知道,却苦于没有额外的钱,给孩子们去学堂,让他们学习更多的东西。” “祖祖辈辈都是这样,我的孩子也是一样。” “我就想问一问,有没有人觉得,自己的孩子不一样?” “我的孩子就是跟其他人不一样。” “就像我的表妹,她就是跟其他人不一样,她注定不是普普通通的女子。” “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保不准,她一个奴仆出生的普通女子,以后还能嫁给大将军!” 人群里有人笑了。 哈哈大笑那种。 她也跟着笑,偷偷看了眼站到角落里去的芳草,清了清嗓子,她拍了拍手。 “街坊邻居们,父老乡亲们,我今天要说的事情,就是我这修的到底是什么,听好咯,我要在这里修一座学堂。” “不是私塾。” “是学堂。” 众人望着她:“什么是学堂?” “不是学学府路私塾那些东西,因为咱们不是要考秀才中举人,那我们是要学什么,以后做什么?” “学习认字,数数,学习如何强身健体,甚至于,我们还要学习一些医术。” 原本安静的人群。 一下子。 沸腾起来。 “医术?还要学习医术?” “学了医术,那不是可以给自己瞧病了?” 她又拍手让大家安静一些:“重点不是这里,而是,在这里学习的孩童,不收取任何学习费用,不要钱,我在这里保证,不收取一文钱。” 接下来的场景,有些控制不住了。 人群纷纷涌进。 金琅与马赛不知去了哪里,远处的方牧更是看不见了,不过,她的精力也只是分了一两秒出去而已。 人们把她围住了。 各种问题。 “不要钱?真的不要钱吗?” “柳掌柜!你看看,我家的孩子可以来学堂吗?” “学堂什么时候能够修好?” 关于“学习”。 看得闹热,一时激情,而且还不要学费,咨询的人多,最终前来报名的人并没有那么多。 很多人也是将信将疑的态度。 不过这没关系。 因为她的学堂也是有名额限制的。 暂且,金鸡街百姓不反对就成。 只是说了个笼统,具体情况,目前还不能说,经过这一波“闹”,倒也算是因祸得福。 除了宣传了一把学堂,她还得到启发。 第233章 如何建出一个气派的能避雨的开放式操场? 就在看到金琅的瞬间,突然回忆起那个纪录片,古埃及人如何修建法老陵墓,其中有个介绍陵墓大殿的片段。 赶紧让人去找石头,以及松软的泥巴。 芳草愁眉苦脸找到她:“姐,你自己看看。” “看啥?” “你说看啥?”芳草把账本搁在她的面前:“你就只管各种折腾,一点儿不在意咱们账上还有多少钱。” 买地,花了钱,后续各种修建等等,无一不是要花钱。 陈家拳馆还好,有陈志诚照应,对面的院子还没开始捯饬,学堂是费了些钱,还不算多,重点是小洞天。 小洞天那边是重头戏。 不能不花钱。 实际上她那些钱,也不剩太多,里面一部分还是借的。 她心大着,芳草整日发愁。 “还有董大夫,他……”芳草都说不下去了。 “不急不急,我来,整点进账。” 赶紧关在院子里,好几日,折腾些新玩意儿。 不能说不辛苦。 每天就睡三四个小时。 没办法——芳草天天叹气。 顶着俩熊猫眼,打个大大的哈切,她让小燕去喊芳草和周沛霖。 不大会儿,人都来了。 她先问周沛霖:“怎么样?” “能成,就是模样还差些,得再调试几次。” 周沛霖把托盘端到她面前,上面是几块正方形的香皂,跟以往不同的地方在于,香皂上面有图案。 “这个是月亮嘛?好美啊!还有小兔子……” “小燕,别乱动。” 洪有为媳妇赶紧抱起小燕,她则把香皂往前推。 “模样还是不错,小燕都能认出月亮和兔子。” 周沛霖红着脸:“我会做得更好。” “那我说新东西咯。”她拿出一旁的瓶子来,从里面倒了些白色的东西:“你们看看。” 托盘里是白色的颗粒状的东西,里面有一些捣碎的桂花干。 周沛霖伸手去摸了摸,放在鼻尖嗅了嗅。 芳草说道:“好香,瞧着像是盐。” 小燕却是把手指放在了嘴里:“好咸!” 她赶紧让洪有为媳妇带小燕去漱口:“快吐了,不能吃。” 洪有为媳妇跟小燕出去了。 芳草仔细看了问道:“这就是盐吧?” “这叫做浴盐,具有香皂的作用,不同的是能够舒缓疲劳,用这个沐浴,能够更加放松,虽然是盐,但是,绝对不能食用。除了这款,还有这个,你们看看。” 倒了另外一个瓶子的浴盐出来。 淡淡的蓝色,自然光下,晶莹剔透。 “好漂亮。”周沛霖忍不住拿起来。 芳草也捏了一些来看,看过后,却皱起眉头:“盐,多少钱一升,你是知道的吧?” 她嘴角一抽抽:“我,知,道。” 第181章 托付 目前的盐价,一升,42文。 一斤多而已,四十来文而已。 来对比一下去年的米价,一斗米,15文,一斗米约等于十升米哦~ 盐向来就贵,也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 “你这一瓶就算了,要是大量生产,第一个,拿盐,咱们就拿不到。” “第二个?” “你还问第二个?即使能拿到大量的盐,这一瓶子,得要多少钱,咱们又该卖多少钱?”芳草扶额,用着“幽怨”的眼神看着她:“姐,这只是一瓶盐而已。” 还没开始。 她已被要求放弃。 周沛霖在一旁说道:“咱们先试试,再看看能不能用其他物品替换,单是盐,着实太贵了些,不像洗涤皂和香皂,原料倒是花不了太多的钱。” 芳草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就按沛霖说的办吧。” “你俩给我安排完了。”她挥手让她俩走。 第二天。 没等到这第二天一早,半夜的时候,芳草和周沛霖找到了她。 当时,她正在捯饬其他东西。 “别,别进来……啊!” 她自己冲出屋子。 两人一脸惊恐:“发生了什么?可是有贼人!” 拉下脸上的布罩子,她坐到一旁石凳上去:“二位美女,有话快说。” 芳草正要开口,周沛霖先问道:“好香啊?是什么味儿,那么清香?” 芳草愣了一下:“诶……还有甜味儿?” “你们是不是要找我说浴盐的事儿?” 拉回正题。 两人试用了浴盐,周沛霖烧了好一阵的水,用浴盐来泡澡,芳草则把浴盐放在了盆子里,用来泡了个脚。 使用感一致——好评。 “比起香皂,浴盐,能够使肌肤光滑,泡了一会儿,感觉好白,就像是煮熟剥壳的玉子,摸起来,又跟绸缎一样,太令人惊奇!” “先前泡个脚,我还睡着了。今日跑了几头,学府路,陈家拳馆,还去了一趟城南,脚别提多酸,用这个泡了泡,没想到,脚不酸不涨,特别舒服。” 周沛霖续道:“这个不是寻常的盐吧?” “所以……”芳草赶紧问道:“不是盐价拿的吧?” 她哭笑不得:“不是食用盐,这个是海盐,所以,我说吃不得,吃不得。” 第234章 “海盐?” “海水不是咸的嘛?” 两人大惊:“海水?!” 紧着。 一个问道:“海水可以制盐?” 另一个拍手,说道:“太好了,海水那么多,总不能收咱的钱!” “跟井盐一样,海水可以提取盐,但那个一般不能吃。这些浴盐,我是让人从南浔那边带来的海水,提取出来的,所以,花不了几个钱。不过,里面还加入了其他东西,例如,泻盐,精油,干花,染色剂,成本要另算……” 芳草开启了计算模式。 周沛霖赶紧详细问起如何提取海盐。 等她说得口干舌燥,准备打发两人回去,又被发现了一个秘密。 两人跟打了鸡血一样。 “姐,你也太厉害了吧?你到底是怎么想到的,这个东西可比香粉好太多,太多太多,香粉根本无法比拟!” 周沛霖的眼睛里也在放光。 而繁花坊的丽娘,面上综合了芳草+周沛霖的神情,一手轻轻晃着手绢,一个劲儿把脸罩在手绢底下——她是在闻香。 “这个……这个叫什么?” 刚问了这话,丽娘赶紧起身,把敞开着的门窗统统关上。 “这个可是好东西!顶好的东西!” 她也忍不住笑:“比起香粉?” “别提香粉了,你这玩意儿叫什么?” “花露。” “好!”丽娘拿着桌上的小瓷瓶,揭开塞子,嗅一下,又赶快盖上,紧紧摁住:“香而不腻……有牡丹的香气,还有……哎哟,我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好闻,也不呛人,真真是好!” “丽娘试试这瓶?” “不一样?” 丽娘一手拿着瓷瓶,伸手去拿另外一瓶:“这个……哟,另一番风味,清新淡雅,颇有几分脱俗的味儿。” “目前就这两个香味。” “你那儿有多少,我全部要了!” 她指了指已经进入丽娘怀里的俩瓷瓶:“就它俩。” “啊?”丽娘在她身旁坐下,凑得近,紧紧靠着:“老实说,你是不是想抬我价?” “哪儿敢呐?花露,拢共出了这俩瓶,其他的要等三月,三月以后,才会有了。不说世上其他,只是出自我手的花露,仅此二瓶,赠与丽娘,作为独家福利。” 花露——简易版的香水。 暂时不稳定,容易分离,挥发,等再出一批,她再存放到冰库里去,等三个月,花露性质稳定以后,才能上市销售,而且,在此之前,她必须得解决一个难题。 “还有浴盐,这也是新玩意儿,沐浴,泡脚,都可以放一些,好处,丽娘就自己体会。” “另外,切记,不能吃,不能吃,不能吃。” 她去一趟繁花坊。 主要是送香皂,顺带着,把捯饬出来的花露和浴盐送过去。 像丽娘这样的女子,不缺钱,她们见识过的女性用品也多,比起芳草和周沛霖,她会更有发言权。 出了繁花坊,接着去了其他青楼。 虽然没了桃夭铺子,跟文掌柜那边一样,采取送货上门的服务,周沛霖跟洪有为媳妇在院子里制作香皂,定期送给订货的青楼,其他散客,只能暂时放弃。 她实在是没有更多的精力。 等她回露桥巷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她走在前面,石头落后几步,一边走一边吃她给买的饼子。 “好吃吗?” 石头点点头,嘴里还在嚼,又在咧嘴笑,瞅着很有喜感。 “累不累?” “不累。” 她出去基本都带上石头,他就跟着她,帮她拿些东西,也充当“保镖”。 石头身材高大,一身黑色劲装,面无表情时,还是有几分黑衣人的感觉。 “明日我们去春燕阁吃糕点。” “不不不。”石头却是连连摆手:“你不吃,我不吃。不吃,不吃。” “吃,上次是胃口差点。” 上次是专门带石头去吃,她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没想到石头竟然看了出来。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迎面跑来洪震武。 “掌柜的,你快跟我来,贾掌柜人不好。” “贾掌柜?” “正在咱们宅子里。” 第182章 醋缸子 据洪震武说,贾掌柜下午老早就来了。 也不进去。 就坐在大门边儿上等着。 旁边跟着个孩子。 孩子给他讨了几口水。 直到芳草回来,见他脸色不好,请贾掌柜先回去,贾掌柜执意不肯,隔了一阵,他自个儿进了宅子,那孩子也跟着进去。 进宅子后不久,贾掌柜脸色更加不好。 “董大夫没在?” “董大夫先前回来了,贾掌柜不肯让他把脉,大发脾气,还把董大夫凶走了,芳姐也生气了,让他赔打碎的茶盏。” “贾掌柜来干什么?” 洪震武摇头。 因为认识,芳草倒也没让人把他扔出去,但贾掌柜身体状态着实不佳,众人不由得担心,万一他出点什么事,可别赖在他们身上。 她在正厅见到了贾掌柜。 比起上次,确实是瘦了两圈。 不是一圈。 真是两圈。 “贾掌柜?”她轻声喊了一嗓子。 第235章 躺在软垫上的贾掌柜睁开眼,胳膊撑地,撑了好几次才起来,她看了眼角落,那孩子只是蹲坐在那里,不仔细看还看不见他。 贾掌柜坐起来:“茶。” 她让人端来热茶。 喝了一半,贾掌柜脸色红润不少,他转头看向角落:“一天没吃了,让他在你这儿吃几口?” “石头,你带他去吃饭。” 孩子却是不动。 贾掌柜起身,晃晃悠悠走到角落,细声细气说话:“去吃饭,不吃饭哪有力气跟我怄气?” 孩子离开了。 贾掌柜颤巍巍去关门,回来的时候,把先前搁在地上的一个破旧的木匣子,推到她的面前。 “柳掌柜,给你的。” 她没接,看着他说道:“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孩子想想,有病就去治,你怕什么呢?” “我自己心里有数。” “有什么数?” 贾掌柜叹息一声:“差不多了,时候快到了。” “啊?” 贾掌柜自己打开了木匣子:“这里面是我宅子的地契,还有一些积蓄,全都交给你。” “你打算?” “我打算回东洲,老爹老娘都在那儿,他娘……就让他留在这儿,陪着他娘。” “你走了,你儿子怎么办?” “我就把他托付给你了。” “这不合适。咱俩……” 她想说非亲非故,干啥把孩子托付给她,她是要办学堂,可又不是托儿所,更不是福利院。 “我听说了,你要办私塾,让碧云去读书,今后,他就跟着你了。这些东西,全都给你,你拿着吧。” “淮安就没个亲戚?” “我本是东洲人。” “那你带着他一起回去。” 贾掌柜直勾勾看着她,半晌,双眼无神的才说了一句话:“我生前就这一个遗愿了。” 贾掌柜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还带着一匣子钱财。 一时间,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见她没说话,贾掌柜絮絮叨叨又说了些。 “碧云随他娘,聪慧。” “可惜……” “我教不了他什么。” 贾掌柜把剩下那杯水喝了:“我去一趟茅房。” 他的脚步并不稳。 颤巍巍走起来,也要搀扶着墙,几步路,像是走了几十步远。 终于走出了屋子。 朝着外面走去。 盯着贾掌柜离开的背影,愣了一阵,却是突然反应过来,往茅房的地方跑去。 没人。 往外面跑。 找了一圈,愣是没找到人。 “嘿!他——” 其他人已经吃了晚饭。 剩芳草等着他,石头在一旁,看着那孩子。 她坐下吃饭:“喂,小子,你叫什么?” 孩子站起来:“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 孩子往外走。 她继续吃饭,芳草却是拉长脖子望了一阵:“这孩子模样生得真俊。” 俊俏小子不大会儿就回来了。 他气呼呼瞪着她:“他在哪里?” “谁啊?” “我爹。” “他回江洲治病了。” 他扭头往外走,还没跨过门槛,倒回来跟她说道:“你们大门关了,我出不去,我要去找我爹。” “找他干嘛?” “他病了,我要照顾他。” “你又不是大夫,跟他一路,只会让他照顾你。” “他什么时候回来?” “病好了,就回来。” 他也不说话,在角落里坐了一阵,等她吃完饭,他又起身出去了。 不大会儿,洪震武跟她说道:“那孩子翻墙出去了。” 晚些时候,洪震武去了趟贾宅。 贾掌柜的儿子,贾碧云,被洪震武拎着回来了。 人就在他面前。 哭丧着脸。 看了她一眼,坐下,双手抱膝,把脸埋在了膝盖里。 “你爹去东洲治病了,他说,带着你不方便,路上匪徒多,道也不好走,等他到了东洲,会托人给你寄信。你家也没其他人,信会寄到我这里来,你,你就暂时住我这里。” “住也不能白住。” “你得帮我干活。” 喊来芳草:“明日起,你就跟着她,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她把烫手山芋扔给了芳草。 已经有许多工作的芳草,并不介意,坐在贾碧云身旁,跟他说了许久的话。 芳草不介意多一项“工作”。 有人确实介意多了个人。 孙小猴瞅着跟他差不多高的贾碧云,看了看芳草,又看了看芳草,眼神中,徒升一团怒火。 关键是当时还有以下对白。 “碧云,你竟然识得那么多字!” “几个字而已。” “碧云,你居然懂得拨算盘,打得也太好了吧?” “没有芳草姐姐拨得好。” 关于贾碧云。 从芳草那里听说了一些,听得越多,越觉得他不像贾掌柜的儿子,养子,勉强可以接受,不,哪怕是养子,感觉也不像是那么一回事。 先从外观来看,一个油腻大叔,一个清秀少年,他比孙小猴要大一岁,十岁左右的孩子,却已能瞧见清朗少年的模样。 第236章 识字,算数,不用多说。 此外,贾碧云还知道不少知识,诗词也能背上几十首——毕竟,人家老爹是开书店的。 书店里长大的孩子,身上还有一分书卷香气。 斯斯文文。 谦逊儒雅。 跟贾掌柜根本不沾边的,好吧? 她那学堂,还能教他些什么? “连洗涤皂都不认识。” “你知道怎么卖出去一块洗涤皂吗?” “香皂是什么,你识得吗?” 孙小猴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嘲讽之意。 作为吃瓜群众。 她捏住了鼻子——醋缸子打翻了。 第183章 求助 寒风料峭。 她推开窗,哈了口气,搓了搓手,出门的时候还跺了跺脚,衣领拉了又拉。 估计是最后一波倒春寒。 去年的冬天,来得有点早,走时又几次恋恋不舍,面对加长版的寒冬,可苦了好些人。 俗话说瑞雪兆丰年,有人说,明年一定能有个好收成,有人说,怕是会有个怪像。 对于她来说,这波倒春寒应该还是好事——能够在及时修起来的冰库里,装进一些河里凿回来的冰块。 像淮安这种地方,按理说,河面不会结冰,而且,转眼就是三月底,河里怎么可能还有冰? 东北地区有冰,这还差不多。 不管怎么样,反正冰库里是存起了冰块,等到夏天,如果侥幸没化,说不定可以挣上一笔钱。 冰库原本是一处凉亭下的水井,连同一旁的小池塘,一起给挖了,修了一个地下室,用了“水泥”,还用了砖——这玩意儿贵得不行,芳草那是滴了好几碗心头血,上面再修起一间屋子,两旁栽了几颗个头不会很高的树。 不远处就是新砌起来的院墙了。 学堂这边的进度越来越快,在街坊邻居得知自家孩子可以免费来读书时,自发来帮忙的,送茶水的,还有监工,倒没有来闹事捣乱的人。 她准备去学府路看看。 那边本是在原本建筑物上进行修整,大多数比较简单,只有一小部分不太好解决,孙二和洪震武两人勉强能够应付,芳草多时也在那边。 今日刚出门,就遇见往回走的董杏林。 两人迎面走来。 他居然没有看见她? 董杏林一副发蔫的模样,就是花儿几天没浇水,偏偏碰上几天大太阳,蔫儿耷耷的样子,从她身旁路过,那就是标准的行尸走肉。 “嘿?董大夫?” 董杏林匀速前行。 她倒回几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董杏林?” “啊!”他是浑身一哆嗦。 “太阳有那么猛?” 董杏林反手拉住她的衣袖,嘴巴一瘪:“柳掌柜,你帮帮我。” 又来一句老话。 万事开头难。 董杏林觉得开医馆太难了。 作为医者,听见能开一间医馆,自然别提有多开心,可兴奋劲儿一过,董杏林就开始打脑壳。 如何寻找合适的医馆? 如何联系药商买药材? 医馆是否需要装修布置,起码,牌匾需要做一个吧? 此外,如何保证有客源? 他在淮安也不认识其他人,只是坐在铺子里等病人上门? 以上,出自于芳草的灵魂拷问。 “对了,每项支出,你得给我报个价,不能你说多少钱,我就给你多少钱!” 董杏林立马倒下了。 尽管如此,第二日,董杏林重新站了起来——没关系,我不懂,我去看看其他医馆,看他们是如何选铺子,如何进药材,如何装修,如何有病人上门。 她表示肯定:“对啊,你的思路没问题啊,后来了,后来发生了什么?” 董杏林在淮安城内走了许多地方。 记下每个去过的医馆,又是对比,又是总结。 她赶紧竖起大拇指:“很好呀!对于如何开医馆,你有所了解了吧?” 董杏林哭丧着脸:“我开不了医馆。” “为什么?” “我才念了几年书,走了多少路,见过多少病患?我不配开医馆。” 哎呀,这是自信心受到了伤害。 拉起坐在路边的董杏林,拉着他回去:“回去换身衣服。” “换衣服?” “你如今蓬头垢面,先洗干净,换一身干净衣裳。” 由于烧水很麻烦,只是回去洗了脸,擦了身子,洗了个头,等董杏林擦干头发,她已经买了一身新衣裳回来。 成衣铺子里多是深色衣服,她却买了一套湖蓝色的,瞧着秀气清爽,再加一块绸缎的头戴,一双新布鞋,董杏林整个人看上去更像书生。 “不行,这身衣裳……瞧着更小了。” 他原本是一身深蓝色的,显得成熟,也显得有些老气,一大块头布,裹得跟个老头子一样。 “听我的,走。” 半拉半拽,把他弄出宅子,带着他去了学府路,那里有一家药行,曾经拜访过药行掌柜,不是很熟,但也能打个招呼那种。 碰巧药行掌柜的也在。 药行里主要是卖药,偶尔,也有大夫坐诊。 话说,医生属于稀缺资源,技术好的医生一般都被挖走了,要么是专门给某高门大户当私人医生,要么是进去专业机构吃皇粮,例如,府衙医馆,皇家医馆等等。 第237章 瞧病的人基本是拿着方子,自己去药房买药。 药行掌柜问道:“什么风把柳掌柜吹来了?” 她侧身看一眼董杏林,他赶紧朝着药行掌柜作揖。 “这位是?” “这位是董大夫,我特地带他来拜访掌柜的。” “噢?大夫?这位郎君年纪轻轻……”掌柜的笑了笑,一边看着董杏林。 她接着说道:“英雄出少年嘛。年纪轻轻,那正是因为天赋异禀,董大夫自幼习得医书,又行走山林五载,免费为百姓治病,可谓是医德双修。” “那是了不得。”掌柜朝着董杏林一揖。 她顺手拍了拍董杏林的背,他赶快把背挺得笔直。 “董大夫初来淮安,不识诸位同行,特此来走动走动。” 掌柜的接着说道:“董大夫若是有空,可常来我这药行瞧瞧,时常有病患前来求治,我那老位老医工忙不过来。” 董杏林正要开口,她先摆起手来:“那倒是不行咯。” “为何?” “董大夫的医馆马上就要开起来了。” “医馆?”掌柜的当即面露几分紧张:“铺子开在何处?柳掌柜,可别是你要开这医馆。前几日,我老哥几个还说起你,要是你读了医书,怕是也能整出个不同的医馆来,到时候,我这药行别开不下去了!” “地儿没找好,不过不在这学府路。” 掌柜的舒了口气,却是没有继续跟她聊下去的意思。 接着去下一家药行,再去淮安几家有名的医馆。 当踏入医馆的时候。 扭头看了眼董杏林,再一把将他拽进来。 医馆里正是一位老大夫坐诊。 老大夫看了他俩一眼。 董杏林赶紧拉住她:“别去了,这家医馆,昨日我才来过,走吧,咱们快走吧。” 第184章 老顾客 跟着董杏林走到医馆门外。 她回头看了眼那老大夫,他正巧也看了她一眼,还用鼻子“哼”了一声。 她回过身来,让董杏林抬起头来:“他昨日跟你说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他……” 董杏林又垂下脸去。 他的手抠住衣袖边缘。 “说吧,他说了什么,你要是不说,那我就进去问他,就数到十,一,二,八九十!” “说,我说。”董杏林示意她到旁边去。 走到一旁,就着医馆外的台阶坐下,董杏林一个劲儿往医馆里望,她拉着董杏林也一同坐下。 “我来猜猜,他,是不是说你年纪轻轻,什么都不懂?” 董杏林长长“嗯”一声。 “还有呢?” “让我不要误人,性命之事,乃大事。” “你今年多大了?” 董杏林抬起头来看了看她,慢吞吞说道:“虚岁二十。” “何时起念了医书?” “三岁。” “三岁就念了医书?” “启蒙念的就是《心经集》。” “谁教你念的医书?” “母亲。还有叔伯,几位医博士。” “什么时候出来作游医?” “五年前,胡乱走访了一些地方。” “倘若不开医馆,你会做什么?一直做游医吗?” “我想完成一本医集。” “好,你跟我进来。” 立即拉着董杏林往里面去,一进医馆,径直往那位老大夫面前去,刚好先前问诊的病患去了药柜,她松开董杏林,朝着老大夫作揖。 “大夫安好?” 对方冷暼一眼:“可是瞧病?” “是也不是。” “那是何意?” 她侧身看向董杏林,接着说道:“昨日大夫跟他所说的话,我并不认同。” 老大夫“哼”一声,甩了一下衣袖:“年纪尚轻,自认为有几分医术,就要开医馆收治病患,这不是误人性命,还能是什么?” 老大夫声音不小。 他那么一说,铺子里几人纷纷转过身来。 董杏林的脸已然是点烛后的红灯笼。 “请问大夫,你何时开始学习医书?” “老夫十岁进了药行,当了五年药徒,学习十年医术,至今,已是四十来年的光景。” 老大夫说着,一手捋了捋自己的胡须。 “试问,大夫认为,年至几何,方有资格为医,为人医治?” “他这样。”老大夫对着董杏林摇头。 “一位过而立之年的医者,可有资格开医馆?” “差不多吧。” “一位三十来岁却只学习过两三年医术,这样的人,能开医馆嘛?” “也得多习得几年医术。” “与其说年龄,不如说是习医的年限?但是,年限高的,总比年限低的强?倘若有人天资聪慧,别人要学十来年,他学个几年就成了,这样又算如何?” 老大夫又甩了一下衣袖:“他学得多年医术?” “三岁启蒙《心经集》,师从长安医博士,足足十二年,再加上个人游医经历五年,为数百位贫困百姓医治,这样一个人,没有资格开医馆?” “所谓医者仁心,能力范围之内,能为病患解决痛楚,这样的人,不该论其年纪多大,能力多强,只要他有一颗赤忱的心。” 之所以那么说,因为山间地区,赤脚游医都难得一遇,更别提那人医术如何,医治成功率又是如何。 第238章 医治病患,就得怀揣一颗赤诚之心。 她认为在医学水平较低的古代,更重要的是鼓励更多的医者去“做”。 当然,水平也很重要。 可她认为董杏林的医学专业已超过九成的同类。 她不能让老大夫摧毁他的信心。 老大夫不说话,只是让人赶快轰走他俩。 她被赶到门边,继续说了几句:“该瞧瞧病的人,是你,你不该以你以往的经历,去随便评价一个未来的医学大师!” 第一次被“扫地出门”。 周围还有不少围观群众。 没关系。 有什么? 有什么比得上董杏林的自信心? 等等。 等她回头看董杏林的时候,他依旧耷拉着头,跟在她身侧,落后三四步。 她停下来,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给你丢人了?” 董杏林忽然抬起头来:“不。我是不想给你丢人。” “啊?” “你很厉害,我听说了。” “你会比我更厉害!”她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个老头子的话,别理会,你比他厉害多了!” 董杏林摇了摇头,又回头望了一眼医馆,这才接着说道:“他如今经验比我丰富,但我一定会超过他。谢谢你,我明白你的好意。” “走,去下一家!” “还……还要去啊?” 她继续半拉半拽,带着董杏林去了隔壁的梨花路。 “你怎么知道……我师从长安的大夫?” “第一,你用的词是医博士,第二,你的口音。” 董杏林沉默了。 她也没刨根问底。 拐角就是梨花路,不远处有个医馆,里面的人她也认识,把董杏林丢进去,她去了斜对面的铺子——美人坊。 两位大佬不在。 只是铺子里几个。 纵使如此,里面的人见着了她,跟如临大敌一般。 “柳,柳,柳掌柜……不知柳掌柜前来,有何吩咐?” 她笑了起来:“吩咐?哪里说得上。我就是路过,来瞧瞧,照顾照顾你们铺子的生意,不会不卖给我吧?” “没,不,不会。”店小二连连摆手,面上神情依旧尴尬:“柳掌柜,想要些什么?” “香皂,来一块吧。” “要,要那种?” “就那个。” 拿起一块香皂,低头细看,香皂用纸裹住,上面写着“美人坊”三个字,纸跟以前桃夭用的纸竟还是一模一样。 拆开了纸,里面是一块瞧着差不多的香皂。 捏了捏。 稍硬。 闻了闻,香味里带着一种繁花坊那里闻过的香粉的气味。 有些东西看着一样,实际还是有差别。 “多少一块?” “回柳掌柜的话,六文一块,你,你是要多少?” 她又笑了:“我能要多少?” 给了六文钱,出了铺子门。 刚就去就碰见了桃夭铺子的房东。 房东热情万分的给她打招呼,问她是否有重开铺子的打算。 “听闻学府路那边有了动静,还有,你还改了后院建私塾,梨花路这边,柳掌柜不考虑考虑?” “铺子还没租出去?” “还得寻像柳掌柜这样的有缘人,你再考虑考虑,租钱咱们好商量的嘛。” 跟房东聊了几句,一旁停下辆驴车。 第185章 遇假货 驴车缓缓停下。 车帘被掀开,一条细缝而已,瞧不见里面的人,却是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 “柳掌柜?请稍等。” 她走向驴车一侧,只见一位梳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女子,由下面的丫头搀扶着,下了驴车。 女子微笑点头,细声说道:“多日不见,柳掌柜可还安好?” “原是顾夫人。”她向着女子作揖。 面前的女子模样秀丽,举止文雅,应出自大户人家,芳草打听过,倒是没得出个什么,她也没揪着不放。 当初桃夭铺子开业,女子曾来光顾,后来陆续买了些东西走,可以算是老顾客。 “柳掌柜记性可真好,竟还记得我。” “如此气质出众的女子,自然是过目不忘。” 女子掩嘴,遮了遮唇边的笑:“柳掌柜,有句话,不知是否方便一问。” “你说。” “桃夭铺子是否会重开?” “暂时不会。” 女子轻叹一声:“真是可惜。有些物件,虽说同貌,却非同物。” “顾夫人可是要些什么货?” “你那儿可还有些存货?” “像是桃子茶,冰糖雪梨膏,那就是没得办法,季节不到,东西出不了,若是洗涤皂或香皂,大可送一批给顾夫人。” “有香皂就好。”女子放下摁在嘴边的帕子,笑着说道:“我要离开淮安了,想着带些香皂走,好送给我的故友们。” “大概什么时候离开?又需要多少,对香味可有要求?” 女子一一说了,接着说道:“……倘若那香味再浓郁一些就更好了。” “这没问题,大可为你特别定制。” “那就劳烦柳掌柜。” “对了,货给送到何处?” “柳掌柜是住在露桥巷吧?我派人来取即可。” 第239章 “都行,看你如何方便。” 路过得到一个订单,心情愉快,学孙小猴那样蹦哒蹦哒往回走,走了一阵,她才想起身边少了点什么。 赶紧回梨花路。 以为董杏林正或是拘束或是尴尬,不知该站着还是该坐着,结果,进医馆时,一片欢声笑语,气氛祥和。 错过了什么? “诶?柳掌柜怎么来了?”掌柜的跟她打招呼。 “金掌柜安康。” 掌柜的笑着跟她作揖,又赶紧为她引荐了一旁的杰出才俊:“这是小董大夫,年纪轻轻,天资聪慧!” “噢?” 董杏林正挠头,不知该如何打断掌柜的模样。 掌柜的继续说道:“他可为我解决一个难题。” 就在她去美人坊途中,董杏林急救了一个病患,病人正是掌柜家亲戚,当时,医馆里没有大夫,只有能抓药的几个。 听了这个急诊小故事。 她收起了笑容:“金掌柜,你一会儿可就笑不出来咯,这位董大夫,他正打算开一家医馆。” “真的吗?” “此言不假。” 掌柜的看看她,又看看董杏林,晃过神一样:“噢!你俩认识的,是吧?” 董杏林说道:“先前的急救手法,还是柳掌柜教我的。” “此言当真?!” 董杏林点点头。 掌柜的赶紧朝她作揖:“柳掌柜可要手下留情。” 走了一整天,她是精疲力尽,董杏林的状态却是越来越好。 她沉默不语,耳边全是董杏林的各种药名。 “……当用金钱草,一钱……” “……再加少许连翘……” 董杏林此时的状态,有些像在天葵寺。 回去的路上,她忽然问道:“你觉得梨花路,如何?” “什么?” “梨花路上多卖女子用物品,手帕,头花,金银首饰,绸缎桩,衣帽行,那里没有一家医馆或药行,就隔壁金掌柜那里一家医馆,老大夫三日才来一次,而且,就先前那会儿,铺子里来了几位娘子。” “梨花路可有空余铺子?” “恰好有一间。” 董杏林朝她作揖:“全凭柳掌柜做主。” “药材你看好了吗?” “已经定了一批,不久就会送到。由于铺子当时没定下,就让赵掌柜送到了露桥巷。” 真是说什么,什么就来了。 回露桥巷宅子,孙大就说有人送了一批货来:“说是草药,搁在门前就走了。” 她看了眼已兴致勃勃跑去看药的董杏林,问孙大:“没让付尾款?” “没。” 往自己院子里去,回屋躺下,请洪婶子烧水。 没躺多久,热水还没来,芳草来了。 芳草语气里带了笑意:“你不去瞧瞧董大夫?” “怎么了?” 芳草不急不慢转身,倒了一杯水,慢吞吞喝了才说道:“听说得了失心疯。” “啊?失心疯?不……不刚来还好好的?” 芳草还没解释,洪婶子端了热水进来。 热腾腾的水倒进盆子里。 芳草取了浴盐,撒了些进去,用棍子搅拌均匀。 “芳草,你可学坏了,晓得看戏了。” 芳草坐到一旁吃果子,边吃边说:“我跟他说了,他不听,还说我市侩。”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被骗了呗,嘘……你听,是不是鬼哭狼嚎?” 她竖起耳朵。 隔壁院子正传来阵阵“鬼哭狼嚎”。 一阵喧闹之后,芳草才说道:“定药材的时候,我觉得那家给他的报价低了。” “低了?” “那可不是?低了市价三成。跟他说多长个心眼,他不信,他说那人跟他是老乡,药材也是一等一的好货,不过对方家中有事,着急出货,才便宜那么多给他,还让他一次性付全款。” “付全款?” “我跟他说,先付定金,货到之后,再付尾款,他说我不能这样,还教导我,做买卖就是一个诚信。” 芳草说着就笑起来了,笑得仰头又弯腰。 “现在……现在好了,哈哈哈,那些货有问题,次等货,一部分还发了霉,哪里能用?” 她笑不出来,盆里的水好像也不热了。 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有什么地方,她没做对。 直到水变凉了,才睁开眼,坐起来擦干脚。 “那批药材,多少钱?” 芳草端起水盆来,看着她说道:“董大夫可是给我打了欠条的,休想算到你账上去,一码事归一码事。” 拿起桌上的冷水。 抱着壶,喝了个光。 她往隔壁院子去,还没走拢,就看见看了热闹回来的孙小猴。 “大姨姐,你快去看看,他像一条狗一样。” 第186章 哑巴吃黄连 都被形容像狗狗了? 嘴角一抽抽。 因为最近在装修,都在忙,院子里有许多东西,董杏林定的药材,就全部放在了他的屋子里。 此时天已黑。 屋里仅亮着一支烛台,透过泛黄的窗纸,没能看见董杏林的身影,倒是隔壁屋前,周铭站在那儿,他对着她弯了弯嘴角。 第240章 她走向周铭:“最近几日,怎么样?” “整理了些书卷。我未考取功名,不知能教孩子们些什么。” 周铭好像比董杏林还要小两岁。 因着茶庄原主人留下的书卷,打小,他念过不少书,可如今手受伤,让他不得不放弃最初的想法。 暂且。 听说他还在尝试——用左手书写。 “你可以的。”只说那么一句,她往隔壁屋子去了。 屋子里就他一人。 蹲坐在一堆药材前,包装好的药材,都让他给拆开了,摊了一地。 她也蹲下,仔细查看那些药材。 “别看了,都不能用。” “全都不能用?” “不能。”董杏林看着她说道:“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没有买过药材,用的药都是山林间自己采来的,芳草也提醒过我,可是我没有听她的话。” “不用入口,但是,能不能外用?” “外用?” “敷疗,或者用来熬制药王皂。” 董杏林愣了愣,紧着捡起一些药材来:“可以,这些可以外用,这些可以用作药王皂,只要不入口即可。” “那损失也不是很大。好了,你起来,跟我出去。” “去哪里?” “找说法去。” 董杏林明显是被人坑了。 坑他那人此时仍在淮安。 当董杏林见到酒馆里那人,他的脸色跟变换的霓虹灯一般无二。 “哈哈哈,要不是那个傻愣子,我那批货还不知道要怎么出手!” “恭喜庆哥了!这顿饭,那得你请客咯!” “没问题,小意思,一顿饭算的了什么?” 他俩找来的时候,恰巧听见几句对白,再看一眼董杏林,已然是脸色煞白。 “咚咚。” 手指在门边敲了几下。 屋子里几人纷纷回头。 抬步往里去,一边走一边说着:“恭喜恭喜。” “你是?” 走到那药商身后,看了眼旁边的男子,那人自动挪开了一些,她直接坐下:“不记得我了?真是贵人多忘事。” 药商正愣眼。 旁边几人却是挤眉弄眼笑了起来。 “不是才卖了一批药材给我。” “药材?那……露桥巷,你的货?” 她盘坐着,手从靴子处划拉一下,顺带着抽出靴筒一侧的匕首,搁在桌案上。 瞬间。 屋子里静了下来。 药商不着痕迹挪开了一些:“咳咳……露桥巷那批货,你想如何?” “你说我想如何?”她扫一眼旁边,除了药商,还有五个男子。 “那批药材本就便宜许多,我当时说得清楚,药材从西南一带过来,天寒地冻,偏逢几日阴雨连绵,难免受了些潮,不过绝大部分都没问题。如若不是如此,为何,那批药材会卖得那个价钱?这事你若不信,大可去府衙告我,当时,周围有好几人在场。” 在座其中两人赶紧说道:“我当时就在。” 药商又说道:“你那来买药的人,不信,你可以问他,现在来找我……” 药商言之凿凿。 甚至提出可以立马去府衙。 最终,她只能灰溜溜回去。 董杏林跟在身后,耷拉着脑袋。 快到露桥巷的时候,她在门前阶梯坐下,他跟着坐在旁边,隔了两个人的位置。 “过来。” 董杏林挪了一个空位。 “再近点。” “你是不是要打我?” “我什么时候打了你?” “你常常打小猴子。”这么说着,他挪近了一点点,一边伸手抱住了脑袋。 “放下。” 他放下手。 她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到他的后脑勺去:“吃一堑,长一智,知道了吗?今后,凡事多长个心眼,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买东西得货比三家。不要贪图便宜,便宜那么多,难道不会有问题吗?” “他说……我知道了。” 瞧着董杏林委屈的样子。 她倒是长长“唉”了一声。 她明白问题在哪里了——问题不在于董杏林,而在于她,因为他只是一个大夫而已。 夜里睡不着。 翻来覆去一阵,起身到外面走走,发现前厅还亮着。 靠近了,屋子里传出“咔咔”声。 “哔咔——” “咔!咔!咔!” 悄悄凑近,趴窗户边儿一瞅,只见一个大柜子。 “咔咔!” “啪……” 半个脑袋从横着的柜子后伸出。 “大姨姐……你探头探脑的干啥啊?” “你在干嘛呢?” 柜子后面的是孙小猴。 孙小猴向她招手:“你快来看看,我做的药柜怎么样?” “药柜?”迈开步子往里去。 “唉……他瞧着太可怜了,我还是帮帮他得了。” “小猴子。”盯着柜子看了一阵,她拧着眉,拉出每一个抽屉来:“这……真是你做的?” “那可不是!做了好几日了!” “好几日?” “四个夜吧。”孙小猴伸出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接着拿起磨砂来,一边打磨抽屉边角,一边跟她说道:“上次芳儿姐跟他说,他不听,我就知道得出事,芳儿姐说了,多摔几个跟头,他才听得进去别人说的话。” 第241章 “你为什么帮他做柜子?” “他写了不少欠条。我知道的,他愁得发慌呢!” “你真是一个手巧心善的娃儿。” 孙小猴又停下:“算是报答他吧,前几日,小黑病了,他治好了小黑的病,我也没钱可以给他,他还是找芳儿姐写的欠条买的药。” “你的工钱了?芳草没给你?” “给了给了!你可别懒芳儿姐!” “你急什么?”她笑着对他眨了下眼。 “我没急。” “你有。” “我没有!” “那你的钱去了哪里?” “给芳儿姐了。” “为什么?” 孙小猴一把抓起磨砂子,转过身去了:“让芳儿姐给我存着。” “存着干嘛?” “存着……不干嘛,就是存着。” “存着今后娶媳妇?” “你!”孙小猴突然扭过头来,腮帮子鼓囊囊的,一下子跳了起来:“你……你……” 她跟着站起来,一巴掌拍到他脑袋瓜子上:“光有几个钱,就能娶媳妇?你赶紧洗洗睡吧!” 第187章 杏林医馆 董杏林只是一个大夫,原本也没打算开一个医馆,她为了让他留下来,提出开医馆的事,这才有了后面一系列事。 所以,她得带头把医馆支起来。 学堂那边有孙大和洪有为,小洞天那边有孙二和洪震武,周沛霖有洪有为媳妇帮忙,宅子里还有洪婶子叔伯几个,的确,对董杏林而言,一切都太难了。 一大清早去找原桃夭铺子的房东,租金减了一些,而且答应月付,从四月份再开始计算房租。 铺子定下,立即准备装修。 没有请其他施工队,抽调老张小张几人,一天时间,足够改造出医馆来。 由于铺子一直没租出去,还是以前的模样,两个推窗,其中一个加宽的窗台带着炉子,正好可以留下,那一侧放药柜等,另一侧,做了两个隔间。 老张小张利用捣鼓出来的新型“水泥”,做了一个隔断,再按照她的要求,敷上了白浆,这样一来,整个屋子色调统一。 最开始放在桃夭铺子的藤编椅凳,又从露桥巷搬了回来。 此外,定好的一批竹子刚到淮安,调试几次,顺利安装完毕——竹子滑门,暂且先运用在了医馆。 隔了两日,两个药柜搬进了铺子。 前日在本地药商那里定的药材,也准时送到,药材的价,略高一些,但目前没有其他办法,那家药商在淮安已开了几十年,信誉口碑一向良好。 铺子改造完毕,药材也送到,就差牌匾了。 制作牌匾需要时间。 等牌匾的期间,她带着董杏林去了一趟拳馆。 路上碰见周胜。 周胜主动跟她打招呼:“万万没想到,柳掌柜竟懂得医术,眨眼的功夫,居然就支起个医馆来。” 不想理会他。 无奈,他非缠着不放。 “桃夭的事情,我现在不跟你计较,等过阵子忙完,要是心情好,我也不跟你计较,毕竟,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算我自己的问题。如果……”她走近了一步,盯着他,压低了嗓子:“如果你去医馆闹事,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周胜往后仰头,笑了起来,笑完了才说道:“柳掌柜记性不好了?不是让我跪地求饶?” “山不转水转,你在得意什么?” “你不跟我计较,我要跟你计较,不要以为把她关在宅子里,她不出来,我就进不去。” 她冷冷一笑:“你可有婚书?” 周胜一愣。 “我告诉你,你再提这事儿,再惦记着她,我就上府衙告你。” “上府衙告我?你去告啊!” “等我收集好证据,关于你勾结山匪,谋害周家庄村民的案子,等着吧,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撬不开的嘴,你的案底,早晚被揭开,到时候,你跪我也没用。淮安府尹,顾凯芝,他查案的能力,拜托,你好好去打听打听。” 关于美人坊。 里面产品不过是洗涤皂,以及一些香皂,桃子茶早卖没了。 周胜隔天会去一次美人坊,不过另外一个就见得很少。 有次听孙二提了一嘴:“他,他整日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看他能蹦哒得了几日!” “哟,哪儿学的四个字的词儿?” 孙二红着脸挠后脑勺。 后来还有一次,听说孙大桥的消息。 “孙大桥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孙大哥不理他,他就扑过去抱着。” “后来?” “孙大哥推开了他。跟他说,你背叛了我们,那个时候起,我们就不是兄弟。” “再后来?” 再后来的故事,她是许久后听说的。 孙大桥整日花天酒地,又不思进取,偷摸着拿店铺的钱去补赌坊欠下的窟窿,被周胜发现,周胜狠狠教训了他一顿,随即让他滚出去。 孙大桥没了收入,没了住处,还欠着一屁股债,就把心思放在了孙大身上。 谁知孙大根本不理会他。 他只好起了其他心思——绑架了孙大山。 孙大山被她从寺庙外捡回来,当时就是痴痴傻傻,董杏林医治无效,没有其他办法,只能任由他这样,天天待在宅子里,请石头他娘搭个眼,瞧上一瞧。 第242章 不知如何,孙大桥把孙大山弄了出去。 让人给孙大传话。 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孙大桥说道:“狗急了还要咬人!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最终,孙大一个人前去,他带着孙大山回来了。 不久后。 听说孙大桥被要债的人砍了一只手,就再没有了他的消息。 而周胜。 他倒是活得长久。 画面拉回三月底的那日,她在路上偶遇周胜。 接着去了陈家拳馆。 墙早拆了,合二为一,该拆的地方直接拆,该建的地方赶紧弄,进度拉得相当快。 她去的时候,孩子们正在帮忙。 孩子都不大,担心他们受伤,本来没打算让他们做什么,几个孩子竟夜里偷偷跑过来,自个儿找一些事做,陈志诚得知后就分了工,让孩子们做一部分活儿。 “你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这……我要怎么看?” “呃……”她也想了一阵,说道:“这样,你先去里面溜达一圈,看看,有没有瞧着顺眼的孩子,建议你先找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一会儿吃午饭的时候,我再问问,看他们有没有愿意来帮忙的,你再简单问几个问题,瞧中了谁就是谁。” “我问什么问题合适?” “你可别问菇草是什么,随便问问,看看孩子反应灵光不?” “柳掌柜看人眼光不俗,不如……”董杏林嘻嘻笑。 她帮他先选了两个孩子,反正后面学堂建起来,董杏林也要去上课,以后再换也是可以的,孩子们也可以轮流去他的铺子帮帮忙——当作寒暑假实习。 其中一个孩子是小黑。 也就是孙小猴的好朋友,他的忠实粉丝。 孙小猴特地给她说了,希望小黑能去医馆帮忙,作为交换,他愿意给她捏脚按摩三次。 表面犹豫了三分钟。 内心:哈哈哈! 到揭牌的时候啦——回淮安后的第一个铺子开业,竟然是董杏林的医馆! 董杏林拉了拉她的衣袖:“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董杏林望着铺子外悬挂的牌匾,指着问道:“为什么叫这个,杏林医馆?” 第188章 欢迎光临 一般铺子取名,按照铺子拥有者名或姓氏,再加上所属主营业务名,例如,张记衣帽行,有德书斋,连“金满楼”,也是大老板姓金的缘故。 董杏林想问:“为什么医馆叫杏林医馆?” 别人会以为是他开的铺子。 可是他只是在里面坐诊,医治病患,像租铺子,买药材,找药童等等,全是她一手操办。 “这名字不行?” 董杏林微微低头:“这……” “这是咱俩的铺子。芳草不是让你写了借条,开铺子的费用,算我的,以后经营所得,咱俩一人一半?” “这……我……” “可没欺负你,铺子我也管的,除了医治病患,其他事都交给我,另外,像你去学堂上课,我会付你课时费,来医馆的孩子,你也不需要分摊他们的工钱。你慢慢想,有什么问题再来找我商量?” “柳掌柜……我的意思是,我……” 他的意思是他不好意思跟她一人一半。 她坚持这样。 暂且不做解释。 对了,还有一件事——医馆的营销,她是有一些想法,但是董杏林目前不太想接受。 “没关系,按你的想法来。” 她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杏林医馆就这样静悄悄开业了。 欢迎光临。 呃……无人光临。 去几边看了看,转着回了露桥巷,门前正有人搬东西。 “什么东西?” “不知道啊,东洲那边送来的。” “放我屋子里,快点啊!” 眼神一亮,撸起袖子,准备干活。 往她那院子里去,碰见了芳草。 “姐,淮安城内确实没有烧窑的地方,附近也没有,最近的有窑洞的地方,那只有青苔镇。我也打听过了,你说的那玩意儿,根本没有人听说,所以说啊,最好是你自个儿亲自去一趟。” “过几日去。” “你前两日不还催得厉害?” “缓两日。” 往里走了几次,芳草都给她堵住。 芳草左右看了眼,嘘声说道:“烧窑的事情,估计不好用。” “为什么?” “那边是刘兼发家的地方。” “刘兼?噢……刘万金是不是?” 芳草眼中多了几许担忧:“周胜跟他的关系。” “周胜不算什么。” “可是……要不我去一趟怀绪,那边烧制瓷器什么的,大有名气,虽然是远了一些。” “你想出远门?” “不然怎么办?” “等我把手头的东西捯饬出来。好了好了,你别阻拦我生财,咱们几日后见。” “啊?你又要闭关?” “给我好吃好喝伺候着!” 定制的一套“精密仪器”终于到了,在此之前,在淮安不同铺子定了三套,只有一套能用,勉强整出来了香水。 但说实话,花露并不是很好。 没办法。 仪器得跟上,才能捯饬出更好效果的东西。 第243章 等东西一一进了屋,赶紧拆,一一组装起来,翻开小本本,仔细记录下各种数据。 整理得差不多了。 接下来就是实践。 在洪家婶子大叔帮忙下,迅速搭建起了一个土灶。 “东家,咱们不是有灶?” “要不全都搬到厨室去?” “把那些酒给我拿来,特别是酒馆里拿回来那些……出去吧,都出去,把芳草被子拿出去,为什么?她晚上不睡这儿了。” 芳草嘟囔着嘴:“那我上哪儿?” “你自个儿琢磨。” 关上门。 一阵倒腾。 一天过去。 两天过去。 三天过去。 夜深人静时。 总能听见一些“哈哈”大笑声,亦或是众人听不懂的话语。 第五天。 刚过子时。 突然,宅子里响起一声——来人呐!!! 等隔壁院子人赶到。 只见火光漫天。 “柳掌柜!柳掌柜!” “大姨姐——” 几人想往里去,却不及熊熊烈火。 “姐!你在哪里?!” “芳草你不能进去!” “水!水来没有!!!” 石头裹着被子,一头冲向屋内。 恰好。 门板倒下。 一个火人从里面冲出。 “救……救……咳咳咳……” 石头把她背起,一个劲儿往外跑。 她不得不拍打石头,晃晃悠悠还站不稳,指着她的屋子大声喊道:“救火!火!快点!” 话音刚落。 “砰——” 屋子里一声巨响。 热闹了——街坊邻居全来帮忙救火了。 尴尬了——流言蜚语立马传开了。 啥? 说她神志不清。 众人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是个黑煤炭,一张脸,哪儿都是黑黢黢的,除了一双眼的眼白,没错,牙齿都是乌漆嘛黑的。 她躺在地上。 一顿捶胸顿足。 一旁的芳草开始“嗷嗷大哭”模式。 为啥? 额……因为……她的头发被火烧了不少。 不少是多少? 差不多到肩膀的位置吧。 要是扎以往的发型,全束起来,系一根头绳,估计是不得行了。 将就能扎个马尾。 当然,被烧头发是大事。 第二日。 她立马让芳草去重订一套“仪器”回来,芳草却态度坚硬。 “不行!” “为啥不行?” “你看看你自己!都成什么样儿了?” “不就是……没了几根头发。” “几根?” 她抓住董杏林:“你跟她说,我有啥问题。”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发少一寸……” “得了,你赶紧去瞧瞧你的医馆。” 此事不提,隔了一天。 院子重新整理出来。 “东家,那土灶?” “重建一个,搁院子里来。” “还要啊?” “搭吧。” 芳草气得不想跟她说话。 没几天她却又跑到她面前来了,大声吼道:“我跟你一起,要死,咱俩一起死!” 暼她两眼。 抬手。 捏住她的脸颊——捏了又捏。 “神经病。” 仪器装好,把一罐子酒倒进去,蹲下,动作熟练的升起火来。 “我写辈子是干不了厨房里的事儿了,光是烧火,就差点烧死我。” “那你是在干嘛?还……防着我。” “我防着你干嘛?我是在研究酿酒。” “酿酒?你还会酿酒?谁……是这样酿酒的?” 芳草眼中一堆星星。 “你且看着,看我酿酒。” 总结上次失败的经验与教训,在脑海里反复模拟了利用蒸馏器酿酒的流程,以保证,绝对不会再一不小心燃起火来。 顺带着把辛辛苦苦酿出来的成品,祭给了火神。 傍晚时候。 夕阳西下。 她把大碗递到芳草面前:“小草妹儿,尝尝?” 第189章 被山寨 芳草凑近了些。 还没靠近那碗,看见里面的东西,鼻腔里发出反感一声“嗯”,皱着眉,退得远远的。 “什么味儿啊?”芳草的手在鼻子前扇动。 扯开嗓门。 来一句。 “来个人——” 咚咚咚来了一群人。 估计是生怕又出事,也恰好快到饭点,一下子来了七个,刚从后面回来的孙大和洪有为,刚从前面进来的孙二和洪震武,俩洪大叔,抱着盆子来了,盆子里洗菜的水还在晃悠。 “怎么了?又烧起来了?” 孙小猴的声音先传进来。 “芳儿姐!” “你们快救火啊……” 孙小猴拨开杵在门口的一堆人,径直往里面走:“大姨姐……你又在倒腾什么啊?” “正好。”她扫一眼门口,把那碗酒给装满,端着朝几人过去:“都坐下,排排坐。” 几人乖乖坐下。 “你手里端的是什么?哎哟!好冲鼻!” “本人新酿高浓度酒,请诸位大哥大伯来尝尝,都尝尝啊,给点意见。” 第244章 俩洪大叔倒是惊奇万分:“东家还会酿酒?” 其中一人凑近仔细看了看,竖起大拇指来:“这可是好酒!透亮!” 另外一人一边点头,一边嗅了嗅:“香!” 其他坐着的几人又赶紧起来,围着那位碗,闻了一阵,忽然,一只手指伸进碗里。 “嘿……你……”嘴边的话被尝酒的人覆盖。 “啊!辣!好辣——” 孙小猴一个劲儿吐舌头。 “没让你尝啊?”瞧着孙小猴上窜下跳的样儿,她是哭笑不得。 芳草赶紧让他进屋去喝口茶。 其他几人各尝了几口。 “辣……是真辣,火烧火燎,像是一把火烧到心窝子里去了!” “从来没吃过这种酒,世上最霸道的酒,怕就是这种了吧?” “哎哟……我……我眼花了,看不清了,怎么回事?” 剩那半碗。 最后一个尝酒的孙二一口给干了。 然后……他就第一个倒下了。 孙大赶快去拍他的脸:“二子!孙二!” 孙二翻个身,打起鼾来。 洪有为走到她身旁,手里拿着空碗,跟她说道:“吃上一口而已,就觉得浑身热乎,要是放在寒冬腊月,光是一口,别提多给劲儿!” 洪震武说道:“就是……就是入口难受了些,吞进喉咙,像是吞刀片一样了。” 洪震武他爹赶紧招呼他:“你懂什么?可别瞎说。” “有什么想法,就直说,有相反意见,那才是帮我。” “啊?是这样啊?” “当然!让你们尝,又不是要听好话,什么话都可以跟我说,可以说,口感不好,味道不好……” 几人投票,最终得到的“肯定”。 关于“酒”。 此时的酿酒技术,并不成熟,类似高度酒,不说百分之百,基本上是寻不见,这种二锅头之类的高度酒,其实,得在宋后的元代才有,由西北等地的酿酒技术传入,中原地区这才普及开来。 因为酿酒技术参差不齐,普遍只有低度酒,甚至于许多酒都没有多少酒味儿,所以,大家对于酒的偏好——甜口。 诗词里的一杯“浊酒”,知道“浊酒”长啥样儿不? 反正给她一锭金,她也不会喝下一杯。 就那种浑浊的液体,偏绿色,上面漂浮一层像白蛆虫或蚂蚁尸体的东西。 李白的《客中行》:“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琥珀光,就是偏黄色的液体,比较透亮那种,已然算是竖大拇指的好酒。 总而言之,酒不醉人,太白同学才时常百杯千杯的下肚。 在正版唐朝里,某皇帝喜好喝酒,为了给皇帝酿出更好的酒来,长安多官营酒坊,寻了全国各地多位酿酒师,而后来,为了控制全国的酒价,某些人就开始乱来了…… 到后期的时候,不允许官营以外的人酿酒,私人酿酒,就跟私自贩盐一样,凉凉。 索性现在没有限制不能私人酿酒。 除了官营酒坊,多见民营酒肆,或自家酿酒等等。 酿酒不是简单活儿,画蒸馏器图纸,研究流程等等花了不少时间,另外,即使是蒸馏,得出的酒口感并不算好,一般得放个三年,挥发一些,得到的酒口感才是最好。 她上哪儿等三年去? 因此,她准备干点“兑水”的“勾当”。 有了高浓度酒,方便调制出一些其他口味的酒,譬如,梅子酒,春杏酒等等。 作为升级版小洞天的特色之一。 同时,还有另外一个想法。 急不得。 日子一天天过,钱得一点点赚。 院子里的土灶终于可以撤了。 得了一些酒,其他的等往后挪到铺子里去,陈记酒馆底下还有个酒窖。 解决了一桩大事。 心情愉悦。 可晚上睡觉的时候,芳草给她讲了一件事。 自从把贾碧云交给芳草,芳草走哪儿就带着他,最开始闷不啃声,到现在愿意说几句,最近说得最多的一次,就是关于“桃夭”的香皂。 “是他发现的,买了一块回来,我给了沛霖,她说不是咱们制的香皂。” 近来。 市面上出现写着“桃夭”二字包装的香皂。 模样差不多。 气味差不多。 使用感却是不同。 “碧云说,他听那些人说,对桃夭非常失望。” 她接着说道:“人家花了同样的钱,买了一堆假货,能不失望,能不生气?” “这事儿肯定是美人坊搞的鬼!” “估计是。” “我们该怎么办?周胜那个混蛋真是太过分了!” 面对“被山寨”。 说实话。 她很无奈。 首先,美人坊不会承认。 其次,教训了一个美人坊,还会有无数个美人坊。 没用的。 “那我们就这样被他欺负?”芳草气呼呼撅嘴。 “不管他,我们做自己的。” “可是……” “这件事会解决的,不过不是现在。” 翌日,跟着孙二去小洞天那边。 “大姨姐……墙,门,不……开……洞……你,你说。” 第245章 孙二说了半天,让洪震武跟她解释。 洪震武说道:“是这些的,东家,师傅说不能那样开门,如今打开了,怕今后会垮,师傅说在学府路一侧,或陈记酒馆那边,都没有问题。” 他们说的是新铺子的大门。 她要求重新在曾经那堵广告墙的位置开一扇门。 第190章 最幸福的时刻 合并后的铺子,包括面积最大的陈记酒馆,学府路上的小洞天,麒麟书肆,翰墨斋,以及夹在小洞天与陈记酒馆间的那个后厨,狭窄的通道等空间。 除了陈记酒馆,其他铺子都是一层楼,但楼层会比较高,于是乎,施工的时候,把靠学府路一侧的铺子加了个二楼。 整个施工,尽量少拆,多是补建,例如陈记酒馆的大门,已经被封起来,留了一排窗户,改了一个连通厨房的侧门,另外一个出口在学府路。 大门改在了原广告墙的位置。 工头一直困惑不解,为啥开在这里? 困惑是困惑,师傅也没意见,开就开呗,等到开门的时候,碰见一个大问题。 墙体是木头+泥巴的结构。 虽说陈记酒馆的墙体质量很好,但是想要这里单独开个门,难度系数太大太大。 师傅详细跟她解释:“这里后面本是个通道……还有这里……容易造成垮塌,里面要是有人,后果不堪设想啊……” 外侧只是一堵墙。 刷了白浆。 本想要在中间开个气派的大门,既然不行,只好换个思路。 话又说回来,不是技术不行,也不是房子不行,说到底只是“钱”跟不上。 得了得了,转换思路。 “那就……”眼珠子转了转,她把目光落在小洞天铺子外:“把门开在那里。” “什么?那里?”师傅愣了半天,又忽然笑了:“那里充其量也就是个角门。” 洪震武摸着脑袋问道:“东家,为什么不开在两边?学府路这边人多,就开在正中间的位置不好吗?” 几人都望着她。 等待她的回答。 抱歉,她偏偏不想回答。 走向靠近小洞天一侧的外墙,捡起一块石头,花了个门框形状。 “小洞天的门,封起来,打通那堵墙,以前就是封起来的,正好可以连接陈记酒馆那边,也就是咱们原本预设的大门位置。” “大姨姐,这里是门呐?”孙二都不结巴了。 “就是这里。” 一众人不说话,直到孙二拍了拍手:“好,好好了,东家说怎样,那,那,那就是怎样,都赶紧干活活去吧!” 她喊住师傅:“这样能做吗?” 师傅点点头。 在工地待到晌午,饭菜香飘进了鼻子里。 周围几个工人时不时往后瞅一眼,隔壁的少年,已经吞咽好几波的口水。 洪震武搬了矮桌出来,摆在一处空地上,再端了盛了饭菜的盘子出来:“东家,吃饭。” 她喊了石头过去:“你先吃。” 石头端起盘子就吃了起来。 “怎么样?” “好吃。孙二哥做的饭,比洪婶子做的好吃。” 平坦的碟碗。 两个菜,一荤一素,再配着些杂粮窝窝。 石头吃得有些狼吞虎咽,想喊他慢点,抬头一看,周围的人都望着石头。 要么舔着嘴。 要么吞口水。 不大会儿,里面的人抬了三个桶出来,众人的目光迅速转向那边。 洪震武问她:“东家,咱们开饭了?” “赶紧,开饭。” 工人们赶紧拿出自己的碗筷来,纷纷走向那边,在木桶前排起队来。 小洞天这边顺利的一个主要原因。 事先谁都没想到。 因为包一顿饭。 就是这一顿饭,即使有人想使坏做点什么,却没有机会——孙二的饭菜太好了吃。 好吃到哪种程度? 工人用过的饭碗,吃之前跟吃之后,一模一样,甚至于还光亮许多。 也有工人舍不得吃,留一些给家里人带回去。 孙二知道有人会带回去,不阻挠,但也不会额外再多做一些。 他说:“芳草说咱们又不是专门施舍。” 就这样而已,有几个工人跟她说,这是他们一天里最幸福的时刻。 能填饱肚子,已经很开心。 有吃的,还有钱拿,他们不会辜负东家的信任。 干活的工人里,有几人是工头的亲戚,原本是种地的农民。 其中一人特地来感谢她:“俺们从来没吃过这种好东西,带回去给俺婆娘娃,他们也是馋得直流口水。下次还有什么活儿,不给钱也成,给口饭吃就好。” 几人围过来,表示他们也不要钱,能吃一顿饭就好。 城里干活,一般是二选一,要么给钱,要么给饭,给饭的多,给钱的还算少,即使能收钱,其实也收得不多。 现在的人工,不值钱。 “等这儿完工了,我请大家吃一顿。” 十几人高兴得不得了。 还有人拍起掌来。 “柳掌柜,你这儿饭菜,得卖多少钱?”一个年纪稍大的工人,端着空碗走到她这边:“你瞧,那么多油水。” 他的碗不仅干净,还泛着一层油光。 第246章 “大伯,你觉得猪肉好吃不?” “咱家也做过,没你们做好吃,比不得比不得。”顿了顿,大伯接着说道:“你不要生气,我想跟你说几句话,我就是担心,你年轻,不知油米几钱,我怕你们亏钱。” “我知道油米钱。” “那就好。”大伯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一边说道:“今年收成怕是不好。” “不好吗?冬天走得晚,他们还说秋天得丰收。” “我爹种了一辈子地,跟我说,遇见过两次这样的寒冬。”大伯说着叹息一声,又摇起头来:“有一年冻死了不少人,来年,庄稼地里还结不出几颗粮,还有一年,冬天走得晚,夏天来得早,那黄蛾子……” 大伯指的是“蝗虫”。 具体情况,谁都还不知道。 不过大伯算是给她提了个醒。 等过阵子,去年新米变陈米,她得让芳草进一批米来存着。 如果不幸遇上灾害……唉了又唉。 “大伯,你们家也吃猪肉?” “养了两头,等着过年的时候再卖,卖不出就自个儿吃。” “你们怎么想到养猪?” “前年有人路过咱们庄子,拿猪仔换了些东西。” “你们庄子还有其他人养猪?” “有的嘞。” “有多少猪?” “这……我不知道咯,十几头,总是有的吧。” “你们庄子多少人?” “三十多户,人……” “我能看看你家的猪吗?” “啊?看猪?” 这位大伯也不用上工啦,她带着往庄子里去,旁边跟着石头。 大伯再三强调:“全是山路,不好走,现在去回来就天黑了!城门,城门怕是早都关了!” 第191章 承包这片猪圈 “大伯,平时,婶子都给做些甚吃食?” “有啥吃啥。” “你喜欢吃些啥?” “疙瘩汤啊!” “胡食?” “哪里是什么胡食,我婆娘跟着别人学着做的,家里有啥,混弄成一锅,什么味儿都有。现在啊,我可最爱吃孙管事做的饭菜,那滋味!” 大伯只是个普通的种地老农,瞧着话也不多,回庄子的路上,打开了话匣子,把他的日常生活悉数说了一遍。 她一边听着,时不时问上几个问题。 倒不是打发时间,而是真去了解农人的生活。 跟城内百姓相似,庄子上的人,他们锅里也是一些蒸煮的食物,的确是有什么吃什么,一般自家会种些青菜,春夏秋还好,到了冬天基本见不到叶子菜,条件稍微好一些的农户,家里还有几只鸡,下了蛋,那是舍不得吃的,等到赶集的时候,带着一块去卖。 而“猪”这种家畜,由于饮食习惯暂且的差异,吃的人不多,本身也不值钱。 一头成猪,大概在500文的样子。 正是因为需求低,市价就低,对她而言,还算是一件好事。 为什么需求低? 为什么吃的人不多? 想象一下——费老劲儿杀一头猪,猪肉,放锅里,加白水,一顿煮,煮完撒几颗盐。 能好吃吗? 比起后世的“炖”“烩”做法,连连摇头,直呼难以下咽,更别提“炒”。 当然咯,“烤”是高级菜式。 炙烤多流行于羊肉。 烤鱼好像也没看见多少。 话又说到开铺子,想要提升时间性,扩展性,也就是铺子开的时间长,面积大或多家分店,应该怎么做呢? 她认为根本在于差异性。 甲乙丙都开酒馆,食肆,凭什么丁多年屹立不倒? 酒馆主打酒,跟别家有什么不一样? 食肆主打菜,跟别家有什么不一样? 正是因为这种“不一样”,才能收获“不一样”。 大伯所在的庄子,离淮安城,大概步行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路熟悉,走得快,可能一个小时多点就能到。 大伯家在庄子靠中间些的位置,顺便就去了几家亲朋处看“猪”。 一到农舍就想起来黔中道一带的纯天然茅房。 上面是茅房。 下面是猪圈。 就不仔细往里瞧了,反正猪儿长得是五大三粗那种。 正常情况下,淮安一带雨水充足,地里草藤多,猪儿也不缺食,若是在这一带养猪,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项目。 此外,庄子周围的田地,品相非常一般,这才让不少农人选择去城里找活儿干。 大致了解了一下,此时庄子上有十几头猪,其中六头猪是在一户人家。 大伯说道:“这是老龚,种地那可是一把好手!” “龚师傅好。” “我不是什么师傅!”大叔一个劲儿摆手,一边把脸转到另一侧去了:“以前种地还行,现在也不成了。” “怎么回事啊?” “黄蛾子厉害,去年来了些,今年怕是走不了,得闹个几年咯!” 大伯接着说道:“老龚脑子灵光着。” “哪儿有你能耐,现在都去城里干活了,有什么其他活儿,介绍我去试试。” “你走了,你家猪崽怎么办?” 龚师傅叹气起来:“想着多养几头猪,好换几个钱,唉,那些人一直不来,明明就是说好得咯!再养下去,我就养不起了!” 第247章 某人正心里偷着乐。 清了清嗓子,问道:“你那猪儿,怎么个卖法?” “小娘子,你要我的猪?” 她点头,往里看了眼,猪圈是两大四小。 “你当真要?”龚师傅看向一旁的大伯:“你可别找人来跟我寻乐呵!” “哎哟,怪我,还没好好说,这位……”大伯指着她,跟龚师傅说道:“淮安城里的大掌柜,我干活儿的东家。” 龚师傅看了看大伯,又看了看她,咧嘴笑了:“贵人看着给就成。” 她一时没说话。 大伯低声问道:“东家,我那儿也有两头猪,壮实得很,你要不要去瞧瞧?” 龚师傅赶紧说道:“我的猪儿好,天天走动,吃得也是饱饱的!有头母猪怀四个月,肚子里好几个,下个月就下崽啦!” 两人各自推销起各自的家猪来。 充分理解,毕竟一头猪五百文,对农人来说那就一大笔收入。 接下来,就是超高效率的承包这片猪圈。 今后铺子里主打“猪肉”,虽然暂时用量不多,一头猪也能用一段时间,但猪的供应本来没有找到稳定渠道,她觉得眼下正是一个好机会。 付一部分定金,第二日,让洪有为来统计数量,洪大叔大婶来评估每家猪的品质,等要猪的时候,再付剩下的钱。 那么多家猪,龚师傅养的猪,确实口感不同,后来专门聘请他当了养猪管事。 本朝第一个养猪场,就快诞生了。 天色昏暗。 两人举着火把,一前一后,她身后还跟着个,时不时拉她一把。 自从上次脚踝受伤,特别容易崴脚。 回去的路上,紧紧盯着脚下的路,不再多说,龚师傅心情好,一个人说了半天,大伯也跟着说了好一阵。 回淮安城要路过一条小河。 龚师傅说道:“还好咱们庄子地高一截,要是像东洲,那就糟糕咯!” 大伯回应道:“那可不是嘛?去年发大水,冲垮了水坝,修了那老些天,你瞧修的是个啥?” “你要图个啥样儿?难不成往上贴金?只要水坝子不垮,那就是不晓得救了好多人的命!” “王二狗的婆婆就在东洲那边,水一去,一晚上,庄子就淹没完了。说到坝子,照我看呐,水坝整得不好,今年再来一淌大水,恼火哟……” “你干了几天活儿,什么都懂了哟?坝子是官里面的人修的,说这些,你怕是活得久了。” “唉……我……” 她插一句:“我也觉得那坝子修补得不好,但是那个时候突发大水,没得法,赶不过来啊。” 大伯紧着说道:“还有墙。” “墙?” “淮安城墙,年年都在修,年年都在补,我听老任说……咳咳,不记得,不记得说了些甚。” 火把一直撑着。 直到俩人送她和石头到了城墙底下。 她让他俩明日再回去,两人不肯,得抓紧时间落实“猪”的事情。 “这是大事,耽误不得!” 第192章 恭喜发财 俩人举着火把,摸着黑黢黢的道路,赶天赶地,赶紧往庄子上去。 她跟石头也赶紧进城。 进了城后,不自觉想起先前听见的话,大伯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关于城墙,的确是每年都在修补。 可这不是正常的事? 即使只是风吹日晒雨淋,城墙也会有折损,裂了缝,破了角,自然得修修补补。 回过身来的时候,看了眼天色,其实,落城门的时间稍微延后了一丢丢。 刚这样想到。 城门再次打开。 谁来了? 往前走了些,站在一间铺子前,借着光亮,拉长脖子去望那一行人。 三辆驴车,后面跟着几板车的货物,还有二十来人,队伍规模已不算小。 驴车近了些。 车帘子恰巧掀起一角,只是车拐了一下,风掀起车帘而已。 昏暗之中,她恰好看见一张侧脸。 “回来啦?” 不用再打听。 极快,顾凯芝回淮安的消息已传开。 她赶紧带着石头回露桥巷。 芳草已经等了一阵:“都那个时辰了,干嘛还去城外?等你们回来,天黑透了不说,城门早就关了,难道,你们还要在城墙下窝一晚?” “小草妹儿,我又花钱了,你赶快去记上。” “花了好多钱?哪儿花的,什么东西?” “石头,你跟她说。” 支开芳草,着急忙慌回院子,她得仔细尝一尝那些新酿,研究一下哪个送礼比较合适。 挨个比较一番。 摇头。 论口感,还差上一些。 酿酒需要时间,蒸馏后的酒,同样需要时间,挥发一些酒精,才能达到最佳口感。 她留了一部分高度酒,另一部分用来兑制成其他口味的酒。 以为顾凯芝得再过一阵子回来,没想到现在就回来了。 顾凯芝也以为自己得晚些时候回来,譬如,待到今年春闱后些日子,受长安那边所托,他特地去了趟长安“出差”。 总的来说,一切顺利。 偶尔有一些“小事”,倒也非常正常。 其中一件事,目前是小事,他却觉得隐隐将之变为大事——有人在朝堂上弹劾他,原因是疏漏之责。 第248章 淮安城墙,为何年年施修? 淮河一带,为何水灾频出? 顾凯芝负责修补城墙,巩固水坝一事,朝堂之上,终被揭过,他却没有忽略此事,尤其是注意到有人提起今年的汛期。 按照以往情形,今年夏天极有可能发生更严重的水灾,若是淮安变东洲,后果不堪设想。 他赶紧回淮安。 谁都不知,雨季何日来。 月色清亮。 月光照亮学府路平整的路面,驴车驶向淮安府衙,刚踏上石板路,他忽然抬起手来,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眼。 嘴里跟着“咦”一声。 “顾公?”一旁的人问道。 他已放下车帘:“无事。” 回了府衙,收拾了些公文等物件,他这才往后院去。 管事早早候在一侧:“顾公安好。” 他侧身指着外侧,一边往里面走,随意问了一句:“西街口子是怎么回事?” “顾公可是问,为何被围了起来?” 他“嗯”了一声。 “那里几间铺子正在施修,柳掌柜说,怕有石渣飞溅,伤了路过行人,特地去府衙报备过。” “几间铺子?” “陈记酒馆的陈掌柜不做了,把铺子盘给了柳掌柜,隔壁两间铺子,也被她买了过去。” “陈掌柜可是去了西北?” “应是如此。” “柳掌柜什么时候回来的,可是带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管事笑着回答:“顾公让我留意柳掌柜那边,我专门打听过,柳掌柜没赚着大钱,还带了伤回来,一路被抬回来的。” “铺子做什么生意?” “好像也是酒肆,此外,她拆了后宅院墙,要办一个私塾。” 顾凯芝脚步一停:“私塾?” 此时此刻,另一侧。 蔡戌则手中酒碗正举在半空:“私塾?” “她说是在学堂。” “有何区别?” “听闻,似乎是不收学费,让孩子免费就读。” “免费就读?” “依我所见,应是有些条件。” “柳掌柜这是在演哪出?” “对了,你还不知,桃夭已经关门大吉,还是在那个位置,开了个医馆。” “谁开的医馆?” “据说是她给钱租的铺子,又买了药材,但说那大夫才是铺子主人。” “哪里来的大夫?” “一个年轻小伙,听说是跟她一块儿从南边回来的。太过年轻,哪里有人会瞧病,那铺子里一天到晚,瞧不见一个病患。” “还有什么?” “还有?对了,跟她一起回来的陈家拳馆的陈师傅,你可知道陈师傅?” “那是当然,当初还是我介绍给她认识。” “那陈师傅也真真是奇怪,可能跟她一起待久了……”说话的人敲打脑袋,一边摇摇头:“竟然也拆了院墙,两间院子合作一块。” “重修?” “修来有何用?尽瞎花钱!现在有谁还去武馆,不管怎么干,他们都不可能干过洪家拳馆,这些迟早都要成为笑话!” “咚——” “咚——” 蔡戌则看了眼街上的更夫,赶紧起身:“多谢文兄陪我唠叨,我得赶紧回去了,不然我那婆娘得罚我跪搓板子。” “唉……贵夫人也太……”等蔡戌则走了,那人才嘀咕了一句:“母夜叉。” 咯咯咯—— 第二天早上。 她恰好拐进露桥巷,嘴里还嚼着饼,看见一人在敲门。 “蔡兄!” 吼了一嗓子。 那边那人愣了愣,赶快朝她走来。 蔡戌则笑着朝她作揖:“柳掌柜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蔡兄昨日回来的?” “正是正是。”蔡戌则再次作揖:“柳掌柜,恭喜发财。” 她愣了愣,眯着眼,笑嘻嘻说道:“财还没到。” “没到?” “那不是正等着你这位财神爷。” “哎哟哟,我哪里是财神爷?” “那尊称一声,散财童子?” 两人都哈哈站起来,她接着说道:“蔡兄放心,欠你的钱,一定会还。” “哎呀,柳掌柜误会蔡某人,我昨日听闻你要修建私塾,学堂,修学堂的事,特地来问一问。” “先进来。” 请蔡戌则进了宅子。 进来前,蔡戌则问了一句:“怎么没挂个牌子?” “不知道叫什么。” “柳宅?” 她一个劲儿摆手:“我本不姓柳。” “啊?不……不姓柳。”蔡戌则捂住嘴,左右看了几眼:“那你?” 第193章 手忙脚乱 说的是真实想法。 第一,她不姓柳。 第二,跟“身份”有关,不便挂上“柳宅”的牌匾。 此事随口一说,打个哈哈就过了。 请蔡戌则进来后,还没找人倒个茶水,已经开始说起学堂来。 由于没有只是把蔡戌则当做一个“债主”,所以,她把关于学堂的事,跟他说了一部分,仅仅是一部分而已,蔡戌则已听得双眼放光。 “蔡兄觉之如何?” “实在是……”蔡戌则看着她,又是摇头,又是点头,最后竖起大拇指来:“实在是佩服,蔡某人不得不佩服。” 第249章 “蔡兄谬赞。” “柳掌柜的这些想法,简直是天马行空,世间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想法重要,更重要的是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真是要多多向柳掌柜学习。” 她继续说道:“有好的想法,没有合适的人,事情成不了,而这样合适的人,只有一个两个,难以成大事,志同道合者,如沧海遗珠,想要拼凑到一起,自然是一件难事。话又说回来,像蔡兄这样的人,世间难得一遇,来,我敬你一杯!” 话说到了这里。 却只有空杯子。 “哈哈哈,先欠着。”放下杯子,她说起另外一件事:“原本打算过几日去拜访蔡兄,哪儿知,今日就见到了你,好巧不巧,那就我先把正事说一说。” “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桃夭铺子,关了是关了,但在淮安还是有些业务。” “柳掌柜是指繁花坊?” “除了繁花坊,锦绣阁,青央楼都有些业务,没卖洗涤皂,是新改版的香皂。去年的时候,蔡兄不是拿了一批给东洲那边,我是想问问,看没有机会再次合作。” “这个事。”蔡戌则犹豫了一下,续道:“听闻,我暂且不知真假,淮安市坊售卖一种香皂,打的是桃夭的招牌,可东西却远赶不上原先的品质。” “除了我先前说的那些地方,其他地方卖的香皂,的确不是出自我这里。” “这件事……确有影响。东洲那边,无论是桃子茶,洗涤皂,还是香皂,都是卖给有钱的主儿,桃夭铺子出事以后,我那亲戚就停了这些,做买卖讲究一个信誉,不能因为这些砸了自己的招牌。” “我明白。”顿了顿,她起身道:“我光这儿说,还没给你倒杯水。” 往外去。 碰见打扫院子的洪大婶,请她倒了茶水端了点心过去。 等她回去时,端了个木盘。 “这些是?” “改良后的香皂,你可以先看看品质,另外,这是新品,浴盐,的确是盐,但不是食用盐,一定不能入口食用。” “浴盐?”蔡戌则拿起瓷瓶来:“有何贡献?” “具有缓解疲劳的作用,可用于日常泡脚,亦可沐浴时使用。浴盐,目前没有大规模生产,但有一部分存货,等我解决了山寨的问题,香皂,浴盐,应该就难以有仿制品了。” “如何解决?” “还在想办法。” “倘若能够解决这个问题,咱们大可将东西卖到大唐每个角落里去。” 跟蔡戌则聊了一阵,他同意先跟亲戚谈一谈。 蔡戌则答应下来,她就觉得希望很大。 “希望……渺茫,姐,你……你还是帮帮他吧。” 芳草面露难色,连着叹息好几声。 “你怎么?”她问芳草为什么要她帮董杏林。 芳草叹气:“不然,他借那些个钱,什么时候才能还上?” “呃……我跟他说,前期的钱,都算我的。” “算你的也成。那你更得赶紧去看看了,再等几天,铺子门前的草,怕是能长到膝盖那么高咯!” “有那么夸张?” “你自个儿去瞧瞧。” 杏林医馆支起来以后,董杏林委婉拒绝了她的营销策略,ok,没问题啊,让他自己去折腾啊。 可他又陷入了沼泽。 大家都有事要忙,没空搭理他,除了时时刻刻惦记“钱”的芳草。 杏林医馆没病患,没收入,铺子却有租金,药材早晚有一天会坏掉,他本人也要吃饭——哪一样不要钱? 芳草看热闹看了两天,忍不住了,亏下去那不还是他们的嘛? “我现在就去。” 等她到梨花路时,快至午时,就是上午十一点,梨花路的客流量还是不错,晃眼一瞧,二三十人,其中五六个刚从美人坊出来。 周胜就在门口:“娘子们好走。” 周胜一身崭新,瞅着干净,清爽,细看五官,还是有几分“姿色”。 他看了她一眼,转身往铺子里去。 她径直走向斜方的杏林医馆。 还没走拢,铺子里飘出一股子药味。 不自觉,觉得苦涩。 往里瞅上几眼,董杏林正在教他的药童学识药,哪个药叫什么,哪个药放在哪个柜子里。 她走进去,指了指窗边:“把炉子灭了。” “为,为何?” “太苦了。人生已如此艰难,为何要踏进一间满是苦涩的铺子?” “这里是医馆啊!” “又没有病人,你熬药干嘛?” 董杏林支支吾吾半天,才低声说道:“隔壁铺子的伙计,托我给他老母亲,熬三副药。” “给钱吗?” “他给了我一些柴火。” “知道柴火多少钱嘛?” “这个……” “一捆柴,十文钱。” “这……不能,不能见死不救啊?” “没问题啊,你有其他收入来补这个漏洞,那就可以了。” “对啊!我……可是……你再帮帮我吧。” “你不是说别人都这样嘛?” 董杏林赶紧去灭了炉子,回来笑着说道:“确实是太苦了。” “你去拿纸笔来。” “好。”董杏林拿了纸笔在她面前。 第250章 “你给我干嘛?放那里。”她指着柜台,一边往柜台去:“我怎么说,你怎么写。” “你说。” “杏林医馆试营业期间,女病患前来问诊,一律不收取诊费,药费便宜一成。” “试营业期间?” “重写,改成,新铺开张,一月之内。” 董杏林写好后,问道:“一月之后?” “一月之后,诊费半价,药价恢复正常。” 跟药行不同,医馆是有大夫坐诊,据她了解,诊费比药费贵多了,而大夫又少,所以药行多于医馆。 一般病人,普通毛病,熬的过去就熬,熬不过去,都是从哪儿得到一个方子,跑去药行抓药,药行掌柜经验丰富,自然也能对症下点药。 有没有效,那就管不着了。 第194章 天壤之别 以前听说——官府会让专人在各要道或人流量多的地方,譬如,某高塔,某大佛,某楼阁,书刻一些药方,以帮助那些看不起病的病患。 前面说过“艾灸”,比起起来,感觉正儿八经多了。 尽管在她看来,依旧如此玄幻。 回到杏林医馆。 反正有个医馆在这儿,还有个大夫,免费问诊,不看白不看。 于是乎,半个小时内,就有病患前来问诊。 董杏林是又兴奋又谦虚再加上些小心翼翼,待到傍晚时分,他今日一共看诊四人,开出了两副药。 有人没开药,因为药贵,另一方面,人家就是来瞧瞧,反正不要诊费。 “不要诊费?”芳草转了转眼睛,噘嘴说道:“不要就不要吧,反正,他也没一个病患可以瞧。” 第二天的董杏林。 那可就是手忙脚乱的状态。 光是上午,那就有四个病人,下午还有五个。 第三天的时候。 医馆外开始排队。 董杏林用的词语是——天壤之别。 “没想到贴个告示那么好使!” 只是个告示? 贴完那张告示以后,她就去找孙小猴了,还带上宅子里的洪大叔洪大婶。 干啥? 一些人去梨花路附近,一些人去其他人多的街区。 干啥? “杏林医馆,在哪里,你知道吗?” “我在找杏林医馆。” “你可知道杏林医馆?” “听说杏林医馆不收诊费,一个月以内,去瞧病都不收诊费的!” “药价也比别家铺子便宜,便宜个一两成呢!” “梨花路的杏林医馆,你知道该怎么去吗?” 营销就暂且来这样一波。 为啥? 因为董杏林已经是手忙脚乱,两个药童也搞不清楚,门外排队不少,一些人等了许久直到天黑,董杏林不忍她们就这样回去。 然后,董杏林就住在铺子里了。 这样不行嘞。 再整个两天,杏林医馆的大夫就该倒下了。 董杏林眼神里透着兴奋,一张脸满是疲惫:“我看了好多个病患,也开了药,柳掌柜,我可挣到了钱!你可不能再嫌弃我!” “不嫌弃不嫌弃。”她拍拍他的肩膀:“干得不错!” “每日的病人越来越多,定是听闻我医术还不错,都是对我的认可,我一定要更加努力才行!” “那个……说另外一个事,你看啊,你负责看诊,俩药童抓药,包药,这没问题,可是这几日病人多,有几个在门口都吵起来了……如果有个管事,能招呼病人,维持秩序,也能帮着收药钱,你觉得如何?” “那是最好不过了,柳掌柜,你要来帮我吗?” 她嘴角一抽抽:“请个管事。” “请你做我的管事。”董杏林赶紧起身作揖。 “得了。你给我磕头都没用,我哪儿有空给你做管事,去拿纸笔,自个儿写下你对管事的要求,贴铺子门口去。” “啊……你做管事不正好嘛?” 暼他一眼,向外走去:“你想得美。” 她还有重要的事得忙。 不过学府路的铺子,正值二楼改建的关键时刻,只能每天多盯一会儿,等差不多了再去一趟青苔镇。 被山寨的事,一直挂在心上。 不管有没有“被山寨”,这个事情都要解决,只可惜不能赶在学府路铺子开业的时刻。 招聘医馆管事的当天晚上。 董杏林没窝在铺子,跑来她屋,又是点头哈腰,又是端茶倒水。 他也意识到医馆有多需要一个管事。 “如若只有三四人,仅我一人,尚可对付那些病患,如今……你再帮帮我,帮我找个管事,微微姐?” 喷出一大口水:“啊?” 董杏林退后两步,作揖道:“拜托了,柳掌柜,咱们……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我说,微微姐?” “我……”董杏林移开眼。 “我瞧着比你大?” “我的意思是……”他抬起头来,眯了眯眼,露出一排大白眼,笑着轻声说道:“你是我的前辈,经验丰富,得多多向你学习请教,就跟芳儿姐一样。” “那我给你说个事。” “说多少个事儿都成。”他赶紧凑近了,在她腿边蹲下:“你说,我给你按按小腿?” “两个事,第一个,你明日把告示改了,一天只看五个病人。” 第251章 “那诊费?” “前五个,诊费全免,药费再降一成。” “为何?” “那五个你得上午处理完,原因有二,其一,你忙不过来,收入不够多,其二,就是第二个事。” “下午可是要去什么地方?” “跟我去繁花坊。” “繁花……坊?听着名字,那里可是……可是青楼?” “女子最为集中的地方,自然是青楼,人吃五谷杂粮,难免生个病,女子也有女子的隐疾,许多大夫不愿去青楼那些地方,再加上,她们身份特别,有些医馆还不愿医治,所以……” 她直说到这里。 董杏林已经给了她回复:“我愿意去。” 前面他的反应,给她的感觉还是有些不愿意。 董杏林行走山野间,愿为农妇医治,这跟青楼女子还是有一定差距。 毕竟,总存在一些鄙视链条。 另外,至少曾经,董杏林该是出身或待在大户人家。 她加了几句:“比起山野妇人,青楼女子所见之人较多,性子会更加外向,能多说一些,愿意把自身隐疾的详细情况,说得更加透彻,而且,她们手里有一部分钱财,愿意花钱免去一身一部分痛楚。对你来说,一来,可以帮助到她们,二来,有助于你完成你的医书。” 董杏林点头:“你说的我都明白。我先前所言,皆出自于真心。” “当真?” “定然不假。” “那就好。明日下午,我带你去一趟繁花坊,你可要用你的医术打动她们,要是明天表现不错,我就能谈下一笔业务。” “什么业务?” “哈哈哈,长期合作的业务。” “可是我……?” 她起来又拍拍他的肩膀:“杏林呐,繁花坊内美人众多,你可要悠着点,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董杏林一脸茫然。 隔了一阵,她才看见他脸颊两侧升起一团红云。 他出去的时候,她瞧见他耳根子都是红的。 第195章 招聘管事 独特的宣传方式+董杏林货真价实的医疗技术,让杏林医馆一时小有名气,医馆门前热闹了几日,立马转换了模式,变得跟其他医馆类似——大夫总不在医馆,总外出ing。 目前的情况,他上午待在医馆,为预约的病患进行医治,望,闻,问,切,再开出医药方子来,不管病患是否会在此买药,不过,正因如此,大多数病患都会选择在医馆买药。 匆忙之中到晌午,整理一下资料,随便吃点东西,他就得赶紧朝着繁花坊去。 跟繁花坊那边谈好,为前十二名娘子瞧病,不收诊费,同样提前预约了时间,一下午,安排得满满当当,也就能瞧上四人而已。 她带董杏林去见了丽娘,出来的时候说道:“地方,你找得到了,人,你也知道该找谁,明天开始,你就自己来。” “啊?我一个人来?” “不然呢?” “你不同我一路?” “咱俩吃喝拉撒睡都一路得了?” 董杏林转过脸去,嘀咕了一句:“知道了。” “不是不陪你,我没空啊,我要忙着给医馆找管事,另外,还要谈其他地方的业务,繁花坊只是一部分而已,青央阁那边应该也没问题,对了,那边可是要正常收费的!你别搞错了!” “知道了……收钱收钱……” 董杏林暼她一眼,自个儿先走了。 医馆招管事,不同于其他。 第一条,得有相关工作经验。 第二条,得看个人综合素质。 因此,最好是一个在药行或医馆待过的管事,认识各类药材,能判断简单病理,三十出头,男性,体态偏瘦,面容和善,斯斯文文,彬彬有礼……打住,哪里来那么一个满足她要求的管事? 有这样一个人,不如自己开个铺子。 当然咯,开铺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难迈的一步——下定决心开始的勇气。 在医馆门外张贴了告示。 当天傍晚时分,即将关门,来了一位应聘者。 “听闻此处招一位管事?” 她赶紧放下手中的笔,往外探了个身子。 唉。 悻悻然,折回来。 没劲儿。 没有斯斯文文,没有彬彬有礼,只是个丢进人海里立马找不到的家伙而已。 请问——你是挑选美男成团出道嘛? “咳咳。”清了清嗓子,她朝着外面说道:“请过来。” 男子走向靠内的一个隔间:“鄙人姓黄,前来打听管事的事儿。” 她坐直了些,伸手示意他坐下:“坐吧,我跟你聊聊。” 男子当即一愣:“跟你聊?” 男子不动,只是四处张望,打量了医馆几遍,好像是确定里面没有其他人,才回过头来,虚着眼睛问道:“别说笑了,掌柜的在哪里?” “掌柜的在你面前。” 男子的视线越过她的肩头,在后墙晃了一阵:“在……你是说你是医馆的掌柜?” 她点点头,面无表情。 紧接着。 男子一副活见鬼的模样:“竟然是个女的!” 男子转身就走。 她还来不及阻止,人影已经消失在了医馆前。 招聘好难哦。 第252章 第二天继续守在医馆,面试了三个人,然后,她决定去哪儿挖个墙角。 可是墙角也不是那么好挖滴。 被某医馆掌柜嘲讽羞辱一遍后,她又倒回杏林医馆“守株待兔”。 四个面试者。 其中一个,倒还勉强将就。 可她瞧那人就是有几分“看不顺眼”。 “唉……该怎么办啊?” “最多一天,如果再没其他人,那就他吧。” 董杏林表示一切听从她的安排。 她又暼一眼董杏林,嘀咕一句:“到底谁才是大老板啊?” 收摊。 回家。 药童回陈家拳馆那边,她则往露桥巷去,中午吃得少,现在已经是饥肠辘辘,正要出梨花路。 有人问路。 “请问,哪里是杏林医馆?” 问话的是一个年轻男人,怀里抱着个扎俩小鬏的孩子。 她往后指了一下:“已经歇馆,明日再去吧。” “多谢。”男人如此说着,却依旧抱着孩子往那边去,他的话传进她耳朵里:“囡囡,咱们还是去看看,说不定医馆里还有人呢……” 她脚步一停。 转身,往回望。 一大一小走向医馆,停下,敲门,隔了一阵,又敲门,这时路过一人跟他说了几句,然后朝她这儿指了指。 紧接着,男人抱着孩子跑了过来。 “有眼不识贵人,还请多多见谅。”男人放下孩子,向她连着作揖三次:“在下董吴,原淮安人士,曾在广州的正大药行干了几年,近来回了淮安,听闻杏林医馆招管事,不知是否还能给我一个机会。” “药行干过?” “回柳掌柜话,董某十五前往广州,十六进了正大药行,去年正好十年,对药材的识别,晒制,研磨,包装等等,皆较为熟练,还望柳掌柜考虑考虑。” “为何回了淮安?” 男子低头看了看孩子,孩子正拽着他的衣服,昂头望着他。 他回答道:“落叶归根。” “这……你才二十来岁,就落叶归根了?” “纵使踏过千山万水,家乡终是最为亲切的地方。” “你对月钱等是否有要求?” “按照掌柜的要求,即可,不过……”男子弯腰作揖:“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你要带着孩子?” 男子忽然抬起头:“你……你怎么知道?” “她这俩小鬏是你扎的吧?” “我再多扎几次,就好了,就不会这样了。柳掌柜……囡囡很乖的,她只要在一个角落里待着就是,不会乱跑,也不会哭闹,屋子里就我俩,放她一个人,我实在是不放心。柳掌柜,我还懂得些许药理,你大可考考我,若是觉得合适,我先来医馆干个半月,不收工钱,你看可以吗?” “她多大了?” “两岁。” “才两岁啊,那么小。”蹲下,看着小女孩,她倒是不躲不藏,也看着她,微微弯起嘴角。 她对小女孩皱起眉头,女孩立马躲在了男子的身后。 她起身看着董吴:“明儿一早,你来吧,孩子可以带着,但得懂规矩。” “多谢柳掌柜……不过,不用考考我的药理?” “明日自会有人考你。” 天色不早,她赶紧往回走。 边走边偷摸着笑。 要求勉强都算满足了——最重要一点,颜值还比较高。 第196章 择日不如撞日 以往看见那种报道,某妇女生活困难,带几岁孩童一起上班,孩子就背在身后,不管她在做什么,女子如此,男子就不能带着孩子? 同意董吴来杏林医馆,当然不会是同情。 十年药行工作经验,其实,光这一点就够了,但他偏偏满足其他条件,年龄接近三十岁,瞧着斯斯文文,彬彬有礼,说话也是有礼有节,而且还晓得“争取”。 医馆本就有两个孩童,再加上一个小女孩,也不是多大的事。 晚上跟董杏林说后,他也没有意见,第二日去“考核”董吴的专业知识,回来后,他竖起来大拇指:“柳掌柜就是柳掌柜!医馆今后再不会手忙脚乱了!” 董杏林这样说,那就ok。 虽说并不怎么了解董吴,他为何回淮安,为何独自带个孩子等等,虽说每个人都有许多面,她看着的是一面,其他人看着的又是另一面,可不管怎样,还是那句话——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因此,暂且不管杏林医馆这边了。 特地上街买了新的酒罐子,回去小心翼翼装上新酿的酒,仔细包装后,带着“礼”去了淮安府衙。 淮安府衙角门。 除了她,角门外还有七八个要求着办事的人。 有人看了眼她手中的俩酒罐子:“你……就拿这个求人办事?不是哥哥我说,你这也太嫩了吧?” 面对“好心”大哥,她天真问道:“啊?那……那该带着什么来合适?” 大哥让她环顾四周。 “懂了吗?” “没懂。” “东西不能放在明面,像你这样傻乎乎拎着俩酒罐子来……” 大哥跟她讲了半天。 府衙一管事出来:“柳掌柜,请跟我来。” 其他人纷纷看着她。 “咱哥几个等了一两个时辰,怎么,怎么让一个小娘子先进去了?” 第253章 “管事,你这怎么回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啊!” 进去前,她“好心”的跟好心大哥说道:“求人办事,尤其是……不能白天来,不能当着其他人面来。” 拎着俩酒罐子,跟着管事进了府衙。 实际上是不进府衙,而是通过外侧夹道巷子,直接进入府衙连着的后面住宅部分。 管事带她去了书房。 “顾公,柳掌柜到了。” 笑嘻嘻进去,作揖,礼貌道:“顾公安好。” 顾凯芝示意她坐下:“柳掌柜可是有事?” 她将酒罐子放在一侧桌案上,规矩跪坐着:“新酿的酒,请顾公尝一尝。” “不卖茶,改卖酒了?” “都卖,总得倒腾新玩意儿不是,俩罐子酒,风味不一,顾公请一定尝尝。” “你酿的酒?” “区区不才。” 顾公忽然起身,走到她面前,坐下,直接拿过酒罐子:“若单论酒,我可是半个行家,不说一片,上百种酒,我可尝过。” “不知道顾公竟是爱酒之人。”她舔了舔嘴唇,露出几分紧张来:“自认为酒还不错,顾公若是觉得不好,可别直接泼我脸上。” 顾凯芝笑了起来:“怎么可能泼你脸上?” “你先试试这个?”她指着另外一罐子。 顾凯芝放下正准备揭开塞子的酒罐子,去揭开另外一个罐子。 打开的瞬间,顾凯芝看着她说道:“桂花酿。” 她赶快竖起大拇指:“高人!” 顾凯芝倒了一杯出来,却没立即吃上一口。 他的手轻轻晃动,一双眼落在杯子里,又起身走到窗边,看了一阵,才把杯子搁在鼻尖。 “色泽清亮,气味香甜。” 说了这两句,他才凑近了杯子:“光颜色和香气,你这酿酒手艺倒是不错。” 喝了一口。 接着,第二口。 一杯酒空了。 却见顾凯芝拧眉,她想了想说道:“这款酒,总的来说,口感清淡,适合好甜口的人,女子应该都会喜欢。” “这款口感清淡,那个?” 她把塞子揭开,取了一个干净的杯子,还没转身去倒酒,已见顾凯芝端起酒罐子来。 他凑到罐子口去嗅。 “浓郁!”他语气里已带了惊奇:“我从未闻过如此浓郁的酒!” 他自己拿过杯子,慢慢倒出半杯酒,放下酒罐子,拿着杯子去了窗边,看了看,接着去了屋子外。 她跟着出去。 他正站在院子中间,不停晃动杯子,一边同跟过去的管事说道:“你看看,这酒竟然是水色!” “水,水色?” “顶好琥珀光,次之蜜蜡油,哪里有如此清透的酒水?”顾凯芝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可别是井水,拿来糊弄我。” 她笑着说道:“是不是井水,你尽管一试。” 顾凯芝立马吃了一口。 顿时,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管事问道:“顾公,是不是有问题?” 顾凯芝把杯子给了管事,管事接过,一口喝光剩下的酒。 瞬间,管事的五官缩到了一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喉咙处。 “好辣……辣……” 顾凯芝笑了:“你个愣子,得先小口润喉。” 顾凯芝回了屋。 拿起酒罐子,倒了酒出来,连着吃了三杯酒。 搁下杯子。 长呼一声,直说:“这才叫真正的酒!爽快!前些日子去长安,吃了一次宴席,尽是胡人的吃食,吃不惯,不过有种胡酒,倒是不错,跟你这个有些相似,口感却不如你这舒服,浓郁,醇厚,舒畅!” “谢顾公夸奖,才酿不久,过阵子,口感会更好。” “你上哪儿学的这手艺?” “一位酒仙。” “仙人?!”顾凯芝瞪大了眼,愣了愣后说道:“可是敦煌一方的仙人?” “他是哪儿的仙人,我等凡人,这要如何……” 顾凯芝瞧着有些上头了。 毕竟,酒还是有些度数。 “饮酒过度易伤身,顾公还是悠着点,我今日来送酒,顺带着,请顾公过阵子去金鸡街瞧瞧。” “金鸡街?我听说了,你要办个私塾。” “对对对,还在修,等过阵子……” 她的话还没说完呢,顾凯芝已经站了起来。 “择日不如撞日,走吧,我跟你去瞧瞧。” 这次换她愣了愣:“啊?今天,现在?” “对啊,走吧!” 她赶紧起身:“顾公,那边还没修好,此时正乱着,要不……” “办私塾这种事情,我一项最为支持,走吧,我顺带着也散散酒劲儿,别说,你这酒有点厉害!” 第197章 薄礼? 没有记者,没有跟拍,顾凯芝出行就那么简单,跟一个管事,两个有些功夫的长随。 但顾凯芝专程去金鸡街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多时,工地外就围了些人。 一路上,顾凯芝都在跟她说话。 等到金鸡街的时候,酒气终于散了大半。 顾凯芝低声跟她说道:“白日里,莫不敢再吃此酒。” 得知顾凯芝来了,工地里的人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跟外围的吃瓜群众站到一块儿去了。 第254章 她扫了眼四周,示意他往一侧去。 顾凯芝则看向走开的工人:“他们去哪里?继续干他们的活儿啊,免得我影响你们。” “工地才弄好一半,乱糟糟的,还是暂且停下,免得伤了谁。” “那我就大致瞧瞧?”说这话时,顾凯芝已经在到处望:“那是什么?” 从口子进来,还是那拆开的一个墙洞,正对着就是一片空地,此时堆放着些石块和一筐筐泥巴。 顾凯芝背着手走过去。 “这里规划的是操场。” “操场?” “就是平日里锻炼活动的地方。” “我不懂。”顾凯芝直言不讳:“哪儿都可以活动,为何非要弄这么个地方,岂不是浪费钱?” “嗯……是这样的。”她只好把一些想法先说出来:“我这不是普通的私塾,我将这里叫做学堂,接收的孩童,让他们学习的目的,不是为了考取功名,而是让他们学习一些基础知识和技巧,让他们有机会为自己未来谋一个出路。” 顾凯芝看着她:“学习些什么?” “简单的识字,算数,基本的待人接物的礼仪,一些常识,还有体能。” “体能是什么?” “就是身体素质。有些孩子,从小体弱多病,这样即使长大了……举个例子,两个人,一个打小身体不好,一个天天到处跑,他俩二十岁的时候,让他俩沿着城墙根儿跑,你觉得,谁能跑得完?” “跑得完,如何,跑不完又如何?” “二十岁看不出什么,咱们等到三四十,差距就出来了,条件差不多的情况下,意思是俩人吃得差不多,穿得差不多,但身体好的那个,他干活儿的日子,是不是能够更长一些,那么,他积累的钱财,是不是更多一些?最后,他就给孩子的东西,会不会更多一些?” 顾凯芝接着说道:“他俩的孩子,那就不一样了。” 她拍了拍手:“厉害!” 顾凯芝则叹息一声:“厉害的是你。” “别现在就给我戴高帽子。”笑了笑,她继续说道:“我会聘请专门的拳馆师傅,来教这些孩子,不说多了,身体底子好,起码不容易得病。” “你说的是。” “此外,我还会请医馆的大夫,来教他们一些医学知识,药材常识。” “这又是为何?” “多学些知识不好吗?表现优秀的孩子,我可以让他们去医馆干活儿。” “还有吗?” “目前就是这些。你跟我来这边,除了教室,还会设置一个书房,里面不仅有书,还会有一些其他东西,例如古琴,棋盘,那边是宿舍。” “宿……舍?” “孩子们住的地方,除了寒暑假,就是最热的八月,最冷的腊月,他们其他时间都得在学堂里度过,噢,咱们是包吃食的。” “听说,来这里的学堂,不用给钱?” 她看着顾凯芝的表情,就猜到他想说什么。 “我觉得你这学堂不错,不,是很好,想法非常好,我期待能够看见学堂开学的一日,我更期望学堂能够长青。” “所以说……适当收取费用,他人不会因此……” 顾凯芝让她收点钱。 好多个孩子,吃喝拉撒,她这样不得亏死? 她忍不住笑起来:“放心,我心里有数。” 顾凯芝“嗯”一声,抬手,摸了下头,顺带着摸了一把旁边的墙体。 紧着,他盯着那墙:“你……你这墙?这……诶,跟寻常可见的泥墙,大有不同。” 指腹细细抚过墙面。 手指弯曲,反复敲打。 甚至于,他提起衣角,伸脚踹了几下。 “比寻常墙胚厚实,里面可是加了砖?” “怎么可能加砖?” 要知道“砖”是个什么价钱。 怎么可能加砖在里面。 她一阵捂脸,觉得好笑,心头又偷着乐——瞧,顾凯芝抓住了重点。 他急忙问道:“那是何物?” “一种合成的新泥浆。” “里面是……”顾凯芝打住了,看了眼四周,清了清嗓子,继续问道:“我瞧着倒是不一般,摸着是硬实,就不知道刮风下雨的,是否能够抵挡得住。” “我们做过实验,就是模仿刮风下雨,等墙体干燥后,往上面泼水,敲打,也放了火。” “如何?” “算不上完美,但比起市面普通的泥浆,这个东西完胜,最重要一点,成型快,不用等太长时间,硬实程度远远高于普通泥浆,如果……”顿了顿,她看向顾凯芝:“像去年东洲那样,突降暴雨,导致河堤坍塌,如果用这种泥浆进行修补,或许,损失就不会那样惨重。” 顾凯芝点头。 “此外,再修改一下配置比例,将非常适合墙体修补,尤其是小面积填涂。” “这种泥浆……从未听闻。” 她凑近了些,悄悄咪咪说道:“我从那位仙人处学到的,绝对的好东西,只可惜我只学到一些皮毛而已。” “仅仅皮毛?” “那是当然!按照咱们此时的技艺而言,放眼普天之下,用那泥浆修起的墙,可谓是无坚不摧!”说着,又是话锋一转:“仙人如此说,我却不大信,不过人家就不是凡尘之人,我也不想那么多,仅此皮毛,效果已绝非凡,又在意那么多干嘛,顾公,你说是吧?” 第255章 顾凯芝再次点头:“所言甚是。” 她不说话,他也没说,不过瞧着是想说什么,可实在是开不了口的模样。 她是猜到了,于是,继续说道:“顾公可要跟我去瞧瞧,我将配置这种泥浆的法子,详细说给你听听?” “你要告诉我?” “当然,不然为何请你来瞧瞧?” “可是……” “顾公。”向着顾凯芝作揖:“一份薄礼,不成敬意。” 顾凯芝拧紧了眉,面上并无一丝一毫笑意:“薄礼?!” 第198章 绵薄之力 默默咽下一口唾沫。 她看着顾凯芝,他正直勾勾盯着她,神情……不好说,有一丢丢诧异,有一丢丢不解,仿佛还有不少愤怒? 开始在脑子里回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到底哪句话说错了? 顾凯芝看了眼身旁的人,随即,管事示意其他人,周围几人纷纷走远了些。 “你可知我为何匆忙回淮安?” “为什么?” 顾凯芝侧身,目光望向外面。 那一侧正是趴在墙头的吃瓜群众。 他续道:“去年冬,多地较往年寒冷,西北一带,更是冻死不少牛羊,淮安的冬,还没过去,天朦一带却是提前入夏的景象,你可知春汛?” 她瘪嘴,摇了头。 “天朦附近河流有解冻倾向,估计会提前进入汛期,一旦提前,怕是会迅速造成江河水位上涨,更糟糕的事,跳过春季,直接进入夏季。” “会再次发生洪灾,内涝,如果再遇上暴雨……”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顾凯芝已是神情严肃。 又吞了口唾沫。 “呃……所以,得尽快修补水坝,巩固河堤?顾公,有了这泥浆,那……不是正好解决了一个好问题。”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什么?” “告诉我泥浆的配制法子。” 顾凯芝面上又没有其他神情,几乎是面无表情,双眼锐利如鹰,而她,就跟探照灯下的受审犯人。 哪怕是说了半句假话,他都能第一时间得知。 一时间,没开口。 顾凯芝沉声,厉道:“凭借这泥浆,你便可赚尽天下之财,你为何要告诉我泥浆的配制之法?” “你说这个?”听到这里,她反而松了一口气:“我以为你要说什么。” “说什么?” “我也不藏着掖着,掏心掏肺跟你说,我以为你要说,我是朝廷某一方的人,专程来给你捣乱来了,实质上,你应该知道,我不是。我只是想办个学堂而已,师傅干了两天,不干了,说无法三个月以内修好,说简直是天方夜谭,整个淮安的工人,都在嘲笑我,没得法,我这才倒腾出了这泥浆。” “前几日去城外庄子,听一位大伯说起,今年可能会夏汛提前,这不就想起了去年东洲的事儿,想起了河坝,也想起了城墙。” “顾公,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告诉你而已。有你,这种泥浆才能发挥它最大的性能。” “你看看我,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罢了,再能耐,无法把泥浆推广到各地,让其他地方的河坝和城墙,能够更加结实与牢固。” 她神情真挚道:“我不行,你可以。” “另外,你提到钱,这的的确确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从此以后,我大可高枕无忧,但是,赚钱的法子有很多,不止这一项,我今年赚了再多的钱,比不上那些因洪灾暴雨等失去家人的难民,尽早推行,更多人能够幸免于难。” “作为一名淮安百姓,我愿意尽一份绵薄之力。” 隔了好一阵。 顾凯芝才回过神来:“没想到,你……你竟如此……” 她写下了配制法子。 再派老张去详细讲解操作流程。 临走的时候,顾凯芝叹息一声:“真可惜你不是男儿身。” “女子就不能挑起担子,顶天立地?” 顾凯芝朝她抱拳:“这份心意,我收下了,今后必会回馈。” 她向他作揖,一边说道:“顾公不是也为淮安百姓做了许多事?哪里用得着什么回报。” 老张跟着走了。 剩下小张,在门口站了一阵,支支吾吾的模样。 “你想说什么?” “东家,那法子……老张说,哪怕是几十年的老师傅,恐怕也配不出那法子来,就这样送人了……也……也太……” “太吃亏?” 小张点了一下脑袋。 “咱们不能只看着眼前,眼前的盘子,现在只是个空盘子,不代表以后一直是个空盘子,哈哈哈,保不准,哪天忽然变成金盘子。” “金盘子?” “你可知道点石成金术?” 小张的嘴可以放进一个鸡蛋:“点石成金?” 晚些时候。 芳草说起赠送泥浆配制法子的事情来,一个劲儿摇头:“是能帮助更多的人,可是,咱们损失太多,那法子可是无价之宝。” “哎呀,一个法子而已,不要太纠结。” “什么而已?”芳草一阵瞪眼杀。 “我还有好多宝贝法子,改天送你一个,你抱着发发财去。” 芳草“哼”一声,跺跺脚走了。 过了一天。 又是一大清早。 第256章 晨跑结束的她,边走边吃饼子,碰见正要敲门的蔡戌则。 “蔡兄!” “柳掌柜早啊!”蔡戌则跟她作揖。 她随便摆了摆手:“咱俩别这样了,能动嘴皮子,就别动手动脚,累得慌,走上里面去,请你吃酒。” “那么早,就吃酒?” “怕什么怕?我酿的新酒,吃着玩儿,不打紧,不会耽误你上工。” “对了!听闻柳掌柜新酿一种……绝世佳酿!不知蔡某人,是否有幸尝上一口,一口足以!” 带着蔡戌则往里去,在他表示今天“沐休”后,给他尝了尝高浓度酒。 蔡戌则直呼“爽快”。 蔡戌则说道:“我有个朋友,在西北那边,倘若能把这……烧心窝子……酒卖到西北,再卖到更西边去,嘿嘿……” “蔡兄绝非俗人,眼光那叫一个独到,我也有此意,只不过这不是一件小事,此外,若是能卖进军中……” “我懂。”蔡戌则又昂头吃了一杯:“再难,能难于登天?事在人为。” 她拍起手来:“蔡兄真不简单。” “咳咳……不简单的是你。”蔡戌则放下酒杯,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正事儿都给我忘了,我快醉了,赶紧说了,东洲那边,我已经跟亲戚说过,不过,他希望能见见你。” “没问题啊。” “意思是……你得去趟东洲。” “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前些日子,我去了趟长安,如今能休四日,你若要去,咱们就去一趟,明日出发,隔一日回,走官道,快马加鞭。” “什么?明日?”说这话的是芳草,她气呼呼堵在门口:“不行!你不能去!” “小草妹儿,怎么了?” “你自个儿心底没点数吗?!” 第199章 出发 这才多久? 没到一年时间,芳草说话时的语气,神态,跟去年相比,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看见芳草差点就能到达“暴跳如雷”的级别,忽然,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得一手摁住肚子,一手扶住一旁的门框。 芳草愣住:“你笑什么?” 笑够了才抹了下眼角,反问一句:“你怕什么?” 芳草看她一眼,紧着去关门,把屋子里两扇窗,一一关上,拉着她到里面,压低了声音,悄悄咪咪说道:“柳家的事,若是被发现……东洲那个地方,不能回去,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想回去……当太子妃。可是,我打听到一些消息,关于柳家,他们找了个人顶替你。” 她倒是没有打听过东洲柳家的事。 作为四大天王之一的柳家,柳家掌舵人,挂掉,那就是一次大洗牌,为了保持自家各方面的稳定,柳夫人一定不会对外称——未来的太子妃失踪。 所以,丽河遇袭后,柳家极快就找到了柳家嫡女。 尤其是在柳敬之意外去世。 柳夫人另外找个人代替她,那就是最好的应对方式,也正因此,太子妃去长安的时间往后延长。 “小草妹儿啊,我去东洲,那是要谈业务,从东洲拿钱回来,不是去柳府门口溜达,你就放心吧。” “我就是放心不下。姐,我还是陪你一起去吧?” “你陪我去东洲,淮安怎么办?” “淮安……” “淮安才是大头。” 第二天天不亮就得启程,所以,赶紧捋了一遍几方的进展,尽管她只是去个一两天而已。 晌午过后,周沛霖说新制的药王皂出来了,查看过药王皂,她让人带着送去杏林医院。 药王皂有两种规格。 正常是半个手掌的大小,此外,还有一种一半大一点的药王皂,后者用于赠送给在医馆买药的病患。 “药王皂这方面不急,能销则销。” 董吴盯着手中的东西,问道:“这药王皂有何功效?跟对面铺子的洗涤皂,香皂,有何不同?一块药王皂,咱们又卖多少钱?” “其实……比起洗涤皂和香皂,这样说吧,洗涤皂就是普通的清洁用品,能够清除污渍,用来洗手洗澡洗头都可以,但女子的肌肤较为柔软,细腻,香皂会是更好的选择,而药王皂,里面含有多种药物,目前,最适用于肌肤外有伤口,例如,擦伤后脱皮处,使用药王皂进行清洗后,再使用药物,能够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竟有如此功效!” “另外,如果有烫伤,某个地方被沸水烫伤,应该如何处理?涂抹酱油,淘米水,还是来一把草灰?” 董吴说道:“不都可以?” “烫伤部位,不要着急脱掉外面的衣裳等遮盖物,这样会扯烂连着的那部分皮肤,若此,会造成感染,溃烂等等,应该用大量冷水冲洗,或者,把烫伤部位泡在冷水里,同时,也可以选择用药王皂泡出来的凉水。” 董杏林也在旁边,听得非常认真,听后赶紧拿笔记下。 因此,请各位同学,更不要涂牙膏了。 第一,大量冷水冲洗。 第二,涂上烫伤膏,或去医院治疗。 晚些时候回露桥巷。 路上碰见运送条石的陈志诚,有一阵子没能见到他,因为他专程去了一趟江洲。 条石用于学堂。 第257章 而陈家拳馆这边尚未完工。 “陈师傅辛苦啦!”她跟着他们一起回陈家拳馆:“晚上请大家伙下个馆子吧?” “等拳馆修好的时候吧,我走了几天,不知道拳馆如何了,得赶紧看看去。” “去江洲一路,如何?” “顺当。” “那拳馆这边,你走之前,又如何了?” “也是顺当。如果没有问题,估摸着,还有个十日,一切都能收拾妥当。咱们可是提前了……半个多月吧?” “那可不是!既然这样,你们今日早些休息,我明日要去一趟东洲,过两日就回来了,有什么事你自个儿做主就成,钱方面,跟露桥巷去一趟,芳草在那儿。” 陈志诚让其他人搬东西,他在一旁低声问道:“去东洲需要带人吗?” “想带,也没法。” “为何?” 她是哭笑不得:“名额有限。” 啥名额? 座席有限。 蔡戌则要替顾凯芝送一封信,亲自送到东洲去,时间上有限制,所以才有资格启动“快马加鞭”模式。 走官道。 两匹马。 一人一匹马,歇息也是在官方驿站。 “哎哟我的天,贼拉拉的拉风~~” 瞅着眼前的大黑马。 心潮澎湃。 马多少钱一匹来着? 单价就是二十来贯。 以为自己姿势帅气的上马,呃……一不小心,去了另外一侧。 “我感受感受。” 翻身上马。 哎呀……又去了另一边。 “我这姿势还可以吧?我就练习一下。” 忽略尴尬。 省略临时学骑马的尴尬。 浪费大半个时辰以后,她成功——策马崩腾! 还好她的马儿乖,跟着前面的蔡戌则的马跑。 再略过被硌得生疼的臀部。 “那个……那个蔡兄,如何停,停下啊?” 折腾了一日。 脸色苍白不说,她觉得自己应该通过“震动”,瘦了个三五斤,晚上吃饭的时候,一点儿胃口都没有,还是感觉自己浑身都在抖动。 臀部已经没了直觉。 全程奔波,还在入住“五星”酒店。 被子倒是干净,没有异味,褥子倒是厚实,不会硌屁股…… 头一次住官方驿店的新鲜感,一点儿没有,第二天早上起来,胡吃海喝一番。 “柳掌柜,可还好?” “好着呢。就是一身酸痛而已,没关系,再抖抖就好了。” “骑马是最快的,如果不是要赶时间,咱们乘船也成,坐驴车也成。” “我明白,没关系。” “咱们得再加把劲儿,还有两个多时辰的路,就能赶在晌午到达东洲城外,我先去送信,然后咱们就去临水阁。” 这个“再加把劲儿”哟,让她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今后,再也不要跟蔡戌则一起出来。 特别是骑马这种活动。 她咬着牙坚持而已,一身骨头架子随时都要散架。 终于。 终于。 终于到达东洲城外。 由于她拖了一点进度,耽误蔡戌则送信的时间,他先进了城,她在城外歇一歇,顺便吃些东西填饱肚子。 第200章 富商 仔细回想了一下,她还没有见过东洲的街景,唯一一次外出,当时是去城外的什么寺庙,出城之前,那绝对是没有掀开一丢丢车帘,往外偷瞄一眼。 此时尚在城外。 还算是晌午时分,城外支起不少摊子,热腾腾的面条,香喷喷的饼子,也有一些卖小东西的挑货郎,头花,跳绳,针线等等,还有附近的农民,卖些自家地里的叶子菜,普通的碗碟等等。 偶有几个胆大的摊贩,吆喝起来:“客人,尝一尝这香软的饼子咯!” 城门口排队的商旅,听着这话,还有几人倒回来。 东洲城门宽敞。 往来商旅不少,进出却十分方便。 光是这城外的光景,东洲确实是比淮安繁华得多。 就在附近溜达了两圈,等到返回的蔡戌则,他把马儿牵到一处驿店,两人徒步往城里去。 一路上,自然是“乡巴佬进城”的模样。 蔡戌则问道:“还不曾问上一句,柳掌柜,头一次来东洲?” “路过一次,匆忙得很,只可惜没进城里来瞧瞧。” 哈哈笑了几声,他接着说道:“好在你没进东洲,不然呐,咱们淮安怕是留不住你。” “哪里的话,我一个无名之辈。” “去年,还只是一个小铺子,今年,学府路上四间铺子都落了你兜里,不止铺子,宅子也置办上了,竟还捯饬出一个学堂,说到学堂……柳掌柜,我是真心佩服你,你可不知,顾公最初上任,想要请人捐点钱修私塾,那叫一个难……” “毕竟是捐,他又初来乍到。” 蔡戌则这个人,特别会聊天,不管对方是谁,反正不会冷场,聊了一阵,不多时就到达约定的地点。 “罗三,东洲人士,路子广。” “他跟你是哪门子亲戚?” 蔡戌则笑了笑:“他是我七姑婆的外侄女的夫家三兄弟,跟我关系还不错,东洲这块带我发了点小财。” 别纠结那些关系,她朝蔡戌则作揖:“我发点小财也就靠蔡兄了。” 第258章 “都是合作,你说的嘛,合作共赢。” 东洲城内一间酒馆,位置较为隐蔽,外面瞧着不起眼,内部装修却是十分精致。 某包房。 进去后,暂时就他俩。 关上门。 轻丝雅静。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门外响起脚步声,推开门的同时,外面的人说道:“抱歉抱歉,来晚了,还请见谅。” 门后是一个年轻男子。 一身湛蓝长袍,腰上一根深蓝腰带,期间仅一块纯色玉佩,她的目光先落在了他的衣服上,因为他的衣裳材质不同寻常,似乎泛着一层浅浅的油光。 男子往里走,微微低着头。 海拔可是少有的高度。 他脸上露出笑容,可她眼中,那笑意并不深。 蔡戌则起身向他作揖,语气略显恭敬:“罗兄,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好不好,你看不出?”男子看向一旁的她,抱拳道:“柳掌柜?久仰大名。” 她赶紧作揖:“罗兄有礼。” “都坐下吧,咱们这礼过去礼过来,不知得少赚多少钱。”罗三坐下,示意身后的人出去并关上门,接着,他直接看着她:“柳掌柜,咱们有事说事,蔡兄说你找我,是想具体谈谈什么?” “请罗兄看看新品。”她把带来的一些样品拿出:“新款香皂,浴盐。” 大致讲了些浴盐的功效。 罗三拿起倒了些在手中:“盐?” “不可食用。” “这……可是海盐?” “罗兄真是见多识广。” 罗三擦了擦手,一边说道:“浴盐这玩意儿,听你说,倒是不错,不光女子有用,男子也可以用来泡脚,比起沐浴,泡脚更方便,谁每日不泡个脚?不过,这毕竟是盐,难免会跟盐署打交道。东西是好东西,价钱……” “价钱自然好说。” “什么价?” “实不相瞒,这浴盐暂且不卖。” “那你这是……逗我玩儿?” “哪儿敢,来见见罗兄,那是想要谈谈咱们后续合作的事。” “桃夭铺子不是关了?” “铺子是关了,不代表不再开。” 罗三拿起一块新款香皂:“你铺子里的东西,的确得许多娘子的欢心,可现在不是你一家铺子有卖。” “一分钱,一分货,哪怕是长得一样,内囊子可以大不同。” “是不是不一样,那得用过才知晓。” “罗兄可是要卖那低档货?几分钱的差距,失了老客户,那可就得不偿失。” 罗三忽然笑了起来:“去年的桃子茶,就是打的一个季节差异,今年,我自个儿也能做,哪怕是你铺子重开,我也不会再从你那儿进货。那个什么……美人坊,从那个铺子里流出的洗涤皂,香皂,再过些时日,他们也能赶上你们。想要跟我合作,东洲代理?哈哈哈,你得解决两个事儿,其一,铺子支起来,新品发出来,其二,打着桃夭招牌的假货,再在市面流通,说句实话,我是不会再卖相关的东西。” 一时间,她没说话。 蔡戌则笑哈哈道:“即使是买卖不成仁义在,交个朋友,不至于置气。” 她也笑了:“罗兄真是一针见血。” “针?我可没拿针戳你。” “罗兄说的我明白,只不过,来得匆忙,确实也还有些事情没能解决,今日咱们就先这样,也不打扰罗兄日进斗金。” 罗三歪着脑袋,手指在桌面敲了几下。 他看了眼蔡戌则,嘴唇动了一下,但又没说出话来。 隔了几秒,他跟她说道:“好。” 罗三带着人离开了。 蔡戌则送了他,回来,问道:“柳掌柜?” 她叹息一声:“唉……想来谈个业务,谈不成呐。” “咱们多聊几句,哪里来马上就能谈成的买卖?” “没想到啊,他对我非常熟悉。所以说,现在不是一个好机会,我再费尽口舌,只能换来最低的一个价钱。” “那?” “等他来找我。” 蔡戌则的“亲戚”,恐怕不只是七姑婆的……那个什么普通亲戚,通过那一身穿着,以及选的酒馆,能够感知部分人家的身份信息,富商,的的确确是富商,脑子也不是一般的商人。 看出来以后,她决定暂时放弃费口舌。 留点口水润牙齿吧。 此外,她看着蔡戌则,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第201章 东洲柳家 明日才返程回淮安,于是乎,蔡戌则提议带着她逛逛东洲,几处集市,几条繁花热闹的街巷。 淮安城内,修整过地面的街,不过是府衙所在的学府路,以及金满楼等酒馆、食肆云集的春森路,其他街面,皆是“一步一个脚印”踩出来的平整泥巴地。 她的脚在地面碾了几下。 蔡戌则问她:“怎么?” “感受一下东洲的富裕。” “富裕的不是东洲。”蔡戌则嘘声说道:“而是柳家。” “柳家?” “东洲柳家,你可还是不知?” “略有耳闻,不过跟我离得太远,差得太多,没有怎么打听过。” “你跟我过来,就是那边,那里一片围起来的地方,就是柳府的宅子。” 蔡戌则指着拐角一处,从那里望出去,不远处就是一个墙角——柳府说的就是那里。 第259章 往前走了一些。 她注意到几处位置,全都放置得有戟架。 其后有身穿盔甲的士兵。 “戟架?” 蔡戌则让她不要停留,边走边说道:“不知道戟架,那是常事,江南一带用的少,除了军营里,像在北方,尤其是长安,以前每家每户都有戟架,我说的是王公贵族和三品以上官员家宅前。” 早些时候,长安街上,那不是电视剧里看着那种,中间是街道,一侧是商铺或老百姓的房子,另一侧则是某王爷府什么的。 街是黄土街,一侧是一溜儿标准化绿植,不是榆树,就是槐树,树后面就是一道排水沟,里面不止是普通的生活污水,还包括下水道系统,另一侧,那才是王爷府。 凡是能在坊墙上直接开门的,那就是非富即贵。 门口整一排戟架,就是古战争电视剧里那种,军营门口放着的带尖刺的木架子,另外,也有那种放兵器的架子,戟(ji三声)=戈+矛。 戟架一旁,自然是身穿甲衣的豪奴。 “……除此之外,普通人家,只能对坊内开门。” “那集市在哪儿?” “还能在哪儿?东西市。” 插一句—— 买东西。 买东西。 买东西。 知道怎么来的吗? 诶!没错!就是这里来的——东市,西市,买物品,那就是买东西。 作为全国,没错,全国最大的集市,不管想买啥,东西市里都会有。 据说,从东市走到西市,得一整天的时间。 “咱们的市署,那就是仿照长安的市署建立。” 说了好一阵,这才从柳府一个角,走到另外一个角去。 没想到。 柳府居然如此大。 多看了一眼正门,如何气派不再细说。 走过了柳府,蔡戌则才说起“柳府”的事儿:“柳家元娘的婚事,你可有听说?” “元娘?” “就是去年远嫁长安的柳家娘子。” “好像……好像柳家出事了?” “柳公送女北上,走的是河道,不曾想水匪如此猖獗,一夜之间,两三百人,唉,柳公受了伤,落入水中,不久便撒手人寰。” “水匪被剿灭没有?” 蔡戌则“呵呵”一声,续道:“这里面的事儿太复杂,我等说不清,只不过,给你说个趣事儿。” “什么?” “柳女今年十六,原定于今年与那位成亲。”蔡戌则的手指指了一下上空,接着说道:“当时受了惊吓,柳夫人要求延缓一年,那边许了,转眼不就到了今年?你猜如何?” “难不成……又延期了?” “又是两年。待柳女十八,再前往长安。” “呃……这也行?那位,好像年长好几岁吧?” “去年北上的事,外面可都是站在柳家这边,其他几大家,也巴不得晚点去。” “只苦了新郎官。” 蔡戌则看着她笑起来:“你也太有趣了些。” 她没懂蔡戌则为何那么说,只是不想多了解,换了一个话题,问道:“今年春闱如何?” “今年跟往年不同。往年春闱,考生都在当地府衙考,今年,长安举行了一场大规模考试,为学子提供三月的免费住宿,许多寒门子弟,纷纷前往长安赶考。” “三个月?” “有得有失,比起人才,那些只是小钱。” 她赶紧竖起大拇指:“蔡兄所言之独到。” “嘿嘿,哪里哪里,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咱们淮安去了几十个考生,当然,想要白白住三个月,那也不容易,得需得顾公的推荐信,还要去朱雀街进行一次考核。别说,有七八个考生,一次就通过考核,其中……有个叫王子京的考生,连顾公都看好。” “王子京,中了吗?” “这我哪里知晓,希望他能顺利通过。” 转眼就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去了一家比较有名的酒馆,好吃好喝的都来一些。 尝了一遍,她放下筷子:“寒门子弟,需大力选拔,多多任用,否则……” “顾公早年贫潦,所幸遇之贵人,这才有机会步入仕途,来淮安后,他也希望能给更多寒门学子一些机会,修建书院,鼓励就读。” “淮安文学气氛也比其他地方浓郁。” “对,这里面也有顾公的功劳。” “可是……” “可是?”蔡戌则给她满上酒水:“你我又不是外人,有什么话,大可直说。” “读书很难。越是贫困的家庭的孩子,他们越是读不起书。打破阶级层次壁垒,选人从贵族到寒门学子,这已经是一个重大的突破,可这样却不够。” 蔡戌则愣了一阵,才继续问道:“你有何看法?” “我是个商人,自然会从市场方面去看,譬如,文化产业方面,从书房用具,纸墨笔砚,再到卷轴书籍,里面的内容太多。” “可否详细说上一二?” “其一,纸,其二,书。” 简单说了一些看法,蔡戌则一个劲儿问,她却偏偏不说。 反而问道另外一件事:“烧窑的事儿,蔡兄可能指点一二?” “你问青苔?” “正是。” “你可知刘万金?青苔是刘万金起家的地方,想要去那边盘下一个窑坊,难度可太大了。为何非要盘下一个窑坊,你需要什么,直接在那边烧制不好?” 第260章 “也不是非要盘下,只是非常重要,搞不好别人就把我的好法子偷摸着倒卖出去了,那个时候,我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哈哈哈?哪儿有那么严重。”蔡戌则笑着,忽然来了句:“对了,顾公在青苔镇,认识不少人。” 第202章 不好意思 在城内住了一晚,翌日,天刚蒙蒙亮,两人就得返程回淮安。 “睡得可还好?” “啊~~”她打了个大大的哈切,一边耷拉着脑袋:“即将开启噩梦的一日。” “骑马,何难之有?待你去长安,街上的马儿,那可满地皆是。” “满地皆是……咦,我啥时去长安?” 望向蔡戌则,他恰好转过身去,不过,那么一问的时候,他的肩膀仿佛是僵住了。 随即,他抬起一支胳膊来。 蔡戌则扭头看她,手指在她面前动了几下:“我掐指一算,快了,离你发达之日不远了。” 她继续打着哈切说道:“承……承蔡兄吉言。” 路上小摊吃了点东西,带上几个干饼子,一个水袋子,赶快往城门口去。 没办法啊,回去的路有那么久,稍微晚上一些,怕就是得天黑,天黑一点点,那都是绝对的两眼一抹黑。 城门口。 竟然排起了长队。 往最前面一望。 城门没开? 还是只有一条细缝? 前面的人纷纷抱怨;“这得挨到什么时候?再等下去,天都得黑咯!” 也有人跟同伴低声嘀咕:“抓不到人?抓不到人,关我们啥事儿?” 蔡戌则让她排队,他去前面问问。 不多时,他回来跟她招手,示意她走出排队的队伍。 “不走了?” “那边走不了,一时半会儿,城门不会开,倘若开了,也得辰时末以后了。”他低声说道:“咱们走另外一处。” 东洲城进出口,当然不止这一个。 只是另外一个,则是相反的方向。 蔡戌则却是带她去了一个听说平时是不开的城门,到了那里,她倒是愣了愣。 唯一一次出柳府,出城,就是从这个地方进出。 当时,他们在外面遭遇山匪,回来时,就是在这个城门外,她还说了些话,什么一位少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了他们等等。 现在想起来,不禁笑起来。 那两个山匪真是……好瓜皮。 发愣回忆的空隙,蔡戌则已得到出城允许,示意她跟上去。 “你怎么办到的?” 蔡戌则把一个小本本晃了一下,放进自己胸前:“我可是有公务在身。” “给我瞧瞧,赶明儿我也弄一个。” “你就不怕进大牢?” “哎呀,又不是第一次,怕什么?有句话听过没,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出了城只有一条路,往前走了半个多小时,左侧就是先前那个进出的城门,往右,就是一条幽静的小路。 那边就是通往白云寺的道。 他们要走另一边。 在城外的官方驿站领回马儿,两人继续上路,再次骑马,依旧抖得随时会吐出今早的饼子,一想起背包里的干饼,她忍不住就是一个“呕”。 蔡戌则放慢速度。 她的马儿跟着放慢。 “你看看那边,静心湖,对面有个白云寺,柳公的牌位就在里面。” “在那里?不是该在自家祠堂?” “柳家年年向白云寺布施。” 她长长“噢”了一声。 马儿慢悠悠往前走。 缓了缓,似乎好了一些。 蔡戌则还在说着什么,又是不自觉,她想起了那日出来落水的场景——她去拉铃铛,不知是铃铛反手拉住她,还是后面的谁推了她一把,她跟着铃铛掉入湖水。 冷嗖嗖。 不由得来了个寒颤。 路过湖侧的官道,往淮安方向去,马儿正在加速。 突然。 哷—— 马儿一声叫唤,一头栽进泥巴地! 蔡戌则跟着马儿翻转,她也没空细看,他摔得“狗吃屎”的惨状,因为她也摔了。 因为她的姿势不“正规”,被扔出去的时候,没有跟着马儿一起栽地。 可飞出去的瞬间。 脑子里蹦出几个字——有诈! 这不? 倒下去的时候,眼睛往马儿那边瞅,立马发现一条麻绳,就捆在一侧树干上,另一侧,居然压在路边一块巨大的石头下! 紧接着。 冰凉的东西,贴在她的脖子上。 一个壮汉正走向蔡戌则。 当真是如拎鸡仔,壮汉一把抓起了蔡戌则。 一手拽起他胸前衣襟,一手掐住他的脖颈。 “老实些!敢喊上一句,俺马上掐断你这鸡脖子!” 她也被拽起来。 没站稳。 正面摔倒在地。 吃了一嘴巴灰。 她身后那人说道:“大哥,正好两匹马!” “你把人扛起来,快走!” 于是乎,她被大汉扛起来。 蔡戌则被掐住脖颈,根本不敢说上一句话,这里离驿店不远,时常也有人经过,可这个“时常”却不是现在。 立即。 两人被转移到后面的林子里。 第261章 由于实力悬殊太大,一人一个嘴巴子,就被彻底制服。 蔡戌则捂着脸说道:“有什么事儿冲我来,她只是个女子,何必……” 蔡戌则忽然不说话了。 因为对面的大汉说道:“这女的卖哪里去?” “就卖东洲?” “不行,他们应该是从东洲出来。” “那就卖淮安?” “淮安可是个好地方啊,人杰地灵,山清水秀,物美价廉……”这句话来自蔡戌则。 大汉看了他一眼,问道:“他是宰了,还是?” “别杀我,我身上肉多,就这样宰了,有什么意思啊?” “那怎么办?” “肉多?” 蔡戌则自我推荐:“肉多,最适合做包子,我知道往淮安路上,有家卖包子的铺子,那里卖的尽是人肉包。” “噗——” “哈……咯咯……咯咯咯…” 几人纷纷瞅着她。 不好意思。 实在是忍不住了——蔡戌则自荐人肉包? 当然,她明白蔡戌则的用意,所以,不敢“哈哈”笑,改为了“咯咯”笑,又强行忍着露出非常痛苦的表情。 咋眼一看。 呃……抽筋了? “还是宰了吧,她瞧着有毛病,卖不着几个钱。” “那男的?” “等一下,俺瞅着……”其中一个大汉盯着她瞧:“你来看看,她瞅着眼熟不?” “谁?” “去年……去年那个……” 她立马嘴角一抽,嘘起一只眼。 两位大哥记性那么好? 可别想起她来。 “嘿!哈!俺知道了!”一个壮汉猛拍腿,他指着另外一人的脖子:“你脖子上的伤疤,你仔细想想,到底是怎么来的?” 另外那个壮汉,摸了摸自己的脖颈,也猛然一拍大腿:“大哥,是她,是她啊!” 第203章 尴了个尬 蔡戌则愣眉愣眼问道:“她是……谁啊?” 壮汉“呸”一嗓子,吐出一口老痰。 壮汉跺脚,指着她,怒道:“去年也是在这儿,这个母夜叉,差点弄死俺们俩兄弟!哈!今年居然又遇见了!今日落在俺手里……” 气氛顿时一变。 一阵阴风袭来,绕着她的脖子转了一圈。 冷风跟刀子一样,直往浑身插。 打了一个寒颤,她赶紧说道:“两位壮士! 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该找谁就去找谁,不要伤及无辜!我只是个大众脸,女子长得都差不多,你们……再仔细看看?” 两人盯着她看。 一旁的蔡戌则则望着她瞧。 “大哥……好像不是,长得是有点像,但是……又不大像。” “俺说是就是!” 壮士横眉竖眼。 她则是两眼一翻。 没错。 他俩就是去年白云寺外遇见的瓜皮山匪。 风水轮流转。 现在轮到她瓜起了。 没有合适的时机,不可能再把去年的场景重新上演一次。 而且,一壮汉跟另一人说了悄悄话,随即,另一人开始解裤腰带。 不会是……这要如何破解? 蔡戌则想要挪动过来一些,刚一动,壮汉抬腿就是一脚。 蔡戌则蜷缩成一团。 “老实点!” “你们……她有钱,你们该用她换钱啊!” “有钱?金山银山,俺们都不要,俺们就要——” 山匪甲用取下的腰带,将她捆起来,山匪乙给了蔡戌则两脚,或许是为了确保他暂时站不起来,然后,捡起地上的绳子,拽着绳子一端,拉起另一端。 绳子被压在巨石下。 山匪乙却是后背一撞,竟翘起了石头一角。 抽出绳子,捆住两匹马。 紧着。 两人一人扛起一人。 “大哥,有事好商量嘛,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对不对?没必要赶尽杀绝嘛,是不是?” “你们要带我们去哪里?” 几分钟以后,答案就出来了。 静心湖,湖边。 差不多的位置,不过是湖水另外一侧。 岸边有柳。 随风摇曳。 被扛在山匪肩膀的她,扬起头,还能看见对面湖边有人,三四人,正在湖边休息。 她看了眼蔡戌则,两人都没有放开嗓子喊救命——实在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过来的一路,两人劝说得口干舌燥。 没办法。 只能继续再看看。 俩山匪本是劫马,顺便抢点其他钱财,谁知遇上了她,接着就有意思了,纵使开价到一千金,对方不为所动。 坚定不移的要报仇。 怎么报仇? 以牙还牙! 把她扔到湖里去! “大哥,我不会水啊!” “不能扔啊!” “把我扔下去,我就死了!” 蔡戌则已经是鼻青脸肿:“你们是不是想要马,她有很多马,用她换……” 一拳下去。 山匪喊道:“烦死了!俺们只想把她扔进去,让你看着她被淹死!哈哈哈!” 话音一落。 噗通—— 她被扔进湖里。 掉下去前,早有准备,所以,深深吸了一口气。 第262章 没有呼喊。 没有挣扎。 她往下沉。 “咋连个泡都没有?像块石头!” “柳掌柜!”蔡戌则还在地上挣扎,一边用力呼喊:“救命呐——” 紧着。 山匪俩抬起蔡戌则。 噗通—— 他被扔进湖中。 “啊!救命!救命呐——” 往前退回一分钟。 就在她被扔进水里的同时,立即蜷缩起来,双手被山匪的裤腰带捆住,却不影响其他,缩起来之后,手马上去摸靴子,靴筒内侧里还有一把小巧的匕首。 摸出匕首。 反向一割。 解开束缚之后,她赶紧冒出个脑袋来。 刚刚好看见俩山匪转过身去。 抬起了蔡戌则。 一坨重物落入水中。 等了几秒,再悄悄探出脑袋,俩山匪已经走出十几步远,而蔡戌则……去了哪里? 落水法则——挣扎得越厉害,去地府的速度越快。 赶紧沉下去。 找到那黑黢黢一坨。 拽着他往上去,然鹅——救命!救命啊!咳咳咳……救命! 蔡戌则一个劲儿不想活的挣扎! 她很想松开手,放弃他,无奈,他却紧紧拽着她! 最最要命的地方,他正在拖着她往湖底去!!! “蔡兄……蔡……咳咳,咕噜噜……” 她被蔡戌则按进水里。 满嘴都是水。 嘴里,眼里,鼻子里,耳朵里全是水。 咕噜噜。 咕噜噜。 陈年湖水吃太多,撑得她直瞌睡。 眼睛睁不开了。 浑身都没劲了。 “噗通——” 似乎头顶有声响。 但是声音非常遥远…… “喂!醒醒,醒一醒!” 有人在拍她巴掌。 特别痛。 一下。 两下。 第三下的时候,她睁开了眼。 “终于醒了,应该没事了。” 原本带了怒气。 被蔡戌则给气的,另外,被这清脆巴掌拍的。 可仅仅一瞬间。 怒气消失不见。 怎么回事? 眼前哪里来一个美男子? “血!公子,她受了重伤!” 她自己低头一看,下半身许多血迹。 “我要死了?” “放心,你不会有事。” 美男子声儿轻轻的,说出来的话十分有力度。 有种安心的感觉。 算了……巴掌就白打了吧。 她赶紧闭上眼,倒在他的怀里。 男子将她抱起,一边说道:“咱们先进城。” 对了! 蔡戌则? 虚着眼睛瞧了一眼,他被两人抬上了马背。 半个小时以后。 她躺在了一家医馆。 “大夫,她应是受了刀伤,又落入湖中。” “我已知晓,你先出去。” 美男子一离开。 她翻身坐起,吓得大夫手中罐子坠地。 “怎么了?!” 掀开帘子的正是美男子。 她随手拿了个东西,指着两人:“你们……你们谁都不准过来!敢过来,我,我就杀了他!” 大夫倒是先开口:“一把汤勺,你对付得了谁啊?” 美男子笑了笑,说道:“你落入了水中,我们将你救起,你不要紧张,先让大夫为你瞧病,你失了许多的血。” 什么重伤? 她自个儿心里明白。 只是不便说而已——太尴尬了,好不? 不肯让医治,只是让人拿了一套衣服来。 “我同伴如何?” “蔡管事,比你伤得还要重。” “你认识他?” “我认识蔡管事多年。你不要担心,先把驱寒汤吃了。”男子放了一碗药,在一旁,离开的时候,拨动了一下香炉。 她看了眼汤药,倒进窗边的花盆里。 往回走,忽然,眼前发黑。 第204章 看看都不行? 抖动的感觉。 哒—— 哒—— 朦胧之中,看见自己在一匹马背上。 手中的鬃毛,跟远处的皑皑雪山是一个颜色,而马正在一片金黄的麦田里奔跑。 马奔得急。 缰绳越发勒手。 嘴里跟着发出喘xi声来,因为太阳快要离开。 突然。 回头。 身后麦田里的稻穗,正在快速褪色,金黄瞬间变成灰白。 后面的世界失去颜色。 转过头来。 拽紧缰绳。 哒—— 哒—— 哪怕她跑得再快,再快,再快,她的世界终究变成了一片黑白。 忽然之间。 眼前出现几个红字——game over。 又是一阵抖动的感觉。 颠簸? 她缓慢睁开双眼。 此时正躺着,身处一个狭窄的空间里——车厢。 翻个身。 伸个懒腰。 顺便摸了下自己的靴子,哪里有靴子,更别说靴筒里面的匕首。 正准备悄悄咪咪掀开一截车帘,外面的声音传了进来。 “公子,咱们为何不明日再走?即使是官道,走夜路,依旧是不安全。” 第263章 “信里说好了时辰。” 蔡戌则的声音:“二郎此次回淮安,是否要多待一段时日?如今的淮安,远不同于你当初离开时的光景,夫人时常念叨起你,无论如何,你都该多待一阵子。” “家中亏得有蔡管事照料,辛苦蔡管事。” “二郎家中之事,哪里由我照料,我能帮顾公解解愁,已然是不错了。” “蔡管事谦虚,府衙之事,更是少不了你。对了,如今的淮安,有何不同之处,城墙可还是年年修?尤记得年幼时,常跟在父亲身后,一起去修补城墙。” 蔡戌则叹息一声:“没辙呀,那城墙已经修了那么多年,旧衣裳,那不得缝缝补补?” “可否想过重建?” “那得花费多少的人力,物力,财力?淮安在顾公的带领下,已大有改善,去年,清理了整个城内的污道,城墙一角垮塌,那可是费了不少的力气!二郎你回来待一阵子,帮帮你爹,近来,寅时初,他才能躺下入睡!” “寅时?” 声音忽然变小,后面的话听不见。 隔了一阵。 “蔡管事,还没来得及问,这位娘子是何许人?为何,你们二人单独在东洲城外?” “柳掌柜是蔡某人的故友,来东洲一趟,顺带着带她来瞧瞧。” “唉,出了今日的事,不知嫂嫂该如何担忧。” “诶……切莫提她跟我一块儿,内子善妒。” “柳掌柜?她瞧着年轻尚轻,已是掌柜?铺子是做什么买卖的?” “你回东洲自己瞧瞧。” 她也不能一直在车里躺着。 故意弄出一些响动,不多时,驴车停下。 蔡戌则敲了几下门框:“柳掌柜?” 掀开帘子,立马,嘴里就是“啊”一声。 “抱歉抱歉,我这吓着你了。” “蔡兄,你这……怎么顶着个猪头?” “有那么难看?” “有过之而无不及。” 周围有人举着火把,蔡戌则恰好在两火把之间,偏偏,他又是鼻青脸肿的巅峰阶段。 那种90年代的玄幻电影电视机道具头饰。 “呃……我去方便一下。” “此时天黑,是否需要?” “谢了,兄弟,借个火把。” 拿着个火把往一侧去,走到一半,想起来自己的双肩包没带。 早些时候掉湖里,好在双肩包一直背在身上,后面醒了,背包也没被清理,里面的自制姨妈巾虽说是湿哒哒的,但是拧一拧,还可以用。 不然呢? 方便后回来。 躺下继续睡。 习惯了这种颠簸,竟然一夜无梦,第二天一大早就醒了。 夜深时,队伍停止了赶路,停在一处空地,等她出来的时候,外面的人还在呼呼大睡,看了几眼,没看见那位美男子。 走远一些去方便一下。 回来途中,碰见了那人。 “早。”男子跟他打招呼。 “昨日,还没有感谢你,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顾明澈,明月的明,清澈的澈。” 她弯了弯眼,笑着说道:“玄兔月初明,澄辉照南淮,心境分明澈四方,是是非非不隐藏。” 顾明澈愣了一愣:“你那铺子,可是书肆?” “非也,非也。” “那是什么?” “你猜,给你点提示,我那铺子在学府路。” “学府路?不是书肆,文斋,那还能是什么?” “你发挥点想象力,除了卖笔墨纸砚,捯饬点书卷,我就不能干点别的?” 逗他逗得很有趣。 哈哈哈。 直到顶着个猪头的蔡戌则打断:“咳咳……二郎此次回来,可要商量婚事?” 她扔过去一个白眼,又笑着问顾明澈:“二郎尚未娶妻呢?” “二郎?你们什么时候那么熟悉了?” 瞅着蔡戌则,勾了勾嘴角:“顾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跟顾公也熟啊,大家亲近些不好吗?” “柳掌柜还认识我父亲?” “那当然!最近,我才帮他解决了一个难题,赶明儿,顾公还得请我吃酒哦!” “你……那……”蔡戌则抛出一个“你不要脸”的眼神。 她凑近了些:“哎呀,不知哪家娘子,捕获咱们二郎的芳心,二郎仪表堂堂,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气宇轩昂,文采非凡,学富五车……反正就是难得一见的优秀青年,不过,你瞧着跟顾公不太像?” “我模样随母亲。” “天呐!” 周围几人坐着一抖。 “顾夫人不知该是如何天仙下凡!我知道了,肯定是仙子下凡游玩,在淮安一处仙山沐浴,被勿入仙境的凡夫俗子撞上了,仙子爱上了凡人,于是留在了人间,哈哈哈哈哈哈!” 她一个人自娱自乐。 蔡戌则坐在她身旁:“柳掌柜,你这脑袋……是不是受伤了?” 收起了笑,她拉着他去了一旁:“老蔡啊,我明白的,不用提醒我,我就过过嘴瘾,说一说,过过眼瘾,看一看,我就看看美男子,不可以吗?” “咳咳咳……可,可以。” “就是嘛,吃不到,看看总成吧。”说着,就是一声叹息:“唉……我知道,我配不上他。” 第264章 “啊?柳掌柜,你,你别这样说。” “难不成,还有机会?我出身太低了,还是商贾,他们是看不上我的。对了,他未婚妻是哪家娘子?” 第205章 药王会 连网络都没有,上哪儿找个美人养眼? 看看,还不行吗? 尽管自认为有几分美貌,可她又不是靠皮囊挣钱,而且,没有家族没有背景,像府尹之子这样的男朋友? 洗洗睡吧。 有人肯定要问,顾凯芝老婆家不也是商户? 摆动一根手指——no,no,no! 人家改变命运的目的是什么,对于自身而言,那就是提高阶级层次,咱们就不用托人家后退了。 只是希望多看看,养养眼,可惜没能看多久,晌午时分,路上碰见一队人。 “大姨姐!” 第一个冲过来的是孙小猴,娘亲哟,这孩子不参加400米跨栏实在是太可惜。 紧接着,就是芳草。 由于芳草半路被裙子扳倒,她又赶紧过去扶她。 “芳儿姐,让你平时多跑跑,你不信,你瞅瞅看!”说了芳草,孙小猴跟她说道:“我说了你没事儿,他们都不听,特别是芳儿姐,哭了一晚上,非让人都出来找你,说路上有才狼虎豹,怕把你给生吞活剥了!” 晚回去一天,把芳草吓坏了。 昨日傍晚时分,芳草就在城门处等着,直到城门关了,天彻底黑透,她不肯走,最后是孙二把她扛回去的。 一回宅子,芳草开始嗷嗷大哭。 直到天亮。 期间,街坊四邻来问了几次。 “哭得那么惨,是不是……你们柳掌柜去世了?” 芳草哭到了天亮。 紧接着,组成了一支队伍。 除了留下看守的孙大,孙二,孙小猴,洪震武,洪有为,石头,贾碧云,还有陈志诚,阿坤阿明都来了…… 一大队人。 组成了“打虎救援队”。 董杏林也要来,但是没空,预约病人已经排到下个月。 等一行人返回淮安,各自忙各自的事,她被芳草要求立即回露桥巷。 回去擦了身子,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还不及说路上的事儿,芳草说董管事来了。 “哪个董管事?” 芳草瞪眼看着她:“杏林医馆的董管事,董吴!” “哎呀呀,我在想其他事儿,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让他进来吧。” 董管事进来,手里端着药壶。 正冒着热气。 “柳掌柜安康。”董管事作揖,接着指向刚放下的药壶:“刚熬好的祛风除湿的汤碗,掌柜的趁热吃了吧。” 芳草接着说道:“我请董管事送来的。” “医馆,如何?”她揭开盖子,看了眼,皱起眉毛。 “一切如常。” “那就好。对了,你女儿可还好?” “多谢掌柜的问候,小女一切安好。” “等过阵子,学堂办起来,你女儿可以去学堂学习,你自己考虑考虑,不收费的,包吃包住。” 董管事朝她作揖:“多谢掌柜的体恤。” 董管事离开。 芳草劝了一阵,没办法,躲不过,只好捏着鼻子把乌漆嘛黑一壶药给咽下去。 “那是一日的量,你怎么一次就吃光了?!” “啊?呃……一次性解决,正好,我身强力壮,别再给我吃药了。小草妹儿,这次去东洲,业务没谈好,咱们得节约点。” “我给你说个事儿。”芳草在一旁坐下,看了眼空荡荡的药壶:“这个董管事,有两把刷子。” “噢?” “你去东洲之前,不是送了一批药王皂过去?” 她一下子来了兴趣:“如何?” 别说,董管事确实有两把刷子。 把药王皂送过去,没想卖不卖的出去之类的,只是想把东西放医馆里去,等董杏林碰到此类病患的时候,能够顺便推销一下。 “你猜怎么的?” “董管事跟董大夫商量好,也就是昨日,恰好天气晴朗,街上行人多时,他来举办了一个药王会。” “药王会?” 以前的时候,有“药王会”的说法,多是在乡村镇上等地。 每年一次,在药王诞辰那一日,病患们会去曾医治过他们的大夫那里吃席,药王席,不是什么大鱼大肉,就是些长寿面之类的东西,而病患会带上一只大公鸡。 没错,全是大公鸡,又不能下蛋。 她不知道为什么非得是公鸡。 芳草继续说道:“就在医馆前,案上供奉一座药王,他俩对着药王一阵拜,然后就在医馆台阶下放了许多团子,起初,只有几个路人看……” 出于“看热闹”的心里。 起初,只是几个路人路过瞧上几眼,没过多久,来人越来越多,阶梯下的坐垫被填满,甚至于,两旁都有了围观群众。 有免费的医学知识。 众人能不竖起耳朵,屏气凝神? 以模拟剧情的方式,董管事得了某种疾病开始,董杏林进行讲解分析,再到药童摔了一跤,皮肤被划出一个大口子,该如何进行处理。 于是乎——药王皂被顺利引出。 董管事拿出一大框子药王皂,一一放在一侧案头,请董杏林详细解说使用方法,功效,以及药王皂的价钱。 第265章 “多少一块?” 芳草的手翻了翻。 “十文?” “董管事来问过我,跟我说,准备把那批药王皂以十文钱一块的价钱卖出去,今后,打算定价六十文一块。” “六十文?” “董管事说,他打听过,对面美人坊也卖这种皂,但只有洗涤皂和香皂,两者无法同药王皂相比,要知道,一副药也得五六十文钱,一块药王皂却能使用多次,所以说,六十文一块并不贵。” “贵倒是不贵,毕竟里面有那么多药材,可是……” 有个问题,她还没说呢——她把药王皂的制作方法告诉了天葵寺。 还好现在没有网络。 不然就瓜皮了。 “董管事把所有药王皂都放在那里,说起一块皂里面含有的药材,研制起来如何辛苦等等,今日以十文价,给大家,下一次再有药王皂,那就得恢复六十一块的原价。” “按照他的说法,一块六十确实不贵,十文钱,简直就是白送。” 接下来,就是场面一度混乱。 差点打起来。 钱也不知道收够没有。 只让药童发药王皂,他们二人去组织秩序去了:“请大家依次排队,不要拥挤,不要打架,药王可在那里看着!” 最后,清算钱财的时候。 发现。 竟然还有多的。 芳草捂嘴笑道:“竟多了一百来个钱!” 第206章 江洲来信 杏林医馆那边有两百多块药王皂,这一次“药王会”的销售,直接收获二十来贯钱,当天回去的时候,董杏林特地跑去陈家拳馆,请陈志诚派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伙来帮忙。 扣除一部分药材钱,仍然是赚得不少。 “你明日扯一匹布,请洪婶子做两身女孩衣裳,给小燕一套,给……董管事的女儿,叫什么名?” “董管事叫囡囡,我也跟着那么喊的。” “那就给囡囡一身衣裳,再装个荷包送过去。” “好。”芳草让她出去吃饭,刚走出门,又折了回来,去屋子另一侧,拿了一封信回来:“江洲送来一封信,给你的。” 她接过信,一边拆,一边问:“谁寄的?” “不知道,没拆,那我先出去了。” 芳草往外走。 门轻微“嘎吱”一声。 而她的心却紧着“咔嚓”一声。 拿信的手,抖了一下,手指捏紧,信纸一侧皱巴巴一团。 再用力一点点。 信纸就得破了。 愣了好一阵,“唉”一声,她才重新把目光集中到信纸上。 信从江洲寄来。 谁在江洲? 不久前去江洲的贾掌柜。 为什么给她寄信。 因为贾碧云在她这儿。 起身往窗边去,找到一个火折子,抽开火折子,吹了几下,将信纸凑到火星上去,火立马点燃了信纸。 盯着烧起来的信纸。 直到火快烧到手指。 一张纸,以及信封,烧得一干二净。 饭厅。 其他人没在,摆筷子的是贾碧云,芳草端着木盘进来,孙小猴赶紧蹦哒过去接,但芳草没递给他,反而递给了贾碧云。 孙小猴“哼”一声,噘着嘴自己先坐下:“大姨姐,你能快点嘛,我饿得不行了。” 她在孙小猴旁坐下:“你吃啊。” “我近来学了《礼》,得尊老爱幼,长辈先吃。” 嘴边浮起一丝笑,却又没真笑得出来。 筷子拿起来了,夹了两下,又放下了。 “怎么了?不和胃口?”芳草问她。 她看向坐在对面的贾碧云:“我收到江洲寄来的信,你爹寄来的。” 贾碧云抬起头来,也放下了筷子。 “你爹……状况不太好,寻了江洲那边有名的大夫……”摇了两下头,舔了舔唇,停顿了一会儿,她才继续说道:“你爹听亲戚说起个神医,他想去试试看,但这位神医在剑南道一带。因为我耽搁了两天,看到信的时候,你爹应该已经出发了,如果你要前去,我可以托人送你去,路上的盘缠,你不用担心。” 芳草放下了筷子:“剑南道一带山路崎岖,就算是托人,他就十岁大的孩子,身上还有盘缠,这……” “不带盘缠,他是要上山打虎?” 孙小猴说了那么一句,却没有人笑,他埋头接着吃饭。 她一时没有说话。 芳草又说道:“云儿,既然你爹留你在这儿,那就是相信我们的,剑南道一带不好走,你现在去,不一定能够找着,不如……不如还是在这儿,安安心心等你爹回来。要是你爹知道你跟着去了,指不定该多担心,他本来就不大好,你就不要跟着添乱了。” 芳草说完就看了她一眼。 好像意思是——你干嘛说这件事? “正是路上危险,我才得跟他说这事儿。” “那?” 芳草看着贾碧云。 贾碧云的盯着桌案,双眼似并无神采。 隔了一会儿。 他抬起头来,笑了一下:“前几日,夜里做梦,梦见我爹来找我,说他要跟着一位师傅去敦煌。在壁洞里待上几日,他的病,就不治而愈了。他跟我说了,让我不要担心,不用挂念。” 第266章 他对着她弯了弯嘴角。 接着,他拿起筷子,低头吃饭去了。 她也拿起筷子。 孙小猴的声音响起了。 “大姨姐,敦煌在哪里?” “西北。” “壁洞是什么?” “你去了就知道了。” “那我什么时候去?” “你先把饭吃完再说。” 回淮安不过待了半日,第二天,她准备去青苔镇。 “今日去青苔?” “不然呢?” “没几日,拳馆就要开业了,不是你说,要搞个开业仪式?” “那不还有几天?我先去青苔看看,过两天就回来。” “那……你抓紧着些。” 青苔镇比附近一些县城,名气大多了,主要是青苔烧制的瓷器,其中,最为有名的一个就是定远窑。 来往的人多了,自然生了路。 有一条淮安通往青苔的专道。 出了淮安往东北方向去,其实会路过周家庄,周家庄的位置比较偏僻,来回得三四天功夫,而从淮安去青苔,时间减少一半。 依旧是一大早出发,到达青苔镇,恰巧是夕阳西下时。 青苔就是后世见到的古镇那种模样,弯弯曲曲一条青石板路,两侧是百姓居住的地方,同时也是自家的铺子,里面有各种碗碟,也有素胚的盆缸子,高档些的地方,自然是瓷瓶等物。 跟她一起来的有石头,洪震武,他们仨都没来过青苔镇,一个个跟瓜皮一样。 三位瓜皮在青苔待了两日。 第四天往回去了。 “唉……无功而返。” 其中曲折暂且不说,反正,事情比想象中还要难上几分。 经过去东洲那两日的颠簸,再坐驴车时,并不觉得抖得厉害。 返回淮安的傍晚,她径直去了陈家拳馆。 拳馆这边差不多了。 按照前些日子看的黄历,两日后,就是开业大吉的吉日。 走进熟悉的巷子,下意识往里面去,走了几步,她被石头站住:“掌柜的,这边。” 倒回去几步。 瞧着陈家拳馆新的大门。 大门开向街道。 黑漆双开门,门板一看就十分结实,两个金黄的大大的圆乎乎的铜柱,下面吊着牛鼻子。 匾额处空着。 踏上台阶,摸了摸那门,敲了几下。 连着敲了几十下都没人搭理她,她只好走进巷子,去原本的陈家拳馆。 陈志诚正张罗着大家吃饭。 “明日准备搬进去,今日……大家一起吃个饭,去露桥巷请了芳草,她倒是忙到现在都没来,她说你还在青苔镇。” 陈家拳馆瞧着是好了,孙大孙二都着急各自的项目,来了一趟,赶紧回去继续催工,说等着开业那日再来祝贺。 “我提前回来了,有我的饭没有?” 陈志诚把他手里的碗递给她:“我还没吃,你先凑合着吃两口。” 第207章 拳馆开业 望着对面崭新的拳馆。 身旁的人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是不是觉得不习惯?” 陈志诚收回视线,对她笑了笑:“放以前,这是根本不敢想的事情,从来没人想过。对面的拳馆是爷爷辈留下的,这个院子就住个人,后来……唉……不管怎么说,一切都好起来了。” “好事呢,就该多笑笑,对吧,陈师傅?” “对,好事情,还得多谢你,小柳。” “谢我做什么?我这是无利不起早,瞧着你们大有前途,非拉着你们一路,我顺带着发达一下,哈哈哈!” “是我们跟着你,顺带着撑下去。” “过去是,或许未来暂时是,不久后一定不是,不只是撑着而已,陈师傅,我们一定会越来越好。关于拳馆,跟你说说我的想法?” “洗耳恭听。”他朝她作揖。 “你上哪儿学来的词?” 陈志诚咧嘴笑:“小猴子天天在念叨四个字四个字的词儿。” “为什么?” “他说什么别人都会,他不能被比下去。” “噢……言归正传,我继续说。拳馆开业后,暂时会有三个方面的业务,也就是三个方面的营收,第一,招收徒弟,按照拳馆的规定来,三年制学习期限,三年后经过考核,可以留在拳馆做事,第二,挂牌揽收。” “挂牌揽收?” “对,以淮安周边地区开始,每月定几个点,比如说,每月,淮安到南浔,初一会去一趟,淮安到东洲,初十,二十,去两趟,以此类推,定好地点,再定价钱。” “如何定价?” “把地点和时间拟出来,挂拳馆门前,具体价钱让他们单独来问,如果我要托你们带一封信,给南浔县内某人,顺带的事,那就收个十文,东西多,重,地方偏远,价钱自然就高。” “这个好,我们帮人捎过不少信,可能他们会有其他东西要带过去。” “陈师傅,我问你,以前你白白帮我捎信,现在,你要不要收我钱?” “这……” “咱们兄弟都要吃饭,立了规矩,不能再这样。但是,我们始终是要讲个情分,可以帮你免费带一次,下一次就不成了,或许,收你一半的钱,你觉得如何?” 陈志诚点头:“确实如此。第三?” 第267章 “学堂修建好之后,我会选一些孩子进去学习,其中会有一堂拳体课,你去可以,阿坤阿明都可以,跟夫子一样,每月结算课时费用。” “哟!这……夫子,教课……我不会啊。” “不要紧张,就跟在拳馆一样,但是学堂里还会有其他孩子,完全没有学习过拳法的女娃娃,他们今后也不一定会去你的拳馆,你得琢磨一下该如何教学,此外,你若碰见喜欢的孩子,可以等他们毕业,去拳馆做事。” “还有女娃娃?” “学堂,我预计是男女各一半。” “那我得好生想想。” 听说,拳馆开业前一晚,陈志诚在这空院子里,一个人,一直坐到天亮。 大清早。 街巷里尚且静悄悄。 陈志诚洗了一把冷水脸,换上新做的一身衣裳,低头仔细看了看,又挽起一截衣袖来。 亲自去查看了一遍院子,院前,院后,再回到摆放祖上牌位的那间院子。 点燃一炷香。 插上。 跪下叩拜。 等他起来的时候,看见阿明就在屋外。 “阿明。”他朝阿明点点头。 “师傅,我都查看过一遍了,一切都好好的,牌匾昨日下午就送来了,此时就在前厅,咱们要不要先挂上?” “走,去挂上。” 开门。 左右搭了梯子。 由阿坤和阿明将匾额挂上,一侧,有个绳子,待吉时到,再拉下绳子,就算是开业了。 拳馆去年收了几个徒弟,此时都换了一身统一的新衣裳。 衣裳年初就做好了,大家都舍不得穿。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角眉梢,满是笑意。 陈志诚站在门口,朝着街上一侧望去:“昨日说的是什么时候?” “师傅你别急,还有一阵。” 陈志诚又走进去查看案头:“这个果子是不是不新鲜了?” “新鲜着呢,陈大婶前日才从树上摘下来的果子,专程给咱们送来的,红彤彤的,新鲜着呢!” 左右转了一圈。 “阿坤那小子去了哪里?阿明,阿明又去了哪里?” 他再次回到门口:“是不是有什么事,你去瞧瞧?” 话音刚落,有人前来。 “陈师傅,恭喜恭喜!” “不吭不响的,竟然就开了那么大一个拳馆!哈哈,过不了多久,陈家拳馆就是淮安最大的拳馆咯!” “恭喜!恭喜陈师傅!” “你爹要是能看见如今的模样,他泉下有知,放心了,你出息了!” 淮安以前的同行,纷纷前来祝贺,周围邻里围过来看热闹。 陈志诚赶紧请同行前辈们进屋坐坐。 虽说许多人已不开拳馆,但得知此事,大多数人开心着,陈家拳馆办得红火,有一日,他们或许能够重新回到这一行。 “咚咚咚——” “咚!” “咚!” “咚咚锵!咚咚锵!” 送一位前辈进院子,忽然,听见外面好大响动,两人相视一眼,赶紧调头往外去。 先前进去的人也赶快出来。 “什么声音?” “这不是锣鼓声?附近有人成亲不成?” 等陈志诚出去。 确实看见一队“红火”的队伍过来。 与此同时,队伍四周跟着好多百姓。 队伍前有人吹锣,有人打鼓,往后一些,十几个孩子,怀里抱着个红彤彤的笼子? 待回过神来,他看见了孙大孙二等人。 “恭喜陈师傅,开业大吉,预祝陈家拳馆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祝陈家拳馆,平平安安,四季长虹!” 孙大等人一一作揖。 紧着。 十几个孩子抱着红色的像新郎官胸前的大红花一样的竹篮子,挨个放在了拳馆两侧,定睛一瞅,左边六个,右边六个。 芳草大声说道:“咱们掌柜说,这是花篮,左右六个,寓意是六六大顺!” “好好好!”周围有人拍掌起来。 “小柳人呢?” “对啊,差不多快到时辰揭红布了!” 芳草回身看了眼:“马上就到。” 敲锣打鼓的师傅站在门口两侧,接着,孙大让前面的百姓让让,随后,队伍后方出来一只有着像狮子头的东西。 “里面有人吧?” “哎哟!这是狮子头!” “好生气派,连五彩狮子都来朝贺!” 跳出一只狮子,在门前舞动几下。 第二只狮子腾空而出。 顿时,四周一片惊呼声。 “好!” “好!” 随着两只狮子的舞动,叫好声一片。 一只狮子蹲下。 另一只狮子跳上去。 突然。 狮子大张嘴——嘴里掉下一块红布条。 上面写着祝贺的话语。 第208章 上门踢馆 陈家拳馆前热闹极了。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前面的一个劲儿拍手,后面的努力踮起脚拉长脖子,就舞狮的这些功夫,街两侧都被百姓填满,晃眼一看,那就是一两百人。 “咚——” “咚咚锵!” 锣鼓声停下,两只狮子摘下狮子头套。 第268章 顿时。 陈志诚眼前一亮,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来:“是你俩!我说怎么没见着你!” 舞狮子的两人,一人是阿坤,另一人则是阿明。 阿坤哈哈笑起来:“师傅,怎么样,我们舞得不错吧?” 阿明抱着狮子头走进了些:“是柳掌柜让我们舞狮的,不让告诉你,说要给你一个惊喜。” “柳掌柜在哪里?” “对啊,掌柜的去了哪里?” 几人四处张望。 人群里传出声响来:“让让,让一让……” 柳掌柜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小猴子?” “你拉我一把!” 费不少劲儿,落后队伍的他俩,这才挤到人群最前面。 她赶紧把东西抱过去:“恭喜陈掌柜!” 一个一人高的红彤彤的平安结。 “平安结,出入平安,平安最重要。” 吉时到。 大家站在门口匾额下,望着用红布遮住的牌匾。 陈志诚先让徒弟抬出案头,烧香磕头,然后才是拉下红罩子。 “柳掌柜,你过来,咱们一起。” 她笑嘻嘻上去。 两人拉着那绳子。 一拉——露出匾额上的四个大字“陈家拳馆”。 拳馆算是开业了。 陈志诚转向门口看热闹的百姓,大声说道:“感谢各位前辈,同行,街坊邻里,欢迎大家进咱们拳馆瞧瞧,里面有准备好的干果糕点,请各位进去吃点茶水!” “还有干果糕点?” “还有茶水可吃?” 陈志诚续道:“都有都有,先到先得!今日,咱们拳馆开业,招收徒弟,三日内报名入学,学费减免一半,学完以后包活儿干!” 当即有人问起招收徒弟的事情。 陈志诚,阿明,阿坤三人一一解答。 起初是精力充沛,等到晌午时分,三人都明显是来不起了,包括陈志诚,他脸上带了些许疲倦。 “吃口水。”她递了杯热水过去。 陈志诚喝了一口,倒是给呛着了。 “是不是急了?” “咳咳咳……能不急嘛?忙乎一上午,问的人那么多,一说到交钱,人转身就走了。” “这不才一上午?今天的重点是开业,让更多人知道这里有个陈家拳馆,没关系,别着急。而且,三年的学徒费,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即使早有想法,也得仔细考虑一下,回去跟家人再商量。” “嗯……你说得有道理,是我着急了。” “晚上让兄弟们,还有孩子,都去露桥巷,咱们好好吃一顿。” “好。” 将至晌午时分,陈家拳馆的人也不多了。 陈志诚送两位前辈到门口,朝他俩作揖:“多谢二位。” 两人回礼:“哪里哪里,客气着了,咱们跟你爹都是兄弟,虽说咱们没做了,还是该支持支持你……” 陈志诚不及开口,目光往向街头一侧。 几人正朝着这边过来。 气势汹汹的模样。 那些人走近了,径直走向陈家拳馆前的台阶。 “陈师傅!别来无恙啊!” 说着问候的话,说出的语气却是带着刀子。 “你,你们……” 陈志诚旁边的中年男人怒道:“洪大鹏,你来干什么?” 领头的年轻男子不屑一声:“你说我来干什么?” “你来闹事不成?” “哪里敢来闹事,不过是来切磋一下!” “切磋?哼!就你?赶紧滚吧,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此时,院子里其他人纷纷出来,阿坤阿明站在陈志诚身旁,而街上,一时间,竟多了不少人。 “来看看,大家都来看看!” 名叫洪大鹏的男子,死劲儿招呼其他人来围观。 “洪大鹏,你不要欺人太甚!”阿坤怒吼一声。 “哟哟!这不是上午耍猴的坤子?上次挨的一顿打,看来是不够啊!现在生龙活虎的,晓得耍猴逗乐呵了!” “看我不揍得你满地找牙!” 阿坤一个箭步,瞬间冲出去,眼瞅着贴近洪大鹏,却被赶过去的阿明紧紧抱住。 洪大鹏向后退了一步,又扭头往后看:“你别急,我们今天是来踢馆的!来了!” 洪大鹏几人赶紧退让开:“师傅,你来了!” 原本站在门边的她,赶快踮起脚,看不见,只好往前挤了一些。 入眼,就是一个头发花白,下颚挂着一溜胡须的老头子。 呃……这是他要踢馆? 盯着那老头子,一阵挠头,好像在哪里见过? 转头去看陈志诚。 只见他朝老头子作揖:“洪师傅。” “哼!你还晓得叫我一声师傅?” 陈志诚起身:“不知洪师傅今日带人前来,为了什么事?” “听闻你们拳馆开业,热闹得很,我老头来看看热闹。”老头子双手背在身后,看了眼身后,随即有人搬了凳子出来:“顺带带人来踢馆,看你有长进没有。” “老洪,人家今日开业,你用得着这样嘛?” “就是啊,洪叔,咱们都是沾亲带故的,没必要这样欺负你侄子吧?” 两位同行当着和事老。 有人却不愿意。 第269章 陈志诚说道:“叔侄关系,不敢高攀。既然洪师傅前来踢馆,那就派人出来,咱们切磋切磋,如今,虽说,我陈家拳馆在淮安没多少名气,往前看个几十年,我陈家拳馆不输于你洪家拳馆。嘴皮子不再说,咱们手上见真功夫!” “呵呵,比起你爹那个窝囊废,你是有出息多了。”老头子看了眼一人,一挥手:“去吧,整日叫嚣得厉害,去跟陈师傅切磋切磋。” “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站出去。 人群前的她,不自觉咽下口吐沫星子。 这位壮汉,难得的高海拔——接近一米九,而且,四肢发达,绝对的肌肉猛男,只不过肌肉线条不如专业的健美先生,而是那种拳击赛场上常见的身材。 男子走上前,对着陈志诚勾手指。 “来啊!快点!” “是不是怕了?!” 陈志诚拦住阿坤和阿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裳,将袖口又卷了一卷。 他走下台阶。 一只脚仍是有些跛。 第209章 老赖 跟着陈师傅学了阵拳法,但她依旧只是个千里之外的外行人。 看拳馆徒弟切磋,就跟看拳击台上两人battle一样,具体是个什么门道,没有解说员,没有回放,她是分不出个什么,只能跟着其他百姓一般,目光紧紧跟着两人一举一动移动。 心跳的频率,渐渐,变得跟两人出拳的频率一致。 “哈哈哈!好!打他,打死他!” “他老了,不行了!” 几下子而已,看得她提心吊胆。 再这样下去……她这个外行不得不出来喊停了。 一开始的时候,猛男犹如猛虎下山,直拳出击,砸向陈志诚面门,他倒是躲开了,可是…… 紧着,猛男连出几记勾拳。 其中一拳打在陈志诚侧腰上。 光是那一下,只觉得她自己肋骨断了的感觉。 陈志诚频频躲避。 猛男乘胜追击。 “哈——” 猛男朝着陈志诚面门去,陈志诚再一次躲开,然而,猛男一个手肘打去! 那手肘击向陈志诚的侧脸。 这一次,陈志诚却是没躲,抬手,一手抓住猛男的胳膊,一拳砸下。 顿时,只听得一声惨叫。 “啊——啊……啊……” 猛男抱着手,在地上打滚。 “切磋而已,用得着下那么重的手?” “竟然把他的手打断了!” 阿坤冲过去,大声吼道:“哪个王八蛋刚说往死里打!!!” “阿坤。”陈志诚喊住阿坤,走向一侧,蹲下,扶起地上的猛男来:“别动!” “你要干什么……啊!” 只见陈志诚哗啦两下。 猛男也就不叫了。 猛男回头望洪师傅。 一旁的老头子暼那人一眼:“丢人现眼,还不赶紧滚回去!” 猛男爬起来,走进人群里。 陈志诚接着说道:“今天就这样,大家都散了吧。” “慢着!”老头子起身,又看了眼人群,指着一人喊道:“你出来!给他点滋味尝尝!” 还有人? 在人群里。 她拉长脖子去望,看见一个瘦瘪瘪的男子。 男子穿得跟洪家拳馆那些人,不一样,晃眼一瞧,人也不一样。 不知是黑色还是灰色的粗布衣服,其间还有多个补丁,一双鞋,尤其是鞋底,仿佛磨得快没了,出来的时候,他的手拍了一下头顶,头发腻成一股股麻花状。 往前走,神情木讷。 他一个人呆呆站在空地。 背有些佝偻,脖子奇怪的前伸。 只是站在那里,看不见,听不见,没有任何情绪。 陈志诚站着没动:“洪师傅,你这是切磋?” “你要是怕了,就直说,陈志诚,你是不是怕了?” “洪师傅,今日暂且作罢。”陈志诚往里面走,示意其他人也进拳馆去。 陈志诚已经转过身。 他面朝着拳馆大门。 而当时的她,仍然盯着那个孤零零的,站在空地的男人。 霎时间—— 风没动。 那人动了。 仅仅瞬间,男人眼神骤变。 哪里还有木讷,呆滞? 面上并无表情,眼神之中,透露出危险的气息,一瞬,满是阴鸷! 后背佝偻,脖子往前拉伸,整个头都向前移位,与此同时,他踮起脚尖,双手程“爪”状,老鹰抓捕猎物时,特有的鹰勾爪! 极快一个动作——出击! 不是拳头,只是一个出爪,戳向陈志诚的后腰,与此,爪子带着一股厉风! 嗖—— 一爪下去。 仿佛只是轻轻一推,陈志诚竟一个踉跄,迎面扑倒下去。 一旁的阿明,赶紧去拉陈志诚,可他根本没能拉住。 陈志诚重重摔地。 紧着,听得一声“哈”,另一侧的阿坤,两步并作一步,堵在男人面前。 阿坤对着男人的面门。 狠狠砸下。 眼瞅着即将砸中。 男人却是一个躲闪,紧贴着他的拳头,从一面绕了另一面。 仅此瞬间。 男人的手已几次出击! 太快了! 第270章 如果不是离得比较近,恐怕根本看不清——男人在躲闪的时候,一手缩成爪,鸡嘴尖那样,啄向阿坤的手臂内侧,三下!! 当即,阿坤被迫转向一侧。 紧接着。 男人的手如同一把改锥,袭向阿坤的喉咙! 顷刻间。 她知道遭了—— 而下一瞬。 男人被撞开! 陈志诚呈半蹲姿势,扎着马步,正收回一侧拳。 男人后倒,身体触地,又瞬间弹跳而起。 男人转向陈志诚,两人接连着过了几招。 她不知道男人这算不算“拳法”,不过他下手过于阴狠,陈志诚每次出拳,却有所保留。 此时四周,一片寂静。 所有人屏住呼吸。 突然—— 大家倒吸一口凉气! 男人对准了陈志诚有伤的那条腿,采取了猛烈攻势,占取上风时,他猛踹几下陈志诚的脚!!! 陈志诚晃悠两下,起身,待男人靠近,竟同样是抬腿——一个鞭腿,击打在男人的侧脖颈处! 连着几下出拳。 对准了男人的胸膛。 然后,男人倒下。 没能再爬起。 陈志诚向后一个踉跄,他没能倒下,因为阿明这一次扶住了他。 她眯了眯眼,走向中间,拍起手来:“好精彩!” 所有人望着她。 她则望向坐个看完整出戏的老头子:“洪师傅,这位可是你们洪家拳馆的徒弟?” 老头子不搭理她,用眼神回复了她——你算个什么东西? 她继续说道:“假如他是洪家拳馆的徒弟,为何,穿着打扮与在场的人,都不一样?如果不是洪家拳馆的徒弟,为什么洪师傅要让他代表洪家拳馆?试问,洪师傅居心何在?”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那老头子。 “关你什么事?”老头子站起来,双手背在身后,往前走了两步,看着陈志诚说道:“你跟你爹一样,是个窝囊废,谁输谁赢,你自个儿心里有数!你们几个人,我们多少人,踢馆,你是输了,这拳馆的牌子,我今天是砸定了!” “谁敢?!今日——” 对方根本不理会她。 老头向后退了几步,指着那崭新的牌匾:“砸,都给我砸了!” 立即。 场面一片混乱。 洪家拳馆的人全部上前,要么,打起陈家拳馆的人,要么涌进拳馆,还有人去搬梯子,那些人动作极快,眨眼的功夫,已经爬到梯子一半。 就这瞬间,说实话,她有点懵x——打群架,该怎么操作? 第210章 泪目:变化来得也太快 不管拳法如何,此时人多才占优势,而陈家拳馆的人本就不多,哪怕陈师傅原本能以一抵十,现在受了伤,情况并不乐观,再加上洪家拳馆的人就是专门来闹事。 作为一个普通人,她实在是“心有余力不足”。 怎么办? 不敢冲进去混乱的人堆里,怕还没抡起拳头,就已经被扔出了人群。 也不愿看到今天上午才挂上去的新招牌,就这样被踢馆的人拆掉。 什么踢馆? 什么切磋? 那老头子分明就是个老无赖! 没办法。 硬着头皮——冲啊! 不是冲进人群里混战,而是去推那个爬梯子的人,眼瞅着马上就要爬到梯子顶部,抬起手,就能摸到牌匾,她赶紧使劲儿推。 梯子倒了。 上面的人倒下来。 “哎哟!你个臭婆娘!” 那人要起来揍她。 她赶紧冲上去,狠狠几个硬拳头,先砸了那人的鼻梁。 砰—— 徒然一声巨响! 瞬间。 她一脸茫然——就在先前,有人爬上另一侧的梯子,推下的挂着的牌匾,匾额掉地,立马一分为二。 牌匾当真被砸。 万里长征第一步,哦豁,结束了——game over。 于是乎,后来赶来孙大等人,加入了混战,她也没有其他反应,呆呆站在一旁,傻傻盯着地面的招牌。 打了一阵,双方都挂了彩。 那老头子让他的人停下:“哼!你们这些蝼蚁,居然敢跟我斗!淮安城内,居然还敢开第二个拳馆,不知死活!” “呸!” “不知死活!” “该死,统统该死!” 洪家拳馆的人跟着骂上几句。 哼哼几声,老头子背着手,慢悠悠往外走。 “站住!” 有人回头,可她喊的那人没搭理她。 “死老头,我让你站住!” 呵呵。 这下子搭理她了。 洪家拳馆的洪师傅停下了,转身了,走过来了。 洪师傅身旁一人指着她:“你个臭婆娘!竟敢骂我师傅,你给我滚过来,跪下磕头认错!” 看了眼四周。 她朝前走了几步:“该跪下磕头认错的人,是你,洪师傅,尊你是老年人,喊你一声洪师傅,要是给脸不要脸,倚老卖老,那就是死老头。” “你个臭婆娘!” 前面骂她的男子冲过来,扬起手,上来就是要一巴掌。 在这个时候,几人往她这边来。 “柳掌柜!” “大姨姐!” 第271章 几人的距离注定赶不上要教训她的男子,他已挥手,巴掌马上落在她的脸颊上。 这一巴掌下去。 别说红肿,绝对是整个人一起被扇飞! 就在此时。 突然,她抬起腿来。 在巴掌落下之时,一脚踹到那男子下方。 嗯哼——男子不动了。 “你……阴险小人!歹毒妇人!” 男子夹紧双腿。 身体前屈。 紧接着,有人给了他一拳。 “混蛋!”阿坤给了他一记拳头。 她看了眼阿坤,他已是一脸的血。 那男子倒下,看了眼前方的洪家拳馆的人,她抬起脚,踩住男子的大腿:“他的命可决定于你们,我劝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一时间,那边没有动静。 洪家拳馆的人,纷纷看向洪师傅。 “你到底要干什么?陈志诚,技不如人,他输了就是输了,牌子我也砸了,要我怎么样?” 围观群众早撤退。 此时现场还有的人,不过是陈家拳馆几个,孙大几人,以及洪家拳馆一些人,此外,前来贺喜的几位同行,他们还在现场。 “我只是要说几句话,你们不敢听?” “我的拳头,没有你们的硬,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们能称霸整个淮安,不代表整个大唐,我说这个,并不代表我们就输了。” “洪家拳馆砸掉的是一块牌匾?” “垄断整个淮安的拳馆生意,你们就赢了吗?” “百家争鸣,乃盛世,一家独大,最终会造成整个淮安拳馆行业极速的萎缩,尤其是在你们这样的风气,习性下的拳馆。” “某一天,你们自己都会活不下去。” 洪师傅笑了:“活不活得下去,关你什么事?” 一群人离开了。 剩下的人,大多数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那些人,说那些话又有什么意义。 索性陈志诚明白她的意思。 陈志诚请其他人离去,他带着人收拾门前的狼藉。 她在门口坐了一会儿。 他也在旁边坐着:“拳馆开不下去了。” 张了张嘴。 最后没劝说什么。 “陈师傅,太阳会落下,也会升起,夜里还有月亮,一样都会有光亮。” 唉。 回去的路上,心情复杂。 淮安城内几乎没什么拳馆,哪怕是有,也是唯洪家拳馆马首是瞻,而陈志诚祖父跟洪家拳馆有过节,陈志诚的祖父,父亲都已经去世,洪师傅却把恩怨算在陈志诚身上。 如果不是这样,当初,陈志诚就不会…… 今日的事。 可谓大喜大悲。 “悲”的最大一点,她怕陈志诚“放弃”。 门坎。 门坎。 迈过了是门,迈不过,那就是坎。 此外,也是一阵滴血。 陈家拳馆的翻修,买院子,她这边也是花了不少精力,撒出去不少钱财,一切都顺利,谁也没能料到今日的难堪。 于是乎—— 吃瓜群众又出来了。 “柳掌柜,听说,你们那拳馆出事了?” “是不是打起来了?好热闹啊!” 芳草气得直跺脚:“咱们……咱们就不能报官嘛?!” “唉,不是啥事儿,人家都管你,一个普通的打架斗殴而已,又没有闹出人命。” “可是!咱们就任由他们欺负?如今,整个淮安都在看我们的笑话!” 芳草说的这些。 陈志诚应该也会愁——沦为笑柄。 又是长长医生叹息:“小草妹儿,我也愁,可暂时没有办法,陈师傅打受打击,阿坤受伤很重,还不知道他能不能挨得过去。目前,先不要去催陈师傅,他自己心里有数,不管他做怎么样的决定,我都可以理解。其实……” “其实什么?” “我并不看好拳馆的发展。” “啊?为什么?” “我理解陈师傅遵守的规定,三年出师,但对于那些徒弟来说,太难熬了,因为他们也知道,自己学习拳法以后,将要去的是哪些地方,青楼等地,大多数都是消金窟,对于年轻人的诱惑太大了。” 第211章 青苔镇 “那为什么要开拳馆?难道是为了帮陈师傅……圆,他的想,噢,圆梦?” 芳草双手托腮,眼神里满是不解。 “算是圆梦,同时,我也需要大量的董武的人。小草妹儿,我说的镖局,你可还记得?” 芳草一拍手:“我明白了!所以……陈师傅不能放弃,对吧?” “没关系,慢慢来,等学堂和学府路这边整理好,就可以让孙大准备镖局的事情,他还是满心期待。咱们的镖局,只要有需求,就能存活,市场会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姐,你真厉害!” “我厉害什么样?我厉不厉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一个个都要厉害。”伸手捏了捏芳草的脸,皱眉说道:“你也别太抠门了,多吃点吧,瘦不拉几的,都不像手握重金的富婆。” “富婆?难听死了。” 芳草对她瘪嘴,转身就离开了房间。 陈家拳馆的事,暂且如此。 她也不能纠结,得想办法挣钱啊——毕竟,还是那句老话,有钱能使鬼推磨。 第272章 大家都是金钱的奴隶。 不是你推它,就是它推你。 哪怕谁都倒下,她也不能倒。 驴不停蹄。 赶紧带着人去青苔镇。 起先打算带上石头,洪震武,以及阿坤四人,由于踢馆的事情,只有他们三人往青苔镇去。 也不是任何事情,都是仗着人多,反正,她是如此安慰自己。 只不过再次前往青苔镇。 效果不大理想。 上一次去青苔,她就感受到了“刘万金”的影响力。 刚到青苔镇的时候,去铺子瞧瞧,去作坊看看,大家都蛮热情——生意来了嘛,可没挨到24小时,不知谁放了消息,不准青苔镇的商贾卖陶瓷给她。 情形变得尴尬。 由于又要赶回来拳馆开业,就此作罢。 骨头还是得啃。 回去的时候,顺带着打听了一下,得知青苔镇那边是周胜传的消息,请刘万金放话,别卖陶瓷给她,包括所有的陶制品和瓷器。 再一次去青苔镇。 呃……所有人都被通知了一次。 青苔镇最外侧一段路,类似于后世看见的古镇,前面是铺子,后面是自家作坊,这些多是陶制品,土胚拉一拉就成,而中央一些的位置,铺子则是高档的瓷器。 铺子里只是瓷器成品,因为“作坊”需要更大的场地。 据说,一支瓷瓶,变成成品之前,得花七十多道工序,具体如何她是不知,不过大致想一想,也知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第一步,获得“土”,就近原则取土,再进行某些程序的加工,达到能够拉胚的程度。 第二步,拉胚,没有小马达机,一下下都是纯手工。 第三步,烧窑。高难度程序,烧窑需要达到的温度,整个窑烧制时保持的温度,对了,还有摆放拉出来的土胚物件的位置,顺序,层次…… 第四步,蘸釉。很复杂,反正得先获得“釉”,再通过多种方法,在烧好的物品上涂色。 后面还有一些步骤,不再细说。 之所以说这些,那是因为一个小作坊,一家子人,无法完成所有流程,能够独立完成的,那就是大家族。 譬如,刘家。 大家所说的刘万金,本名刘兼,听说在他孩童时代,就是个极其聪明又爱捣蛋的孩子,几次差点弄坏自家的窑,从小就在里面倒腾孩子,少年时,意外发现一种独特的“青釉”。 用青釉上色,烧出的瓷器,呈现茶青色。 此外,他发现用松木烧制,能够提高烧制时的温度。 温度越好,烧出来的瓷器才够硬,品质更好。 刘兼可谓是家族里的大功臣。 而就在这之后,他离开了青苔镇,去了其他地方——当上了商贾,做起了买卖。 最开始只是倒腾松木,顺带着是陶瓷,再后面就是许多别人看起来稀奇古怪的事。 刘万金的话,自然管用。 等她第二次来的时候,去了几家铺子,客客气气说起长远打算。 “咱们今后是长远买卖,掌柜的,没必要因为谁的话,一杆子打翻一船人。” “你不做,他不做,就算整个青苔镇的人都不做,我大不了去其他地方,岳州,邢州,总有人会做,都是买卖人,不能讲那些断人财路的东西,况且,我是杀人越货之人吗?” “再说了,问句不该问的话,掌柜的,你可是从刘万金那里得到的消息?他有亲口放话,让所有人不要跟我做买卖?别被有心之人利用,反而丢了一单好好的生意!” 还得通过劝说,求人家跟自己合作。 她也是心累。 经过几天的劝说,说得口干舌燥,臊得已觉自己没脸没皮,终于,终于有三家作坊的老板为之所动,想要跟她合作。 这个“合作”,并非从前那样烧制些普通的陶器而已,因此,她也是精心挑选。 就要小作坊,人口成分简单,有些技巧,又不用精通所有的瓷器制造流程。 其中有一家,还是比较满意。 目前,她只是说一个大概模式,但实际上,远远不止这样。 作坊回复她:“我再考虑一日,明日,明日午时,你来,我再回复你。” 她朝掌柜的作揖:“那我静候佳音。” 另外两家已经拒绝。 只剩一家,也就是她最为满意的一家。 洪震武低声问道:“东家,如果……” “那就没办法咯,去岳州,去刑州,咱们重金挖师傅去。” “东家,我不明白,为何不直接告诉他们如何制作,让他们烧制好后,把东西送到淮安来就是,为何一定要搬到淮安附近去?” 她笑而不语。 告诉他们? 那她不是血亏!!! 面上淡定。 内心忐忑。 过了一整晚,期待颁布高考成绩——哦豁,一道晴天霹雳! 晌午时分。 那家作坊的掌柜,对她摇摇头,挥了挥手:“你走吧,去其他地方试试。” 她趴在门缝边,悄悄问道:“你们都那么怕刘家?” “唉,没办法,要烧瓷器,就得用他家的青釉,陶碗碟子值几个钱,大家伙都巴不得懂得如何烧瓷器,女娃娃,你还是走吧。” 砰一声,门关了。 第273章 第212章 嘎吱缝儿 “轰隆轰隆——” 天色骤变。 突降大雨。 三人蹲坐在人家铺子下,身子紧紧贴着门板躲雨,脚往里缩了又缩,一双鞋还是湿了大半。 滴! 滴! 雨打在青石板上,再弹到几人脸颊上,像是一条细鞭子抽过来。 “东家,我们是不是要走了?” 洪震武问了一句,久久,她才回了一句。 “不,我有了一个新思路。” 思路没对,处处碰壁。 原本想要寻找的,稍微年轻且有一定经验的手艺人,这是理想情况,如果不行,那就年纪大一些的老师傅,但一开始,她的方向就错了。 由于一个成品陶瓷需要许多道工序。 仅仅一个人,精通所有流程的可能性不高,不是说完全没有,那人可能存在于青苔镇的大家族,譬如,刘家,因而不会跟她一起公事。 不是“合作”,而是“独家”。 所以,那个人必须听她的。 她仔细想了又想,其实,不需要那么后续的流程,什么蘸釉,上色,描花等等,需要的这个人,懂得两项即可。 第一,拉胚。 第二,烧制。 重点就在于烧制。 冒着雨去了烧窑的地方,青苔镇这边有几处集中的烧窑场,主要属于中等层次的人家,还没走拢,远远望见袅袅青烟,受小雨的影响,烟只是一缕一缕柳条模样。 青烟下是一个大棚,棚子底下就是一排窑洞。 不远处就是堆放木料的棚子。 “你们找谁啊?” 有人拦下他们仨。 她指着一处说道:“刘师傅。” “哪个刘师傅?” “看火的刘把头。” “哦哦,那你们看着点路,不要凑近了,把泥点子带进去了,还有,千万不要动木头。” 三人也没个伞,只是硬着头皮往前走。 走了一阵,洪震武问道:“东家,哪个是刘师傅?” “不知道。”反正姓刘的人多,看火的又是重要职位:“我来找找看,哪个是我的刘师傅。” 在一旁转悠一阵,忽然,瞥见不远处的地方,走过来几个人。 看了眼那几个跟了几天的尾巴。 心知在这里呆不久。 果然,没几分钟,他们三人被轰出去。 回驿店擦了擦身,躺下,闭目养神。 一直等到天擦黑。 她才下楼去打听人,先前,在烧窑场,记下了几个人,问了个名儿。 黑黢黢的。 静悄悄的。 走了几处地方,好家伙,硬是没人开门,好不容易敲开一家的人,一听说她姓柳,赶紧缩回身子,“啪”一声关上门。 她是不是该改个名了? 三人再次坐在门边。 雨继续下。 淅淅沥沥。 “东家,你冷不冷?” “好像……有点。” “只是有点啊?我怎么冷得不行了?” “你是不是感冒,噢,染了风寒?咱们先回去。” 出来的时候没下雨。 再一次忘记买伞。 尴了个尬。 而在这时,一个挑着担子的中年男人走过,走了几步,那人停下:“你们可是没伞?” “大叔,你借我把伞,我明日还你。” “我没伞。”男人放下担子,从遮住的一个担子中,取出一件蓑衣来:“孩子,遮一下,紧着回去吧。” 接过蓑衣,道谢问了中年男人家住地址。 男人挑起担子。 一边轻,一边重,缓慢往前去。 盯着那男人的背影,她有点愣神,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想了一阵,没有印象。 突然。 不远处一阵破碎声。 其中还有重物摔地的声响? 半个小时后。 根据大叔的指引,终于来到青苔镇靠外一处偏僻的小院子。 石头背着大叔,洪震武挑着担子,她推开院门,赶紧往里面去敲门。 屋子里还亮着。 “有人吗?”一边问着,一边推了下门。 门内绑着一根绳子。 门推不开。 透过嘎吱缝儿,往里一瞅,看见个趴在案头上的年轻人。 他正满眼惊诧的看着她。 “你爹摔了,我们送他回来,你快开门。” 石头已经背着大叔过来。 洪震武也把担子放下。 “仕明,是,是我啊……” 大叔的声音里明显带着痛楚。 “怎么回事?爹,你这脚……唉,跟你说了好几次,早点回来,你偏不听,我傍晚时去了两次,都没能看见你,以为你得明日回来,你怎么没在张叔那边凑合一晚?” “他那儿有客,不方便。” 大叔的儿子,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他取了毛巾,给大叔擦脚。 大叔前面在路上滑了一下,担子一倒,里面的陶碗碎了一半,他脚踝一扭,连裤子也割破了。 回来的途中,大叔一张脸绯红,像是在烧窑的炉子面前一样。 年轻人一边给爹擦脚,一面碎碎念,忽然,大叔“嗡”一声哭了起来。 “这……怎么办才好,碗碟摔了大半,那都是钱呐……” 第274章 “你先紧着你的脚。” “我有什么用处啊?老天怎么不收了我的命去……” 大叔的脚踝已经肿了起来。 年轻人去端来热水:“你别动,我……” 她在这个时候打断了他的话:“你可是要做热敷?” 年轻人看了她一眼,转过脸去,继续扭热帕子,然后准备让大叔脚踝上去。 “热敷是有用,却不是最快消肿的法子。” 年轻人的手一停。 “一日内,用凉水敷,一日后,再换热敷,效果会更好,如果有冰,冰敷自然是最好的法子。” 年轻人愣了愣,起身去换了冷水。 年轻人出去的时候,大叔低声说道:“我儿不会怎么说话,你们不要介意,你们救了我,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们,现在又很晚了,你们要是不介意,就在我这屋子里歇息着吧。”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响。 她就没有拒绝:“多谢大叔。” “谢谢你,谢谢你们几个孩子。” 年轻人回来了。 他端着一盆子水,给大叔做冷敷,紧着又去灶上热饭。 “儿呐,你别忙乎了,一天不吃饭,又死不了,你放心,我命大着。” 这次换她愣了:“你一整日没吃饭?” “外面饭菜价太高,出门的时候……忘,忘带饼子。咳咳,女娃娃,你们几个就住里屋吧,莫嫌弃。” 屋子不大,就三间,进来是个堂屋,角落里有个床板子,其他地方,放着陶碗和泥桶等物,左手边就是里屋,一进去,目光落在一排架子上。 盯着那整晾干的碗碟,她一下子想起来了。 第213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快步走到架子前。 拿起一个形状不普通的平坦碟碗,再快步走出里屋,蹲在门边的担子旁,揭开搭在上面的蓑衣,取出一个类似的碟碗。 “这是你们做的?” “以前做的,做多了些,不好卖出去。便宜卖,也没人要。” 她拿着碟碗走到大叔身边:“你记得吗,去年八九月的时候,你就买了一批这种碟碗出去。” “对!确实是卖了些出去,那人心肠很好……哈!是你!是你啊女娃娃!” 她“嘿嘿”两声。 怪不得有点眼熟,却怎么都没能想起。 去年路过哪儿来着,碰见个坐在路边的大叔,大叔红着眼说别人定的碟碗不要了,她就都买下了,东西也不贵,小洞天当时也能用得着。 关键是碟碗的确别致。 此时的陶碗,碟子,底部有明显的拉胚的痕迹,还有一个三四厘米的底,她看着总觉得别扭,端菜的时候,若是汤汁比较多,很容易洒出来。 而从大叔那里买的碟碗,底部却被挖过,会相似于现代的菜碟。 “女娃娃,你在这里做什么?对了,你们还要碗碟吗,你有看得上的,尽管拿去就是。” “我来找烧窑师傅。” “烧窑师傅?这……这是做什么?” 她还没回答,也暂时不知该怎么说,年轻人端起盆子,打断了他俩。 “睡了,明日再说。” 雨水,哗啦啦下了一整晚。 第二日。 雨量更大了些。 颜大叔没让他们走,反而“求”着儿子给三位救命恩人,做了一顿饭——这是他能答谢他们的最好方式。 颜大叔的儿子,颜仕明,捯饬了一阵,端出一盆子菜羹来。 没有一颗米。 只是些菜叶子而已。 “自家种的菜,香着,就是最近雨水多,地里有点淹着。” “吃吧,别客气。” 几人吃惯了孙二的手艺。 一时间…… 另外,颜仕明端出来的装菜羹的盆子,跟昨晚,给他爹擦脚换水的盆子,一模一样。 三人客客气气(勉勉强强)吃了一小碗。 颜大叔说道:“去年那时,你救了我一次,今年又是一次,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们,要是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你们尽管说。” “你们是青苔镇上的人,我就想向你们打听一下,有没有相熟的烧窑师傅,懂得看火那种?” “你是要烧陶,还是烧瓷?你说的是火工,还是把桩?” 毕竟是行内人。 细说起来那就深了,不过,颜大叔跟她解释半天,她还是听懂了许多。 烧窑。 陶瓷。 自然是分两种,一个是烧陶,一个是烧瓷,区别在于温度,烧陶的温度在七八百度,烧瓷的温度则在上千度。 而她想要找的烧窑师傅,只是一个笼统的说法,用颜大叔的话来说,应该叫做“把桩”,意思就是负责煅烧流程的一位高级经理。 像她昨日在烧窑场看见的人,都不是把桩。 光是在烧窑场地,从小工到把桩,起码得干上二十来年,还不一定能当上把桩。 本来就不容易。 再加上周胜的刻意阻扰。 “唉……”她已经唉声叹气一百零八次。 还能怎么办? 过阵子去其他地方吧。 先攒些钱,等她有钱了,不怕找不到人才。 等找到师傅,再研究那项业务。 因此,桃夭那边应该也得延后。 等着雨小些,就离开颜家。 第275章 “轰隆隆——” 突然几道雷声。 来了一场倾盆大雨。 偏偏。 屋漏偏逢连夜雨。 大雨冲烂了颜家的屋顶,两个米缸子那样大的洞,雨水哗啦啦往下涌,跟小型瀑布一样。 两个盆。 左边一个,右边一个。 每十来分钟,就得倒一次水。 此外,门口院子的菜地,给雨水给淹了。 颜仕明披着蓑衣,挖沟,排水,已经倒腾了一个多小时。 “唉,来吧,咱们帮帮忙。” 石头跟洪震武帮着去修屋顶。 她顶着个米缸盖子,在外面看着。 转眼。 天就黑了。 天黑之前,她跟石头去买了些吃食回来,一袋子馒头,一只烧鸡。 再次吃颜仕明的菜羹汤,这次就能吃下了。 馒头,烧鸡,菜羹汤。 “颜大叔,你吃啊。” “馒头好吃,好甜。” 几人围在堂屋的颜大叔躺着的床板前吃东西,她吃了几口,就发现颜大叔和颜仕明都只吃馒头,他俩一个人半个馒头,就着菜羹,细嚼慢咽的吃着,像是在享受山珍海味。 桌案上的烧鸡,两人看都没看一眼。 她擦了下手,取出匕首,将烧鸡分成多块,每人面前碟碗里摆上一些。 “今日有酒今朝醉,咱么没酒,就有啥吃啥,赶紧吃,谁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 洪震武吃着乐呵。 颜大叔看了看她,拿起了一小块鸡肉,其他的推在颜仕明面前。 石头埋着头吃了一阵,就吃了菜羹和三个馒头。 石头坐在她身旁:“回去吃孙二哥的饭菜。” 晚些时候。 出去上了趟厕所,回来就睡不着了。 在堂屋坐着。 看颜仕明拿着一坨泥巴,捏了半天,屋子里没亮烛,只是推开了一点窗。 雨倒是停了。 她嘘声问道:“你们家,就你们两个?” 颜仕明没看她,只点了一下头。 “平日里,就你做陶,你爹去外面卖?” 颜仕明没回复,放下手里的泥巴,躺下侧过身去。 他们家就他俩。 平时,颜仕明拉胚做碗碟,再统一送到烧窑场去,付一些钱,那边会给一块儿烧制。 颜大叔再挑着担子去附近地方卖。 第二天一早。 起来告别后离开,走到青苔镇上,吃了点热乎的东西,再买了两只母鸡,一袋子米面,让洪震武送去颜家。 前几日住的驿店掌柜,认识颜家两父子。 “那孩子打小就不说话,一棍子下去,屁都放不出一个来。” “他爹要是死了,他也活不了几日。” “他爹啊?原来是给刘家干活儿的,瞧火还有几分本事,后来老婆子得病走了……” 洪震武回来,他们赶紧返回淮安。 二刷青苔镇。 宣告——失败。 三人在青苔待了一阵子,回淮安时,得知学堂提前完工,听见“提前”,不经有几分紧张。 哎哟! 学堂要开学咯! 第214章 学堂 学堂就在宅子后面,得知竣工,怎么都得去瞧上一眼,回淮安本过了傍晚,来到金鸡街的学堂入口,并不能看得一清二楚。 纵是如此,还是觉得每一栋屋子,在心中轮廓清晰。 她在门口站了一阵。 又喊石头跟她一块儿离开了。 石头问她:“怎么不进去?” “还是有点紧张。” “紧张?” “等天亮了再看。” 学堂这边提前完工,那么,三日后即可开堂。 回露桥巷,刚走到巷子口,远远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正在门口徘徊。 犹豫了几分。 她快步往前去,过去时露出大大的笑脸:“陈师傅!” “我就是听说你回来了,路上可还安好?青苔镇那边,有回复了吗?” “唉……不成咯,过阵子再说吧。” “我先跟你说件事。” “先进去?” 两人在花厅内。 洪大婶端来热水盆,她就着热水擦了擦脸和脖子:“陈师傅,你说吧,我擦个脸,这一路上灰尘太多,实在是难受得很。” “是我打扰你了。” “说这些做什么?你我又不是外人,我把你当亲哥哥,如果你是外人,那我现在就不在你面前洗脸了。对了,阿坤的伤,好些了吗?” “多亏了董大夫。别看他年纪轻轻,果真是医术了得。” “哈哈哈,那就好,你可别欺负人家,记得给他诊费。” “小柳,我来,是想跟你说说拳馆的事情。” 她放下热布巾,隔着些许雾气,望过去,只见陈志诚面露“难言”之色。 不急。 又把帕子搭脸上,捂了一会儿。 “小柳,我不打算开拳馆了。” 摁在帕子上的手僵住了。 随即。 她取下了布巾,搭在一旁的盆子上。 “确实是很为难,我明白,只是可惜,陈家那么好的拳法,没法发扬光大。” “拳馆一事上,你花了不少心血,一直以来都在为我着想,前阵子,买院子,重新施修,这些都要花很多的钱财。可是,你也看见了,洪师傅他……虽说,他处处刁难,但我作为晚辈。”陈志诚长长叹息,声音抖了些:“拳馆开业那日,经历的事情,历历在目,我思前想后,决定不再开拳馆。” 第276章 “那你准备以后做些什么?” “其实,淮安城内的拳馆已经很不好做,现在是太平年生,不是种地,那就是去给别人干活,学一些拳头上的功夫,大多数觉得没太多用处。开那么大一个拳馆,恐怕,并不好营生,所以,我想……” “你想做些什么呢?陈师傅,你直说吧,要是有我能做的,一定尽一份力。” “我不想辜负大家的好意,尤其是你的心意,所以,我想不办拳馆,而重新开办镖局。” “啊?”一时,她以为自己听岔了:“你说什么?” “镖局。我跟孙大商量过,就你上次说的三个业务,其中一个,我带着兄弟们,每月定期去周围一些地方,办他们运送物品,顺便收取一定的费用,这样一来,铺子就有了生意,只要咱们几个兄弟能有口饭吃就成。” “镖局?” “孙大说,这该叫作镖局。” “我觉得这名儿倒是不错,我们商量过,但担心你不同意。” “我同意啊!” 陈志诚脸上终于露出笑来:“那就好!” “就叫镖局?” “我们都是粗人,想了好几日,都没能想明白,小猴子给出了个主意。” “什么?” “他说就叫淮安镖局。” 陈志诚来找她说镖局的事情,实际上,孙大已经做好了“淮安镖局”的牌匾。 没另外搞开业仪式。 选了个最近的吉日,挂上牌子,陈志诚就带着阿坤阿明,去找以前帮过忙的那些商家“谈业务”去了。 “对了,你那几个徒弟,怎么办?” 陈志诚朝她作揖:“那就得请柳掌柜帮帮忙了。” 五月初二。 宜:嫁娶,纳采,出行,求医,治病,开市,入宅。 金鸡街。 正巳时。 “恭喜恭喜!” 忽然响起的贺喜声吸引了女孩的注意,顺着声音望去,见一群人围在街中央的位置。 她放下手中的提篮,踮起脚,朝人群望了又望。 可惜,只能瞧见许多个后脑勺。 “子婷,你杵在这儿干什么?” “阿秀,你住这街上,那边可是有喜事?” 身侧另外一个女孩也看了眼,随后说道:“我爹说那里开了个学堂,对了,就是以前学府上那个什么……小洞天的掌柜开办的,我爹说,一个开食肆的,也敢办学堂,没脸没皮,肯定没人去。” “为,为什么这样说?我哥说……” “快走吧!耽搁了时辰,当心挨骂!” 名阿秀的女孩先走了。 王子婷提起重重的提篮,走了一步,身后又是阵阵响声。 回头望了望。 再转过头来。 她提起提篮,快步朝着街尾去,等她一路小跑回来,金鸡街中间那边已经没那么多人。 又是一路快跑。 喘着粗气,停在前面人多的位置,一边缓着气,一边往门口望去。 “今朝……学堂?” 嘴里刚念出这几个字来。 身旁有人跟她说话:“小娘子,你识字的啊?” 她腼腆点头:“识得几个浅字。” “谁教你的呢?” “家兄。” “你可要进去瞧瞧?” “我,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可以,今日是学堂参观日。” “什么是参观日?” “就是谁都可以进去看看,瞧瞧,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领着你去瞧瞧。” 她朝着面前的女子行礼:“多谢。” 女子瞧着比她大不了太多,可她一看就跟自己不同,跟周围的人都不同,一身男子的袍衣,脚下还是一双筒靴,满头黑丝高高束起,她说话时的神态,模样,瞧着根本不像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子。 尽管如此,不知为什么,她心底生出一份好感来。 她跟着女子往门口去:“学府路上也有几间私塾,淮阳书院,象山书院,淮安书院,鸿文馆,为什么,这里叫今朝学堂?” 女子停下脚步。 看着她说道:“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故名,今朝学堂。小娘子,你明白吗?” 上齿咬了下嘴唇。 手指掐了下手背。 “我……不知。”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乃智也,你现在不知,今后一定会知。” 她忽然眼神一亮:“这我知晓,孔夫子的《论语》。” 第215章 参观(上) 王子婷一边说着,正抬脚跨过门槛:“咦?这门槛为什么那么低?” 一旁的女子语带笑意:“你可真是个细心的姑娘。” 忽然。 有个男孩冲过来:“大姨姐,有人找,你快过去!” “谁?” “顾府尹。” “哎哟,那我先去了,你带这小娘子转转。” 女子面带歉意,朝她挥了挥走,往一个方向跑去。 等她回过神来,旁边的男孩正扬起下巴:“你叫什么?” “王子婷。” “我姓孙,名悟净,你叫我孙大哥就是了。” “噗嗤”一声,她捂着嘴笑起来:“你瞧着比我小吧。” “你……你多大?” “我快十二了。” 第277章 “那。”男孩摸了摸后脑勺:“那你叫我小猴子吧。不过,虽然你年纪比我大,但在学堂里,谁经验丰富,谁就是夫子,说不定,你以后还得喊我一声孙夫子呢!” 她笑着点点头:“是,孙夫子。” 小猴子咧嘴笑得直乐呵。 “既然你叫了我一声夫子,不能白叫,我今日带你好好参观一下咱们的学堂!” “好呀!”王子婷朝小猴子行礼:“有劳孙夫子。” 这下子,小猴子的鼻孔都朝着天上去了。 进了学堂开门。 依旧是一堵“影壁”,就是对门砌的一堵墙,上面写着一行字——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小猴子看着她,说道:“右手边,直走,那就是教室,左手边过去,一眼就能看见操场。” “操场?” “哎呀,我带你先瞧瞧操场去!” 只是绕过影壁。 瞬间。 她瞪大了双眼:“天呐……这,这是什么?” “壮观吗?” “震惊吗?” 愣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这是天上的仙宫,宫殿,给搬到这里来了吧?” “你可要笑死我,什么仙宫不仙宫的?” 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汇。 反正。 此时此刻,她认为自己无法描述眼前的院子,房子,塔,庙宇,还是宫殿? 入眼是一根石柱,方形带着棱角,光是柱子的一面,就得她张开手臂那么宽,共计四个面,隔了一段距离,有另外一根柱子,仔细一数,一边是四根,左右两侧各有六根。 走进仙宫。 小心翼翼,昂起脑袋。 见屋顶离她好远,上面是一块块木头板,拼接起来的一个平整的“顶”。 缩了缩脖子。 有些害怕上面的东西掉下来。 “这里就是操场,平日里要是碰见下雨,也可以来这里上课,如果是刮很大的风,那就不行了。” “上什么课?” “拳课。” “那是什么?” “由拳馆的老师傅,来教我们如何打拳,提高自己的身体素质,你不知道什么叫身体素质吧,那就是底子,让自己的身体底子更好,不光是男娃娃,女娃娃也是要学的。” “女娃娃?!” “就是你这样的小娘子。”孙小猴一挥手:“你跟我过来,我带你去看看教室。” 匆匆看了几眼操场。 赶紧跟着小猴子去另一侧,也就是进来后的右手边,她记得那边有一栋很大的屋子。 “那里就是教室了,咱们有四间教室,一间教室就能坐下五十个学子!” “五十个那么多?” “不是每间教室都有五十个学子。”小猴子带她去了最近一间:“这里就是基础教室,我们会在这里学习很多知识,比如,识字,礼法,姓氏……” 听小猴子说着,她望向屋子里面。 正对着门是一张较大的矮桌,桌面是她熟悉的文房四宝,毛笔搁在笔山上,一旁是一方青砚,桌中是一叠纸。 不过,在这矮桌的后方,墙中有一个长条状的黑乎乎的大块。 “你坐下。” 小猴子让她在前排座位坐下,她就近坐下。 “看这里,看见没有,王,是不是这样写的?” 小猴子站在那黑乎乎的板块前,手里拿着白色的小块,在上面写下了一个“王”字。 “我在这里就能看见夫子写下的字。” “对啊!你在最后一排,都能看见夫子写的字!” 出了这间教室。 小猴子指着旁边一间教室:“那里是医学教室。” “医学?!” “除了基础知识,体能课,我们还会有一个医学课,会有医馆的大夫来授课,教我们识别药材,一些基本的病例知识。” “学了以后,那不是自己能作大夫?!” “你口气倒是不小嘞!大夫得学多少年啊?就这三年,怎么可能就能当大夫,不过,当个药童,应该是没问题的事情!” “你跟我来,还有两件教师呢,你会打算盘吗?” “不会。” “我们这儿还教打算盘的呢!我芳儿姐来教,保准一学一个会!不对,总有几个笨蛋牙子,肯定是学不会的!” “拨算盘也能学吗?我铺子里的管事,拨算盘好厉害,刷刷几下子,就能提笔往纸上记!” “那算什么厉害?你知道我芳儿姐,她有多厉害吗?”小猴子伸出一只手指来,对着她左右摇晃:“没人能跟芳儿姐比,那个,叫,叫相提并论!” 她不知道自己在学堂里待了多久。 只是听小猴子说,简直着了迷。 这里是学堂吗? 只是一个学堂? “你饿不饿,我带你去食堂吃饭。” “食堂又是什么地方?” “顾名思义,吃饭的地方呗!” 从未见过这么长的桌子。 长长的一条,一边就够十个人坐,一个桌子就能坐二十个人,桌子两边是几个长条凳子,不同其他的凳子,食堂里的凳子,腿高,一个能坐两人。 她坐上去,脚不用盘起来,直接能放在地方,而且,身子刚好够上桌面,手肘也能放上去。 第278章 小猴子端来一碗饭,一碟菜,碟子里有两样菜,其中一个还是肉丝。 “还有肉?!” “嘘,小声点,我多给你勺了一些,瞧你瘦不拉几的样子,快吃吧!” 她不敢拿筷子:“我没钱。” “不收钱,放心吃。” “当真?” “骗你是小狗!” “噗嗤”一声,赶紧拿起筷子来。 还没吃完饭。 只见一行人走了进来,全都是孩子,大家身上穿着一模一样的衣裳。 胸口处绣了字,似乎是“今朝学堂”? 第216章 参观(中) 重新走到学堂门口,抬头望着牌匾,嘴里不禁念出这四个字来:“今朝学堂。” 走出学堂的时候,不知为什么,王子婷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自己身上某一样东西,遗落在了里面。 “嘿!等等我!” 转过身去,看见小猴子追了出来。 她不自觉笑了起来:“怎么了?” “我觉得你挺聪明的,你要来的话,尽量早点,偷偷给你说。”小猴子看了眼四周,让她去到一旁角落,伸出手比划出一个数字:“女孩子只要八个,不要学费,包吃包住,多好的事儿啊!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孙小猴蹦哒我去着离开了。 而回家的路上,她却一直耷拉着头。 刚走到屋门口,早候在门口的母亲,大步上前,一巴掌拍到她的后背心上。 “你到哪里去了?阿秀说你早去了铺子,我上金鸡街两趟,没一次寻着你人,你爹现在还在找你!这看看都什么时辰了?!” 母亲倒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用“泼辣”的语气骂她,只是跟以往一样,十分严厉而已,就像批评兄长不够刻苦那样。 她也知道母亲是担心她。 可是…… 泪水哗啦啦往下掉。 没有解释,拔腿就往屋子里去。 门口的母亲愣住,在原地来回走了几圈,随即,赶紧往屋子里去。 母亲进来的时候,扑在床上的她,赶快转过身去,把脸朝向墙壁。 母亲在床边坐下,轻声问道:“婷儿呐,是不是有人……欺负你?要是谁欺负你,你尽管跟娘说……” 她没有反应。 母亲自言自语般说了些话:“你是不是不想去铺子?都怪爹娘,没有其他本事,家里不富裕,让你帮忙赚点钱……你是不是有心事了?看中了哪家的郎君?阿春年初的时候成亲,我瞧你哭了好一阵……唉,你也到了定亲事的年纪,可是……” “娘亲,我没有!” “你听我说,我是念着你哥,等你哥秋闱高中,中了举人,你可就是举人的妹妹!到时候,什么阿猫阿狗,可别想往你身边凑!” 她翻身坐起:“我哥要是没中了?” “呸呸呸,别瞎说……你哥,不管他如何,我想知道你想如何?” “我……我……”支支吾吾好一阵,她忽然深吸一口气:“我想去念书。” “念书?你一个女子念书?你不是认识许多字吗?” “我是识字,只认识阿兄教的那几个啊,拨算盘,我会吗?拳法,我会吗?药材,我认识吗?” “你在说些什么?胡言乱语。”母亲把手搁在她的额头。 她眼眶又是一红,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鼻涕也跟着往下落:“娘亲,我不想像阿春那样嫁人,上次看见她,她半张脸都是肿的,又红又肿,她说那个人要打她,每天夜里都欺负她……” 母亲把她搂在怀里:“好了好了,娘亲没说要把你嫁人。” “我要去念书。” “好好好,念书……可是,可是咱们家请不起西席,淮安城内,好像也没有女子私塾啊?” 早些时候。 得知顾凯芝来了学堂,哎哟,那叫一个心花怒放,虽然不知道他是从哪儿进来的,她赶紧往操场后面的综合教室去。 原本敞开的门,此时半掩着,门口一左一右站了两人。 那两人她不认识。 正要自报家门,门后突然探出个脑袋来。 “柳掌柜。”蔡戌则向她作揖,一面示意她进去。 快步进去。 一进去就看见背对门外站着的顾凯芝,一旁是坐立不安的芳草,她投来求助的眼神。 “顾公安好。”她朝着顾凯芝作揖。 顾凯芝转过身来。 她刚好抬起头,也碰见一双带笑的眼。 一不小心。 想起来那位跳湖救她的美男子。 “柳掌柜分神想何事?” 她起身笑道:“顾公光临寒舍,正是蓬荜生辉,三生有幸啊!感谢感谢!” “夸张。”顾凯芝说了一句,一手指向屋子:“你这学堂倒是不简单。” “哪里哪里,只是些普通东西,混在一起,目的在于让孩子们都学些东西。” “你不是个孩子?” “我?我只是个拥有年轻皮囊的老妖怪。” 随意聊了几句,她开始给顾凯芝介绍起学堂来。 “操场后面的综合教室,也算是一个书阁,孩子们可以进来看书。” 里面大多书,源自于贾掌柜的麒麟书肆,由于她收了铺子,为了纪念书肆,也就在一排排书架上刻上“麒麟书肆”几个字。 第279章 除了书籍,还有一些乐器等物品,认识更多的东西,总比啥都不知道的好一点点吧? 起码,吹牛的时候能用得上。 出综合教室时,蔡戌则问道:“不知方便与否,柳掌柜啊,在下实在不解,此等规模的……操场,这些石柱,你,你们只有那些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顾凯芝:+1。 “你们跟我过来。”指着一根石柱:“你们把手放上去,摸这里,仔细感受,有什么感觉?” 几人纷纷伸手去摸石柱。 石柱确实看起来非常壮观。 一根三米多高的石柱,不要说开采,要多少人搬运,要想出怎样的法子,才能让它稳稳竖立在这个地方,而且,撑起上方的“屋顶”。 顾凯芝先道:“可是用了那些泥?难不成,这根本不是石柱?我记得上次来时,瞧见一些石条块。” 蔡戌则蹲下去,问道:“为何,缝隙里有那么多细沙?” “确实用了那种泥浆,而里面也的的确确是石条块,蔡管事好眼力,这细沙就是秘诀。” 人力不够。 没有起重机。 没有大吊臂。 该如何解决这些问题? 她回忆起看过的修建埃及陵墓的纪录片,陵墓外有那种十分壮观的大殿,大殿由又高又粗的柱子组成。 古埃及人是怎么解决的呢? 他们先挖坑,再把一块块石条堆放起来,放一些,就用泥沙堆在四周,填平,继续在堆放起来的石块处叠加石块,如此类推,是不是“地面”就上去了? 但学堂这边也不方便使用大量泥沙。 因此,上端的“屋顶”由搭楼梯,高空作业完成。 “竟是如此!”蔡戌则拍起手来:“妙哉妙哉!” “走吧,我带你们去看看宿舍,瞧一瞧上下铺。” 第217章 参观(下) “何为上下铺?” 几人自是一脸不解。 她带着几人去了最近的一间宿舍。 “宿舍就四间屋子,那边两间,这里有两间,靠近综合教室的宿舍,都是女生宿舍。” 从屋子外侧看,也就比普通的大通铺床屋,大一些而已。 蔡戌则问道:“顶多能住八人?” 大通铺,类似炕头的床铺,拉通一横排,头并头,脚挨脚,成年人勉强睡个八人,若是身材瘦小一些的,或者是孩子,睡个十人,问题也不大,只是舒适度没那么好而已。 推开宿舍门前,她解释道:“每个孩子一个铺位,不挤着睡。” 几人纷纷往里去。 进去的瞬间,蔡戌则就称好起来:“这可是梯子?顾公,你瞧,梯子竟然可以夹在这个地方,如此一来……孩子们就可以灵活上下!” “屋子还是窄了些,如果有更多地方,孩子们就能住得宽敞一些。”她一边说着,弯腰下去,从最近一个床铺底下拉出一个箱子来:“每个床底都有两个箱子,孩子们总有些东西会想要放起来,底下空着,也可以放着盆子之类的物件。” “想得如此贴心。” “这些上下铺,还有箱子,都是孩子们自己做的。” 屋子呈长方形。 进门在窄的一方,窗户只有两扇,在门的对面,左右两边则是竖着的上下铺。 一共八张上下铺,能够住十六个孩子。 在她眼中,这样的铺子还是比较简陋。 但在其他人眼中,觉得这样的宿舍已经非常好了,毕竟,每个人都拥有了自己的铺位,以及储物空间。 出了女生宿舍,不远处,就是公共厕所。 “什么?这里,这里是茅房?” 自家有茅房的,实际上,还是不多见,多是使用恭桶,装得差不多了,再倒进统一的粪车里。 因为要包吃包住,几十个孩子,使用恭桶肯定是不方便。 所以,学堂里专门设置了两个厕所,男女分开,每个厕所里有六个隔间。 至于厕所的具体建造方法。 那就是土法子——底下挖个大坑,里面放上口大缸子,再搁两块板子,用来踏脚。 厕所要定期清理。 蔡戌则从里面看了眼出来:“墙上竟然还有香囊。” “不止是香囊,还有厕纸,水盆和洗涤皂。” 简单说了些,带着几人去教室。 “听闻,这里要开设医学课堂?” “顾公,你对面的教室,就是专门的医学教室,里面有一些药材,药炉,还有一些医学书册。” 在顾凯芝面前,她把关于教学的所有想法,跟他说得非常清楚。 每日上午,统一安排文化课,由周铭负责教授,识文断字,晓百家姓,以及一些基础知识,每日下午,则是一项其他课程,拳法,医术,还有实践课。 实践课很有意思的。 她邀请芳草来给大家上算数,孙大教大家如何识破路障陷阱,孙二教大家如何做菜,还有孙小猴,他要给孩子们分享销售经验,手工课等等,对了,周沛霖也要教学,她想了好几天,最终决定跟大家分享一些茶叶知识。 此外,洪大叔,洪大婶,他们都会轮流来。 四人是拒绝了好几天:“东家,不行,这不行啊,我们都是粗人,大字都不认识一个,能教孩子们什么?不行,真的不行!” 第280章 “大婶子,你会烧柴吧?我就不会。” “二婶子,你不是买菜厉害,总能找到钱最低,菜又最新鲜那家?” “还有德子叔,你晓得怎么修车轱辘!” 不是要非常专业的知识。 每个人能够分享一些经验,对于分享者本身来说,就不是一件简单的小事。 “……大致就是这样。”她望向几人,目光落在顾凯芝脸上:“顾公,你觉之如何?” 顾凯芝盯着墙面“黑板”。 隔了几秒,他才看了她一眼,像是从什么回忆抽出身来。 “贫苦家的孩子,想要走上仕途。”顾凯芝叹息一声:“难。念书,进学堂,本就是一件奢侈之事,绝大多数人家,供不起孩子念书。小柳,你……你们这是给了许多孩子一条新的活路。” “我希望更多人能够有更多的选择,并非一定要走上仕途,人生才算是成功,开一家书肆,开一家食铺,能够解决温饱,穿的暖,吃得饱,夜里睡得着,那就很好了,如果他们能够帮助更多的人,那就更好了。” “你看得比我透彻。当初,我想置办私塾,只是想让更多念书,今后报效朝廷,而你……” “我本就是个普通人,咱们普通人就做普通的事,朝廷当然得有人贡献一份力,也得由顾公这样的忠善精良之士,去牵头,况且,顾公当初置办私塾本就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没有你的当初,哪里有咱们的今日?” 顾凯芝笑了起来:“年纪轻轻,也学得拍马屁,你这样不好。” “哪里是拍马屁,实话实说而已。” 顾凯芝又“唉”一声:“你要是个少年郎就好了!不知能为国,效尽多少力!” 一时间,她没接话。 她可不是为了朝廷,为了国家,只是为了自己,顺带着带动其他人而已。 孩子们平时上课,但其余时候,他们也要做事。 比如吃了饭,要轮流洗碗,收拾食堂,因为负责给他们做饭的是洪叔婶,他们四人只做早午饭而已,晚饭,会由孩子们轮流上灶台。 食堂,宿舍,厕所打扫等等,他们都在自己动手。 周末的时候,他们还要分别去其他地方帮忙——参加社会实践。 三年之后,再分别去她的铺子工作。 成立学堂,对于她而言,最终是为了输送人才。 嘘——别说她鸡贼。 鸡贼的在后面。 三年毕业以后,得去铺子里工作三年,包吃包住,没有月钱,但是,如果能坚持下来,三年后会给他们一笔“巨款”。 人才储备链条,暂时就到这里。 话说,不怕三年里人家跑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入学之前,每个孩子的情况都会一一记录。 古代人员流动性不高。 并没有那么容易跑。 “必须是十岁以上的孩子,原本计划着是男女各一半,现在看是不成了。” “为何?” “受去年灾情影响,一些孩子无家可归,拳馆陈师傅收留了一些,如今都送我这儿来了。” 第218章 挑衅 最初的人员预算设置,合计三十人,男女各一半,必须都得是十岁以上的孩子。 而光陈志诚那边就有二十三个孩子,男孩十八个,女孩七个,都是无家可归的孩子,她不要他们,他们还能去哪里呢? 此外,陈志诚不开办拳馆,准备靠“走镖”为生,那么,拳馆里五个学徒,就得重新安置,思前想后,他决定把学徒都放到她这里来。 “如今这个年生,只是会打拳,不行,凡事得多动脑子。” “小柳,希望你能帮这个忙,他们都是好孩子,他们一定会回报你的。” 拳馆学徒都是男孩,五个,再加上那十八个,男孩就严重超标。 二十三个男孩,七个女孩。 对了,还有贾掌柜的遗子,贾碧云,以及一直跟在她左右的石头,加起来就是二十五个。 芳草让她打住:“不能再加人了,人越多,咱们每个月付出的钱就越多。” 25:7——这个比例不行啊。 女子本呈弱势,哪怕是在学堂这种地方,如果相差太多,应该不太好,因此,跟首席财务官申请了半天,终于融通出八个名额。 还要再招八个女孩。 仅仅八个女孩。 其实,并非易事。 有人知道这是好事,包吃包住,白替人养活孩子,可看热闹的人多,实际愿意迈出那一步的人少。 其中有个重要原因。 学堂毕业后的三年,男孩,女孩都不能婚娶。 芳草问她:“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 “咱们招十岁以上的小娘子,假设她十岁,学堂毕业就是十三,正是议亲婚嫁的时候,如若再等三年,那怕就是……就是老姑娘了。” 额。 没错。 她现在就是老姑娘一枚。 “那些大宅里放出来的娘子,年纪又是怎样?” “如果没能在宅子里寻得亲事,放出来,要么十八九,要么就是二十好几了。” “相对来说,就算年纪大些,手里有些钱,再找婆家,选择会不会更加狭小?” 芳草愣了愣,随即说道:“要是我,有老些钱,那可不会随家里人摆布,随便找个人凑合嫁了。” 第281章 “学堂里学三年,再给我工作三年,就这样把好好的人才放走,让她们回去给男人洗衣做饭,倒屎倒尿伺候公婆?” 有钱。 说话才能硬气。 她们才能跟家里说,招个上门女婿吧,让他照顾孩子吧,谁让他挣得没我多? 三年后。 最初的学堂的孩子,如果没有意外,他们都会是管事,甚至于某个铺子的合伙人。 她在意钱财。 但又没那么在乎钱财。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了江边洗衣服的那个女孩。 小玉。 吸了吸鼻头,她回过神来。 暂且回到学堂开业那日。 “若是如此,柳掌柜,怕是不大好招到学子啊,尤其是娘子。” “没关系,万事开头难。这才刚刚开始,有困难,不要怕,要想办法解决。” 学堂参观得也差不多了。 她对几人表示感谢,特别是顾凯芝:“欢迎顾公来指导工作,有空常来,淮安的孩子,不都是你的孩子?” 顾凯芝看着她的眼睛:“你啊……要是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 这边话音刚落,外面响起一阵嘈杂声。 “东家?” 有人冲进教室。 冲进来的是洪震武:“东家,不好了,打起来了!” 尴尬一秒钟。 大佬还在呢。 怎么就打脸了? 赶紧跟顾凯芝解释:“估计是孩子们闹矛盾了,顾公本公务繁忙,早些回去歇息吧。” 柳微快步走出教室。 通过教室一侧窗户,顾凯芝往外望了一眼:“那是……” 蔡戌则“咦”了一声,低声说道:“那不是大才子方牧,他怎么在这个地方,他旁边的孩子是谁?” 顿时,几人的视线转向旁边那个孩子。 而跟着洪震武走出去的柳微,她的一双眼,紧紧盯着那个嘴角出血的孩子,孩子身后就是淮安第一才子——方牧。 这位吃饱了撑得慌的才子又来了。 “让一让。” “让我们进去。” “东家来了。” 不用说其他,一上前,立马遭到了方牧的质问。 “柳掌柜,你正好来解释一下。” 方牧一说话,周围几人七嘴八舌起来。 “大家来瞧瞧,这人如何表面一套,背地下又一套,还开学堂,简直是有辱斯文!” “对对对,有辱斯文,欺世盗名!” 某人表示很蒙圈。 “请问,我如何有辱斯文,欺世盗名?” “你们学堂不是招收学子,为什么,为什么不招收他?不仅如此,甚至于,还对他大打出手!” 当即。 角落里响起一个声音来。 “他活该!” 望向一旁角落。 声音从孙小猴身后传出,歪着脑袋,看了一眼,他身后也是一个孩子,好像是叫…… 不记得到底叫什么,不过,确实是孙小猴的朋友。 那个孩子要往前,被孙小猴用手拐子撞了一下。 她看向小猴子:“人,谁打的?” 孙小猴向前两步,手指着一边地上:“他自个儿磕着了。” “你胡说,明明是你们打我!” 她转向那孩子:“他们为什么打你?” “不想让我来学堂!” “是你这人蛮不讲理。”孙小猴倒没发怒,只是一脸不耐烦的模样:“明明给你说,男孩已经招满,你是男的吧,这没错吧?!” “这……”孩子转头去看身后的人。 方牧说道:“可这不是你们打人的理由吧?” “说了没打人,没打人,他缠着不放,拉拉扯扯,摔了一跤,就拐到别人身上,这算什么呢?” 这个时候,人群走出一人来:“我能作证,我当时看见了,确实是他自己摔倒的。” 愿意作证的是贾碧云。 一看见贾碧云,她就明白事情大致是怎么一回事了。 有人说道:“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们各自帮衬着,这样作证有何意思?” 贾碧云回道:“我们要是一伙的,你们不也是一伙的?” 孙小猴蹦跶了一下:“孩子的事情,孩子自己解决,大人在里面掺和什么?你们别在这里捣乱,出去,都快出去!” 那孩子显然被吓到了。 连连后退好几步。 孩子的后背撞到方牧身上,方牧反手就推了一下。 孩子没站稳,立马往前扑倒。 第219章 灵魂拷问 孩子扑向地面。 她站在几步开外,一时间,无法抓住那孩子,可孩子还是被人抓住。 一只手抓住孩子的肩膀,另一只手拽住了胳膊。 孙小猴看了看贾碧云:“你还是赶紧松手吧,一会儿他连你也讹上。” 前面在孙小猴身后的男孩站出来。 “你们看吧,他就是来找事的!” 孩子一边站好,大声喊道:“我不是!” 后面的人则问道:“为什么不要他?这才学堂第一日,难不成真招满了人?这不可能!柳掌柜,你快给大家一个解释,别兜了半天,都是你一个人的诡计!” 她是哭笑不得。 什么诡计? 大哥,你来找茬,也整点有水平的台词。 第282章 懒得解释。 她让孙小猴把其他孩子都叫来。 不大会儿,孩子们都来了。 孩子们穿着统一的服装,胸前一侧秀了“今朝学堂”四个字,有组织,有纪律的,现场的孩子迅速站成三排。 “报数!” “一,二,三……三十!” 有人问了:“不是一共四十人?” “对啊,还差八个女孩。” “男孩不是差俩?” “贾碧云的衣服还没做好,石头此时没在。”她看着方牧,眯了眯眼:“大才子,我解释清楚了吗?” 方牧扫了眼队列里的孩子。 “你这学堂并不公允,孩子的水准是参差不齐,依照我看,你这学堂不来也罢,柳掌柜,我劝你莫误人子弟。” 尽管如此。 有人偏偏要挑刺:“这孩子哪里不好,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就不能收下他?!” “这是规定。” “噢?规定?上次是谁说的来着,规定是死的,人才是活的?” 她盯着方牧,脸上也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她的学堂。 究竟如何,自然是她说了算。 但这说好了规定,也不能轻易破坏,按道理,每个招收的孩子,都得亲眼过一道,因为都是未来的储备人才。 只不过眼下二十多个孩子,基本是无家可归,没有亲人的独子,她只能从陈志诚手中接过接力棒。 可城内还有不少这样的孩子,老人等等,她又不是慈善机构,不可能真收留每个人。 但她也不愿意说那个孩子哪里不好。 尤其是大庭广众之下。 “我们每个人,可都是经过筛选,才能进入今朝学堂。” 贾碧云竟在众目睽睽下开了口。 紧着,孙小猴说道:“对啊!我们每个人都有特长,你有什么特长?你识得多少个字了?会讲哪些成语典故?对了,会拨算盘吗,可不是摸几下,就算会拨算盘,你会心算吗?” 孙小猴这一连串提问。 简直就是灵魂拷问。 她忍不住笑。 转过头去,手捂在自己嘴上。 等她转过来,想要打断孙小猴,只见那孩子涨红了脸,忽然,伸手指向孙小猴身边的男孩:“那你,你,你会什么长?” “我。”男孩脸上立马没了笑容。 “他拳头硬,你能比过他吗?”孙小猴示意男孩上前:“老杨,来,给他露两下子!” 孩子的事情。 本该由孩子自己解决。 哪里用得着她出面,几个孩子,自己就解决了上门挑衅的孩子。 不过,方牧这些人就实在是太无聊了。 几人似乎不过瘾。 还磨磨唧唧不肯走,这个时候有人“路过”。 “不知令尊近来安好?” “顾,顾府尹?” “业精于勤,荒于嬉,方大才子切莫辜负了自己的头衔。” 霎时。 方牧脸色煞白。 ………… ………… 本来是从学府路回露桥巷,快到露桥巷的时候,绕道往金鸡街去。 今朝学堂。 今日已经是学堂正式开门的第三日,招生工作,稍微有点艰难,因为第五日就该正式上课。 只是招八个女孩而已。 此时是笑哭脸。 进了学堂,立马听见了孙小猴的声音。 “不好不好,这取的是什么名儿呀?” “那你来!” “哈哈哈,还不如我的好,勇敢的勇!” “要不,咱们还是请他给小黑取个正儿八经的名字吧?他念过的书,比咱们都要多。” “贾碧云?你听听他的名字,明明就是个小娘子的名儿,小黑,你是想取个小娘子的名字?” 几人争执不下。 她“咳咳”两声,迈步绕过影壁往里面去。 影壁后蹲着的几人,立马站起来。 孙小猴咧嘴对她笑。 其他几人要么退后两步,要么低头瞅着地上,假装看不见她的模样。 “嗷呜——” 突然来了一嗓子。 顿时。 几人纷纷抬起头望着她。 “我是大老虎吗?怕什么怕!” 几个孩子马上笑起来。 “怎么,给谁取名呢?是你吗?” 她望着个子稍高的孩子,也就是前两日,孙小猴护着的那个孩子。 “我已经给自己取好了名字!” 男孩有些得意的小样。 “噢?叫什么啊?” 男孩一字一顿说道:“杨!大!勇!” “嗯。”她点点头,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勇是勇敢,英勇的意思。” “大了?” 男孩愣了愣。 孙小猴在旁边哈哈大笑:“最勇敢的一个。” “那你们是在给谁取名字?” 周围还有几个孩子。 其中一人肤色较深,笑起来有积分腼腆的样子。 孙小猴指着他:“给小黑取名,周夫子让我们都想想,每个人都得有个名字,正儿八经的名字,有名有姓的那种,不能叫小黑,二狗子,三蛋蛋……” 孙小猴报出一连串的小名。 逗得她笑了一阵,可是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第283章 因为只有小名的孩子,意味着家庭状况很糟糕,连正儿八经的名字都没有。 周铭的做法,她觉得很不错。 换个名字。 重新开始。 “那我帮你想想?” “不行。”孙小猴马上拒绝:“周夫子说了,得自己想,最多,只能让学堂的……同窗,也就是我们几个,帮着想一个。” 最终。 他们还是去请了学堂里最为“饱读诗文”的贾碧云,由他给小黑取了个名字。 孙致远。 小黑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就跟着孙小猴一块儿。 小黑问贾碧云:“致远,这是什么意思?” “宁静致远。” 解决了取名的大事。 孙小猴偷偷来找了她一趟:“大姨姐,我要找你商量个事儿。” 第220章 创业大计 她回来得晚了,宅子里的人已经吃过了,当时,洪婶子刚把热好的饭菜端上来。 “你不是该在学堂?” “大姨姐,我找你商量个事儿。” “啥?” “虽然我现在不能卖洗涤皂,但是,我自认为有几分天赋,时间长了,不练习,再好的天赋也得浪费,那多可惜啊,你说是吧?” “耶,你现在说话,懂得讲套路了哦?” “套路?” “你继续说嘛。”她一边吃晚饭,一边笑眯眯等他讲述他的“创业思路”。 没错。 十岁的孩子啊。 已经开始谈“创业”了。 哭笑不得。 不晓得孙小猴一天哪里来那么多想法,反正,她是看出来了,他特别,真的是特别想要卖点东西。 由于开学后,主要是待在学堂里,他的销售对象集中在了各位同窗身上,准备贩点小东西来卖。 “大姨姐,你如何怎么样?” “你手头是有几个闲钱,可是其他孩子呢?你想赚点他们的钱,可是他们没有钱啊。” “所以说啊,我们大家伙一起卖点什么,在实践课的时候,走出学堂,去外面街上,卖点什么小玩意,一来能锻炼他们的能力,二来,他们能有点收入啊,多好的事情啊!” “请问,你有什么好项目吗?” “什么是项目?” “你们要卖点什么小东西,小玩意儿,有本钱吗?” 孙小猴看了看她,在她旁边坐下:“还没想好,首先得要你同意,我才能那么做,不然,我找好了……项目,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放下筷子。 “小同志,你有想法是好的,我只是想要提醒你几点,创业的道路上,失败也是常事,在开始之前,你要尽量想得周全详细,因为不仅仅是你一个人,要有勇气,也要有勇有谋。” “我不怕失败!” “失败是成功的母亲,确实没啥好怕的。” “那你同意了?!” “没有。” “为什么?!” “我好不容易置办个学堂,就是让孩子们来读书识字,你一个想法,就把人给我拐跑了,大哥,你说我能同意吗?” “可是……”小猴子嘟囔着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大哥,你起码先把项目方案拿出来,此外,不能影响其他孩子学习,对了,你的各科总成绩,必须在前百分之十。” “百分之十是什么?” “看吧,连百分之十都不晓得,唉,回去好好琢磨。” 孙小猴走的时候。 “胡子”都气飞了。 前提是他有胡子。 隔了一天。 孙小猴又来了。 “干嘛?” “大姨姐,明天就要开学了,我听说,好像还有两个名额?” 本来没招到合适的女孩。 结果,还就是昨日小猴子走后,洪大婶推荐了几个女孩。 相对于女孩,男孩子还好招多了。 只是人数确实是够了。 而女孩子,家境稍微好一些的,这里还是说的普通贫困人家,十岁多点的女孩,家里待不了两年就可以定亲,再等个一年就嫁人了,如果来学堂“耽搁”三年,说出去都丢人,哪个女孩子读书? 女子无才便是德。 那种家境更差一些的,其中,父母希望子女能往上走一走的,或实在是无力供养一个孩子,他们愿意把孩子送到这里来。 当然,得通过她的面试。 洪婶子带来九个女孩,留下了五个,这里面的四人,直接就留在了学堂。 另外还有一人。 一位母亲,含着泪,亲自把她送到了学堂。 自主上学堂报名的就这一个。 另外,洪有为的女儿小燕,董吴的女儿囡囡,她们作为旁听生,也会来学堂学习。 人数上勉强刚好。 “不差了。” 一说完这句,当即,孙小猴急眼了。 “不能融通一下吗?” “谁教你的,请问,如何融通?” “她真的很聪明,她也很想来学堂!她比其他女孩,都要聪明,聪明一百倍!” “哎哟,一百倍?百分之十,你搞清楚了吗?” “前三甲!” “行吧,那你说说,那位小娘子是何许人也?” “她叫王子婷,是王子京的妹妹!王子京还帮过咱们,去年秋天,小洞天的事儿,大姨姐,你忘记吗?” 第284章 都这样说了。 不得不融通一下了。 话说,孙小猴现在真的有套路了。 这孩子…… 王子京的家在城外,落城门之前出去,返回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 王子婷跟她一块儿回来。 回来的路上,小姑娘双眼通红,倒是没有哭,只不过昨晚哭了一夜而已。 说来也好笑。 王父母以为孩子将在学堂进行三年“封闭式”管理,三年后,还得给人干三年的包身工。 只是一个女孩子而已。 这样会不会太苛刻了点? 作为父母,还有其他担忧,男女混住一室,这要是…… 好在她去了。 她不认识王子京父母,可他俩及王子婷,三人都还记得小洞天的蟹黄包。 距离一下子拉近了。 “子京提到过你,说你很有学问,也很懂得如何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个好人!” 被定义为“好人”后,沟通解释起来方便许多。 虽说表示信任,两人还是问了很多细节,比如,男女分开居住,各有各的宿舍,过年之时,可以回家居住,最后,与王父母签了“入学”约定。 关于三年后的婚嫁约定。 其中并未涉及。 “咱们得再快一些哦,不然就错过今日的仪式了。” “什么仪式?” “从今日起,你就正式是今朝学堂的学子了,子婷要加油哦!” 进城的时候,随意看了眼,目光锁在了一人身上。 于是乎。 紧跟着那人的背影,原地转了个圈,直到那人走出了城门。 一行人往城外去。 “你在看什么啊?” 转了个圈,转回来道:“看风景。” 送了王子婷去学堂。 正式开学第一日,几位夫子都在。 队伍一分为二,一边是男孩,一边是女孩,个个穿着统一的服装,站在操场内,一一见过三位夫子。 “我是负责教授你们基础知识的周铭,你们可以叫我周夫子,学子们好。” “周夫子安好。” 孩子学着周铭的模样,纷纷朝他作揖。 接下来是陈志诚。 今日的陈志诚,他的脸颊瞧着比往日要红润,清了清嗓子,大步上前,双手抱拳。 “我是陈志诚,耳东陈,平日里教你们些拳法,不管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在我眼中都一样,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第221章 农田美男 本是习武之人,那就是中气十足。 一席话从他嘴中说出,难免有几分霸气“侧漏”。 现场静了几秒。 作为围观群众的她,赶紧抱拳,大声喊道:“陈师傅好!” 其他孩子回过神来,跟她做一样的动作。 下一位是董杏林。 缓缓上前一步,朝左右作揖。 他起身,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来,笑着说道:“没想到我竟成了夫子,可我可以,你们一样可以,区区不才,学些了皮毛医术,今后将一一与大家共享……” 从学堂出来。 她往城门的方向去。 还没走到城门,再次看见那道“风景”。 一座古代城池。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从东洲返回好些天,时常在街上溜达,尤其是学府路,居然没有一次,偶遇过美男子,既,顾明澈。 放眼整个淮安。 要知道,他的颜值,那可以绝对是前三甲。 看看。 看看还不成吗? 嘿嘿,顾明澈先看见了她。 “柳掌柜?”他走来,向她作揖。 同是作揖回礼。 “顾公子安好。” “瞧着柳掌柜向这边来,此时,可是要出城去?” “不出去。从这儿经过,看见个眼熟的身影,这不就过来看看。” “可寻着那人?” 她就看着他,眨了下眼睛。 对方有些发愣。 抬手拍了下自己的肩头,弹了下看不见的灰尘,接着指向城口方向:“顾公子好不容易回一趟淮安,不跟故友叙叙旧,怎么领着人在这儿干苦力?” 顾明澈一侧脸颊正沾着灰。 他双手衣袖卷起来,衣袍一角夹在腰间。 “父亲事务繁忙,我本该分担一些。”说着,他露出一丝苦笑来:“我不想丢了他的颜面。再说了,监督巩固河坝的一事,由我提出,再苦再难,也得上阵。” “那是得硬着头皮上,就……你们几个人?” “城外有些,就是人手不够。河坝要巩固,城墙要修补,还有城南,沿河一带的街道,那边的沟渠都得再清理一次。偏偏这几日,时不时下些雨,只希望这雨不要像前几日青苔镇那方,据说,青苔镇已连着下了半个月的雨,多是倾盆大雨。” “为什么在这里搭棚子?” 城内一侧搭建了草棚。 草棚底下正有工人劳作,一看便知是在搅拌泥浆。 “这泥浆……估计最多两刻钟的功夫,就得干掉,如果在这里加工,等运到外侧河坝,那……” “两刻钟?” “是的啊,而且这里到河坝最近一侧,至少得三刻钟。” “我昨日才接手,倒不曾得知这泥浆干得这样快,父亲只说这泥浆不同其他,以其他的泥浆来看,风干需得半日以上,有些泥浆还得好几日。” 第285章 “用来巩固河坝,自然得速度快。” “如果是这样……” “为什么没在城外?” “昨日是在城外河坝边搭建草棚,棚子刚搭好,突降大雨,你看,说不得……” 他昂起头来,正巧,几滴雨落在了他的脸上。 春雨如油,润如酥。 细细密密,柔柔软软。 像是一层轻纱。 本就灰扑扑的脸颊,抹了一把,就跟花猫儿一样。 紧着。 听他继续说道:“……雨大,河水有上涨趋势,我担心来势凶猛,大家有危险,就带着人扯了回来。” “棚子也只能搭在城外,找些人看守吧,再看用驴车运送,能不能够快上一些?” 依靠人力,一框框的背过去,能不慢吗? 可她说完,看见顾明澈的表情。 瞬间明白“难”点在了哪里。 囊中羞涩。 人家前面不是就说了嘛——人手不够。 又不是给秦始皇干活儿,“人”是不可能不够的,不够的是钱,顾凯芝肯定是没发多少经费,不然,哪里用得着顾明澈亲自动手。 因此。 驴车? 想多了吧! 况且驴子拉货,还不如人力,而其他的牛,不要想了,那玩意儿更贵,马就不要提了哈! “左右下起了雨,停一停,再想想其他法子,我要去一趟城外,就不……” “去城外,干什么呀?” 两刻钟后。 他俩走在了城外的小路上。 “小心。” “谢谢。” 由美男撑着纸伞,俩人一前一后,却贴得很近,稍落后半步的某人,正心里偷着乐。 雨湿了泥。 稍稍有些滑,他虚扶了她一下。 透过纸伞,不远处,就是一片农田,绿油油的颜色,怎么瞧都舒畅。 雨的清新。 草的芬芳。 偶尔窜入鼻间的泥土腥味。 时不时听见一声“呱”。 两人静静走了一阵,直到快到田坎上。 站在田坎一侧,他把伞给了她:“你先拿着。” “你干嘛去?” “我下地里看看。” 当着他的面。 他竟然脱了鞋袜,卷起裤子,就走进了田里。 一边走着一边说道:“父亲说有些东西不能只用眼看,得去感受,用手触摸也好,用嘴去尝也好,切勿仅仅用眼去看。” 他就这样在田里摸了一阵, 回来的时候。 雨刚好停下。 “让你见笑了。” “笑什么?” “取笑我这个泥娃。”他举起手来,双手都是泥巴,衣袍上到处都是泥点子:“我从小就被扔进了泥巴地里。” “为什么?” “我爹让我学会的第一件事,不是读书,而是种地,要我记住庄稼人的不容易。” 顾明澈来附近田地,就是想要看看农田。 回去的路上。 他提到自己对于农田的担忧,这里离河坝不远,看目前的样子,躲开了今年的春汛,不知能否避开夏汛,而且,雨水是否会持续,雨天的多少,雨量的多少,此外,是否会有蝗虫。 “早些年间,闹了一次虫灾,那时我尚小,却记忆犹新,漫天的飞蛾……” 眨眼的功夫。 来到了城外。 他忽然回过神来:“抱歉,是我失礼了,没个留神,独自说了许多,你怕是得烦我得很。” “不会。” “多有失礼,还望……” “我喜欢听你说话。” 对方再次愣住。 她又对着他眨了眨眼:“月底或者月初,我铺子就该开业了,你到时候可要赏脸来瞧瞧。” “铺,铺子,什么铺子?” “学府路上的铺子。” “咳咳。”他低下头去,干咳了两声:“还不知柳掌柜的铺子竟开在学府路上。” “你要这样说,我就有几分尴尬。” 第222章 行走的百科全书 气氛有些许尴尬。 呃……本人在淮安第二繁花的学府大道上,整了那么大个铺子,且,费心费力“装修”了那么多天,竟然,没个人为她介绍一下下——这个人自然指的是蔡某人。 哼哼哼! 尴尬持续了两秒钟。 她当然是毫不尴尬的笑了起来:“还不知道啊?等铺子开业的时候,无论如何,你都得来了,记得吃上三杯酒,算是给我赔礼道歉了。” 对方又愣了愣。 估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吃三杯酒,向她赔礼道歉,反正,此时此刻,他向着她作揖,表示到时候一定会光临学府路的铺子。 “柳掌柜……你那铺子经营何物?” “酒馆,食肆,还有些其他。” “你是厨娘?” “我像吗?” 顾明澈忽然失笑,摇头后问道:“你会酿酒?” “总算猜对了一项。” “瞧着也不大像。” “那我像干什么的?” 他沉思了起来,就在这时,有人来找他。 匆匆告别。 毛毛细雨停了一阵,天空有放晴的趋势,城内支起的棚子移到了城外,搅拌好泥浆,劳工们纷纷背起一个个大桶往河坝而去。 第286章 相对于在河坝边操作,这里会更加安全,效率却是被拉低不少。 下午晚些时候。 她再次来到了城门口,正巧碰见返回的顾明澈,好端端一个美男子,此时真变成了泥娃娃。 “顾公子?” “你这是……” 他的目光转向她的身侧。 在她身旁停放着三辆板车,车上是一堆粗麻绳,重点不在于麻绳,而在于板车。 “这是?为何……为何有四轮?” “我帮你想了个法子。依靠大家来背,双脚比驴子快些,但依旧费劲儿,用板车拉,应该要快一些,为了保温稳定,就另外加了两个轮子。” 确实是有几分“稀奇”。 这个时候还没有四轮车,别提四个轮的板车。 板车一半是两个轮子,一侧是扶手,要么推,要么拉,主要是靠人力。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句,四轮厢车,一直到清朝以前,都没能解决四轮车转向的问题,因此,在此之前,那就是没有四轮马车,而她暂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转向的问题。 板车成本低,能一次运输更多的东西。 但其中有个问题,板车不灵活,也不能稳固,因为是倾斜的嘛,如果换成四个轮子,那就解决了这个问题,再加上前后用绳子连接。 她让人把板车连接起来。 前后是两根很长的麻绳。 “把棚子设置在路中间吧,用这个拉,进退都来得及。” 三个板车连接在一起。 一端去几个劳工,大家一起拉,速度自然快上不少,而且原本背泥浆的劳工,现在都可以下河里去填补坝子。 拉了两趟,却发现一个问题。 板车容易迷失方向。 想了一阵,她建议在地上挖一个凹槽,不过琢磨着需要半天的功夫。 “凹槽的确是好法子!干脆挖深一些,免得车轱辘再乱跑!” “那得花快一天的时间了!” “利用你的板车,总体时间已经提前。柳掌柜,多谢多谢。” 顾明澈向她作揖。 天色已黑。 他带着人去挖凹槽去了。 说来也奇怪,自从那天以后,淮安就没再下雨,中雨,大雨,不再有,偶尔夜间下几颗下雨,巩固河坝的事情还是顺利,只不过效果不够好。 “怎么回事?” “这泥浆是比以前的要好,修补城墙,已然是顶好,但巩固河坝……如果相安无事,能管个三四年,如果是碰上大水,还是不够牢固……” 这个确实是难题。 她也不是水利专业人员。 琢磨了一晚上。 第二天她又去了:“你知道炼铁吧?烧铁以后,会有一些废渣,把那些东西研磨成粉,再混合在泥浆里,应该可以提高巩固性能。” 顾明澈也是思考了好一阵。 “我非常认同你的提议,不过,事关重大,我得先回去给父亲说一说,对了,我先去找点炼铁的废渣,应该按照怎样的比例?” “这我就不知道了。怎样一个比例,你试试,多试几次就差不多了嘛。” 顾明澈再次向她表示感谢:“你可是一只不可多得的智囊啊。” “哎呀,我是行走的百科全书。” 哈哈哈。 就是有好多页缺失而已。 顺便帮美男子解决了一下难题,学府路上的铺子就到了最后的阶段——软装。 关于如何布置,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她在铺子待了好几日。 从白天到深夜。 从黑夜到清晨。 外面的围挡,已经很旧了。 越是到最后的阶段,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时不时有两个“迷失方向”的吃瓜群众,跑进来,偷瞄一眼。 “有,有,有啥好看的?” “那么大一个铺子,整个学府路上最大一间铺子,孙庖子,你们铺子到底什么时候开张,难不成等到今年过年?” “快快了!” “多快?” “你们铺子是不是见不得人,那么久了,一直用块布遮着,到底是遮什么啊?” 孙二暼几人几眼:“出,出,出去,别搁这儿,捣捣乱!” 孙二每天都要赶几波看热闹的人。 等她再去的时候,孙二问道:“大姨姐,咱们啥时候,开,开张啊?” “我想想……明天,后天,那就大后天吧。” “大,大,大后天?”孙二搓了搓手掌。 “紧张?” “能不不不紧张?” “新锅怎么样?” “锅子都都都挨个,试了一遍,晚些时候,我回去再试试,明天搬过来,后天,后天,后天把灶神给拜了,那大后天就可以开业了,对了,我再去看看碗碟。” 孙二比她还要细心。 他把厨房里每一样东西都用过一遍,免得到时候出岔子,开业当天,自然是最为关键的一天。 孙二把厨房用具搬过来,两位洪婶子,大叔,还有小燕娘,都来铺子帮忙,里里外外做了一遍清洁。 原本自信满满。 瞧着其他人的样子,不自觉,跟着有几分紧张。 明天就开业了。 “东家,围布什么时候拆?” “天亮就拆。” “成。你让我准备的东西,明日一早,那边就会送来。”洪震武打了个哈欠:“时候不早了,你回去歇着,我在这儿守着。” 第287章 明日开业,今晚,有点夜长梦多。 第223章 夜长梦多 提起筷子,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洪大婶问道:“今日的菜可是味不对?” 双眼盯着桌面。 一边摇了摇头。 “我跟着孙老二学了几手,不大学得会儿,味道没对,我重新给你做个菜来,东家,你想吃些什么?” 她又拿起筷子:“没事,不管我。” 把一碗饭吃完。 放下筷子。 往自己院子里去,芳草正在清算今日的账务,听着算珠清脆的声响,躺榻上,慢慢闭着眼。 前阵子还是连着的阴雨天,屋子里湿漉漉的,被子有股子霉味儿,这几日一下子干燥起来,甚至于有几分燥热。 翻了个身。 面朝着内侧,耳旁拨算盘的声响,似乎越来越远。 眼前迷迷糊糊。 嗡—— 嗡—— 不知打哪儿来一只蚊子,一个劲儿来耳边转悠。 “啪!” 紧着拍打几下。 终于清静了。 屋子里灯还亮着,算盘声好像还在,已经开始做梦,不大记得梦见些什么,依旧是迷迷糊糊。 忽然。 下腹有些胀。 双手搁在肚子上。 迷糊中睁开了眼,她得去一趟厕所。 可是刚站起来,抬眼一瞧,对门竟有一人。 妈呀——跟她做着一模一样的动作,而且,那人长得跟她一模一样! 还发着愣,只见那个自己松开了手,看了她一眼。 顿时。 后颈一阵发凉。 她感觉到自己胳膊上的汗毛,簌簌,统一竖立起来。 就这样愣在原地。 转瞬。 那个自己已经走了回来,径直经过她身旁,肩膀紧紧挨着肩膀。 呆呆转脑袋。 然后。 那个自己躺下了。 下一瞬,她竟也躺下了。 一个睡榻而已,两个自己。 阵阵发冷。 “嘎吱”一声。 窗户被推开。 她的脸不自觉转向窗边,却什么都没看见,只觉得一阵寒风吹进屋子,风打了个转儿,从她后颈脖子钻出去。 像是贴过一条蛇。 蛇的皮肤是冰冷的,黏糊糊的。 不自觉把脸转向另一侧。 也就是朝向睡榻的里侧。 霎时间。 屏住了呼吸。 一双眼正直勾勾盯着她。 那个自己,睡在自己身旁的自己,正阴沉沉的盯着她。 从她的眼里看见了自己。 呼吸变得困难。 喘不上气。 呼—— 想要挣扎。 想要大声呼救。 “啊”一嗓子。 忽然可以动了! 正抬起手来,对面的自己,动作更加迅速,那个自己拽住了她的头发。 她俩就这样扭打起来。 “呼——” 突然。 睁开了眼。 “东家?” 眼前是洪婶子。 “你?” “热水送来了。你先泡个脚,再去床上睡,在这儿迷糊着睡着了,身上也没搭个被子,要是染了风寒,明日开业可要怎么办?” “热水?” “芳草让送来的。” 芳草正好走过来:“婶子,你去歇着吧,这边我来就成。” 洪婶子出去。 芳草在她面前蹲下,她挪开了些。 “我不想泡脚。” “你既然不想泡脚,干嘛让烧水,大东家,柴火不要钱吗?”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泡脚了?” 此时的学府路。 一片乌云,遮住半轮皎月。 一人走进学府路一端。 他背上扛着个袋子,往前走几步,往后看一眼,走走停停,朝着学府路另一端去。 而围挡遮住的铺子外。 洪震武打了个大大的哈切。 看了眼天色,伸了个懒腰。 “震武,昨日你替我守了一夜,先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就成。” “这不算什么。”洪震武又打了个哈切,原地跳了一下:“有为哥,小燕怎么样了?” “亏得董大夫就住隔壁院子,夜里烦着他,他也没给脸色瞧。” “董大夫跟其他大夫都不同,不图钱,这才肯给咱们这些人瞧病。” “也多亏得是跟了东家。” “嘿,有为哥,你说,明日铺子开张,会是怎样的场景?我听人说,就这旁边的一个小巷子,原本是东家的食铺,那么小一点,当时就是整个学府路上最闹热的地方,那吃食好吃得能让人吞下舌头!每日排队的食客,能从那边,排到那边去咯!” “我也听说了,不过……” “不过什么?你可别跟我吞吞吐吐的!” “咱们东家得罪了一些人,恐怕是没那么容易。” “有为哥!”洪震武徒然起身,伸手指着洪有为的鼻子:“你是不是那些人派来的细作?!铺子还没开业,你就在这里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你,你小声些。” “你还怕被人听见?我就要大声喊出来!” 洪有为也大吼两句:“你不怕被抓进府衙,就尽管喊,喊吧!” 第288章 洪震武瞪了几眼。 刷一下坐下。 他“哼”了好几声,往旁边挪了挪。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影赶紧掀开铺子外围挡一角,迅速跑远了。 来了一阵风。 天上的乌云被吹散了。 又是一阵风。 乌云再次遮住了月亮。 静悄悄的学府路,却被一嗓子喊醒。 “不好了,走水了!走水了,都快出来啊——” 等守在铺子门口的洪有为,洪震武两人跑出来,只见隔壁乌烟袅袅。 一个愣神的功夫。 火舌猛蹿! 顿时,火光四射! 更要命的是火星子跳到了他们的围挡上——围挡是粗布做的,不防水,不防火,烧起来的速度不会太慢! 洪有为两人赶紧回去找水。 铺子里还有几人,虽在铺子,却已找了个地方睡觉,此时,所有人都被惊醒。 铺子的人去隔壁救火。 趁着这缝隙。 又有人偷偷摸摸掀开围挡另一侧,他钻进铺子,取下背上的袋子,手伸进布袋子,取出…… “砰!” 闷然一声。 只见那人已倒地。 丢了手中的擀面棍,柳微立马朝外面去。 才到门口,碰见抱着水桶回来的洪震武。 “不好了,东家,隔壁着火了!” 赶紧出去。 只见,火势汹汹。 隔壁是一家开业不久的衣帽行,布料,衣裳,木柜,燃烧的速度不要太快。 而更糟糕的地方是围挡燃起来一部分。 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 刚刚好嘛,把她的铺子围着烧起来。 对了,刚打晕那人,他的麻袋子里就是一坛子火油。 学府路上住家户不过,铺子夜里基本都打烊了,即使有人留下守夜,人数也不多。 看了眼四周。 她扯住围挡一角:“有为,跟我来!” 两人抱着围挡,冲进了火光之中! 第224章 别有洞天(1) 学府路。 象山书院。 刚走进书院的少年郎,正要打个哈欠,忽然被角落里两人所吸引,紧贴着门边墙壁,探出半个身子,竖起了耳朵。 “嘿!昨晚的大火,听说了吗?” “早听说了!别提,我当时以为是书院着火,头顶勒着一根绳,手里提着一颗心,赶紧跑来书院,路上还跑掉我一只鞋!” “那你可见着漫天火光?” “那漫天火光倒是不成见着。刚到路口,就听说着不是咱们书院,我就把心搁回了肚腹里。” “那到底是怎的一回事?” “路口的铺子,就是用布围起来那个,它隔壁的衣帽行烧了起来,据说,当时火势极大,但被人及时扑灭了。” “那小洞天如何?不是听闻今日开张?” “还开张?怕是开不了咯,我先前来的时候,围布还是将周围一圈遮挡着,像是昨晚也烧着了些?” 一人叹息:“唉,可惜可惜,我倒还是馋小洞天的美食,盼着他们尽早开业呢!” “哈哈哈!我还盼着他们赶快上一些新的诗句,用在文章里,那叫一个新鲜!” 两人说了一阵的悄悄话。 一旁的人听了一阵壁角。 “咳咳!” 两人一回头,立马低下头,规规矩矩站立。 而探着身子那位,嘴中“啊”一声,往前一倒,整个人扑在了地上。 稍后。 还有七八个学子,规矩站好,却是在努力憋笑。 “陆夫子。” “还不快进去?” 学子们纷纷进了书院。 一上午。 整个学府路上的人,大家都在讨论昨晚的大火,以及准备今日开业的铺子。 “还围着呐?” “粗布围着呢!唉,说到底,只是个女子,受了那么大的打击,哪里还……” “柳掌柜没见着人?” “上哪儿见着人,一大早,就这样!” “铺子可是烧着了?” “不知,不知,围得那叫一个严实!” 两人正闲聊着,突然,见着几人匆匆跑过。 紧着。 几位学子打扮的少年郎,快步往前跑,甚至于,有人摔了一跤,那人却是来不及喘口气,抓起地面的纸笔,一个劲儿往前追。 “鞋,你的鞋!” 站在路边闲聊那人,帮忙捡起一只鞋来。 少年郎急匆匆倒回,抓起鞋就开跑。 “你跑什么?” “小洞天开张了,我去抄诗词啊!” “什么?开,开张了?” 也就是一刻钟不到的功夫。 铺子开业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学府路。 围挡已经拆去。 一众学子正站在铺子一侧,个个拉长了脖子,双眼直勾勾盯着墙面,像是阵阵发愣,又像是陷入了深思,而有些,则是脑袋跟着在墙面书写那人,一上一下,一左一右。 有人看着出神,有人正奋笔疾书。 “在看什么?” “诗啊!好诗,好诗!” 绝大多数人,挤在街口,也就是学府路与其他几条路相交的那个路口,而靠学府路一侧的铺子,窗户关着,依旧看不见里侧的光景。 第289章 只能看见铺子改成了二层楼的样子。 一位男子绕过外侧人群,缓缓朝那路口走去。 “是陆夫子,来,你上里面些。” 象山书院的陆夫子。 脚步缓慢。 却是从退让的学子间,走到了最前排。 书写诗句的人,正好落下最后一笔。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墙面。 瞬间。 怔住。 在此空隙,现场已经有人大声读出。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那人念完,现场静如落针可闻。 期间,闻得笔杆子落地的声响。 不止一支笔。 紧接着。 有人从铺子里出来,在一侧挂了个小木牌。 “今日小店开业,欢迎诸位客官光临。” 女子说完,朝众人行礼。 随即,那人转身走进了铺子。 一时间。 竟没人进。 铺子门不在学府路上,也不在背后那条街上,而是在原本的两侧墙间,一整面的白墙,仅仅在一侧角落,开了一扇小门罢了。 那门的位置正好是以前小洞天的巷道。 光是这门。 就足以让人觉得奇怪。 且不说为何门只有那么小一点。 “门上哪儿去了?” 说是“门”。 实际上只是一个门框子。 门框一侧挂着个小牌子,走进了些,才能看见上面的字。 “将进酒”。 再望一眼墙面的诗句。 陆夫子迈步走进了这扇门。 回淮安之前。 陆渊已听闻“小洞天”之名,一家食肆而已,竟从中流传出几十段上好佳句,并且,还有一篇惊世之作《滕王阁》。 绝世佳句,究从何处来? 小洞天掌柜,并未承认诗句来自她本人,与此,没有其他人宣称诗句出己方。 猜测纷纭。 他同样不解,只念着回淮安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去学府路上的这家铺子。 亲眼见一见。 只可惜。 回到淮安,却得知铺子已经关门。 何时开? 无人知晓。 直到铺子被围了起来。 做什么? 搞装修。 装修? 虽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他也在等,等着“小洞天”重开的一日。 而至今日。 当他看见墙面的七言乐府诗,心中徒升一种别样之感,难以描述,却带着几分惊心动魄。 不自觉走进了铺子。 作为第一个进铺子的客人。 他先看见了别人暂时看不见的东西。 脑子里浮现四字——别有洞天。 进门后,不过两三臂的距离,面前是一堵墙,只是一堵白墙而已。 右边也是墙。 因此,只能往左手边去。 抬眼望去。 一瞬间而已,他再次怔然。 头顶上方正悬挂着一只只灯笼。 共七只。 可是意指佛道“三魂七魄”的说法? 七魄,就像头上的七盏明灯。 第225章 别有洞天(2) 目光顺着左侧墙面望去。 一整面白墙,其间挂着几十个木牌,两个木牌紧紧挨着,搁在一处,稍远一些又是两个木牌,再远一些,则又有两个木牌。 木牌? 他立即想起了那些出自于“木牌”的佳句来。 走了两步。 视线集中在最近两块木牌上。 两块木牌,紧挨着,一块高些,一块低些,却原是“一对”木牌。 一块牌子上刻有四句,两块合起正是一首七言。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只是看到这里。 心下一紧。 手已经捏紧,屏住呼吸,继续往下看。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末端。 一行小字。 “《雁门太守行》,李贺。” “可是作者之名?” 身后已有吵杂声。 回头看了眼,几名学子正在门边探头探脑。 他赶紧看了眼旁边的木牌。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锦瑟》,李商隐。” 快步朝前去。 眼角余光再次捕获一句:“少年心事当拏云,睡念幽寒坐呜呃。” 第290章 这一句却不是在墙面上,而是在一旁竹子上。 竹子? 关注那些木牌,一时间,没注意到走廊的右手边,不知在何时,从一面墙变为了一片竹林。 倒也称不上竹林。 只是在这城内,鲜少能见过如此多的竹子。 嫩绿。 鲜活。 透着清新芳香的竹子。 通过一排竹子,就能看见里面的光景。 此时的他,离铺子内侧,还有一条小径。 一条由椭圆形小石摆出不同形状的小路,脚踩在上面,脚底传来阵阵疼痛感。 在小径上走过七八步。 弯曲小径的两旁,其实,已有桌案,方面矮桌,其下摆放着一个个蒲团垫子,而桌底,他看见一个主编的筐子。 不止这一个,每个桌案底下皆有一个。 对了。 左右两旁的摆设都不一样。 右侧靠学府路的一面,一个个方形矮桌,要往左侧,却是需要上几步阶梯,那面的地势高出一截,用的还是长桌,一边够五人坐下的矮桌。 正要往那边去。 一旁的侍从轻声提醒:“客人,这边需要脱鞋。” “脱,脱鞋?” 侍从低着头,伸手指向一侧的木架子。 愣了愣。 他往更内侧去。 途中见到两盆兰花。 咦? 此时有兰花盛开? 驻足看了看,略微低头,一股清香幽兰之气,飘入鼻中,可他忽然失笑。 凑近了看。 这才发现并非真花。 而是用细绢扎起来的雪白的花瓣,根茎,则是用深色的布缠绕起来。 抬起头来。 迎面是一堵墙。 墙面一角画着一棵梅花树,点点红梅,应雪盛开,仅仅是在一处角落而已,倒是让人浮现连篇。 一旁是个漆黑的架子。 像是书房内搁置书卷那样的书架,里面却不是书,而是一个个酒壶。 “客人,新酿的梅子酒,不如尝个鲜?” “好。” 往右侧,就近坐下。 侍从推开一排的窗户。 两面的窗户都被推开。 铺子里一下子敞亮许多,与此同时,外面的喧闹声也传了进来,往后看一眼,已有不少人围了上来。 书院学子们跟着进来。 也有其他人,进入铺子。 “客官,请慢用。” 小侍已端上一壶酒。 揭开酒塞之前,他注意到酒盏底下的一个圆形垫子。 挪开酒盏。 只见一个藤编垫子上,画着一朵精致的黄菊。 陆渊嘴角上扬:“梅兰竹菊,这才是学子们该来的地方。” 正如此想到,低头一扫桌面,看见一句诗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后面的呢? 他挪了一周,没从这个桌上找到后面的句子。 犹豫了一下。 他对着一旁的小侍招手:“请问,这后面几句是什么?” 小侍笑了起来:“回客官的话,小人才疏学浅,你的问题,我实在是答不上。” “总有人能答上吧?” “咱们掌柜的应该能答上。” “你们掌柜在哪里?” “她此时不在。不过,掌柜的说过了,客官你在这里看见的诗句,下几句,或者,上几句,或许就在铺子其他地方。你若觉之有趣,回去想一想,看是否能对上,等一下次,再来这里碰碰运气,看是否有缘遇上下半段。” 陆渊又犹豫了一下,问道:“当真有?” “掌柜的说了,她是想给各位学子提供一些灵感,请诸位不要过于……纠结,对,不要执念太深。” “是我心急了。” 只看见两句。 着实令人挠心挠肺。 这铺子的掌柜,她到底是怎样一人? “你们柳掌柜在哪里?快让她出来!” 忽然。 有人在拍桌子。 不用拍桌了。 柳掌柜当真不在这里。 昨晚的火,没有烧过来,却是把铺子一侧熏黑了,她是连夜刷墙,忙了一整晚,直到天蒙蒙亮。 也没歇着。 紧着收拾一遍铺子。 大家伙帮着灭火,铺子里各种歪七倒八的,其中,还有一个大麻烦——被她打晕的一个人。 “什么?火油!” “东家,咱们马上把送官府里去!” 她踹了那人一脚。 看了眼洪震武:“来,把我给我弄回去。” “弄回去?回哪里去?” 洪有为拍了他一下,低声说道:“露桥巷。” 此时此刻。 柳掌柜正忙着审讯“犯人”。 趁着天黑,而且还是铺子开业前夕,偷摸着,跑来铺子里,身上背着一罐子火油,与此,隔壁升起了熊熊大火。 此人的目的。 不用多说。 而他的身份,她也能猜出一些。 不过,她要他亲口说出来。 人不犯我。 我不犯人。 对方耍阴招,她干嘛要正大光明的? 行嘛。 大家都见不得光。 人就关在柴房里。 让洪大叔撒了冷水,几巴掌下去,人自然而然清醒过来。 第291章 “放了我!你要干什么?” “谁派你去的铺子!” 两位洪大叔并没有审问经验,不过都感到愤恨,于是乎,来了一顿胖揍。 仅此而已。 都是皮糙肉厚的家伙,当然不会如此轻易开口。 然后。 就该轮到她上场了。 第226章 别有洞天(3) 露桥巷。 宅子柴房。 被五花大绑起来的男子,窝在角落,蜷缩起来,他也不敢动,再动一下,浑身都得散架。 给他一顿揍的两个男人,出去后不久,门外响起细微声响来。 他赶紧竖起耳朵。 “东家,咱们还是报官吧,他硬是不吭一声,再这样下去,怕是得闹出人命来!” “那我们白被欺负一顿?” “也不能白给欺负。但是……那人……咱们要怎么处置?打也打了,再给饿上几日?” “他想烧了我的铺子,只是挨几顿打,只是饿上几日,不足以消除我的心头之恨!” “那……东家,咱们气归气,不能闹出人命来,再说了,瞧他那个熊样,估摸着只是个跑腿的,收了钱替别人做做事,放火的主意肯定不是他出的。” “那他说出是谁指示的没有?” “老洪说还没,不过……” “好了!哪里来那么多话,你是他的人,还是我的人?” “心自然是朝着东家。” “行,那你去请伍大夫来。” “伍大夫?” “就是繁华坊对面那条小巷子里向后拐三条街的伍大夫。” “可是要为他医治?” “医治个毛线啊医治!伍大夫是从宫里出来的老人,专门给小太监存宝物,让他赶紧来一趟,不然消除不了我的怒气。” “东家,存宝物,这个是什么意思?” “这你都不知?” “真不知道。” “那些送进宫的男娃,你以为是如何变成太监的?不都多亏了伍大夫这样的人。放心,不会闹出人命,伍大夫手艺好着,收了宝物,以后再让着小子那高价钱去赎回。俗话说,落叶归根,那些人走的时候,拿不回宝物,阎王都不会收他们。” “这……好渗人啊。” “快去!慢着了,当心我把你一块儿……” 半小时后。 擦了脸,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柳微在床上躺下。 睡了两个小时。 洪婶子来喊她:“东家,东家,你看去瞧瞧吧,柴房里那个家伙,快疯了啊!” 伸个懒腰。 打个哈哈。 去了花厅吃饭。 洪震武提着个男子进来,扔在了地上:“说吧!” 男子一个劲儿跪地求饶。 “饶命呐!求贵人高抬贵手,饶小的一命!小人上有老下有小,只是混口饭吃而已……” “说重点。” “小的是收了牛麻子的钱,牛麻子是马公子的家仆。” “马公子?” “马赛马公子。” 看来他一眼,突然,她重重放下碗筷:“胡说!竟敢污蔑马大公子!看我不把你送到马赛宅院去,看他不割掉你的舌头!” “不敢呐,不敢,真的是马公子,马公子让牛麻子给我的那个罐子,里面是油,说是一点就着!我要是说了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男子详细说了一遍。 她再次放下筷子。 马赛? 只是马赛? 看来,真得来点反击。 洪震武问她:“东家,他?” “关起来。”她起身朝外去:“我去铺子了。对了,伍大夫来了吗?” 洪震武的嘴可以塞进一个鸡蛋:“啊?!” 等柳微不紧不慢赶到学府路。 正值晌午时分。 “柳掌柜?恭喜恭喜!” “祝贺柳掌柜重开铺子,对了,你这铺子叫个啥名来着?” 刚走到路口,已有周围铺子掌柜跟她道喜。 指向门的方向:“将进酒。” 顾名思义。 请进来吃酒。 即是酒馆,也是食铺,更是一家文化氛围浓郁的主题馆。 只不过后面一部分还没发展得起来。 估算着文掌柜也该回来了。 往铺子里面去,芳草正从里面出来,她对着她笑:“客官请进,新铺张开,今日特惠酒水菜品,一律五折优惠!” “噢?五折?” “优惠一半。” 她正往里去,身后有声响。 “为什么她直接进去了?” “排队啊,我们还排着队!” 门外靠学府路一侧,有几人走了过来。 其中一人指着她,质问芳草:“我们可以看见了,你让她先进去了!” “她……” 芳草的话被打断。 “你不是说都坐满了,得等一等,每个人都得拿个座号?”那人转向她:“喂,你有号吗?!” 旁人有人笑了。 “她肯定没号。” 几人纷纷看向说话的男子。 男子接着说道:“她是这铺子掌柜,有没有号,她都得让她进。” 几人面露难堪之色。 柳微笑道:“辛苦几位久等,我进去看看,还有没有可以挪动的地方,一会儿送几位一壶新酿的青梅酒。” 第292章 蔡戌则又道:“就一壶?” “三壶,三壶可以吧?” 看了看蔡戌则,他跟着一块儿进去。 “你这铺子刚开,还是晌午,已有那么多人,要是晚上,不知道得热闹成什么模样?” “承你吉言。” “别说,将进酒,却是非比寻常。”蔡戌则跟着她走,一面打量里面的场景:“柳掌柜,那一首《将进酒》所作者,李白,究竟何许人也?” “李白,字太白,号青莲居士,人送‘诗仙太白’称号。” “诗仙?!” “货真价实的大才子,比起方某某,不不不,无法相提并论。” “为何……蔡某从未听过?” “非本国人士。蔡兄,诗词无国界,切莫以国界,区别看待诗词本意。” 蔡戌则跟她上了二楼。 “二楼还有座位?” “留了两个。” 跟小洞天相比。 将进酒已经大了许多,但空间仍然是有限的。 二楼留了几个vip间。 芳草安排了两间出去,此时只剩一间了。 落座。 推开窗。 小侍端了茶水进来。 “把菜谱给我,你忙去吧。” 接过一个小册子,她自个儿拿起另一个小本子来。 “柳掌柜,你这是?” “客官,你要吃些什么?” 将小册子往前推了推。 蔡戌则拿起一本蓝皮线装册子来:“这又是何物?” 此时的菜谱,要么是在墙面写着的,要么是靠店小二们口述,要么是豪华版的一份“锦书”,或卷轴类物品。 线装书还没诞生。 蔡戌则自然是不认得这种东西。 封面和封底,同为蓝色较厚些的纸,里面则是一页页白纸,一侧,用线串在打好的孔洞之中。 这就是原始的线装书。 翻开书皮。 来,瞧瞧里面有些什么。 第227章 别有洞天(4) 汉、唐所见书籍,基本是卷轴形式,也就是那种卷起来的山水画或书法用的一大张的横竖向的纸,要么就是竹简,偶见那种拆小的单页纸,用作一些不知名的小东西,像桌案上这种厚厚一册子的书,实在是是新奇玩意儿。 说“厚”倒也不算,拢共三十来页的模样,只不过鲜少见过这种东西而已。 可柳微递过去的瞬间,蔡戌则的目光一下子被锁定。 “菜谱?”他看了看她,紧着低头去看它。 封页写着“将进酒”与“菜谱”几字。 翻开封页。 “将进酒,杯莫停。” 单页上就那么一句。 继续往后翻,看见上面的文和图,他立马笑了起来。 “柳掌柜,你这可是有趣得很!” 别人的菜谱,也就一个菜名。 来,给大家报几个菜名,蒸羊羔,蒸熊掌……打住,不是这个,说的是唐时的那些个菜名,咱们看几个长安街头寻常可见的东西。 对了,菜谱的大名是叫——食账。 单笼金乳酥。 婆罗门轻高面。 金栗平。 金银夹花平截。 反正,对于穿越人士而言,以上,那是统统看不懂的,谁知道哪个是奶黄包,糖味馒头,鱼子酱披萨,还有老长安蟹肉卷? 再看将进酒的菜谱。 不光有菜名,明码标价,而且,每道菜有配图,每个图旁写明其中主料,譬如,这道翡翠芙蓉。 蔡戌则指着一行字念道:“虾丸,一两,鱼泥,二两,翡翠菜一两。” “若是口味清淡者,推荐尝一尝这道翡翠芙蓉。” “那来一份试试?”说着,蔡戌则翻到下一页:“这道鲤鱼跳龙门又是何物?” “特色菜,孙二学了好久,一定要试试,不过最好是挑人少的时候来吃。” “咕噜……咕噜肉?” “你今日就试试这个吧,等菜上了,你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菜谱中多使用鱼肉和猪肉,鱼是因为临水,一来便宜,二来品种丰富,猪肉则是她想要普及的烹调方法。 此时也吃猪肉,多是用“蒸”的法子。 把猪肉蒸好,配上大蒜,撒上些调料,跟刚出炉的饼子裹在一起吃。 而她定制了炒锅,更改了厨房布局配置以后,多使用炒菜的方法,炒,烩,炖菜,说实话,那肯定是比单纯的蒸煮好吃多了。 这也是小洞天一直有一定客流量的原因。 关于具体菜品,划分了几个类别。 第一,单份菜,也就是点菜,分热菜和凉菜。 第二,套餐,跟以前一样的一荤一素一汤,还新加了一个炒饭。 第三,酒和茶水,以及一些糕点。 这里面大多数菜品是固定的,套餐按照每日情况来,价钱不变,还是以前小洞天的二十文一份,炒饭一个价,而其他单份菜,比起来就要贵多了,但跟金满楼相比,那就是五折优惠。 菜品丰富是因为做法不同,实际上使用的菜,也就是那几样,假如某个季节没有,也能轻易使用其他代替。 像去年的蟹黄包,到时候会推出专门的“季节限定”。 当然,价钱不会便宜了。 “……这个瞧着也不错,还有这个……” 第293章 蔡戌则已经纠结了好一阵。 “蔡兄,你翻到最后一页,看看。” 封底内侧。 写着一首诗。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李绅。” 她笑着说道:“你就一人,吃两个菜,足够了,别浪费。” 蔡戌则皱起眉头来:“那……那我晚些时候再来。” “哈哈哈,随你吧。” 忽然,蔡戌则往窗外看了眼,露出笑容来:“这下子不是一人矣。” 她跟着望出去。 看见街上的翩翩阿郎,顾明澈正仰头望着她。 他果真来了。 柳掌柜赶紧下去迎接美男子,一边详细跟他说起每个地方的用意:“……就是梅兰竹菊四君子。等到秋日,我再找些新鲜菊花来,兰花太贵了,不易存活,你别瞧只是绢花,还是费了不小劲儿……” “听闻柳掌柜文采非凡,今日一见,真是不同寻常,我这点薄礼怕是拿不出手了。” “还有礼啊?”她看向顾明澈手中的一支卷轴。 “偶得一副画作。” “你先跟我上来。”接过卷轴,她带着顾明澈先上二楼。 一边在门口吩咐了小侍,让先上几个菜来。 “二郎。”蔡戌则向顾明澈招手。 顾明澈愣了愣,赶紧作揖:“先生。” 两人坐下。 她拿了两壶酒,一碟凉菜进来。 “可是上次的酒?” “新口味,蔡兄试试?” 蔡戌则已经喝过这种调制酒,顾明澈却是头一次,吃了两口,感叹不已,蔡戌则则说起趣事来:“前些日子,顾公吃了一次这酒,哈哈,那酒劲儿一下子上去咯!” “爹爹不是能吃酒?” “顾公那是好酒量,可碰上了柳掌柜的酒,金刚菩萨也得甘拜下风。” 说话间,小侍上了菜。 然后,顾明澈再一次发出了感叹。 “这是何物?我从未见过这种东西,晶莹剔透,光泽似玉,当真是翡翠?” “你见过,就是河里的鱼虾。” “这又是何物?外酥内嫩,香脆可口,回味无穷?” “你也见过,就是四条腿的猪,猪肉。” 最后端来的是大菜。 蔡戌则眼睛都看直了:“哎哟,这,这是鲤鱼跳龙门?!” 鲤鱼跳龙门。 说白了,就是,油炸鱼——糖醋松子鱼。 但此时不流行“炸”,多是蒸,或生鱼片,这种东西拿出来还是很能撑场面的。 招牌菜。 不用限量,因为一份卖六百六十六文。 哈哈哈——她故意的。 因为这东西费事儿,孙二一个人忙不过来。 厨房已经招了两个学徒,但肯定还是不够的。 菜谱,美酒,美食,大量的诗作,立马让将进酒红火起来。 连带着整个学府路,每日进出的人,多了两三倍。 前几日大多数都是在门口排队的人。 像陈志诚几人,还特地来捧场,带着礼来铺子吃饭,只可惜,排队太多,他们最终没能进得来。 暂且回到顾明澈来的那日。 提到酒,她顺便问蔡戌则以前说过的事,他认识一些西北的人。 蔡戌则说道:“暂时行不通,不过你根本不用担心,过不了多久,自然有胡人找上门来,指名道姓要买你那烧刀子!” 第228章 别有洞天(5) 想用烈酒打开西北市场的事,暂时就这样了,她没去过西北,更不认识其他商人,如蔡戌则所说,等“烈性酒”传到西北等地,或许就有人找上门来。 这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儿了。 以后再说吧。 蔡戌则问顾明澈:“二郎怎么来了?不是整日里忙着修补河坝一事,城墙缝补好了吗?” 听到这句。 她瞥一眼蔡戌则,哼,早知道不上松子鱼了。 顾明澈答道:“先前答应了柳掌柜,等她铺子开张,就来祝贺,没想到这间铺子竟是她所说的铺子,如此雅致的一间食铺,酒馆?” “早些时候的小洞天,那就是出乎意料的一间食铺,现在的将进酒,我倒是没觉得惊奇,一切的惊奇都是意料之中。” “蔡兄,你是让我该怎么说?” 蔡戌则笑得眯眼:“今日铺子张开,如此忙碌,哪里能让柳掌柜陪我们俩,时辰也差不多了,蔡某人也该回府衙去了。” 话说到这里,蔡戌则起身看向顾明澈:“二郎?” “那我……” 顾明澈跟着起身。 她拉住他的衣袖:“顾公子,我还有正事儿没给你说了,蔡兄,你先回府衙吧,公事要紧,咱们改日再续,去吧去吧,别耽误了好时候。”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 哈哈哈。 蔡戌则走了。 顾明澈仍留在房间内,她让人撤下食物,换上了清新的茶水。 “柳掌柜若有事相托,但说无妨。” “我这铺子只有个门框,没有门板,你注意到没有?” “前面还想问,这是为何啊?” “因为我这铺子吧,夜里不关门,从白日到黑夜,从深夜到清晨,一直都不关门。” 第294章 “一直都不关门?” “是的,这是十二时辰营业制。” “为何要十二时辰,一整日都开着?夜里,尤其是至深夜,恐怕鲜少有客人来店里吧?” “咱们这条路是学府路,淮安几大书院,还有启蒙的鸿文馆,全部都在学府路上。许多学子,家境贫寒,住处较为偏远,特别是到每年考试的时候,为了节省时间,多一些时间去学习,会在书院复习至深夜,甚至于睡在书院,但书院的地方是有限的。” “你的意思是?” “我们会提供一项服务,为书院考试提供夜间复习的服务,当然得是预约的制度,我这铺子也只有那么大点。” “对于学子们而言,的确是一件大好事。” “只有考试前一月,免费,其他时候可是要收费的。” “你为何会准备这样做?”顾明澈脸颊红润了一些:“你……可是有其他想法?” “你是想说商人无利不起早?” 他笑出声来:“是也不是。” “这也是我要跟你说的正事,也算是请你帮个忙。” “请说。” “我准备办一个月刊,月刊,估计你是不明白的,我先给你解释一下。”拿过一旁的菜谱,搁在他的面前:“每月月初的时候,会有一本这样的册子,里面会有学子们所写的诗词散文等等,抒发情绪也好,表达对于某件事的看法也好,给学子们一个展示自我的平台。在此,我向你邀稿,写点什么,登在的我这月刊上。” “这是好事!”顾明澈凑近了些:“可是……我不太方便,万一被我爹,或我爹的同僚们得知……” “没关系,你可以用笔名。” “笔名?” “你自个人取一个名,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其他人都不知,这样一来,即使是骂天王老子,也没人知道是谁在骂。” “这法子倒是好,但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说那些个混话。” “那你可是答应我了?” “一言为定。” “你……”话到了嘴边,她又转向门的方向。 小侍敲了门进来。 “东家,有人来闹事。” “怎么回事?” 嘿! 小强又来了! 由于是下午时分,就餐的人已经少了许多,因着有人闹事,两侧窗户敞开,看热闹的人一下子就围了上来。 “……怎么说吧!那么大一只蟑螂,你要说你没看见,那就是你眼瞎,外面那么多人,大家伙可都看得一清二楚!” “害我吃了那么多东西下去,你们必须要赔偿!否者,我们立即报官!” 再见小强。 不怒,反而觉得好笑。 她走近闹事中心:“我是掌柜,有什么事,给我说吧。” “你就是掌柜?我们饭菜之中有蟑螂,你要怎么解释?” 扫了眼躺在菜上的蟑螂。 摊开手来。 “我也想知道,你们想要什么样的解释?” “什么?” “咱们铺子刚开业,动灶没两日,试问,如何养出如此肥硕的蟑螂来?” 一旁捂着脸的小侍,低声说道:“东家,我,我看见他自己放的进去。” 其实,蟑螂这种事,完完全全就是小事。 根本不用在意那种。 提到“蟑螂”,那肯定是有人找茬。 今日却是没看见熟人。 “蟑螂在你们饭菜里,那就是你们饭菜不干净……哎哟,哎哟,我肚子疼……” “行,府衙也不远,咱们就上一趟府衙吧,反正好久都没去了。” “你!”那人捂住肚子,一张脸憋得通红:“我不去府衙,你给我钱,我要去医馆医治。” “先别说医治的事儿,咱们先去府衙说一说你的事,光天化日之下,信口雌黄,且打伤我店小侍,得请府尹治你的污蔑之罪,故意伤人之罪,看看你是否罪不可赦!” 吃瓜群众们,纷纷看向那人。 “走啊?” “到底走不走啊?” “杵在这儿,等蟑螂风干吗?” 顿时,来找茬的两人,脸上挂不住了。 夹起尾巴就要逃。 “站住!你俩要吃白食?” 其中一人赶紧扔下一个钱袋子。 “站住!” “你,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你们人多势众,我们没办法,可是,可是你们也不能……” “你还没给他道歉。” “道歉?我为什么要给他道歉?” “是不是你打的?” “是我又怎么样!”那人突然昂起下巴来:“他就是个端茶倒水的,打不得了?!” “说得好。” 啪—— 突然一下子。 她抬起手,在他面前拍了一巴掌。 紧紧贴着他的脸蛋。 实际并未打到他脸上。 不过男子已经愣住。 她低声道:“给他道歉,不然,你就出不去了。人肉包子,了解一下?” 第229章 别有洞天(6) 俩闹事的男子终是灰溜溜走人了。 在离开铺子之前,打小侍的人道了歉。 铺子里还有以前陈记酒馆留下的小侍,其中一些人,其实并不是非常合适,但既然答应了陈掌柜,自然不能让人家卷铺盖回老家。 第295章 无论如何不合适,其他人不能故意找他们麻烦。 这是一个潜在心理。 柿子,要挑软的捏。 像是商人,比起当官的,种地的,做工的,那就是最低阶层,因此,有事没事来找茬的人,总会时不时蹦哒出几个。 纵使是最底层,里面也有各自的鄙视链条。 好比如说,金满楼,谁敢有事没事去找茬? 除了再遇蟑螂事件,一直到傍晚时分,倒是没有发生什么其他事情。 晴了一整日。 夕阳西下。 眼瞅着即将迎接下半场。 “东家,要不要现在挂灯笼?” “挂上吧。” 铺子门前两侧各一盏灯笼,其余挂在一二楼推开的窗户前,寻常可见的灯笼,不过身形要更加小巧玲珑。 挂上灯笼后,她进了铺子,站在那堵木牌墙一侧。 视线望向一个角落。 轻微一声“来了”,紧着,只见墙面一侧淌入流水。 顺着竹子做成的管道,水从一侧,流向鹅卵石小径旁的水缸子。 “滴……” “滴……” 外天色朦胧。 鹅卵石小路,葱葱竹林,潺潺流水。 气氛一下就不同了。 鹅卵石小径旁有块空地,紧靠着左侧高处一截的地方,打开隐藏在阶梯边上的模板,拉起来就是一个独立的看台。 小侍端了古琴上去。 不大会儿,出来一位面带轻纱的女子。 女子盘坐看台。 素指一滑,清新素雅的音乐,缓缓响起。 一时间,铺子里相当安静。 静得只有琴声,水滴声,呼吸声,以及踩在鹅卵石上的细碎的脚步声。 她靠墙站着。 眼角余光捕捉到一些影子,忽然,转过头去,却立马愣住了。 对面那人朝她露出笑来。 “为何不延续小洞天之名?” “将进酒不也挺好?请大家来吃酒,快进来,去二楼坐坐。” 本来就安静。 她说这两句话,马上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下一瞬。 大家再次安静了,因为光临的这位客人——正是淮安府尹顾凯芝。 当然,他并未穿官服,只是一身极其普通的衣裳而已。 可学府路上的人,哪里有不认识顾府尹的道理。 随即,众人纷纷起身,朝顾凯芝作揖。 顾凯芝却是摆手:“切莫拘谨,我肚子饿了,来寻着吃食罢了,大家伙儿自己做自己的。” 顾凯芝看了看一楼的装修布局,跟着她去了二楼,路过梅花墙的时候,伸手拿了一壶酒。 “顾公,你拿的是烈酒,以你的酒量,还是……” “悠着点”三个字还没说出口。 他问道:“李白是何许人也?” “一位……经历复杂的诗人。” “噢?能有多复杂?” “这不复杂,怕是也写不出那么多诗来,就拿外面墙上所写的将进酒来说,当时的他正在……” 李白的故事,没那么快说完,只是开了个头而已,顾凯芝就被菜谱以及美食美酒所吸引,期间,还要求她继续讲李白的故事。 真是把她当做了说书先生。 “顾公你试试这个,让我歇口气。” “那你吃几口水,歇歇,再接着讲。” “不行,我可不说了,咱们下回分解。” “这怎么行?” “那我先讲个其他事儿,咱们再继续说?” 顾凯芝老狐狸般眯了下眼:“何事啊?” “李白的故事,你还想继续听吗?” “与这有关联?” “像顾公这般学识渊博之人,既然对他感兴趣,想必,其他人也是觉之有趣,那么,顾公觉得让更多人知晓他的故事如何?他的诗作,如何得来,也鼓励更多的学子去坚持,你觉得怎么样?” “你这不正是让更多人知道他的诗作?” “顾公是指外面墙上那些?” “还有其他地方?” “不够,只是一面墙而已,哪怕是蝼蚁那般大小,写得密密麻麻,又能怎么样?不过是整个淮安的人看一眼罢了,整个大唐,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他们还不知道李白是谁!” “所以说?” 她凑近了些,倒了杯酒,递到顾凯芝面前:“嘿嘿,所以说,想要顾公支持一下下,我打算置办一个印制堂。” “印制堂?” “除了官府置办,全国还有多个地方,也有私人置办的印制堂,只是在淮安,私人印制堂不过只有两家。” “你想成为第三个?只是为了讲述他的故事?” “除了李白,还有许多人嘛,前面门边的木牌墙,顾公瞧见没,一人出一本册子,那都是不够的,写不下,得一条学府路那么长的街。” 他忽然笑了起来:“你可知印制堂得花多少钱?淮安那两家印制堂,一个有三十多年,另一个有上百年的光景,你……” “顾公,你要借我点金银不?” “我借你,你还得起嘛?” 她看了眼自己的手,把手再举高了些:“顾公,我不找你借钱,只是想得个许可,我会赚更多的钱,放心,赋税一个子儿都不会少。” 顾凯芝瞅了她一眼,接过了杯子。 第296章 “吃上一口,好酒呢,不吃白不吃。” 顾凯芝又暼了她一眼,把杯子放在唇边:“你不会在里面放东西了吧?” 她举起那酒壶,直接喝了几口:“你一个大男人,还怕什么啊?” 顾凯芝再次笑了起来,喝了一口酒,接着说道:“我就觉得你葫芦里装了什么东西。” “哈哈哈,能有什么东西啊?只不过印制堂要置办起来,首先得要有纸,纸价可不便宜,所以,我打算先置办一个造纸坊,这不顺带着的事儿嘛?” “造纸坊?你懂得印刷,还会造纸?” “不会不怕,我可以去学嘛。” “学?” “你这语气也太打击我的积极性了,我做这些,可都是为了,说都是太不真实,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咱们淮安的学子,纸便宜,书便宜,寒门弟子离书院才更近,离报效祖国才更现实啊!” 顾凯芝脸上没了笑容,他放下杯子:“你说得有道理。” 第230章 别有洞天(7) 她脸上随之收起了笑容:“天地良心,初衷绝对没想着挣钱,虽然我是得挣钱,但是,天底下的钱财,哪里挣得完,这一点,我是具有清楚的认识。” 顾凯芝没说话。 “顾公,有句话叫做,你好我好大家好,只有大家好才是真的好,这句话你细细品上一品。”说着,她压低了嗓音:“改革势在必行,寒门子弟艰难,终有一日,他们定是会崛起的。我的想法,只是想让更多人买得起书,这件事并不简单,可是我去做了,不管怎么样,反正我是做了。” “既然你要做,就得做好。”他的声音带了几分严厉。 “我先开个头呗。” “你有什么打算?” “从我这铺子开始入手。” “如何?” “我这铺子到处都是诗句,目的,自然是为了吸引更多的学子才子们,你看我菜谱上的定价,远低于金满楼那样的地方,就是为了让更多学子可以进来。我目前主要的打算,那就是发行月刊,每个月,印制一本册子,上面是学子们的诗词散文等等。” “学子们会写?” “为什么不写?最初读书阶段的学子们,一般都没几个钱,而像是那种考过一两次,至少中过秀才的人,他们年纪就稍大一些了,不便于再靠着家中的接济,得需要考自己的能力去谋取一些东西,像是玉枝阁,就有不少文人长期住在里面,用自己的文采,为艺伎娘子们写一些诗词,谱一些曲子,说到底,他们缺乏一个平台,可以用自己的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去换去温饱。” “有些人确实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并不是说沾染了金钱,就俗气,文人又不是神仙,脱离了温饱,哪里来的气力去思考?” “你要用钱去买学子们的文章?” “不不不,哪里是这样。”她喝了几口酒,打个盘坐接着说道:“以前小洞天有个活动,征集诗作,评出最佳的一篇,可以在小洞天白吃一个月。如今,这个活动会延续下去,方式更改一下。” “譬如,每月月初之时,发布一个主题,邀请大家投稿,分三个板块,诗作,散文,还有像李白的故事,选中的诗作等,将会支付一定的稿酬,在第二个月出版月刊之后,而这个月刊,我会想办法卖到其他地方,让更多的人看见学子们的作品。” “这样一来,文人们有了抒发情绪、施展才华的一个平台,也得到解决囊中羞涩的机会,不说温饱,哪怕是多一些闲钱添点纸笔也好。” 说完这些,又是咕噜噜喝了不少酒。 感觉自己好像可以一直讲下去。 但是—— 她及时打住了。 再看顾凯芝的时候,他正回过神来,他看她的眼神都不大一样了。 “顾公,如何?” “除了钱,其他的都能帮你。” 起身。 作揖。 “多谢顾公,淮安有你这样一位府尹,简直是……” 恭维的话,没说两句。 房门被敲响。 芳草在门口,手里拿着个册子:“掌柜的,账有问题,你来瞧瞧。” “顾公,你稍等,我还有个事儿没说。”她走到门口,朝着外面喊上一句:“鲤鱼跳龙门,怎么还没有上?酒,拿酒来啊!” 她同芳草去了对面房间。 拉上门的瞬间。 赶紧脱衣服。 “姐,你脸好红啊!”芳草嘘声说道:“你还能行吗?” “怎么不行?” 她又是一嗓子,芳草立即捂住了她的嘴。 迅速换了一身小侍衣服。 走到房间角落里去,打开一个竹筐子,顺着拉绳跳了进去。 二楼房间留了一个空隙,连接到厨房,刚刚是一个隐蔽的通道,而铺子门在路口,左右两侧只有厨房是有离开的门。 因此,她很快从后门离开了铺子。 出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个大框子,缩着脖子,挤着肩膀,微微挺着个肚子,瞧着倒像曾经的孙二胖。 附近的路都熟悉,七拐八拐进了一条巷子。 放下了框子,把身上的衣服脱下,翻转了一个面继续穿。 再离开巷子时,她身上就是一套深色粗布衣裳,脚上一双布鞋,头上裹着一块粗布,一看就是奴仆的装扮。 第297章 一路小跑。 径直朝着淮安内夜里最热闹的地方去——春森路。 上春森路前,她去了旁边的街口。 一驼背中年男人正蹲坐在某个已关门的铺子台阶前,男人面前有两个框子,一个里面放了些菜,瞧着就不新鲜,于是乎,无人问津,另一个框子则用布遮了起来。 她快步走了过去。 蹲在中年男人面前:“都在里面了?” 说这话时,框子忽然动了一下。 往后缩脖子。 吞咽一口唾沫。 “都在里面,还生动着。”男人把手搁在额头前,看了眼四周,一边说道:“你……真要用这些,去……他们可不是好惹的。” “我就是可以随便惹的?” “可是……柳……你看看我,差点丢了性命。” “怕什么?只是这事儿,你别跟陈师傅说就是了。” 她起身去拿框子。 一只手摁在上面。 “还是我去吧。” “别,我都安排好了,你老老实实回去,按照原计划。” “你一个弱女子,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 “得了吧,你根本没把我当弱女子。” 抱起那框子。 她赶紧离开了那个街口,回头看了眼演技一半一半的阿坤,接着,她朝着金满楼所在的地方去。 走到金满楼正门。 此时的金满楼,依旧光芒四射。 犹如夜里的月宫。 门口是一排小侍,等待即将到达的金主们。 比起金满楼,她的铺子还是差了一大截——客流量。 不过,也好。 今夜,金满楼里人少了,那多不好玩啊? 昨日让放火的人,那是马赛的手下,马赛是金琅的第一跟班,学府路的翡翠楼被端了,当然咯,她也只有想办法整一整金满楼。 好歹是出一口恶气。 拿着框子路过金满楼正门,绕道,去了金满楼人少一侧。 框子已经被丢了。 手里正拎着框子里取出的装鱼的篓子。 以及,一个麻布袋子。 动作是小心翼翼,全程,汗毛竖起。 近距离接触这些东西,多多少少那是一个……毛骨悚然。 由于头一次干这事,太过于紧张,一时间却是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个一直注视她的人。 第231章 好歹是亲戚一场 金满楼有个后门,一来运送菜品等物,二来进出些“见不得光”的人之余,当然,此门如同南天门,拥有四名天兵把守,她这种没有掌握凌波微步的家伙,自然是不敢轻易靠近的。 于是乎—— 她把目标放在了金满楼一侧。 金满楼周围一侧挂满了红灯笼,远远望去,那就是一条条金玉腰带缠绕的金碧辉煌的宫殿,凑近了看,灯笼还是灯笼,其间还有缝隙,里面肯定是有窗户。 只要推开一扇窗,或找到一扇一时没有人的窗,就方便把东西放进去。 什么? 扔进去? 除非连同竹篓,麻布袋子一起,还得保证里面的东西不掉出来,并且,精准无误的扔了进去。 不然,还是老老实实找个窗户。 溜达了一圈,二楼窗户倒是开了七七八八。 一楼却是严丝合缝。 里面的人不闷嘛? 纳闷是纳闷,却是觉得有几分着急,因为天色不早。 顾凯芝可不会等她那么久。 “吱吱……” “吱吱吱!” 一个激灵,险些掉了袋子。 仔细一看。 手上满是鸡皮疙瘩。 怎么办? 要不,敲个窗,要不然,直接爬二楼去。 研究了一阵,她点点头。 忽然。 回头看了眼。 连着看了好几眼,目光一下子锁定了一个地方,对街不远处,两个人,其中一人背对着他,另外一人正侧过脸去。 提起手中的布袋子与竹篓子,飞快跑过去,两人却正在“恰好”离开的途中。 “嘿!等等啊!” 没人搭理她。 “站住!” 张开手挡在一人面前,然而,却是另一人挡在了她面前。 一袭寒气,刺入骨髓般。 又是一个哆嗦。 抬眼只见男子一身黑衣劲装,面无表情,双眼微闭,居高临下的盯着她那么一只小鸡仔,随时…… 她看了他一眼,目光往后去:“这是越风的同胞兄弟吧?” 面前的人,似乎,身体僵住了。 后面的人,跟着眯眼笑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不长得一模一样?就是气质明显不一样。”绕过那位暂不知名的兄台,她赶紧走向后面那人:“好歹,咱们曾是亲戚一场,帮我一下,怎么样,我一会儿请你们吃宵夜?” 正说着这话时,不远处,驶来辆车。 车靠近了。 车停下了。 “快,快让我下来……” 光是这声音,她立马辨别出了对方是谁。 不好! 可不能被发现! 赶紧把东西扔到一旁角落里去,手刚抓住李砚的衣袖,顿时,车上的人跳到了地上,伴随着一声干呕。 她下意识就是蹲下去。 在这个时候跑,那是肯定很奇怪的一件事。 第298章 好在从车上下来那人真“呕吐”去了。 因为这边有人,他去了对面一侧。 等他起身时,脚步一停,嘴里“呵呵”两声。 “这……这不是?” 脚步晃悠。 凑近了些。 “咦?这不是……”马赛一边挠脸,一边乐呵呵傻笑:“把脸转过来,让我瞧瞧?” 半分钟前。 光是声音,柳微已经知道车里的人是谁,就是曾经跟她关在同一个牢房的马赛。 马赛是谁啊? 那不是金琅的第一粉丝。 而昨日铺子险些被烧的事儿,就跟他们有关,所以她来了金满楼。 谁知运气那么差,居然在这里碰见了马赛。 偏偏他还下了车。 等他吐完,肯定会注意到这边,此时跑开也太奇怪,马赛有随从,体力好的家伙肯定有,就算她跑掉了,再倒回来也太浪费时间。 她就蹲下了。 像是在为李砚整理衣角。 等马赛回车上,自然就错过了。 可马赛没怎么吐。 他只是干呕了几声而已。 接下来就有些尴尬了。 对方似乎没有怎么醉,转身后,把注意力放在了对面。 然后。 她不得不起身。 站起来的瞬间,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巾,头发落下来的瞬间,一把抱住了面前的李砚。 故意把声音变得“嗲嗲”的样子。 “公子,奴家不求名分,什么都不要,只求作一个婢女,为你端茶倒水,常年在身边伺候……公子,你就收了奴家吧……” 李砚的身体,明显是僵住了。 一旁的冰山大哥,好像更冷了一些。 而身后的马赛竟然没有识趣离开。 他反而走近了两步:“咦?这不是……把脸转过来,让我瞧瞧?” 马赛竟又近了两步。 她的手在李砚背后,戳了他一下:“说点什么。” “让我说点什么?” “你……”抬起头来看他。 他低头看着她。 她又戳了他好几下。 因为她感觉马赛马上走到身侧。 李砚转头,看了眼那人,沉声道:“滚。” “呵——你知道我是谁吗?!” 紧着。 身后没了声响。 下一秒是走远的脚步声。 马赛呵斥车夫,让车离开,他晃晃悠悠走向金满楼。 她回头的时候,看见了一个侧脸。 哎哟……越风的兄弟,也忒渗人了些。 一米的距离。 再次打了个寒颤。 “咳咳。” 她回头看了看李砚,忽然,凑近了些,嗅了嗅:“有股子药味,你是病了?” “你要帮的忙是这个?” “哎呀!”赶紧去捡角落里的东西,回来拽着李砚的胳膊:“来来来,帮个忙。” “咳咳……男女授受不亲。” “男什么女啊?我是你大姨姐,咱们是亲戚,一家人不要说两家话,自家人就不要那么见外,我又没欺负你,我这是喜欢你来着……” 对方已经晕头转向。 李砚跟着走,另一人也跟着。 一边走,她一边说道:“我要把这袋子里的东西,扔进二楼,那个敞开窗的地方,感觉是人最多的一个,还有这个竹篓子,麻烦你兄弟挂那儿去。” 指向一侧。 金满楼的高处。 “这里面是?” “你别管是什么,赶紧的,快点。” 李砚只是看着他。 “拜托拜托。”她一阵挤眉弄眼。 “丑死了。” “你……” 李砚看向另一人:“冷封,去吧。” “拜托了兄弟。”把东西递过去,冷封一接,她立马拽着李砚往对面去:“走走走,赶紧走,我知道大哥身手好,咱们不能影响他发挥。” 拉着他走了十来步。 忽然。 身后响起一声女子的尖叫。 “啊——” 她像是没听见,头也不回,紧紧拽着李砚的胳膊走远。 第232章 要不要投个资? 金满楼。 二层,某房。 郎君们吃着酒,娘子们掩着笑,还有人伴着丑,逗着趣。 “周二郎,上次诗兴大发,现场赋诗一首,获得满堂喝彩,今日良辰美景,二郎,你何不再赋一首,为大家个儿助助兴?” 周二郎晃晃悠悠起身,指着窗外:“今日趁着狡黠之月,我周某人,对月……月……” 突然。 一个黑黢黢的东西从窗外飞入,不偏不倚,正入周二郎怀中。 他哪里看得清楚,抓起那一袋子就扔到一旁的美人身上。 只不过在他扔的时候,什么东西顺着袋子爬到他的手上。 小小的触角。 毛茸茸的一团。 冰冰凉一路往上。 而一旁的美人,接住松散开了绳子的袋子,顿时,几只黑不溜秋的东西窜了出来。 那东西紧贴着女子胸口往上。 瞬间爬上了她的脸颊,去了她的头顶。 女子当即失了神。 她浑身都在颤抖。 此时,同桌子女子一声尖叫。 紧着,就是一声:“耗子!耗子!” 第299章 一袋子二三十只耗子,顷刻间,整个屋子四不播,朝着众人围着盛满食物的桌案奔去。 倒的倒。 摔的摔。 跑的跑——冲出房间,赶紧往楼下去,而耗子也跟着他们去。 耗子出来之后,那散落的麻袋子,却依旧有东西在涌动。 不大会儿。 一群蟑螂从袋子里涌出。 “啊——” 又是一声尖叫。 “蛇!有蛇,快跑啊!!!” 当金满楼混作一团时,柳微正邀请李砚和越风的同胞大哥去铺子。 路上,李砚问她:“为何立马发现他俩的不同?” “因为……”回答前,扭头看了眼不远不近跟在后面的冷封:“一来,气质不同,二来,他脸颊,眼睛下方有道疤。” “你眼神倒是不错。” “不然怎么看见鬼鬼祟祟的你俩?” “咳咳。”李砚假咳了两声:“何为气质?” “就是一个人给其他人的感觉,有些人看起来比较凶,譬如,刽子手,有些人看起来斯斯文文,因为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他们俩兄弟长得一样,给人感觉很不一样。” “你是第一个说这话的。” “怎么了?你生气了?” 李砚不语,只不过脸色明显不大好。 “你是不是经常让他俩换着干什么坏事?还以为没人发现,哈哈哈!” 她自个儿笑了一阵。 呃……气氛越来越沉闷。 “你让越风扮冷封还可以,不说话,也不笑,不要有多余的眼神,应该还好,要是让这位冷封大哥学越风……哎呀,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不要太计较,我请你们吃酒,你们从前面进去,我马上就来。” 厨房外正有人探头探脑。 她赶紧埋着头进去。 顺着那个通道爬回房间,芳草已经出了一身汗:“怎么那么久?可是遇见了事?” 一边换衣服,一边问道:“顾公还在吗?” “酒吃多了,人还在的。” 话刚到这里而已。 外面有人敲门:“柳掌柜?柳掌柜?” 胡乱抓了一把。 匆忙拉开了门,一面对着后面的芳草说道:“你自己的错,害我跟着算了半个多时辰,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 这才转头看向门外的人:“周管事?” “顾公吃太多酒,我还是带他先回去。” “顾公吃了许多酒?” “那么多人前来敬酒,顾公性子一起,一时间也没能拦得住啊……” “哎哟,这样子回去,夫人怕是得发怒?” 周管事叹息:“那可不是!让他少吃一些,他……唉,烦请柳掌柜借我两人,我先把顾公送回去。” 顾凯芝来这里,身边就跟着个管事。 在她去对面“核账”的一个小时期间,来了好几波人,要给顾凯芝敬酒,换做平时,他早该走了,可偏偏今日吃了不少酒,正在兴头上。 等她回来的时候,敬酒的人才散了。 她找了两个小侍,自己跟着一起,将顾凯芝送回了府衙。 不紧不慢往回走。 芳草等在门口,脸色有些奇怪:“姐,那两人来了。” “谁?” “就是……” “我把他俩差点忘了。” 一路小跑上楼。 李砚与冷封也差不多了。 “抱歉,实在是抱歉,有个朋友吃多了酒,我给帮忙送回去了。” 李砚扬起一边嘴角:“朋友?” “是啊,这不刚送走。” “柳掌柜整日里真是忙。” 她在他身旁坐下:“你也别话里有话,咱们是一家人,我也给你说实话。明明是我铺子今日开业,我为什么非去那里扔点耗子蟑螂蛇,难不成是吃饱了撑的?” 李砚看着她:“他们做了什么?” “昨晚深更半夜哦,派人来烧我铺子。” “阴谋被你拆穿?” “大兄弟,不是阴谋,已经是在实施的犯罪,昨晚隔壁铺子烧了起来,大家救火的时候,有人趁机潜入我铺子,想要往里面倒火油,这样一来,那不成了东风的祸主?” “据我所知,金满楼是淮安最大的一家酒楼。”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这铺子刚开业,他们犯得着跟你过意不去?你是哪个葱啊?但是,大兄弟,实际情况就是这样,你想想,我一个小铺子,用得着跟淮安第一酒楼过不去?其中那个过节,我也懒得说了。” “倒是委屈你了。” “哎呀,谁不受点委屈?玉皇大帝指不准还天天受委屈,何况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她拿了壶酒回来:“试试这个,话又说回来,你觉得怎么样?” 他有些愣神:“酒?酒是好酒。” “其他的呢?” “你这铺子不输于金满楼。” “你去过?” 他给了一个“废话”的眼神。 “多谢李兄的评价,敬你一杯。” 李砚不理会她,只是反问一句:“你一个女子,为何要做男子做的事?” “我问你,接生婆,是不是都是女子?” 再次接收到一个“废话”的眼神。 “我告诉你,给女子接生孩子的,除了女子,还有男子。” 第300章 “普天之下,从未闻之。” “我再问你,普天之下,可仅大唐一国?” 这下子,李砚愣住了。 “凡事不可一概而论。就像我这铺子,是食肆,还是酒馆?我跟你说,都是,也不都全是。” “你是想说什么?” 这次换她愣了愣,接着笑嘻嘻说道:“我想说,李兄,你要不要投个资啊?” 第233章 邀请 “投什么?” “唉……”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皱起了眉,一时间,要如何跟李砚解释“投资”,这个词汇还是比较高阶。 不过,他竟然看出了她的“难”。 “夜还长,你慢慢解释。” “解释起来恐怕也太慢了些,算了,我说重点吧。”推开面前桌案上的东西,换上菜谱,她将其推到李砚面前:“我觉得你不是普通人,所以……” 李砚打断了她的话。 “为何不是普通人?” “仪表不凡,气宇轩昂,风度翩翩……” “你继续吧。” 觉得他不普通,主要还不是外在,而是他身上的气质,言谈举止,透露出他的家世背景,不说多了,非富即贵,因此,手里肯定是有银子的。 此外,李砚给她最大的一个印象——理解能力好,跟他说什么,能够很快理解,同时,他还拥有非常好的修养,上次给孙大几人讲“镖局”的事情,都扯到了上头的真龙天子,越风都恨不得把她的脑袋割下来送到府衙去,他却是仔细听着她的谬论。 说不定,有戏。 “我办这个食铺,酒馆,除了赚些钱,还有另外一个意思。过阵子,我会置办印制堂,有能力的话,也会开一个造纸坊,目的是为了方便印刷出版书籍,也就是印书。” “为何要印书?” “自古以来,文人们写作,并不赚钱,当然,不是说各位大才子们是为了钱写作,二来,他们也缺乏一个平台去表达自己的情绪,缺乏认同感。” “认同感,该怎么解释?” “额……就是你做一些事,你认为是正确的,应该的去做的,但是,你爹不同意,他认为你是吃饱了没事做,甚至是脑袋有问题,绝对不应该那么做。除了你,以及你的知己,其他人都不认同你,这就是认同感。” “你说的在理。” “我会邀请文人们投稿,诗词也好,歌赋也好,一旦选中,会给一定的报酬,这样一来,文人们解决了温饱的同时,还能抒发自己的情绪,见解等等,得到更多人的认可。对于文人们,尤其是寒门子弟学子,这是一件好事,对于整个文学产业而言,同样是一件大好事。” “印书要花不少钱,而且,印制一册书的时间很长,你打算多久印制一次?” “一月一次。” “这怎么可能?光是雕刻章模,就不止一月,还得许多工人一起劳作。” “我有法子,能够快速印制。” “什么法子?” “咳咳。这就是商业机密了,不能轻易说给你听,除非……” “除非让我投资?” “哟!学得那么快!” “我得提醒你一件事。” 她揉了揉耳朵:“洗耳恭听。” “即使印制容易,编撰书籍内容……” “你是说审核吧?放心,朝廷政务之类,肯定不会涉及,那不是跟自己过意不去?”说着,她凑近了些:“我有秘密武器,哪怕是没人给我投稿。” “秘密……武器?” “杀手锏。” 起身出去,跑下楼,又迅速跑回来。 回来时,手里多了个册子:“手写版,你先看看。” “这是?” “小说……准确的说,也不准确,相似于稗官野史。” 给李砚看了她写了一阵的小说。 带着充满期待的眼神,望着他,得到的是这样的回复。 “你写的?” “嗯。” “亲手执笔?” “怎样?” “丑。” “你不要纠结这字写得怎样,内容如何?” “混乱。” “混乱?” “你看此处,用词不当,应为……” 不知道听了多久的文学指导,反正,按照李砚的说法,她写的东西根本无法入眼,听到后面她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 屋子里就她一人。 身上有件外套,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东西,她指的是她的手写小说,还有……菜谱去了哪里? 迷迷糊糊想起一句话。 李砚说道:“尽管语句混乱,我还是明白你要讲的故事是什么,故事本身倒是跌宕起伏,只不过你这文采……建议你换个人写。” 不用思考。 他的建议相当有价值。 说句实话,让她写首诗,没问题,能挤出来,但是,诗本身的质量,那水分就太大了。 同理,她知道故事是怎样一个故事,要具体写出来,落实到每个片段,每句话,每个词,难度实在是太太太大了。 因此,她准备找个文采“佳”的执笔。 起身伸了个懒腰。 又想起了另外一句话。 “你来长安。” 长安? 怎么提到了长安? 打个哈欠,往外去,她想起来为何提到了长安。 第301章 她问李砚:“你们怎么来了淮安?” “顺路来看看。” “看什么?” “看你的镖局。” “哈哈哈,多谢你惦记,只不过还没怎么发展起来,我先赚点钱再发展镖局。李兄,此次出行,目的地是何处?” “西北。” “你可认识西北军营的人?” 当时,问出这句,她觉得李砚的眼神里待了几分警觉。 在警惕她? 为了什么? 她接着说道:“我有一批烈酒,吃下去,五脏六腑都是火辣辣的感觉,叫作烧刀子,我一会儿拿给你试试。我是想你会不会认识什么人,咱们沟通交流一下,合作共赢嘛。” “为何要卖给军营的人?” “你吃了就知道了。” 等李砚吃下去。 仅仅一口。 给他呛得咳嗽了好几分钟。 如果不是李砚阻止,冷封已经把她从二楼的窗户扔出去了。 最终,李砚没回答这个问题。 “我去西北草场。” “哦。” 给冷封的眼神吓得,没有继续挖下去。 错失一个良机。 那个时候的她,没反应过来,草场跟马匹之间的关系,而马场的最大客户体,不正是军营? 唉,错失一个亿。 推开门下楼。 天蒙蒙亮。 铺子里没有其他人,几个小侍在角落里打瞌睡。 有小侍看见她,赶紧起身,她挥挥手,示意他继续眯一会儿,昨日太忙了,每个人都累,芳草还趴在柜台后睡着。 “砰——” 突然一声巨响。 她原地跳了一下。 “给我出来!” 铺子闯进一群人。 当头的男子,她并不认识,不过后面几人却是有几分眼熟。 金满楼的人? 哎呀,有点小紧张,那么快就被发现了? 第234章 不在场证明 闯进铺子的男子,将一个麻袋子和竹篓子,狠狠砸在地上,同时,有人扔了根一分为二的蛇在地上。 “柳掌柜,你要怎么解释?!” 问话的男子倒是一脸凶悍。 这么一闹腾。 铺子里的人自然都醒了,一时间,所有人都望着她。 她打个哈欠:“解释什么?” “为什么要去咱们做这种龌龊下流的事!” “金满楼是怎么了?” “你少在这里装蒜!金满楼昨日的事,就是你在捣鬼!扔了那些耗子进来,惊吓了客人,不要说昨日的酒水菜钱,好些人还找我们赔钱!这些个都算在你头上!” “信口雌黄的故事,谁编不出几个?我不同你说,出去,统统给我出去,有问题去府衙,别来找我瞎扯。” “今日——” “住手!” 眼瞅着男子要去抓一旁桌案。 她赶紧指着那人,一边看了眼旁边的洪震武。 当即,洪震武往后去,几秒后出来,把手中的棍棒分给了铺子里的人。 “你今日要砸我铺子,休怪我无情,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哪怕是我的人把你们打得缺胳膊少腿,理,也是在我们这边,因为你们是无理取闹。” “我们无理取闹,分明——” “我就问一句,说是我做的,有证据吗?” 男子沉默了。 她正准备开口,人群后分开了一些。 “我就是证据。” 看见来人。 她愣了愣。 走进来的人正是马赛。 “昨夜里,我亲眼看见你,就在金满楼外面,鬼鬼祟祟,还换了衣裳,不是你还有谁?” 哎哟。 真被认出来了。 假装不尴尬,她清了清嗓子问道:“噢?昨夜什么时辰?” “就是金满楼出事前。” “我在金满楼哪里啊?” “就外面,靠西楼那边。” “我换了什么衣裳?” “反正不是现在这身衣裳。” “马公子,就这样?” “都是我亲眼所见!” “唉”了一声,她摆起手来:“算了,我懒得跟你们多说,有什么事,你们报官去吧。” 说是这样说。 但没有人会去报官。 谁管你啊? 所以,他们会选择闹事。 接着上面的话:“可我还是善意提醒一句,马公子,昨夜里,你是否吃了酒,头脑是否清醒,会不会眼花?” “我是吃了酒,可我没眼花!”马赛鼓起胸膛,指着她愤然道:“你休想污蔑我,昨日,我看得清清楚楚,你还抱着个男人,跟他……你们就是一伙的,定然是你哄骗那人帮你做了坏事!当时……” 不得不说。 马赛的想象力真不错。 猜的十有八九。 只可惜她不能肯定他的说法了。 等马赛一个人的表演,期间,她让人散了,各做各的事,厨房里还端了刚熬好的粥出来。 “马公子,你要不要吃点?” “你……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 马赛看了眼桌面。 然后,他坐下了。 “我怕什么?” “你得罪的可是金满楼!” “我怕啊。” “那你不赶紧去登门谢罪!” 第302章 “因着金二公子的事儿,我是得罪了他们,可昨夜的事情,真的跟我没关,昨日铺子开业,我跑去金满楼做什么?而且,你说的那个时候,我正在铺子里,好多人可以为我作证,对了,顾公当时就在,要不,咱们就找他说说?” “顾府尹也在?” “这事绝对不可能说谎,你随便找人打听就是。” “可我明明看见了你。” “你是不是……”她盯着马赛,左看看右瞧瞧。 马赛去摸他的脸:“我脸上怎么了?” “你是不是……”她压低了嗓音:“爱慕于我?” “呸!我……” “要不然,你怎么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我?” “我哪里有想你!” “你看,你正与我同桌而食。” 马赛刷一下起身。 他径直走出了铺子。 前面在找她麻烦的男子,却依旧留在铺子里。 “柳掌柜,昨日的事情,你得给我个说法!” “还要说法?刚你没听我跟马公子的对话,我有不在场证明的,铺子里有三十多人,顾府尹也在的。” 她不再理会男子。 吃了早餐,再次伸了个懒腰,准备回露桥巷补个觉。 那些人没法 终是走人了。 回去的途中,本留在铺子里的洪震武追了上来。 “东家,有人送了东西来。” “谁?什么东西?” “东西送到了铺子里,我看了眼,赶紧让人看好,你赶快回去看看吧。” “什么东西啊?” 洪震武没说。 只是比划了个手势——钱。 “瞧你那样,好多钱嘛?” 下一瞬。 转身。 往学府路跑。 巨大的惊喜。 有人往铺子里送来个箱子,木箱,普普通通,并无特别之处,箱子上放了一封信,写着是柳掌柜收。 洪震武担心是金满楼的人使坏,以为箱子里会有耗子蟑螂等物,他赶紧打开看了眼,这一看,他立即把箱子合上。 亲自搬到二楼。 请芳草仔细盯着。 等洪震武跟她回到铺子,去到二楼,芳草刚从屋子里出来。 “怎么样?” 芳草笑道:“天上掉馅饼了。” 推开屋门。 只见一个木箱子。 关上门,打开箱。 深吸气。 长呼气。 还记得去年的时候,她偷摸着去南浔县令的后院,找到人家的库房,溜进了一个满是大箱子的房间。 箱子里是绢,还有几箱子的金银锭。 当时是兴奋。 此时此刻,那是惊喜,因为眼睛里倒映着金锭。 那么普通的一个木箱子里,竟然放了……仔仔细细数了一遍,没错,二十块金锭。 一块金锭约莫四十二克。 而眼前的金锭,却是加大加厚版,掂量了几下,一块差不多将近一斤的重量。 也就是说,这一块金锭,起码价值六十贯钱。 二十块金锭,再加上箱子里一些其他珠宝。 芳草估算价值在两千贯钱以上。 两千贯。 当真不是小数目。 谁拿来的? 不用问了,自然是李砚。 展开信,赶紧看了一遍。 李砚提到两件事。 第一,投资,他不完全明白,钱,算是他借的,既然是借钱,当然得有利息。 第二,如果她今年年底去一趟长安,借款的利息,就给她免除掉。 去长安,干嘛? 加大版的金锭,哪里来? 把以上问题抹去。 哎呀,不要管那么多。 第235章 雪儿娘 还以为跟“小洞天”当时的情况差不多,前几日热闹些,后些日子就稳定下来,“将近酒”的营收一直较为稳定,一晃眼就是十日,铺子跟开业时一样热闹。 当然咯,作为学府路上面积最大,最有格调、氛围、特色的一家综合性店铺,火爆感理性再持续一些。 她也是连着打了好几日的鸡血,突然,一个喷嚏就感冒了。 明明日子越来越热。 “你这是热伤风,好好修养几日。” 捏着鼻子吃了一大碗药。 连着三日。 没有习惯这种药味,而是在喝药之前,先干呕一阵。 在露桥巷就休息了一天,查看了香水的情况,由于香水性质不稳定,在上次制作好以后,全部分装沉淀,正因为炎热起来,香水似乎是稳定了。 在琢磨要不要推出市场的时候,收到了来自玉枝阁的邀请函。 邀请函是送到露桥巷。 落款人,名为,雪儿娘。 “玉枝阁邀你去做什么?” 芳草的问题,她也想过。 桃夭撤铺之后,跟玉枝阁几乎没有联系,像洗涤皂和香皂,都是她出面跟以前合作得多的青楼,譬如繁花坊,这样的地方沟通好,他们有怎样的需求,周沛霖那边直接定制一批出货。 玉枝阁没有特地找过她。 她也没有单独去过。 原因? 嘴里“唉”一声,起身只说了句:“哪里来永远的敌人?” 给对方一次机会。 同时给自己一次机会。 第303章 傍晚时分,她带着石头去了玉枝阁,石头是第一次来玉枝阁,显得有些别别扭扭。 “害怕?” “不,不怕。” “那你跟个大姑娘样儿,干啥?” “我……”石头面部表情不太协调,吞吞吐吐半天,直到来到玉枝阁门口,也没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来到玉枝阁。 还有十来步路,已经有人上前相迎。 “柳大掌柜的安好,小的德子,奉雪儿娘的命,特地前来迎你。” “哦,德子?” “正是小的,小的是雪儿娘的左右,平日里有什么贵客,全都是小的招待伺候着。”男子笑呵呵的模样,双眼眯成一条弯弯的缝:“雪儿娘本要亲自来,奈何路上碰见些事儿,柳大掌柜的跟小的来,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 哟! 这待遇——有几分受宠的感jio。 跟着男子往里去。 路上,走几步,男子简单介绍几句,附近的楼台亭阁,讲些多年以前在那里发生的趣事,或者近来有的事儿。 她回头看了几眼。 石头都是耷拉着脑袋,一双眼又紧紧盯着地面。 这是在找地缝准备钻进去? “……既然如此繁忙,雪儿娘今日与我闲聊,那不是耽误挣钱的功夫?” “雪儿娘是想同柳大掌柜谈谈正事。” “什么正事?” 男子呵呵笑:“正事哪里是小的能打听到的了?柳大掌柜的,你跟着我去就是,你看,就是那边的小楼。” 顺着男子手指的方向望去。 看见一栋精致小楼。 然而。 不远处,那里站着的男子,光是背影,她已经认出了是谁。 看了眼男子。 他依旧是乐呵呵的样子。 只是巧合? 阁楼前一处空地,原本是三三两两,不大会儿,一行人围了上去。 她跟着男子还没走近。 那十来人齐齐转身。 “那不是小洞天的柳掌柜?” “什么小洞天,如今可是大名鼎鼎的将进酒!” “对对对,将进酒,一日之间,那首诗红遍整个淮安,如今那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大家都说,那首诗跟那去年的《滕王阁》一般,皆是难得一遇的佳作!” 她就在这个时候走拢了。 恰好,还得经过那一群人。 于是乎。 看见有人高声喊到一个名字——方大才子。 “……方大才子,你觉之如何?” 众人纷纷看向方牧。 顿时,他成为了人群的焦点。 “咳咳。”方牧只是低头,咳嗽了两声。 “听说那一首《将进酒》,其文学价值,远远超过咱们淮安方氏几位文人的诗作,加之一块儿的才华,也比不得那作者啊!” 方牧在这时开了口:“诗是好诗。” “方大才子这是认可了柳掌柜的才华?” “唉,咱们文人,怎竟不如一商贾?” 方牧暼了她一眼:“又不是她所作。” 作为路过的甲乙丙丁,她也只是瞅了他一眼而已。 可是有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柳掌柜,你躲什么啊?方大才子说,诗不是你所写,你怎么看呐?” 她不得不停下脚步:“诗确实非我所作,墙上不落得有名儿。” “噢?那既然如此,作者乃何人,你为何要将他的诗作书写于墙上?” “你问我啊?” 对方一愣。 “你去问作者吧。” “李白是何地人士?” 她摆手表示无可奉告,要往前走,却再一次被拦下。 “柳掌柜,有人说,方家三代文人都比不上你那里的那些诗词,你怎么看啊?” 盯着问话那人。 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这是穿越来的记者,还是实力挑衅选手? 她把目光转向方牧:“方公子,你怎么看?” “一派胡言!” 方牧拂袖而去。 紧着。 她拉着石头走进阁楼。 挑拨离间。 没能成功。 进了阁楼一雅间,桌案上已摆上瓜子花生小胡豆,男子为她倒上酒水,另有侍女揭开香炉点燃香饼。 香气阵阵。 烟丝缭绕。 男子请她稍等片刻。 等人一出去,她起身在屋子里走了一圈,端起桌案上的酒水,走到香炉前。 酒倒进香炉。 再推开了窗。 杯子还在手中握着,外面已有声音传进耳朵里,那是一个妩媚妖娆的女子的声音。 门被推开。 首见的是一只“指如削葱根”的羊脂玉一般的手。 “……让贵客久等了,失礼失礼,得由雪儿向贵客赔礼道歉才是。” 进来是一位美人。 走路时,发髻上的金银首饰,步摇三摇,伴随着摇曳的身姿。 她体态稍显丰腴。 腰间却是掐手可握。 为何是雪儿娘? 因披着一身如雪般的皮囊。 雪儿娘拿起桌案上的酒杯,朝着她盈盈一笑,紧接着,仰头一饮而尽。 “光雪儿吃酒,哪里能行?” 雪儿娘拿起酒壶。 她转向一旁坐着的石头,走了两步,一只手便法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第304章 下一瞬。 那酒壶的壶嘴凑在了石头嘴边。 第236章 结梁子 石头会是怎样的反应? 她还来不及开口,更来不及走过去,壶里的酒水倒在石头嘴里,他却是拧紧了唇,酒水顺着他的脸颊,直往脖子衣领里钻。 “怎么是个木讷的?” 雪儿娘娇嗔一声,住了手,回头望着她。 她也正看着她。 “柳掌柜身边怎么不跟几个灵活的人?这也太缺了风趣,好生没趣,哎,逗乐不成,反倒是湿了我的裙裳。”雪儿娘稍提了一下裙角,随后,跟她说道:“我本是找你谈生意,你还得再等等我。” 微皱的眉。 还是撑开了。 她扬起嘴角,朝雪儿娘笑着说道:“不急,等你换一身干净衣裳,咱们再聊一聊。” “多谢柳掌柜体谅。”雪儿娘拂了拂手中的帕子,摇着晃着,往屋子外去了。 屋子里剩她跟石头。 她捏住石头衣服上打湿的部分,拧了又拧:“坚持一下,回去再换。” 石头“嗯”了一声。 不知酒水里加了什么东西,她手里是黏糊糊的,桌案上只有酒水,没有茶水,只好出去一趟洗个手。 问了“雅阁”所在方向。 快步朝着那边去。 就在她出去的时候,阁楼外有人探头探脑,隔了一小会儿,鬼祟的男子向着一个地方挥手。 紧着。 出现四名端着托盘的女子。 男子吩咐道:“雪儿娘特地说了,得好生伺候着那位爷!啐!也忒不识抬举!” 女子掩嘴笑。 几人径直走进柳微刚走出的房间。 里面只有一人。 几女子皆是侍女打扮,进屋后,相视一笑,各自走到一个角落,有人走到窗边,有人转到门边,另外两人各站到石头的身旁。 石头左右看了看。 他要起身。 下一瞬,两只手摁在了他的肩头。 “雪儿娘说了,来者是客,客官,你躲什么啊?” “对啊?你躲什么?难不成,瞧咱姐几个是母夜叉不成?” “我……” 石头没能挤出一句整话来。 他只是尽力挪开了些,再移开了些。 却止不住俩女子向他嘴里喂酒:“不,不要。” 突然。 石头起身。 原本个子就高,那么一下子,倒是把两位好心喂酒的侍女撞倒。 接着。 窗边的女子,门后的女子,纷纷卷起了衣袖。 “来啊,姐妹们,咱们个一块儿好好伺候这位公子。” 门给合上了。 几人合力而上,竟然把石头给按住了。 一人扯住他的头发,揪着耳朵,一人去掰他的嘴,就算他嘴闭得紧紧的,女子还是有法子。 喂酒不成。 那就换灌酒。 不大会儿。 屋子内传来嘻哈打笑的声响。 “别动啊,咱姐几个跟你玩一玩,你要敢走,那就要喊人了!” “哈哈哈,瞧他这猪头样儿,可真真是逗趣……” 有人却在这时说了句:“咱们这样会不会太过了?一会儿,那边回来了,咱们几个人要怎么交代?” “担心个劳什子?他只是个下人,跟咱们几个一样,都是给人作贱的……” 而在此之前。 柳微绕了一圈,终究是没能找到小侍所说的“雅阁”。 阁楼里本是有方便的地方。 但她去的时候,不凑巧,有人正在里面“清理肠胃”,旁边的小侍等着打扫,她也就不去凑那个热闹。 有小侍给她指引,不远处有单独的“雅阁”,即,高档独立茅房。 可惜,没能找到,碰巧尿意来袭,只好就近去了一处阁楼,随便推开一间屋子就进去了。 等她回来的时候。 望见了那个先前在门口迎接她的德子。 才走近几步,那人仿佛是一个激灵。 德子再次迎上前:“柳大掌柜可是未能找到雅阁?” “是。” “哎呀,是小的思虑不周,柳大掌柜跟小的来。” “不用了。” “为,为何?”德子往后看了眼,回头,脸上是抱歉的表情:“这边还没打扫出来,真是委屈了柳大掌柜。” 她抬步往里去。 德子张开双手来:“柳大掌柜,你等等,我……” “怎么?” 刚说出这句来,听见阁楼二层,传出嘻嘻哈哈的声音。 而那个方向正是她前面所待的地方。 “有人?” “呃……是,是伺候的婢女。” “伺候谁?” “来者是客,又是位爷,理应伺候得舒舒服服,不知道柳大掌柜是否有这……” 德子的声音越来越大。 像是故意提高了嗓门。 她抬手就是一巴掌:“有苍蝇。” 男子直接被她一巴掌扇了出去。 倒地。 多余的眼神都没有一个,她跑上楼,上楼的时候,一手捏了捏另一手的手掌。 火辣辣的疼。 等她靠近了房间。 又是听得一阵嬉笑。 门关上了。 抬腿一踹。 “砰——” 第305章 门后有人。 门敞开了。 面前是一个扑倒在地,背对着她,面贴地板的女子,她手边是散落的一只碗,碗碎了一地。 地上的碎片,以及饭菜。 抬眼。 石头仍坐在原地,只不过跟来时不同。 头发散乱,湿漉漉不说,里面还有饭粒,衣领被拉扯开,从脖颈处到胸膛,同样塞了饭菜。 他脸上是一团团的红印。 她望着石头。 石头也正看着她,一双眼通红,嘴唇紧绷成一条线。 他坐在原位上。 就是她离开的时候,他坐着的地方。 “石头?” 他憋了嘴。 迈进门槛,顺手,关上了门。 径直走向房间内侧,从里侧衣柜拿出间干净的袍杉来,这种地方都有一些干净的衣裳。 示意石头进去换衣服。 她看向走到门边的四个女子:“站住。” 几人转身。 两人耷拉着头,一人视若无睹,一人却是扬起了下巴。 “就这样走了?” “谁让你们这样做的?” 没人搭理她。 此时,响起敲门声。 “柳大掌柜?” “她们几个不懂事,柳大掌柜的,可别跟她们一般计较,都是些下人,奴才。” 门外是德子的声音。 她没有做声。 紧着,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若是有伺候得不周到的地方,柳大掌柜想出出气,那就出出气,左右不过是些狗东西罢了。” “柳大掌柜赶紧消消气,雪儿娘一会儿就来了,可不要耽误了你们要谈的正紧事儿!” 谈正经事? 谈你妹谈! 抬手就是狠狠一个巴掌。 “啪——” 第237章 被围堵 上次的事情,本想着不计较,不是有那么一句话,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心里头念着这句话,才来了玉枝阁。 谁知道? 人家还是把她当猴耍! 谈合作? 谈业务? 谈个大头鬼——抬手就是狠狠一个巴掌,抽得那眼珠子长头顶上去的侍女,两眼冒星光,反手又是一个巴掌,抽得眼珠子贴后脑勺去。 于是乎。 那位对她“视而不见”的侍女,有所反应,在她转身要跑的时候。 抬腿。 一脚踹她后臀上。 自然是一个大马趴。 另外两人赶紧跪下。 一脚就是一个,踹得两人四仰八叉,顿时,屋子里响起阵阵哭声。 那趴在地上的侍女,竟然,努力向前爬。 “爬什么?我让你走了吗?” “不是要玩,来啊,一起玩啊!” 抓起那侍女的头发,伸手又是两个嘴巴子:“抽了她,不打你,这是不是太不公平?” 手掌不是不疼。 但着实是心情通畅——忍一时,乳腺增生,退一步,卵巢囊肿。 忍个狗屁! 退个粑粑! 不大会儿,门外的声响就停止了,紧着是一道妩媚的声响。 “一堆奴才犯了错,惹了贵人恼,打了杀了,又有何妨,你们几个别杵在这儿,自个儿该干嘛干嘛去。” “只不过……柳掌柜,千万莫气伤了身,免……” 门嘎吱一声。 开了。 入眼是雪儿娘微愣的面庞,仅仅一瞬,她已换上了笑脸,雪白的手绢在她面前一晃。 “柳掌柜可消消气?” 不说话。 只是盯着她。 即使是镇定的人,自然的笑,逐渐变了味儿,气氛在下一瞬变得尴尬。 她侧身看了眼屋子,对着旁边的石头招手。 石头却耷着脑袋。 “石头,走了。” 石头抬起头来,悄悄看了眼外面,紧着垂头,快步跟在她的身后。 她径直往外去。 雪儿娘却跟了上来:“柳掌柜你消消气,几个蠢货罢了,用得着生那么大的气?” “有些人是蠢货,有些人不是蠢货,最怕那种明明是蠢货,却以为自己不是蠢货,还把他人当做蠢货的蠢货。” “啊?柳……柳掌柜,雪儿娘给你赔不是,怎么样?跟我回去,我自罚三杯?” 脚步更快了。 走了一路。 身后跟了五六个人。 雪儿娘走了一阵,忽然停下,其他人跟着停下。 知道身后没人跟着,她也没有回头,带着石。 继续往外走,以后,她再也不会来玉枝阁。 暂时不知道原因。 雪儿娘为什么邀请她今日来玉枝阁,但从石头一事上看来,肯定是没有好事。 而且这种地方…… 既然要闹翻,干脆早点闹掰。 实在是不想忍下去。 再说,雪儿娘是谁? 要说最初走进玉枝阁,只是要见一个采购办的管事,就让她左等右等,像是等候着要接受大唐最高领导人的接见,如今,忽然冒出个雪儿娘要见她? 心里是有疑问的。 搁在前十年,雪儿娘就是玉枝阁的当家花魁,经过十年的积累沉淀,据说,雪儿娘已有玉枝阁的“股份”,根本不像如今的当红花旦们。 第306章 雪儿娘凭什么见她? 就因她开了个铺子? 她还是有自知之明。 可倘若不来,就根本不知道人家肚子里卖的什么药。 还没走出玉枝阁。 注意到廊桥上走过的一人——万鹏,他走过廊桥,走到她的面前。 “柳掌柜这是打哪儿去?” “回去。” “有急事?要是不急,跟我去吃吃酒?”万鹏看了看左右,凑近了些说道:“刚才你怼放牧的事儿,我已经听说了,大快人心呐,等你有空,我一定得请你吃个酒,哪个地方,随你开!” “再说吧。” 她要走,被万鹏拦住。 她板着一张臭脸,对方却是一个劲儿凑了上来。 “再说个事儿。” “什么?” “金琅和马赛,他俩,你是得罪了吧?万兄好劝一句,没事儿啊,别往这玉枝阁里钻。” 愣了一下。 原来是他俩。 万鹏刷一下打开手中的纸扇,晃悠好几下,朝着一个方向去了。 他身后跟着一行人,光是玉枝阁的小侍,婢女,那就跟了七八个,个个低眉顺目,十分乖巧的模样。 等他走进一栋阁楼。 他的随从才拿出一个袋子来。 “赏。” 万鹏说了那么一句。 随从从袋子里抓了一把金豆子。 金豆子被抛向空中。 向着四处散落。 顷刻间,男男女女们混作一团。 她转身。 往外面走去,没几步,就到玉枝阁角门。 出了玉枝阁。 不曾回头。 走了几步,她才问石头:“你为什么不反抗?” 石头没回答。 停下。 回身看着他,认真说道:“不管是男是女,老人,孩子,谁再敢那么欺负你,戏弄你,你就像我刚才那样,给他几个大嘴巴子,知道了吗?” 石头看着她。 还是没开口。 可他的嘴角弯了一些。 “论打架,我还可以吧?” 石头“嗯”了一声。 “走吧,咱们回去,明天给你作身新衣服。” “不用,还有衣服。” 两人往巷子里去。 有人挡住了去路。 挡住他俩的是一个壮汉,而男人身后不远处,一辆驴车缓缓驶来。 往后退了一步。 那壮汉说道:“原地待着。” 看向后面,巷子一侧,走出三个男人,那叫一个比一个结实。 论打架。 还是得分对象。 像这种皮糙肉厚的汉子,啪啪几个巴掌下去,怕是她的手就该折了。 尴尬。 驴车停下。 有人掀开了帘子。 “好巧?” 帘子后正是万鹏刚提到的马赛。 车内不止一人。 另外一人,则是金琅。 “找我有事?” 马赛笑道:“找你聊聊。”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她还没翻白眼。 马赛却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不是文人?怎么满口粗话?” “跟你说了,她就是个母夜叉。” 两人的对话,她是听得一清二楚。 脚下没动。 目光已转向了玉枝阁一侧。 显然。 他俩是不怀好意,如果真是万鹏所说那样,雪儿娘是跟他俩商量好,以她的名义,骗她到玉枝阁,再等他俩出面。 后面的部分,当然是要对她进行实质性的打击报复。 “好了,你别废话,黑子,把她抓起来。” 第238章 遭绑架 就在刚才,这才几分钟,她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玉枝阁,暗暗下了决心——再也不踏入玉枝阁半步,然后,她就被套进了麻布袋子,扛在某位大哥的肩头,再一次来到了玉枝阁。 嘴里被塞了布巾。 倒不影响听力。 只不过是止不住的恶心——嘴里散发出阵阵恶臭。 幸亏没吃东西。 想吐,没能吐得出来——毕竟,此时此刻一阵吐,却被布塞住,想吐也是吐不出来的,最终只能又吞回去。 不……不行,想到那个,她是再次阵阵干呕。 一阵晕头转向。 不知道具体去了哪里,反正,回到了玉枝阁,某个阁楼里,她被壮汉无情扔到地上。 暂时没人搭理她,她赶紧挪动位置,艰难抬起胳膊,缓慢前进,再移动一些,这才撤掉了嘴里的布巾。 呕…… 呕…… 干呕是控制不住的。 “把她弄出来。” 袋子被揭开,她就露个脑袋。 第一眼。 见到的不是盛气凌人的金琅,或是他的跟屁虫马赛,而是不久前才见过的雪儿娘,人家正凑在一旁,一边嗑瓜子,一边呵呵笑。 “你们可是不知晓,当时,她那个凶样儿,谁瞅了都害怕。” “有多害怕?”金琅一把搂过她的腰,手指在腰间捏了捏:“你怕不怕?” “我自然是怕的。”雪儿娘的手指绕了绕手帕,搁在眼角摁了摁:“几个婢女,个个脸上都有红印子,红彤彤的巴掌,就五根手指,别提多渗人,唉,我也是苦苦哀求了半日,她愣是不消气。” 第307章 “可委屈了我的雪儿。” 马赛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 “你不怕?”雪儿娘娇嗔一句。 “哈哈哈,她是出了名的母夜叉,谁不怕她?” 雪儿娘跟着笑起来:“依我看,淮安第一母夜叉的名头,那是非她莫属了,金满楼也敢动,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马赛问道:“她为何打人?” “喏,还不是因为那个蠢货,喂他吃酒,反而洒了我一身的酒水,就不能逗逗他?哎呀,谁知道,她竟然一点懂不得,给她赔礼道歉,自罚三杯,她都不肯搭理我。” “我的心肝宝儿。”金琅把她搂得更紧了,胳膊横过后背,手穿过咯吱窝往前面去了:“可不曾见你向我自罚三杯?你说说吧,今日,若不是我正好碰见,人,你可就没能给我留住。” “我不估摸着你快到了?” “那我不是得好好谢谢你?”说着,金琅就章雪儿娘贴近了。 雪儿娘却是一个反手,拍在金琅脸颊上。 轻微一声而已。 马赛拿起酒杯的手,顿住。 雪儿娘“哼”一声,推开了金琅:“我可是看着大哥的面儿,帮了你一会儿,可别想着蹬鼻子上脸,仔细我的巴掌。” “是是是,多谢好姐姐,来,由我自罚三杯。” 金琅示意马赛倒酒。 马赛倒上酒,金琅连着喝了三杯。 雪儿娘满意点点头,接着把目光转向角落。 “她铺子里的酒,倒是不错,你们玩归玩,人可是得给我留着,她还是要值不少钱。” “雪儿跟哪儿学的?整日里都是钱钱钱。” “不谈钱,难不成跟你谈情?” 雪儿娘离开了房间。 其他人也离开了。 此时,屋子里只剩四人。 麻布袋子里的她,以及石头,还有酒桌后的两位大爷。 “赛儿,满上。” 马赛嘴里“是是是”,一边起身为他倒酒。 “赛儿,她,你说怎么办?” “我听你的。” “你说说。” “哥,自然是你说怎么办,那就怎么样呀!” 金琅吃了几口酒,又夹了些菜,这才继续说道:“我就是没想好。” “啊?那咱们这……人……”马赛看了看她,凑近了些,呵呵笑了起来:“要不,咱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噢?”金琅也盯着她。 “那日夜里,她往金满楼扔了好些耗子蟑螂,要不,咱们今日也用这个跟她玩玩?” “妙哉!你这法子甚妙!” “哈哈哈,照我看,就用这袋子,往里面倒些蟑螂,再来一些耗子,把她脸露出来,脖子处绳子拉紧,咱们就能看见她痛楚的神情,那是一个一清二楚!” “赛儿啊,你这聪明劲儿……”金琅摆手:“他人能力,哪怕是我,也要逊色不少。” “哪里哪里,我跟金哥相比,不不不,咱俩哪儿能相提并论,只是些小聪明罢了,登不上台面。既然金哥觉得不错,那我就安排人去捉着耗子?” “去吧,对了,就去他们厨房,灶后面的耗子肥得很呐!” “放心,绝对是最肥的耗子!哈哈哈!” 屋子里一阵兴奋。 然鹅。 袋子里的人已经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娘希匹哟——这主意! 她怎么没能想出来?! 内心已是波涛汹涌。 面上暂时保持淡定——她就听他俩继续说,详细讨论关于收拾她的法子。 当然咯,会有那种比较低级的不方便描述的手段,总而言之,低俗,恶心,又h又bl。 讨论归讨论。 反正,还没有实施。 “……这不行吧?”马赛暼了她一眼:“雪儿娘说了,人得留下,若是……万一……她那么凶,寻死了怎么办?” “死了就死了,还要我给她陪葬?” “要不,咱们随便玩玩算了,也算是出一口恶气。”马赛凑到金琅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府衙……河坝……顾凯芝……找咱们麻烦的话,那也是麻烦事儿不是?” “一个淮安府尹,我用放在眼中?” “上次翡翠楼?” “好了!马赛,你是那边的?!你跟雪儿娘,还是跟我马赛?” 马赛呵呵笑起来:“雪儿娘不是金大哥的人嘛?” “谁的人?不过是个婊子罢了。” “对,你说得对,咱们……哟,耗子来了。” 有人拿了两个袋子进来,其中一个,动感相当明显。 “贵人们先用着,这儿个有九只耗子,个个都是肥仔,脑袋足足有小的拳头那样大!” “厨房那边还在捉,不大会儿,库房那边的耗子也就能送过来!” “对了,还有这些蟑螂,天不够黑,大个儿还在打瞌睡,晚些时候,一并送过来!” “祝几位爷,玩得尽兴!” 第239章 误打误撞 那个被装在袋子里的人,此时此刻,感触颇深,尤其是那些曾经通过“三言两语”吓唬别人的时候。 耗子。 拳头大小的肥耗子。 蟑螂。 耗子和蟑螂……麻布袋子,拉紧勒脖子的绳子。 哆嗦。 真直哆嗦。 第308章 如此心内流泪的时候,旁边壮汉一脚踹向石头,石头嘴里塞了布巾,顶多一阵闷哼而已。 “我说,大哥们,有意思吗?” 对面两人看向她。 金琅忽然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吓傻了,你不是能言善辩吗?来,说说,劝我不要将耗子扔进套你的袋子里去!” 马赛也凑近了些。 两人兴致勃勃,目光紧紧锁在她的脸上。 “你们准备把我怎么样?” “金哥,你瞅瞅,她真傻掉了?”马赛笑得四仰八叉,一边指着那活动的麻布袋子:“这不刚才说了嘛?要把耗子扔进去,再把蟑螂扔进去,看它们在跟你同一个的袋子里窜动!对了,金哥,要不,咱们先把她衣服扒了,光溜溜的一块儿,岂不更有趣味儿?” “赛儿,你……”金琅摆手又摇头:“我可真是服了你,怕了,怕了,连我都怕了!” 两人沉浸在想象中,别提有多嘚瑟。 当然,她知道这不只是“想象”。 清了清嗓子,提高了音量:“我是说,即使是把我跟耗子们关在一起,除非它们把我给吃了,最终,我跟它们一起被扔到城外乱葬岗,如果不是这样,你们打算怎么办?” 笑声停了。 两人面面相觑,马赛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一时间,金琅没有回复。 “把我杀了,一了百了,但是,我要问你们个问题,放眼整个淮安,像我这样年轻貌美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女子,你们见过几个?即使有,有几个又是从商,抛头露面经营铺子?” “请你们想想,比我懂得经营之道的女子,有我年轻貌美吗?比我年轻貌美,又懂得经营之道的女子,有我懂得那么多首诗词歌赋吗?” “由此,你们不该得出几个推论吗?” 金琅问道:“什么推论?” “首先,懂得诗词歌赋,是不是说明这个人出自书香门第?或者,家境殷实,文学氛围浓烈,不止要求孩子识文断字,而且要懂得许许多多的诗词?” “其次,我年轻,没有异议吧?我貌美,没有异议吧?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我爹我娘,模样也是极好的啊!大概率而言,这种美男子,美娘子,出身在大户人家的情况,会不会比较多见?” “再者,懂得经营之道,是不是说明这个人家中多年钻研经营之术?世世代代经商不说,至少,也得有几十年的光景?” “综上所述,你们觉得,我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两人终于愣住。 隔了一阵,金琅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来:“难道……你是顾凯芝的女儿?” 马赛马上说道:“顾大娘子早嫁人了!” “我知道了!你是顾凯芝的私生女!” 马赛也是愣了又愣,突然,他一拍巴掌:“怪不得!上次,金鸡街,顾凯芝亲自去了一趟,参观那个什么学堂,又不是他置办的,我当时还纳闷,他去添什么热闹?还有,学府路铺子开业,听说他也去了捧场!” 话说到这里,金琅抬腿就是一脚。 “哎哟,你……” 金琅赶紧啐上一口:“你个狗东西!竟敢忽悠我捉了顾凯芝的私生女,他……” 马赛爬起来:“金哥,你别急,说不定是她忽悠咱俩的!” “她忽悠我?我看是你忽悠我!” 马赛跪在他脚边,抱住他的大腿:“金哥,金哥,你就是我的活祖宗,我忽悠谁也不敢忽悠你啊!咱们不要被她骗了,她就是个妖女!金哥,你好好想想,顾凯芝的人为,金大哥几次给他添置小妾,他从来没有收过,怎么可能冒出个私生女来!!” 金琅转向柳微。 “你,怎么说?” “我不是顾公的私生女。” 马赛站起来:“看吧,我说吧!” “两位大哥啊,我承认是,肯定是对我最有利,但我偏偏说不是,说明我有更大的倚仗,这个逻辑,你们好好想想?” 两人再次愣住。 她继续说道:“说到底,其实,我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没有放火烧铺子,更没有扔什么耗子蟑螂蛇,你们不要被他人误导。而且,最开始,金公子,是不是你们翡翠楼找我麻烦了?跟风推出了,蟹黄包,我有来找过你们吗?还有那次,中毒身亡的事情?” “天下之势,分分合合,指不定哪天,我铺子就得再次关门大吉,你们打听打听,我梨花路上的桃夭铺子,那就被对面的美人坊,给整关门了,那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我不跟他们计较,像金公子这样学识渊博心胸开阔的人,干嘛非得跟我一个女子计较,不怕别人在背后笑你没有容人之量?金公子,难不成,你家里已穷得揭不开锅,想要讹诈我些钱财?” “放屁!本公子能瞧上你这几个钱!” 金琅一挥手,看了眼身旁的壮汉:“把她放了。” 当即,有人来给她解绳子了。 暗地里舒了一口气。 “可是……”马赛看看她,又凑到金琅身旁:“金哥,万一,她使坏怎么办?不管怎么说,今日,咱们把她捉起来收拾了一番,虽然……” “等一下。”金琅示意壮汉暂停:“你前面说的那些……你当真不会跟我计较?” “我这铺子又挪不走,咱们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给自己添堵?” 第309章 “金哥,她的话,不能信。” 她“唉”一声,看了眼一旁的壮汉:“来,先把绳子给我解开,我给他们发个誓。” 得了金琅的指示。 壮汉解开了绳子。 她举起手来,面朝两人,大声说道:“我柳微,今后,绝对不会对金公子,进行打击报复,做一丁点坏事,否则……” “说啊,否则,如何?” 紧着一字一顿说道:“否则,柳家上上下下,不得好死!” 金琅点点头。 “那我先走了。” “不留下吃个酒?” 她“呵呵”一笑,吃你弟娃的酒。 正要拉着石头出去。 “等一下,不对啊,金哥,那晚在金满楼外面,真的是她!” 第240章 刁难 脚步一停,她自个儿转过身来,歪着脖子,摊开双手:“马大公子,纠结这个有必要吗?况且,我已经发过毒誓……” 马赛却是打断他,走到金琅身侧,横起胳膊对着她:“真的是她!金哥,这就表示她刚才所言,全是忽悠咱俩的!这件事……这件事本身,再加上她发了毒誓,更说明,她,她一定会报复我们!不能让她走!” 马赛的语言有点乱七八糟,但她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 既然他认定,当晚给金满楼捣乱的人是她。 她还在这里信誓旦旦,甚至于发了那种诅咒自己爹娘的毒誓,那么,可以推断这个人不是一个“善良”的人,就算现在,不打击报复,今后一旦逮着机会,她必定会在他家身上狠狠踩上一脚。 没错! 只要逮着机会,她一定会好好踩上几jio! 她看向金琅:“金公子,你胆子不会那么小吧?” 金琅尚未开口。 马赛凑到他耳畔,一阵嘀嘀咕咕,她就能听见一句“有备无患”。 与此同时。 她的目光正扫向四周,如果变卦,最适合从哪个地方逃走? 屋子里有六扇窗,左右三,其间有六个壮汉,光是她身旁就有俩,这个房间应该是在阁楼的一层,最好的撤离通道,其实就是身后一米远的大门,可门外还守着有人。 她是胳膊。 壮汉们是大腿。 此时又不止她一人。 身旁还有个被吓坏了的石头。 在这种危机情况下,不自觉的,想起了那座可移动的黑色大山,若是换做张五黑在,那绝对是横着走,顺便把金琅马赛挂金满楼楼顶的尖尖去! 当然,并不怪石头。 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等待“宣判”的时刻,异样骄傲,仅仅几秒钟而已,金琅已经做了决定。 他选择了……有备无患。 “请柳掌柜留下吃酒,赛儿,你去仔细查查。” “好嘞!” 马赛蹦哒着离开了! 身旁壮汉示意她坐下,如果不坐,粗糙的手掌就会摁在她的肩头。 与此同时。 一人踏进玉枝阁的大门。 夜幕早就拉下,玉枝阁内条条走廊,皆布置着灯笼,烛台,遥遥望去,倒像是一条星河。 银河之上,美人穿插其中。 顾明澈就是在这样的视觉感中,踏入玉枝阁。 “顾公子请随我来,万公子早等候多时。” 侍女领着他去了一处阁楼。 远望一处,正灯火通明,舞姬挥舞着水袖。 等他走近。 当即,停歇了歌舞声。 十来人围着那人,起身,摇摇晃晃朝他走来。 “安静,安静!统统给我闭嘴!” “我要向大家介绍,这……”那人拉住他的胳膊,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这是我兄弟!顾明澈,顾家老二!” “顾家老二?哪个顾家?” “顾府尹可就那么一个儿子,你们这群草包,连这都不知!” “呀!原是顾府尹的公子!前些日子,听闻顾府尹的公子回了淮安,却是没几个人识得他!我等托了万公子的福,今日竟识得顾二郎,来呀,我敬你一杯……” 顾明澈却是没有接过那人的酒杯。 “不是说只有你我二人?”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 万鹏能听见。 其他人更是能听见。 场面霎时一静。 紧着,万鹏一挥手:“走走走,二郎不待见你们,你们几个赶紧滚开,快点!” “万鹏。”顿了顿,顾明澈续道:“既然你没什么事,那我就走了,我那里还有许多事要处理。” 万鹏紧紧拽住他:“别啊,好多年不见,咱兄弟俩一定得好好聊一聊。” 其他人被万鹏赶了出去。 硕大的厅,立即只剩他俩人。 “那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没有一点长进?” “嘿!你以为我是在花天酒地?二郎啊二郎,你怎么跟你爹都是一根筋,我这是在谈买卖……” 顾明澈不语。 万鹏倒了两杯酒,拿起一杯搁在他嘴边,他只是转过脸去。 万鹏自个儿仰头就喝了:“你爹教你不跟我们来往?你爹是图个轻松,可有想过你娘亲的感受?毕竟,咱们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兄弟姐妹,都是一家人,干嘛整这些里里外外的东西?” 顾明澈依旧没说话,不过,他举起酒杯吃了半杯酒。 第310章 “咳咳……” 万鹏立刻笑了起来:“你瞧你这酒量!” “这酒难吃。” “哈哈哈,跟将进酒的烧刀子比起来,那根本没法比!你知道将进酒不,就学府路上新开的铺子?” “这我是知晓。” “那你去吃过酒?哎呀,你肯定没去过!赶明儿,我把那柳掌柜请到我家里去,让她亲自给我酿一大坛子酒!” “你……认识柳掌柜?” “那当然!我跟她是过命的交情!” “过命的交情?” “那个狗崽子方牧你知道吧?早些时候,他给人捅了一刀子,差点死了,当时,就有人污蔑我杀了方牧,你说,我干嘛要杀他?” “此事跟柳掌柜有什么干系?” “她也被抓了啊,咱们关在同一个牢房里,那不是过命的交情?对了,我先前还见着她,就在玉枝阁。” “她来了玉枝阁?” “此时应该是走了吧!” 顾明澈的脚转向门的方向,还没开口说,又被万鹏紧紧拽住。 “我给你说,柳掌柜这个女子,不简单,挣钱是把好手!自从她学府路的铺子开张,那叫一个日进斗金,所以,我琢磨着……把她娶进家门。” “你要娶她?!” “你激动个什么劲儿?哈哈哈,你是觉得我眼光独到?不过她来路不明,娶,那是不可能的事儿,纳个妾,应该没有问题。” “你……你为什么非得纳她?” “不是给你说了,她挣钱厉害呐!” “可是……” “听说,你定了门好亲事,好像是长安的大户人家?唉,要什么大户人家,还是长安的,依我看,你就该在淮安找个,能压得住的娘子,等长安的娘子过来,有你的脸色瞧!” 顾明澈起身:“我先走了。” “你急什么?咱们兄弟俩,闲聊,聊几句嘛?” 万鹏没能留住人。 顾明澈径直往外去。 由于他一个人,身旁没个小侍,玉枝阁又有那么大,一时间,他走错了方向。 没能往出口去。 反而靠近了另一处阁楼。 单独一栋小楼,四周并无亭台,一看,就知道的私人之所。 第241章 第一案发现场 玉枝阁,门外是一条狭窄的巷子,走到底,才能看见玉枝阁的门,没有尊贵的石墩,没有霸气的铜乳,也没有价值不凡的上好木材雕刻的匾额,只是个普通的角门。 那么普通的门,其内,那叫一个别有洞天。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应有尽有。 初次来玉枝阁,八成都会晕头转向。 如果没有小侍引路,一时之间,难以找到进出的那个口子。 穿过一片林子,顾明澈来到了一处单独的阁楼前。 阁楼是钩心斗角,美轮美奂。 远远望去,门外有两名男子。 他感觉到这是一处特别的地方——应该是玉枝阁留给尊贵的客人。 没准备打扰。 只是想顺着路边的灯盏,找到出去的路而已,转身,按照原路返回,没走几步,徒然,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声。 他立即回身。 紧着,阁楼里再次传来声响。 脚步加快。 心跳跟着加速。 砰—— 砰—— 门口的人注意到他的靠近,与此同时,另一人走向一侧窗边。 他再次加快步伐。 “你干嘛——” 示意他远离的男子,话都没有说完。 倏忽间—— 轰然一声巨响! 身侧,一块窗板,压在了他的身上! 想要闪身离开,已经是来不及,他只能被迫倒向一侧,可就在这时,他的目光透过破碎的窗户纸,望向了对面——压在窗板上的她! 对方也是一脸惊愕。 下一瞬。 一声闷响。 柳微压在了窗板上,下面是一张脸——美男子的脸庞啊~~ 虽然时机不对,他的神情也不大对,但别有一番风情。 镜头拉近,画面放大,再放大一点,英朗的轮廓,精致的五官,清新的香气……以上,统统没有。 刹那间而言。 啪—— 又一闷声。 气泡破灭。 没有一丢丢的浪漫,有的只是尴尬,以及痛感,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压下去的同时,下面回了一股力来,弹得她浑身上下都痛。 她重重压在顾明澈身上。 当然,他肯定更加难受。 此时表演的节目,正是真人版“胸口碎大石”。 等她反应过来,第一瞬间,回头看了眼窗内的石头,果不出其然,他被壮汉拽住了。 外出打听消息的马赛还没有回来。 也不用问了,估计他是回不来的,关于她,能打听出来的消息,那些人早就打听过了,一时半会儿,上哪儿打听消息去? 而马赛不在,金琅有些犯病。 富贵公子哥儿的通病。 不再细说。 反正,她是打算跳出窗户,给石头使了好几个眼神,他才终于明白过来,可他还是慢了半拍,而且,她明明将最佳跳窗位留给了他,他却依旧是跟在她的身后。 目前压在一人身上。 她反而轻松起来。 第311章 废话。 压着的可是顾明澈。 淮安府尹顾凯芝的幺儿子,此外,他来玉枝阁应该是跟万鹏约好。 话说,万鹏也不是吃闲饭的主儿。 要不了多久,万鹏就会派人过来。 回过神来。 她从窗板上爬起来,一边问道:“你没事儿吧?” 就在这个时候,一壮汉拽住了她的胳膊,就跟螃蟹的大钳子一样。 “哎哟……哎哟……” 惨叫声一声大过一声。 顾明澈也起来了:“放手,你干什么?” 壮汉自然是不以为意。 顾明澈走近了些,盯着那人的眼:“我让你松手。” 壮汉愣了愣。 随即,壮汉向屋子内望去。 金琅正巧出来。 “闲杂人等,莫管闲事。” “你是谁?” 金琅反问一句:“你又是谁?” “顾明澈。” “顾明澈……你是顾明澈?” 顾明澈不语。 金琅再问了句:“顾凯芝的儿子?” “你到底是谁,淮安府内,市井之中,竟干出欺男霸女之事?” “哦……我,我跟她是故友,在此闲聊,小聚罢了。” 顾明澈没说其他,只是把目光转向她,将她从上到底打量一番:“你怎么样?” “我……咳咳。”她一手摁住胸口,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咱们先走吧,去医馆瞧瞧,回头再跟他算账。” 她“嗯”了一声,说了句“好”。 “且慢。” 金琅拦着他俩。 “柳掌柜,你可欠我一个大大的人情。” “是吗?” “贵人多忘事,你不记得,我帮你记得。” 纵是换了顾明澈出面,金琅竟不肯放过她。 一时间。 火气从心底直往胸口蹭蹭冒。 “金琅,你不要太过分,把谁都当软柿子捏。” “我捏你了吗?先前,我只是顺便扶了你一把而已,你要不要好好感谢我?” 金琅凑近了。 就在她的面前。 越来越近。 像是要压下来一样。 她抬起手抵在金琅胸前。 顾明澈拉住她,紧着,挡在她面前。 “你们先回去,我跟金公子聊聊。”他拉了她一下,看向了金琅:“你就是金琳的亲弟弟?金琳的金满楼,我是知道的,在长安的一些肆业,亦有接触,尤其是金宵楼。” 金琅的神情。 在此,微微改变。 而既然顾明澈这样说了,她只好带着石头先行离开。 他俩在这种地方确实不占优势。 往外走。 四周皆是一片林子。 其中有三个地方是进出口,路径口处有灯盏。 凭感觉往一处方向去。 刚走进林子而已,忽然,她拉住了石头,石头看着她,她却皱起了眉头。 好像……不大对劲儿。 倒回去迅速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去,路过中间,透过敞开的窗户,也就是那扇没有窗板的窗框子,她看见了顾明澈。 他正坐在金琅的另一侧。 赶紧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去。 林子并不深。 在这边可以看见另外一侧。 可又是没走几步。 眼神突然转向一处草丛之中。 有动静。 不是小动物的那种动静。 她拉了拉石头,正要示意他,跟着她一路小跑。 下一秒。 “簌簌!” 草丛动了。 草丛里探出一个脑袋。 光线昏暗。 可她还是看见那人脸颊上的深色液体,他缓缓起身,脸颊滴着血,血液顺着脖子往下。 他正对着她。 他手里握着一把刀子。 心里扑通跳着。 从胸口跳到了嗓子眼。 草丛又动了一下。 在草丛底部,横搭着一只胳膊。 那衣袖处的花纹样式……似乎刚刚才见过。 第242章 少年 糟糕。 误入第一案发现场。 凶手,以及被害者,不凑巧,偏偏她都认识。 这…… “你,为什么杀他?” 少年扔了一个荷包过来。 荷包抽绳没有勒紧,里面的东西洒落出来,滚入碎草之中,光是听那声音,她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金豆子。 “欠你的,还你了。” “等等,你就这样走了?” 突然。 四周一片寂静。 簌簌。 夜风拂动树梢,引起阵阵摩挲声。 少年不曾开口,只是默默举起手来,将握刀的那只手抬到半空,染血的刀尖对准了她。 石头挡在她的身前。 她挪了半步:“你这样不行,很快就会被发现,你知道他是谁吗?” 少年身子转向一侧:“滚。” “你为什么要杀他?” “他杀了我姐。” 就那么一句而已。 偏偏信了他的话。 “他身份特殊,很快就会有人找来,是你引他出来的吗?” “是。” “有人看见吗?” “有。”少年的眼神扫向周围,还一边说道:“还有你。你都看见了。” 第312章 “你那个小妹妹了?” 少年扭过头来,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她:“赶紧滚,不然,我杀了你们两个。” 她迅速看了眼四周,快速说道:“你最好听我的,立即离开玉枝阁,藏起来,明日一早,立马离开淮安城,再也不要回来。但是你这样是出不去的。城东门,城门西侧,走一百步,那里有个茶摊子,明早去哪里,会有人带你出去,接头话是山不转水转。你,记住了吗?” “你……为什么帮我?” “快走吧。” 少年转身就走。 “等等。你鞋了?” 少年脚上仅有一只鞋,另一只脚,赤裸着踩在泥地之中。 他愣住,下一瞬,目光转向旁边草丛。 “你走吧。” 她赶紧往草丛去。 草丛一侧竟有个半米高的坑,此时,坑里外飞溅不少鲜血,看不真确,却能够闻得清晰。 还热乎着。 招呼石头过去,她先跳下去,推开还温热的肢体,从底下翻找到一只鞋。 把鞋扔出来。 “拿走。” 紧着,她赶紧让石头把她拉上去。 将一旁的泥巴往里刨,也让石头把草叶盖上来。 好在天色昏暗。 一时之间,倒是看不出个什么异常。 等她忙乎完这些,一抬头,四周早没有少年的影子。 前后几分钟而已。 不是有意蹚浑水。 而是……这是一个机会。 少年是谁? 曾经有过两面之缘,其一,他想偷她身上的东西,不巧被她发现,其二,那就是在鸡笼巷,一个破旧的屋子,一个小女孩守着一个躺在草席上的已去世好几日的女子的尸体,那少年抱走了那个女孩。 草席里的女子,应该就是少年所说的姐姐。 匆忙处理了现场。 朝着玉枝阁外走去,同时,检查自身的物件,除了几个零钱外,她身上基本不带有标志性的东西,璎珞,玉佩,金银饰品等等,统统没有。 在一处池塘边洗了手,顺便洗了一下带血的衣角。 还没抬头,她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就在旁边的阁楼里。 拉长脖子望了望。 蹲下,躲在草丛后,她跟石头交代:“你找个小侍,把钱给他,说你着急出去,要回去给主子取东西,他们会带你走捷径。出了玉枝阁,你要办两件事。” “第一,去找陈师傅,让他明早去城东门,果子茶摊,取货,接头话是山不转水转,务必把货物送去江州。到江州后,付一吊钱。如果没有货,就直接回去。” “第二,回去后,把身上的衣服全烧掉。” “石头,你明白吗?” 石头点头。 漆黑的夜里。 他的眼睛竟然透亮。 “小心。” 石头给她说了句。 “去吧。”把钱给了石头。 等石头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起身,望向一侧阁楼。 里面是一阵欢歌笑语。 去了门口,将身上所有的钱,给了守门的小侍:“请马公子出来一下,那边凉亭。” 不大会儿。 马赛去了凉亭。 “哪位小娘子找我马某人啊?” 马赛吃了酒。 语气就是醉醺醺的。 她看了眼四周,没有其他人,就从草丛后走出来。 “马大公子?” 喊了那么一声。 徒然。 抬手就是一拳过去。 马赛撞到凉亭柱子上,紧着,趴倒在地。 她立即踩到他的后背上去,对着背心,屁股等地,狠狠锤了一阵。 “哎哟……哎哟……” 马赛叫了几声。 然后,就没有声儿了。 从他腰下扯掉个香囊,赶紧离开凉亭。 下一步。 一路狂奔,跑到玉枝阁的大门去。 刚跑到门口,正好看见顾明澈的背影。 追上去。 拉住他的胳膊:“等,等一下。” “你怎么了?你怎么在这里?”顾明澈看了眼她来的方向。 她喘着粗气,一边指向另一个方向:“我从那边跑过来的,你,你有没有看见我一个布袋子?那么大……” 翻转了一下手掌。 “布袋子?可是先前的时候,掉在了里面?” “我就想着可能是。那我……” 顾明澈拉住了她:“你要回去?” “是啊,里面的东西非常重要。” “那我陪你去。” “你还有事吧?不用陪我,我快去快回。” “你一个人,还是我陪你一起。” 顾明澈陪她往里去。 “石头了?” “他吓坏了,没让她跟着。” “怎么不让其他人陪你来?” “堂堂淮安府,还真怕了他不成?” 隔了一阵。 他才是说道:“无论如何,你终究是一个女子,面对男子,还是有诸多弱势。” 她“嗯”了一声。 “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就尽管找我。” 这次换她沉默了。 因为……有些不好意思。 他还是把她当做朋友。 这件事上,她却是利用了他。 第313章 经过那片林子。 手动了一下。 紧着,某处草丛也动了一下。 不远处灯火通明。 载歌载舞。 远远望去,已能看见不雅一幕。 “那布袋是什么模样,你跟我说,我进去取,你就在此处等我。” 她大致描述一番,见着顾明澈往里去。 阁楼外还有壮汉守着。 一旁的窗户,还是一个大大的空洞。 里面倒不见打斗过的痕迹。 唯有那扇缺窗板的窗户,能够证明她刚才来过。 顾明澈进去后,歌声停止了。 然后。 就起了争执。 她摸了一下衣袖,把东西握在手中。 快步往里面去。 第243章 东窗 前后不过四五十分钟。 又回来了。 前面是跳窗而逃,如今,大大方方走了进来,嗯,一点儿都不尴尬呢。 快步走向顾明澈一侧,伸手拦住他:“算了,算了,东西不找了。” 她低声劝了好几句,他却是一直拧着眉。 拉着他往外去。 “站住!” 身后响起金琅的声音。 金琅走到她面前:“打扰了本公子的雅兴,你们就这样走了?” “你要如何?” 顾明澈盯着他,眉头锁了起来。 “哼”一声,金琅瞥了眼一旁桌案:“自然是给本公子赔礼道歉,这里本就是私人阁楼,你们误打误撞进来,打扰了我的好兴致,能让你们就这样走?” 她捏了下自己的耳朵,笑了笑:“请金大公子明示。” “敬酒,给我赔礼道歉。” “敬酒?”她面露难色。 “不敬酒,那就让你吃罚酒。” “敬,怎么能不敬?” 她要去端桌案上的酒,顾明澈却拉住了她:“走。” “顾明澈,你爹只是淮安府尹罢了,他,我都不放在眼里,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前面,我那是看在我大哥的面子上,放你走了,你们现在又来打扰我,连酒都不敬一杯,就这样走了,哼!” 金琅看向门口。 立即,两名大汉挡住了去路。 一旁的她,此时,正看着顾明澈拉住她的手。 不好意思。 气氛没有一致。 毕竟,不是男女授受不亲。 顾明澈这意思是…… 眼神瞟向一侧,那是英朗的侧脸。 而再东边一些,咦,又是那扇窗,没有窗板,只是一个大大的空洞。 正好适合跳出去。 于是乎。 反手抓住顾明澈的手。 “跑啊!” 话是那么一说,她却是抬腿,给了面前的金琅腹部一脚。 拉紧顾明澈。 朝着那扇破窗而去。 翻过窗栏的时候,一样东西飞到旁边倒下尚未摆正的花盆里。 他俩一跑。 后面的人赶紧追上来。 窗户在阁楼一侧,阁楼正门还有人看守,所以,他俩身后的人追得很紧。 好在林子并不远。 一个劲儿跑。 忽然注意到顾明澈有些喘。 放慢两步,拉了他一下,再抓着他的手。 “快点!” 壮汉就在身后五六步的距离。 “你先走。” “不,一起!” 顾明澈推了她一下:“你先,他们不能拿我怎样。” 顾明澈转身挡住那些人。 可是…… 剧情不能这样发展。 看了眼不远处的草丛,退后两步,然后,就是那么一倒。 “你……” 顾明澈想要来扶她。 但是。 他的声音被另外一个声音所覆盖。 “啊——” 一声尖叫。 使得整个玉枝阁都亮堂起来。 “所有人不得进出,不能因任何原由!记住,我说的是所有人!” “是!” 玉枝阁寻常的正门,以及隐藏起来的角门,都被府衙衙役把守。 此时在门内等着的客人。 统统被赶了回去。 “先前在哪个院子,自个儿回哪个院子去,别在这儿瞎晃悠!” “家中还有急事,待不住,待不住啊!这位衙役,通融通融,行行好,让我出去吧?” “家中有急事,你上这儿来干嘛?!” “这……” 另外一人低声问道:“衙役,到底是死了谁?整出那么大的动静来?” “少打听,统统回去!我告诉你们,现在谁要是偷摸着走,一旦被查出来,那就是凶手!” 门后的一堆客人返回了玉枝阁。 而此刻的玉枝阁一侧,也就是那片林子里。 两人正站在一个角落。 “你怎么在这儿?” 顾凯芝问了这话,对面的人却是没有回答。 “顾明澈,我在问你,你怎么在这里!” 顾明澈看了眼顾凯芝,不自觉把视线转向另一侧:“我……万鹏约我来叙叙旧,但,但是没聊几句,我就走了。爹,这事儿,你通知姨夫姨母了吗,他们,他们怕是接受不了……” 顾凯芝叹息一声:“你了?” “虽说我与他并无时常联系,可他终究是我堂兄,早些时候,我们还说了话,后来……就是他冷冰冰躺在泥土里。” 第314章 顾凯芝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回去,歇一歇。” 顾明澈只是站在原地。 顾凯芝走向林子里。 停在一处位置,盯着草席上躺着的人看了一阵。 “如何?” “回顾公,此人是被利刃所杀,胸口处捅了两刀,其他详细还得先回府衙。” “好,让人抬回去。” 接着,旁边有人说道:“顾公,那边有处阁楼,里面的人都还在,柳掌柜也在。” “她在?” “是她发现了万公子的尸体。” 往外走的路上。 那人说起了解到的情况。 “万公子原本在前面吃酒,在二公子离开后不久,一个小侍领着他出去了,随后,没人看见过他。” “柳掌柜为何在此处,她还没说。” “当时,她跟二公子从那阁楼里出来,在草丛处摔倒了,然后就发现了尸体。” “此外,在草丛中,发现了一个香囊。” 顾凯芝问道:“可知是谁的?” “还在查。” “把在今晚在玉枝阁的人,挨个做个记录,可疑之人带回府衙,其他人各自离开。” 阁楼仍是灯火通明。 只不过里面没有欢声笑语。 大厅内坐着的人个个耷拉着脑袋,等顾凯芝走近了,赶紧站了起来,面朝下,手紧紧捏住衣角。 若是死了个无名之辈,此事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草丛里埋着的却是万家的大公子。 万鹏是顾凯芝的侄子,这件事,谁心里都有数。 顾凯芝走到门口。 却没有进来。 他盯着里面的人,目光一一扫过。 “都抬起头来。” 说了两遍,屋子里的人才都抬头来。 他再次一一看了遍。 “人都在这儿?” “是的,人都在这儿。” 角落里一人,却在这时开口:“走了好几个。” 顾凯芝走向角落。 “谁走了?” “金琅,以及他的手下。” “先前,金琅在这儿作何?” “耍。”柳微一努嘴,看了眼大厅里其他人。 顾凯芝半眯着眼:“你又为何在此?” “此事说来话长。” 说着,侧身,她伸手指向那破烂的窗户。 “你跟我出来。” 跟着顾凯芝出去,也就是在东边那扇破烂的窗户外面。 先叹了口气,她才接着说道:“我是被金琅绑架了。” 第244章 经过 “我收到玉枝阁的雪儿娘的邀请,她让我来一趟玉枝阁,说是要找我商谈买卖的事儿,我就带着石头来了,石头就是我身边个子很高那个。” “来了之后,我发现雪儿娘不是要找我谈什么买卖,在我去找茅房的时候,她就让人欺负石头,具体不说了,反正我就带着石头离开了。” “从玉枝阁出去的时候,我碰见了万鹏,他还喊我去吃酒,我心情不好没有搭理他。” “出去以后,还没走出巷子,就被堵住了,金琅和马赛,他俩带着人把我捆来了这里,不然,我是找不到这里的。” 顾凯芝问道:“为何要绑你?” “哎,能为什么?前些日子,也就是我铺子开业那日,金满楼被人扔了耗子蟑螂,马赛非一口咬定是我做的,可我当时明明在铺子里核算账务,那么多人可以作证。” “总而言之,他们就想给我点颜色瞧瞧,把我装在麻布袋子里,往里面也放些蟑螂耗子的,最后,我是撞破那扇窗出来的,不知道为什么,碰见了令郎。” “我与顾明澈有几面之缘,他救了我一次,当时是在东洲城外,谁知道这次又被他救了一次,见就我跟石头两人,他就让我们先走。” “我们就赶紧走了。” 重点在这里。 她继续说道:“从林子出去的时候,看见万鹏往阁楼去。” “你确定是他?” “我眼神好着,就是他。” “就他一人?” “不,他身旁有个小侍,具体模样那是没注意,大概有这么高,达到万鹏胸口的位置。” “我没想其他啊,要是知道,唉……我出来后往外去,半路上,有人跟我说,马赛在凉亭那边等我。” 顾凯芝皱眉:“马赛?” “当时,马赛在前面一处阁楼里,让我在凉亭等,我本不愿去,但……想着他可能有什么要说,我就去了。说实话,我又没什么背景,只是做些小买卖,纵使有些人眼红,也不愿得罪那些有权有势之人。” “他说了什么?” “总之是些十分过分的话,不说也罢。”她紧紧拧着眉头,嘴张了张,又合上了:“有件事,不知该不该说。” 顾凯芝看了眼窗内,接着看向她:“说吧。” “那个时候就在气头上,我就对他动了手,但是绝对不至于打出血。” “哪里的血?” “脸颊上,衣角处,都有一些血迹。” “随后?” “我就赶紧走了。走到半路上,东西掉了,就返回去找,路上碰见了顾公子,他说陪我一同去,我就答应了。金琅不放我们走,多有刁难,我俩这才从这窗户逃出来,刚进林子,我就摔倒了……发现了草丛里的尸体,当即,金琅就赶紧带着人走了。” 第315章 万鹏的尸体被送到府衙。 玉枝阁在当晚被查封。 里面一众艺伎、侍女等,不能离开,本地人士在登记后可以离开,外地人士一律留下,衙役将可疑人等统统带回了府衙。 她也去了府衙。 刚到府衙而已,就听见一道女子的悲戚之声。 哭了几嗓子。 其他的哭声更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隔了一刻钟,才被人劝住。 依旧是一道女子哭声。 听得她阵阵发寒。 “我可以走了吗?” “在这里签字画押即可。” 赶紧摁了手印,匆匆离开了府衙。 夜已深。 学府路却灯红通明,只不过这种“亮”,跟早些时候在玉枝阁见到的已截然不同。 第二日一早。 她去找陈志诚,阿坤说他去了东洲。 “走了多久?” “天没亮就出去了,只带了阿明一个。” “什么时候回来?” “要不了两日吧。” 正要走,阿坤喊到她,凑近了悄悄咪咪问道:“那事儿,我可没透露出一句话。” “什么事?” “就是那晚,金满楼,咱们……”阿坤比划了一阵。 她看出来描述的是竹篓子和耗子蟑螂的。 “哎”一声,拍了拍阿坤的肩膀:“你是说金满楼的事儿?我听说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胆子那么肥,敢往金满楼里扔那些东西,惊扰了所有的客人,听说,金满楼那边可是气得不行。你要是知道是谁干的,去跟他们说,保不住还能得不少赏钱。” 阿坤不说话了,只是眯眼对着她笑。 “你知道?” “我要知道就早去了金满楼。” “那我先走了,最近城内得乱几天,让兄弟们别吓跑,对了,陈师傅不在,你不得去学堂上课?” 阿坤一拍脑袋:“哎呀,忘了!我先走了!” 阿坤跑了十几米远。 又倒了回来。 “乱什么乱?” “你还不知道?” “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万鹏。”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紧着,她低声说道:“学堂里孩子多,你去的时候提醒一下,最近都不要出学堂了。” “好!你不去学堂?” “我去府衙。” 去了趟府衙,不让进,在门口蹲了会,自行整理只言片语,得出以下信息: 第一,关于万鹏的死,有个关键人物,那就是引万鹏去金琅所在阁楼的少年。 该少年是玉枝阁的小厮,具体姓名不知,经证实他 确实是玉枝阁的人,但此人目前下落不明,城内的搜索工作正在进行当中,此外,今日午时起,几个城门进出口处,对于十岁左右的男孩出城,有严格的审核流程。 除了衙役,万家派人在城内进行“地毯式”寻找。 第二,目前,金琅和马赛都已被请去喝茶。 府尹问了些什么,他俩又答了些什么,倒是不晓得。按照她的推测,嫌疑人,应该有了。 谁啊? “谁是嫌疑人啊?” 院子里几人都望着她,等待来自她这儿的一手消息。 一边磕着瓜子,一边二郎腿:“还能是谁?当然是马大公子啊。” 就在这时。 洪有为带来了最新消息:“就在尸体旁的草丛里,衙役找到一个香囊,经玉枝阁和马宅的下人确认,香囊就是马赛的。” “是马赛?” “他杀了人?我瞧着他没那个胆量。” “他为什么要杀万鹏啊?” “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咯!” 晚些时候,有人问道:“他认了吗?” 第245章 恶果 马赛能承认吗? 他是不是什么大好人,但他又不是傻大哈——他为什么要承认? “冤枉呐!冤枉啊!” “我没有杀人,我对天发誓,我马赛要是杀了万鹏, 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府衙。 第一次升堂公审。 顾凯芝的速度相当快,案发第三日而已,清晨一大早,周围百姓纷纷赶来,守在府衙大门外,等着开门,门一开,立即有人涌上去,不大会儿,府衙外就是人山人海。 柳微也是费了好大劲儿,才挤到了最前面。 在开始审查后,人群的后方,往前挤进个孩子,一只胳膊上,挂着一串东西,身上有个斜挎包,同样鼓囊囊的。 “小孩,你挤什么啊?” “嘿嘿,大叔,你要瓜子吗?现炒瓜子,又香又甜。”说着,孩子从鼓囊囊的挎包里抓出一把瓜子来,直接往大叔面前送:“尝一尝,不好吃不要钱。” “味儿还不错,你这瓜子怎么卖啊?” “一把,三个钱,时辰还早,吃着打发时间呗。”孩子凑近了,低声说道:“你有别人没有,多得劲儿啊?” “哈哈哈,来两把,算我五个钱,怎么样?” “成!” 从后面走到前面,孩子身上的挎包不再鼓囊。 待挤到最前面一侧,他取下胳膊上的一个东西:“婶子,站久了,累不累?” “累是累,审得正精彩啊!” “我有凳子,婶子坐下吧,歇歇脚。” 女子一坐下,当即,隔壁的人也要找他拿。 第316章 “好嘞,二十文一个。” “还要钱啊?” “当然要钱,二十文一个那是绝对的物美价廉,这是折叠凳,这样合拢就能挂在胳膊上,走哪儿都方便,需要的时候拿出来一撑,马上就能坐下,享受别人羡慕的眼光,只有五个,有人要吗?” “我要一个!” 极快的速度。 孩子手里就有了一百个钱。 他正勒紧挂在胸前的荷包,突然,收到来自前排另一侧的视线。 随意瞥了眼。 然后。 脖子一缩。 撒腿就跑。 他逃命般跑出人群,末尾处碰见手里还挂在一串折叠凳的同伴。 “你都卖出去啦?猴子哥,你也太厉害了吧?” “别说了,赶紧跑!” “怎么了?!” “我大姨姐在里面,她看见我卖折叠凳了!快走,快走啊!” 前排围观群众柳微。 她收回视线来,把注意力集中到前面去。 话说,其实,像顾凯芝这样公开审理案件的府尹或县令,少见,大多数是他们自己查清楚即可,换作重大事件,只要求涉案几方人员参加,由上级官员监审而已。 因此,顾凯芝在淮安的威望高,不是没有原因的。 暂且回到万鹏一案上。 “马赛,那晚,你为何在玉枝阁?” “我……去找红娘吃几杯酒。” “红娘所在何处?” “玉枝阁西边院,花谢亭旁。” “可去过其他地方?” “我……玉枝阁认识的人多,随便走走,自然是去过其他地方。” “那晚,你还去了什么地方?” “我不记得了。” “玉枝阁的金玉楼,你去了吗?” “我……” “倘若你没去过,在金玉楼外林子里找到的香囊,你要作何解释?” 已找来绸缎布庄掌柜,说明他们卖过同类料子给马宅内绣娘,又找来马赛后院伺候婢女,证明该香囊就是马赛。 香囊就是马赛的。 但他怎么都解释不了香囊为何在林子里。 也就是在万鹏尸体所在的草丛之中。 “冤枉呐!冤枉啊!” “我没有杀人,我对天发誓,我马赛要是杀了万鹏, 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于是乎,马赛开始发誓。 虽然在案发现场,找到了马赛的物件,可没人能亲眼见到马赛跟万鹏在一起。 尽管有个少年引万鹏去了后面。 此外,还有一样重要的物件。 一把金锁。 万鹏的娘,亲自出来作证。 “没错,这把金锁,就是鹏儿的物件,还是他满一岁时,他姥姥命人所制,道士说他近三年恐有劫难,就让把这金锁带在身上,谁知……” 顿时,万鹏娘哭得直不起腰。 接着牵引出另外一个人来。 “金琅,你当日为何在金玉楼,期间可有见过万鹏?” “去金玉楼,能做什么?”说着,金琅看了眼马赛:“自然是去吃酒。” “万鹏?” “当晚,万鹏不曾见过。” “金锁要作何解释?” “我无法解释。” “金玉楼内,东侧一扇窗,为何有严重破损?” “这要问柳掌柜,怎么,顾府尹没请她来?” “为何跟她有关?” “她撞坏的,那不跟她有关?” 今日的金琅,倒不同于往日。 身上透出几分淡定,几分从容,几分自信来? 哪里来的自信? 顾凯芝继续问道:“她为何在那里?” 没有问柳微为何要撞窗。 而是她为何在玉枝阁的原因。 说到这里而已,金琅却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来:“顾府尹,万鹏之死,根本就没有查下去的必要。” 金琅的话,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剧情一下子来到了反转环节。 顾凯芝看了信封里的几页纸,脸色难看,下一瞬,他宣布暂时退堂。 观众朋友们悻悻然。 各大酒馆茶楼里,关于万鹏的事沸沸扬扬。 柳微也参与了话题讨论。 “其实,这案子很不好查,说不清楚。” “怎么说不清?不是有嫌疑人?” “现场有马赛身上的香囊,金玉楼里也有万鹏的金锁,说明万鹏去过金玉楼,可能是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冲突,不巧,万鹏就出了事,事后他们把万鹏埋在了林子里,因为是马赛处理的这事儿,所以,那里有他的香囊。” 以上推论来自于人间大多数人认可的说法。 纵使马赛和金琅不认。 也逃不了干系。 不过话又说回来,相对于金家,万家就登不上台面了。 “祖上就是个屠户,能斗得过金家?” 金琅帮了马赛一把。 他拿出了一份完整的证据。 证明万鹏的确是死有余辜。 从而,马赛的罪,显得没有那么…… “我没杀人,我真没啥人!怎么就没人信我?!” 据说。 马赛在府衙大牢里。 喊破了喉咙。 芳草问道:“到底是什么证据啊?” 第317章 第246章 返淮 大唐西北一侧与之接壤的地区,或东北一侧,受战争影响,战败国的一些人,沦为了奴隶,后来是丝绸之路的缘故,奴隶贸易盛行。 其中最为有名的是这三种奴隶,昆仑奴,胡姬,高丽婢。 昆仑奴,指的是肤色黝黑,头发卷翘的一类人,当时多来自印度,马来西亚,而不是非洲。 胡姬,即,西域波斯女子,或唐北方的女子。 高丽婢,则是东北方高丽国的女性,身上贴着“卑谦”的标签,当时那些人认为其尤为适合作婢女。 奴隶的地位低于普通百姓,据说,大致等同于牛羊牲畜等等,这种现象在北方等地较为罕见,譬如,大唐的心脏——长安。 与此相反,南方等地,其实也存在此等“贸易”。 但大王为了保证自家血统的纯正性,以及,突出同民族的优越性等等,自然是不准本国有“对外奴隶贸易”现象的存在。 在自家地盘上,使用本地奴仆那是正常的,使用外地奴仆,那也是证明自身实力的正常现象,然而,要是贩卖同族之人到外国,特别是女性,那可是大罪! 明面如此,背地里总有人顶风作案。 顶风吧,万一被发现,捉了实质性把柄在手中,那就是牵连甚广的罪项。 不凑巧,万鹏就中招了。 柳微跟芳草解释道:“万鹏利用自家渠道,帮岭南一个组织干了贩卖人口的买卖。” 跟金家实力相比,万家本落了下风,如此一来,查实了罪证,更是抬不起头来。 万鹏的下场。 终究是蹦跶不了几日。 此外,万家受到牵连,紧着顾凯芝也受到一些影响。 最后的判决。 马赛:杖七十,徒一年。 仗打七十,其实,已经很重了,这是施刑,不是那种中途犯人不服,打几下让害怕,能够达到开花脆皮肠的程度。徒刑,就是吃一年的牢饭。 记得《唐律》中,徒刑似是分三种,一年,一年半,两年,再严重的惩罚就是——流放。 马赛的喉咙是真喊破了。 救他出火盆的金琅,随后不久,离开了淮安。 今年内,她是再也没见过金琅。 此外,玉枝阁也被查封。 那晚万鹏出事,为了寻找那个小厮,衙役和万家人进行了全城搜索,其中,在进行地毯式搜索时,从玉枝阁内找到几十具尸体。 数量之大。 远远超过露桥巷那间郑家鬼宅。 日子回到那日金琅拿出反转证据之后,没过两日,陈志诚就回来了,她是在半路上碰见的他。 “回来了?” 陈志诚示意她到街侧去:“人,半路上就走了。” “知道去哪儿吗?” “估计是富阳,其间,他跟我打听过。” “钱收了吗?” 陈志诚点头:“他说他会还你。” 不再说这事儿。 “陈师傅,你赶紧去学堂吧,阿坤那教学水平,简直是让人笑掉好几颗牙!” 路上不光碰见了陈志诚,还有个令她惊喜的人。 “终于回来了!” “柳掌柜安好,没想到,竟在此处遇见了你。” 文掌柜向她作揖。 她笑着作揖还礼,一边看向身旁的年轻男子。 “这位就是我所说的柳掌柜。” “就是她?这……” 在一瞬间,年轻男子瞪大了双眼,嘴也大大张开:“……这……不会吧?” “我还能哄骗你不成?” 文掌柜一面转向她:“他是许安,我老家的表弟。” “你表弟瞧着倒是年轻。” “他是长了一张娃娃脸,瞧着是小,已经二十好几的人咯!” 许安低下脸来,摸了摸后脑勺,腼腆一笑。 文掌柜去了一趟西蜀。 带回了在造纸坊堂做学徒的表弟。 说服表弟的事情,并不顺利,早两年返回老家的家人也极力反对,据文掌柜说,他俩人是从崇文逃出来的。 “逃出来?” 文掌柜跟她解释道:“安子家穷,最开始,相当于是卖给一家纸坊,那家纸坊在山中,很是辛苦,寒冬腊月也得干活,光着脚在池子里踩,脚丫子险些冻掉了……” 纸坊在山坳里。 就地取材是方便,其他条件比起城内来,则苦多了,说是不怕吃苦,吃到嘴里还是难受。 寒冬腊月的天。 也就是过年的时候,其他学徒都回去过年,只有他一人,不得不在池子里踩泥浆,当时他不过十岁而已。 一般到纸坊里干活的学徒,会有一个五年左右的“学徒期”,在这个期间,老板包吃包住,不会给你一分钱,等老板觉得该学徒合格了,可以“出师”了,相当于可以在纸坊里担任一项工作,这个时候,学徒就可以返家,同时,能够拿到月钱,或是按照一年一年的工资。 其他学徒不过是一个五年。 许安却是三个五年。 “十五年,当时是卖了多少钱?” 文掌柜“哼”一声:“还不是怪他那个不争气的赌鬼爹。” 十五年的时光。 当时就卖了一百个钱。 好不容易熬到了头。 家里人想让许安继续待在纸坊,也给他安排了一门亲事。 第318章 “亲事,出了岔子?” “根本没成。” 文掌柜连着叹息好阵子。 “我姨母不知怎么就嫁个这么个窝囊废,害人精!” “安子爹吃了酒,应了别人的婚事,你可知那个女子是怎么回事?” 文掌柜指了指脑袋:“这儿有问题,还是个哑巴。” “他俩就这一个娃儿,现在想起来人家二十好几,还没有成个亲,可家里穷,彩礼都拿不出个甚,就应了说媒人的话,收了些钱。” 她嘴角一抽抽:“这……后来?” “他爹说,那姑娘脑子有问题,但……但能生娃,能给他们家留个后就成。” 说到这里,文掌柜已经是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简直是……是……” 他半天说不出个后续来。 就在这节骨眼上,文掌柜回去了,他提出带许安来淮安发展。 自然是遭到强烈反对。 许家不同意。 他自家也是坚决反对:“那个人可不是省油的灯,你千万不要搅和他们家的事儿!” “后面是怎么出来的?” “我给他说了你想办造纸坊的事儿,他就让我先走,约好在丁家口子见。” 在成亲的当晚。 许安竟然逃婚了。 第247章 逃课 “逃婚”的勇气。 不是一般人拥有的,无论是女子,还是男子。 不要说古时候,就放在现代,前几年,或后几年的农村,越是那种穷乡僻壤的的地方,发生这种事情的可能性越大。 “留个种”这种思想,根深蒂固,也不管那女子是否有精神方面的疾病,这有什么关系,只要她能生娃就成! 这种思想和实际情况,让她觉得愤恨,同时又感到悲哀。 听了许安的故事,她是沉默了好一阵,嘴中连连叹息。 “柳掌柜……安子说他不会回去了,事情是麻烦了些,但他人是真不错,手脚麻利,肯干活,能吃苦。” “都是家里亲戚,你不怕……” 文掌柜笑了一下:“这关我什么事儿?淮安离崇文那么远。再说了,我根本不想跟那些人做亲戚!” 许安跟文掌柜住在一起。 既然人回来了,她要准备跑造纸坊的事情了。 晚上跟芳草说起的是,她提到了另外一件事。 “拖欠着,总归是不好。咱们手头既然有些钱,能活络,就把欠款还了吧,你看如何?” 芳草指的是“应还负责”一项。 学府路铺子开业前,她去繁花坊,找玉娘借了些钱,此外,蔡戌则也借了不少给她。 还有来自前亲戚的钱。 将进酒的特色菜和酒,以及内外诗句,源源不断吸引客人,不光是淮安本地人,近来,还有不少外地人士慕名而来,被那首《将进酒》所吸引,却沉沦于出自孙大厨手底下的各种美食。 月底而已。 钱完全够了,当然,前亲戚的钱,她是暂时不会还了。 带着洪震武去了繁华阁,先把钱给还了,却还是被玉娘一阵奚落。 玉娘毫不客气道:“你近来是越来越懒了,跟那些个端茶倒水的丫头一样,逮着机会就钻个地儿歇息着,来咱们繁花的次数少了不说,我那花露去了哪里?全长腿跑了吗?” “姐姐别急,当心气坏了身子。” 玉娘一挥手,那帕子上的花粉,撒得到处都是。 她这猝不及防中招,导致连续打了十几个喷嚏。 “这……”揉了揉鼻子,她赶紧说道:“花露是差不多了,这容器还没出来,就是装花露的瓷瓶。” “瓷瓶?” “我想要做点不一样的东西来,这样一来,别人就不能模仿我的了,就像那个打着桃夭的名义,其实并不是出自桃夭的洗涤皂,唉,可惜,目前没有进展。” “你想要做怎样的瓷瓶,我倒是认识些人的。” “市面上没有我要的东西。” 玉娘在她面前坐下,手托着腮,眼睛雪亮:“哟,你那么一说,我可来劲儿了,你缺不缺钱,我这儿还有不少,能不能让你姐姐也做个甩手掌柜?” “哈哈哈,这不是我学府路的铺子,很快就能见着花出去的银子流回来。” “我也不急啊。” “几个月,可以说不急,要是一年两年,三四五年?” 玉娘又一抽手绢:“那你铺子别开了,尤其是那桃夭!我给你说,美人坊的人都找到我了,要卖桃子茶给我,客人要是点名要吃,我只能从那儿买!” 唉。 曾经口出狂言,要美人坊不能存活下去。 人家还活得好好的。 可是青苔镇的事情没有进展,想要捯饬出东西,就得去其他地方,一时半会儿的又走不开。 置办学堂。 开拳馆,当天就被人砸了招牌,反倒是挂上了镖局的牌子,镖局的业务不温不火,勉强够糊个口。 学府路铺子,事情还算顺利,生意也是红火。 而桃夭那边,铺子关了,换开医馆,她最近没空去,听芳草说董杏林每日是早出晚归,深夜了,屋子里还亮着灯。 “说是在写什么……女子的病状。” 她原本的期望,医馆不亏就成。 目前来看,医馆还是小赚。 第319章 其实,医馆那一块是可以赚上不少,但依照董杏林不收钱的性子,能小赚已经很不错了。 至于桃夭重启一事。 还准备再等等。 所以,打算先整造纸坊,印制堂那边已经支起了个头,因为下个月准备印刷“月刊”。 还没取个名。 叫什么好呢? 前个月一直下着雨,从六月开始放晴,月底的时候,气温突然飙升,热得她上街都得带把扇子。 石头就在一旁。 边走边给她扇风。 “哎呀,你自己扇,别给我扇,显得我……我自己能扇风。” 石头也不说话。 下一次出门的时候,石头就带了两把扇子。 一边给他自己扇风,一边给自己扇风。 “下次,你还是带把伞,扇子就不用了。” “伞?下雨了?” 要不要整个太阳伞? 得了吧。 她顶着太阳打伞,已经被当做有毛病,太阳伞是么有市场滴。 这几日在城内到处跑,累得够呛,石头去给她买酸梅汤,她撑着伞在路边坐着。 刚坐下不久。 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猴子哥,咱们……咱们还是跟大姨姐说说吧。” 声音软软糯糯的,听起来就有几分胆小的感觉。 后面一个声音则不一样。 “不行!不能什么事情都靠大姨姐,她是厉害,但是她也有她的事情要做,而且,这件事,本来就是我们自己决定要帮忙的,怎么能那么做?” “可是……要是……” “我思前想后,总觉得我们的计划缺了一个人。” “是大姨姐吗?” “你别提她!吓得我……哎哟,那个人,你快看看,是不是……”忽然注意到街边一个人,孙小猴一个哆嗦,他压低了嗓音,放轻了步子:“那看,那个人是不是我大姨姐?” 皮肤黝黑的孩子,也就是孙致远,他看了眼就摇头:“不是。” “不是?我瞅着怎么那么像?” “那么热的天,谁还打伞?那人肯定是脑子有问题的,不会是大姨姐。猴子哥,你别看了,咱们赶紧去吧?” 俩孩子立即跑远了。 被认为脑子有问题那位,缓缓挪开伞,看了眼天色,不用看了,此时此刻,他们应该在学堂里。 咦,学会逃学了? 计划,什么计划? 有什么困难? 他们又要帮助谁? 不过话又说回来,有问题想着自己解决,倒是一个好的思维模式。 那就等他们自己解决吧。 石头回来了,端着一碗酸梅汤:“热乎。” “啥,热的?” 第248章 人靠衣裳 前面还是六月的雨,阴绵不断,没隔几日,那就是六月的阳,当头晒,再过不了几日,就得晒掉一层皮。 据老人们说,今年的淮安比往年热太多。 虽然只经历过一夏,她也能对比出,现在的温度马上就要到达去年夏天的高温末班车。 捧在手里的碗,温嘟嘟的,原本清凉的酸梅汤,像是温热的茶水。 甜也不甜了,凉也不凉了。 只剩下酸。 为造纸坊的事儿,已在淮安城内跑了几日,打着找供货商的名义,也在研修别人的纸,基本上,淮安城内的纸来自于同一家造纸坊,要么就是从其他地方进货,文掌柜的铺子就是后者,因为本地纸坊出来的纸价,要更加贵一些。 不用纠结为什么。 酸梅汤只喝了两口,不想喝了,让石头把碗送回去。 她看见石头在回去的路上,把剩下的该倒掉的酸梅汤,倒进了自己嘴里。 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 起身准备走,有人喊住她。 “柳掌柜,近来安好?” 她超对方作揖:“近来个什么劲儿啊?咱不前几日才见了?” 前几日芳草提醒她还钱。 去了繁花坊,紧着就去找了蔡戌则。 不知道他俩是不是事先沟通好了的,竟然都跟她暗示,要用那些钱作为参股的份额。 呃……怎么就稀释股权了? “柳掌柜这是打哪儿去?” “瞎溜达。这个时辰,蔡兄不在府衙,上哪儿忙公务?” 蔡戌则眯着眼,看了眼天上,走到一旁的屋檐下:“去趟城外,看看河坝,欠缺些细节,得再好好琢磨。” “河坝可是出了岔子?” “那倒不是。噢,河坝的事儿,估计你是还不知晓,近来没下雨之后,巩固河坝的事儿十分顺利,顾公亲自去了一趟江州,嘱咐了那边的事。如今,咱们淮安,相邻江州,河道维护,河坝巩固的进程,那是大大先于他地。” “那就好。” “也就是你铺子开业那几日,上边还来了人,审查了河坝和城墙的修补。顾公已把你的泥浆方子,详细呈给了上边,等过几个月,看看情况,到时候将会用在更多的地方。”说到了这里,蔡戌则压低了声音:“我却是有一疑问。” 她对着他眨了下眼睛。 “你本是商贾,大可把方子卖给顾公,那可得值不少钱!” “我知道,但是,我不介意同大家分享,与其卖几个钱,不如造福更多的人,何乐而不为?再说了,如果我把方子卖出去,最大可能性,方子会落在权贵手中,他们可不会向大众公布推广,只会用来修建自己的别院,甚至于百年以后的那座穆。” 第320章 “你放心顾公?” “哎呀,要是不放心,我现在就不在这儿了。” 她也压低了声音:“说句大实话,好东西,搁在我手里,其实也是搁不住的。” 蔡戌则话锋一转:“万鹏的事儿,我听到个说法。” “什么?” “人不是马赛杀的,跟金琅也没干系,金琅之所以救马赛,因为马赛晓得他许多的事儿,狗急了不也怕窝里斗?” “那……现场不是找到马赛的香囊,阁楼里还有金锁,难道,那片林子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顾公是这样说的,人不是马赛杀的,物件也做不了直接证据,它们极有可能是凶手的同伙带进去的,为的是混淆视听。” 她瞪大了眼:“那……凶手如今还逍遥法外?!” “你那学堂孩子多,最近还是好好看着点,别被有心之人利用。” “多谢蔡兄,你提醒得是!我现在就回去看看!” 两人分开,一人朝着城外去,一人朝着街对面傻乎乎站着的石头去。 “你站这儿干嘛?” “等你们说完话。” “我说什么话,你不用避讳。” “这……”石头摸了摸后脑勺。 “你快点,咱们去一趟衣帽行。” 梨花路上的首饰铺,衣帽行,尤为出名,她带着石头往梨花路去。 上次在玉枝阁出事后,第二天,就带石头去了趟梨花路的衣帽行。 不是买成衣。 定制。 最好的面料,且得实用耐穿。 娘子要给她量尺寸,她指向石头。 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狗眼看人低。 不管这人是什么性格,有没有气质,只要衣服穿得好,皮鞋擦得锃亮,那他就是“爷”。 石头的模样,普普通通,可他拥有一个绝大多数人没有的优势,在古代来说,还是比较少见的优势——身高。 关于古代人的平均身高。 反正,在女人堆里,她已经属于“牛高马大”一类,而石头净身高应该超过一米八。 大概在一八二的样子。 换上一身高档面料的衣服,重新梳了头发,绑上上好的发带。 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再加上扎得紧实的多层鞋底,石头的海拔足足有一八五! 石头直摆手:“不,这不行,太贵重……” 他一紧张,面部表情有些不自然。 摆手的那只手也跟着有些抖。 她拉住他的手:“不贵,你才是最贵重的。” 转头看向一旁的掌柜:“照着这个模样,再做两套,一个银色祥云图,一个蓝靛福字图,对了,一次性又要了两套,掌柜的,你可得给我优惠一些。” “优惠?”掌柜的愣了一愣:“自,自然是得优惠,这头绳,你看可还行?” “头绳就想打发我?两套制衣,怎么都得给我少个两百文吧?” “两百文?!” “一套可收的我九百文。” “这怎么都少不了两百文,要是二十个钱,我就做主给你少了,这……” “你不是掌柜吗?” “那么多人吃饭,我是掌柜有什么用?” “你这说法……那多送我双筒靴吧,我穿的大小,就上次那种。” “这……” “这也不行?” “柳掌柜啊,你那种靴子要两百六十文一双!你这,你这不是诚心跟我逗趣吗?你是大贵人,大财主,学府路上的铺子,那可是日进千金,干嘛在这儿跟我计较几个钱啊?” “日进万金。” 掌柜的愣住:“万,万,万金?” “你信吗?” 磨了阵嘴皮子。 掌柜的给她少了一百个钱,另外送了几根女子用的头绳。 拿回去给芳草的时候,芳草直问她脑子是不是被热坏了? “做了两千文的衣裳?你是准备给石头娶媳妇了吗?” 第249章 闯祸 “啪——” 一板子打下,屋子里是清脆一声。 紧着。 角落里是孩提哭声。 “乖乖,不哭,不哭……”本是个孩子,还哄着怀里更小的孩子,一边超一旁的人瞪眼:“你们可小点声儿。” 几人不敢吱声,纷纷走向屋外。 说是个屋子,实际不过是个破旧的棚子,眨眼一看,只是个堆积起来的废料堆,谁都不知道里面藏了个两个孩子。 当时,此时不止两个。 孙小猴两人走到棚子外,就地坐下,旁边是早坐着乘凉的杨大勇,等了会儿,王子婷才蹑手蹑脚走了出来。 她一出来,三人都望过去。 “睡着了?” 王子婷点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人走近了。 当即,几人的目光投向走来那人。 “你终于来了。”王子婷朝那人招手。 孙小猴却说道:“你怎么才来?” 贾碧云走近了,凑到棚子口看了看:“就是他?” “还有谁?”孙小猴不耐烦问了句。 “好了,别说这些了,人多力量大,咱们好好想想,应该怎么办吧。”王子婷跟着在一旁坐下,示意几人都围过去。 几个孩子就这样围坐起来。 人是凑齐了。 第321章 可问题该如何解决? 王子婷看向贾碧云:“你怎么看?” “如今这样,总归是不行的。” 几人纷纷点头。 “一日两日,还成,咱们相互打个掩护,周夫子不会那么快发现,像这样现在,快十日,随时随地,都可以被他发现!到时候……” “到时候,大姨姐就知道了。”小黑皱着眉看着几人:“要不,要不咱们就跟她说吧,她一定会帮我们的。” 孙小猴立马说道:“不能这样。” 王子婷问道:“为什么不能这样?” “大姨姐跟我说了,有多大能力,干多大的事儿。像这样的事情,光是淮安,不止一件,因为那是你的好友,我们能一起帮上一把,可是,淮安城内还有许许多多无家可归的孩子,我们不能每个人都能帮到。” “可是……”王子婷嘟着嘴,终是没说出什么来,低下了头去。 贾碧云接着说道:“既然我们决定帮忙,就要帮到底,好好想一想,应该怎么做。” 王子婷嘟囔着:“这不关你们的事。” “不关我们的事?那我们坐在这里干嘛?还搬来了救兵!” 杨大勇冲着她吼了那么一句。 当即,王子婷的眼眶红润起来。 “大勇,你凶她干什么啊?她的朋友,不就是我们的朋友?再说了,孩子娘亲都已经……”孙小猴顿了顿,看向贾碧云:“你是我们搬来的救兵,你好好说几句。” 隔了一会儿。 贾碧云才说道:“现在,主要是什么情况?” “孩子没人带,咱们每日都得有个人出来守着。” “她在这里始终也不是一个办法。” “还有钱,上次赚的那些,可撑不了太久,我们还得想想其他法子。” 孙小猴说道:“挣钱的法子,我来解决。” “如果这件事被大姨姐知道了……” 小黑又插了一句。 顿时,几人面色跟他一样深了。 “哎哟,你别提大姨姐行不行?”孙小猴说这话时,止不住回头看,左看看,右看看,手在后背挠了好一阵。 贾碧云在这时说道:“如果我们有更多的钱,就好了,能不能借一些?” “跟谁借?” 孙小猴看了一圈。 几人都眼巴巴看着他。 他直接说道:“谁都不能借!一借就露馅!” “如果……”王子婷续道:“如果我们能把她放在一婶子家里,请她帮忙照看着,给一些钱,你们觉得怎么样?” 几人没说话。 孙小猴叹了一声:“依我看,还是钱的事儿。” 不过几个孩子而已,面对超过自身能力的事情,难免一筹莫展。 一时间,再次陷入沉默。 可就在这时,棚子里的孩童哭起来。 “哇——” 王子婷哄了一阵。 孩子哭得却是越来越厉害,拳头攥得紧紧的,眼角堆满了泪,使得眼睛一直睁不开。 “她怎么了这时?” “是不是饿了?” “我看……这是病了吧?” 一边是几个月大的孩子。 一边是十岁多点的孩子。 最终,孙小猴几人把孩童偷摸着带去了梨花路。 不凑巧,董杏林不在医馆,此时,只有董管事在里面忙着教小童研药。 “董大夫去了哪里?” “小猴子,你找董大夫瞧病?” 孙小猴一人进了医馆,看了眼董管事,他转身想要往外去。 “哎呀,你就跟我说,他去了哪儿?” “你可是遇到了事?” 董管事朝外走了两步。 眼神往外扫了一眼。 “董管事,你……”话音刚落,门外就是婴儿的啼哭声。 他赶紧说道:“我,我一个朋友的孩子,病了,紧着找董大夫瞧瞧。” “现在哪儿找得到人?”董管事往外去,回来时,怀里已经抱着那孩子:“孩子是病了。” 不知董杏林去了哪儿。 董管事也不敢耽搁,让贾碧云留在了铺子,他带孩子去了隔壁街一家医馆:“那里是个老大夫,治小孩有一手,囡囡病了也去那里瞧过一次。小孩子磕磕碰碰,难免有个哪儿不舒畅,这孩子却是太小了些。” 董杏林回来后,得知此事后道:“亏得管事带着孩子去了,我倒是也不擅长医治孩童。” 孩子是得了医治。 董管事付了诊费,答应替几人保守秘密。 但实在是不凑巧。 偏偏落入了芳草耳朵里,当晚,她直接去了学堂宿舍,找到了孙小猴。 “你给我出来。” 孙小猴乐呵呵跳过去,搂住芳草的胳膊:“芳儿姐,什么风把你这位大忙人给吹来了啊?” 芳草推开他:“你说说你,干了些什么好事?” “什么好事?”孙小猴摸脑袋。 “我提醒你,孩子。” 这一下子变成了挠脑袋。 孙小猴一阵支支吾吾:“其实……” “你不用跟我解释,留着跟掌柜的解释吧。” “别啊,这事儿不能跟她说,好芳儿姐,求求你,饶了我吧!” “前日才吩咐过大家,最好不要外出,有急事出去,一定要报备说明情况,你看看你,你们几个,偷摸着出去不说,还……还整出个娃娃来,说,娃娃哪儿来的?” 第322章 第250章 告状 “我,我……”孙小猴左看看右瞧瞧,转过身去,又扭过头来,就是不去看芳草。 “啪——” 一声响。 芳草一巴掌拍到桌面上。 顿时,孙小猴原地跳了起来。 “翅膀硬了,是吧?那我就请掌柜的来看看,看你的翅膀到底有多硬?!” “别!”孙小猴赶紧搂住芳草的胳膊:“芳儿姐,你别告我状,我,我答应了婷婷,不能说出去,如果说出去了,那就是背信弃义了,更不能给大姨姐说!” “谁是你大姨姐?” “我……”孙小猴撅起嘴来:“芳儿姐,我,我给你说,还不行吗?但你一定不能给大姨姐说,好不好?” 芳草瞥他一眼:“你先说。” 孙小猴跑到门口拉成脖子,一个劲儿的望。 又趴在门框上,四周看了个遍,这才抓紧了:“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是朋友啊,为朋友就得两肋插刀!” 孙小猴说得真挚,芳草却忍不住笑起来。 “谁教你的?还插刀子?” “大勇啊!他说得很有道理!做人就得讲究信用,尤其是朋友,那得……对了,那得肝胆相照!” “烂棚子那儿,现在谁在哪里?” “哎哟!轮到我去了!我这都给忘了!” “你等等我。” “干嘛?” “我跟你一起去。” “啊?这……这不好吧,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秘密,要是一起去了,那不是……” “不让去是吧?那你也别走了。” 此时此刻。 一处烂棚子里。 王子婷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往外望,低声问着不远处的贾碧云:“他怎么还没来?” 贾碧云看了眼外面,摇了摇头。 王子婷看了眼怀里的孩子,也跟着摇头:“唉……真是太不幸了。我现在是知道咱们学堂为什么会有那样一条规矩了。” “什么规矩?” “女子入学,三年内不得离开,不得婚嫁。” 贾碧云看了看孩子,没说话。 王子婷续道:“如果她娘亲能跟我一样,能来学堂学习就好了,就不用……也不会……小猴子说,学堂结业之后,再三年,若是未嫁娶,还能有一笔额外的钱财。” 王子婷看着贾碧云,他依旧没有说话。 “咱们结业后,你想做什么?” “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哦”了一声,隔了会儿,她望着贾碧云:“听说你家开书肆,那你以后……” 就在此时,不远处走来两人。 其中一女子指了下这边。 王子婷跟贾碧云赶紧起身。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女子:“小娘子,这是你的娃儿?” 抱着孩子,她退后一步。 贾碧云朝前走了几步:“你们要干什么?” 贾碧云挡在前面。 王子婷从他身侧,探出半张脸来。 对面是一男一女,女子瞧着比她大不了几岁,男子看上去得有二十好几。 女子笑了起来:“不干个嘛,就来问问。” 女子的眼神转到她怀里睡着的孩子脸上。 “瞧着倒是俊俏,是个男娃?” 她摇了摇头。 当即,对面女子眼中露出失望来。 女子回头看了眼男子,男子的嘴角动了一下。 等女子回过头来,她对着贾碧云笑了起来:“既然不是你俩的娃儿,那这是谁的娃啊?” 贾碧云退后一步,拉住王子婷的胳膊:“我们走。” “干嘛着急走?”女子绕到前面去,拦住他俩,摸了下眼角说道:“我觉得你俩跟我有缘,我也就不瞒着你们了,我啊,生不了娃,就想着有没有能捞着的缘分,男娃也好,女娃也好,都是一样的,你们放心,把孩子交给我,我一定会好好把他拉扯大。” 她在这时紧紧皱起了眉:“我们没要把她给你!” 女子笑出声来:“你们两个就是孩子,还能再养活一个孩子?我观察你们好几日了,几个都是孩子……来吧,把孩子交给我。” 话语之间,女子就要去抱王子婷怀里的孩子。 王子婷自然是向后躲。 贾碧云挡在前面:“你走开,我们不会把孩子交给你。” “快走,别……”贾碧云要拉着王子婷离开,还没转身,他的肩膀就是一股大力:“你!” 跟女子一同来的男子,他一把摁住了他的肩膀。 手往下一抓。 顿时,肩膀传来吃痛的感觉。 “你们要干什么?” “我们只是做好事罢了,你们不要大声喊。” 紧着,女子就开始去抢那孩子。 孩子却已经受了惊吓,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你松开手……” 贾碧云想要挣脱男子的束缚。 然而,男子大手一挥,就将他推出去。 足足五六步外远,他才找了地。 顾不得疼。 他不得不赶紧爬起来。 因为那女子已经从王子婷怀里抢走了孩子,并且,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隔了一段距离。 他已清楚看见她脸颊上的红巴掌印。 可刚站起来,他就是一个踉跄倒地。 第323章 “哇——” 孩子在哭。 王子婷也在哭,她一边哭着,一边去抱女子的腿。 男子在这个时候大步走进,如抓小鸡仔那样,一把抓住了她的后颈,拎起来就把人扔了出去。 “快走吧!” 女子抱着孩子要走。 男子忽然停下,他回头看了两眼地上的王子婷:“这女娃也能值个好价。” “城里的娃,要是被发现了,这……” 两人说话的空隙,贾碧云终于冲了过去。 “你们——” 贾碧云冲过去。 直接跳到了男子后背上。 胳膊紧紧勒住他的脖颈。 男子抬手就冲着他的脑袋招呼去,三两下,就把贾碧云甩了出去。 两人都躺在地上。 男女快步离开。 “站住!” 本就狭窄隐蔽的地方,突然,又多出了两人。 其中一人迅速冲了上去。 “小心!” 后面那人喊了一句,只见前面冲出去的少年像一阵风般去了对面。 来的是孙小猴。 他的个头没有男子高。 却是在冲过去靠近的瞬间,脖子一歪,咬紧牙,一头撞到男子的肚腹之中。 立马将男子撞了个飞。 孙小猴也摔了出去,但是片刻不停的站了起来,对着一旁的女子,就是一拳过去。 可惜,女子先给了他一脚。 巷子一侧堆满杂物,孙小猴这一摔,糟糕撞到了脑门。 顿时见了彩。 那男子再次爬了起来,并且气势汹汹走来。 而现场只剩一人还未参加战斗——芳草。 第251章 惩罚 论拳脚功夫,芳草的水平强不了小她几岁的王子婷,更别说贾碧云,甚至孙小猴,但是有一项技能,在场所有人那是无人能及。 情急之下,芳草倒没有使出杀手锏——哇! 她扯开了嗓门。 大吼了一声。 “救命呐——” 本就是偏僻的角落,能有人路过,且愿意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这概论…… 然而。 不过几秒钟而已。 芳草还站在原地,犹豫是等男子过来时,掉头跑还是冲上去,身后已有脚步声。 “干什么的?” 沉然一声响。 不过两人。 那男子却转身就跑。 抱着孩子的女子,也跟着跑,她怀里还抱着孩子。 “孩子!” 当即。 有人追了上去。 一把拎住女子的后衣领,拽住了那女子。 男子没有回头。 继续往前跑。 “他们抢孩子!” “我来!” 冲出去的是孙小猴。 眼见着快追不上,孙小猴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朝着那人的后脑勺扔去。 砸中了后背。 男子踉跄倒地。 先前抓住女子的男人,立即上前制服住了男子。 哇哇大哭的孩子,重新回到了王子婷怀中,孙小猴和贾碧云两人,摁住那女子,芳草朝着“好心人”行礼。 “多谢蔡管事相助,要不是你……” “我和阿鲁正巧路过。” 蔡戌则指了下正用腰带去捆地上男子的衙役,看了眼王子婷怀中的孩子:“你们这是?” 哦豁。 纸,还是没能包住火。 芳草答应孙小猴,为他保守秘密,可这事儿还是被柳微得知,因为蔡戌则碰见了她。 第二日。 一大早。 柳微就去了学堂。 在暂未使用的一间教室。 窗敞开着,阳光顺着外墙爬进来,趴在窗头,清晨独有的清风,时不时送来一些凉爽,趁着这风,阳光跟着偷笑,洒落一地的斑驳。 此时觉得惬意的只有她。 石头在一旁扇着风,对着她面前桌案上的茶。 而他俩对面,五个孩子站成一排。 一溜排开,依次是孙小猴,杨大勇,小黑,贾碧云和王子婷,几人姿势一致,双手搁在身后,耷拉着脑袋,微微着噘嘴,面上的神情更是一样。 教室里非常安静。 除了风吹动窗外墙角的一簇簇草,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倒像是在偷偷地笑。 “好了。”示意石头可以停下,拿起杯子来:“昨天的事情,谁给我说说?” 没人说话。 一大杯茶水喝完了。 “前几日才发了通知,不许外出,不许外出,你们几个,一个都不知晓?” “违反规定,知道你们该面临怎么样的后果吗?” “孙小猴,我看你是不想待了,是吧?反正,你什么都会了,我允许了,出去吧,出去闯荡!” 孙小猴原地一跳:“大姨姐,我!” 她用眼瞪着他:“喊什么?” “夫,夫子,我不出去。” “这可是好机会啊!你不是想离开吗?识字有什么用啊,会拨算盘有什么用啊,不统统都没用吗?走吧,别浪费了你的好大青春!” 孙小猴赶紧上前,要去搂她的胳膊,却被她阻止。 “站住。” 孙小猴蹲在她面前,给她添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这件事也不怪他们,要怎么罚我都行,你消消气,不要赶我走。” 第324章 “柳夫子,这件事因我而起,你要怪就怪我,我愿意接受惩罚,只……”说着,王子婷就哽咽起来,眼眶红了,鼻头也红了:“只是不要赶走我,我,我不想离开学堂。” “我也参与了!如果要走人,就走我吧!” 主动要求走的是杨大勇。 说这话时,他抬头挺胸,像是时刻准备好牺牲的战士。 “我……我……”小黑嘴唇动了一阵,也只有这一个字能让人听得清。 这次换她不说话了。 她望向贾碧云。 贾碧云上前一步,作揖:“这件事咱们的初心是好的,并没有想着违背学堂的规定,谁都没想着要离开学堂,学堂待我们很好,能够进入学堂,成为学子,已经是三生有幸,我们也只是想尽一份力,能够帮助那个不幸的孩子。” 先看了看几人,贾碧云才继续说道:“那孩子的娘亲,去世不久……” 贾碧云讲述的故事。 其实,她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 孩子不过几个月大。 娘亲去世不过几日,可谓是尸骨未寒。 那早逝的女子,算是王子婷的闺蜜,俩好友,比她大上一些,都嫁做人妇,一人脸上时常青一块紫一块,一人刚从鬼门关回来,可惜没在人世间待多久,那人就永远的离开了人间。 去世的女子嫁的男子,家境并不富裕,因为女子生子时出了不少血,用了家中绝大部分积蓄,孩子保住了大人也保住了,可是……她肚子不争气,生出个女娃娃来。 体弱多病,要干活,要带孩子,她根本撑不了那么久。 深夜时,她忽然醒了,恰好听见自己的男人同公婆商量,说到想要把孩子送给别人。 送? 女孩,谁要? 不过是…… 所以,她偷摸着找到了王子婷。 希望她能够帮帮她的孩子。 王子婷边哭边道:“她求我帮帮她,她……她说她活不了几日了,她不想自己的孩子被卖去那种地方……” 气氛沉重。 阳光渐渐离开。 只剩下燥热。 落泪的也不再抽搐,只不过眼眶有些红。 几人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只是感觉到难过,具体的,他们也说不出来。 王子婷应下了这件事,却不能告诉家人,因为她知道他们是肯定不会帮忙的。 反而会连累自家人。 她一个人闷了几日,最终跟孙小猴说了这事。 也就是这晚,女子来了学堂外,把一个用布遮着的竹篮交给了她。 女子再也没回来。 “孩子现在在哪儿?” “在洪婶子那儿。” “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做?” 几人相视一眼,却没人开口。 隔了一会儿。 她才说道:“那我说说,我的看法?” 几人望着她。 “去年江州洪灾的事情,你们还记得吧?许多人无家可归,许多人来淮安投奔亲戚,就这样的路程,也是有人去世,有不少孩子无家可归。” 不过这几句而已。 几个孩子已再次耷拉下脑袋。 第252章 心底话 “你们几个坐下吧,我给你们说些心底话。” 几个孩子各自坐下。 孙小猴却是不坐,走到窗边去蹲着。 又倒上一杯热茶。 透过那往上冒的热气,她的目光一一扫过几个孩子的脸庞。 不紧不慢的,继续说下去。 “去年的事情……收留如今学堂里大多数的孩子,其实并不是我的主意,也不是我要那么做。” “子婷和碧云可能不知道,你们三个应该是知道的,最开始的几个,到后面的二十多人,全部由陈师傅负责照顾。” “我只不过提了个建议,让孩子们卖洗涤皂,赚到钱了,能够换一顿饭吃。” “我问你们一个问题,有没有想过,当时,我为什么不直接让你们去我铺子吃饭?或者,把饭菜送到陈师傅那儿,直接送给你们吃了?” 几人摇摇头。 只有窗边的孙小猴,他说了一句:“那得花多少钱呐?!” “吃一顿,两顿,也吃不穷我,铺子也不会垮,但是一直给着,哪天我不白给了,会不会有人怨恨我?” “不说我,就说陈师傅,他腰缠万贯,凭借他的家底,他能够养活那么多孩子,甚至于更多的孩子。我就问你们,哪怕是金山银山,有没有可能吃光的一天?” “学堂包吃包住,最开始说出去,也没人信,对不对?外面那些人,瞧了那么多日,是不是开始有人眼红了?已有几个妇人带个孩子拦住我,跪着求我,让我收留她的孩子。” “这也是学堂之所以要设置名额的原因。” “同时,也是我最近为什么不来学堂的一部分原因。” 王子婷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办学堂?” “对啊?为什么要办学堂,花那么多钱,养那么多孩子,你们又不是我的亲生孩子,对吧?” 这个话说出口。 她立马觉得别扭——如今的她,不过就十六七岁,说到底,都是一群未成年人。 贾碧云说道:“你是真心想要我们学到些东西,不只是认识几个字而已。” 第325章 说句实在话。 最底层的草根娃儿,能够认识一些字,已经算是“文化人”了,只不过认字对他们来说,没有实际意义。 无法与生产劳动相结合。 因此。 学习知识只是基础,为了就是掌握一些能够与劳动相关的技能,如此,他们才能自食其力。 “贾碧云说得没错,我想要你们多学一些东西,目的是什么呢,说到底,目的是今后能够为我做一些事情,就像目前的科举一般,他们读书是为了今后走上仕途,而你们学习,就是为了今后能够助我一臂之力,同时,你们也拥有自食其力的能力。” “但这只是一方面,因为我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你们不是我的奴隶,我也不是你们的主人,所以我无法根本性的掌控你们,强迫你们,而你们也应该有一定自我意识。” “三年是一个槛。” “你们需要自己做出选择。” “学堂,对你们来说,是一件好事,对我而言,最终是一件好事,我希望你们能够明白。” 孙小猴挪近了一些:“大姨姐,那娃儿?” “我不会白白养着她。” “可是……能不能有个什么方法?” “我可以给你们一个建议。” “什么建议?”孙小猴起身,赶紧坐在她身旁来:“大姨姐,你就给我们出个主意吧。” “我不会养,但我不反对你们养。” “这……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不过十岁左右,想要照顾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并不容易,但你们可以请你们认为值得信任的人,替你们照顾,然后给那人一定的报酬。” “洪大婶子可以吗?” “你们自己安排,只要她认同即可,此外,这是开始,也是结束,你们再带孩子回来。” “可是……”孙小猴一个劲儿挠头:“不是不准我出去?这,这要怎么……” 看了看孙小猴,她又看着其他人说道:“团结协作是好的,帮助他人也是很好的,但是要记得量力而行。眼下,你们要帮助那个孩子,我给你们的建议,就是成立一个基金会。” “基金会?” 几人瞪大了眼。 孙小猴歪着脑袋,一边摸着头顶:“我好像……明白了。” “你说说看。” 立即,几人的目光集中到他脸上。 他赶紧站起来,故意清了清嗓子:“咳咳……意思,意思就是……哎呀,我心里头明白,可是我说不清,大姨姐,什么是鸡金会?” 忽然,杨大勇笑了起来:“咱们是不是要找只雄赳赳的大公鸡,不得好好拜拜金鸡头?哈哈哈,咱们谁是鸡头,谁是鸡尾啊?” 几人跟着乐呵起来。 她起身在黑板上写了三个字:“不是大公鸡的鸡,基础,基本,地基,看见没有,我说的是这个字。” 五个孩子,只有两个人认识这字。 “你们这样理解吧,一个专门存放钱财的地方,小金库。基金会的成员们,定期,往里面放一部分钱,等到有需要的时候,经过大家的同意,就可以调动这里面的基金,用来帮助有需要的人。注意咯,需要有人负责记账,有专人保管。” “以后遇见需要帮助的人,我们就可以帮助他们了!” 几人孩子叽叽喳喳说了一阵。 孙小猴却仍然是一副愁眉苦脸状:“大姨姐,不,夫子,可现在我们没钱啊,你……你能不能借点?还有,我们什么时候能卖洗涤皂和香皂啊?最近天热,正是销售的好时节!” “马上就会有钱了。” 印制堂的事情,进展比较顺利,本来就不难,只是最开始耗费的精力会比较多一些。 此外,即将开始印制,需要大量的模具——就是一个个反转过来的字。 一个个方块。 用纸蒙在上面,再用小刀去把纸上的字刻下来。 这种活儿自然可以交费学堂的孩子们。 作为暑假前的最后一堂劳动课。 于是乎,一部分孩子去了印制堂,一部分去了造纸坊。 孙小猴几人干得尽心尽力。 这边的工作一结束,他们立即接到新的任务——“你们不是要挣钱吗?机会来了。” 第253章 酷暑 酷暑说来就来。 热得连扇出的风都是热乎乎的,就差赶上刚出炉的包子馒头。 这几日她实在是不想出门。 毕竟,不能穿人字拖,也不能打赤膊,除非她独自一人生活在荒山野岭,否者,那是绝对违背世俗。 大家都裹着长衣长裤,她也裹着吧,裹着裹着就习惯了。 实在是热,所以大家伙起床的时间就往前了些。 早晨凉快。 起来的第一件事,喊上石头和洪震武,三人去了后院,直奔着“冰库”,由于最近热,这里的门是一点都不敢开,周围稍微漏缝的地方,洪大叔婶子都是用冬日的被子给裹住。 紧张。 不知道成不成。 此时此刻的心情,就像等着双色球开奖一样。 那么多天,愣是没进过一次。 其他人也不知她弄这个做什么。 原本只是想凑个趣,等夏天的时候,吃个冰棍什么的,那是一个炫酷拽上天的节奏。 “呃……” 第326章 进了屋。 下了地窖。 凉快是凉快。 不过……显然是吃不了冰棍了,或许,勉强可以来一碗冰沙。 但她舍不得。 倒春寒的时候,城外河面有些地方,甚至还结着冰,也就是在那时,找人挖了冰块回来。 许多冰块堆在冰窖里。 前些日子可能还冻着,这几日炎热,冰块化了一小半,再过些时日,估计就没有冰了。 让洪震武取来盆子,用厚麻布遮着,赶紧端着送去了学府路。 盆子里是十来瓶清酒。 冰镇酒该订个什么好价? 琢磨定价前,孙小猴揉着眼,来到了她的面前:“大姨姐,你……啊……找我什么事?” 孙小猴打个大大的哈切。 她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年纪轻轻,那么多瞌睡?” “我才睡三个时辰,昨日,印制堂……啊……” 又是大大一个哈切。 她忍不住跟着来了个哈切:“好了,冰库里还有些冰,你每日能用上一盆,你自己想办法吧,从中获得的收益,给你三成,可作为你们基金会的第一笔收入。” 孙小猴的双眼刷一下亮了。 瞬间,放出一道光彩来。 “此话当真?!” “我哄你做什么?” “真是太好了!” 孙小猴原地一蹦,立马高出她一个多头。 蹦跶好几下,他一把搂住她的胳膊:“大姨姐,你最好了!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挣很多很多的钱!” “这是你的暑期特别实习,从今天开始,就不用去印制堂了。” 孙小猴立即冲出了宅子。 朝着金鸡街狂奔。 一口气都没歇,就来到了学堂的宿舍。 在门口喘了几口气。 轻轻推开门,扫了两眼,床铺上空荡荡。 “猴子哥?” “哎哟!” 孙小猴原地又是一蹦。 倒是把悄声喊他的小黑吓了一大跳,小黑这一跳,就撞到了脑袋。 “来来来。”帮着小黑揉了揉脑袋,他拉着小黑往食堂去了:“赶紧吃,吃了我带你挣大钱去!” “去哪儿啊?我们今日不去印制堂了吗?” “已经得到特批!不去印制堂,你跟我干!” 旁边走出一人来:“哪儿来的牛皮,吹得那么轰轰响?” 孙小猴蹦跶到杨大勇面前,扬起了下巴,斜着眼笑嘻嘻看着他:“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我就问你,你要不要跟我出去?” “葡萄,啥味儿?” “这个……”孙小猴挠脑袋:“嘻嘻,我也不知道。” 其他孩子分为两队,各自去了造纸坊或印制堂,只有他们几人留在学堂。 还是上次的教室。 这次换孙小猴坐在柳微曾坐着的位置上,一旁是杨大勇和小黑,另一侧是王子婷和贾碧云。 “咱们这是要做什么呀?” “挣钱呐!” “怎么挣钱?” 孙小猴悄悄咪咪说道:“冰,你们知道吧?” 几人点点头。 “最近有多热,你们知道吧?” 几人再点头。 小黑嘟囔嘴:“要是能放一块冰到嘴里就好了,不知道该多凉快啊!” 孙小猴续道:“这就是我们的秘密武器了,不过,就是不知道该卖什么。” 贾碧云咳嗽两声,望向孙小猴:“我没明白,咱们到底是要卖什么东西,利用什么东西来赚钱?” “早几个月,还是很冷的时候,大姨姐让人凿了些冰,放在了后宅的冰窖里,现在还是冰着的,她说了,咱们可以用一些里面的冰,赚到的钱其中三成,作为我们基金会的第一笔收入!” 杨大勇瘪嘴:“只有三成?” “你……” 孙小猴的话被贾碧云抢了。 “冰才是最重要的。” “说得对!再说了,大姨姐允许我们那么做,已经很好了,大勇,要不你去印制堂刻字儿吧?” “不不不,我还想尝一口冰呢,悄悄地!” 王子婷笑了起来:“那可不行,你嘴那么大,一口下去,冰还给吸进了你的肚子!什么都不剩了!” “那我们到底要怎么办?” “夏日里酸梅汁,卖得很好,总有走街串巷的挑货郎,咱们的酸梅汤里面加了冰块,一定能卖得很好!” “我们也去走街串巷?” “怕是还没吆喝两声,冰全给化没了!” “哈哈哈!那还不如给我吃了得了!” “大勇,你别瞎打岔!我们得好好想想,怎么让冰不热,又卖个什么东西……” “要不……”想了一阵,孙小猴说道:“要不,咱们还是像大姨姐那样做吧?我看她舀了一盆子的冰块,里面放了些酒壶,酒壶放一阵,就透凉了,这样一来,里面的酒也是冰凉的。要不,咱们就做这样的酸梅汤?” “可以啊!但是我们在哪儿卖啊?” “就在学堂前卖,怎么样?”顿了顿,贾碧云续道:“咱们把基金会的事儿写出来,放在一旁,说明这个收入的三成会用作募捐,这样一来,说不定会有更多的人买我们的冰镇酸梅汤。” 王子婷立马拍起手来:“你真厉害!” 第327章 孙小猴“切”一声,转过身去,小声嘀咕一句:“还不是我出的主意。” 几个孩子在忙乎酸梅汤的时候。 整个淮安城内第一批冰镇酒,已在“将进酒”悄无声息上新了。 仅仅半日而已。 夜里。 铺子外又排起了长龙。 “还有那么多人?还没有走?” 芳草长叹一声,一边用扇子扇风,一边往外去。 第254章 总编 芳草边走边喊道:“客人,冰镇酒已经卖完了,明日赶早吧。” “没了?” “早没了。” “真没了?” “当真是没了!” “不行,我今日一定要买到这冰镇酒!”有人耍横,一下子倒在她面前的地上。 芳草已经不是去年的那个自己。 看了眼地上的男子,她跟着蹲下,用扇子给那位客人扇风:“客人,当真没了,不过你要是乐意,我建议你今晚就在外面凑合着过,明日冰镇酒一来,说不定你能排上队。” 男子翻身坐起来:“我还是排不上?” 芳草指了指靠学府路一侧:“那里贴的有告示,冰镇酒,每日限购十壶,一共只有十壶,购买后带走,若是在铺内用餐,达到一定金额后,可赠送一壶,同样是只有十壶,明日的名额已经排满,要是订好餐位的客人没来,那就有你的号。” “这哪里够啊?”男子面露苦相:“我是真的要被热死了,我有钱啊,怎么我拿着钱都买不着一壶冰镇酒!我听别人说,吃一壶冰镇酒,从头到脚透心凉啊!” “没关系,大不了再等一日,一定能排上你。” “可是还有那么多人……” 后面的人也囔囔起来:“我们就不配吃上一壶冰镇酒吗?” 芳草起身往后看了看。 一日只有二十壶冰镇酒。 这数量实在是有限。 但是她也知道冰库里面的冰,并不够,酒要冰镇一晚上,放多了进去怕是没有那么凉爽。 柳微也说了,再这样热下去,冰库里的冰就会化了。 如果每日只有二十壶,确实会得罪不少客人。 而且,有些身份尊贵一些,或暂且还不知道冰镇酒的客人,等他们来了,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一壶了。 想了想。 又犹豫了一会儿。 芳草才大声说道:“各位客人请稍安勿躁,听我说几句。咱们的冰也不是一直有,每日也只有那么多,请大家谅解,咱们今日排队的客人,我都给一一登记,就到末尾的那位郎君,一一挨个安排。从后面开始,那些客人就不能一一安排了,还是登记,改为抽号的方式。” “抽号?” “比如今天抽明日的,抽出来后,张贴在墙上……” “你别说了,先给我们登记上吧!” 芳草在处理店铺的事情。 此时,柳微正在印制堂。 双手黑黢黢,一脸脏兮兮。 手摸过墨油,又擦了擦脸颊,引得一旁的孩子直发笑。 “笑我?”沾了墨油的手蹭了一下孩子的鼻尖。 孩子赶紧躲开,却没能躲得开。。 孩子染了个小黑鼻。 周围几个孩子跟着笑起来。 瞬间打破了印制堂里的沉闷。 闷热的天儿,机械的重复一个个动作,在孩子的笑声中多了些不同。 她取出那些纸来。 去到一旁拆开,再去新改版的打洞机前,将纸重合对齐,仔细放在打洞机下。 “咔!” 几下子。 重叠的二十来页纸,边缘一侧,就有了几个镂空的孔洞。 取了大鼻子针,一点点的串起来。 拉紧。 打上结。 “哎呀,不对!” 书皮忘记装订了。 拆了线。 重新加上深蓝色的封页和封底,再一次装订。 当她翻开一页页的时候,心里头有个奇怪的感觉,也说不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此时此刻的她,觉得兴奋,激动,想要像孙小猴那样蹦跶起来。 赶紧把书放下。 去找水搓了几下手。 赶快拿着书往学府路去。 去的路上,核对了一遍内容,有几个错字,还有几个排版的问题,其中一页纸还装反了。 但这一点都不影响心情,只是有些许的遗憾——第一版印刷品,不大完美。 带着书去了府衙。 厚着脸皮想请顾凯芝指导一下,美其名曰而已,实际上还是想要顺便炫耀一下活字排版印刷术。 可惜……对方没空。 理解。 理解。 淮安一把手太忙了。 虽未无情拒绝,但内心的激情依旧不减。 又翻了几页书,准备往回走,书册就是宋朝常见的那种线装书,跟现代书的模样最为类似,一侧封订住,另一侧可以活动。 书册是最近选出来的投稿的文章。 当时只想着刊登,能印刷出来就不错了。 现在看来觉得还是缺少了些东西。 譬如,相应的评价。 如果有个总编辑就好了。 文章的初选和部分评定工作,主要是周铭负责,可周铭尚未考取功名,再加上阅历有限,难免会欠缺一些。 第328章 前期还好。 想要把月刊弄好,必须得要一位文学修为中上水平,且在淮安有一定影响力的人物,月刊上的文章最好由那人评定。 可上哪儿找总编辑去? 整出活字印刷,已经不是小事,但对她而言,想要有人承认这月刊,找到一位总编辑才是大事。 “柳夫子?” 正发着神。 一个不小心,她倒是直接撞了上去。 一头装进个胸膛。 没注意到人,第一反应,却是对方胸前衣襟一处黑黢黢的印记。 “不好意思,我……” 她出来的时候,洗了手,忘记擦脸了。 尴尬。 对方是一位儒雅的男子,瞧着三十岁左右。 他退后两步,向她点头:“是我唐突了。” “没有,抱歉,我弄脏了你的衣裳。” “不妨,不妨。” “那……”她要说打扰了,顺道往旁边去,又忽然抬起头来:“你刚刚喊我?” “正是。”男子向她作揖:“我是象山书院的夫子,先前正去了将进酒,等了一阵,未能等到柳夫子归,未曾想到你竟在此处。” “象山书院的夫子?抱歉,我不大熟悉各位书院的夫子,不知该如何称呼?” “鄙人姓陆,单名一个渊。” “噢!原来是陆夫子!” 作出惊讶的模样,当然,她不知道陆夫子是谁。 “在陆夫子面前,称我作夫子作何,那不是……哎呀,咱们别这样说话,太累了,夫子喊我小柳就是。陆夫子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俗话说——瞌睡遇见枕头。 虽然不知道陆渊的文学水平怎么样。 好歹,人家是个夫子,级别肯定是高于周铭的,或许无法相提并论。 再者,认识了陆渊,就等于认识了整个象山书院的夫子,她再借此认识其他书院的夫子,总编辑的事儿起码是有了眉目。 第255章 陆渊 “我……” 只说了一个字,她注意到陆渊看了眼一侧,赶紧伸手向另一侧:“天气炎热,陆夫子若是不嫌弃,不如去我铺子坐坐,稍微歇一歇。” 两人随意聊了一句,便回到了铺子里。 上了二楼。 进了包间。 吩咐小厮拿上一壶冰镇酒来。 “可是最近……传闻,待得鸡鸣前夕,穿上鞋履,前来学府路排队,只为等到铺子发上最新的酒号?” “你这……夫子也太会说笑了。” “倘若真是如此,我倒受不起这份。” “传闻只是传闻。话又说回来,是我害得陆夫子久等,明明是我的不是,该由我赔不是,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尝尝这冰镇的桃花酿,到底值不值得赶在鸡鸣时分就辛苦起床。” 微微拧着的眉。 舒展开来。 下一瞬,他却是眯起了眼,嘴角上扬。 “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怎么,外界说我十分古板?” “相传,你是……” “但说无妨。” “你是一个相当泼辣的女子,不要脸皮,不知羞耻,非挤在男人堆里挣一口饭吃。” 换了个其他人。 说她没脸没皮。 不知羞耻。 还非得挤在男人堆里吃饭。 她早掀桌子干起来了。 但是—— 从对方的语气里,根本没有听出一丝一毫的嘲笑、讥讽的意思,神情,姿态,无不自然,以及真挚。 她扬起脸来:“倘若,不是不要脸不要皮的,我怎么从一堆臭男人手里抢吃食?这条学府路,没有一家掌柜的,同为女子,梨花路上倒还有好几位精明能干的娘子。” “所以我说,你很有趣。” 小厮端来了冰镇桃花酿。 果酒而已。 酒味本身淡,口感偏甜,本来就是她兑出来的饮料,其实,冰库里面的冰块,还能撑一阵子。 最近几日是一天热过一天的趋势,冰库门缝,全都罩上了厚厚的帘子,连着冰库头顶,芳草也找了洪震武,专门找人搭建起了草棚子。 之所以说——限量。 还不是为了销售。 地窖,谁家都可以弄个,冰窖倒是不常见,尤其是在南方地区。 这宅子能有个冰窖。 还是归功于孙小猴,他当初找到了那个井,虽然带她去看,主要是为了那井里的宝贝。 但井才是最大宝贝。 至于会有冰库的原因,肯定是跟特殊的地理结构有关,具体她也搞不清楚。 反正,淮安城内,没听说有其他的冰窖。 冰——自然而然是极其稀少的物件,特别是此时的夏季,近三十年来没有过的炎炎夏日。 不赚上一笔,那都是对不起那口井。 “夫子觉之如何?” 吃了一口桃花酿,陆渊笑了一下,紧着把被里的酒一饮而尽。 “我今日真是走运,一个时辰,没有白等。”陆渊长呼一声,指着空空的杯子道:“果真是透心凉,畅快!” “对了,陆夫子找我是?” “想找你商量下诗集之事。” “噢?” “相传。”陆渊笑了起来:“的确是只能从他人口中得知,小洞天尚在时,我人当时不在淮安,只可惜无法立即领略小洞天所传出的绝世之作,滕王阁序,及那些耐人寻味值得深思的佳句。那时的我尚在长安,已听闻此事,从友人手中所得一卷,上面是抄写的出自小洞天的诗句,其中多数,鄙人倾心佩之,欲拜见作者,与之请教探讨。” 第329章 他脸上又露出几分苦笑来:“只可惜,待我回来时,小洞天的门却关了。” “所以说,你是想将如今有的诗句,整合出一册诗集?” 他收了笑,看着她,模样真挚:“无论是小洞天,亦或是将进酒,其中多为绝世之篇,尽管落名了名,可……可我实在是才疏学浅,竟不知其中一人。想要出诗集,倒不是为了这,我是想让更多人能大饱眼福,我愿意自费印制,不花你们一个钱,但此事需经得你的同意。” “是这样啊。” “印制好之后,我将会赠与青山、白露等书院的学子,若是有人要用钱换之,所得钱财一律交与你。小柳,你看如何啊?” “陆夫子啊,印制,可是一笔不少的费用,你可知道?” “费用之事,你无需担忧。” “为何不手抄?” 陆渊轻微叹息一声:“我知道手抄卷显得更加重视,当然,那些诗句也值得裱装起来,如此的珍贵,可若是如此,难免成为高置书架顶端的珍藏。” “作为藏书,这不好吗?” “大家都藏了起来,难不成还能口口相传?”顿了顿,他忽然又笑了起来:“你跟我说笑才是,你若是有心将它们藏起来,你就不会写在那面墙上了。小柳啊,你的想法跟我的,咱俩是一样的,我想要让更多的人读到它们,让它们出现在更多人的眼前,能被看见,能被听见,能流传下去。” “文化需要传承。” “对的。”陆渊点点头:“印制虽然落了下流,印制费用也不少,但每一次,就能得到许多卷。” 对于陆渊的想法,她倒是觉得惊奇。 许多想法,后世觉得很简单,很正常,对于许多年前的人们而已,绝对可以用“惊世骇俗”,或者“眼光超级长远”来形容。 某些人是真透过了现象看到了本质。 “陆夫子,我想跟你说另外一件事。” 陆渊点头,接着,垂下了头:“你且说罢。” “你别沮丧啊,你等我说完,再回头看这件事。” 她给他倒上冰镇桃花酿:“再吃上几口,一会儿可全被热气吸走了。” 陆渊拿起杯子来。 “不知陆夫子,听说这件事没有。以前在小洞天,学子们可以投稿,写上一篇诗作,每月评选出最优秀的一篇,那位学子能够在小洞天吃上一月的套餐。当时,这个活动的效果,还是非常不错,尽管只持续了短短的时日。” “我听说,你们又延续了这件事?” “是的。现在是每个月,我们会选一些作品出来,四言诗也好,长篇文也好,只要被选中的作品,我们会每月出版一次。” “出版?” “就是每月印制一次,将那些作为汇总成一本书册。” “每月一次?你……你可知要费多少金钱?” 第256章 相谈甚欢 话一说出口,陆渊就连连摇头:“此事无关乎金钱,提至金钱俗物,是,是……” 陆渊看着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问道:“你为什么那么做?” “我知道要花很多钱,印制是很贵的,虽说也不是贵得无法承受,但是每个月一次的频率,一般的印制堂根本无法满足。如果印制堂可以做到,我的荷包那是做不到的——囊中羞涩啊,哈哈哈!” “为什么?” “跟你一样啊,我想让更多的学子有更多的机会。” “小柳,我敬你一杯。” 陆渊举起杯来。 “别急,我还没说完呢,因为贵,所以我自己搞了一个印制堂,速度肯定是能跟上,只不过……” “什么?!你……置办了一个印制堂?这,这铺子不做了吗?” “做啊,怎么?” “你……” “放心,我暂时有大把的时间来做这些事。” “只不过什么?” “陆夫子,你先看看这个。”一直拽在手里的线装书,终于,遇见了它的第一个读者:“第一本月刊,有些错误,你暂且先看看,希望能够给我提出一些意见来。” “这是?这种书册,我倒是头一次见。” 陆渊接过书册来。 翻转过来看了看,接着翻开书页。 第一页为空白。 继续翻。 书页的两侧,竟皆有文字。 右侧是一首诗,左侧同样是一首诗。 紧着往后去。 翻了十来页。 直到最后一页的书底。 直到合上书页,他久久没有说话。 “陆夫子?” 抬头,他对上她的眼眸。 从她的眼中,他看见了他自己,然后他就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是不是觉得还不错?” “第三篇诗作,较之前两首,我认为更加不错。” “怎么说?” “第一首看似华丽,却多了几分辞藻堆砌之嫌,而第首诗的景与情,其实,并不能融为一体。”他翻到第三页:“你看看这篇,看似普通,其中寓意深厚,你且细细品味。” “说得好。”她赶紧拍起巴巴掌来:“一语中的。” 说实话。 大实话。 她不是很能看得懂这些学子要表达的意思,想要看一眼,就能体会出对方要表达的感情。 第330章 呃…… 学子嘛,毕竟还不是大师,总体而言,不能跟她从课本里背过的诗词相比,后者可是从古到今,无数的诗篇中选出来的佼佼者。 而周铭挑选这些诗作。 说实话,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因为他自己都承认自己的修为太过浅薄。 他本不愿做这种事。 教一下小朋友认字,还是硬着头皮上的,让他评选诗作,真的是在咬牙坚持了。 据说,周铭最近不敢出门。 已经两三个月了,除了去学堂,他是坚决遵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典范。 原因? 好像是他怕被人唾骂。 因此啊,她得找到一个师傅。 两个作用,第一,担任编辑,第二,请顺便给月刊取个名儿。 “像陆夫子这般有文采,有学识,有见识,有度量,有思想,有远见,还务实的夫子,实在是像夜明珠一样稀罕呐!为了广大学子,陆夫子,你可愿意为他们尽一份力?要不要担任我这月刊的总编辑,不要紧张,所谓编辑,就是在你业余时间里,为学子们点评一下诗作,没事儿看看诗篇,从中挑选一些较好的作品?” 陆渊却是拧起了眉。 “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那诗集?” “没事儿,出啊。” “我是在想,能否在每份月刊中,印上些小洞天和将进酒中的诗句,此外,能否赠送我一些印好的这种书册,如此一来,正不是两全其美?” 当即一拍手:“没问题!” “小柳,来,我敬你一杯。” “别急,还有个事儿。” “什么?” “咱们的月刊,还没取名儿呢,你看?” “不如……不行,这得好生想想。” “行,还有几日,我再把这线装书再重新整理一下。” “小柳,我这酒……都热乎了。” “稍等,我给你换壶透心凉的!” 陆渊比顾凯芝年轻许多,跟他说起话来,自然要随意许多,上了一桌子美酒美食,两人就差搂着肩膀称兄道弟了。 末了,她派人送陆渊回去。 回去之前,陆渊盯着那一桌没吃完的饭菜,摇头不肯走:“可惜,可惜……” “我给你打包,随你一起回去。” “好。” 陆渊的步子也不晃悠了,招呼小厮打包食物。 柳微在捯饬出版月刊的事情,另一边,几个小孩按照冰镇酒的法子,捯饬出了冰镇酸梅汁。 淮安一带百姓,多爱吃一口酸酸甜甜的酸梅汁。 以往的做法。 前一晚将酸梅汁凉在井水之中,第二日,再从井中捞出,挑着走街串巷,天气越是炎热,酸梅汁卖得越好。 可今年却是有些不好卖。 清晨的时候,刚从井里取出的酸梅汁,还算清凉,可要不了多久,一个时辰都不到,酸梅汁一点清凉感都没有。 “吃上那一晚酸梅汁,倒不如吃上一碗昨晚凉着的沉水!娘子,你试试,咱们的冰镇酸梅汁,不好吃不要钱!” 路口的女子瞅着孙小猴,摇了摇头,不回头的走开了。 “猴哥儿,咱们……” 一旁的小黑拉拉他。 “怎么?” “要不,咱们把酸梅汁带出来吧?” “那可不行,得把人带过去,如果跟挑货郎一样,挑着走街串巷,根本要不了多久,咱们的酸梅汤就跟他们的一样了!” 一大清早。 几个孩子就在尽力推销。 孙小猴,杨大勇,小黑,还有贾碧云,几人都在金鸡街附近吆喝,带人去吃他们的冰镇酸梅汤。 留王子婷在学堂外支起的小铺子,等他们带人过去。 直到晌午。 几人都能没能推销出去一碗酸梅汁。 “怎么样?” 王子婷期盼的眼神,最后只剩下失望。 “唉……酸梅汁都不凉了。” “我看看?” 王子婷护着面前的盆子:“杨大勇你别看,凉气儿都被你看没了!” “哪儿有?!” “怎么没有?你回来瞧上了好几次,凉气就是被你瞧没了,可别等到傍晚,现在就已经热乎了!” “别吵了。”孙小猴捂着脑袋。 “嘿!怎么就被我瞧没了,你没有看吗?” “你……” 两人争执不下。 贾碧云揭开盆子盖儿,凑近了,吸了口气:“真热乎了。咱们……咱们不能……” 第257章 冰窖 小黑凑了过去:“碧云呐,咱们不能什么啊?” “咱们……咱么不能一早就卖。” 贾碧云说完,看向了孙小猴。 只见孙小猴仍捂着脑袋,双眼直勾勾盯着地面。 他正蹲坐在地上。 “咱们不一早就卖,那,那酸梅汁不就热乎了吗?”小黑问道。 贾碧云瘪了下嘴:“不能在一清早。” “那该在什么时候?” “午后。” 说这话的是孙小猴。 “午后可是最热的时候!” 孙小猴起身,笑着看着贾碧云:“你有两下子嘛!” 贾碧云挪开脸去:“没你厉害。” “卖东西的时候,我是比你厉害,不过……”绕到贾碧云面前,孙小猴笑嘻嘻说道:“大姨姐说了,各有所长,一个人不可能什么都会,也不可能什么都厉害,有一项厉害就算是很厉害了,所以说,你也是很厉害的。” 第331章 小黑听得云里雾里:“你俩在说什么啊?” 隔壁还在吵。 孙小猴走到桌案前,揭开了盖子,端起酸梅汁来,大口咕噜噜喝了起来。 立即,听见王子婷的叫声:“孙小猴你在干什么?!” “猴子,给我,给我留一口,我尝尝有多热乎!” 第二日。 几人改变了策略。 依旧是王子婷留在小草处,跟她一起的还有贾碧云。 孙小猴三人背着个小竹筐,上面盖着后布,里面也是厚厚的布裹着。 再里面则是几壶冰镇酸梅汁。 孙小猴厚着脸皮找二哥借了几个铺子的酒壶,用来装酸梅汁,不用平时用的土碗。 他们离开了金鸡街。 去了附近人多的地方,尤其是在酒馆多的地方。 “猴儿哥,咱们要怎么办啊?” 小黑蹲在孙小猴身旁,另一侧是杨大勇。 杨大勇见孙小猴不说话,只是左瞧瞧,右看看,就站了起来:“我去试试,来个开门红!” 孙小猴拉住他:“你等等。” “等什么?” “别问那么多,让你等,你等就是了。” 三人蹲在街上最大的一家酒肆前。 午后正是炎热时。 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滴。 倒是不怕流汗,只是怕竹篓子里的冰镇酸梅汁,凉气给热气吸走了。 忽然,孙小猴双眼放光:“就是他了!” 他快速取出一壶酸梅汁来。 一边走,一边用布裹住。 一男子正从一辆较为豪华的牛车下来。 “公子万福!” 男子眼皮一抬,看了眼车旁的小厮。 当即,小厮拿出两个钱:“走吧,别在这儿了。” 孙小猴不接那钱,而是将包裹起来的东西往前一送,他还站在原地:“公子,我来给你送凉爽来了。” 往里走的男子,就此脚步一停。 “送凉爽?” “这是刚出的冰镇酸梅汁,酸甜可口,清爽冰凉,公子不要尝一尝?” 男子又看了眼旁边的小厮:“愣着做什么?” 小厮赶紧赶他走。 孙小猴错开身子,紧着超那男子去:“公子你尝尝,不好吃不要钱。” 男子“哼”了一声。 往里面去。 而后面的小厮,一把拽住了他的后衣领。 “你别,我……” 话还没说完。 孙小猴只觉得自己的双腿离开了地面。 下一瞬。 他落在了对面地上。 可顾不及的疼。 他只听见一声脆响,紧着,就是眼中的支离破碎。 冰镇酸梅汁。 装它的壶碎了。 抬头看了眼,对面的小厮朝他挥起拳头。 “猴儿哥,你没事吧?” 小黑跑到他面前。 他嘟囔起嘴:“为什么我们卖不出去?” 杨大勇在这个时候走来:“哈哈哈!” “你笑什么笑?” 杨大勇捧住肚子:“终于看了你吃了一回瘪!” “哼!”孙小猴起身,对着他跺了跺脚:“咱们走着瞧,我一定可以!” 孙小猴去捡地上的碎片和布,面前却出现一道黑影。 “嘿!小孩?” 他扬起头来,只见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 “我是小孩?” “我家公子要我问你,你这是冰镇的?” 看了眼四周,不知什么时候,路边又来了一辆驴车。 看向那普普通通的车子,以及面前普普通通的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他举起手中的布包来:“你摸一下,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人。” 男孩的手轻轻触了一下:“真是凉的。” “你们可要尝尝?冰镇酸梅汁,酸甜可口,淮安城内独此一家!” “可真能说大话?上哪儿独此一家?” “是不是大话,你们可以去打听打听,但酸梅汁是不是冰镇,我可以拍着胸脯保证,小黑!”他从小黑那里取出一壶酸梅汁来,递给了男孩:“你且拿去,不好不要钱。” 男孩接了壶:“怎么卖?” “一壶,三十钱。” “一壶要三十钱?酸梅汁可就三五文一碗!” “你给你家公子试试。”孙小猴望向车帘方向,声音稍大了些:“东西都得看缘分,这不是多少钱的事儿。” 这句话还是从大姨姐那里听来的。 他也不是特别明白。 但是他觉得可以拿来用用。 男孩把壶递进了车帘,不大会儿,就听车帘里的人说了句话,具体是什么,他却是没能听懂。 “喏,拿去吧。”男孩取了钱给他:“你再给我一壶,这里是九十个钱。” “两壶只要六十。” 男孩笑了起来:“你那碎的一壶,咱们公子说,那是一种缘分。” 真是应了杨大勇的话——开门红。 自从卖出了这壶冰镇酸梅汁,竟然有人来买酸梅汁,他们还是带着人去金鸡街。 越来越多的人来草棚子。 却很快就销售一空。 “还有吗?” “没了,没了,明日赶早。” “明日什么时候能有?” “明日午后,午后能有冰镇酸梅汁。” 第332章 买着的人早抱着壶走了。 没买着的眼红着:“你那是冰镇的吗?” “当然是冰镇的,不信,给你摸摸!” “真是冰的!” “那还用说?要不是我听着风声,赶紧来了,不然肯定买不到了!” “这儿怎么会有冰镇的玩意儿?不是,最近听说将进酒才有冰镇酒?” “你不知道那学堂?” “什么学堂?” “那草棚子后,就是一间学堂,办学堂的人,正是将进酒的掌柜,所以几个孩子那儿能有冰镇酸梅汁卖,自然是同一个地方来的!嗯……舒畅,吃两口,我这五脏六腑都凉快了,像是泡在溪水之中……” “老兄,你,你给我吃一口?” 第258章 借冰 两人走了一路,说了一路,说者无意,却是听者有心。 原本路过的一人,跟在他俩身后。 那人默默走了一阵。 直到两人分开。 他折回原来的路,朝着金鸡街的方向去。 等他到位于金鸡街的学堂,外面没其他人,只是有个空荡荡的草棚子。 冰镇酸梅汁。 冰镇。 冰。 哪里有个冰窖? 盯着那学堂敞开的大门,周胜嘴里嘀嘀咕咕好一阵。 天擦黑。 他才从学堂附近离开。 隔了两日。 梨花路上的美人坊。 铺子里的人正在给周胜扇风,他闭着眼,直到有人进了铺子。 “周掌柜?” “怎么样?”周胜仍闭着眼。 “这天儿真是热得不行了!” 周胜睁开了眼,看了眼一旁的小侍。 随即,小侍拿了一袋子钱来,交到了来人手中。 那人接了钱袋子,才笑嘻嘻说道:“天儿是真热,哪怕是这么热,还是有不少人往那学府路去,就在学府路的口子,支了个草棚子,摆了些奇怪的木条子,说是叫做长条凳,排队的人都在里面等着。人家的买卖是真的好,怎么能不好,不知道柳掌柜脑袋里装的是什么,总能变着方子赚钱。” 周胜坐起来:“她又干什么了?” “说是天气热,专门搭了草棚子,给等待的客人歇息,准备了瓜果凉茶,有个什么玩意儿,听说特别好吃,引得许多人去。” “我是问你冰镇酒的事儿!” “冰镇酒的量比前几日少了些,估摸着,要不了多久,她那冰窖里的冰就得化了。” “冰窖在哪里?” “就在她那宅子里。早些时候,找人修了个冰窖,谁知道真能藏冰呐?算她运气好,狠狠赚了一笔,但是要不了多久了。” “你进去没有?” “今日去了,借着送菜的名头。” “下次是什么时候?” “明日就得去,让再送些米面去。” “你去吧。” 人走了。 也让铺子里其他人离开。 周胜独自一人待着,躺下,一闭上眼就一阵心烦意乱。 梨花路上只卖洗涤皂、香皂的铺子,仅此他一家,尽管如此,生意却远不及桃夭当时有的光景。 桃子干还没出来。 如今的桃子还半大不小,想要做桃子干,还得等些时候。 已经让人选了些大个儿的桃子,做成桃干,因为不够甜,还得放不少的糖。 多放糖,这价钱就得加。 已有客人抱怨这桃子茶的加钱太高。 铺子里每日有些进项,周胜却不得不发愁。 生怕柳掌柜当初说的话应验——他会在淮安活不下去。 而且前些时候,柳掌柜去了两三趟青苔镇。 他一直注意她的去向。 所以,从中使了绊子。 利用刘兼的关系,让清台镇所有商户,不敢跟她合作。 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但他隐隐觉得……她在酝酿一件大事。 非常重要的事儿。 一定能够挣许多钱。 如果她挣了很多很多的钱,不用她开口,一定会有人将他狠狠踩在脚下。 一想到这里。 他哪里还能坐的住! 第二日。 周胜起了个大清早,根本睡不着,眼皮子突突直跳。 干? 还是不干? 翻身起来,径直往外去。 等在金鸡街的入口,看着那人不紧不慢走进,又走远,他才看了眼身旁的男子。 男子啃着手中的饼子,嘴里“好勒”一声,挑起担子。 竹篓子里是米面和一些菜。 周胜远远跟着,见男子走到了宅子前。 吼了两嗓子。 门前出现个妇人。 妇人领着男子进去。 进去之前,男子向后挥了几下手。 早些时候。 当柳微要出门的时候,被芳草拉住:“你这个甩手掌柜,当得可是真好。” “哎哟哟,小草妹儿,这才几天哦,说话就带了刀子。”她捂着自己的胸口:“痛啊……” 芳草嘟嘟嘴:“这几日忙,你得去铺子里帮帮忙,孙二忙不过来,前日都出了岔子,我只是个拨算盘的,我也解决不了那么多事儿啊!” “唉……怪咱们铺子生意太好了,要不挪点给别人?” 芳草扔了个白眼给她。 第333章 “我的印制堂也忙啊。”叹息一声,她点点头:“好啦,我知道了,印制堂的事儿,我请陈师傅……陈师傅估计也没空,他要亲自去一趟江州,这样吧,我上午先去堂印制堂,晚些时候,我就过来帮忙,怎么样?” “那你可早点。” “放心,一定赶早,再说了,月刊马上就该出了,我还得想想怎么个发放的法子。” “掌柜的,你可别总想用将进酒来干这些事儿,毕竟,那只是个酒肆,也是食肆。”说了,芳草又嘀咕一句:“你那些东西又不挣钱。” “投资。”她眯了眯眼:“等它赚钱的时候,你可别眼红,小妹儿!” 不过话又说回来。 芳草的话,说得不无道理。 “将进酒”富有文化寓意,算是一个“网红打卡地”,但是,本质上来说,只是一个酒肆+食肆。 月刊的事情。 她得再想想。 印制堂那边,流程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刻字,排版,印刷,剪裁,打孔,装订。 专程去了几趟象山书院,多次请教陆渊,最终确定了第一版月刊的内容,排版,增加了三篇,他关于评定出的前三甲的点评,其中有几篇来自象山书院学子的作品。 月刊取名——小洞天。 陆渊跟她分析了好阵子,发表他的看法,总而言之,真的不错。 ok,那就这样吧。 也算是纪念去年的夹道中的小铺子。 忙到晌午。 整理得差不多了——其实,芳草不说,她也准备回将进酒帮忙了,得准备推出月刊。 第一版月刊,备了五百份。 继续核对每一份月刊。 “掌柜的,你不是要赶着去学府路?” “等会儿,我再看看。”揉揉眼,她已经是眼睛干得不行了,每本线装书都翻一遍,查看是否有漏页的情况。 在这个时候,有人来了。 来人是杏林医馆的董管事。 “董管事怎么来了,可是医馆出了事?” 顿时。 神情严肃。 董管事向她作揖,起身才回答:“没有大事,但我想同掌柜的商量一件大事。” “何事?” 她还是有些紧张。 最近一段时间,董杏林同学可没有闹出任何事情来。 安分守己不说,还勤勤恳恳上工打卡。 董管事续道:“想同掌柜的商量借冰一事。” 第259章 冰化了 “借冰?” “冰镇桃花酿已是红遍整个淮安,如今,若是谁尝过一壶桃花酿,便是一件值得津津乐道之事,董某在想,不知能否向掌柜的借些冰,借着将进酒的势,让杏林医馆广为人知。” “不知董管事准备如何行事?” “夏日炎热,易生内火,在广州一带,百姓皆会熬制凉茶降火避暑,除此之外,梧州,有一当地妙方,专用于清热解毒,滋阴补肾的降火佳品。” “龟苓膏?” 董管事愣了愣,续道:“茯苓汤。” “你继续。” “土茯苓,金银花,蒲公英,罗汉果,再加上少许糖一起熬制,即得茯苓汤。我想借此机会,推出茯苓汤,加上些许的冰,指不定能卖上不少,也用不着许多冰,只要一点点而已,算是一个噱头。” 说罢,董管事看了看她,接着垂下了眼眸。 他也没说其他,只是在静静等待她的回复。 话说到了这里。 一时间,她倒是陷入了沉默。 她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 盯着面前的人,脑袋飞速转了又转,关于杏林医馆,按照董杏林的能力,医馆应该会发生些什么,诸如被药材商欺骗的事儿,应该不止一次,但偏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顺风顺水,现在应该是找到了原因。 原因在于面前这人——他应该替董杏林避开了不少陷阱。 而此人敢想敢做。 冰镇桃花酿近来有多火爆,就算不怎么去铺子,她当然也知晓,可没一人来跟她“借冰”。 董吴一时没再开口。 她吸了口气说道:“没问题,你看着办。” 得言。 他先是作揖,再抬起头来:“多谢掌柜的。” “谢什么?那还不是我的铺子。” “多谢掌柜的信任。” “我还有事儿,那你去忙吧。” “掌柜的,那冰,我要如何去取?” “何时要?” “明日。” “明日一早,我让洪震武给你送一盆子来,怎么样?” “那是最好不过。” “不过只有这么大一盆子。”她伸手比划了一下:“最近天热,冰化了不少,再过不了多久,就怕是没冰了。” “够了够了,我会先将茯苓汤搁在井水里,已经够凉了,再加些冰,也就是沾沾光,取个好彩头。” 才说到“好彩头”三个字而已。 紧着。 有个黑黢黢的身影跑来。 径直朝着印制堂来。 然后。 那黑黢黢的影子凑近了,只见一张乌漆嘛黑的脸。 “掌柜的,不好了!” 顿时。 心下一紧。 后颈一凉。 “哪儿烧了?” “就……”洪震武一口气接不上来:“就……就……” 第334章 一顿着急上火。 她跟着结巴起来:“到,到,到底是哪儿烧起来了?” “咱们……”洪震武喘过气来,又赶紧一口气说完:“就咱们宅子,后宅,不知怎么回事,烧了起来!” 洪震武左右看了眼。 赶紧跑过来。 凑得紧紧的,低声说道:“冰窖糟了!” “呼——” 长长吐出一口气。 她还以为是将进酒糟起了。 花费了那么多人力物力财力,耗费了那么多心思的一个地方,对她而言的意义等同于小洞天,若是被一把火烧了,她发誓,一定会把使坏的那个人的老家给一把火点燃烧个通天透亮!! 只是冰窖。 大不了明天卖不了冰镇桃花酿而已。 孙小猴那边卖不了冰镇酸梅汁。 董管事这边无法借冰。 再说了…… 等等,谁特大爷烧了她的冰窖? “怎么烧起来的?” “不,不知道啊!” 福尔摩斯·微上线。 也不去铺子了,也不管印制堂了,她赶紧回了露桥巷。 虽然是大热天。 天干物燥。 小心火烛。 但是—— 她认为自家宅子,烧起来,还是烧大火的可能性不高。 宅子里平日里没几个人,除了洪有为的爹娘,媳妇和闺女,洪震武的爹娘,以及石头的娘,还有孙小山,其他人都在外面忙得天昏地暗,宅子里几人只在做饭的时候会生火。 着火的时候,恰好没到准备饭菜的时候。 除非——孙大山玩火了。 石头娘表示,孙大山当时就在她眼皮子底下,他绝对没有玩火,更不可能跑到那后面冰窖里去了。 冰窖的四周搭盖得有厚麻布。 随便点个火,其实,还烧不起来。 最为可疑的地方。 冰窖的门大打开来。 没研究了,反正,有人心怀不轨——特地来破坏冰窖。 “婶子,当时有谁来过?” “来过?当,当时没人来啊!” “那你在干嘛?” “我……”洪婶子急红了眼,说着说着就要哭了。 “你个老婆子,一个冰窖都看不住,你知道那冰窖里的冰,一天要挣多少个钱?咱们赔得起吗?你简直是闯了大祸!” 另一位洪婶子急忙说道:“怪我,怪我,要不是我请大姐帮我瞧着厨房,就不会……让人钻了空子。” “瞧着厨房?” “让人送了些米面来,我们在清数……咦,东家,会不会……” “送东西来的人,可是平日里相熟的人?” 洪婶子点头:“小舟,宏德米坊的小舟,一直都是他送的米面来。本该昨日来,他只送了一部分,说今日再补送些来。” 洪大叔却说道:“不对啊,当时着火,他正在茅房里。” “对啊……他闹肚子,借咱们的茅房用一用,我就请洪大哥带他去了茅房,没多久,就听见有人喊后面起火了。” “谁喊的?” 屋子里几人皆是不知。 不知就不知吧。 去宏德米坊。 “小舟了?” “小舟回老家去了。” “他老家在哪儿?” “远着,富安,说是家中有急事,匆匆忙走的,我给他支了这个月的钱。” 宏德米坊的小舟失联了。 她去找了阿坤,请他帮忙打听。 大约就是露桥巷那边失火,不久,小舟离开了淮安城。 城边摊贩,有人看见他离开。 “查一查,他最近常去哪些地方?” 阿坤办事的速度。 一流。 第二天一早。 阿坤来了宅子,说了两个字:“周胜。” 看吧。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周胜跟小舟曾经的对话,悉数落到了她的耳朵里,包括,前些日子,在青苔镇发生的事情。 第260章 制冰 冰窖被毁。 一时之间,也不可能再有冰。 “天呐!” 芳草第一个大呼无法接受! “没有冰?” “真没有冰?” “不是冰窖吗?咱们弄些凉水进去,重新封起来,试一试,看看明日是否能有冰?” 第二天一大早。 天还没亮。 芳草就蹲在稍微修整后的冰窖外,等天稍微亮堂一些,她才往里面去了。 出来后立即回了房间。 一把掀开了柳微的被子。 “你还在睡!掌柜的,你可知道,要是没有冰,铺子该变成什么样儿?咱们做买卖的,最讲究一个信用!” “退……退了。” 她拉回被子,翻过身来。 “退什么退?能来排队买桃花酿,有几个人是缺那钱?” “那就延迟,往后推一推。” “推到什么时候?冬日吗?” “推几日,我再想法子。” “你在想什么法子?” “制冰的法子。” “制,制冰?”芳草坐在她窗边,拍了拍她的后背:“你还能制冰?!” “亲爱的小草妹儿,我要被你整晕了,你可别烦我了,我在想如何制冰。你先把时间推一下……大概三日,三日后咱们再说退不退。” 第335章 “还是要退?”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啊!” 芳草被她赶了出去。 回去。 躺下。 继续迷迷糊糊的思考——如何制冰? 可以利用某种东西制冰,那种东西叫什么来着,她记得古代是有那个玩意儿的。 想啊想。 睡着了。 一夜没合眼,又在想制冰的事情,一边想该如何对周胜进行打击报复。 目前,美人坊的业务,不过是香皂、洗涤皂,以及桃子茶,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不过美人坊不是唯一。 虽然有些生意。 但明显生意说不上多好,可能某些时候,还远远不如对面的杏林医馆。 对于周胜。 作为他唯一的产业——美人坊,如果遭遇致命打击,他应该会被气得吐血吧? 该如何进行致命打击呢? 突然。 灵光一闪。 翻身坐起。 也就是这一瞬间,嘴边多了一个字。 硝。 “对了!硝石!” 呃…… 两个问题。 第一,硝石如今的学名叫做啥? 第二,她要上哪儿找到这种东西? 把目光转向了董杏林。 “你好,董大夫,有事请教。” 董杏林缩了缩脖子:“你要跟我请教何事?” “有种东西,我不知道叫做什么,其中一个名称为硝。” “你这……我……” 董杏林一副感到为难的表情。 “要不……你问问其他人,我还有事儿,今日约了好几位娘子,她们……” “不行,你别走!”拽着董杏林回了他的屋子。 啪—— 关门。 董杏林挣扎:“你,你要作甚,这光天化日之下……” “想不出来,你休想出去。我继续说,这种东西……诶……遇水吸热……” 就这样相互折磨了足足一个时辰。 在她找不到头绪的描述中。 董杏林睡着了。 “啪!” 猛拍桌。 “你给我醒醒!” “可是……《神农本草经》内,提及的‘朴消’?” “啥?” “《神农本草经》所言,朴消能化七十二种石……” 根据董杏林所描绘的‘朴消’的化学性质。 她猜测大概就是硝石。 虽然字不一样。 “哪里能弄到?” “药铺就有,不过,量应该不过。” 杏林医馆就有。 只不过确实是只有那么一丢丢。 经过实验。 “哈哈哈!” “掌柜的,你……笑得好渗人。” “给我多弄点这玩意儿!快,赶快!”拽住洪震武,她悄悄咪咪说道:“一定得低调,不能给别人知道去了,换不同的人去买,乔装打扮一番。” 董管事说了一嘴:“药铺里的朴消,普遍价格昂贵。” “哪儿便宜?我要很多。” “青苔镇。” “为什么是青苔镇?” 董管事跟她解释道:“我也是碰巧得知的,烧制瓷器,在上色之时,常用一种叫做焰硝的东西,用于孔雀绿釉,而焰硝跟药铺里常见的朴消,外表颇有相似之处,我也不能确定一定就是朴消。如果真的是朴消,而且能够达到掌柜的想要的结果,去青苔镇买焰硝,那必定会省下一大笔钱。” 当即。 派董管事去一趟青苔镇。 其实,由于青苔镇等地是有名的烧窑地,附近还有几个矿,专门用来挖一些窑厂所需要的东西,硝矿算是其一。 通过阿坤,找了三个面生的伙计,同董管事一块儿去了青苔镇。 返回的时候,正是第三日下午。 董管事四人,推着一个板车,来到了露桥巷。 不用多问。 “来,搬进来。” “大叔,守着,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进来!” 两位洪大叔操起家伙严守大门。 守什么大门啊? 直接关了吧。 插一句——这个时候流行不关门,所以,才给了贼人可乘之机。 咱们还是乖乖关上门。 什么夜不闭户。 那只是童话故事。 硝制冰。 早在古代,就已经有了。 烧窑用料和《神农本草经》内皆有提到这个东西,只不过名字不同,其,曾用名,地霜,苦硝,火硝,北帝玄珠等等,跟后世用字又有所不同,大致性能却是相同。 硝遇水吸热降温。 实际上,操作也很简单。 第一步。 取一个大盆子。 盆子里装一半的水。 第二步。 来个大缸子。 缸子里装五分之一的水。 第三步,把盆子放缸子里。 第四步。 把硝石扔进盆子里。 关上门,准备出去溜达一圈,去街头吃碗油泼凉面什么的,再回来瞧瞧。 然后。 门口等着一堆人。 小板凳坐着,瓜子磕着,二郎腿翘着。 “诸位是?” “怎么样?冰来了吗?” 芳草也在,踮起脚往里瞅:“姐,到底怎么样啊?” 第336章 “谁都不许进去。” 吩咐一句。 出去吃面了。 等她回来的时候,更搞笑了,一堆人趴在那冰窖前。 个个往里瞅。 “哎哟!东家,我真瞧见凉气了,他们非不信!” “东家,让咱们也瞧瞧吧!大夏天的,你竟然真弄出了冰,是不是拜了哪尊菩萨?” 开门吧。 冰窖在底下,上面只是一个不大的空间而已,但缸子就在上面。 一进去。 一眼就看见了缸子里一盆子的冰。 “真的是冰?!” “冰!真的是冰!” 芳草把她拉到一侧:“是不是能弄出很多的冰?那咱们能不能直接把冰放桃花酿里,这样一来更省事儿?” 第261章 冰回来了 将桃花酿放入冰窖,冰镇一晚,第二日得到的桃花酿温度较低,但维持不了多久,每日从露桥巷送两批过期,接近傍晚时一批,隔一个时辰再送一批,期间,用混了部分冰块的盆子一起端过去。 只是这样,自然无法长时间维持低温。 而放在后厨,用了厚布包裹,依旧不能保证长时间的低温。 如果有大量的冰,其实,更方便的办法就是把冰放进去。 每次从露桥巷运送冰块到铺子即可。 也用不着从铺子里来回搬运酒那么麻烦,而且,加入冰之后,液体保持冰冷的状态的时间,同时会大大提升。 可是—— 她摇了摇头:“不行。” “为什么啊?” “这种冰不是以前的冰。” 芳草抢先问道:“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冰吗?” 她领着芳草回去,正好看见有人摸了下冰块,又将那手放进自己嘴中。 “住手!” 吼了那么一嗓子,把洪震武吓得一哆嗦。 “东家,我就看看。” “看,可以的,摸一摸,也无妨,但是……”转过身来,目光一一扫过每个人的脸,面色严肃说道:“你们听好了,这种冰,不能吃,可以用来降温,图个凉爽,但是绝对不能放进自己嘴中,知道了吗?” 众人不解。 她也不能来那么一句——化学物品,有毒! 要是说出有毒,估计得生出些其他事端来。 “为啥吃不得啊?” 洪震武弱弱来了句。 “我就问你,大热天的,哪里来的冰?” “就是不知道啊!大热天的,东家,你从哪儿变出来的冰?” “借来的。” “借?!” “我从冬神那儿借来的冰,所以,只能用一用,不能放进肚子里,此外,这种冰融化后的水,不能扔掉,得给我抱回来,明白了吗?” 扔进水里的硝石,变成了冰,等冰化了,通过晾晒提纯等方法,又可以再次得到一些硝石。 因此。 采购来的硝石,一板车,四五袋,实际可用整个夏天。 再三叮嘱。 跟几人说清楚了情况,就可以大批量制冰。 第二天傍晚时分。 将进酒前挂出了牌子。 “其一,前几日预约冰镇桃花酿的顾客,从今日起,至三日内,到店取走或堂食的顾客,将免费赠送一壶冰镇桃花酿。” “其二,为回馈广大顾客,凡在本店消费过的客人,一律赠送冰镇酸梅汁一碗,每日限量三百碗,先到先得。” “其三,为感恩淮安百姓支持,特提供清热解暑的冰镇茯苓汤,半价优惠,请领取优惠券后移步梨花路——杏林医馆。” 牌子一摆出来。 立即吸引了路人的目光。 “咦?又有了?” “不是听闻,柳掌柜家里的冰窖给人烧了吗?” “是啊,冰都给化了,怎么又有冰了?这也太神奇了吧?” “走,咱们进去看看!” 而本就预约了冰镇桃花酿的顾客。 能通知的尽量通知,通知不到的,也都速度闻风而至,哪怕是当时没有,登记住址后,半个时辰不到,就能收到两壶冰镇桃花酿。 “哎哟!真给送?” “还是冰的,真真的冰的!” 临时被喊来送酒的阿坤眯着眼:“还有一壶,快拿走,别介一会儿就给我捂热了。” 顾客赶紧把酒壶拿走了。 阿坤接着送下一家。 学府路上,再次热闹起来。 “掌柜的,就这三日有,三日后还有没有冰镇酒啊?只是这三日,太没意思了!” 柳微解释道:“有的。咱们先把前几日,那些定了冰镇桃花酿的客户,一一送去酒,再重新开售,每日都有,大家不要着急,保证这个夏日,每天都有冰镇桃花酿,不止是冰镇桃花酿,还有冰镇青梅酒,冰镇葡萄酒。” “还有葡萄酒?!” “半个月以后,就能品尝葡萄酒了。” “当真是葡萄酒?” “没错,就是‘葡萄美酒夜光杯’那个葡萄酒。” 整个夏日夜晚。 学府路成为整个淮安的核心,最为热闹的地方,从每日傍晚五点开始,铺子外搭起的铺子,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因为每人都能领一碗冰镇酸梅汁。 负责发放冰镇酸梅汁的人,正是孙小猴几人。 让他们卖酸梅汁的事儿,暂且取消。 第337章 就在棚子旁,立了个小牌子,还有一个类似“功德箱”的木箱子。 箱子上贴着“互助基金会”几个字。 牌子上写着,学堂的孩子要成立一个“互助基金会”,希望爱心人士能够捐助一些钱财,用于帮助无家可归的孩子。 “公子,捐几个钱就行,两个钱?” “多谢公子,公子万福!” 只是几个钱而已,对于有钱的公子哥儿们来说,却是算不得什么。 一个两文钱,一个五文钱,就跟手指缝里流出的水一样,对于孙小猴几人而言,一天下来,的的确确能收获不少。 赠送冰镇酸梅汁。 维持了一个月。 孙小猴几人白天上课,晚上带着不同的孩子来帮忙,自我提升还不少,他们很快达到了预期目标,当然,实际获得远远超过他们的目标。 此外,这件事也算是为将进酒持续引流一个月。 那些无法预约到店里用餐的客户,也会得到一碗酸甜可口的免费冰镇酸梅汁,即使是吃不到,许多人也会没事儿来看看,顺便吃一碗酸梅汁。 此外。 那就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梨花路。 就在“冰”重新回到露桥巷柳掌柜的冰窖后,杏林医馆前,跟着排起了长龙。 董杏林在医馆内为排队的妇人看诊医治,董管事在外面,搭起的铺子前,指引分发冰镇茯苓汤。 将进酒前告示写明——“其二,为回馈广大顾客,凡在本店消费过的客人,一律赠送冰镇酸梅汁一碗,每日限量三百碗,先到先得。” 重点在于“凡在本店消费过的客人”。 那些普通百姓,手里没有几个闲钱,大多数一辈子没上过两次馆子,怎么可能会花钱买冰镇什么酒。 不过,有一碗清热解暑的,冰镇的,茯苓汤,而且只要两文钱一碗。 这样的消息——不胫而走,到杏林医馆买茯苓汤的人,光是排队,已经从梨花路一头,排到了另外一头。 第262章 报复来得很随意 担心大家中暑。 尤其是午后一段时间。 医馆外搭起了棚子,排队的人都排排坐着,由董管事叫号,叫到哪个,哪个就上前,接过一碗冰镇茯苓汤,咕噜噜畅快喝了,把碗交给一旁的孩子。 孩子将收集好的碗,一批批抱回医馆,由大一些的孩子清洗,再送回外面的棚子。 而棚子另一侧,则是负责登记收费分号的孩子。 “傅,姓傅,傅字怎么写?” 旁边的孩子也摇头。 “我写给你看。” 顾客自己写好了名字,交了两文钱,得到了一个号。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百三十五号的意思,你明天下午来就成。” “明日下午?” “咱们每日发放三百碗,上午一百,下午一百,晚上一百,你这排到了一百三十五号,那就是得明日下午来。” “原来是这样。可是,这符号……” “这是咱们学堂教的数字,你记得明日下午来就成!” 顾客看了眼棚子那边:“我不在这儿吃,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用自家的碗都成,那你可以早些来,盛了茯苓汤拿走就是。” “对了,你们赠送的香皂,还有吗?” “有的!”孩子笑嘻嘻点头。 “那……” 另外一个孩子顺溜着说道:“茯苓汤原价五文钱一碗,用优惠券是一碗两文钱,如果一次买三碗,一共就是十个钱,另外赠送一块香皂,香皂可要八文钱一块呢!” “那我要三碗,你给我重新写下来,我明日自己带大碗来取。” “行!姐姐,你等等,我现在就给你拿香皂去!” 没错。 买茯苓汤,赠送价值八文钱的香皂。 也可以选择,两块洗涤皂。 喏,斜对面的铺子就有,洗涤皂一块三文,两块不就是六文? 只要一次性买三碗茯苓汤。 拢共十文钱而已。 哪怕是不想买茯苓汤的娘子,也从美人坊出来,折去了对面的杏林医馆。 不要白不要啊! 而且还是两样都能要! 来那么一下子——气得周胜那叫一个胸口碎大石! 柳掌柜借杏林医馆来那么一手,不说挖走了客流量,光是需求量,那挤得美人坊起码两三个月没有生意,除了过阵子能跟上高质量的桃子茶。 但他根本无法肯定,柳掌柜有没有其他打算,尤其是在桃子茶上。 去年,他挖了人家的墙根。 去洪家村拿到洗涤皂的制造法子,还从“核心人物”嘴里得知该如何制作桃干,也知道从哪里获得茶叶,后期如何加工等等。 当时桃夭铺子还在,他用的法子是低价。 桃夭卖五文,他就卖三文。 可如今…… 人家相当于是白送啊! 这要如何比? 他完全比不起啊! 虽然挣了几个月的钱,但铺子每个月都有租金,铺子里还有好几个人,每人都要发月钱…… 再看柳掌柜。 她关了梨花路的桃夭铺子,竟去置办起了学堂,还开了拳馆,尽管开业当日,拳馆就给人砸了牌匾,但她好歹是重开了小洞天,不,那是收了旁边两间铺子,又合了陈记酒馆的铺子,合起来了一间顶大的铺子。 第338章 最近……好像,她又要捯饬什么印制堂? 他不知道她哪里来那么多想法,那么来那么多时间,哪里来那么多的精力! 但他知道自己比不过人家——因为他只有一间铺子! 美人坊要是垮了,他…… 眼前似乎闪过一张脸。 那人眼中尽是冷漠与嘲讽。 她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周胜起身合上了铺子的门。 “掌柜的?” “今日不开了,你们都回去。” 店铺里几人赶紧离开了。 剩下周胜一人。 他坐在铺子里。 从早到晚。 耳旁是外面的喧嚣声。 ………… ………… 解决了制冰的问题。 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连闷热的空气,都多了几分清新利爽。 舒畅。 下一个问题就是月刊发行之事。 关于月刊“小洞天”的发行。 那是一个左思右想。 芳草的话,一直在耳边萦绕——将进酒只是一间食铺,只是一间酒肆,无法承担太多的东西。 而月刊一事,本就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不仅仅是印刷一本书那么简单,这意味着……暂时也说不好,这究竟会带来怎么样的改变,但她心里有数。 因此,月刊的发行,需要依靠将进酒,却不能依赖它。 她需要为“小洞天”寻找一个新的屋檐。 学府路上没有合适的铺子。 目光转移到了相邻的背街,其实,就在她铺子的另外一侧,斜对面一家小铺子。 简单装修了一番,两天的功夫。 作用类似于编辑室。 今后学子们投稿,需要直接去那边,统一收集好作品,再交由象山书院的陆渊审核,经过陆渊的牵线搭桥,她已经认识了另外一家私塾的两位夫子。 一位态度不怎么样,另一位还是表示欣赏与支持。 可以了。 毕竟,她只是一介商贾。 往后,审评的事情,也会向更多夫子请教。 铺子准备好了。 一本本线装书,放进了铺子。 对了,铺子的名字,叫作——小洞天记。 取了一小部分放在将进酒,每个桌案上,皆有一本。 同时,在当天晌午,学府路上几间书院前,她亲自去一本本分发。 “柳掌柜,你在发什么?” 路上碰见了蔡戌则。 “来,蔡兄瞧瞧,第一本月刊。” “月刊?” “每月印刷一次的线装书。” “像你那儿的菜谱,这个就叫作线装书?这名儿,取得甚妙……”蔡戌则取过线装书,刚翻开两页。 有人快步走了过来。 书生面色潮红,高高举着月刊:“柳掌柜!多谢,多谢!” “怎么了?” 她倒是被吓了一跳。 书生翻开用手指夹着的书页,声音颤抖着说道:“我的,这是我的诗,没想到,我的诗能出现在一册书中!当初,你说的那些,我只是将信将疑,我写下放在了柜台那儿,没想……没想到,真的能够出现在书中!” 且不说手抄本。 印刷费很贵。 能用印刷方式呈现的诗作,肯定是非常优秀的作品。 自己的诗作能出现在一本书中。 那种感觉……哈哈哈,肯定是有种即将飞黄腾达之感! 此次月刊一共有二十篇作品。 也就是有二十位学子中奖。 书生在笑,她的脸色也露出笑容 第263章 诞辰 “小洞天记”缺个守铺的人,这个人要做的事儿不多,却不只是需要识字而已,得识文,得识人,目前现有的人无法满足这个条件。 只好外聘。 石头倒是给她出了个好主意——找书院的学子。 “石头啊,你是怎么想到的?” “来来往往都是学子。” 她拍了拍石头的肩膀:“不错哦!” 请书院的学子来守铺子,他们可以在没事儿的时候温习,对他们而言有利,同时,可以承担一部分审核工作,还可以吸引同窗前来投稿等等。 一整天的时间,或许太长了。 所以,她把时间调整为了两个部分,上午和下午,找了三个学子以“兼职”的形式进行。 月刊一经发行,立即引起强烈反响,尤其是在淮安几个书院之间。 自己的作品出现在一本书中,那就是一种被认可的荣耀。 发放稿酬的时间定为了三日,提前三日贴出了告示。 发放稿酬的时候,她就在铺子里待着。 期初,还有些许担忧,不知学子们会不会来领取稿酬,毕竟,像那种替人写些诗词作为门联之类的活儿,会被某些人视之为“落魄”的表现。 在第一日傍晚时分,前来领取稿酬的人仅仅两人,其中一人还是她认识,小伙子在铺子附近转悠,被她发现喊住了,这才硬塞着给了对方应得的稿酬。 而第二日的傍晚时分。 应付的稿酬就付得差不多了——大多数人不是不好,只是不好意思第一日就来。 只要是付出了钱,她就安心了。 如此,才能有一个良性循环。 “时候差不多了,你先走吧。” 第339章 “多谢掌柜的体恤。”学子作揖后收拾东西离开。 看了眼天色,准备关门去将进酒。 身后有一道熟悉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后面那人喊她的时候,有几分温柔的感觉。 稍稍理了下发丝,她才转过身来:“咦?怎么是你?” 面前的男子举起手中的书。 顾明澈的眼角和嘴角都弯成好看的样子。 夕阳之下,他整个人正好沐浴在一片淡淡的阳光之中,似乎是搭了一层轻如蝉翼的金色薄纱。 “第一次。” 她也跟着笑了起来,问道:“什么第一次?” “没想到我的诗能印在一本书中。” 故意沉下脸来:“它不配吗?” “不不不。”他摇着头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你配不上它?” 两人都笑了。 他是看出她在开玩笑了。 “我把你的稿费给你。” “不了,我没想着这些。” “没想到啊,你跟他们都一样。” “他们?” “就是其他学子啊,投稿费都不要,非得我一个个硬塞,好说歹说,一通劝说,这才收下那稿费。” “有这本书,已经很好了。” “嗯……你们说得都一样。” 十几个学子说得话都差不多。 两句话。 第一句,使不得使不得,本就不是为了赚钱。 第二句,此生能见着自己的诗句出现在书卷上,已然是此生无憾了。 印刷不发达。 多是手抄卷。 能看见自己的作品,出现在印刷制品上,确实是对于自身的一种很大的认可,而且,这次的月刊,整个淮安几所书院的学子、夫子们都知道了。 这是一种荣幸。 当然,总归有反对之声。 例如,据说是方牧所言,其中几首诗意境底下,庸俗不堪等等。 跟其他的学子一样,她也是劝说他收下:“你应该的。如果大家都不收下,以后就没人好意思收下了,即使有些家境困难,确实是有一定需要的学子,如果一直如此,也就没人会给我的月刊投稿了。不管怎么说,你都该收下,如果你真的不好意思……哈哈,那你赶紧拿着钱,上将进酒吃酒去!” “那恭敬不如从命。” 顾明澈收下了早备好的小荷包。 接着,他翻开书的后侧:“这种线装书真的好用,我一拿着就爱不释手,特别好翻看,不记得上次看到哪里,就往里面夹一个东西,哪怕是一片树叶,也是不错的。” “下次送你一根书签,专门用于这种线装书。” “这……”顾明澈不好意思起来。 “走,咱们去铺子。” 他一边走,一边说着:“对了,后面的话本,为何只有那么几篇?” “你觉得如何?” “倒是有趣,后面是怎么一回事?” 出于“安全”考虑。 小说连载两篇。 一篇类似于《聊斋志异》,加入狐仙、鼠精之类的元素,吸引眼球,引发好奇,反正是不用当真,随便看看的故事。 另外一篇,则是主打爱情故事,没办法,她没曹老师的文采,更没有那个记忆力,即使知道故事讲的是个什么,但要让她去写,可以说比登天还难。 小说以“连载”形式呈现,放在月刊的最后,每次连载一些,看大众反馈情况再决定增量或撤换。 “听闻你办了一个印制堂?” “是的嘛,不然哪里来那么多银子印书?” “那也得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没关系,都能挣回来。” 比起前期投入,实质上并没有投入多少,后期的回报那可是一个巨大——只要月刊顺利在其他地方开始售卖。 月刊不是免费刊物。 只是暂时免费发放而已。 顾明澈续道:“晚些时候,我为你引荐一位故友,他手上有不少买卖。” 还没回他的话,芳草急忙忙跑了进来。 “你急什么啊?” “呼……”芳草喘了几口气,红着脸说道:“姐,我,我都忘了。” “忘什么了?” “今日。” “今日什么?” “今日是你的诞辰。直到刚才,我才想起来,你别去其他地方了,我去给你煮一碗糖蛋。” 她拉住芳草:“不用了。” 芳草推开她的手:“可不许走。” 不好意思的倒是她。 芳草记得她的生日,可她还不知道芳草是什么时候的生日,按照乳娘的说法,她俩应该差不多的日子。 而回过神来,四周一望,顾明澈又不知道去了哪里。 招呼了会儿客人。 芳草的红糖鸡蛋就煮好了,却由孙二端了一大盆子来。 “这……这是……” “我说煮俩,好事成双,他非得……” “好,好事成双哪里行,得,得,得要十全十美!” 因此。 孙二煮了一盆子的红糖鸡蛋。 第264章 金主 一盆子的红糖鸡蛋。 怎么瞅,怎么搞笑。 忍住。 她拿了碗来,分成好多份,让大家都吃一口蛋,吃几口红糖汤。 第340章 就在这时,透过窗户,看见返回的顾明澈。 “还好买到了。” 顾明澈将一个纸包放在了她的面前。 他边拆边道:“每到诞辰之时,不管是我爹,我姐,还是我,我娘亲都会亲手做草团子,寓意着顺顺利利滚过一年。跟我娘亲做的,兴许差了一些,但这铺子的草团子味道已经很不错。” 纸上是两个绿色的团子。 瞧着像是那种糯米做的糕点。 “多谢。”她拿起吃了一个。 “好事成双。” 他往前推了推。 “成,我今日是吃了两个蛋,两个草团,来年必定会顺顺利利,一滚就过去了。” “对了,小草妹儿,我今年多大了?” “这……你都不记得了?” 几人目瞪口呆望着她。 芳草赶紧说道:“我姐的头给磕了下,有些事,不大记得清晰。” “那到底是多大?” “你今年十五又二。” “啥?” 嘴角一抽抽。 十七就十七。 还十五又二。 各自忙各自的,芳草进行日常核账,顾明澈让她在铺子等等,他要去接一位故友。 据说手中有许多业务的土豪朋友。 顾明澈要为她牵线搭桥,自然是不会拒绝,面对如何热心的小伙子,她应该要如何感谢人家呢? 无以为报。 不如…… 嘴里“嘿嘿”几声。 她已躺在二楼包房里打起瞌睡来。 这一等时间就有些长了。 转眼就是十点多的样子。 这个时候属于“夜深人静”的阶段,铺子里还有些人,拢共五六桌的样子。 顾明澈让她等,就再等等吧。 于是乎。 靠在一旁窗边睡着了。 睡时似乎还做了梦,眼前有遮盖物,看不清梦里的场景,耳畔听见脚步声。 靠近时。 那脚步被刻意放缓。 轻轻凑近。 她想要睁开眼,却怎么都无法睁开。 有人离她很近。 下一瞬,什么轻薄的物件放在了她身上。 轻飘飘的,扫过脸颊。 拂过睫毛。 痒痒的。 忽然。 睁开了眼。 只是一条眼缝而已。 却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脸部线条,英挺的鼻梁,一排不算长也没多浓密,却显得刚刚好的睫毛。 睫毛轻轻动了一下。 她的眼睛对上他的眼。 只一瞬间。 仿佛嗅到了他鼻尖的气息。 此时此刻,顾明澈正在替她搭上一件薄外套。 扬起嘴角。 她朝着他眨了眨眼。 顿时。 对方向后一昂。 “小心。” 她拉了他一下,以免后脑勺撞到柜角。 她拉住了,却没有立马松手。 “你……多谢。” 说感谢的话的是顾明澈。 慢慢松开手,依旧笑着,慢悠悠问道:“二郎可娶妻?” 原本看着她的顾明澈,当即,挪开了视线。 “二郎?你觉得……我如何?” 这话一出。 立刻。 顾明澈低下头,面朝下,双眼盯着地板,身子向后移。 “二郎?” “这……” 她凑近了:“这什么呀?” “我……小柳,我……” 顾明澈一直盯着地面。 一时间。 倒看不清他的神情。 短短几秒钟。 她却在脑海中独自补充了许多戏码,例如,对方还是钦佩她的才华,为她的容貌所着迷,决定抛弃世俗的理念,想要跟她来个私奔什么的…… 然鹅。 面对如此美人,只是想一下而已。 想象。 竟都被人生生打断。 “咳咳!” 门口有人咳嗽。 她还没看外面,只见顾明澈略显狼狈的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裳,赶紧走向门外。 她坐着没动,瞥了眼外面“坏了她好事”的人——哎哟喂,金主来了! 顾明澈站在李砚身旁,微微垂着脸,跟她说道:“这位就是我的故友,他……” 打断顾明澈话的还不是她。 李砚径直走进房间:“我们认识。” “你们认识?” 顾明澈终于抬起头来。 呃……红彤彤一张脸。 “你去洗洗,脸花了。” 李砚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顾明澈仓促着看了她一眼,指了指后面:“我先下去一下。” 屋子里只剩下她和李砚。 以及,门口露出一张脸的冷封。 冷封在门口站着,眼神就是一把刀,使得小侍想要进来又不敢进来,一直杵在门外斜对角,眼巴巴往里瞅。 她收回视线,看着对面的李砚:“你怎么来了?” “来不得?” “噢……难不成,你是要……” 话没说完,已被打断。 “柳掌柜是着急成亲了?” “啊?” “最近可是有喜事?”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时之间,搞不清楚他问这话的目的。 第341章 喜事? 成亲? 她起身挪到他那边,凑近了,低声问道:“你跟二郎是好友?” “二郎?” “顾明澈啊。” 李砚不答,只是似乎好像是“哼”了一声。 “他定了哪家的小娘子?” “你知道他定了亲?” “听说了一嘴,具体不知道,唉,也不知道人家能不能瞧得上我这样的。” “你瞧上了他?” “先前在门口,你不是听了许久的壁角?” “比不得你。” “切,不说拉倒!” 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站住。” 冷冷那么一声。 原本不打算站住。 但是给冷封的眼神给吓退了。 “干嘛啊?” 她倒回去坐下。 “大哥,你找我到底是有啥事儿?钱,我会还你,但是……一时间,资金周转,没有那么快,如果……给你道歉,我刚刚是语气不好,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这种小女子一般计较,好不好啊?” 李砚瞥她一眼。 她回瞪他一眼。 “你,你,你……你给我,给我滚,滚,滚出去!” 突然。 外面响起那么自带节拍的一嗓子。 冲过来的是孙二。 看阵势,他是即将要一头撞到门边的冷封的胸腹部,有种准备好一头撞死他的赶脚。 可是—— 即将撞上去的瞬间。 同时,也是她起身想要跑过去阻止的时刻。 孙二及时踩住了刹车! 挥起手臂,孙二指着冷封,目露凶光(危险指数为零那种),狠狠骂道:“赶紧滚出去!” 此时的瞬间。 当场应该只有她一人内心的忐忑的。 她很怕孙二被冷封单手扔出去,二楼没多高,足够摔断一条胳膊或一条大腿。 冷封——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家伙啊! 第265章 别紧张 “孙二,你干什么?” 二楼走廊一侧,那是匆匆赶上来的芳草。 “你别……” 芳草的话没有说完。 只见孙二迈开大步,冲向三两步以外,站在门口根本没有移动过的冷封。 孙二曾经也是“庞然大物”,尽管现在跟“魁梧”之类的词没有一毛钱关系,但看起来绝对不是可以让人欺负那种。 芳草是担心孙二闹事,伤了对面那人。 芳草没看见对面门边的人是谁。 不过,孙二可管不了那么多——硬着头皮就冲了上去。 与此同时,柳微正极力跑过去阻止。 才跨出两步,只见冷封一把抓住了孙二的衣领,横手一举,便抓住了孙二,下一瞬,孙二的双脚离开了地面。 “别……放下,大侠,他经不起你摔!” 赶紧冲过去。 一把搂住冷封的胳膊。 当然咯—— 没有搂到。 冷封闲着的那只胳膊,一抬,当即,一股大力,无形的力量,将她向后推去。 他大爷的……不是,不是玄幻小说啊! 其实是冷封的速度极快,快到普通人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就跟李小龙最开始拍电影一样,一个鞭腿的动作,摄像机根本无法捕捉清晰,拍出来竟然是一个个模糊的影子。 一掌过来。 向后倒去。 已经感受到了即将摔地的疼痛感,以及,后腰可能撞上一旁的柜角。 好在——有人接住了她。 李砚搂了她一下。 随即,放开。 下一秒,耳旁就是一声闷哼。 “孙二,你没事儿吧?” 抬眼望去。 看见芳草蹲在走廊一侧。 旁边趴着的就是孙二。 而在孙二到底的瞬间,作为旁观者,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反应——二楼夹板会不会垮掉? 好在如今的孙二不是去年的他。 否者,那得砸死好几个来摆起。 她赶快往前走:“孙二啊,人家不是来跟你抢媳妇的,你一阵瞎激动啥啊?” “他……” 孙二瞅着不远处的冷封。 人家依旧没有改变位置,站在门口,只用眼冷冷瞧着他。 “你哪儿都好着吧?” “我……” 孙二还没回答,一旁的芳草“哼了一声。 芳草起身,跺了跺脚,朝着冷封瞪了一眼,飞快离开了二楼。 糟了。 小草妹儿生气了。 “小草妹儿啊,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你别跟我说话!” 声音从楼下传来。 小妹脾气还不小。 孙二爬了起来。 他看看她,又看看门口的冷封。 “他……” “真不是,你下去吧。” 孙二转身离开了。 一步三回头。 见着孙二一瘸一拐的走开,她往里屋看了眼:“大哥,既然你不是来要钱的,那我……” “回来。” “干嘛啊?” “坐下。” 李砚先坐下。 看了看门口的冷封。 后颈脖子就是一凉。 然后她乖乖倒回去坐下。 刚落座而已,门被冷封关上。 第342章 “大哥,吃茶。” 桌案上一壶茶,早就凉透了。 此时吃起来倒是凉快。 李砚不动,她自个儿喝了两杯。 “到底是什么个意思,咱们俩,打开天窗说亮话?” “天窗?” “开门见山。” 她的意思很明显。 他的意思却十分隐晦。 李砚看了眼桌面:“饿了。” “这都几点了?” “是啊,还没吃。” 起身出去。 没一分钟,就倒回来了。 “如此迅速?” “别人的,我先给端了,你不是饿了嘛,得先紧着你的。” 摆好碗筷。 倒上冰镇桃花酿。 甚至于夹了一筷子放他碗中。 眼带期许的望着他,意思是,大哥,我伺候得可还周到? 大哥却是瞥了她一眼:“你先吃。” “没毒!” 拿过他面前的碗筷,她自个儿吃了起来。 李砚这才续道:“只有一双筷子。” “我不想配合你表演了。” “筷子?” 她把自己的筷子给他。 李砚看着那双刚从她嘴里拿出来的筷子。 然后。 他接过筷子。 在她瞪大的双眼中,他把筷子倒了过来。 吃了两筷子,他的手搁在了杯壁上:“哪儿来的冰?” “怎么?” “南方一带鲜少有冰窖。” “你也说了,鲜少,不是绝对没有,对吧?” “你挣钱的法子,倒是不少,从小洞天到将进酒,诗词佳句,冰镇酒酿,还有些什么东西,不为人知?” “哟,我明白了。” “明白?” “你这是上我这儿来取经了吧?” “取经?” “顾明澈早些时候给我说了,他要引荐一位故友给我认识,这人呢,那是一个腰缠万贯,日进斗金,生意海着去了,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做什么买卖,但是,我是绝对相信,你手握大量的财富。” “那你还给我你用过的筷子?” “哎呀,这不正说明,你是一个能屈能伸之人?你连……” 及时打住。 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你连我的洗脚水都喝了,用我的筷子,沾一丢丢口水又何妨? 顾明澈提到介绍富豪给她认识的时候,她只是随便那么一听,并没有怎么当真,当她见到李砚的时候,立马没有怀疑顾明澈的说法。 记得那时在南浔外,顺了李砚的荷包,里面可是一颗颗金豆豆。 再加上他身穿的衣裳。 瞧不出个富贵贵,气派之类,但能感觉出面料的不一般。 因此,不用多问,此人必定是非富即贵。 此外,越是这种,越不能上赶着去热脸贴冷屁股,越是被忽视,不受待见,对方反而对她越感兴趣。 如果只是有钱而已,以后,会认识更多,如果他手里有某种关系,这才值得她进行前期的付出。 继续把话题绕回来。 “所谓取经呢,意思是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些东西,比如,挣钱的法子。” “有一事不解。” “且说。” “听闻你为淮安府尹献上一计,白白给了他一种巩固水坝的泥浆,若是用来卖钱,估计你早是腰缠万贯,日进斗金。” “你怎么知道?” 李砚看着她,却是没有解释。 “那你该知道是为什么吧?” “想听你说说。” 说来也奇怪。 别瞧李砚拥有一副不接地气的皮囊,跟她说起话来,其实蛮接地气,有时故意嘲笑他两句,倒是没有生气。 在李砚的“要求”下,跟他聊了聊最近的生意。 李砚表示最为看好的是“月刊”。 第266章 交易 还真怕他偷师。 并没有讲得具体,只是大致带过而已。 真正的夜深人静时分。 李砚忽然话锋一转:“你想不想扩大生意?” “指的是哪个方面?” 他的手指敲了下杯盏:“酒。” “冰镇酒?” “不是有种叫作烧刀子,烈性子的酒。” 当他说这话时。 她撩了下额边的发丝。 同时,脸转一侧转了转。 倒不是哪儿痒痒,挠一挠,而是为了掩饰当时的两眼放光状态。 烧刀子? 最佳出处在哪里? 自然是军营之中,尤其是西北等地。 不说军营,哪怕是卖到西北边塞以外,也是一件极好的买卖。 他的话在继续:“我有个故友,在西北军中任职,说实话,你这种烧刀子,确是非常适合他们。” 不好意思。 此时此刻,嘴角是忍不住的上扬。 摁住。 她赶紧捂住嘴,面上假装自己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故友?” “你若是同意,自然会见到我这位故友。” “噢……你有什么要求?” 李砚没有立即回答,顿了顿,像是故意吊胃口那样,他看了她一眼,接着把视线落在自己手中的杯子里。 “天上不会落馅饼,说吧,你有什么要求?” “要求倒是不曾有,只不过……想请你帮个忙。” 第343章 “什么忙?” 他不紧不慢说着。 等他说完。 晕。 哪里是帮忙? 分明就是一场交易。 对她而言的好处,要是答应,就能从他那里获得一个渠道。 将“烧刀子”送到西北军营。 暂且不知这条路是否能行得通,但始终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俗话说“士农工商”,商人本就是社会底层,想要跟军营里的人有些关系,那就不只是有几个钱就能成的,而且像她这样的,起码得再混个十年。 人家根本不会把她当做一回事。 别提西北军营,哪怕是淮安城内有头有脸,尤其是有基业的大户,自然是瞧不起她这样白手起家的野路子。 没关系。 她心态建设良好。 如今,面前却来了一个机会。 要不要抓住? 究竟是怎样一个机会? 任凭对方说得天花乱坠,实际上,不如她亲自去一趟,去看看,去瞧瞧,去验证。 “为什么选中了我?” “你合适。” “总有人比我合适,再说了,其实咱俩也没见过几次。” 李砚放下杯子,看着她的眼睛:“你最合适。” 忽然有些乐。 凑近了些,双手托腮,直愣愣瞅着他:“如何个最合适?” “我去过许多地方,我也见过许多人,像你这般的女子,如此说话,如此行事,没见着第二个。这件事,只有你是最为合适的人选,没有第二个。” 一听这话。 心里乐滋滋的。 既然没有第二个人选,那她就有谈判的资本啊,可以争取更多。 当即,她拍了桌:“成,我跟你去。” 对方反而愣了一下。 下一瞬,他问道:“你就不怕……” “怕什么?” “怕……”李砚一阵没能说出下文来。 “怕你把我卖了?”她凑得更近了一些,笑嘻嘻说道:“你不会的。” “为何?” “因为……我是你大姨姐啊,哈哈哈!来来来,想吃什么,我亲自给你做去,随便点,给你优惠一半的价钱。” “还要钱。”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哪怕是天王老子和他宝贝儿子,对了,去西北路途,所有费用,你全包啊,我一个弱女子,要是真被你骗了,总不能人财两空吧!” “你这想法……” 答应李砚去西北,目的地富安,在此之前,她需要三天的时间,去处理下铺子的事。 “三日?” “你要什么时候?” “明日启程。” “太匆忙了吧?去得早,不如去得巧,知道不?” “你如何确定那个‘巧’?” 她伸出手指,几根手指弹动一番:“嗯……三日之后的午时一刻,正是一个良辰吉日,宜出行,咱们就那个时候城门见。” “你铺子有那么多事?真需要三日?” “我不止这一个铺子啊,大哥,一大家子人。” 要去富安的事情,理应第一个告诉芳草。 可……综合各种原因,只能最后一个告诉她,不然,她怕是就走不了了。 去年本去剑南道一带,后改南下去了广州,回来的时候,还是被抬回来那种。 有多尴尬别说了。 还被贾掌柜给堵着嘲讽。 今年还没翻过篇,将进酒刚有起色,她又要出去折腾。 呃……嘲讽,肯定是免不了的。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 走之前,她得再梳理一下铺子的情况。 第一个去的是杏林医馆。 重点是跟董管事谈谈。 去的时候,董管事正好外出,董杏林也没在,药童说董杏林去了趟后街,一会儿就会回来。 那就等等吧。 等的时候,李砚正往四周看。 作为一张“狗皮膏药”,她实在是撕不掉他,话又说回来,腿长他身上,大路也朝天,他愿意往哪儿去,就往哪儿去,保不住……人家是想再确认一下她的情况,就跟她要亲自去一趟西北一样。 具体的情况,等上了路,是时候了再谈。 他俩坐在铺子里。 冷封站在门框内侧,一双眼望着外面,目光一一扫过路过的行人。 “他俩兄弟的性子,还是差了不少。” 他“嗯”了一声。 “你更喜欢哪个?” “各有所长。” 她长长“噢”了一声儿。 确实没大会儿,董杏林回来了。 “柳掌柜?” “过来,坐。” 招呼董杏林去了内里单独的隔间。 “我来跟你说个事儿。” 董杏林瞅了眼外面:“那人?” “我要去一趟西北,跟他一起。” “什么时候动身,我还没准备好,后日有个病患……” “没你的事儿。西北一带十分危险,你就别去了,你给我准备些药,尤其是那种受了外伤的金疮药之类的东西,赶紧的,三日后我就走了。” 董杏林张大了嘴:“啊……” “舍不得我?” “太舍不得了,你就带我一起吧。” “在这儿不好?每日都有俊俏娘子,围着你团团转,对了,我还没提醒你,万花丛中过,不留一片叶。” 第344章 “不带就不带。”董杏林“哼”一声,竟然起身走了。 “你……我的药!” 董杏林往后拂了下袖子:“知道了,啰嗦。” 摁住胸口。 继小草妹儿以后,又有人敢这样对她了。 好歹她还是个掌柜的啊。 第267章 机不可失吶,大兄弟 当她是个掌柜的人回来了。 看见董管事的瞬间,她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随即,他朝自己作揖:“掌柜的安好。” “你是去处理什么烂摊子了?” 说这句话只是随口那么一问。 就跟“出了吗您呢”异曲同工。 然鹅。 董管事露出了苦笑:“你知道了?” 人家还真是处理烂摊子去了。 谁的烂摊子? 前面那位忽略她的,溜得贼快的董大夫。 唉,相似的“骗局”,他竟能上两次当。 早在杏林医馆开业之前,由董杏林自个一人跑各种事项,其中一项就是采购药柜子里的各种药材,董杏林听得对方一阵“吹”,低价采购了一批药材,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药材是残次品。 将近一半发霉变质的品质。 如今这档子事儿,说出来都搞笑。 董杏林一位病患,女性,得了一种怪病,不知如何“歪打正着”,正巧把人家给医治好了。 病患为表感激,送了自家一批药给他。 没错,病患正是某药铺的千金。 别问某药铺为何没有坐堂的大夫,也没为为啥别人治不好,偏偏他治好了。 反正,药材是送来了。 董杏林亲自接收了一批,一一检查,皆是正常的药材。 等到说好的第二批。 董杏林本应该仔细检查,但他那日忙着干其他事儿去了,药材直接给药童收了去。 然后,有人在买药,大批量那种。 后面的剧情,还用继续说下去吗? 药出问题了。 董管事理清来龙去脉之后,立即去了那间药铺。 董管事替董杏林收拾的烂摊子,肯定不止这个一个,但他也没有说其他,只是这样说道:“董大夫确实是天赋异禀,非寻常人可比,一心扑在医药之上,对于其他事物自然无法面面俱到。他能且愿帮助穷苦百姓,就已经很好了。” 后面一句话应该是——咱们就不要要求那么多了。 她明白。 她理解。 确实是这样。 哪里有样样精通的人了? 某一个方面,能够超过一半的人,已经是一种十分理想的状态了。 不可期望太多。 忽然想起了年少时爱看的偶像剧,女主身世平平,样貌平平,甚至于能力平平,却能吸引无论是家世背景,学历,能力样样棒的男主,关键是男主还拥有一副绝世好皮囊。 这样的千年难得一遇的美男子,三观正,脾气好,而且对于女主那叫一个死心塌地,忠心耿耿…… 呃。 也不能说百分之百没有。 那种颜值过关,还能挣大把的钱,回家是个超级煮夫,带娃也有一手的男人,嗯嗯,一定会存在的。 不过插一句。 拥有这种配偶的小娘子,是不是得貌美如花,富得流油? 因此。 对于自身,她总是有清楚的认识。 像是顾明澈那样的男子,凑得近了,终归是看看,逗着玩一下子,实在是没有其他意思。 她真没有故意调戏人家。 开个玩笑。 哈哈哈。 暂且回到杏林医馆。 董管事的看法,她也是认同的,今日特地来一趟医院,倒不是纯聊天。 “董管事,我近期要离开淮安。” “上哪个方向?” 一听这话,她就笑了。 董管事说话办事,一向很有分寸。 没有问具体去哪里。 只是问个大致方向,即表达出了关怀之意,又注重了她的个人隐私。 “西北一带,或许会去富安。” “带多少人去?听闻西北一带,夏日酷暑,冬季严寒,若是要出边塞,那……拳馆,镖局的兄弟们,怕是都吃不消,你一个女子,更是不安全。”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倒是我有担心的事情,想要托付给董管事。” 董管事续道:“听从掌柜的吩咐。” “我不是那种,你替我做事,我就把你当做我的仆人,什么事都交代给你,做什么事之前,我会给你说清楚,征求你的意见,你要是不愿意,或者有顾虑,大可说出来,对你如此,对其他人都是一样的。” “掌柜的请讲。” “你来医馆也有一阵了,你做事,我觉得很踏实,从借冰的事来看,我发现你跟一般人之间有很大的区别,你思路灵活,敢想,更是敢做,但又是稳扎稳打的作风。” “掌柜的谬赞,只是该做的而已。”董管事起身向她作揖:“董某会一直记得掌柜的恩情,囡囡的事情……因为囡囡,当时好几间铺子将我拒之门外,囡囡如今能去学堂上课,我已经很满足了。” “不,你不该满足。” 董管事抬头,望着她的眼。 她继续说道:“董管事,你不是一个普通人,你可以做更多的事情,为了囡囡,为了你自己,你可以去更大的平台,展示你自己的能力,今后也能实现你的想法。” 第345章 “想法?” “难道……终其一生,你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医馆管事?” “这……我们现在很好。” “还可以更好啊!” 一时,董管事没接话。 她接着说道:“我打算让你去学府路的铺子。” 没有停顿。 他立即如此回复:“这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那里有不少人。” “你是指孙二,洪震武,芳草等人?” 他点点头,续道:“我只懂些药材。” “孙二擅长做菜,整日在后厨里忙,震武有股好力气,能帮些忙,其他的不懂,草房负责出入库核对账务,董管事啊,我差个人,差个铺子的大管事。” 董管事再次陷入了沉默。 “我认为你可以,你有这个能力。” “董管事,你好好考虑,明日给我答复,记住,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他再次看着她:“如果……那医馆?” “你先累着点,两头跑,这边重新找个管事。医院上午会忙些,将进酒却是要到傍晚时分,我再跟芳草说说,等你找到合适的人,再过去,当然,这边的事儿也归你管。” “我……” “你如果愿意,先试试吧,不行咱们再说。” 董管事再次作揖:“多谢掌柜信任。” 她愣了一下:“想好了?” “机不可失。” “哈哈哈,那你马上找人吧。” “多谢掌柜的,我会努力。” 第268章 每个人都有点秘密 跟董管事的谈话,十分顺利。 早猜到董管事会同意,没想到,他能同意得如此迅速。 前面还在犹豫担心,下一瞬竟同意了。 说明他对于自身的能力也是心底有数的。 他是一个有想法的人。 离开杏林医馆,李砚和冷封跟着往外走。 李砚问道:“听这位董管事说话的口音,像是广州一带人士?” “土生淮安居民,年少时去了广州,在那里一个药铺干了几年。” “为何回来?” “或许是情路坎坷。” “什么?” “他回来的时候带着个女孩,他的小女儿。家中又没有其他人,把孩子交给邻居什么的,他又不放心,就不得不带着娃儿上工,所以……你知道的嘛,没人要他。” “你为什么要?” “为什么不要?不就带个孩子嘛,再说了,我有学堂啊!” 她看了李砚一眼,眯眼笑了起来:“我坏着呢,囡囡在我学堂里念书学习,他就别想逃出我的五指山,得踏踏实实,一心一意为我做事。” 李砚不语。 走了几步,她回身看他:“你是想说他藏了许多秘密?” 落后几步的人,并没有回答。 她就自言自语说道:“谁没有一丁点秘密呢?他有秘密,我也有秘密,只要他不起坏心就成,再说了。” 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李砚。 凑近了些,盯着他的眼睛。 “你。”她低声说道:“我觉得你身上有很多秘密,而且,都是大秘密那种。” 对方却是话锋一转:“我还没去过你置办的学堂。” “你是要给我投资吗?” “投资。” “我可当真了啊?” 嘴上是当真了。 紧着,两人去了淮安镖局。 那位“尾巴”先生走着走着就不见了。 有阵子没去淮安镖局,还没进大门,在拐外的地方碰见一件趣事儿。 她贴在墙角,探出个脑袋,往镖局大门那边去瞧。 瞧了一眼,赶紧缩回来。 “怎么了?” “嘘!媒婆!” 媒婆此时叫作“喜娘”,其主要作用在于牵线搭桥,为人做媒,顺带着收一些双方的谢礼。 靠这口子吃饭,没辙,喜娘们总得勤快的给自己找活儿干。 她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没事儿就在街上溜达,走一走,瞧一瞧,看看有没有各种合适的男男女女,她们自行在脑海中进行配对,再去“拜访”双方家庭。 喏,正巧碰上了一位喜娘缠着陈师傅。 对了,陈师傅还没有媳妇儿。 按照以前的情况来说,陈师傅想要找个媳妇儿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只不过许多条件稍好的娘子,人家是看不上他的。 趴在墙侧,竖起耳朵。 “……何婶子,这事儿,就算了吧。” 陈志诚挪开些位置,示意要往镖局里面去。 何婶子赶紧拦住他,板起脸来:“大陈,做人可不许这样!” 陈志诚语气中充满了无奈:“我怎样啊?” “你言而无信啊!上次,我问你白家娘子如何,你想想,当时你是怎么回复我的?我这才费心费力去找了百家老阿翁,将你的事情,详细说了,他们应了,你得赶紧跟我去瞧瞧!” “唉,我。”陈志诚抬起一条腿,用手敲了敲:“你看看,我这条废腿,人家能愿意吗?” “我说了。” “真说了?” “你听我说,那白家娘子,她不是青头小娘子……” 李砚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什么是青头小娘子?” “就是没出嫁的娘子,我估计那何婶子说的是个年轻小寡妇。” 第346章 不远处。 谈话还在继续。 何婶子续道:“……白家娘子,生得标志,貌美如花,白家就她那么一个独女,只可惜,她家那上门女婿,没得这么好的福气,成亲没过半年,就……你别嫌晦气,这已经是半年前的事儿了,他们家想要找个身强力壮的男子,不用你去做上门女婿,等她嫁过来,能带来不少的嫁妆。” “怎么就不要上门女婿了?”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娃儿,我就跟你说实话了。”何婶子将陈志诚拉倒一旁角落里去,看了看四周续道:“白家娘子的的确确是个标志美人儿,只可惜命中克夫,不过道长已经给她算过了,克过两个就没事儿,白家爹娘也是发愁,索性让闺女嫁出去,能保得一条小命。” “何婶子,我……” 陈志诚的话被打断。 “你听我说,大陈,你命强,哪怕她命再硬,那也是硬不过你的,就算她不幸……那么多嫁妆,也够你用了。” “小娘子的嫁妆,我没惦记着啊。” “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娶个媳妇生个大胖小子。别嫌白家娘子嫁过人,这才会更加疼人,有你享福的好时候!还有啊,我给你说,你这劳什子局,把牌子换回来,只要拳馆一日开着,你就不愁找不到娘子。” “婶子,是淮安镖局。” “成成成,明日一早,你跟我去城东见白家爹娘,只要她爹娘把你相中了,那就成了!” “我不去。” “你这孩子!你不去,我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爹娘?” “我……” “就这样说定了。” “你带俩人,这样瞅着有气势!” 何婶子走了。 陈志诚埋着头往里去。 隔了会儿,她才往镖局里去。 “柳掌柜?” 一回头正巧碰见从另外一侧来的阿明和阿坤。 阿坤面上没什么表情。 但通过他的眼神,她觉得他在憋笑。 “噗嗤”一声。 两人都笑了起来。 “你们。” 阿明看了他俩一眼,往里面去了。 “看见了?” “哈哈哈!你们在那边听壁脚?” “那何婶子都来三次了,你这才第一次撞见,对了,还有孙大,孙二,都被何婶子烦了好多次。” “他俩也有?” “那可不是,特别是孙二。” 作为一位庖丁。 在一个炙手可热的地方作庖丁。 孙二的火热程度,远远高于陈志诚和孙大,经孙大,何婶子已经给孙二介绍了不下五位娘子。 且都是经过精挑细选。 “哇哦,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阿坤瘪嘴:“你不明白?” “呃……强扭的瓜,不甜,我也没办法。” 阿坤“呵呵”一声,往镖局里面去。 第269章 呸,不稀罕! 她招呼一侧的李砚,一边往里面走去,嘴里一边嘀咕道:“奇了怪了……怎么没人给我介绍?我怎么没碰见个喜娘啊?” 像她这样优秀的女青年。 居然。 没有喜娘给她介绍。 “阿坤。”她一把拉住前面的阿坤的衣领,往后拉了拉,松开,摆了个姿势:“你看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模样,怎样,身段,如何?” 阿坤愣了一下,随即,摆手摇头起来:“你不行。” “我怎么不行啦?” 霎时,有点来气。 像她这样的,难道真没有一点市场? “颜值,我有,能力,我有,荷包里还有银子,像我这样,怎么就不行了?” “你看,有几个人,把青楼的女子娶回了家?” 换她一愣。 阿坤这话说得也太快了吧。 原来,在他们眼中,她竟然等同于青楼女子。 没说青楼女子不好,人家也是自食其力。 只不过…… “你是个大掌柜,能赚着钱,但是……像你这样的不吃香啊,要是能行,不知道每晚多少人去将进酒向你示好。” “不吃香?呸!我不稀罕。” 昨日调戏顾二郎,未成功,有点受挫,如今在阿坤这里,再一次受挫。 心理有几分不舒服。 嘴上还强硬着。 “哼,你等着瞧,说不准哪日,顾二郎还能被我拿下!” 顾二郎可是淮安第一美男子——该榜单由她个人评定。 哼哼几声,往里面去。 她就没注意到李砚在门口没进来。 进去找陈志诚。 陈志诚正在跟孙大和洪有为大吐苦水,一人安慰他,一人跟着吐槽。 “克夫?何婶子也真是想得出来,偏偏来找你,你还是她看着长大的……” “何婶子也是为他着想,陈大哥,也老大不小了,该好好成个家。” 陈志诚说道:“你还正当时,怎么不成个亲?” “我……我这哪里有功夫,我整日忙都忙不过来。” “你忙不过来,我就忙得过来?” 洪有为插上一句:“早点成亲也好,像我,不也挺好的吗?” 听他们说到这里。 门口的柳微,不由得想起他们的“婚事”来,洪有为才二十多,已有妻女,陈志诚已经三十出头,在此时的婚姻市场上,如果不是拥有部分“财富”,他确实是“老大难”一类。 第347章 以前故事里那种,六七旬老翁,娶娇妻,纳小妾,那肯定是标准的富豪,寻常人年纪稍大,能娶得娇娘,必定是土豪,比如屠户等等。 比陈志诚小七八岁的孙大,他也不大好找媳妇儿,许多人根本不知道“镖局”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该给他俩寻个亲? 脑子里刚蹦出这个念头,赶紧给她拍飞了。 人家自己会有安排。 她又不是喜娘,也没想着抢喜娘们的饭碗。 “咳咳。” 故意咳嗽了两声,迈步往里面去。 “小柳?” “东家来了。” 几人坐下。 她才说道:“我来是跟你们说说,我要去西北的事儿。” 陈志诚立即问道:“什么时候?准备安排多少人?” “不,你们不去,我跟别人去。” “别人?” 三人望着她,她往后望去。 “咦?” 狗尾巴草上哪儿去了? 阿坤还在门口。 “阿坤,人呢?” “前面在门口那个?” “对啊。” “他没进来。” “没进来?” “脸臭得很,不知道怎的了。” 暂时不管李砚吧。 她继续解释自己的行程,以及关于镖局后期的安排。 要去西北一带的事情,三人表示担忧,但也知道无法阻止她的脚步,走之前,陈志诚拿了一份自己绘制的地图给她。 关于镖局。 自从被洪家拳馆砸招牌之后,听说老洪身体不好,缠绵病榻好些天,倒没有其他人来找麻烦,而镖局这边往东洲、江州等地走了两趟,生意竟是自然而然的来了。 街坊邻里帮忙捎信带物件的,一些商家托付那种一两箱货物的,运送的东西不多,量总是有一些,只是这样,镖局里的兄弟勉强也能吃上一口粥。 其实,有量就不错了。 谁都不知道镖局是干嘛的。 那种小型货物的商家,还是阿坤跑出来的,他红着脸承认“招数”还是孙小猴教他的。 没事儿就出去溜达。 上街去挨个“拜访”店铺的掌柜或管事,无论铺子大小,一一去一遍,跟他们说,淮安镖局可以帮他们运送货物。 对于商家而言,这是一件好事。 只不过大多数人不信。 孙小猴跟他说道:“这有什么啊?你每个月都去一趟,他每个月都能见你一次,自然自然就信你了。” 阿坤跑了一个月,果真拉到几个客户。 陈志诚也去“拜访”周围邻居,以及以前认识的同行等人。 第二个月的量,就比第一个月大上许多。 几人都觉得越来越有盼头。 说到了这里,她看向门边:“阿坤还是有几把刷子,厉害着哦!” 阿坤看了她一眼,往旁边挪了挪,她看不见他的脸。 端着茶进来的阿明却说道:“咱们都是小猴子的徒弟。” 陈志诚续道:“不知道小猴子脑袋里装的是什么,总能想到我们想不到的东西!” 孙大哈哈笑起来:“还是东家教得好!” “你们别来这些,我还没说重点。” “什么重点?” 几人再次把注意力拉回来。 “月刊的事儿,你们听说了吗?” 几人点点头,表示具体情况不得而知。 月刊跟学子们有关,除了陈志诚,其他几人还认不了太多字,对于这方面自然是不了解。 她跟他们解释了一下:“……我已经请人帮忙牵线搭桥,半个月以后,印制出的月刊,第一版月刊,将运送到东洲和江州等地,送一部分给书院,一部分给那边的书肆寄卖,镖局要负责运送,如此,每个月都会有一次。” “那是否需要扩大到其他地区?” “暂时不用,咱们一步步走稳,现在走的四个地方,你们都踩熟了,等明年,还会有更大的业务。” “更大的业务?” 她是直言不讳:“预计明年重启桃夭。” 镖局运送书刊,再加上到时候向外供货桃夭出品,业务量一下子就上去了。 她也建议陈志诚,现在可以关注下有没有合适的徒弟。 “年龄,模样之类,曾做过什么,无妨,重要是人品得有保证。” 第270章 被挂东南枝 离开镖局。 出来左看看,右瞧瞧,走了几步,在街口一家茶肆看见了李砚。 他当时正低头看手中的信件。 等她靠近的时候,手中和桌面都没有纸张,他只是闭目养神而已。 怎么情绪不大对? 前面不是非得黏着她? 她在旁边坐下,刚坐下,李砚却是瞥了她一眼,紧着,看了眼他的衣角——被她压住了。 “抱歉,抱歉。” 移远了些,用手把衣角给他摁平。 端起桌上并没被动过的茶杯,她一口喝完了:“李兄,你这是怎么了?” 李砚盯着她手里的杯子:“我用过的。” “那正好呀!”她笑了起来:“如今我也吃过你的唾液,咱俩算是扯平了吧?” 顿时。 她看见李砚胸前一阵起伏。 犹如击打礁石的海浪。 “开个玩笑,李兄是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哪里会跟我这样的无知的粗鄙的妇人,一般计较,对吧?” 第348章 “整日胡言乱语。” “好啦,我要去学堂了,你要不要赏脸,跟我去瞧瞧?” 李砚还是“大肚量”的跟她一起去了,路上,几次想问问他为什么生气,呃……为了不破坏气氛,最终还是没有问。 去学堂的路上,她跟他说起先前在镖局说的事儿。 “桃夭?” “就是梨花路上卖桃子茶和洗涤皂的铺子,给对面的美人坊挤得关门了嘛。” “如何重启?” “李兄果然是人中龙凤啊,慧眼识珠,一针见血……” 李砚打断她:“别用这些词。继续。” “总而言之,你一下子就说到了重点。” 他“嗯”了一声。 李砚作为投资方,她还是得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对方,让对方更加了解和信任自己,这样才能追加投资嘛。 “梨花路的铺子,是关了,但业务没完全停……像是淮安最大几家青楼,前期我都一一去过,铺子关后,我又去过,跟那边说好,定期送货,主要是娘子们用的香皂,粗使婆子用的洗涤皂,后面上了浴盐,对了,你用过浴盐没有?” “浴……盐?” “沐浴时用,或泡脚时用,能够有效驱除疲劳,你一定要试试,晚上去我那儿。” 李砚脸色一沉:“你邀请一个男子去你那儿?” “你不要紧张,不会占你便宜,我那儿有很多人呢!” 李砚加快了脚步。 她赶紧跟上去:“浴盐泡脚真的很舒服,我一天走那么多路,每日清晨还要跑步……” 他忽然停了下来:“你用盐?” “嘘。”她左右看看,拉着他往小巷子去:“给你说实话,这不是官盐……” 话被李砚打断。 “你好大的胆子!” “冷静,不是私盐。” “那……你哪儿来的盐?” “那就不能再细说了,反正,不是能吃的盐,跟官家的买卖没有冲突,你放心,违反《唐律》的买卖,我是不会干的。浴盐,暂时不说了,你晚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继续往前走。 她一边说道:“洗涤皂和香皂,其实还是有很大的市场,浴盐也是,此外,正在生产大批量的香水。” “何为香水?” “又叫花露。顾名思义嘛,就是一种香喷喷的液体,跟香粉同效,不过市面上的香粉,粉太重了,真的是难受到不行。” “这才几月,为何要明日再重开?” “看吧,你又问到了重点。” “这跟如何重启,实质是同个问题。” “噢……怪我,我好像上次跟你说过,因为美人坊的事儿,我意识到即便是重开桃夭,铺子足够大,装修得足够好,市面上还是会有仿货,这一块无法控制,想要树立‘桃夭’的品牌,我一定得找到一个办法,让其他人无法复制。” “你找到了?” “办法是想到了,可惜暂时无法实施,所以得等到明年去了。” “什么法子?” 她眯眼笑了笑:“那就不能给你说了。” 抬眼。 就到学堂。 学堂如今也有人守着,平日里,大门敞开,但里面一侧摆放了类似戟架的架子,洪大叔有事离开,戟把戟架横过来抵拢。 架子足有一米五,上面挂得有铃铛。 要是有人进来,里面的人就会知道。 她拉开架子往里去,还没把架子退回去,就有人跑了过来。 “大姨姐!” 刚转身而已,孙小猴跟树懒一样要往她身上挂。 “站好!” 她赶紧退远。 上次可把她扑倒,膈得腰痛了几日。 孙小猴刚停住,立即注意到旁边的李砚,随即,他跟炸毛的猫儿一样。 他对着李砚横眉竖眼:“你怎么来了?!” 孙小猴不光语气不善。 向着李砚就去了,凶巴巴吼道:“你赶紧滚出——” 哎呀。 该“滚出去”的家伙没出去。 喊这话的家伙,已经被扔了出去。 不知冷封什么时候出现。 只见那么一道影子一闪,下一瞬,孙小猴消失在了原地。 四周望了一圈。 呃……他被挂在了东南方的一棵树上。 她赶快往那边跑去。 冷封也太无情了些,孙小猴只是个孩子,难不成,他还能一口把李砚吞了不成? 那棵树比较高大。 他被挂的地方又有些纤细。 一群人在下面围看了一阵,等着楼梯来,结果还是她请求冷封帮帮忙,把孙小猴弄下来。 被挂的孙小猴气不过,索性一蹦,直接从树上摔了下来。 “你怎么样?” “我没事!”孙小猴爬起来,拍拍屁股,却是一瘸一拐走到她面前:“他们来干什么?” “参观一下学堂,你不要瞎紧张。” “只是参观学堂?” “不然?” “我……” 孙小猴没说什么,挠挠头走了,回去接着上课。 她瞪眼瞅了几下冷封。 对方毫无感觉。 “冷封大哥也太……” 后面的话没能说出去。 缩了缩脖子。 她带着李砚大致参观了下学堂。 第349章 该到孩子们吃饭的时间,赶紧带李砚离开,拐弯去了露桥巷。 回去的时候,碰见出去的孙二。 “大,大,大姨姐,你?” 孙二望向她身后。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冷封脸上。 “别紧张,不是一个人,这人是那人的同胞兄弟。” “哦,是,是这样,可是……” “对了,你过来,我问你个事儿。” 他俩走到角落里去。 她压低了声音,问道:“孙二,你是怎么想的?对芳草是个什么感觉?” 第271章 闺房 原本的孙二。 那是一个白白胖胖,作为拥有纯正土匪优质血统的后代,他的外貌就体现了什么是“豪”,要知道大多数人的身材都是“干瘪”,是个大胖子,那就证明人家家境富裕——不愁吃。 尽管,孙大是标准的瘦瘪瘪的竹竿子,孙小猴也是精干的小竹竿。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孙二瘦了,整个人也没那么油腻了。 如此的自己,孙二倒是表示满意。 他觉得自己有几分“眉目清秀”之感。 拥有一副“好皮囊”,而且还有能赚大钱的好手艺——厨艺,孙二对于自身还是有几分信心。 所以阿坤提到,何婶子给孙二介绍了好几个小娘子。 她得问问他对于芳草的意思。 事情由她而起,这事儿还是需要她来解决。 问到他对芳草的感觉,顿时,孙二脸颊两侧绯红一片。 “芳草,她……我……” “你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孙二磨磨唧唧一阵。 “那我就直说了?” 孙二看着她,干咽了几口唾沫。 “依我所见,你对芳草是有些好感,你还是喜欢她的,只不过……” “什,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吧,你觉得自己还是配不上她。” 孙二立马低下了头。 “配不配,其实,这个说法……我觉得倒不合适,有些人说得门当户对,不也有高门大院家的小娘子跟着穷书生私奔的?” 他悄悄抬头,偷瞄了她一眼。 她继续说道:“所以啊,关键在于两人都有这情谊。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天下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这一枝花?” 拍了拍孙二的肩膀,接着跟他说道:“我是一点儿都不反对的,只是希望你能遇见一个你喜欢,而且她也喜欢你的小娘子,你们能够在一起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我……”孙二动了动嘴皮没能说出话来。 “若是有人给你搭红线,你也可以看看,多考虑考虑。” 孙二没考虑她的话,竟直接摇起头来:“铺子忙,我,我先走了。” “二啊,你生气了?” 孙二背对着她挥了挥手:“没。” 今日的确是忙。 院子里没几人,芳草等人都在铺子里,花厅里只有她和李砚二人,洪有为媳妇去学堂看小燕了,两位洪婶子端了饭菜来,就赶紧去学堂了。 “随便吃点,将就一下。” 李砚倒是没有挑。 两人就在花厅吃了。 “那位,不用吃?” 他向外看了眼,没回答她的话。 她回屋子拿浴盐,屋子里没有,只好去隔壁院子。 从周佩玲那儿取了三瓶子浴盐,再回到花厅,又去灶上生火烧水,光是生火这一项,就太难了……等水烧好,再去端盆子倒水…… 妈呀。 可把她累得不行。 只是为了烧个热水而已。 再回到花厅,只见富贵公子哥儿正优哉游哉,饮着冰着酸梅汤。 “大哥你就不能帮帮我?” “何事?” “端水。” “是你自己请我来的。” 不帮拉倒。 辛辛苦苦烧好的水,她准备自个儿泡。 撒了浴盐。 脱了袜子。 一双大白蹄子直接往热腾腾的洗脚盆里去。 “啊,舒服……” 烫是烫。 确实是舒服。 整个人都开始迷糊起来。 迷迷糊糊撑开眼皮:“大哥,你要是不泡脚,就先回去吧,我要睡了。” “就在这儿?” “额……我回屋睡去。” 天早擦黑。 起身打个大大的哈切,跨出水盆子,往外走,可刚迈出一半,突然—— 脚下一滑。 “啊——” 刹那间。 猝不及防的意外。 眼瞅着要往下扑。 一旁的人晃了一下,随即,她的胳膊被拽住。 可下坠的里没有减缓。 直到旁边的人拉了一下,而她顺势向一侧倒去。 不知道怎么搞的。 或许是平衡力没有发挥好。 一时间,她竟然紧贴着来拉她的李砚倒下去。 然后。 尴尬。 她压在了他身上。 身下的人倒是闷哼了一声:“沉。” “抱歉,我不是有意……” 话没有说完。 尴尬的一幕再现。 倒下的地方正好在洗脚盆前面 虽说是扑在李砚身上,但是她要起来的时候,手撑在了水盆的边缘。 第350章 于是乎…… 洗脚水铺天盖地而来。 浇了她一身。 也湿了李砚一身。 哎呀呀——李砚怎么又吃她的洗脚水了? “我真不是……” “闭嘴!” 李砚将她推开。 她一屁股坐下去,将侧翻的盆子,再次坐了回去。 仰起头。 望着站起来的李砚。 对方脸色阴沉。 他盯着她,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往后走了几步,紧着又倒了回来。 “我要更衣。” 她“噢”了一声,抬起手来。 李砚就瞪着她。 “拉我一下。” 他紧邹着眉,盯着她的手,就跟见着真正的咸猪手一样。 满是嫌弃的感jio。 “我卡住了,你不拉我,我要怎么起来?你赶紧的,一会儿人都回来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 伸手。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 五分钟后。 她回了后院。 “你在那边等我,我先换。” “为何是你先?” “女士优先。” 示意他去对面芳草的一侧,她往她那边去,一边放下了帘子。 不大会儿,就换好了衣服。 “你等我下,我去找套……” 话音刚落。 只见已经换好衣服的李砚。 “哪里来的?” 回答她的是院子一侧响了一下的树干。 虚着眼睛望去。 好像是冷封? “这是你的闺房?” 身后是李砚的声音。 她回过神来:“是呀,怎么了?” “为何带男子来闺房?” 这问题把她难住了。 “不是……不是你要更衣?” “也不能带男子去自己闺房。” “嘿!我让你在花厅等,你不乐意不是吗?” 就在此时。 院子口传来脚步声。 进来的是芳草。 芳草倒是眼尖,一眼望见门内侧的李砚:“你,你们这是?” “我,他……”她转向李砚:“大哥,你可以走了。” 芳草只是看了眼李砚,接着跟她说道:“你怎么在这儿啊?文掌柜正到处找你,急事,我这才回来一趟趟瞧瞧。” “那我现在就去。” “我同你一路?” “不用,你回铺子吧,对了,你不总说太忙,我去找了董管事,他最近一段时间会来铺子帮忙。” 她快步往外去。 身后的尾巴依旧跟着。 第272章 强势入股 “天都黑了,黑透了,你跟着我做什么啊?” “你去哪里?” “我去印制堂。” “白日为何没去?” 印制堂和造纸坊两处,就在淮安镖局的对面,为了保证“隐蔽性”,平日都是大门紧闭的状态。 她路过也没想着进去。 在走之前,肯定得去一趟印制堂,还有事情没有交代。 这类事就不便跟李砚分享。 “我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你……”她皱着眉盯着他:“你管我那么多干嘛?” 李砚往前走:“我同你一路。” “我不要你同我一路。” 大步上前。 拦住他。 “你给我哪儿来哪儿去!” “你。有见不得人的秘密?” “印制堂的事儿,当然是机密。” “走吧,给我说说你的机密。” “不能给你说。” “你白日里给我说了那么多,也不差这一个两个了。” “嘿!”没看出来啊,他的脸皮怎么比淮安补了n多年的城墙还要厚? 李砚迈步继续。 她想要拉他,后颈却是忽然一凉。 寒气逼近。 即将触碰的手。 缩了回来。 看了眼前方,她只好抬腿就跑。 一口气跑了几条街,等她再停下来,回头看,才没有看见那条尾巴。 赶紧去了印制堂。 倒不是印制堂有什么问题,而是造纸坊。 目前的用纸量也不算很大,买纸是要贵些,却不是无法承担,她也不想给文掌柜的表弟太大的压力。 近来,造纸一事小有进展。 她没有提出自己的想法,让许安先自己折腾一下,按照他习得多年的法子。 没有限制时间。 目前就他一人“实验性操作”,倒也是能行了。 能成品出来之后,再安排人手,进行扩大规模的“复制”。 许安还是有两下子,在他的改良之下,造纸的流程得到简化提升,造纸的周期减少了四分之一,眼瞅着第一批纸就要出来了。 这节骨眼上纸坊却出事了。 “怎么回事?” 文掌柜语气凝重:“不知得罪了谁,放火。” 晾晒纸张的地方,被人放了一把火,亏得许安及时发现,扑灭了火,同时,正在晾晒的纸张全毁了。 提着灯笼看了一圈,她意识到一个问题——这只是一个警告。 “警告?” “既然能够进来,那人就可以在其他地方放火,而不只是晾晒的地方。” 天色太暗。 她跟两人说好第二日来看,结果翌日一大早,再次得知一个坏消息。 第351章 浸泡池子给人动了手脚。 里面撒了不知名物体,导致这一池子的液体都不能再使用。 制造纸的其中一个环节,就是将原材料,如树皮、藤草等物,捣碎,放入一个特制的浸泡池子里,再次通过踩、摏等方式,让原材料泡软变成“纤维”一样的东西。 这个环节尤其重要。 她去的时候,许安堆在角落里,头埋在双膝之间,隔了一段距离,他身上的颓败感都飘到了她面前来。 “唉”一声。 她看了眼文掌柜,后者也跟着长叹一声。 “这事儿……” 她说出两个字来:“伏家。” 文掌柜瞪大眼:“你怎么知道?” 还能有谁? 淮安城内仅此一家造纸坊——伏家纸坊。 淮安可不是小城,书院有几间,书肆、文宝店应有尽有,按照文掌柜的了解,只是像他以前那样的翰墨斋,就有三四十家。 而大多数人的供纸,皆来自于伏家。 “从伏家纸坊拿一些,再偷偷掺杂些其他的卖。” 伏家纸坊的纸,纸品中上,但价钱却达到了较高的层次,水涨船高,商家们不得不卖得高价,可跟外地同类纸相比,价格却超出不少。 许多学子会托人从外地带纸回来。 如此一来,翰墨斋里卖出的纸量就少了,文掌柜就只能把价钱压到最低,只赚取最少的利润。 翰墨斋中,纸张业务并不赚钱,他靠卖自制的笔和帮人抄写,以维持生计。 也不用问——不能从其他地方拿纸? 呵呵。 这就是寡头的存在。 “我们要是从地方进纸,只怕是……根本就卖不了。东家,这事儿怨我,我还以为……” 文掌柜感到惭愧。 他以为柳微拿到应许开造纸坊的批文,伏家那边应该就没有问题。 实际上,造纸坊还没正式开起来,已经有人来捣乱。 她也没说其他,绕着造纸坊一周,走了几圈,却硬是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痕迹——伏家的人是从哪儿进来的? 前段时间,整修对面的淮安镖局时,顺带着翻修了造纸坊和印制堂,两边的外墙,统统加高,原本一人肩头的高度,提升到两米五,一般人根本别想翻进来。 既然不是翻进来的,那人又是怎么进来的? 造纸坊的大门可基本是紧闭着的。 “东家,咱们要不要暂时停下?” “不停。文掌柜,你好好安慰许安,凡成大事,必经磨难,这点小事算什么呢?” 凑在文掌柜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下午的时候,厚着脸皮,她去请了李砚。 “明日启程。” “我知道。你不是要瞧瞧造纸坊,我带你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 哎哟。 李砚傲娇起来。 她赶紧压低声音:“造纸坊还好,印制堂真是机密,不能随便给人瞧去了,印制堂里的员工,那可是签了一辈子的契约。” 不想干这种事儿,但没办法,这确实是一个最好的办法。 里面干活的人还不多。 但他们都是要跟自己一辈子的人。 如此,他们才会“尽量”管好嘴。 李砚停在门口:“我不去造纸坊。” “不去也成,那你帮我个忙。” “我凭什么要帮你?” “咱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啊!” “你是蚂蚱,我不是。” “你是人中龙凤,我是你身上的蚂蚱,大哥,可以吗?” “那我能去印制堂吗?” 挤出一个笑容来:“可以。” 从造纸坊门口倒回来,往隔壁的印制堂去,印制堂平日也关着门,敲了几下,门就开了,引着李砚往里面去。 “没什么特别的,你随便看看吧。” 她随便挥了一挥手,晃眼一撇,却见李砚往里面院子去。 嘿! 他怎么总能抓住重点,一眼看见问题的关键?! 赶紧跟上去。 进了院子。 径直往一间屋子去。 李砚指着印制模具,问道:“这就是机密?” 第273章 不带你这样诅咒人的 其实不是很想跟他“分享”关于印制的机密。 但人家一眼就看明白了。 她“嗯”了声。 只见李砚弯腰凑近了,仔细打量着这活动的排版模具,甚至于直接伸手触摸。 “有墨。” 李砚没理会她的话,手指拂过一个个字模,嘴里像是在说:“……听闻,不曾想……竟……” “你说什么?” “这,你是如何想到的?” 他抬头望着她,手依旧摁在模具上。 她注意到他的手和衣角沾染了黑色的油墨,他却是浑然不知。 他的眼眸之上,正在绽放光彩,而眼底中,透出一股子兴奋和激动之感。 声音微微带颤。 呃……怎么像是他发明了这活字印刷术一样。 关于印制堂。 也就文掌柜来过,其他人也不懂,在这儿干活的的伙计,也不懂,除了文掌柜,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如今的“印刷”是怎么一回事。 因此,没人觉得稀奇。 只有文掌柜,见到这活字印刷模具后,表现出“惊为天物”的一幕。 第352章 第二个就是李砚了。 “你懂得印刷之术?” 李砚站起来:“这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是如何得到这……惊奇的印刷之术?” “这个嘛。” “我见到了你说的月刊《小洞天》,前后不过一两月而已,竟在短短一两月内,印制出一册书来!上次你给我说时,我表面没说,心底却是不信的,印制之术,我尚且懂得一二,不说多,皮毛总是知道些,想要在几个月内印制出一册书来,起码得耗费上百人,每人每日的雕刻,花费不少钱,才能完成模板的印制。按照你所说,想要每月,每月,是每月印制一次,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你是故意来……” “我非常好奇。我觉得不可能,可是……” “可是什么?” “不知为何,我隐隐觉得,又是可能的事。” “为什么?” “因为你。”李砚拿了一个字块,翻转过来,摁在了他的衣袖上。 他走向一侧。 直到院子中央,才停了下来。 阳光之下。 衣袖纸上。 一个字交织在金色与银光之中。 那是一个“柳”字。 李砚转过头来,半张脸在阳光之中,像是戴上一层薄薄的金色蝉翼般的面纱。 他继续说道:“你可知,这有多重要。” “你说的是活字印刷术?” “这叫活字印刷术?”李砚面带笑意,朝她走了过来:“还有月刊的那种书。” “线装书。” “线装书。”他跟着念了一遍,将手中的模具放回去,又拿了一个起来,还是摁在了衣袖上。 从隋唐的雕版印刷术到北宋活字印刷术,期间,经过了几百年,即使如此,印刷制品并不常见,哪怕是到了清朝,手抄本的数量至少在50—70%。 “开机费”贵,使得印刷量少,另一个就是“成见”。 活字印刷需要排版,排版就需要师傅识字,大多数识字的都是文人,文人的出路之中较差都是去私塾,很少有人会放下身段去工坊排版。 像学堂,一般夫子是不会去那里教学。 即便只是教孩子们认字。 活字印刷术发明后,却没有大范围推广,高效率提升,以推动文学的发展,原因有太多,而她目前能办到的就是整出活字印刷,再将其运用在月刊上。 每本月刊上都有邀请投稿,以及次月给出稿酬的说明。 像东洲和江州两地,陈志诚每月都会去,那边的学子同样可以领取到稿酬。 给钱——才是一个良性循环的开始。 有人瞧不上,有人要吃饭,就一定抓住这根稻草。 活字印刷暂时用的是较硬的木材,她正在寻找材料,会不断改良,直到找到那种合适的泥胶。 活字印刷术的意义。 其实不是每个人都能看见。 基层学子们,最能感受到这种印制品的好处。 如果以低价——借书的费用,就能买到一本书,寒门子弟他们会更倾向于这种印刷品。 很多事情,她并没解释。 有人却自个儿琢磨透了。 譬如,面前的李砚。 “你知道我的意思?” “这对于家境贫寒的学子们,会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鼓励他们写作,同时,他们也能获得报酬,文学业的繁荣,学子们也能多一个坚持下去的动力,当然,我也能从中赚到钱。” 李砚翻开一本线装书:“字还不够清晰。” “我……你,要不要再投点钱?” “好。” “啊?” 她愣住了。 有点随口一问的意思,但没有真当回事的意思。 而且,李砚回答得特别快。 “我说好。” “当真?” “当真。” “你投多少?” “你要多少。” 哎哟,顿时激动起来——她要多少,他给多少? 用李砚的话。 隐隐觉得。 他有这个实力。 暂且不急,他们不是要去一趟西北,不过钱还是先要到手了再说。 “投资有风险,这个钱,可能是会打水漂的哦?” “要是漂了,你也一起飘。” 李砚看着她。 微微眯眼。 怎么有种被狐狸盯上的感觉? “印制堂也看了,该帮我忙了吧?” 傍晚时分。 夜深人静之时。 造纸坊一侧墙头,某人正趴在上面,一动不动,双眼如焗,跟猫头鹰一样紧紧巡视,寻找闯入自己地盘的猎物。 “啊……”打个大大的哈切。 忽然。 一块石子飞了过来 恰好砸到她的后脑勺上。 哼! 他肯定是故意的! 回头望了几圈,却是没能找到“罪魁祸首”——冷封。 她找李砚借了冷封,在造纸坊守着,找到那个不知打哪儿来的毛贼。 放了火不说,竟还连着第二日来捣乱。 有二就有三。 吩咐文掌柜这边,造纸坊一切如常。 那边的人会再次行动。 更夫打了更。 一更人,二更锣,三更鬼,四更贼,五更鸡。 第353章 果然,毛贼在四更时出现。 她当时正趴在墙头睡着了。 石子又来了。 正要出声,突然,下面有动静。 咦! 就是在她趴着的墙下面! 她趴着的墙角,隔壁正是印制堂,墙体有两米半,上去的时候还用了梯子,此时,梯子就在旁边放着。 而梯子下方某处。 看不清楚,却能看见一个锃亮的脑袋瓜子。 第274章 出发 小毛贼,逮住了。 “来干什么?” “谁派来的?” “你是谁的人?” 小毛贼的一问三不答。 典型的老油条。 她撸起袖子,准备来一番灵魂拷问,在这个时候,冷封瞥了她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却跟他的胞弟越风一模一样的神情——不屑,冷封一把抓起地上的男子,直接拎了出去。 男子缩着腿。 脖子歪向一侧。 她正好可以看见他的脸,脸庞上,他的眼神似在说着——俺们宁死不屈!!! 没有听见闷哼。 没有听见惨叫。 前后不过几分钟,然后,冷封拎着男子回来了,扔在了地上,转身就出去了。 再见男子。 眼中哪里还有那份忠坚,哭得像个摔了一跤的四五岁的孩子。 “我来放火,要,要烧了你们的造纸坊,事不过三,警告了你们三次,你们……你们还是不听劝,东家让我来的,我是伏家的伙计。饶了我吧,不是我要来的,我要是不来会被打死……” 男子一五一十交代了。 怎么处置? 把人送回去吧。 阿坤将男子捆了个五花大绑,第二日一大早,找了根竿子,竿子两头系着麻绳,一端挂在竿子上,一端绑在男子的脚踝上,另一端则绑在了手腕上。 男子被阿坤和阿明抬回去了伏家纸坊。 什么都没说。 把人放下就走了。 这算是他们的警告——人是抓住了,顾及颜面,没有报官,希望他们懂得分寸。 对方表示没有谈判的资格。 文掌柜马上得到了消息:“伏家纸坊放话了,淮安城内所有卖纸的商人,全部不准卖纸给我们。” “有钱还怕买不着纸了?!” 阿坤气得拍起桌来。 陈志诚接着说道:“我们可以马上去一趟东洲或江州。” 文掌柜续道:“如果是这样,下次月刊的日期,怕是得往后延迟一些,我能从同行那里借到一些纸,但纸的质量会不一样,此外,东家,你不是今日要离开淮安?” “呃,这个……我先出去一趟。” 跟李砚约好今日午时城门见。 只剩下一个半小时。 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处理,去一趟西北,起码就是好几个月的事儿,能在年底前赶回来已经不错了,那么几个月,这边的事情交给他们能行吗? 往外去。 刚出去,瞅见不远处来了辆板车,车上堆着什么货物。 用布遮挡了起来。 “公子给你的。” 一回头就是冷封。 吓得原地一跳。 “你是人是鬼!” 冷封瞥她一眼:“十日后,会有第二批货。午时,城门。” 冷封转身就走了。 走着走着不见了。 等她再转过身来,推着板车的人来了。 “可是柳掌柜?这是你要的货。” 遮布下是几个木箱子。 随意打开一个。 箱子里竟是裹起来的纸。 一摸。 心下一惊。 这李砚也……现在用的纸稍软薄,用于印刷,以及装订,不是特别合适,而面前箱子里的纸,比伏家的纸要厚,明显更耐用。 暂且不管那么多。 喊来阿坤等人,帮着把纸搬进去。 “东家,这箱也是纸?” 阿明一抱那箱子,就是一个踉跄。 “我看一眼。” 阿明放下箱子,她打开箱子,仅仅一个缝儿,赶紧给合上。 左看看,右瞧瞧。 “陈师傅,来,回露桥巷。” 这一箱子可是贵重物品。 李砚也是心大。 那么一箱子的金银首饰。 居然随便找个了人,随随便便放在一起,冷封也不好好交代两句。 别说两句,一个字都没提好吗? 话又说话来——真豪啊!!! 抱着一箱子金银珠宝,赶紧往露桥巷去,抱不是她抱,不过即将到的时候,她才想起一个事儿来。 糟糕。 去西北的事儿,还没有跟芳草说。 芳草这个时候还在屋子里核账。 还没进屋,屋子传出清脆的声响。 “哒哒哒!” 拨算盘的声音,有节奏的响起,一会儿响,一会儿停,看了眼当空照的太阳。 她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怎么样?”芳草头也没抬问了一句。 她往那边去。 示意陈师傅把箱子搁在地上。 陈师傅走了,芳草留他吃饭。 陈师傅说了句:“多保重。” 芳草问她:“他为什么要跟你说多保重,你又不上哪儿去……姐,你要出远门?是去江州,还又是去东洲?” 第354章 “西北。” 芳草脸上的表情僵住。 “你,说,什么?” “我要去一趟西北,哎呀,还不是酒的事儿嘛,现在有个机会,很好的机会,李砚认识西北军营方的人,能够帮我牵线搭桥,如果烧刀子能卖进,我们可就能大赚上一笔,不止一笔。” “将进酒赚的不够?” “不是这个意思。” “杏林医馆每月也能有不少进项,还有洗涤皂,佩玲的花露已快好了,再隔上几月,咱们就能往市场上销卖了。你为什么非得去西北?” 原以为芳草得知此事。 第一反应是反对。 第二反应就是——嗷嗷大哭。 此时跟她有条有理说起来,她倒是更紧张了起来:“一个是为烧刀子,咱们的酒值得扬名四方,而不仅仅是在淮安,淮安这边只是图个新鲜,不适应普遍的口感,其实更加适合西北和边塞一带。另外,我这次去,也是为了桃夭的事情。” “跟桃夭有什么关系?” “咱们这边的天气,还是炎热,西北一带逐渐就凉起来,我要的东西就在那边,到时候,别人休想仿照咱们桃夭的出品。” “是这样。那你什么时候去?” “现在。” “那我给你收拾定西。”芳草起身往她那边屋子去,才走了两步,徒然倒回来:“什么?现在?你现在就要出发去西北,跟谁,跟那个李砚吗?!” “不用收拾了,我,先……” 芳草一把抱住她的胳膊:“你就这样走了吗?” “时不我待。” “西北多危险啊,到处都是食人的野狼,你去了,那就是缺胳膊断腿,过不了几日,你就在野狼的肚子里了!” “不带你这样诅咒我的啊!” “别去了吧……” 芳草眼眶子一红。 鼻头一红, 抽泣两声。 随即,只听得“嗷”一嗓子。 宅子里的人都来了。 十分钟后,她取出双肩包,随便装了些东西。 三步一回头的往外走。 芳草眼巴巴望着她,坐在门槛上,一把鼻涕一把泪。 第275章 心魔 露桥巷。 一道身影在巷子里徘徊,从一侧,走到另一侧,忽然加快了步子,走到门前时,却又倏忽间停下。 男子的胸膛似鼓了下。 抬起的胳膊,落在半空。 门“嘎吱”一声开了。 一只手还悬着。 开门的人倒是愣了下,随即,那人向后退了两步,低头垂脸,拂了个身:“顾公子安好。” “噢……你……” 顾明澈白皙的脸上染上一片红霞。 他赶紧低下了头:“不知……” 周佩玲先开口道:“公子该是不认得我,我去学府路铺子送过东西,当时碰巧见过顾公子,你在跟咱们东家说着话。” “是这样。”顾明澈抬起脸来,看了眼周佩玲,便把视线转移开了:“请问娘子,柳掌柜在吗?” “你找柳掌柜?” “正是。” 周佩玲面上露出几分惊讶:“你不知道?喔……是这样的,我们东家不在。” “不在?” 周佩玲续道:“她不在宅子里,此时也不在淮安,顾公子若是有事,可与我交付。” “她去了哪里?” “西北一带。” “什么时候的事?” “走了好几日。”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西北路途遥远,少则两三月,多则或许半年。” 顾明澈离开时,脸上带着失落。 他走的时候,站在门口,一手扶着门柱,一面往外望的周佩玲,她的脸上也有几分失落。 紧着,那份失落消失不见。 双眼盯着地面。 愣愣发起神来。 另外一道身影,从巷子一侧正快速走向巷中。 芳草瞅着朝着一个方向发呆的周佩玲,顺着她望出去的方向,也跟着望了望。 收回视线。 芳草蹑手蹑脚凑近了:“嘿!” “啊!” 芳草捂住嘴笑了起来:“你在望什么呢?” “我……” “别我我我了。”芳草抓起周佩玲的手,拉着她往外去:“我等你好一阵,感情好,你在这儿溜号,还不快跟我去,一会儿人就到了,咱们要是迟到了,看你到时候怎么收场。” 周佩玲一个激灵:“好姐姐,你帮帮我。” “我可帮你不少,要不是帮你,我才懒得来找你。” “芳儿姐,一会儿我要怎么说啊?” “你也别太紧张,因为我也不会。” “你也不会?那……会不会被我们搞砸啊?” 芳草挽着她的手,放慢了脚步,一边走一边说道:“姐说过,做事,有的时候别想太多,前怕虎,后怕狼,最后什么都做不好。” “不先想好,到时候怎么办?” “嗯……做饭的时候,咱们是先把菜都准备好,再下锅,可实际情况,生活,生意买卖,却不总能如此,姐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所以说啊,咱们先去,去看看,反正是在咱们铺子,也用不着害怕,看他们怎么说,咱们再一步步看,总归是一个谈价钱的活儿。” 第355章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我心里还是有点怕。” “那这样,一会儿我说,你就在旁边听着,不过。” “不过什么?” “下次,可就得你自己主事儿了。” 周佩玲微微噘嘴,又点点头:“我知道了。” 见周佩玲这样。 芳草觉得有些“为难”。 早些时候的事情,导致周佩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院子里宅了好一阵子,从郁郁寡欢、闷闷不乐,到一心花在制作洗涤皂、香皂上,芳草觉得她已经很不容易了。 换做其他人。 其他的女子遇见她这样的事。 怕是早就投了井,或一根绳子,抛在树枝上就此了结。 周佩玲终是走了出来。 临走前,柳微跟芳草吩咐,让她寻着机会把洗涤皂的事情交给她一部分。 其实,比起营销和管理,周佩玲更适合动手操作或研究,但目前人手不够,“桃夭”方面的业务又比较“流水化”。 柳微说道:“让她多跟人接触,一来锻炼自己,二来,更加熟悉顾客、市场,她才能更好研制出新的贴近市场需求的产品。” 柳微的话,芳草直接跟周佩玲说了。 想了一晚上,周佩玲答应重新负责“桃夭”对外的事项,跟淮安城内几家一直合作的青楼,后面就由她去送货,处理回款等事宜。 在此之前,第一件事就是跟芳草一起去接一个大单。 中介人是淮安城内一家青楼的掌柜。 对方是长安人士。 担心语言不通,芳草特地找了一个懂“官话”的翻译。 她自己也懂,但毕竟没去过长安,说实话,心里面也有几分发憷。 时间倒也没有特别紧。 两人都各自紧张,不知不觉,脚步走得飞快,不大会儿就到了学府路。 不远处就是铺子。 忽然。 周佩玲停下了脚步。 挽着她手的芳草,跟着停下,她的喉咙动了动,却是没能说出话来。 真是不凑巧。 简直是倒霉。 怎么……怎么在这里,此时此刻,竟然碰见了周胜?! 暗道一声糟糕! 侧身看着周佩玲,嘴边的话还没说出。 周佩玲先开口道:“芳儿姐,你先过去,我一会儿就来。” “你一个人?” “我没事。” 芳草松开手,看了看对面的人,接着看了眼旁边,低声说道:“我不放心,我就在旁边等你,有什么话你赶紧说吧。” 芳草往前走了两步。 看着周胜。 狠狠瞪了两眼。 而对面的周胜,他却是正发愣的模样。 等芳草跟他瞪眼走开,他垂下头去。 “周胜。” 周佩玲走到他面前。 周胜耷拉着头。 他身上的衣裳还是不久前新做的,此时像是穿过两三年,脏兮兮,皱巴巴,发丝凌乱,像是刚跑了一路一样,他一手抱着个布袋子,另一手拽着个麻布袋。 而脚上的鞋,布满了灰尘。 自从柳微在杏林医馆来了“买茯苓汤送洗涤皂”的一出,美人坊的生意是瞬间一落千丈。 铺子里的伙计辞退得只剩下一人。 那人平日守着铺子,他开始到处卖洗涤皂,可价格降得不能再低,平日里的顾客却不削一顾。 周胜只好再累些,往远一些的地方去。 周佩玲走近了些,看着他说道:“周胜,我想明白了,我不在乎那些。不管你做什么,你说什么。从今往后,你别想再欺负我。” “玲儿,我没……” 周胜的话没继续说下去。 周佩玲续道:“你做的那些事,早晚会遭报应!” 第276章 病来如山倒 “咳咳……咳咳咳……” “咳……” “咳咳咳……” 咳嗽得厉害。 腹部一片酸胀。 “芳儿姐?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咳咳……” 尚且不是寒冬腊月。 也没染个风寒。 芳草忽然开始咳嗽,一咳嗽就是好几日,前几日还只是夜里咳,昨日开始,连白日也开始咳嗽,大家都让她去瞧瞧。 晌午稍歇口气,孙小猴就催她去瞧病:“你再不去,我可就把你拖着去了!” “你个臭小孩儿,还能把我拖拽动了?” “哼!我一个人不行,还有……” “咳咳咳……” 芳草咳得晃了两下。 孙小猴一把拉住芳草的胳膊:“你今日必须跟我去医馆。” 芳草和放高温假来铺子帮忙的孙小猴去了梨花路。 杏林医馆前的棚子底下坐着不少人。 董吴和新请的管事正在忙着分发茯苓汤,近来几日,日头大,城墙角落,那些一年四季都偷摸着长的杂草,早干瘪得枯黄。 她也吃了一碗冰镇茯苓汤。 说是“冰镇”,已经不算冰,不过还是比常温的水要凉快些。 大家都说今年夏天,那是几十年来最热的一个。 董吴跟她商量,将茯苓汤免费发放一些,用不着“冰镇”,以常温的形式,发放给老百姓。 她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如此一来,医馆外排队要买冰镇茯苓汤的人,反而更多了。 第356章 吃了一碗茯苓汤,等到回来的董杏林。 “我瞧你没哪儿不舒服,芳草,你是来给我找麻烦的吧?” “我给你找什么麻烦?” 芳草知道董杏林心中有气,他如此说,她也只是忍了下去。 她是忍住了,对方却受日头毒辣的影响,瞬间变成了一点就炸的炮仗。 “你把董管事给我支走,已经是天大的麻烦!” “董杏林!你够了啊……咳咳,我……咳咳咳……” “我不同妇人吵。”董杏林嘀咕一句:“总归是吵不过你们这些个女子。” “你……” “你自个儿多吃两碗茯苓汤,好好睡几日,自然就好了。” 董杏林拎着药箱子就出去了。 芳草咳嗽一阵,又坐下吃了一碗茯苓汤。 孙小猴在这个时候回来:“我怎么瞧见董大夫出去了?芳儿姐,他给你开药方子了吗?” 芳草指了一下空碗:“喊我吃茯苓汤。” “吃茯苓汤就够了?” “那可不是,我说了我没什么事儿。” 孙小猴“哼”一声,起身望着外面:“他怕是个庸医吧!” “你可别瞎说!”芳草一巴掌拍过去。 她拉着孙小猴出去,边走边嘀咕道:“咱们是在铺子里,你再不可说这种话,给病人听了去,那可就是糟糕了。” 芳草跟孙小猴回学府路。 孙小猴闲不下来,不大会儿就跑了,她去了二楼包房眯了会儿。 实在是热。 路上的行人都见不着几个。 即便是以前走街串巷的挑货郎,午后也是见不着一个,街上安静得很,没有说话声,最多能听见稀碎的脚步声,等到傍晚时分,淮安城才能活过来,有人的生气,再晚一些,等到天灰蒙蒙的,才能看见寥寥炊烟。 淮安城内的食肆,远不如酒馆热闹。 吃几口凉菜,也不如吃几口凉酒来得爽快。 将进酒,自然是淮安城内最为热闹的地方。 夜里的时候,董吴就会到这里来帮忙。 铺子里有孙二、芳草和洪震武,倒跟寻常一样,董吴只是在外面的棚子帮忙,维持下秩序,安抚下情绪,好在有免费的冰镇酸梅汁,哪怕是排队到深夜,许多人也是乐意的。 夜深了。 街上逐渐静下来。 将进酒内,依旧有不少人。 最近忙起来,铺子又招了几人,分了早晚班,伙计倒是能得到时间休息,芳草几人就累了,但几人也乐意,铺子生意好,他们自然而然能挣得更多。 柳微说每个月的月钱一部分,将从本月的盈利来分配,意思就是生意好,分得就多。 生意好自然是好。 可铁打的意志,抵不过脆弱的肉身。 “砰——” 闷然一声。 芳草倒下了。 紧随着就是碟碗摔破的声响。 “怎么了?” “晕倒了!” “谁晕倒了?”孙二操着大铲子就出来了:“是不是芳草?” “管事晕倒了。” “我,我,让我……我过来。” 孙二扔了铲子,赶紧掀开旁边的人挤进去。 “芳芳芳……草?” 芳草倒地。 面色苍白。 尤其是嘴唇,似乌云后遮着的月。 “不好!这要是没气儿了!” “掐人中!” “赶紧,掐,掐人中啊!” 孙二一把摁上去。 掐了好几下。 愣是没反应。 有人便嘘声道:“这人是不行了,好好一个小娘子,说没就没……” “住,住口!” 孙二立即抱起孙二。 董吴问道:“孙二,你抱芳草去哪里?” “大夫!” “董大夫昨日去了江州,到现在都没回来。” 孙二没回董吴的话,抱着芳草就跑了。 “有为,你跟着去看看。” “好!” 董吴喊住他:“最好是把芳草送回去,董大夫明日午时应该会回来。” 孙二抱着芳草去了一家医馆。 敲门没反应,直接把人家门给砸了。 然后一条街的人都醒了。 大夫掐了一阵,宣判人是不行了。 孙二背着芳草回露桥巷。 孙小猴去找了另外一个大夫回来。 “这是得了热症,中了热毒,吃了我的药,不出两个时辰,人就能醒过来!” 大夫说得一板一眼。 孙二赶紧给了钱,大夫立马从布袋子里拿出一包药来。 话不假。 不出两个时辰,芳草醒了。 紧着就是上吐下泻。 面色不发白了。 面色发黄。 半个时辰而已,就开始面色发绿。 等董吴赶来,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哪家医馆的大夫?” 孙小猴哭丧着脸:“我也不知道。” “那大夫哪儿来的?” “我……我路上撞见的,我也不知道……”孙小猴哇一声大哭起来:“是我,都怪我,我害死了芳儿姐!” 孙二一巴掌扇过去。 孙小猴打了个转,爬到躺着的芳草身边去:“芳儿姐,你醒醒啊,芳儿姐……” 第357章 “你别摇了!她,她她脸都给你摇绿了!” 孙小猴反倒是一把推开他:“芳儿姐,你醒醒,你打也好,骂我也好,你不要睡着啊!” 第277章 大难不死 孙小猴在一旁哭,周佩玲在另一侧哭,孙二呆呆瘫坐在不远处,俩洪婶子在门口低声哭,被她娘抱着的燕子也跟着大声哭起来。 芳草的手软绵绵抬了起来。 “芳儿姐!” “你……”芳草虚着眼:“你小点声……咳咳咳……” “好好好,我小点声,我……芳儿姐!” 孙小猴“嗷”一嗓子。 只见芳草搭下了手。 一屋子人哭起来。 董吴走进来看了看,拧着眉,往外去了。 翌日。 晌午前。 一脸脏兮兮的董吴和一身脏兮兮的董杏林,两人出现在了露桥巷的宅子里。 董杏林还大喘着气。 “赶紧,赶紧给看看!” “我……”董杏林还说让他喘口气,对上几双恶狠狠的眼睛,他把话都吞进了肚子里:“我现在就看。” 掰开芳草的眼皮,看了看,瞧了瞧舌苔,也诊了脉,然后去查看了芳草昨日吃过的汤药。 董杏林脸色难看:“哪儿请的大夫?” 一屋子人看了眼孙小猴。 孙小猴涨红了脸,没有说话。 董杏林续道:“她还有口气,暂时死不了。” “那你赶紧给治啊!” 孙二凑近了,差点贴董杏林脸上去。 “孙二,你冷静点。”孙大把人拉开了。 “她也是活该。” “你说什么?!” 孙小猴立即跳了起来。 “我走的时候,分明同她说了,吃茯苓汤,好好休息,好好睡上几日就好了,她自己不听!” 董吴挡住其他人,问道:“董大夫,你别卖关子了,眼下,该如何是好?” “她这是疲劳过度,再加上日头毒辣,体内有湿气,内湿外热,恶气入体,那大夫倒是没说错,只不过……”董杏林再次皱起眉来:“这药……她……” 董杏林盯着芳草。 眉头给挤出了几道深深的沟渠。 奇怪。 真奇怪。 董杏林觉得这事儿太蹊跷。 瞅一眼一屋子人,他半个字都没说。 芳草乃女子。 相较之男子,寻常女子的身子更弱。 芳草与柳微似乎是同等年纪,可无论是个头,还是身形,芳草瞧上去要比柳微小两三岁,而柳微瞧着又要比普通女子大上两三岁。 别说姐妹。 其实,两人更像是主仆。 芳草本就不算壮实,吃下那碗汤药,究竟是又如何熬过来的? 先吐。 再泄。 按这种法子下去,不出一个时辰,人就只剩下半条命。 再陷入昏睡,肚腹内无半点粮,无一滴水,要不了多久,那就是出气多进气少。 等他被董吴催着赶回来。 该是凶多吉少。 回来的途中,从董吴那儿听到那些,他就觉得不妙。 两人赶了一路。 等他再看,芳草的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 可等他仔细看了那锅熬剩下的药渣子…… 奇怪。 真是奇怪。 芳草究竟是如何熬过来的? 按照那汤药的猛烈性子,服下半个时辰内,芳草就该撒手人寰。 绝对不可能醒过来。 其中有味药,实际上是有剧毒。 这种药草他见过一次,当时,他以为是另外一种药材,实则不然,看似相同,药性完全相反,尤其是不能进行熬制。 奇怪是奇怪,但也得不出个答案来。 思前想后好阵子,才下笔写了药方子,董吴亲自去了药房取药,熬好后端回露桥巷。 芳草喝了一碗粥。 这才吃了一碗药。 一碗药下去,话没说两句,人就昏昏沉沉睡了,当时吓得孙小猴“嗷”一嗓子哭起来。 “别哭了!耳朵都得给你哭聋!” 孙小猴拧着他的衣领:“芳儿姐怎么又没反应了?!你个庸医!” 董杏林瞥他一眼:“她是睡了。” “睡睡睡了?”孙二把孙小猴拉走。 “多睡会儿是好事。药方子里加入了助眠的药物,睡个对整,那是正正好,明日这个时候再来喊她。” 芳草一睡就真是一整天。 孙小猴在芳草床边守着,掐着时间点,就等着喊她起来。 芳草醒来后,瞧着依旧虚弱。 等她再吃了一碗米粥,起色就好上不少。 董杏林的药又来了。 “咳咳……多谢董大夫。” 董杏林摆手:“担不起你的谢,没把你害死,就算是不错了。” 芳草有些发愣。 孙小猴在旁边咳嗽起来:“芳儿姐,你要不要再吃点东西?二哥做了炖肉,那肉软乎着!” “吃吧,多着些,立马上吐下泻。” 孙小猴缩了缩脖子,偷瞄了眼董杏林。 董杏林续道:“前三日,白米粥配青菜,后三日,米粥青菜中煮入少许鸡肉。药一次两日,别出门,没事儿就躺着,闭目养神,你得在院子里足足养上三十日,方能愈合。” 第358章 “三十日!”芳草瞪大了双眼。 “少说话,少耗神。”董杏林转身往外走:“你这条命可是捡回来的,你自己悠着点吧。” 董杏林想用“大难不死”来形容。 但他没那么说。 芳草那拼命劲儿,不知是跟谁学得,整日想去铺子里帮忙,可董杏林的话,被孙小猴严格遵守,寸步不离盯着芳草,不准她出院子一步。 双方软磨硬泡。 最终个同意她去隔壁院子,帮着周佩玲做点手工。 转眼就要入秋了。 芳草愣是一个月没出露桥巷的宅子,每日清晨,董吴会来一趟,将昨日的账本,铺子里的事项一一跟她说上一遍,将进酒和杏林医馆的事,小洞天记和纸坊、印制堂的事,光是这些事,本该忙得晕头转向,可她瞧见董吴梳理得当。 她仔细分析了一遍。 当她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总是有种手忙脚乱的感觉,而且会时不时跳出些根本不在计划中的事情,那就是焦头烂额,处理完铺子的事情,再回来核对每日的账务,基本都是到深夜,有几日还等到天亮。 天蒙蒙亮,她才有时间躺下眯那么一会儿。 她是如此,忙起来的时候,柳微同样是如此,许多时候,柳微直接就在铺子里或纸坊里睡着了。 几日不回来。 柳微时常也没在,她倒是不知道她有没有手忙脚乱。 可董吴看起来是真没有。 虚心请教。 董吴告诉给她秘诀。 “请董管事赐教。” “赐教说不上。其实,就是告诉他们,应该做什么,应该怎么做,可能遇见的难题,可以如何应对即可。” 听着董吴说话,她不由得分神——想起了柳微。 第278章 身份 临近“丹桂飘香”的季节。 往西北的路上,尘土飞扬,绿色减少,枝头披上了咸蛋黄色的外衣。 “要是有咸鸭蛋就好了。” 忽然就馋了起来,想吃蛋黄玉米,想吃蟹黄四宝,思来想去睡不着,跑去找冷封。 “嘘——” 在李砚屋外“嘘”不到第二声,冷封立马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她赶紧转身:“大哥,我饿了。” 冷封不语,面上是无语的神情,他双手抱胸示意她赶快离开李砚房外。 指着驿店院子里的几棵树,笑嘻嘻说道:“您老随便抬抬手,打只鸟,怎么样?” 冷封侧过身去。 “烤小鸟啊……分你一半,怎么样?” 自然不理会她。 抬起手,她就猛敲李砚的房门。 一刻钟后。 地上多了两只胖嘟嘟的鸟。 再一刻钟。 驿店外某角落,生了柴火,两只鸟给剥了皮毛清理内脏,串着架在了火上。 火旁围着三人。 一边翻烤,她一边往上面刷油:“冷封大哥就是动作麻溜,眨眼的功夫,东西就到了手里,再那么一眨眼的功夫,鸟儿都架在了火上,了不得了不得啊……” 冷漠不语。 挪远了。 远到十来步以外的一棵树上。 就剩下她跟李砚:“你说,多大个人了,还害羞,夸他几句,怎么能害羞成这样?我瞧着他耳根子都红……” 闭嘴了。 一颗石子抛进柴火里。 柴火一动,火星子差点蹦跶到她嘴中。 “为什么要不停涂猪油?” 李砚看着她翻动。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咱们是没多余的食材,不然应该先腌制一番,去除腥味,使得味道再浓郁些,对了,还有那种鹌鹑,搁油里炸,特别想吃,一口一个卡蹦脆……” 她说的东西,李砚应该不大能理解,但他的表情告诉她,他在努力的进行联想和想象。 她很满意。 一边翻烤,一边看着他:“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你干啥还非得戴着这……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 李砚的手摸了下自己的脸颊:“你说得倒是瘆人。” “你才瘆人,黑黢黢的,就咱们俩,你还作这幅装扮,你晚上睡觉是不是都……”她抽搐一只手来,比划自己的脸:“都不卸妆?” “卸妆?” “你这不是乔装打扮嘛?” “安全。” “好吧。”她吹了声口哨:“像你这样的身份,我表示理解。” “我是什么身份?” 她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接着摇摇头。 “你且说。” “随便猜的。” “说吧。” “嘿嘿,猜对了,有奖不?” “你想要何物?” “上次你借我的钱……” “莫瞧着漫天的鸟,你手里的鸟儿才是你的。” 努嘴,转过脸去继续翻烤:“随便说说,没猜对,不能笑话我。” 李砚“嗯”了一声。 “咱们自出淮安,一路走官道,骑大马,住驿店,这些足以说明你的身份,至少,你有官府的背景,才能借此资源,其次,马王场的事情,我猜测你是为那位办事,不是亲戚,也是极其亲近的人员。” 话说到这里,她的手指指向上方。 继续翻烤。 没刻意去看李砚。 但她明显感觉到了他的变化。 第359章 李砚的声音有些发紧:“你……” “我猜,你应该是想问,为什么猜测跟那位有关?” “据我毛毛雨一样稀少的了解,此时,那位手中的实权还差不少,此番去西北,他倒不是看中了马王场里的骏马,而是那片山头,大片的嫩青草才是。” 李砚“噢”了一声。 他侧过身来,双眼望着她的脸。 她眨了下眼:“猜对了吧?” 李砚不说话。 她自言自语半般说着:“都叫马王场了,肯定是有不少的马,马是重要,可此时不是关键,关键得有肥沃的土地,营建马场,我听说现在最好的马是突厥宝马,值老鼻子钱,搞到一块好地,有专业的饲养员,再引进一批宝马……那得生多少宝马啊!那得值多少钱呐!” “你眼里都是钱。” “西北那块环境好像不大好,好的山头都给当地土豪占了,朝廷想要收个马场,估计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撕了一块肉,直呼呼烫手,她接着说道:“马场,肯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儿,想要稳固江山社稷,宝马必不可少。” “你还懂这个?” “哎哟,这有啥。西北一带,一直以来都是重中之重,不像南边,岭南一带人口居住分散,再往南,集中居住的地方多是营寨等地,有各自特殊的风俗文化,人口流动性不强。西北以及塞外,民族就多了,流动性强,一会儿在塞外,一会儿就上了长安,西北等地人多生得壮实,属于典型的人高马大类型,人是身体好,马也是足够结实,马儿数量还多,你想想,要是哪日西北军出了问题……” 李砚脸色不好看了。 她立即说道:“如果,百密一疏,最好没有如果,万一,若是万一有如果呢?所以说,你别瞎生气,没事儿想一想最坏的打算,说不定还不是一件坏事。” 大唐能够维持将近三百年。 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还就是马场。 抵御外来民族侵犯,全靠两条腿吗? 李大王苦心经营几十年,才养出几十万匹马。 此时的盗版老李皇帝,仍在收拾老爹留下的烂摊子,外有虎视眈眈的外邦,内有几大天王惦记,日子肯定不是很好过,想要达到盛世唐朝,还需努力加餐饭。 不过也可以了。 这也说明了李砚是为朝廷办事。 对了,人家还是“国姓”。 “另外,上次在南浔,你还记得不?我说的那巴拉巴拉……” 捡了些话说,勾起了李砚的回忆。 “重点不在我说了什么。” “在何处?” “在……”回头看了眼与树合二为一的冷封:“在他兄弟的反应上。当时,我不是说到皇帝老子,咳咳,尊敬的皇帝陛下,越风的反应,事后想起来有些可疑。” 李砚点头:“确实如此。那我,可有可疑之处?” 她瞅着他眨眼睛:“可什么疑?你就一干实事的富二代,赶紧吃吧,吃了好睡觉。” 突然,她赶紧抓着他拿着烤小鸟的手腕。 “等一下,择日不如撞日,李兄若是不嫌弃,要不,咱们拜个把子吧?” 第279章 楚湘 李砚张开嘴“啊”了一声。 “明日起,我也换作男装,咱们以兄弟相称,岂不快哉?” 其实,她只是想跟人家攀个八竿子打得着的亲戚。 话又说回来。 普遍而言,古人对于“盟约”十分看重,拜了把子的一定就是兄弟,窝里反也有,不过,相对只是小概率事件。 可对方却没有一分钟的思考。 “不可。”李砚起身:“你就此装扮。” “为什么啊?”她拿着两串烤小鸟,跟着起身:“你倒是说说?” 李砚不语,只是从她手上拿走了一串。 李砚走远了。 回头一瞅,树上的冷封早没了踪影。 低头瞅了瞅自己一身胡服男装,脚踩骑马靴,以及高高扎起的马尾,对了,还有胸前的隆起。 真的不需要女扮男装? 以男子打扮行事,不会更加便利? 左看看,右瞧瞧,她边吃边往驿站去了。 三日后的傍晚时分。 一行三人来到了“楚湘”。 望着高大的城门,以及长长排起的队伍,不由得皱起眉来。 “咱们今日能进得去吗?” 李砚没说话,只是站在前面排队。 “咱们没个特别通行令什么的?” “不可。” “为何?” 倒是冷封来了句话:“你哪儿来那么多话?” 行。 她闭嘴。 一刻钟后。 城门关了。 连同他们三人,城外被拦了二十来人。 淮安一路都开了绿灯,在楚湘,似乎就不通用了,出了前一个驿店,就不再骑马,改乘驴车,再换作步行,走上了一日。 城外不远处有一排驿店。 放眼一望,几间驿店都那样,破是破了些,倒没达到烂的程度,连同后面准备赶着天黑前进城的人,三间驿店外顿时多了不少人。 店家明显是忙不过来。 她也不说话,跟着两人走。 李砚与冷封那叫一个佛系。 行,咱也不急不慢,等着吧。 第360章 于是乎。 轮到他们的时候,房间开始不够了。 她继续保持沉默,在一边儿独自坐着。 跟着他俩这一路,吃喝住行自然是全包,不用套一个铜板,给钱的是大爷,她就别多嘴了,只要不是风餐露宿就成。 只是九月而已。 楚湘的夜,冷气已开始与脖领子作战,衣领稍稍歇开些,冷气直往脖子里钻,一举抢占高地。 坐在一旁,从背包里取出零食袋子,开始嗑瓜子。 不急,天还没黑。 她还不是饥肠辘辘。 话说,李砚为何要她去一趟西北? 李砚是这样说的:“需要你出面,拿下马王场西边的坡地,及其一百来匹马。” “只是一百来匹马?” 别看只有一百来匹马。 重点不是数量。 而是马场所目前的拥有者。 李砚没明说,据她推测,应该跟富阳的郭家有关。 买个马罢了,用得着如何复杂? 还要掩饰身份? 呃……这说起来就更复杂了,她也只是了解那么一丢丢而已,总而言之,就是四大家族之中,“郭家”,唯一明面上也不想给皇家脸面的大佬。 至于——非得是她? 李砚表示:“你是我唯一识得的女匪。” “女匪?” 准确来说,他的意思是她拥有土匪的经验,同时是一名拥有寻常女子不具有的独特气质的女子。 “噢?怎样个独特?” “一身匪气。” 嘴角就是这样一扯。 一身匪气。 难道……这就是顾明澈拒绝她的原因? 犹豫了一秒钟。 她决定继续这股子“匪气”。 “贤良淑德”这样的标签,不适合她,不然她就上长安当太子妃去了。 就算上长安的路上,困难重重又如何? 只要她去了长安,那就是吃香的喝辣的,当然,高回报伴随着极高的风险,能真正享受那种高回报的人,怕是不到百分之一。 回到楚湘。 通往西北的路上,楚湘算是粮食资源最为丰富的一个城市,没有之一,其繁荣程度,具有“小长安”的称呼。 城外的她,暂且不知内部如何,只不过望着那光秃秃的高大的城墙,生不出那种激动感来。 长安。 啥时候能去一趟长安啊? 其实是想去长安的,毕竟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地方,可这里不是正版大唐,皇帝的地位,朝堂的局势,总有种分分钟反转的赶脚。 目前的长安,应不及历史中的描述。 她也没时间去游山玩水。 得了,等“桃夭”的难题解决了,再带着货去扩展长安市场。 想到这里,倒是兴奋起来。 长吸一口气。 “到了。” 李砚看了她一眼,抬步往里去。 冷封正站在一家驿店的门口。 她赶紧跟上去,还没走拢,已看见冷封难看的脸色:“什么?你怎么不早说?” 冷封一个眼神。 具有封杀气质。 然鹅。 见多识广的店小二,面不改色,拍了拍衣袖:“不住就算了,去隔家瞧瞧吧,下一位——” “等等。”李砚抬手。 “公子,我们……” 李砚摇头:“算了,天色不早。” 啥情况? 憋笑。 情况就是房间不够。 房间不够,铺位来凑。 仅剩一间大通铺的三个位置。 脸色难看的应该是她吧,作为唯一的女性,要跟他俩挤一块儿。 “住吗?” 李砚示意冷封给钱。 收了钱的店小二笑了:“我给三位客官留意着,要是谁不住,就给你们换到好些的房。” “有劳。” “那先用食?” 李砚点头。 人多,正好是饭点,吃饭也是要排队的,她跟李砚在一旁角落呆着,冷封不服气的出去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脸色没有改善。 “真住满了。” 只听见那么一句。 随即,见冷封在李砚的耳边,嘀嘀咕咕,使劲儿听了半天,硬是没能听见一个字。 得。 他俩属蚊子。 驿店人来人往,其中一桌是外邦人,肤色比当地人要浅,容貌偏西方人,语音——她还是梳着耳朵听了半天,一个字都听不懂。 不光是外邦话,驿店里起码说着五种话,四种是完全听不懂那种。 不要勉强,顺其自然。 等了半个小时,从饿到不饿,店小二给他们腾出一张桌子来。 “客官要些什么?” “随便上吧,要快。” “好嘞!” 店小二很开心,因为上面那句话是她说的。 另外两人倒也没有反对。 第280章 寡女 菜上得倒是快——现成的。 卖相自然是没有提筷子的欲望,但是,她那是迅速拿起来筷子:“我先尝尝,看有毒没有。” “试毒,是你这样的?” 冷封冷不丁甩过来一句话。 她挑眉,笑了笑:“以身试毒,精神可嘉。” 菜入口。 笑不出来了。 第361章 “唉……还不如那晚的烤小鸟。”看向冷封,续道:“看在我这种试毒的敬业精神上,冷封大哥,晚上,咱们捉只**?我会做叫花鸡。” 李砚问道:“何为叫花鸡?” “吃了就知道了……呃,没有荷叶啊,荷叶不重要,重要的是没有鸡。” 话音还没落,一侧角落里传来一道清脆巴掌声。 “啪——” 顷刻间。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了那个角落。 一名黑衣壮汉,正手掐着一个中年人,或者说半大老头的脖颈,如同拎着一只鸡仔的脖颈。 头发灰白的半大老头子,此时,双脚离开了地面。 他的手紧紧抓着那壮汉的手。 一旁的年轻女子“扑通”一声跪下。 “爷,爷……求求你,求你高抬贵手。” 又是“啪”一下子。 紧着闷响。 老头子被扔到对侧的桌子下,饭菜打翻了一地,那桌的客人却只是赶紧跳起来,远远躲开了。 年轻女子扑在老头身侧去:“爹?爹……” 老头子在咳嗽,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老子摸你,那是你的福分!” 说着那黑衣壮汉就是抬起一脚。 而此时跟那黑衣壮汉同桌的一人,裹着面罩的男子,他起身拉住了黑衣壮汉的胳膊。 面罩男所说的话,声音不大,也明显听不懂。 只见他摇头,随即,那壮汉收了手,可壮汉的脸色依旧不好看。 店家在这个时候小心翼翼说道:“人家爷瞧中你,那就是你三辈子修来的福分,你也不端盆水,好好照一照,你是个什么模样,有几分姿色啊?此时叨扰了几位爷的不是,还不赶紧滚开?” 年轻女子去拂老头子。 老头子却起不来身。 黑衣壮汉抬起就是一脚,揣到老头子的背心去:“老不死的东西!” “爹——” 年轻女子扑上去。 替老头子挡了一脚。 壮汉手脚中,那一脚下去,两人趴在地上,一时间,都爬不起来。 在这时,柳微看了眼冷封:“你跟你弟不一样。” 冷封看了她一眼,回过神来,拿起筷子端起碗来。 “换作你弟,早冲上去英雄救美。” 李砚也拿起筷子,不声不响吃起来。 冷封问道:“你怎么不出头?” “我又不是英雄,喏……”她扫了眼不远处,努嘴,指了指那边:“当当当,英雄登场。” 此位英雄说起话来,那是一个文绉绉。 一通长篇大论下来。 她是没听懂几句。 黑衣壮汉早就恼羞成怒,但一旁的面罩男也说了几句,随即,面罩男放下个钱袋子,两人离开了驿店。 店家拿起了钱袋子,塞给老头子,劝两人再也不要来了。 英雄也在旁边说了好阵子,直到她掰碎了一张饼子,泡着汤,就着菜,把饼汤都给吃完了。 天色不早。 各回各房。 前面收了钱的店小二,最终,没能帮他们换到一间好一些的屋子,在她看来,重点是钱没给到位,可李砚已经乔装打扮,说明就是只能低调低调再低调。 成。 就这样睡吧。 只是委屈些鼻子而已。 大通铺,一张大土炕,能睡十来人,其中多为壮汉,所以也挤不下更多的人,加上他们仨,也就是十一个。 店小二还是留了好位置。 靠一侧墙的连着三个。 冷封稍稍拧着眉,径直走到最靠墙的一侧,放下个包袱——里面是一个软乎的枕头,李砚走哪儿都睡那个枕头,她一直怀疑里面全部是值钱的家伙,譬如,市面难寻的某高档面料,价值等同于流通货币。 冷封跟李砚道:“我用不着,你睡着能宽敞些。” 李砚“嗯”了一声。 随即,冷封转向她:“你。” 冷封只说了一个字。 没有欲言又止。 给她的感觉,潜台词——你老实些。 她有啥可不老实的啊? 看了眼李砚。 又不是白白嫩嫩的小鲜肉。 虽然李砚的原本容貌,以及年纪,那算是小鲜肉一枚,但在此时的年代,他已经不是了好吗? 而且。 不应该是她一个女孩睡那靠墙的一面吗? 放眼望去。 一屋子。 十来人。 就她一个女的。 右边一溜儿,扫了眼,那是什么眼神啊? 黑灯了,就看不见。 被子很邋遢,又脏又臭,夜里还是有几分凉意,她又没带被子,只好将就一下,明日进城找个铺子换身衣裳得了。 “李大爷,明日给我添置身新衣裳,怎么样?往西北去,那寒冷得刺穿好几根骨……” 她在一侧悄悄问道。 李砚只是“嗯”了一声。 夜神。 人静。 该睡了吧? 然鹅。 她正努力自我催眠——闻不到,闻不到臭味,睡吧,一只小猫咪,两只小猫咪,三只小毛贼!! 他大爷的。 可能只是意外。 隔壁的大哥,她记得是一面容粗糙的汉子,那么一翻身,胳膊正好搭在了她的腿上。 第362章 紧紧一瞬。 人家赶紧撤走了。 吓跑了她的小猫咪,算了吧,她转过身,由面朝上,改为了朝向李砚那边。 一只小猫咪。 两只小猫咪。 还没数到第三只小猫咪。 那小毛贼的手探了过来。 搁着那臭烘烘的被子,顺着那臀部还是腿部的位置,向上,轻轻碰了一下。 “咳咳!” 她使劲儿咳嗽了一声。 对方抽开了手。 尽管如此。 屋子里却是安安静静的。 没人发出其他声响。 尽管如此。 她却觉得有人在憋着笑。 那种看热闹的感觉。 有观众是吧? 事不过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等着。 都快等睡着了。 摆脱了臭味,忘记了身后的咸猪手。 忽然。 一个激灵。 双眼刷一下睁开了。 一只手搁在了她的腰上。 隔了那么一层被子,还是感觉到了那种传递过来的不怀好意的意思。 “呼——” 呼那么一口气。 刹那间。 她一把抓住那只胳膊! 翻身而起。 胳膊扭麻花那么一扭,直接压在那人身上,双腿膝盖跪在汉子大腿上,换姿一踩,踩在汉子的后腰上,手上再那么一使劲儿! 房间里传出一声杀猪般的吼叫。 第281章 眼皮底下 “啊——” 叫声险些将驿店屋顶给掀掉咯。 昏暗之中。 靠近汉子一侧的同炕之友们,自觉齐齐向后挪远,有人正噗嗤一声笑,忽然,门外响起脚步声。 门被推开的同时。 一盏微弱的烛灯,光晃悠着照了进来。 “滚出去!” 柳微那么一嗓子。 当即。 门板合上,对方连一丝犹豫的意思都没有。 下一瞬。 她扭着那胳膊,换一手拽着那后脑勺的发髻,一把拽住,翻身就跳到了炕下。 往前用力一拖。 对着那猪头,展开一轮攻击。 直拳。 勾拳。 肘击。 连着几十下下去,打得她是一个腰酸背痛,胳膊酸胀得没劲儿,而汉子的叫声那是经过一个峰值往下,来到最低谷,然后就没了什么声响,除了出气声。 而不远处。 则是嘘嘘空空的杂碎声。 “嘿!真是倒霉催!” “那么大个汉子,竟然给一女娃给欺负了!哈哈哈,真是笑掉牙,今晚那是睡不着了。” “什么女娃?明明就是个母夜叉……嘘,小点声,惹不得,惹不得啊……” 还有些其他声音,却不是她能听懂的语言。 “谁还睡不着,要陪姑奶奶练练手?” 屋子里霎时静下。 “哎哟……哎哟……” 紧着就是一巴掌下去:“闭嘴!再哼哼,老娘把你舌头割了下酒吃!” 屋子里只剩下她重新上炕的声响。 躺下。 拉上被子。 侧身。 光线昏暗,她却对上一双泛着光泽的眼眸。 回头看了眼斜后方,窗户一处破了,那是外面的月光洒了进来。 瞅了眼李砚。 闭上眼,继续睡了。 活动了一番,倒是睡得不错,也忘记了什么臭烘烘的气味,只知道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啥时候包场了? 一时间,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呃…… 真没。 屋子里,大土炕,仅剩她一人而已。 起来找了些水喝,接着去了趟厕所。 唉。 每每看见古代的厕所,尤其是这种公共厕所,那就是一万匹草泥马狂奔而过。 没有男女之分。 只有空位和满格。 隔壁兄台,昨晚不知吃了何物,那个气味叫一个丰富,伴奏也是跌宕起伏,具有戏剧性。 自我催眠。 听不见。 闻不见。 多吃蔬菜,顺利排便。 完事。 等她回去的时候,店小二正将早饭放在李砚和冷封面前。 她赶紧坐下:“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冷封皱眉,甩过来一道眼刀子:“臭。” “你俩不臭啊?” “你臭。” “人家香着呢!”立即坐到冷封身旁去,把脸凑近了:“不信,你闻闻啊?” “哼。”冷封放下了筷子。 在她的注目之下。 冷封离开了驿店。 “有那么夸张吗?唉,有些人啊,就是吃不得苦。”看了眼李砚,她拿起一张饼子来,一点点掰碎扔在热汤之中:“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他这份儿我一会儿给解决了。” “此诗出自何处?” “一个叫李绅的人。” 着饼子很硬,并不容易掰,所以她是一边掰饼子一边说道:“这个人吧,作两首诗较有名,《悯农其一》,春种一粒栗,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悯农其二》,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能写出这悯农诗的李绅,应该是个关心农耕关心庄稼的人吧?” 第363章 “事实往往不是如此。” “他不但不是个节俭的人,还非常的奢侈。” “首先,他家境还是不错的,有饭吃,有书读,然后才能触景生情写出诗句来。啥时候写的呢?据说,当时,他当大官的爹去世了,母子二人生活贫苦,亲眼看到农民耕种不易,才写下了《悯农》。他跟大家说,要珍惜来之不易的每一颗米,不要铺张浪费,不要过度消耗,等他凤凰腾达……又据说,他特别喜欢吃鸡舌,吃一盘鸡舌,要杀掉三百只鸡。” “呃……我觉得这有些夸张。三百只鸡,那就是三百条鸡舌,那鸡舌得多小一条条的,还是李绅多多大个胃,或者就是纯粹的奢侈了。” 李砚“嗯”了一声。 “随便听听就成,说个闹热。” “李绅是何时的人?” “唐……”唐代诗人李绅,这句话打了个转儿:“咱们大唐以前的一个小国的诗人,除了这两首诗,倒没听过其他的作品,估计是膨胀得厉害了。” “你倒是饱读诗书。” “一般一般,自然是比不得你们这些正儿八经的公子哥儿。” “你来自哪里?” “我?”她愣了愣:“咱们不是从淮安来?” “初见你,听……” 李砚的话被打断了。 “啊!” 一声惨叫。 惨叫是惨叫,不过不是昨晚那种。 一位小娘子好巧不巧摔倒在了他们这一桌的斜前方,周围暂时没人路过,小娘子正抬起灰扑扑的小脸来。 哎哟。 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长长的睫毛,羽毛一般。 小娘子脸颊涨得通红,双手撑地,试着起来,却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没能成功起得来。 也不知哪里好笑了。 竟有人在笑她。 小娘子的脸色更加红润了,甚至于,眼睛里蒙了一层淡淡的珠光。 小娘子不知所措的望向一侧:“公子?” 柳微也慢慢转头,看向了一旁的李砚:“她在喊你。” 李砚愣了一下。 随即,他起身快步过去:“你没事儿吧?” “我……”小娘子向他伸出手来。 李砚蹲在她面前,续道:“不要急,你慢慢起来,别扭到了脚。” “我。”小娘子低了下头,还是自己去撑地,动作以秒计数的站了起来:“多谢公子。” 李砚“嗯”了一声往回头。 “公子?” 李砚正转身。 忽然。 小娘子在原地崴了脚。 “哈哈……哈哈……” 不好意思。 这笑声是她发出来的,实在是没忍住。 这里的民风如此开放吗? 笑得手里的饼子掉到腿上,她一边笑一边低头去捡。 “抱歉,都怪我,是我没站稳,我的脚……” 小娘子的话,断断续续传过来几句,等她再抬起头来,小娘子已经跑远了。 咦? 小娘子不是崴脚了吗? 哎呀,一种“示爱”的方式,就不要考究那么多。 等李砚回来。 他忽然脸色不对,手摁在自己的胸口:“糟了。” 第282章 不能算了 捂住嘴,试图遮住嘴边不断涌出的笑意。 但笑着笑着就笑不出了。 “啪!” 猛一拍桌。 “这不搁我眼皮底下犯事吗?” 猛然一拍,倒是吓着了李砚。 冷封在这个时候从外面走进,他手里拿着热腾腾的馒头。 “公子?” 李砚的手还摁在胸口。 “丢了?” “嗯。” 冷封看了她一眼。 “不是我。”她赶紧摇头:“前面来了个小娘子,她……哎,不说了,咱们赶紧去追吧!” 人家小娘子哪里是羞涩的表达喜爱之情。 分明是借着摔倒,想要某公子好心扶上一把,顺带着,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好处。 某公子没有扶。 她顾着好笑去了。 紧着,小娘子崴脚倒在了他的身上,他倒是猝不及防的扶了一把。 小娘子羞答答的跑了。 没隔一分钟。 好家伙,某公子就发现东西不见了。 话说,什么东西来着? “什么宝贝?” “一只荷包。” “有钱吗?” “有。” “金豆豆?” 李砚又是“嗯”了一声。 “不止是金豆豆吧?” 对方依旧是那么“嗯”。 “你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一个年轻女子?”转向冷封,顿了顿,她继续说道:“大约十五六,上衣浅紫,下裳暗红,梳着个往这边斜坠的发髻。” 冷封摇头:“没注意。我出去打听。” 三人起身往外走。 走出去不远,她就往回走:“你们先四处问问,我回去一趟。” “回去?” “一会儿就回来。” “你发现了什么?” “咱们城门下见。” 原路返回了驿店,不多时,她从驿店出来,而李砚和冷封正在城门外不远处。 两人望着她。 她打了个响指:“跟我来,永兴坊。” 第364章 “永兴坊?”李砚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却是把目光转向了冷封。 “你俩知道了?” 李砚沉声道:“赌坊。” 大唐是禁赌的,像淮安那种地方,明面上是绝对不可能有赌场这种地方,当然,暗地里总拦不住,但是一旦被抓住,那面临的会是相当严厉的刑法。 可总有天高皇帝远的地方。 例如,楚湘的永兴坊,一个十分有名的赌坊。 像他们住的驿店,尽管开在城外,老板及店小二基本都是楚湘本地人,店里可能出现的情况,不说了如指掌,他们是心知肚明。 因此,像刚才出现的那位小娘子,借着近距离接触,从而顺走某些财物的情况,店家应该清楚。 百密还有一疏,那位小娘子不可能从来没有失手过。 等他们离开,再等她回去,轻轻松松从店家那里打听到了内幕——她也是半吓半诈才得知了“永兴坊”。 永兴坊是有名的赌坊,而那小娘子来自那里,那个地方有多鱼龙混杂,不必多说。 核查身份信息以后,三人终于是进了城。 小长安哦。 她可还记得这称呼。 城墙修得高,还是不一样,楚湘城内的建筑具有本地特色,多木制品与石材相结合,从城门进来,一路前朝,一条铺有石板的路,笔直向前,听说是通往楚湘县衙。 尽管城内多本地建筑,路上行人随处可见外来面孔,尤其是非同等族类。 “永兴坊”这个地方,随便一打听就打听到了,步行二十来分钟,就来到了这座硕大的建筑物前,应该是几座宅子合作的一处。 反正就是宽敞。 当真是一处“坊”。 光是门前的狮子,俩狮子相隔的距离,估计得有五米远。 摆放狮子? 她不懂摆放物如何讲究,但肯定是有一定说法。 没空去研究那些,她的目光被里面吸引了。 一溜儿外族小姐姐? “站住!” 被人喊住。 “干什么的?” “眼瞎了?!”直接一顿狂吼:“你说姑奶奶来这里干什么!” 对方软了。 抱着拳头直道歉:“瞧着贵客面生,怪我眼拙,请进,快请进!” 她看一眼后面俩人:“还不快点跟上!” 两人相视一眼。 再看看她。 两人又低着头,快步跟了上来。 哎哟。 顿时心情愉快,暗暗决定,一定要替李砚找回丢失的物件,找到以后就归她所有。 目光重新回到永兴坊。 现在还是上午哦,永兴坊内竟然生意兴隆,晃眼一看,光是这个大厅,就有几十号人,一个个桌案,每个围着七八个人,左右两侧通往另外的地方,光是听声音,就能感觉到那边的热闹。 比起她那什么铺子,这里赚钱多得多了。 端茶倒水的还都是清一色的异族美女。 颜值都在线上。 左看看,东瞧瞧。 视线扫过厅内众人。 她往大厅右侧去。 “客人想要玩些什么?” 一位异族美女伸手将她拦下,讲得一口流利且标准的官话。 她顺手捏住美女的下颚:“你。” 美女向后退了半步,微微低头:“客人可真是风趣。” “那你可不要折了我的好兴趣。” “客人从何处来?” “怎么,进个赌场,还得先摸清底细?” 美女笑着续道:“不同地方来的客人,喜好自是不同,像是南方一带的客人,喜好……西北一带的商旅,偏好……” 美女指了两处位置。 顺着那指出的方向,她逆着看,只见美女轻薄的衣衫,往后掉了一截,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肤来。 瞥眼一瞧。 身后两人皆是“看不见”的状态。 她顺手揽住美女的腰,带着她往一侧去:“我要玩有趣的,刺激的。我不爱那些大金链子,大玉腰牌,不带那些个玩意儿,我也有的是金山银山。” 手指一撮。 指尖多出一颗金豆豆来。 “如何?” 美女咧嘴笑,一边将金豆豆收入手中。 “客人请跟我来。” “对了,要美人多的,跟你一样的。” 往一侧去了。 回头看了看两人,她眨了下眼。 往里走,那是一条走廊,走廊一侧只是墙壁,另外一侧是房间,每个房前都挂着帘子,只能听见热闹的声响,却无法看清里面的情形。 有个侍女端着托盘出来。 掀开的一截帘子。 好巧不巧。 她一眼看见了先前故意摔倒在李砚面前的小娘子。 连衣裳都还没有换。 小娘子正站在一堆人当中。 柳微松开异族美女的手,径直往那个房间里去。 第283章 信任 “客人,你——” 美女可没能将她拦下。 径直朝前。 目光如炬。 扫过房间内十几人,她将视线集中在那小娘子身上,当时,小娘子并未注意到她,因为她正站在一位中年男子的身侧,胳膊那么一抬,手那么一缩…… 可惜,对方忽然甩了下胳膊。 第365章 中年男子一边唉声叹气,一边扭头看了眼旁边的小娘子。 小娘子却只是望着桌面,跟着“哎”声连连。 几人的注意力都在桌案上。 房间只有那么大,几步就到了,她站在小娘子身侧,对着她摊开手来。 “拿来吧。” 小娘子瞥了她一眼,挪远了些。 “你忘记了我,我可不会忘记你。” “识相的,拿出来。” “咱们这事儿就算了了,不然……” 小娘子“白”了她一眼。 小娘子向她身后看了眼,随即,走远了些。 在李砚和冷封走近前,前些接待她的异族美女,倒是先发了话:“客人,你要玩的乐子,不在这里,跟我……” 转身看向异族美女,伸出一只手指来:“话不要那么多。” “这……” “我在跟她说话。”再次转身看向小娘子,她朝着她走近了:“你是真听不懂我说话,还是装聋作哑?” 小娘子不耐烦:“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说?” “我不知。你我素未谋面,我怎知……” 倏忽间。 她凑近了,手拍了拍小娘子的肩膀:“你确定吗?” 小娘子翻了个白眼,视线越过她,投向后面。 紧着,异族美女的声音响起:“客人,你若是诚心捣乱,那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淡淡看了眼异族美女。 她看向李砚。 李砚说道:“钱财倒是小事,只是那里面的……” 举起手指。 摆了摆。 示意他不要说话。 往另外一侧去。 就在此时,桌案上的人,几乎都一阵唉声叹气。 “哎哟!” “怎么又输了?” “这不行啊?” 众人最为专注的时刻。 以及这种“唉声叹气”或其他情绪激动的时刻,最是“下手”的关键。 也就在这时,在下一局即将开始的时候。 异族美女示意门外的壮汉走来的时刻。 她“哎呀”了一声。 “我的荷包不见了?” “有没有人看见?” “哎呀,这可便宜耗子去了,荷包里还有金豆子呢!” “大家伙都看看啊,自己的东西有没有丢?可别只顾看着桌上的,忘了自己兜里的!输了钱,丢了钱,最后只剩一身皮啊!” 在这种时刻,尽管语言不一定通畅,但在场的人都默契的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下一瞬。 一中年男子大喊一声。 不知到底讲得是什么,她只见那位小娘子脸色一白。 紧接着。 中年男子用“普通话”说道:“我的钱袋子也不见了!” “哎呀!” 突然。 她横打胳膊,指向一侧角落。 “那是什么啊?” “兄台,那不会是你的钱袋子吧?” “怎么……不凑巧,落在了那小娘子脚底下?” 众人纷纷低头。 去看站在角落里的小娘子的双脚。 鞋边恰好躺着个钱袋子。 谁都没能想到。 瞧那表情——包括那位小娘子。 “可别是……” 话只是说了那么几句。 中年男子指着小娘子:“是你!你是贼!” “我不是。”小娘子望着四周。 “肯定是你!我都没去过那边,而你,你刚刚就在我身旁站着,铁定是惦记我的钱袋子,年纪轻轻不学好,竟然干起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来,看我不……” 异族美女上前,软乎乎叫了一声:“郑爷消消气,一个小娘子而已,她才多大,怎么能干这种事儿啊?” “不是她,还能是谁?难不成是我钱袋子自己长了脚?!” “哈哈哈!”她笑了起来:“对啊,钱袋子今日能长脚,明日就能长翅膀!” “误会……” “美人。”她打断了异族美女的话:“你可是永兴坊的人,为何维护一个小娘子,难不成,你们是一伙的来着?” 异族美女脸色难看:“这怎么可能。” 说着这话,异族美女看了眼小娘子。 眼神之中,似乎在说——没辙了。 小娘子没说话,只是偷偷的,侧身转向门口方向。 异族美女在这个时候上前拦住中年男子,像是要好好好劝说一番一样。 “我荷包里的金豆子,倒是不小,算了,报官得了!” “客人……” 异族美女又转向她。 她看了眼李砚:“走吧,咱们报官去。” 边走边大声囔囔,可还没说到第二句,有人走到她的身侧。 “你到底要怎样?” “东西?” “东西不在这里。” “我等你。” “你……你们跟我来。” 小娘子往外走。 中年男子吼了一声,目光就落在异族美女的胸前,美女示意他单独去隔壁房间。 化解这误会。 路过李砚面前,她歪了歪头:“来。” “你是怎么做到的?” “做到什么?” 李砚凑近一点,小幅度指了下前面的小娘子。 而此时此刻。 第366章 前面的小娘子停下,转身看着她:“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重复一遍:“做到什么?” 小娘子不问了,只是说道:“东西不在我这里了,技不如人,我自愿受罚的,你们跟我来吧。” 几人往后去。 一间屋子连着另一间屋子。 弯弯拐拐,走了几分钟,来到后面一间屋子。 院子门前站着俩壮汉。 一看这阵势。 有点“羊入虎口”的意思。 不过,怕吗? 怕什么怕,冷封光是眼刀子,就堪比镭射枪。 挺胸。 昂头。 瞥了眼门口的壮汉,她大步朝前走。 “咳咳。” 后面有人轻咳一声。 停下。 倒回去。 问着李砚:“啥意思?” 李砚微微摇头:“算了。” 冷封说道:“可那荷包是……” “我们出来是做正事。” 冷封不说话了。 她继续说道:“那你们在这里等我。” “不要胡闹。” “胡闹?你在搞笑吗?” “哼”了一声,抬步就朝里面去。 在她进去的时候,她注意到小娘子面上,闪过一丝得逞的神情。 得逞? 早着呢。 来永兴坊之前,她就已经猜到了——究竟是如何一个套路。 眼下看来,应该八九不离十。 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种事,那可一定要一雪前耻。 第284章 失望 要如何一雪前耻? “技术”为王。 小娘子带她去的院子,还没进去,远远听见了声响,有吵杂人声,不明显的乐器声,还有骰子撞击筒子的声响。 掀开帘子。 进入房间。 屋内摆设自然是气派,一侧,珠帘之后,摆放一张虎皮大床,上面是个正端着茶杯的中年男人,他盘坐着,腿上搭着一块同款虎皮毯。 小娘子进去后,径直走向那中年男人。 “师爷。” 中年男人看了她一眼。 小娘子上前。 蹲在床榻一侧,低声说了一阵。 期间,转过半身,指了指她。 她就在门口看着。 他们说话的时候,她观察着屋内的几人。 标准的公子哥儿。 长长的矮腿桌,围坐着四人,每人身侧不是奴仆,就是伺候的侍女,身后还各站着俩侍从。 目光落到桌上。 一堆珍珠玛瑙。 “你过来。” 小娘子喊她过去。 “你喊我过去?那我就过来吧。” 周围有几人。 估计是身手不凡。 却是一副明显没把她放在眼中的模样。 她径直过去,走到小娘子对侧。 然后。 她就坐下了。 坐在了虎皮之上。 哎哟喂,一旁扶手就是一个平面的不是面具的虎脑袋。 “大胆!你——” 她抓起小几上的碟子中的瓜子:“好了,别来这套,咱们按江湖规矩,今日这事怎么说?” 小娘子气呼呼看着她。 她只是瞥她一眼。 一旁的中年男人放下茶杯:“你这女娃,胆子倒是大。” 声音一出。 她倒是有些愣住。 男人声音沧桑,听起来应该是个七十来岁的老者,而面前的男人看起来也就是五十左右而已。 事出反常。 咦。 有点紧张。 不好随便吐瓜子壳了。 清了清嗓子,笑嘻嘻说道:“不大,不大,像上山打虎这种事儿,我是万万不敢的。” “打虎你不敢,敢坐老虎屁股上?” 低头看了眼坐着的位置。 她把手里的瓜子放回去,续道:“你的人顺了我的东西,人被我找到了,东西该交出来吧?况且,刚刚我可又放了她一马。” 而那位异族美女,正好进了屋。 美女只是站在门口。 远远望了眼,随即,人家又退了出去。 “她让我跟过来,我也来了。既然技不如人,输了,那就该物归原主。” 一时间,男人没说话。 小娘子倒是哼哼起来:“你还没说,你到底怎么办到的?你在什么时候拿了那男的钱袋子,又是什么时候放在了我身旁?你根本没有靠近过那个男的!” “德艺双馨,这个词,知道吗?” 她朝着小娘子眨眨眼。 “年轻人,你得自己琢磨。” 一旁的男人在这个时候开口:“给她吧。” “师爷!” “是你技不如人,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小娘子跺脚:“师爷,你……你就让她这样走了?” “回去领罚。” 小娘子挪动一步,又折回来:“她刚才可差点砸了咱们的场子!要不是我机灵,咱永兴坊的生意可就……” 接下来的话。 她听不懂了。 小娘子巴拉巴拉说了一通,男人只是回了一两句。 不过,剧情有些反转的迹象。 小娘子看她的眼神带着几分嘚瑟劲儿。 “去喊季老三过来。” 小娘子使唤一人出去。 第367章 男人也吩咐道:“去把东西给取来。” 接着,男人抬眼看她:“来者是客。女娃,如何称呼?” “李大力。” “李……大力?” “我这名儿可是有来头。” 男人是疑惑的神情:“噢?” “大力出奇迹。”她起身抱拳:“山不转水转,咱们有缘再会,不打扰你歇息,我上外面等,拿了东西就走,绝对不耽误一刻钟。” 男人抬起手来:欸,用不着,就在屋子里吧,来人,端茶水果盘子来。那个……大力,既然来了,不如玩两把?” “玩两把?” 男人看向桌案。 紧着,他就挪动位置,要下虎床了。 虎毯一掀开。 呃…… 对方只有一条腿。 不,准确说其中一条腿,膝盖以下的地方,已然不存在。 由小娘子搀扶着。 男人走出这侧室,走向那唯一的一桌。 他出去的时候,桌上的公子哥们都站了起来。 “坐,都做,不要客气,老夫手痒痒,也来跟你们这些后生辈耍一耍。” 男人坐下后,向她招手:“后生,你过来。” 她不想过去。 “天色不早了,我就……” “你的东西没那么快。” 人家那么说了。 她不得不走过去。 还没坐热乎,外面的帘子被掀开,李砚和冷封走了进来。 被迫走了进来。 有个瘦黑的年轻男子,手里拿着把匕首,正抵在李砚的脖子上。 李砚倒是神色如常。 可冷封的眼神。 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年轻男子说道:“就是他俩闹事?师爷,把他俩交给我,看小三我不给他俩剁了喂狗!” “别听芸儿瞎说,都是客人,还不快放了?” “小师妹她……” 她咳嗽两声,看向李砚:“过来,坐下歇歇。” “这俩人是?” 男人的目光扫过李砚,落在了冷封身上。 话说。 冷封的气质很强。 根本不像是普通人。 尤其是在跟他对上视线的时候。 平时耷拉着头,或者他盯着地面,稍微还好,换作直视,那就是灵魂撞击了。 “那是我妹子的前任夫君的大哥,那个是我妹子的前任夫君的堂哥,他俩胆子小,不爱说话,你不用在意。” 小娘子问道:“你妹子了?” “我妹子在……哪儿……我不知道啊,我正要去找她,她应该在富阳吧。” “富阳?” “我妹子是公主。” “公主?!” “低调。只是个小国,没什么好炫耀的。” 小娘子拿斜眼看她:“你妹子是公主,那你不也是公主?” “我不是。” “那你是什么?” 她把手指横在嘴前:“不能说。” “那他俩不是王子?” “那倒真……不是。我妹子瞎了眼,跟着他弟私奔了,哎呀,反正这事儿很复杂,不能跟你们多说。” 她一本正经说着,小娘子却来了句:“胡说八道!” “大爷,到底要陪你耍什么?” 男人看了眼桌上的筒子。 “我不会。不过,你要是喜欢耍,我就陪你耍一把。” 第285章 无奈 男人说话时,面上几乎没有表情,要不是嘴唇张开了条缝,她甚至会认为根本不是他发出的声音。 此时。 男人直勾勾看着她。 忽然觉得后颈发寒。 一阵阴风。 脖子缩了又缩。 李砚就在此时在她身旁盘坐下。 看了眼李砚,她只是松开退,换了个胡坐的方式。 “来吧。” 她刚刚一招手,示意对面的庄家扔骰子。 小娘子在一侧说道:“你的赌注是什么?” “对哦,我此时身无分文,要不,我先回去取点钱,咱们改日再来?” 小娘子却是俏皮一笑,从一侧的侍卫腰间,拔出一把刀来。 “哐当”一声。 刀柄搁在桌案上。 “你不有手有脚?” 她眯了眯眼:“你跟我赌吗?” 小娘子一愣:“我跟你赌?” “谁输了,留下一只手。” “你——” “老妹,坐下吧,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 “唉,也太没规矩,当着你家大人的面,也敢这样,不知道的呢,还以为你没一点家教。不过我也理解,教养这个东西,不是每个人都有。” 那瘦瘦高高的年轻男子走到小娘子身侧,低声说了一句话,接着,他走到了庄家那里:“我来作骰。” 她摊手:“无所谓。大爷,你邀请我一起刷,总得给我些本钱吧,不然哪里有趣呢?” 男人看了眼桌案:“都是你的。” “当真?” “大胆!”瘦高男子吼她一句:“师爷的话,你还敢质疑!” “年轻人,你师爷又不是我师爷,我哪里知道那么多?” “好了。”男人沉声道:“就豆摊吧。” 豆摊? 还在困惑,随即看人端来一碟子的干豆子。 第368章 “用筒子罩一摊,猜单双,这总明白吧?” 她“噢”了一声。 “仨儿,你来一次,她猜,她来一次,你猜,若是平,由我来摊一次。” “后生,如何?” 她耸耸肩:“没意见,开始吧。对了,我能先看看我的东西吗?” 男人看了眼小娘子。 小娘子拍拍手,有人上了一个托盘。 托盘直接放在了她面前。 她拿起递给了李砚。 李砚打开看了,随后点头。 “放我这儿吧,赶明儿又有小娘子向你投怀送抱,东西又不见了。” 顺手就从他手里抽了出来。 放在了自己的双肩包里。 “来吧,老爷子真是爽快人,反正有筹码,我也不担心什么,那就放心大胆的耍几把,来来来,猜大小嘛,三岁小娃儿都会。” 第一轮。 被称作季老三的瘦瘦高高的年轻男子,他率先抓了一把豆子,扔进了骰子筒中。 他盯着她。 她双手托腮,微微皱眉瞅着他。 李砚问她:“你会吗?” “头一次。” “恐怕没那么简单。” 她的手搁在李砚肩头上,半搂的模样,悄声说了句:“没事儿,我跑得快。” 说着,她向冷封眨了下眼。 一个寒颤。 赶紧松开了搂住李砚肩头的手。 “好了!说!” 筒子“啪”一下重重放在桌案上。 此时。 周围几公子哥儿,皆是面带兴奋的盯着那筒子。 有人忍不住了:“我听到了,双,肯定是双!” “哪里是大?你那耳朵眼被堵住了吧?分明就是单,老三落筒的时候,那几声……绝对是单!” 光是凭借“听”。 如何听? 听豆子与筒壁撞击的声音。 如此来判断里面到底是双数,还是单数豆子? 呃……某人表示有些玄幻。 毕竟,这一屋子人又不是奇人异事。 她扭头去看冷封:“大哥,怎么样?” 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冷封稍稍瘪了下嘴。 赶紧问李砚:“啥意思?” 李砚也跟着瘪嘴:“我也是头一次见这种玩法。” “好了没有?是单,还是双?” 对面的人在催她。 只好把视线集中到摇筒的季老三身上。 人家主动提出来摇,必定是有几分功夫。 而且,对于单双之数,有一定的“预判力”。 那她该如何判断呢? 盯着那筒子,一阵挠头:“额……那……那就双吧,双数,双。” “买定离手。” 季老三示意她将面前的一堆珍珠玛瑙推到中间。 瞅了眼那些宝物。 估计,还有另外的陷阱。 只是摆摆手:“哎呀,就这些。” 季老三左侧嘴角上扬:“那我可开了。” 季老三的手摁在筒子上。 在他即将拿起来的瞬间,她大声一呵:“不,不不不,还是单数,单数吧!” 季老三皱眉:“到底是单,还是双?” “噢……还是双数吧,不是说好事成双?” “不准再改了!”他的嘴角又是一扯。 “算了吧,还是单,你开吧。” 她双手抱胸,歪着脑袋,看着他接下来的神情。 “你这人……”季老三的手松开了筒子,横手指着她:“你这样算什么?” “你气什么啊?反正你又没开,总归就我一人。我刚才没听好,先前就听见一个豆子在跳,额,就单数,你开呗。” 季老三不开。 只是拿眼,恶狠狠瞅着她。 “开不开,你要是不开,我自己开?” 季老三一把揭开了筒。 底下是一堆豆子。 不用季老三亲自数,立即有围观热心群众,赶紧凑上去,开始数起豆子来。 季老三这才拿过推子,一波四个,把一堆豆子,从一侧拨推到另外一侧去。 最终。 只剩下一颗豆子。 “哎哟哟!厉害啊!” “你到底是怎么听的?” “怎么能听到豆子跳?” “豆子跳,那究竟是个什么声响,说给咱们哥几个听听呗?” 她但笑不语,只是起身拿过筒子,再抓了一把豆子,扔进了筒子里。 “开筒之前,你大可多多考虑。” 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季老三的臭脸。 豆子扔进了筒子。 开始摇起来。 单手摇。 双手摇。 忽然。 筒子在空中绕了一圈,来了个帅气旋转。 落在手中。 合手再摔。 “不好意思,诸位,我这难度,可能会有点高,要不我再甩甩,你们都好生听一听?” 在她甩筒子的时候。 现场是一片安静。 连喘息声都不大能听见。 众人屏住呼吸。 又皆是把一双眼,紧紧的,直勾勾的盯着筒子。 季老三倒是闭着眼。 小娘子和她的师爷,两人却是看着那筒子,其中一人盯着她的手。 她摇啊摇,再次来了个旋转。 第369章 落。 手离开了筒子。 第286章 继续 她是笑嘻嘻的双手托着腮。 “三局两胜。”看着男人,接着问道:“如果你的爱徒,不幸猜错了,不是,应该是听错了,那就算我胜?我们仨,就要离开了哦?对了,老爷子说话可算数,这堆金银珠宝算我的?” 男人的视线从她的手转移到她的脸颊。 再对上她的眼。 “有命拿,就拿走。” “我命大着了!”说完就看向季老三:“来吧,单数,还是双数?” 季老三张开眼。 一双眼如荒郊野琅一般。 隐隐间,透着绿光。 “单。” “想好了吗,我开咯?” 季老三重复一遍:“单数。” “那我真的开咯?” “等等。”小娘子来打岔,她走到季老三身旁,两人窸窸窣窣说了几句。 具体内容,她是听不懂。 不过,无所谓。 两人商量好了,小娘子说道:“双。” “小娘子你是他什么人呀?你替他说,这事儿作数吗?” “我……你管不着!” “行行行,我管不着,那我可就开了哦?双,你们选双数,对吧?” 身子往前挪。 手搁在筒子上。 “那我开了。” “等一下。” “要改吗?” 季老三摇头:“就双。” “好的。”说话间,直接揭开了筒子:“推子。” 有人把推子递过来。 她几下就拨完了。 拨得只剩几颗的时候,几人脸色就不好了。 “不好意思,当真是三局两胜,袋子,给我来个袋子。”她指着桌上的一堆金银珠宝:“男子汉大丈夫,不可言而无信呐!” 来个上来的匣子。 她给拒接了。 然后,袋子来了。 只装了一些,起身,扛在了自己肩头。 “那我告辞了。老爷子,祝你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走吧。” 男人那么一句话,其他几人却是面色不服。 “师爷,就让她这么走了?” “闭嘴!” 几人用当地话说着什么。 李砚回头看了眼。 她赶紧拉着他走:“他们说什么呢?” “说丢人。” “哈哈!” “你是怎么办到的?” “想知道啊?” 李砚“嗯”了一声。 “出去再说。” 三人往外走。 离开了永兴坊。 一路上却是有人紧紧跟着。 “楚湘最热闹的地方在哪里?” 三人去了最繁华的地方。 人却是多。 因为街头有新拉来的奴隶。 往后瞄了几眼。 拉着李砚往人多的地方挤。 冷封说道:“人太多了。” “大哥,我知道你厉害,但毕竟是人家地盘上,咱们不好……”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冷封便跟着她往里去。 她一边扛着袋子,一边拉着李砚往里去。 人群围着的是个台子。 上面是正在展示的奴隶,有男有女,多是成年人,小孩子也有一笼。 只望了一眼,就不看了。 这种“买卖”很常见。 不要多想了。 人各有命。 好不容易挤到最前面,回头一看,跟着他们的人也挤到了人群中间。 就在这个时候。 她解开了袋子。 抓了一把,径直抛向了空中。 “谁的钱掉了?” 只那么一嗓子。 随即。 整个场面混乱起来。 这里有来买卖的奴隶主,也有商贩,周围更是有许多来看热闹的围观群众。 而不止是钱。 除了金银,还有珍珠项链首饰等等。 乱得不行了。 他们仨顺利摆脱了永兴坊的人。 不过这样一来,在楚湘,就不能再待下去了。 “先吃饭,歇一晚,明日就走。” “你们在楚湘,是不是有事要办?” 李砚说道:“无妨。” 找了个偏僻小巷的食铺。 看着端上来的饼子和热汤,顿时没什么食欲,但还是开始掰饼子。 吃吧。 不吃,哪里来的力气,离开楚湘? 往西北走,应该就有肉串可以吃了。 “第一局,你是如何听出单双数?” 李砚好奇问道。 她反而看向对面的冷封:“大哥,说实话啊,你听出来了吗?” “没。” “我不知道谁能听出里面的单双数。能听出来,前提应该是能够清晰听见里面的极其细微的声音,光是靠听,就能数出里面究竟有多少个豆子,不然,怎么能够知道有单双数呢?” “你能听出?” “当然不能!”她好笑的看着李砚,他眼中的好奇之下,似乎隐藏着几分崇拜之意:“让你失望了。也许有人可以,但是,我不能,我要是能听见那么细微的声音,我就不在这儿待着了。” “那你去哪儿?” “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听不见的秘密,要是能听见那些细微的声音,我早富甲一方了,也就用不着跟你们跋山涉水去一趟富阳。” 第370章 “你运势好。”冷封来了句。 “不,她肯定是有秘诀。” 冷封的眼神是——她就是运气好,不可能有其他原因。 但跟其他人想的一样。 确实是有秘诀。 只不过不是如何“听”出来的。 对着冷封“哼”一声,她跟李砚说道:“我是看出来的。” “看?” “以下那就是绝招了。”示意李砚去看冷封:“我给你做个实验。” 两人看着冷封。 冷封皱起眉:“干嘛?” “你不要紧张,我问你个问题,昨天晚上,你吃了些什么?” “烙饼。” 她指着冷封说道:“你看见没有,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转向了他的左侧。” 李砚仔细看着:“这代表了什么?” “我再问你,今晚,你想吃什么?” “我没什么可想的。” “哎呀,假设咱们在顶好的食铺里,想吃什么就有什么,你好好想想。” 冷封不明所以。 倒还是配合。 “我想吃……奶酪子。” “看见没有,他的眼珠子转向了右侧。” 冷封问道:“这跟你猜中豆子单双数有什么关系?” “通产来说,就是大多数情况,当我们回忆过去的时候,眼睛会不自觉转向左侧,当我们在进行想象,就是没有发生的事情,或者编纂的情节,眼睛会不自觉转向右侧。” “除了眼睛,还有许多可以判断一个人是否说谎,或掩饰情绪的地方,比如,鼻子,眉毛,嘴,还有我们的手,手摆放的位置不同,代表的意思也不同,脚朝向的位置……你看。”她又示意李砚看冷封的脚:“脚尖朝外,代表他想离开这个地方。” 冷封摸了下鼻子:“我没有。” “你看抹鼻子,一般都是有隐藏情绪的含义。” 第287章 如厕 李砚道:“竟……竟是如此?” “不信呐,那我来问你几个问题?” 冷封“咳咳”两声:“汤都凉了,此时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歇下,明日早些离开楚湘。” 李砚几口吃了稍凉的汤。 他将饼子拿在手中:“所以说,你是这样看出来的。那第二局,又是怎么回事?” “你以前去过赌坊吗?” “未曾。” 她看向冷封:“你去过吗?” 冷封不搭理她。 “有句话,叫作,十赌九输。或许你听过有人长胜,一次性赢得盆满钵满,一夜暴富,获得金山银山,我不能说没有,但是,这个‘有’,绝对的绝对是屈指可数的少数。小钱,今日能赢些,待明日,保不准输出去的就是大钱。” “输赢,其实是概率问题……这样说吧,咱俩闹着玩,输赢那就是随机,可能是你,也可能是我,但人家开赌坊,都给赢去了,还开个什么?” “赌坊之中一般存在一种人,什么人,手艺人,他们能够控制输赢的情况,或者说,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偷梁换柱,偷天换日那么一出。” 李砚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说,技不如人,那位小娘子输在了你手下,你……怪不得,在南浔时,我的……” “别胡说,我可是……” “你摸鼻子了。” “我鼻子有点痒痒,挠一挠,不行吗?” 李砚点头:“可以。” 饼子掰碎,泡在热汤里。 再混着一起吃下去。 一顿就这样解决了。 冷封以前来过楚湘,他带路,要去一家比较隐蔽的驿店。 还没走拢,出了岔子。 李砚肚子疼。 憋不住了那种。 慌忙之下,赶紧去了路边的公共厕所。 一个草棚子。 隔了老远,就闻见了那股闻。 里面本来有一位朋友,被冷封无情的赶了出去。 “我滴老天爷啊……” 见那位朋友提着一只混着固液体的暗色散发特殊气味的鞋,边走边回头,嘴里直骂骂。 她退到对面。 蹲下。 呃……能看见一个露出脖子的大缸子。 左右一块板子。 然后就是一双脚。 冷封过来。 示意她走远些。 她赶紧起身。 立即听见了节奏声。 冷封带着她走得更远了,在对街的对街,拐角处,蹲着,回头虚着眼,就能看见李砚的脚踝。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对方也很难控制。 于是乎,两人自觉又走远了些。 “肯定是刚才的汤。” 她摸摸自己的肚子。 会不会……下一个就是她? 左右张望。 “你看什么?” “我看着附近还有茅厕没有,要是没有,我就找户人家,借个茅厕一用。” “你也闹肚?” “我还没闹肚子,现在是闹心,紧张,担心我一会儿也憋不住……你肚子痛不痛?” “公子畏寒。” “吃了凉的食物,容易拉肚子?” 冷封不回答了。 “那……往西北去,天寒又地冻的……” “一月多。” “一月多是整个行程的预估天数?” 第371章 “楚湘,梁州,这两个地方需掩饰身份,等到了敦煌就好了。” “我们要去敦煌啊?” “敦煌以西,就是马王场。” 提到敦煌。 不由得兴奋起来。 以前听过关于敦煌的故事,特别想去看看。 敦煌城外,有个断崖山,光秃秃的山壁之中,那是一个个人工开凿而出的石窟。 石窟窿凿开后,被有钱人挑选,再请专业的画师前去作画,一幅幅飞升之图,就此而生,目的是保佑自己,“祝福”自己离开凡尘人世后,能够仙度飞升。 很想去见识一下敦煌壁画。 巴拉巴拉说了一通,冷封不语,闭着眼睛,面无表情,像是听不见她说话一样。 一个人说了半天,问了半天,对方也没反应。 难免有些无聊。 那么,换个话题吧。 “……你们兄弟俩,眼睛鼻子嘴是一样,性子可大不相同。” 冷封的眉毛微微动了下。 她接续说道:“我瞧你倒是个正直的人,刚正不阿,你那胞弟……唉,怕是迟早有一日,得毁在女子手中,哈哈哈,话又说回来,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他来尘世走这一遭,也算不得什么了。” “什么女子?” “哎呀,你不知道啊?你不是他大哥嘛,你俩是亲兄弟吗?” 冷封睁开眼:“重点。” “上次在……在哪儿来着,越风救了个女子,就那种,街上卖身葬父的套路,我是不信,他却是直接出手相救,你说,救了就救了吧,嘿,好家伙,他直接把人带到了我们藏身的院子。” 冷封皱眉。 “你也觉得不妥,是不是?咱们几个都是普通人,你们公子,却是需要隐藏身份的,他这样做……实在是不合规矩。重点啊,重点是……好像,他把人带回长安去了,可能当真是一见钟情了吧。大哥,你知道什么是一见钟情不?” 冷封徒然起身:“闭嘴。” “闭嘴就闭嘴。哎呀,我腿都麻了,你们家公子……” 瞬间。 冷封消失在原地。 咦……他是怎么办到的? 这个不重要。 紧接着,只见冷封抽出不知藏哪儿的刀来。 公共厕所被掀了顶。 只听得“哐当”一声。 隔了老远。 当真是老远的老远,哎呀妈呀,那股子气味香飘十里。 只见一地的污秽。 冷封往东边去了。 半分钟后,冷封往西边去了。 再几分钟。 冷封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公子不见了。” “你先冷静冷静,会不会……” “闭嘴!”冷封冲他吼:“都怪你!像只苍蝇一样,在我耳边转,这下好了,公子丢了!” “我……” “让你闭嘴!我告诉你,公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 话音一落。 冷封再次消失在原地。 疾驰而去。 只在对接拐角处看见一抹黑影。 她愣愣在原地。 站着。 然后坐下。 双手托腮,双眼无神,愣愣望着地面。 一个大活人。 还在拉粑粑。 怎么忽然悄无声息就不见了呢? 这不是大变活人的戏码? 搁得也不是特别特别远,她没有注意到,冷封不可能没有注意到啊? 话又说回来。 到底是谁干的呢? 难道是永兴坊的人? 他们要抓,不是该抓她,为什么要抓走李砚? 第288章 暴露 谁抓走了李砚? 为什么要抓走李砚? 难不成,前面吃饭的那个小铺子,已经就有问题了? 脑子里闹出一连串的问题来。 然后。 她就起身往回走,按照原路,朝着永兴坊的地方去。 偏偏大厅内就是那位异族美人和小娘子,她俩立即注意到了她,她径直往那边去。 “你来干什么?!” 小娘子语气不善,双手叉腰,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要被罚三个月?!” “罚你什么?” “我……”小娘子止住了。 “说到底,还是怪你自己啊,小美人,要是你不顺着那公子的荷包,不没有后面的事儿?” 小娘子双手抱胸,侧过身去:“是我技不如人!” 目光往里一扫。 灵机一动。 “其实啊,我瞧你是很有天赋的,比起同龄人,或者跟你一辈的那些人,你已经算是非常聪明的一个,只可惜啊……” 她长长叹息一声。 紧着,小娘子松开了手,把脸转向了她。 “可惜什么?” “差了点。” “差了点什么?你这人真是麻烦,说话,不能一次说完吗?如此这般磨磨唧唧,真是……优柔寡断。” “我看出来了,你是个直性子,直来直去。” “那你还不告诉我可惜什么?” “唉”一声,她侧身往外面去。 “诶,你去哪里?” 小娘子就这样跟她走到了外面街上。 途中。 异族美女喊了她一次。 第372章 小娘子听不见。 人家又拉了她一把,小娘子甩走大步往外。 “好了,可以给我说了吧?” “你反应迅速,思维也灵活,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吧,你手速慢了些。” “手上的功夫?” 她点头:“不够快。” “我已经很快了。” “既然你很快了,为何没有从前面那个男人腰上摸到钱袋子?” “这……当时不是个好时候。” “哪里来那么多好时候?” “那怎么办?” “好时候可以制造。” “如何造?” “学无止境,你问题多,那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说明你勤学善思,但是啊但是,我有个问题。” 小娘子眨眨眼:“什么问题?” “我的同伴被你们的人抓走了,他现在在哪里?” 小娘子瞪大眼,嘴中“啊”一声。 看她的神情。 唉。 她是真不知情。 但——那位季老三还很可疑。 他们今日才进城,没有碰见其他人,更别说其他事儿,只是在永兴坊这里闹出了些岔子。 若有人惦记李砚。 那应该就是永兴坊的人,譬如,那位季老三。 能主动出战,应该是小娘子称作师爷的男人的爱徒,不然不代表自家实力,输赢没个把握。 而越是如此,季老三输了,那就是丢了脸面。 他肯定会想办法讨回一局。 绑走李砚——然后来威胁她? 可能性……有点低,可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到其他,因为很有可能是超出她的预期。 “你哪个同伴?是不是你妹子的……前任郎君的堂哥那个?” 她赶紧回过神来:“就是他。” “他看起来就是弱不禁风。” “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不过,我可以替你打听打听。你就在对面的酒肆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小娘子走了几步,又倒回来低声说道:“咱们可说好了,你得告诉我练手上功夫的法子,你功力不错,只能给我一人说,不能告诉其他人,尤其是季老三那个家伙。” 她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什么意思?” “没问题。” 小娘子点点头,蹦跶着走了。 在对面酒肆里坐下。 不到两盏茶的功夫,就是半个小时,小娘子就蹦跶着回来了。 “你先跟我说。” “打听到了?” “我办事儿,你还不放心?楚湘城里,可没有我湘芸打听不到的消息!” 随即。 她拿起桌面上一个杯子:“那我传授你一个独门绝技,三快要诀。” “嗯嗯。”小娘子跟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 “眼神快,动作快,思维快。” 说话间。 她已经将空杯子搁在了小娘子的头顶上。 小娘子反应还是快。 等她眼神往上一瞥,身体不自觉一动,杯子就掉在了她怀里。 她低头看杯子:“这?” “你摸下你的后颈?” 小娘子照搬。 紧着,她瞪大了双眼:“这?什么时候的事儿?” 小娘子手中正拿着一个铜板。 她把她手中的杯子拿回来:“这就叫制造好时候。” “我……我……我好像明白了。” “自个人捉摸出来的才是最好,你你慢慢想吧。” “三快要诀?” “眼神快,快速锁定目标,动作快,不仅仅是手上动作快,还有整个人的身体,手臂,胳膊,大腿,甚至你的脚尖,身体足够灵活,才能更加灵敏,最重要的一点是思维快。” “思维?” “变数往往很多。你要在短时间内,想出两种以上的方案,并且,针对每种方案,制定出失败的应对策略。比如,我要拿走那汉子腰间的钱袋子。” 她指着不远处一人。 “要么,跟着他,直到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可能在拐弯的地方,可能是在人多的地方,要么,我主动出击。” 起身。 朝着那汉子去。 然后不小心撞了一下从汉子身旁路过的,端菜的店小二。 她蹲下帮忙捡盘子。 等她回来时,手中多了一个钱袋子。 小娘子“哇”了一声:“确实很快,我根本没注意到。” 紧着。 她把钱袋子扔到一个角落去。 “这就是主动出击,其实,你是会的,做的也不错,只不过用在我身上,成功的几率不大。如果你被我当场逮住,你要怎么办?这就是失败的应对策略。” “你说的师爷都没教过。”小娘子嘟囔了嘴。 “咱们不是一个师爷啊!再说了,自己领悟出来的,才是独一无二。” “你说的是。可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你长得好看。” 小娘子轻“啊”了一嗓子。 随后,小娘子低了点头。 “给你个好法子,每天早晨起来,绕城,跑上一圈,你要看着时辰,一边跑,一边看路边的人,挑选几个,一边思维。” “师爷总是让我们直接去,没让多想,可我认为倒是应该多想想。” 第373章 跟小娘子聊了一阵。 也顺利得到了关于李砚的消息。 第289章 凶多吉少 消息并不确切。 小娘子如此说道:“张大狗子平日里就爱钻那些地方,人模人样的进,钻着狗洞出,他前面跟人打听了你那同伴,估计着人应该就在那里。” “行,多谢。” “对了,我叫湘芸。” 她对着小娘子抱拳:“后会有期。” 小娘子也对着她抱拳。 转身离开。 暂时也只能就这样。 别看只是一座古时的城市,尽管是是在城内,交通不便利,道路歪歪扭扭,想要在街上找到一个人,还是非常非常困难的事情。 况且,李砚还是被人绑走那种。 李砚不可能平白无故不见。 而冷封一离开,她相当于就是两眼一抹黑。 只能试一试了。 等她到达“寻欢阁”,快到傍晚时分。 今日本是阴天。 快到傍晚时,太阳倒是露了个脸,城东一侧挂着一条彩霞。 前后不过十来分钟。 彩霞消失。 黑幕降临。 她却只能在寻欢阁外,对街角落里站着,观察了一阵,发现寻欢阁不接女客,此外,每个进去的人好像都是做了“身份核查”,只接熟客,生人不让进,除非是有熟人作为引荐。 什么地方啊? 至于吗? 顾名思义,寻欢阁,其实就是一个寻花问柳的灯红酒绿之地。 见此阵势,她估计幕后老板应该是身份特殊。 如何进去? 她只好把目光转移到打扮艳丽的歌姬身上。 来了一批异族歌姬。 跟着往来路的巷子去。 半个小时以后。 终于是跟着俩落单的异族歌姬身后,快步走向寻欢阁的入口去。 “站住!” 门口的守卫喊住了她。 她只是眼袋疑惑的望过去。 “你干什么的?” 进去的是一溜异族美女。 显然。 她跟别人长得不一样,尽管,穿着一样的衣裳,戴着一样的面罩,但眼睛尖的人,还是能分辨出不一样来。 她挥挥手,示意前面俩美女先走。 两人看了她一眼,赶紧转身走了。 她这才取下自己的面罩,用带着外族口音的官话说道:“我是传斯莱特,说话,吃食,跳舞,跳舞!” 一边比划吃饭喝水,一边指了指前面离开的两人,又接着比划了几个舞蹈动作。 一旁另外一个守卫笑了起来:“她说什么?吃屎?哈哈哈!这小娘子到底是干什么的?” 守卫也憋着笑:“进去吧!” 寻欢阁。 如此森严。 进来一瞧,倒是粗糙,但也是豪,进门正对着的一座阁楼,远远望去,就看见挂着一左一右的金灿灿的灯笼,石阶两侧的石灯柱里,那是两站金灯。 随处可见的金饰品——应该是铜。 该往哪边去? 对了,湘芸提到了“张大狗子。” 可张大狗子是谁啊? 一张笑哭脸。 正摸不着头脑,忽然,有人喊住她。 “对!你,就是你,快点给我过来,你独自一人杵在那里发什么傻?” 她想低着头装作听不见。 人家却径直走了过来。 拽住她的胳膊袖子。 直接把她拉走了。 唉。 鉴于对方带了四个奴仆,她也只好低眉顺目跟着去了。 “高公子今日不想看胡姬,你快来,把浑身解数都给使出来,听见没有?” 也没走几步。 拐了个弯,被带进一间屋子。 “面纱,摘下来。” 里面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光是听声音就觉得油腻。 哎呀。 摘面纱的时候,顺便瞄了眼。 光是那肚子就能顶上九个月的孕妇。 此外,该男子拥有少见的发型——光头。 摘下面纱的同时。 男子似乎眼前一亮。 露出了那种……难以描述的神情,可仅仅一瞬而已,男子脸上的神情又变了。 他咳嗽了两声:“倒是个小美人,过来,陪我吃上两杯酒。” “我……” 她看向喊她来的女子。 女子却是一推手,就她往那边推过去:“快去吧,别让爷等久了。” 走近了。 坐下。 男子倒上一杯酒,搁在她嘴边:“来吧,吃上一口。” 她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一边去接那杯酒。 手那么一抖。 酒撒了。 “你怎么回事?!” 旁边的侍从已开始了责骂。 “无妨,无妨,一杯酒而已。那小美人,就给我擦擦吧,擦干净,算是给我赔不是了。” 男子递给她一块手绢。 她接过。 按照他指的方向。 去擦那洒在衣角上的酒水。 按理说——男子不该大发雷霆,赏她一个打耳光,让人把她拖出去吗? 这是…… 鼻子前一股子香味。 非常清淡。 但是就是忽然冒出来的香味。 紧着。 第374章 眼前就是一黑。 只觉得身体一晃悠。 暗道一句——糟糕! 酒水没问题。 有问题的是这手绢。 或许是察觉出了香味,她立即屏住了呼吸,吸入的气体没那么多,醒得比较快速。 她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单独的房间里。 四周一片静寂。 不远处有水滴声。 手在身旁摸索。 摸了好阵子,她才摸到了自己大腿——呃,纯肉那种,指甲使劲儿掐了自己一把。 意识清醒了不少。 慢慢挪动脖子。 逐渐可以动弹。 哎哟……周围还有四个女孩,此时正是昏睡状态。 意识到不妙。 可是就是动不了。 “嘎吱……” 轻微那么一声。 她赶快闭上眼。 脚步声很轻。 轻轻地走向了她所在的房间。 虚着眼。 看见个人。 男子。 蒙面。 光线很弱,只是个轮廓。 拨开了帘子,他往里扫了眼。 紧着。 男子就离开了。 嘿! 好家伙,连喊上一声都来不及——那人飞快离开了房间! 门又是“嘎吱”一声。 晕……刚进来的正是冷封。 他是真没看见她。 还是故意假装看不见她? 不过,冷封在这里,说明地方是找对了。 得了。 她自己想办法吧,只希望“龙珠”还没有凑齐。 还能有一些时间,让她恢复过来。 那香气是蒙汗药的一种吗? 竟然让她到现在都全身无力。 软绵绵的。 继续掐自己。 距离冷封离开不到十秒钟。 门外有了动静。 极其细微。 可她觉得自己听见了。 真听见了。 门开了。 门关了。 有人朝着这边过来了。 房门正对着一张能够容纳十个人的大床,周围全部都是厚实的地毯,再往里面,像是有个超常规的大木桶,而房间两侧各摆放着一排架子。 架子上都是稀奇古怪的东西。 她并不想知道那些东西的实际用处。 第290章 孪生子? 悄悄躲在缝隙之中。 屏住呼吸。 挺胸,高一些,再吸口气。 她闭着眼,竖起耳朵。 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于是乎来了那么一句——孪生子? “长安之中那人,与此人,可是一模一样?” “我从未瞧得真切,哪儿能知是否一样?” “那你可信我?” “自然是信周公。” “那可不得了?我见过他十几次,他的模样……” 此外,陈志诚不开办拳馆,准备靠“走镖”为生,那么,拳馆里五个学徒,就得重新安置,思前想后,他决定把学徒都放到她这里来。 “如今这个年生,只是会打拳,不行,凡事得多动脑子。” “小柳,希望你能帮这个忙,他们都是好孩子,他们一定会回报你的。” 拳馆学徒都是男孩,五个,再加上那十八个,男孩就严重超标。 二十三个男孩,七个女孩。 对了,还有贾掌柜的遗子,贾碧云,以及一直跟在她左右的石头,加起来就是二十五个。 芳草让她打住:“不能再加人了,人越多,咱们每个月付出的钱就越多。” 25:7——这个比例不行啊。 女子本呈弱势,哪怕是在学堂这种地方,如果相差太多,应该不太好,因此,跟首席财务官申请了半天,终于融通出八个名额。 还要再招八个女孩。 仅仅八个女孩。 其实,并非易事。 有人知道这是好事,包吃包住,白替人养活孩子,可看热闹的人多,实际愿意迈出那一步的人少。 其中有个重要原因。 学堂毕业后的三年,男孩,女孩都不能婚娶。 芳草问她:“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 “咱们招十岁以上的小娘子,假设她十岁,学堂毕业就是十三,正是议亲婚嫁的时候,如若再等三年,那怕就是……就是老姑娘了。” 额。 没错。 她现在就是老姑娘一枚。 “那些大宅里放出来的娘子,年纪又是怎样?” “如果没能在宅子里寻得亲事,放出来,要么十八九,要么就是二十好几了。” “相对来说,就算年纪大些,手里有些钱,再找婆家,选择会不会更加狭小?” 芳草愣了愣,随即说道:“要是我,有老些钱,那可不会随家里人摆布,随便找个人凑合嫁了。” “学堂里学三年,再给我工作三年,就这样把好好的人才放走,让她们回去给男人洗衣做饭,倒屎倒尿伺候公婆?” 有钱。 说话才能硬气。 她们才能跟家里说,招个上门女婿吧,让他照顾孩子吧,谁让他挣得没我多? 三年后。 最初的学堂的孩子,如果没有意外,他们都会是管事,甚至于某个铺子的合伙人。 她在意钱财。 第375章 但又没那么在乎钱财。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了江边洗衣服的那个女孩。 前面在孙小猴身后的男孩站出来。 “你们看吧,他就是来找事的!” 孩子一边站好,大声喊道:“我不是!” 后面的人则问道:“为什么不要他?这才学堂第一日,难不成真招满了人?这不可能!柳掌柜,你快给大家一个解释,别兜了半天,都是你一个人的诡计!” 她是哭笑不得。 什么诡计? 大哥,你来找茬,也整点有水平的台词。 懒得解释。 她让孙小猴把其他孩子都叫来。 不大会儿,孩子们都来了。 孩子们穿着统一的服装,胸前一侧秀了“今朝学堂”四个字,有组织,有纪律的,现场的孩子迅速站成三排。 “报数!” “一,二,三……三十!” 有人问了:“不是一共四十人?” “对啊,还差八个女孩。” “男孩不是差俩?” “贾碧云的衣服还没做好,石头此时没在。”她看着方牧,眯了眯眼:“大才子,我解释清楚了吗?” 方牧扫了眼队列里的孩子。 “你这学堂并不公允,孩子的水准是参差不齐,依照我看,你这学堂不来也罢,柳掌柜,我劝你莫误人子弟。” 尽管如此。 有人偏偏要挑刺:“这孩子哪里不好,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就不能收下他?!” “这是规定。” “噢?规定?上次是谁说的来着,规定是死的,人才是活的?” 她盯着方牧,脸上也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她的学堂。 究竟如何,自然是她说了算。 但这说好了规定,也不能轻易破坏,按道理,每个招收的孩子,都得亲眼过一道,因为都是未来的储备人才。 “大了?” 男孩愣了愣。 孙小猴在旁边哈哈大笑:“最勇敢的一个。” “那你们是在给谁取名字?” 周围还有几个孩子。 其中一人肤色较深,笑起来有积分腼腆的样子。 孙小猴指着他:“给小黑取名,周夫子让我们都想想,每个人都得有个名字,正儿八经的名字,有名有姓的那种,不能叫小黑,二狗子,三蛋蛋……” 孙小猴报出一连串的小名。 逗得她笑了一阵,可是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只有小名的孩子,意味着家庭状况很糟糕,连正儿八经的名字都没有。 周铭的做法,她觉得很不错。 换个名字。 重新开始。 “那我帮你想想?” “不行。”孙小猴马上拒绝:“周夫子说了,得自己想,最多,只能让学堂的……同窗,也就是我们几个,帮着想一个。” 最终。 他们还是去请了学堂里最为“饱读诗文”的贾碧云,由他给小黑取了个名字。 孙致远。 小黑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就跟着孙小猴一块儿。 小黑问贾碧云:“致远,这是什么意思?” “宁静致远。” 解决了取名的大事。 孙小猴偷偷来找了她一趟:“大姨姐,我要找你商量个事儿。” 哎哟,一百倍?百分之十,你搞清楚了吗?” “她叫王子婷,是王子京的妹妹!王子京还帮过咱们,去年秋天,小洞天的事儿,大姨姐,你忘记吗?” 都这样说了。 不得不融通一下了。 话说,孙小猴现在真的有套路了。 这孩子…… 王子京的家在城外,落城门之前出去,返回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 王子婷跟她一块儿回来。 王父母以为孩子将在学堂进行三年“封闭式”管理,三年后,还得给人干三年的包身工。 只是一个女孩子而已。 这样会不会太苛刻了点? 第291章 受伤 她现在把注意力放在了另一个蒙面男身上。 可以确定是这个人不是冷封。 冷封突然离开的原因,或许也是因为他,但有可能只是碰巧离开,因为他不想“看见”她。 蒙面男。 诶……有点熟。 有那么一丢丢的眼神。 在哪里见过? 忽然,眼前闪过一个画面——城外驿店,那个想要调戏卖唱小妹的壮汉的同伴。 同样是蒙面。 可那一双眼睛,她却不自觉记住了。 尽管她也不知为什么。 接下来的事情,根本没过脑子。 在蒙面男翻找架子上的东西的时候,她发出了声音:“嘿!” 声音很小。 微弱。 但蒙面男还是听见了。 当即,蒙面男转身,眼神立马落在了她脸上。 “救救我。” “带我离开。” “我……我……我见过你。” 说了那么几句。 她不自觉皱起眉来。 他能听懂吗? 这才发现蒙面男居然是一双蓝色的眼睛。 异族人。 正无语的时候,蒙面男竟走了过来。 “带你离开?” 赶紧眨眼睛:“拜托,我会回报你……” 第376章 后面的对话。 应该如下: “我会报答你。” “你要如何报答我?” “我可以给你钱。” “噢?你有多少?” “你报个数,能给的,一定给你。” “我要如何相信你?” 以上的对话。 没有。 蒙面男走向一排架子,掀起一块挂着的薄毯,再过来时,直接将她裹了起来。 当然。 她也不是一丝不挂。 只不过穿着“奇装异服”,身上的裸露面积比较大。 蒙面男还是尽量没有触碰到她的皮肤,只是隔着一层薄毯,大葱卷饼那么一卷,人裹在了毯子里。 耶! 离开了那个地方! 可是下一个地方会不会更糟糕? 只是在阁楼外一处拐角的草丛里,蒙面男将她放下:“你在这里等我,我给你找一套衣裳。” 说着,蒙面男给了她一颗黑色的药丸。 她抬手都费劲儿。 就低头直接吃了。 “你不问是什么药?” “那你为什么救我?” 蒙面男没回答,他转身离开了。 她也不是说等他回来,只是坐下来缓一缓。 夜里的风还是有几分凉意。 药丸吞下去,像是极快融化,喉咙处没有卡主东西的感觉,紧着,喉咙发热,肚腹里有一股暖流流过一样。 好神奇呢! 竟然觉得全身暖和起来——堪比猛喝了两口烧刀子! 蒙面男回来了。 放下了一套衣裳。 “大恩不言谢。”她坐着抱拳:“不知能否知道恩人的名字?” 蒙面男像是犹豫了一下,随即说道:“斯图。” 她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道:“我有个同伴不见了,被一个叫张大狗子的公子哥儿抓走了,他长得……” 话没说完。 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易容”后的李砚。 蒙面男像是懂读心术一样:“他们在纸鸢阁。” “纸鸢阁在哪里?” “最后的一座阁院,你进不去。” “多谢。”她起身再次抱歉。 “你要过去?你的同伴估计已是凶多吉少,你去也是自身难保。” 蒙面男说的很有道理。 但是——冷封不是在那边? 蒙面男未多说。 离开了。 她也朝着后面的阁楼去。 路上打晕了个侍女,重新换了一身衣裳,顺便梳了个侍女的发髻。 找个托盘。 顺了两碟果子。 向着后院去。 经过先前的事情,让她不敢掉以轻心,同时,在吃了那颗药丸之后,直到现在,她都觉得一身发热,充满了精力的感觉。 担心这种感觉消失。 不断加快了脚步。 兴许是倒霉劲儿过了,一路顺利,顺利跟着俩侍女,一块来到了纸鸢阁。 俩侍女端的是食物。 她端一碟子鲜果。 十分正常。 还没靠近,她就注意到屋子里一男子——正是前面在永兴坊见过的公子哥儿。 “爱侄,你究竟是如何得知?” “我不是去过一次白玉寺祭祀?侥幸,见过一次,凑齐印象深刻,这……” “哈哈哈,若真是,你可是立了大功!” “立功什么的,不要紧,只要能够帮上舅舅的忙,侄儿心里不知道多高兴!” 张大狗子一侧的中年男人不说话了,示意侍女侍卫们退下。 奴仆纷纷离开。 只剩两个侍卫守在门口。 她跟着其他奴仆往外去。 走了一半,藏了起来,等人都走远了,再绕到阁楼一侧,开始竖起耳朵——努力听壁脚。 “……人在哪里?” “就在后面。当时,我就觉得这人眉目之间的神采,跟那人有八九成相似,虽说两人的相貌不大一样,但舅舅你知道的,我有个天赋,能够记住见过的人的眼睛,尤其是那人,我自然得好好记住,上次,舅舅不是说……” “孪生子。” “对,就是怀疑他们是孪生子,一人待在那深院之中个,一人替上面的人做事。” “这话不要说了。” “舅舅,那郭家?” “此事得防着郭家,不能让他们得知此事。” “郭家跟那边,不是水火不容?” “那是井水不犯河水。” “如今,咱们……?” “先把人送到长安,不管是真是假。爱侄啊,舅舅最为信任的人,那就是你啊,找不到第二个人,我那两个儿子,要是有你十分之一的能耐就好了,你秉性也好,唉,你要是我的儿,我做梦都要笑醒咯!” “舅舅,侄子随舅,我就是你的亲儿子。” “那就好,这事儿,那舅舅就交代给你了,你一定要亲自送他去长安。” “舅舅,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 “路途辛苦,稍等一会儿,我派人给你送些盘缠来。” “哪里用得着这些?” “应该的,你是我儿啊,更应该收下这些。” “那……嘿嘿,就多谢舅舅体恤了。” “注意防着郭家,还是老地方,送到长安的喜临门驿店。” 第377章 壁角听得很成功。 该如何成功救出李砚? 张大狗子说了,人就在后面 阁楼里面? 还是寻欢阁后面某处地方? 她是进去找一找? 还是跟着张大狗子? 既然张大狗子要送李砚回长安,那么,她只要跟着一路,就一定会有办法救他出来。 另外,这不还有冷封吗? 刚想到冷封。 徒然—— 一声巨响! 第292章 进牢房 “啊!” 女子的尖叫声,险些刺破她的耳膜! 捂住自己的胸口。 她已然是瘫坐在地。 就在那个角落里,坐着,半天不敢动弹,听着里面的动静,隔了好一阵子,才迅速移动起来。 就在先前。 正专心致志听着壁角,谁知,突然来了那么一声巨响——那是门板被踹飞的声响! 门板向内飞去! 惊了屋内的人,尤其门板落地旁的几名女子,紧着,屋内混乱起来。 两名黑衣劲装短打的蒙面人,手持明晃晃的大刀,冲进了纸鸢阁当中。 当时,几名侍卫正在门口守着,另外一些侍卫却在稍远的地方,插科打诨,说着些荤话——她也是这样,才有机会躲在角落里听壁脚。 挪动到另一处角落。 透过一个缝隙。 看见里面的情形。 不知该说巧,还是不巧,当头的蒙面男,她一下子认了出来,也就是昨日在驿店里见过的壮汉,此时,壮汉正手持大刀与冲进的侍卫过招,而那屋子里的中年男人正同他的侄子四处躲藏,与此,眼角余光捕捉到另外一人,那不正是前面好心救了她的斯图? 斯图已不是年轻人。 瞧那面罩外露出的一双眼,眼周的细纹,以及那稍显粗糙的额头,她猜测男子的年龄应接近四十。 壮汉在于侍卫厮杀,斯图却在翻找架子上的物品。 不知他在寻找什么。 不过,似乎并不顺利。 而就在此时,一声刺耳尖叫再次吸引了她的目光。 明晃晃的大刀。 白刀子进。 红刀子出。 地上已倒下几名侍卫,而且,屋内的两名女子,被张大狗子的舅舅,无情退了出去,无辜当了替死鬼。 屋内一片混乱。 屋外同样混乱。 此批刺客合计四人,屋内一壮汉,另一是斯图,屋外则还有两人。 仅仅四人而已。 在对付十几个侍卫。 视线回到屋内。 她正在想办法,如何趁这个时候去救李砚,但是她这个时候进去是否合适? 她还不知道李砚具体在纸鸢阁的什么位置。 若是藏在了某个暗室。 要如何找出来? 可要是现在不进去,一会儿之后,这里会更加的热闹,寻欢阁的人,甚至于官府的人,到时候,她更无法救出李砚来了。 该怎么办? 瞅着那一地的暗红色液体,不由得发憷,特别是那浓烈的腥味。 一股股直往鼻子里钻。 “别,别杀我!” 大刀架在了张大狗子的舅舅的脖子上。 “你们不要伤害他!” 侄子躺在地上喊。 壮汉踹了张大狗子一脚。 随即说了两句。 有些距离,再加上口音,她综合翻译为:“……(东西)在哪里?” 紧着。 中年男人指了指屋内。 在两排架子中,某处隔层之间。 斯图上前,转动那隔层上的摆设。 转了几下,左右,却没有反应。 “说!” 大刀紧紧压在中年男人的脖子上。 “我说,你,你先放开我。” 壮汉立即松手。 中年男人走向地上的侄子,将他拉了起来,两人靠在了一起。 中年男人续道:“左边一下,右边两下。” 斯图照做。 轻轻一转。 左边一下。 右边两下。 顷刻间,两排架子前挪。 露出一个暗室来。 真有暗室! 而暗室的门边不远处,就躺着一个人——只能看见一只脚,但她已经认出了那只脚! 斯图进去,出来时,手里多了个匣子。 “可以放了我吧?明珠,你们拿走就是,不要伤害我的性命!” 也就在此时。 壮汉一个箭步,要上前一把拽住那中年男人。 可就在此时。 中年男人反手抓住了自己的侄子,将他向前一送。 大刀的刀尖。 “一不小心”刺进了张大狗子的胸前。 张大狗子没有半句话。 他说不了话。 中年男人却是面不改色。 趁着这空隙。 往外跑。 壮汉手中的大刀插在张大狗子身上,一时间,没能拔出刀来。 斯图赶紧去追中年男人。 壮汉说了句话。 意思好像是要留活口。 就在这个时候,她又注意到外面的情形——冷封出现了! 冷封落在中年男人的面前。 他也拔出刀来。 刀横指中年男人。 “啊!不……” 第378章 中年男人正举起手来。 追出来的斯图,将中年男人向后一拉。 中年男人摔倒在地。 冷封砍向中年男人,斯图手中的刀一挡。 两人交锋。 霎时间。 场面那叫一个惊心动魄! 没空去细看。 外面躺着十一二个侍卫,里面的壮汉已经出来,他一手拿着匣子,一手去拽地上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被他拽起。 拖着,往外去。 冷封紧紧跟上。 里面没人了。 就是现在! 她起身冲进屋内! 然鹅…… 还没跑两步。 脚下给谁的胳膊那么一绊。 面朝下那么一摔。 哎哟喂……一手落在血泊之中。 回头看了眼。 正好看见冷封分神看了她一眼。 她赶紧爬起来,手在地上那人身上,蹭了蹭,往屋子里面去。 抓紧。 远处已经传来声响。 纸鸢阁的位置,跟玉枝阁后侧林子里的单独院落类似,与前面隔了一段距离,可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被包围。 冲进了屋子。 暗室里果真是李砚。 顺便看了眼四周,却只可惜现在不是好时候。 “李砚?李砚?” 拍了好几下。 李砚并无反应。 直接甩巴掌。 依旧是昏睡状态。 一边将他往外拖,一边盼着冷封快点进来扛李砚——话又说回来,一个男人百来斤,她一个女子,绝对不可能轻易扛起一个大男人来,一个人在失去意识的时候,身体变得相当的沉重。 等啊等。 外面似乎没有了声响。 难道,冷封挂了? 趴在窗边,扫了一眼。 好家伙——外面没人,没活人! 冷封去了哪里? 天色早黑。 远处闪动着火光。 没辙。 只好赶紧去拖李砚。 将他整个人拖出暗室时,看了眼那架子,灵光一闪,跑去转动装饰物,左侧一下,右侧两下。 架子自动合上。 在前面扔了些东西,以视混乱。 再拖着李砚往外。 一时又愣住。 不是好法子。 背是背不动的,扛更是扛不起。 只能靠拖拽的办法。 可按照对面来人的速度,等她把李砚拉出去,还没到附近的草丛里。 两人就被发现了。 第293章 唉 情急下下。 目光锁在了屋内。 帘子后的床榻边上,有一个衣架。 飞快跑去衣架子处拿了件衣裳。 匆忙套在李砚身上。 声响近了。 嘈杂声不断。 她却没空去看进度。 手颤抖着,解开李砚的发丝。 迅速扎了个女子发髻。 抹了把不远处侍女腹部的血液,抹在李砚脸颊上,再涂在他脖子处。 脚步声近了。 来不及转身。 只好直接倒在血泊之中。 来的竟然是官府的人。 “人呢?” “没人了。” “这个好像是……好像是张大公子。” “张家郎君?混账!混账东西!还不赶紧找人,全城搜索!” 当头的人离开了屋子。 隔了几秒。 那人又倒回来。 男子盯着地面的尸体:“里面可有刺客?” “寻欢阁的侍女,奴仆,还有张公的带来的侍卫。” “一个不剩?” “都在这儿。” “人……统统带回县衙,张大公子的尸体,速速送回张家。” “尸体都送回县衙?” “你是耳聋了?还不快去!” 至此。 血泊之中的某人,暗道倒霉——可倒霉才正开始,夜,还长着呢! 纸鸢阁的片地狼藉,自然是无人清理。 匆匆赶来的县衙的衙役们,在县令离开后,先将张大狗子的尸体,小心翼翼抬上架子,由几人护着离开,而剩下的二十来具尸体,包括“她”跟“女版李砚”,两人在冷冰冰的地上躺了快一个小时,拉他们的板车来了。 “怎么那么慢?” “哎!上哪儿去找那么多的板推子,后面好几个都是运粪车。” “粪车?这……谁去推啊?” “反正不是我。” “你等等我,我跟你先回一趟县衙……里面好几个女的,阴气重,又是粪车……兄弟我最近虚,可实在是受不了这些。” “受不了这些?他们还得拉去牢房。” “嘿嘿,我不守夜。” 对话声离她越来越远。 此时对于自己的好听力,实在是难受。 不大会儿。 板车来了。 后面来的几辆板车,明显跟前面的不一样,光是那气味就说明了一切。 纸鸢阁内外的侍卫和奴仆,最先被清走。 最后才是几个侍女。 人走得差不多了。 现场只剩下两人来,一个年轻人,一个年纪稍大。 “福伯,你歇着吧,我来。” “你一人……”年长者摆手:“都是女娃子,我来吧。” 第379章 “福伯……这可是有什么讲究?先前,我听明哥他们几个在那边嘀咕,又不许我靠近听……” “还能有甚?夜里发生的命案,夜里本身阴气重,其中,女子属阴,接触尸体的人,在夜里容易出事儿,去年……” 年长者的话打住了。 “好了,咱俩一起抬,早回去早了事,回去踏个火盆子,烧热水擦个身子就成!” 年轻人赶紧过去。 两人继续搬运尸体。 “瞧着瘦,咋那么沉?” “死人比活人要沉。” 年轻人“噢”了一声,接着去抬地上的侍女。 下一个,就来到了倒在血泊之中的柳某某。 “全是血。”年轻人咋舌。 “别一直盯着看。” “为什么?” “这还好是闭着眼,要是睁着眼,你这魂儿可就没了。” 年长者抬起柳微的胳膊。 年轻人赶快去抬她的大腿。 抬出了阁楼,紧着往门口的板车去,往上一送,人就翻到了板车上。 只能说——好在底下有肉垫。 没过多久,李砚被抬出。 瞥眼看了看方位。 不着痕迹的移动了下位置。 她可不想当李某人的肉垫子。 两人过来时,年轻男子却愣了一下:“咦……不对啊。” “什么不对?” “她……先前不是在这里的,应该,应该是在这里的。” 年轻男不自觉伸手去指——她移动前的那个位置。 可他一松手,李砚就掉在了地上。 当时。 心下一惊。 李砚可别“诈尸”! 虽然目前只有两人,一个年轻人,一个年纪大些,可他们暂时还是在寻欢阁内,四周肯定还会有衙役,起码等他们离开了寻欢阁,再找机会离开。 就在那一瞬间。 李砚还真醒了——不过没立即清醒。 但年轻男子却是给自己吓得叫了一嗓子! “狗崽子!你一惊一乍的要吓死我!” “不不不,我……” “还不赶紧抬起来。” 年轻人去拉李砚。 呃…… 两人抬了好一阵,才把李砚抬起来。 “我……我怎么觉得他更沉了?” “别瞎说!赶紧走!” 两人推着最后一个板车离开纸鸢阁。 两人在后面推车。 她也不好有动静。 只能时不时捏一下李砚。 李砚睁开了眼。 她来了个“嘘”声。 “你听见没有?!” 年轻男子突然停住。 “听见什么?” “有声响……就是,像撒尿时的那种……嘘……” “别瞎说!你再瞎闹,那就一个人推回县衙去!” “唉……我听错了吧,王师傅,还是说几句话吧,这里静悄悄的,怪吓人,对了,前面你提到的去年,去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去年的事……你就别问了。” “我不怕,你说吧。” 年轻人磨了一阵,年长者还是说了。 “我可告诉你小子,吓尿了,活该!” “嗯呐,不怨你!” 接下来话。 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换了一种当地的语言,她难以全听得懂。 只能零星猜测出一些。 “什么?!” “这就是为甚他们夜里不爱出来的原因。” “陆子,后来回来了吗?” “他要是回来了,还能有去年的事儿吗?还不是他贪色,一具女尸,他也……那夜去了,一直没有回来过,倒是有人说过在城外见过他。” “怎么又见过?” “城外的乱葬岗,那人说像是他,不过是一脸的青绿,一个人在坟地里走着,那人喊了几声,没有反应。” 说话间,板车推出寻欢阁。 寻欢阁外围依旧是热闹。 县令还是尽责盘查,寻欢阁内客人纷纷站在每座阁楼外,有人正在一一登记。 其中一人正发脾气。 柳微虚着眼看了眼。 正是半身赤裸着的富贵老爷。 那男人指着县令一顿破口大骂,不大听得懂,但一定是骂人的话。 县令跟失聪一样。 终于离开寻欢阁。 在就在出去没两步,李砚忽然咳嗽了一声。 第294章 方法 板车被推出寻欢阁,五六步的距离。 这里是正门。 周围还有衙役守卫。 本应该走侧门,但是两人也没能跟上前面的额队伍,也没能找得到那个侧门。 所以…… 当时—— 就在刹那间,浑身汗毛竖立,一身的鸡皮疙瘩!!! 马上就出去了。 只差那么一点点! 只要离寻欢阁远一些,她可以立即“诈尸”,打晕两人,带着李砚躲起来。 楚湘城不小。 但没有“天网”系统,想要找到两个刻意藏起来的人,哪里那么容易。 可是……李砚偏偏咳嗽了一声。 她带着怨念的眼神投过去,只见李砚正虚着眼,看样子还想要睁大眼。 他是不是忘了? 忘了他俩在运送尸体的板车里? 第380章 不,他应该以为自己在梦里。 他以为自己在梦里,实际上,她也希望只是一个梦,可两人还在现实之中。 咳嗽不要紧。 声音也不是特别大。 奈何——有个听力跟她差不多的年轻男子。 当即。 年轻男子原地一跳。 “啊!” 隔壁的年长者,跟着一松手,全身给雷电劈中一般,原地来了那么一跳。 两人如此。 周围的压衙役走了两个过来。 “你俩在干嘛?” “有……”年轻男人指着李砚:“他,他,他刚才……” 年长者却在这时抓住了年轻男子的手:“他胆子小,头一次见死人,给吓傻了。” 衙役一个白眼:“快点,别在这儿杵着,当心县令赏吃板子!” “是是是。” 年长者拉了拉年轻男子。 两人推着装有五具尸体的板车离开。 这一次是真离开了。 寻欢阁外的街,稍稍为有些长。 得再等等。 柳微一直拽着李砚的手,时不时掐他一下,希望他保持清醒。 走出了那条街。 她只听年轻男子低声问道:“师傅,你干什么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你也听见了?” 年长者“嗯”一声,紧着说道:“都是冤死的,估计没死过心,但流那么多血,也活不长了,别给咱们添事了。” “她要是活着,就能给些查案的线索啊?” “你连个仵作都不是,替他们操心什么线索。” “可是……” “再说,你自个人推回去吧。” “我觉得她俩都没死透,就旁边那个女的,她前面真的动了下,不然……” 没有了声音。 突然安静下来。 只剩下不远处的嘈杂声。 其实,他们还没到僻静的地方,刚刚过了一个酒馆而已。 一时间。 还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在年轻男子闭嘴的下一秒,她听见了闷声倒地的声响。 奇怪的是——在此之前,并未听见脚步声。 微微撑开眼皮。 只是一点点。 紧着有人抓住了她的胳膊,用力一拉,她就坐了起来,当然,她也睁开了眼。 面前正是蒙面男。 斯图。 “你?” 斯图的手刚抬起。 她低头一看——李砚的脖子处有青紫痕迹。 “我把他打晕了。” “为什么?” “这个人很危险,你最好不要跟在他身边。” “你为什么救我?” 她已经下了板车。 斯图一手一个,将年轻男子和年长者扔上了板车。 他一人推着板车往前去。 走了几步。 就拐进一个隐蔽的巷子。 巷子中间有黑黢黢的物体。 等走近了。 斯图才将一具尸体扔上了板车之中。 “这是什么意思?” “你走吧。” “你为什么救我?” 斯图已经转身。 脚步就那么一停。 下一秒。 他转过身来。 斯图看着她的眼睛:“你有些眼熟。” 她怔住了。 就那么微微发愣的功夫。 眼前已经没有了人。 等回过神来,赶紧去拽李砚。 哎! 把人打晕干嘛啊? 好不容易才等着他醒过来! 对了,忘记问冷封去哪里了? 此地不宜久留,却无法扛起李砚来,只好把人弄到巷子地上,费九牛二虎之力,将板车推到了巷子另外一侧,抓了块很大的遮布,盖在了推车上。 找了俩乞丐。 给了一颗珍珠。 “不能打开,推到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等她再回巷子。 从头走到尾。 李砚又不见了!!! 周围找了一圈,扩大一圈,期间,换了农妇的衣裳,继续找了两圈。 没人。 没人。 还是没人。 瘫坐在路边。 眼前只是一场梦吧? 不知愣神了多久。 不远处的面摊的香味,将她的魂勾了回来。 慢吞吞走过去。 对着面摊发呆。 夜里还不算很冷,不自觉有些发寒,手脚冷冰冰的,她望着那热腾腾的雾气。 不自觉吞口水。 “来,吃完汤,不过得去那边。” 没接面摊老板好心接过来的碗。 只是顺势看向面摊老板指过去的方向。 那个巷子里有几双眼。 都是乞丐。 其中一个怎么有些眼熟? “谢谢。” 接过热乎乎的碗,走向对侧巷子。 还没走拢。 就有乞丐出来,小孩,眼巴巴瞅着她手里的碗。 她把碗给了孩子:“记得给还回去。” 孩子像是听不懂。 她指了指碗。 又指了指后面的面摊。 往里去。 没走几步,就蹲下了,然后笑了起来:“你,你怎么在这儿啊?” 与乞丐们打成一片的李砚。 第381章 此时此刻,正躺在一处垃圾堆中。 李砚说道:“我在等你。” 他的声音。 有些委屈。 不知道为什么,不由得回想起第一次见李砚,荒山野里之中,他穿着一身的白,还有在那南浔的院子里,歪脖子树下,他同样是一身白袍。 印象当中的他,从未有过如此狼狈。 更不可能有这种脏兮兮的时刻。 “我饿了,你呢?” “我也饿了。” “外面有饼子热汤,你……要不要来点?” 她伸出手来。 李砚也伸出手来。 拉起他,半搀扶着走路摇摇晃悠的他,两人向着外面的面摊去。 热腾腾的,雪白的,能勾出肚子里蛔虫的肉汤。 刚烙出来的饼子。 没什么其他调理,只是稍稍放了一丁点盐而已。 就是这样。 馋得她口水直流。 面摊老板见着她俩,却是没给好脸色,一连着说了好几句。 “那么多乞丐,我可喂不过来。” 她拿出一颗珍珠来:“管饱吗?” 面摊老板愣住。 随即接过珍珠,放在嘴里,想要用劲儿,却又只是轻轻咬了一口。 第295章 疑似 一颗珍珠。 管饱。 她和李砚都吃了热腾腾的骨头汤,以及刚出的饼子,细细掰碎,泡在碗中,等饼子泡软再一口口吃紧肚子里。 中午的饼子。 深夜的饼子。 最后想要把碗舔干净。 他俩吃饱了,巷子里的乞丐们也分到了热汤和饼子。 让李砚在巷子里等着,她返回前面换衣服前的地方,原本的衣服和双肩包都藏在寻欢阁附近。 不远不近望了眼。 寻欢阁附近的铺子,皆是大门紧闭,黑灯瞎火,路过时,甚至于连除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而寻欢阁外,还有些衙役。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衙役们神情紧张。 “那边怎么了?” 抓着个路过的男子。 那人赶紧挣脱开,瞥了她一眼,飞快跑不见了。 照原路返回。 回去的路上,越走,越发现街上有不少衙役,时辰本就不早,像她这样在街上晃悠的人,自然是不多。 “站住!” 她慢悠悠站住。 一衙役向她走来,停在一米开外,凶巴巴说了一堆。 她皱着眉:“你说什么?” 衙役换用“普通话”。 “你是什么人?大晚上的,在这里干什么?” “我不是特地在这里,你姑奶奶我只是碰巧路过,怎么,你们楚湘衙役连这儿都管?以后,咱们还能上楚湘做买卖了吗?” 一阵凶过去。 然后。 对方就缩了缩脖子。 一旁赶过来的衙役,跟她赔了个笑,示意她可以离开:“县衙正找逃犯,没事儿就别出来,免得误伤了你。” 大摇大摆走了。 走过这条街,一路小跑,回到巷子。 李砚正窝在巷子里。 她递过去一套衣服:“赶紧,换上。” 李砚起身:“我……” “别墨迹了,赶紧,现在就换。” 当着她的面,李砚自然是不好意思。 拿着衣服,左边看一眼,右边看一眼。 她直接上前扒他衣裳,一边跟他说道:“衙役找过来了。” 这里的巷子离那个运送尸体的板车所在巷子,其实并不远,大概也就几分钟的路,只不过隔了一条街而已。 等李砚换好衣服,她赶紧替她扎了个简单的男子发髻。 前面是女子。 现在是男子。 应该问题不大。 等他们从巷子另一头走出,不凑巧,碰上俩搜索的衙役。 “站住!” 再次被喊住。 她转过身,看向喊话那人:“怎么又是你?” 衙役愣住:“怎么又是你?” 一旁稍高的衙役,却是不着痕迹往后看了眼。 随后。 衙役望向了不远处的另一条巷子。 她拍了下李砚:“还不怪你,到处都是美人,非得看上那歌姬,我要不来找你,你非得死在那歌姬的怀里不可!家里生意,还做不做了?” 衙役“嘿嘿”笑了一声:“快走吧。” 不走运。 旁边那衙役却说了一句:“等一下。” 她再次转身。 高个子衙役伸手:“路引。” 她没反应。 “把你们的路引,拿出来,看一下,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啊,要去哪里啊?” 取下双肩包。 拿出了路引。 可就是这个时候,那边巷子里走出四五个衙役,几人都朝这边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 “噢……他们俩……有嫌疑。” “你们抓逃犯,我们俩有什么嫌疑?” 高个子衙役把路引给后面来的衙役查看,走到了李砚身后,鼻子嗅了嗅:“不是说吃了酒?身上怎么没一点酒味?” 哟! 楚湘的衙役,业务能力不低哦。 然鹅。 “我啥时候说吃了酒?” “不是去……去了哪个歌姬那里?” 第382章 “过分了啊!我可是正经买卖人!你们瞪大眼睛,仔细看看,这份路引可是作假来的?断然不是!你们明明抓逃犯,天都要亮了,还不赶紧去抓,跑来我跟前瞎闹腾!我问你……” 横手。 指着那衙役的鼻子:“你们抓的逃犯,是男,是女,高矮胖瘦,多大岁数,你们详细说给我听听?” 几人面面相觑。 他们几个也说不确切。 但是——找的人八成是两个女子。 什么女子? 俩诈尸的女子。 这话也不能轻易说出口。 那不搞笑吗? 于是乎。 她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赶紧拉了把李砚。 待走远了,李砚才低声说道:“刚才……你那么凶,不怕,不怕他们把咱们抓到牢房里去吗?” “哎呀,有的时候,就是不要虚,敌强我弱,低弱我强——这可是制胜法宝,你好好记住,记住没有啊?” 李砚轻轻“嗯”了一声。 “我给你说,他们就是欺软怕硬……” 接下来。 尴尬了。 也的确是运气不好。 对方找的是女子,可衙役在他们所出来的那个巷子,找到了李砚前面所穿的衣裳——女子衣裳。 七八个人追了出来。 很倒霉催的前面路口恰好走来两个衙役。 “将他们拦下!” 街上又只有他们两人。 被团团围住。 没人再问话,当头一头,直接大手一挥:“抓起来!” “谁敢!” 镇定自若的状态。 再加上来了那么一嗓子。 一时间。 准备上来帮人的衙役,给她唬住了。 “为什么抓我们?” “你们有嫌疑……” “什么嫌疑?” “抓起来!” 夜是深了。 却还是经得住她的喊叫。 闹得那么激烈。 周围愣是没有多余的围观群众。 路边房屋的窗户,关得严严实实。 一只虫子都看不见。 呃……他俩去了牢房。 双肩包被抢走了。 她的金银珠宝被发现了。 衙役们叽叽喳喳说了半天。 一个字没听懂。 “他们说什么?” “发财了。” “还有呢?” “应该是抓错了人。” “然后呢?” 李砚看了她一眼,侧身躺下:“不是逃犯,应该是毛贼。” 顿时。 气得她猛拍大腿:“他大爷的!想私吞姑奶奶的金银珠宝!!” “啊!” 后面一嗓子来自于李砚。 她赶紧松开了手:“抱歉,抱歉。” 衙役们走了。 没人搭理他们。 她只好蹲下来,看了看李砚,又看了看窗外,叹息一声,坐在了他身旁。 “你来过牢房?” “没。” “我都来好几次了,唉,啥时候是个头啊?” “我听说过了。” “听说过了?关于我进牢房的故事?” 李砚的声音带了笑意:“你的故事,我听了许多。” 第296章 果然如此! 或许,淮安府衙的牢房,那是全天底下环境最好的牢房。 此时此刻的楚湘牢房。 阴暗。 潮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酸腐的臭味。 牢房单间自然狭小。 一半是湿漉漉的带有泥土的地面,一边铺着半干不湿,臭烘烘的干草。 李砚早早躺了下来,他只是侧身,蜷缩着腿,留了一部分位置给她。 她在空位处坐下。 看了看四周。 往他所在的地方挪了挪。 “有些冷。”她又凑近了一点,见李砚没反应,这才贴到了他的后背上:“你真是我的暖宝宝。” “暖宝宝?” “小棉袄。” “棉?” “哦……这个时候还没有棉花,棉这个字,似乎都还没有。” 李砚没问她在说些什么,只是说道:“你到底是哪里的人?” “淮安。” “你不是。” “我是……”她指了指牢房的上方:“那里来的人,俗称,高人。” 李砚坐了起来:“你说话很有趣,你说的话,也很有趣,我很想知道你都知道些什么,你的脑子里又在想些什么。” 她佯装害怕的样子:“你不会想把我的脑袋打开吧?请你不要那么做,即便你打开了,你也看不见什么的。” 李砚笑了起来。 她却收起了笑容:“你怪我不?” “永兴坊的事?” “嗯。”她点头:“如果不是……没去后面的院子,也就没后面那么多事,抓你的人,其中有人叫张大狗子,当时,他在永兴坊的后院里,就是跟咱们坐一桌的某个公子哥儿。” “我知道了。” “他已经死了。” “死了?” “当时你被关在纸鸢阁的密室里。” “纸鸢阁是何处?” “就是寻欢阁里的一处阁楼,反正,就是你被带去的地方。纸鸢阁内,张大狗子和他舅舅,正在商量把你送到长安去,就在这个时候,有一群蒙面刺客杀了进来!混乱之中,张大狗子给他舅舅推出去,当了人肉盾,但他舅舅还是被抓走了。” 第383章 详细说了晚上的事。 可别没听壁脚的详情。 为什么呢? 因为她猜测李砚应该是某个重要人物极为亲近的人,或者替身之类的。 因此,这种事她最好不要得知。 “……我不知道,冷封追出去干嘛?他不应该救你吗?” “他把我交给你了。” “啊?”她摇着头,一边说道:“大哥,他真看得起我。可是,他的任务不应该是救你吗?为什么非得追出去,他追的应该是张大狗子的舅舅。” 当时的情形。 她还是看懂了的。 蒙面人要活捉张大狗子的舅舅,留着他的姓名,必定是有作用。 但冷封却要杀他。 冷封为何要杀张大狗子的舅舅? “你们跟他有仇?” 李砚云淡风轻般说道:“之前没有,当时是有。” 当时没听懂。 后来是明白了。 李砚的意思是——他们绑了他,所以……不得不…… 就这样。 她跟李砚在牢房里将就着睡了。 楚湘城内戒严。 三日。 楚湘城县令相当重视此事,尤其是张大狗子挂掉,张大狗子的舅舅又不知所踪,城内某些场所暂停营业,城门三日禁止出入。 所有驿店接受严格的盘查。 查每一个商旅的身份。 同时,不允许离开。 张大狗子究竟是什么身份,张大狗子的舅舅又是什么人? 她一直没有得到答案。 外面是鸡犬不宁,她跟李砚在里面吃了三天牢房。 衙役私自吞了她那么一大笔金银珠宝,最开始还不搭理他俩,足足一天没给吃喝,不知道怎又醒悟过来,觉得总不可能把他俩就这样一直关着吧,总担心俩人出来秋后算账。 有人想出个招。 写了一个“认罪书”。 大致意思是那些金银珠宝都是捡来,他俩起了贪心,私自拿走了宝物,不肯归还,宝物的主人呢,托县衙里某个衙役帮忙送回。 行吧。 金银珠宝当是送给了县衙几位衙役。 她假装“纠结”了半天,听着衙役用“普通话”劝了半天,终是点头,签了名字,摁下了手印。 从此以后。 生活好多了。 牢房的生活待了足足十天。 但他俩得到了绝对的vip待遇——这个标准是跟其他狱友相比。 好吃,好喝,吃遍了楚湘的当地美食。 除了住宿环境差些,没其他毛病。 中途。 李砚还病了。 唉……就在被关进大牢的第四天,李砚咳嗽了几声,没过两个小侍,他开始昏昏入睡。 额头一摸。 好家伙——烫手! 好在衙役肯请大夫,给熬了药,李砚逐渐缓了过来。 再给他擦身子的时候。 她还发现一个事。 什么? 李砚的身体上,有许多的疤痕。 说不好是怎么一回事,但她觉得这种疤痕跟野兽有关——爪子抓的。 李砚醒了。 一边喂着药,她一边试探性问道:“我看见你后背上的伤。” “小时候的伤。” “小时候就有?” 最长的一条疤痕,那可有半条胳膊的长度。 如果是野兽。 那他……应该活不到现在。 光是伤口感染,就够他挂个十次八次——还有破伤风等着! 李砚语气平和,说着让她胆战心惊的故事。 “那条疤痕……我还记得,我在山上遇见了一只狼,情急之下,往山沟里跳……我要是有你那么能跑,后背上就不会有那条疤痕了。” “狼爪子挠到了?” 他只是“嗯”了一下,接过她手中的药碗,自己一口气吃完了。 中药是真的苦。 可能也没有他小时候的经历苦。 不知是怎样的父母,才会狠心把自己的孩子,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扔进深山老林里去历练。 拜托,这里又不是玄幻小说。 “小的时候,我父……我爹,不喜欢我。” “你娘亲呢?” “没见过她几面,也不记得她的模样了。” “为什么?” “我爹我娘,情感不合。” 李砚说到这里,眼神暗了下去。 她赶紧拍了拍他的肩膀:“此时不是自由恋爱的婚姻,男女婚前,大度不曾相识,情感不合,那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要因此你爹娘的情感,让你对爱情失去了信心。对了,上次说到你的夫人,她又是怎么回事啊?” 第297章 不知者 楚湘。 面朝大唐中心的长安,后倚富裕的敦煌,作为西域线上的大城,城内的人那是形色各异,寻常可见的胡人,难得一见却也不是完全见不着的昆仑奴,各种服饰也是应有尽有,戴面纱是常见,遮了面罩,也不是什么怪事。 但这日衙役们四处搜索,街上行人,皆不敢戴面罩,谁遮住了脸,衙役立即将其带回县衙。 斯图走路时,一直低着头。 胳膊内夹着个饼包。 饼还冒着热气。 等他拐了几个弯,走进一处俩墙之间的狭窄缝隙中。 穿过窄巷。 第384章 进入一间昏暗的房间。 “如何?” 斯图摇头,一边放下饼子。 对面的男子只是叹息一声,拿过饼子,啃了两口就骂了起来:“真是倒霉!咱们好不容易拿到了东西,人却没能留下,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那边说得清清楚楚,一定要留下活口……啐!真他娘倒霉!斯图,你说,东西咱们还送回去吗?” 斯图坐下,靠着墙,手里一点点掰饼子。 “你倒是说句话啊!现在就剩下咱们两个人!” “我想想。” “东西要是送回去,那边要是说算了,咱们说不定还能拿回一些钱,给兄弟们的家口子捎去,也算是了了一桩子事,可要是那边不肯就此作罢,别说钱,咱俩的小命都得赔到里面去!” 男子一个人说着,说累了,吃几口饼子,又说了一阵,啃了几口饼子,索性一下子扔了饼子。 他将饼子砸到对面的墙上。 “斯图!” 斯图却是回过神来,说道:“坐下吧,暂时先避避风头。” “一直待在这里?” “那边是不能去了,即使我们把人送去,我们也会被灭口。” “那怎么办?就算了?!” “我在打听那边的对手,我们把消息以及东西,卖给他的对手。” 男子一拍手:“嘿!这可是个好主意!斯图,你这脑袋瓜子啊,跟我们的就是不一样!” 斯图又拿起个饼子:“吃吧。” 男子重新开始啃饼子,一边问道:“那天晚上的人,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功夫不俗,竟伤了我们两个兄弟!” 斯图不语。 男子自言自语道:“可能是那个姓张的养的狗,那么厉害的人,给他办事,真是糟蹋了!对了,他中了你一刀,怎么样,是不是死了?” “不知。可能死了吧。” “我是看他实在是厉害,才多问了句,换作其他人,不可能在你刀下撑那么久!你可是咱们国内第一神刀手!” 斯图的眼神却在这时变了:“跟你说过了,不要提以前的事。” “知道了。就咱们俩,你担心谁听去啊?” 此时。 城内某个角落。 同样是狭窄的空间,昏暗的环境,地上躺着一人。 他昏睡了两日。 挣扎着撑开了眼。 等他支撑着坐起,靠在潮湿的墙壁上,耳边是“唧唧”声。 “去……” 有气无力那么一声。 趴在一团“物体”上的耗子赶紧溜了。 而就在他不远处。 有一具早冰冷僵硬的尸体。 刀还插在那胸膛之上。 靠着墙。 起身。 拔出那刀。 他缓慢的向着外面走去。 从步伐缓慢,偏偏打转,到逐渐变得“稳”,步子虽然慢,却并不会显得异常。 他拐进了一间院子。 等他出来的时候,换了一身脏兮兮的破旧衣裳,手里撑着根棍子,发丝凌乱,其间带着灰白,远远望去,那就是一个患病的老人。 外面仍然是搜索状态。 他也不能出去。 等到天亮,才撑着棍子上街。 走了几处地方。 等他能歇下时,已快至晌午时分。 坐在一处铺子前。 不大会儿有人坐在他身旁。 “人在县衙牢房里。” “什么时候的事?” “就那日晚上。暂时没打听到什么时候能够出来,听说是犯了盗窃之罪。” 晚些时候。 天擦黑。 县衙牢房的大门被人悄悄打开。 还是那个杵着棍子,头发花白,步子蹒跚的“老人”,他慢吞吞超牢房里去。 一旁拿着钥匙的衙役,一脸凶巴巴的模样:“我给你说,左右不过那几句话,赶紧说,要是给上面的人撞见了,你我都得进这牢房里待着!” “老人”频频点头。 不大会儿,人就来到了一间牢房前。 “快点啊!” “多谢。” “老人”递了个袋子过去。 衙役垫垫袋子离开了。 等人走了。 房间里两人才走到栅栏旁。 “公子,冷封来迟了。” 说着,冷封就跪在了地上。 李砚说道:“无妨。” 柳微有那么一丢丢怕冷封凶她,离得不近,只是在一旁角落里蹲着。 见他俩说话。 冷封先是拿出了一个布袋子,不知放了什么东西,感觉是不重的。 布袋子穿过栅栏递进来。 李砚借过。 “你如何?” “没事。”冷封说着,身子却是晃了一下,他又正好挪动了一下位置,一边跟李砚说道:“受了点小伤,我同你们一起,容易遭人怀疑,还是小心点,谨慎行事,你同她一起,先去梁州,等摆脱了眼线,我再赶来梁州。如果……” “如果?” “如果我没赶过来,超过三日,你们就先行出发去敦煌。那边都安排妥当。” 冷封起身要走。 她却开口道:“你能撑到离开楚湘?” 李砚转头看着她。 她却是走到栅栏前,手指着边缘处的一滴不容易被发现的深色液体:“你受了刀伤?” 第385章 冷封不理会她的话。 “公子,保重。” 冷封转身要走。 一只手紧紧拽住了他的裤腿。 “你要干嘛?” “救你啊!” 她早就嗅到了血腥味。 冷封那么担心主子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才出现在这里。 今日才出现,那肯定是受了伤。 而且是重伤。 但他还能撑到这里,除了信念,那就是强大的身体素质。 可他没有铁壁钢腿,刀枪来,中了招,该挂,还是得挂掉。 她有种直觉——冷封此时离开,她应该再也见不到他了。 紧紧拽着不放手。 看了眼李砚:“他对你而言,不只是个侍卫吧?” 李砚沉声道:“冷封。” 冷封只好后退半步。 “我出去找地方治伤,不用担心。” 她看向外侧:“那个衙役,能不能信得过?” 第298章 无畏 冷封点头。 她赶紧说道:“我猜到了。” “又如何?” “你傻啊,这里就是整个楚湘最安全的地方,你呆在这里,没毛病,你赶紧进来,我给你瞧瞧。” 说着。 伸手在自己发丝里一拉。 拉出一根细细的簪子一样的东西。 搁锁眼里随便一转。 随即,牢门的锁给打开了。 “你能打开?” “哎呀,你不也病了吗?我为你着想。” 出去拉冷封。 准备再一阵劝说,谁知刚过去,冷封就是那么一晃悠。 搀扶住。 把人往里送。 李砚跟着扶,将冷封放在靠内的垫子上——现在的牢房是vip模式。 有干草,有褥子。 冷封躺下后。 她赶紧去解他的衣领,对方明明是有气无力,一伸手,紧紧摁在了自己的衣襟上。 “不可。” “有啥不可?” 一巴掌就拍他手背上去了。 抓住他的手,扔开—— “好了,咱俩已有肌肤之亲,你就是我的人了,别磨磨唧唧瞎害羞。” 此时的冷封——“面如死灰”。 等揭开他腰侧的缠绕起来的层层带子。 天呐。 那能活到现在,绝对是大唐十大奇迹其一,另外九个奇迹暂时没想好。 腰侧一个大口子。 有没有内脏。 估计……没有吧? 不然,大肠小肠什么的该蹦跶出来见世面了,有内脏受伤,他应该也撑不到现在。 只是皮外伤。 但这“皮”真不薄。 等皮肤自行愈合。 可能还没到深秋,他就因伤口感染挂了。 重重“唉”了一声,随后,看着李砚:“虽然,我没读过几卷医籍,虽然,我没……不说那么多了,总而言之,他这样下去,我们在梁州见到他的概率……微乎其微,而我,目前唯一能救他的人,你信我吗?” “信。” “那就好,那你看住他。” 躺着的冷封却投来怨念的目光。 这话不该问他? 不。 该问他的主子。 出去找了衙役,半个小时不到,她要的东西都来了。 干净的盆子。 干净的热水。 剪刀。 小刀。 布巾。 烛台和火折子。 以及…… “我的包?” “啊?那个……” “值钱的都拿去,瓶瓶罐罐,给我可以不?” “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衙役摸摸后脑勺,一溜烟儿去了。 她的双肩包中有让董杏林准备好的,尤其是治外伤的药,主要是用于消炎镇痛等等。 “针线,快去取针线!” 衙役出去了。 她开始给冷封清理伤口。 “你咬着吧。” 把布巾递过去。 他转过脸去。 随他吧。 需要先清理伤口,这个环节就特别困难,干竭的血液,腐烂的肉,还有衣服粘住的部分。 用布巾轻轻擦拭,再用剪子和小刀去掉一部分腐烂的肉,再用针线细细缝合起来。 撒上粉末。 开始包扎。 她想喊冷封稍微动一下的时候,咦,人家早闭上了眼? 睡着了……或许就不那么痛了吧? 他应该是痛晕过去了。 衙役在旁边低声说道:“原来你是个大夫啊!” 丢了针线和剪刀。 她坐在角落里就不想动弹了。 太累了。 牢房里还真是安全。 他们仨就待在一起。 不过,在三日后,她跟李砚就得离开牢房。 只剩冷封一人在里面。 出来的时候,她给衙役递过去两颗金豆豆:“给他吃好点。” 衙役连连答道:“是是是。” 李砚问她:“那些金银珠宝,不是被他们搜走了?” “行走江湖,不能将金银放在一个袋子里。” 李砚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 出了牢房。 先去吃了顿好的,寻了个住处,等天黑了,才带着李砚往寻欢阁去。 “为何去那里?” 第386章 “你跟我来就是。” 前阵子出了事,寻欢阁显得稍稍为冷清,偶有几间屋子,亮着灯,里面传出阵阵欢歌笑语。 人可能都在那几间屋子里了吧。 寻欢阁后方的纸鸢阁,则是无人问津。 毕竟,前几日才挂了不少人。 还好有两人结伴,要是一人前来,黑黢黢的,也没个路灯,多少还是觉得有些吓人。 赶紧拉紧李砚的手臂。 “黑灯瞎火的,我拉着你,免得一会儿丢了。” 几分钟后。 到达纸鸢阁。 外面被清扫过,晃眼一看,看不出什么来。 往里去。 从一侧的窗户翻进去。 拉了把李砚。 进去后小心关上窗。 打开火折子,吹了吹,屋内稍亮堂。 里面也被收拾过,没有新添置什么家具摆设,只是将东西堆放到一侧,地面有几处颜色较深的印记。 探了遍屋子。 让李砚拿着火折子,接下来,就是转动一排架子中的某摆件。 左边一下。 右边两下。 轻微一声响。 架子推开。 露出里面的暗室来。 直奔主题。 紧着下午在驿店的时候,她给李砚做了个双肩包,就是为了此时派上用场。 值钱的,不算重的东西,赶紧装进包里。 还有些大件,重物,只可惜拿不走了。 唉了好几声。 拉着李砚走了。 “不拿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够了够了。” 原路返回。 一路无碍。 离开了寻欢阁,没走几步,也不知道是不是注定的。 李砚又咳嗽了两声。 “怎么?” “呛了。” 不知怎么平白无故给呛着了。 有趣的是——好巧不巧,有人路过。 谁? 一位年轻男子。 狭路相逢。 他正是那日负责收拾纸鸢阁尸体的年轻男子——或许是位未来的优秀仵作,可此时,她却只能先下手为强。 年轻男子“路过”寻欢阁。 李砚咳嗽的时候。 他的目光恰好落在他脸上。 他那么一愣。 随即。 他瞪大了双眼,张大了嘴。 一旁的女子——柳微,忽然叫了一声。 “啊!” 紧着。 就是甩手一个巴掌。 “你个臭流氓!你以为你是什么,你把我当做什么?大街上,还能动手动脚,真是臭不要脸!” 啪—— 啪—— 直接给人甩晕了。 在男子晕头转向之时,抓起李砚的手就开跑。 两人是一阵狂奔。 但李砚没一阵就开始大喘粗气。 “他?” 李砚指了指后面。 “今日来不及了,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城,至于他……应该没问题,小角色,说不上什么话,此时想办法出去,反而显得有问题。” “的确如此。” 两人又慢悠悠走了几步。 都不放心。 还是加速,径直回了驿店。 第299章 曙光 “咱俩……是否要分别出城?” “不。”她立马回绝了李砚的提议。 “搜索的风头是过了,但昨晚的事……我们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楚湘,应乃上策。” 她却直接摇头:“不不不,你别离开我的视线,上次找你,我滴阁娘,费好大劲儿了,你是不知道,我差点给人剥皮扔进大盆子里炖来吃了,就在寻欢阁前面,有座阁楼,专干吃人的勾当。” 李砚张开嘴,没能发出声音来。 “吃人?” “你不会没听过吧?” “岭南以外某些地带,当地居民未受教化,倒是有吃食同类的习俗,我未曾亲眼见过,也不知是否真是如此。” 关于岭南一带的故事。 尤其是恐怖故事。 哎呀,那能说上好多个“一千零一夜”,当初去岭南时,光是从陈志诚那里,就听过七八个中长篇故事,什么迷途书生于野人谷遭遇摄魂鬼新娘…… 寻欢阁的“食人”事件,只是个比喻,但本质也是差不多的。 昨晚离开寻欢阁的时候,其实,碰见了那位富贵老爷,纵使里面是欢歌笑语不断,混进去不难,周围却有大量守卫,想要做出个什么事情来再离开,恐怕并不容易。 她不是一个人。 他俩还得离开这座城。 只能就此作罢。 如果不分头走,那就是一起走,离开的方式应不同于进来的方式。 啥? 就是多人出行。 “我出去打听下。” “我同你一路。” “你就在这儿,我就去外面问问店家。” “我等你。” 她去找驿店的老板打听,不大会儿就回来了。 “那么快?” “这要多久?”在他面前坐下,一边从兜里抓出一把瓜子来:“边吃边说。” 李砚起身去给她倒了水:“不热了,我去换一壶。” “不用,没那么讲究。咱们现在就得决定,该怎么走,不然就得等到后日去了。” 第387章 “为何?” “我先说打听到的消息……” 楚湘是一座大城。 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地区之间有差异,一般而言的出行方式,跟淮安还是差不多,要么是独自成团。 “第一方式,那就是咱俩买辆驴车,雇佣一个车夫,或者你我之间有人会驾车,自行上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在哪儿停,就在哪儿停下。这种方式的优点,自由,灵活,隐私性较强,缺点,那就是不安全,形单影只——遇上匪徒的可能性很高!” “当然咯,那种大规模出行不算,自己带家丁奴仆侍卫的另算。” “第二种方式,小规模成团,即,加入旅队。” 李砚不解:“旅队?” 像比较发达的城市,人口流动性往往相对较高,出行的需求多了,萌生出一种生意来,由专人组织的旅队。 譬如,旅行社在楚湘,接收散客的预定,定期有带队导游,固定去一些地方,像长安、梁州等地,有这种需求的客户,一般是稍微有些家底的读书人,他们需要去全国的政治文化中心,又不屑于与一身铜臭味的商人为伍,这就成为了最好的选择。 “……交一部分钱,作为路费,大家报团取暖,不,抱团壮胆,一直到目的地。” “中途没有匪徒?” “这哪里说得准?极有可能出现那种情况,旅队的人与匪徒勾结,等人都出了城,引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再……” 她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但这种事情干多了,大家就都知道了,没人会再去他们的旅队,有的时候,也无法保证旅队的安全,只能自求多福,特别是在西北塞外。” “还有一种是跟随商队?” “对,第三种就是大规模成团。” 商队嘛。 自然有货物。 小型商户们,自带一部分货物,同时,有家丁奴仆的赶紧带上,没有的就请两位壮汉,几个商户一起上路,那绝对比那么几个人外出,要安全许多。 因此,商队的队伍,较之旅队,规模要大得多。 缺点自然也是有的,比如,移动速度会慢一些,人多,货物多,那么风险也高——一只大肥羊呢,还没出城,匪徒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那还有人走商队?” “这不有官府吗?他们敢把官府当摆设吗?” “还是会有一定危险。” 她伸手拍李砚的肩膀:“咱们走平路都还摔跟头。哪里都有危险,只是概率而已,还有运气,这谁能说得准?” 话又说回来。 那日在寻欢阁,要不是蒙面男,她还真找不到李砚,等她从前面一点点摸过去,太阳都晒屁股了。 情形该是又有所不同。 “你是打算走商队?” 她对着李砚眯了眯眼:“你觉得如何?” “我听你的。” “听我的?” 李砚“嗯”了一声。 瞧着他这低眉顺目的神情,不由得,有种“小媳妇”的乖巧感。 她不禁“哈哈”笑了几声。 一扔手中的瓜子。 跳下了案头。 “那我先去报个名,你在这里等我。” 李砚起身:“我同你一路。” 哎哟。 粘人的小狗狗。 走吧走吧,小乖乖——哈哈哈! 交了钱,由人引荐,见了一位商队的人,又交了“团费”,说好第二日在城东门见。 “就在开城门的时候,最多等一盏茶的功夫,过时不候,要是反悔,也是找不着人退钱的!” “明白明白,多谢!” 时候不早了。 还是想办法,添置了些东西。 一夜无话。 翌日。 又是热汤和饼子,一点点掰碎,泡软了,一口口吃紧肚子里,把胃撑得鼓囊囊的。 这种玩意儿还是有好处——贼拉拉的抗饿! 他俩跟在队伍后方。 徒步。 “怎么没个骡子?” “楚湘一带,近来有山匪,不敢用骡子驴。没有的还好,毕竟有那么多货,匪徒要是抢了,还不一定弄得走,要是有牲口,那不正好顺了他们的意?” “你们可是也去敦煌?等到了梁州,那就能用上骡子了。” 落后几步。 她去问李砚:“我们为何非要去梁州?目的地不是敦煌吗?” 李砚给了她解释:“在楚湘城内,冷封拿到了新的路引,还有一封信笺,等我们到达梁州,那里会有……” 李砚看了眼她的双肩包。 她赶紧点点头:“我懂!” 第300章 圆满 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 身上有身份证,还有存折,一旦遇见某某分子,那要面对的后果是什么? 即使冷封那样“凶神恶煞”的高手,不也遇见了更高的高手? 他们又需要掩饰身份。 因此,路引需要更换。 钱——这种东西,自然不能都带身上。 记住,他们要去的地方可是马王场! 健壮男奴,50贯,一个。 普通马匹,25贯,一个。 需要买的马,不止一匹,对了,还要拿下那附近的一片草地。 一想到这里,眼前仿佛闪过白花花的银子,金灿灿的金子,哈哈哈,那些都会暂时明面上属于她! 第388章 过一把干瘾,那也是相当不错的! 楚湘是路引和信笺。 梁州,那里有钱。 至于敦煌,李砚表示,在那边准备了一批人马,有人,有马,这才能撑得了场面。 女主角表示很满意。 准备得不错。 离开了楚湘,一路向西,其间要历经一段蜿蜒曲折的山路,过了那边,就是一览无余的平地。 而就是这段路,应该是旅途中最为危险的部分。 原本要翻山而过。 经过“导游”的强烈建议,大家改为了绕山脚一周,从一侧绕到另外一侧,虽然会多加几天的功夫,但会安全许多。 有几人骂骂咧咧,最后还是跟着大部队一起走了。 队伍几十个人,没几天,她就都认识了。 李砚问道:“你都记住了?有好几个,你们不是连话都不通?” “那种就混个脸熟。我都认识一下,看看有以后用得着的没。” “混个脸熟?” “你是不是想问我,如何快速记住那个人?” 李砚乖乖点头:“人少还好,人太多了,就不容易记住。” “混淆了?” “你不混淆?” “你把每个人分类嘛,比如,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再比如,貌美的娘子,英俊的郎君,有个很好用的法子,给他们贴标签。你有没有一种困惑,很多时候,你能记住一个人的脸,可就是不记得人家的名字,有的时候能记住一个名字,难以跟那人的脸对上号?” “我见过许多人,我想记住他们,哪怕只是脸。” “你不可能所有人都能记住啊!” “说说你的法子。” “好吧。”她抬起眼来,看了眼李砚,示意他注意不远处一个个子矮,身体结实的男子:“我叫他敦煌矮冬瓜。他专在敦煌、梁州和楚湘一带,做蔬菜的买卖,楚湘附近的庄子挺多,靠近湘江的农户,大户,他基本都认识,从他们那里收些菜,卖到敦煌和梁州。” “其实,这是一笔好买卖。” 她低声跟李砚说道:“他跟农户关系好,能拿到低价的新鲜的蔬菜,再转手运到梁州,甚至敦煌,价格能够翻好多倍,别看只是些菜叶子。” 往西北去。 多风沙区域。 水都没多少,那蔬菜就是罕见玩意儿,尤其是冬季。 别只看人家干了倒手买卖。 矮冬瓜能干,别人却干不了,为什么? 蔬菜具有时效性。 人家矮冬瓜有运输的保鲜秘诀。 这才是关键。 “我记得……你前日说,跟他牛头不对马嘴,他说什么,你不大能听得懂?” “是的。我从其他人那里打听到的,然后发挥了我的联想力。” 在商队打听到三个有用消息。 热心群众甲,用鼻子“吇”了一声,愤愤然说道:“那些个大胡鼻子!皮糙肉厚,心眼子贼多!我在他们手中糟了两回,足足两回啊!要不是同行帮衬着,扶了我一把,我怕是被卖到西域去……(以下内容被河蟹)……” 除了甲,还有乙和丙,他俩都在跟胡人打交道的时候,吃过亏,还是终身难忘的大亏。 同地区的同行,在困难的时候,都相互帮助过,他们几次提到了梁州。 梁州的商贾比较抱团。 敦煌那一带的人,可谓是鱼龙混杂,而且,看人不能仅仅从那人的外貌打扮上来作判断。 “你瞧着是个乞丐的模样,好家伙,人家兜里能掏出一袋子的金来,我亲眼见过,那可是满满一袋子的金啊!” “对对对,我也见过那种,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娘们,其貌不扬,身旁跟着个壮汉,西域哪个国家的壮士,喊那小娘们什么公主!” 队伍里有个酒商。 西北一带的酒,风格偏好重口味,由于技术原因,类似烈性酒,有,但是少见,这一带的人,普遍都好酒。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统统都能来上一闷口子!我家那崽子,刚满月,就能来那么一筷子头!” (注意:以上是错误示范,幼儿不能喝酒,未成年人,尤其是孩童,婴幼儿,身体发育不成熟,不能喝酒,用筷子沾一点点都不行!) “军营里吃谁家的酒?” “军营?”说话那人直摆手:“军家自己有酿酒坊,梁州的好酒,那都是西来北往!” 西来,那就是出边塞,卖到西域一带去。 北往,指的是长安一带,直到东北地区,天寒地冻的地方,比较喜欢这种吃下去肚子里热乎乎的高度数酒。 最后一个消息。 模糊。 直到快到梁州,才说清楚意思,也才得到想要的答案——关于盐碱湖。 盐碱湖所在的位置,不在他们此时出行的路线上。 应该在出楚湘以后,往西边去,一直走,再往北去,就能看见一大片的湖泊。 在脑子里琢磨了好几天。 她觉得应是在那个地方。 路途虽远,但确实只有那个地方有——她所能想到的获取途径。 此外,只有冬天才能得到那玩意儿。 眼下,正好跟李砚一块去梁州,再去敦煌,等解决了马场的事情,谈妥了酒的事情,她再去找盐碱湖。 冷。 第389章 就冷点呗。 吸吸鼻子。 等到达梁州的时候,马上就是十月。 风——呼呼的吹。 直往脖子里钻。 带着倒刺钩子。 同行的人都习惯了,跟她说再忍忍,等到了梁州就好了,梁州倒是没那么冷。 她还能忍着,李砚的状态就不大好。 前阵子在牢房里还发烧,现在又受了寒,一整天要咳几十白来下,她觉得腹肌都该练出来了。 “你怎么样?” “还……咳……咳咳……好。” 这是“还好”吗? “等到了梁州,先给你找个大夫瞧瞧。” 第301章 满地金黄 “无碍。” “再咳下去,你的肺都该蹦出来了!” 李砚的步子放缓了一些,两人走在队伍的末端,让前面的人先顶着风。 “幼时体内积寒。逢天寒时,聚寒上涌,淤积于肺,若走行之,气虚易喘,待到回暖,无大碍矣。” 她长长“噢”了一声。 总归是一种病吧。 意思是天冷了,就受不住,等天气变暖,人就能恢复正常。 ok. 等到梁州城看看,是否真是如此。 野外人烟稀少,温度自然较低,城内有人聚集,整体温度会高一些,到时候,再好好休息几日,应该能够缓过来。 不然……那可是太糟糕了,越往西北方向去,冬季那是更加寒冷。 “既然你有这毛病,干嘛,不等开春以后再出行?” “那就是明年了。” “差这一年半载的?” 李砚抬眼往前看了眼。 咳嗽了几声。 步子再缓了些,与前面的人,落出八九步远的距离。 他放低了声:“钏先生……咳咳……一位前辈,在天道、农物方面,颇有见解。去年夏,江南一带,出现酷暑,冬时延长,西南和南方都比往年要冷,兴河一段,汛情甚严,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今年春,来得迟,走得又快,整个大唐,大多都受了暑害。” “今年夏,淮安还好。” “蜀道一地,尤为暑热。”顿了顿,李砚续道:“而且……咳咳,咳……” “你别说了。” 李砚摆了摆手:“蛾子……咳咳咳……飞蛾……” “蝗虫。” “你知晓飞蝗?” 蝗虫,是直翅目蝗科动物的统称,分土蝗和飞蝗,又名蚱蜢、草蜢、蚂蚱。 从古代开始,蝗虫在我国分布范围广,危害严重,造成农作物损失严重,蝗虫,尤其是飞蝗,是农业害虫。 据说,大唐换代到大宋,蝗灾都没有很好解决。 科学技术有限,治理蝗灾很困难。 毕竟,这是一个需要长期奋战的过程。 李砚忧心忡忡道:“前几年还好,近年来,有逐渐严重的趋势。” 民以食为天。 粮食是根本。 农作物受损,没有吃食,那……社会不得不开始动荡,大唐好不容易支起的摊子,呃……极有可能被蝗虫大军打败。 “前辈预计,明年的蝗灾会比今年严重许多,一旦粮食受损,西北边塞……原本就不稳定,尽管镇北军就在敦煌一带严守。” 狗急了,要跳墙。 若是饥荒…… “那位前辈,可知如何预防蝗虫灾害?” “难。” 只是一个字。 她知道确实是难。 “一般而言,都是怎么对付蝗虫?对了,蝗虫要是多的话,干嘛不吃了呢?” 蝗虫——那不是蛋白质吗? 油炸。 烧烤。 撒上孜然等烤料,应该还是比较美味吧? 那么想着,但想着想着,还是不想把蝗虫放进嘴里。 好像没听说过吃蝗虫的。 蝗虫能吃吗? 李砚说道:“有些飞蝗是有毒的。” “有毒?” “毒性不定,色深者,毒性更强。” “那……怎么除蝗虫?” “今年新建了两座蝗庙。” “啥?什么东西?” “飞蝗庙。” 呃……这不是在搞笑。 此乃真事。 正版大唐时,在陕西、河北、安徽等地,蝗灾严重,当时流行修建“蝗庙”,以求得平安。 或许,这就是飞蝗生生不息的原因之一吧。 此处省略一千字。 继续。 “实际上,农民要如何除飞蝗?” “其一,捕捉。” 漫天的蝗虫vs一张张捕捉网? k.o. 蝗虫实在是太多了,满天飞不说,还能与天公试比高,小小的人类,如何追得上飞蝗? 看看这个字“蝗”。 虫类中的皇者。 “其二,火烧。” 人类手举美味佳肴,跳着优美的舞姿。 把蝗虫们引到一个秘密的地方。 露出邪魅的笑容。 哈哈哈——放火,烧! 蝗虫虽小,也是有那么一点点脑子的,久而久之,人家就明白了。 不过,不怕,咱们蝗虫大军繁殖力强,那是生生不息! 第二个方法,后来,配合着第三个方法。 先挖坑。 次引蝗。 再火烧。 第390章 效果好了许多。 然鹅。 人家蝗虫说了:“咱们的优点就是生生不息!” 繁殖力强。 怎么破? 那就破坏虫卵呗! 可土地面积辽阔,要如何找到肉眼难见的虫卵? 这真的是一个难题。 据说。 米国在历史上也颇受蝗灾的痛苦,但他们在掘金潮中,无意间,到处翻挖土地寻金,反而大幅度破坏了蝗虫虫卵。 此外,还有一种生物防治法。 向鸡鸭大哥们发点力。 来,大哥们,多吃点! 唐朝时的鸡鸭数量不多,这种方法的运用,此时应当不大流行——前面说了嘛,流行修建“飞蝗庙”。 虫灾直接影响粮食产量,间接影响国家安全,而西北边塞在前几朝起,就有他国虎视眈眈。 防治蝗灾,同拥有强大的军事实力,其实都重要。 到达梁州。 靠近梁州的时候,已经能够明显感觉到“热乎”了一些,也有可能只是一种心理作用,靠近人多的地方,不自觉会觉得闹热。 有个有趣的现象。 大唐到哪儿都需要路引,也就是身份证,在梁州却是不需要,直到进了城门,她才想起来——怎么没侍卫守在城门处,一一核对身份。 厚重的,古朴的城门,大大敞开。 来往商旅带着风沙,一起进入这座古老的城市。 没有花哨的装饰,有的只是黄土和泥沙。 泥沙夯实的城墙与被行人踩实的地面。 她踏在梁州城内的土地上。 忽然,心头有些热乎。 此时此刻,倒是想念起楚湘那热腾腾的汤,硬邦邦的饼子,掰碎了泡软,一起吃进肚子里的感觉。 梁州城内的屋子,放眼望去,基本都是染了风沙的夯土建筑结构。 路上行人,身上衣裳像是蒙了一层黄沙。 脸也是脏兮兮的。 一种稍显破旧的地方。 但她却从种感受到一种活力。 一边向前走,打量着路边的小摊贩和店铺里的物件,饮食等等,不自觉张开了嘴:“哇……” 不小一声感叹。 却被街上的吆喝声淹没。 “飞烙子——” “金黄酥脆的烙子咯,吃了一个还想着一个,金子吃不了,飞烙子少不了!” “咚咚咚!” “波鼓,波鼓,咚——” 第302章 满城金甲 商队在进城后就散了。 各自干自己的活计。 她跟李砚走了会儿,先去一家驿店落个脚,话说……走了那么些天,也没水洗个脚,那个气味,没有人想知道。 路边的驿店,走正规路子。 “客官,请出示您的路引等相关证件!” 店小二接过路引,拿到柜台旁,由专门的师傅进行登记,再拿了钥匙给她。 “上房,一间,钥匙您可拿好了!”店小二声音洪亮,说了上一句,下一句自动降低了音:“后院往东,第三间屋子就是。” 她接过钥匙问道:“饭菜,能送到屋内吗?” “客官想吃些甚?您现在就点上,稍歇歇会儿,就能送到您屋子里去!屋子里已经烧上了热炕,舒坦着!” 店小二说话有那么一点点口音,但好歹说的是官话。 基本是交流无碍。 点了两个热乎菜,来了几个店小二极力推荐的“烙子”,顺带着,送去了两大盆子水。 水,贵着。 想要洗澡——实在是奢侈。 暂时这样吧。 两人各自用一盆子,先洗脸,擦擦身子,再用那水洗脚。 瞅一眼那盆子里浑浊的水。 得了。 奢侈一把——晚上再洗一次。 刚放下帕子,坐在热乎乎的土炕上,店小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店小二送来了食物。 “飞烙子——” “金黄酥脆的烙子咯,吃了一个还想着一个,金子吃不了,飞烙子少不了!” 耳畔像是响起了先前听过的吆喝声。 倒不是金黄。 确实是金灿灿的,看着十分讨喜,外面刷了一点点的油,有光泽,又不会觉得腻,一张烙饼有巴掌那么大,薄薄一层,盘子里堆放了六张。 拿起就往嘴里放。 不自觉的行为。 也不管里面会不会有蒙汗药。 入口微微发咸。 嚼几下,酥脆,绵柔,也有嚼劲儿。 吞进肚里。 嘴中回甜。 “好吃,趁热吃啊!” 招呼李砚快吃,她拿起筷子去捡菜。 前面点菜,点了好几个,店小二却说道:“客官,我家店的菜饭着实美味,既然你们不止住上这一日,不如一一细吃。” 店里的饭菜分量足——她不用一次性点五个菜。 三个足以。 一盘子飞烙,一盆子类似菜羹汤的菜,还有一碟杂菜烩肉。 盆子有她四五个拳头大,哪怕是一个壮汉,一人吃上这一盆,肚子里也是饱饱的,只不过不太经饿而已。 不。 其实是经饿的。 表面上看是绿绿的叶子,底下有像面疙瘩的东西,吃得来像面,口感不是很像,因为十分粗糙。 最后一道菜,即是名菜,也是梁州家常菜。 第391章 杂菜,就是现成有什么除肉以外的菜,往里放上一些,与肉一起搁大锅子里烩,再加上当地特有的一种酱料。 说不上好吃。 也说不上不好吃。 蛮特别的口味。 不知不觉,两人就光盘了。 “咦,你没咳了?” “热乎。” “你这毛病……真稀奇。” 屋子里真热乎。 都不想出去了。 睡觉的土炕底下被挖空,里面烧些柴火,整个屋子都带着热乎起来——当然咯,这要收费。 走了那么好些天,进来时只见到梁州的一角,对于外面再感兴趣,却抵不住热炕头的实在。 为了方便,更为了安全,他俩还是只要了一间屋子。 李砚悄悄红了耳根子。 她只求,李砚别再莫名其妙消失不见。 从梁州到淮安,已经有很远一段距离,她要一个人回去,风险系数还是很高很高的,如果真是那样,她准备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叫花子。 应该安全……吧? 吃饱喝足,也睡好了。 翌日。 起了个早。 伸了个懒腰,喊上李砚上街去。 梁州城已经热闹起来了,因为他们有早市,城门口一带,附近的庄子或村上的农民,他们会带一些自己的农副产品来赶集,卖点东西,再买点东西,那些赶路的商旅,一向也是得起个大早。 除了早市,这里还有午市,就是在午后,热闹的地方在西边,多是正儿八经的商行。 没有宵禁,倒也没有晚市。 梁州天寒的时候,较多,冷的地方那就是昼短夜长,夜里温度低,还上哪儿溜达呢? 各回各家。 各找各妈。 低头。 看看脚下的路。 只是普通的黄土地,被踩的踏踏实实,走起来带着泥沙,若是有马儿跑过,那半条街可能都染了颜色。 纵使如此,路是真的好走。 走哪儿都方便。 像是一个个“口”字,一个套了一个,那就成了“回”字。 再拓展开。 变成了“井”字。 李砚跟她说道:“从梁州到敦煌,步行,只需七日,乘车三日不到,即可达到。” “那么快?” “从梁州去大岭,关山,也要不了几日。” “交通那么便利?” “梁州附近的路,早在二十多年前,梁州县令亲自带头修缮。” “哟?现在可还是那位县令?” “正是。” “怎么……没升迁啊?” “梁州县令是郭家的人。” “富阳郭家?” “你也知道?” “听说过,只是听说。” 四大家族的事儿,就别翻出来说了。 谁知道李砚实际上是哪一头的。 有些话,不能说。 “梁州一带的任命,朝廷的指令并不好使,好在,这位洋县令,倒是一位有真本事的。” “县令姓什么?” “洋。” 李砚在手掌里给她写了个字。 她硬是愣了半天:“还有这个姓的?” “你可知钏先生的钏字,如何书写?” 李砚又写给她看。 “在下……孤陋寡闻。” “那你那么多诗句,哪里学来的?” “主要是诗词作者们鲜少见过那些姓氏。” 朝廷掌控起梁州来,难度系数不小,对于普通百姓而言,也管不着谁是县令,只要他们能安稳过些日子就成。 在压梁州的大路时,碰见个米铺子在搞活动——大折。 掌柜的今年屯了一批新米。 新米到了,去年陈米还没有清仓,此时正在贱卖。 看了看价钱。 的确便宜。 可她要买了,等着运送回去,那不知得花多少倍的路费。 不自觉想起了镖局。 唉。 任重而道远。 逛了逛午市,就准备往回走了。 一拐弯,碰见几个小伙子,一溜儿,蹲在街边巷子。 第303章 耐力 几人挤在夹巷中,像是怕耽误别人过路,稍微有人走近了,他们自动让出路来。 脸上灰扑扑的。 身上脏兮兮的。 此时几人都是同一个表情——馋。 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对对面的飞烙摊子。 有人不断做着吞咽动作,有人脚下有几滴深色的印记。 那几人黑黢黢的花脸,她不自觉想起了董杏林。 其中有个瘦瘦小小的男孩,让她联想起了孙小猴。 于是乎。 掏了钱,买上一大包飞烙,朝着几人走去。 “饿了吗?” 几人盯着她,却没人上前。 “要不要,来一张飞烙?” 她将手中的饼子往前送。 当即,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起身去拿饼子。 一旁一个小伙子,却是啪一下,打了那孩子的手,孩子嘟着嘴,看了看饼子,又看了看小伙子,满眼怨恨的蹲了回去。 李砚走到她身边,他跟他们说了一句。 用她听不懂的语言。 随后,李砚接过饼子,放在了他们面前的地上,几人纷纷起身向她做了个什么姿势。 第392章 “他们在向你表示感谢。” “不用不用,让他们赶紧吃吧。” 小伙子拿起饼子来。 几人走进了后面的夹道里。 那孩子最下一个拿到了饼子,一边吃,一边乐呵呵来看她。 李砚问她:“走吗?” “等等。” “等什么?” “你帮我问问,他们几个是干嘛的?” 几人蹲在角落里吃着飞烙。 除那个八九岁的男孩,其他五人,大的二十出头,小的十五六。 等几人吃完,李砚才问了几句。 “他们几个从锡兰察过来,路上给人骗了。” “他们几人干嘛来梁州?”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原本嘴硬几人,在飞烙的诱惑下,轻而易举打开了嘴匣子。 这一问真是哭笑不得。 几人本不是来梁州,从家乡那里背了几袋子的羊毛,想要拿到敦煌去卖,结果路上给人哄骗了去,不光丢了羊毛,几人反而被卖。 当真是被卖了还帮人数钱。 等几人跟着队伍往塞外去,这才意识到了有问题。 好不容易逃出来。 流落到梁州,几人半个月来,没吃过一顿饱饭,只是捡些东西吃。 “怎么不找些活干?” 李砚说道:“锡兰察是个小地方。” 噢——语言不通! 她不由得在想,万一,她不会说官话,操着一口方言——有可能跟他们一样寸步难行! 不……她有钱。 “锡兰察离这有多远?” “若只是步行……将近一个月。” “那么远啊?” “锡兰察到底在哪里?” 只是顺口问了那么一句。 谁能知道,竟然得到一个极其重要的消息! “锡兰察还得往西,那片地方,地势较高,一般人去不了,土地非荒漠,却也种不出什么粮来,他们怕也是穷的,家中无吃食,结伴来换些粮食回去。” 十几岁。 其实,都还只是孩子。 但对于这个时候而言,十几岁早就不再是孩子。 年纪上不算是,心智上却也说不上有多成熟,特别是那种偏远的地方出来的少年青年。 听到“非荒漠”,再加上西边。 她立即问道:“他们那里有没有湖,大片大片的湖,夏日的时候,把湖水引入湖滩,晒干了就能得到盐?等冬季的时候,湖滩或者湖底会有那种雪白……的东西?” 李砚看了看她,像是想了一会儿,这才问了几人。 他们的对话就变得很长了。 对方先是愣住,接着,连连摆头,也有人在摆手,李砚像是解释了许久。 忽然,那孩子说了句什么。 几人跟着点起头来。 李砚转头跟她说道:“夏日有盐,冬日,则是冰凌花。” “冰凌花?” “雪白的冰渣子,湖面冻住了,一朵朵冰花,就在湖面之上。你问这个……可有用处?” “当然有用。” “我听闻过……锡兰察附近一带的湖泊,确有此事,但……”李砚犹豫了一阵,才跟她说道:“不可食。” 明白李砚的担忧。 她不是开食铺的嘛。 估计,李砚以为她不知从哪儿得知这种事情,想要打那些“盐”的主意,实际上,她要的不是夏盐,而是那冬碱。 盐碱湖——这种湖泊,她知道存在于辽阔的西部地区,但具体位置,暂时不得而知。 顾名思义,盐碱湖是湖水中溶有大量的氯化钠和纯碱。在夏天,当地的农民将湖水引入湖滩上晒出了食盐。到了冬天,湖面上又漂浮着大量的纯碱晶体,农民则可以直接从湖中捞碱。 到了夏天,湖水温度升高后,虽然食盐和纯碱的溶解度十分接近,但由于冬天纯碱从湖水中析出并被捞上,导致湖水中纯碱浓度降低,而食盐的浓度几乎没变,即食盐的浓度远远大于纯碱的浓度。因此,水份蒸发后,食盐会从湖水中以晶体的形态析出,而纯碱却不会从湖水中析出。 如何获得纯碱? 这是她绞尽脑汁后得到结果。 除此之外,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整个化学实验? 可惜,本领没学到家。 “并非食用。” “那是?” 她给他一个“不能说”的眼神。 “你再问问他们,他们的羊毛怎么样?” 李砚问了。 年轻人个个竖起了大拇指。 “我想要他们那里的羊毛,可以先给一部分定金,让他们返乡,等过了冬,给我送到淮安去,地址你可得跟他们说清楚。” “你要羊毛?” “对,羊毛。” 李砚带着困惑的神情,跟他们说了她要羊毛的事儿。 几人相当高兴。 “他们说,等他们回去,就能给你送羊毛。” “不。除了羊毛,我还要一样东西。幼时……我去过一次锡兰察,那是一个冬季,湖面的冰棱花,实在是美不胜收,我想要他们从湖滩处给我带一些晒干的冰棱花,装两大袋子,一起带来。” 她伸手比划了一下,一大袋子,应该有多大。 李砚又同他们说了许久。 随后。 他示意她给钱。 第393章 “谈妥了?” “翻过年,他们就从锡兰察出发。” 不确定那冰棱花一定就是纯碱。 可忍不住的开心。 等他们送些过去,她再亲自去一趟,概率大得多了。 得到纯碱的那一日,瞅着应当是不远了。 第304章 疲惫 当即。 跑去飞烙摊子铺,买了不少烙子,这种东西的保质期还挺长,放个十天半天,虽然口感不好,硬是硬了些,但好歹不会腐烂变质。 除了烙饼,还有风干肉,给他们备上了些。 水壶,给备上。 再加上每人一双鞋。 几人的鞋都露着脚趾,再冷一些,那情形可想而知,她也能猜到,他们应该舍不得穿上新鞋。 趁着天黑之前,带几人去了一趟集市,恰好有一只朝锡兰察方向去的商队,明日一早,就送他们几人出去,主要是往锡兰察走上一截。 分开之前。 她再三跟李砚确认:“位置说清楚没有?淮安,将进酒,柳掌柜。羊毛不重要,切记,一定要把冰凌花给我送来!” 李砚再次跟几人确认。 “记下了。” “那就成。” 付款方式,本应该是真金白银。 对他们而言却不合适。 买了些粮和其他东西,当做是定金,几人一时间还无法相信。 直到她拉着李砚往回走。 几人又追上来。 她摆摆手,示意他们去看管好那些东西。 忽然。 几人蹲下。 在她面前蹲下了,然后蹲坐着,双手合十,向她拜了起来。 当时可吓了她一跳。 原地跳了下,又赶紧蹲下。 “别这样,真别这样……” 她可是受不了这样。 起身拉着李砚,飞快跑远了。 “你能接受这样不?怪吓人的。” “他们是真诚的向你表示感谢。” “我知道。” “他们认为你是圣女。” “我是大龄剩女。” “为何是大龄?” “呃……此剩女,非彼圣女,我也不想解释,哈哈!” “能解释那冰凌花吗?” “冰凌花有什么用?” 李砚点点头:“请赐教。” “哎呀,本来不想给你说的,商业机密,可你都说请赐教了,整得我有点飘飘然,那我给你说一点点。你要知道,都是出于对你的信任,我才说这些,你可绝对不能说出去,这是我吃饭的本钱。” 李砚悄悄咪咪的模样:“不说。” “除了南方,靠最南边一带,其他地区在冬季,是不是没有什么蔬菜?” 李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天色不早,咱们边走表说。” 两人朝着驿店的方向倒回。 她一边跟他说起冰凌花的作用之一。 “本是常识,谁都知道,天寒地冻,人畜都活不了,土地里哪里还会有菜叶子,树干上还是光秃秃的,但是,在你们长安,尤其是那种高档的地方,或者说王公贵族府中,冬季吃上些叶子菜,是不是挺奢侈一件事?就跟咱们在大梁吃素食和用水一样。” 大梁这里温度较低,冬长夏短,没什么春和秋,水资源不丰富。 所以,有从楚湘等地来卖蔬菜的贩商。 “冬季里,菜叶子,贵,某些稀少的蔬菜,甚至可以卖到羊肉的价。” “不光是为了挣钱。” “等我捯饬出来,试验成功,就能大规模推行在冬季里种蔬菜瓜果。” “这……”李砚皱眉:“这要如何捯饬,跟冰凌花有何关系?难道是将冰凌花碾碎,用于浇灌,使得植被无须惧怕寒冷?” “倒不是碾碎。反正是一种法子,能够让蔬菜所在的环境,就是地方,周围的温度……暖和,能够缓和许多,蔬菜暖和起来,就能活下来,也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菜叶子,人们在冬季,就能多一种食物。” 隔了一阵。 李砚才说道:“种粮,是否可行?” “理论上是可以的。” “竟可如此!” “理论上,就是书上写的,纸上得来终觉浅,得知此事要躬行,理论上是可以的,实际上……”手里比划了好几个圈。 实际上,她说的是大棚蔬菜,整不出来塑料大棚,但她应该可以整出玻璃来。 有了玻璃。 就有了阳光房。 在冬季的时候,种点蔬菜什么的,并不是难事。 要种粮食? 这就完全不确定了。 关于粮食方面,不是很懂,只知道稻子什么的分期,有些只能一年种一次,有些可以一年两三次。 粮——有其自然规律,她搞不来嫁接什么的,那可是绝对的难题。 “我觉得……你说的捯饬出来的东西,听起来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可是……我又觉得或许真有其事。” 李砚想了许久。 续道:“我希望你所言不假。我希望那种东西能够早点出现,那个时候,更多百姓能够熬过冬日。” “一定可以的!” “多谢。” “你谢我干嘛?依我看,如果想要提高粮食产量,应该花心思在粮食本身上,比如,引进高产的粮食农作物,改善耕地,提高耕地的质量,务农工具,还有灌溉渠的修建,施肥的肥料上等等。” 第394章 李砚来了个“这些你也懂”的眼神。 她摆摆手:“哎呀,常识,都是常识!” 两人回了驿店。 鉴于驿店饭菜实在的分量,他俩只点了两个菜,要了多一些的水。 毕竟,还在梁州,又只有他们两人,暂时要低调。 今日出去溜达,顺带着也找“银行”。 来梁州的目的,那就是取钱。 由于大管家冷封没在,李砚也不知道“银行”的具体位置,只知要去一个叫“洪福”的铺子。 可光一打听。 城内就有三家叫做“洪福”的铺子,一个食铺,一个车马行,还有一个成衣铺子。 反正是没有他们要找的“洪福”。 “洪福会不会只是一个代号?” “代号?” “不是店铺名。” 李砚肯定道:“就是一个名字。” “那怎么办?” “继续找呗。” 找“洪福”的事情,并不顺利,在城内找了三日,就差肩头来个挑子,走街串巷,边走边喊:“洪福——洪福——洪福嘞——” 按照原本的约定,在梁州等了三日。 冷封却一直没有出现。 李砚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相信我的缝合技术,冷封可能是晚了些,但他一定会赶上我们的。” 李砚低着头,嘴中“嗯”了一声。 “要不,我们再等上一日?顺带着,再找找洪福?” “洪福”都像是一个人了。 在城内晃悠。 随便晃。 这种事赶紧像是撞大运。 从外围走到内围,再从“回”字,走到最外面的“口”字。 一个角落。 两人歇歇脚,突然,坐在路边的她愣住了。 第305章 刺激 斜对角是一个没有挂牌匾的铺子。 铺子敞开着。 两侧门板上蒙了层厚厚的灰,眨眼一看,那灰尘有一指多厚,门板可能常年被没移动过,但进出的道口,有着踩实的痕迹。 期间,有两条较深的凹痕。 看了眼旁侧,一块长条形的木板子,被随意搭在一旁。 那么一放,似乎也是经历过挺长的时间。 木板上的灰尘,大概有两指厚。 这里是一个拐角的角落,却不偏僻,平日里来来往往人车驴骡子的,要不了多久,就能积攒不少的灰。 本来没什么稀奇。 可她的目光落在了那长条板子的一端。 拉了下李砚:“你看……那个字,像不像……像不像‘福’字?” 我国是象形文字。 并且不断在变化。 认识现代简化版的一个字,并不代表就认识所有的曾经的繁体变形。 每一个字都有好几种形。 但对于“福”字。 大多数人写不出来,认还是能认出来。 李砚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是福。” 李砚先起身。 她跟着过去。 木板上许多的灰,只能勉强看清一个字而已,李砚看了她一眼。 她则看了眼四周。 捡了块石头,准备去刮那木板上的灰。 身后却突然来了一声。 “干什么?” 冷不丁来那么一下。 本就快天黑。 此时,附近的人倒也不多。 而且,走近了,才闻到一侧铺子里有股子难闻的气味,好像是…… “干什么的?” 走过来的中年男人,佝偻着腰,挤着眉头,打量着他俩。 李砚问道:“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义庄。” 撂下这句话,中年男人往里面走去。 只留下一个后背给他俩。 中年男人背上,像是驮着百来斤的货物,步子沉,走路稍显蹒跚。 她看了看中年男人,顺着往里面看了眼——对着外面的只有一堵墙,内里应往里去。 天一下子就暗了。 转过来,看了眼李砚,手中的石头似乎该扔了。 顺手就扔了。 但不知道怎么想的,她顺嘴就问了句:“大伯,这里是不是洪福义庄?” 洪福齐天。 但愿来生,洪福齐享。 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原本该向右拐的中年男人,脚步就是一停:“要办白事?” 对了! 突然想起个事儿来! 赶紧凑在李砚耳旁问道:“你们有没有接头暗号,不然找到了铺子,如何保证能拿到钱?” 李砚向前走了几步。 果真有暗号。 竟然对上了! 见此,她也是一拍脑门,谁能想到——“银行”居然是一家义庄,名叫洪福的义庄? 若不是熟人熟事,谁知道这家铺子? 跟随中年男人进了义庄。 院子在右侧,倒是宽敞,搭建的棚子底下,一侧是三具棺材,另一侧则是正在打磨的棺材板等。 中年男人请他俩进屋。 屋子里昏暗,只有一盏冒着一小窜火苗的烛灯。 作为一个“接头点”,她觉得还是蛮优秀。 钱也算是拿到了。 如何是“算”? 此时还没有银票,他俩就两人,左右不过四只手,四条腿,要是拿着一笔巨款,别说上敦煌,恐怕是难以走出梁州。 第395章 因此,正确的流程是这样的。 他们上这里来“下单”,随即,中年男人会安排“发货”,他俩继续前往敦煌,等他们到达敦煌,“钱财”就跟着到敦煌。 “货?” 问了那么一句,她注意到中年男人的眼神。 眼神往院子里一抛。 第二日。 他俩离开梁州,一支队伍跟着出了城,两人挑着棺材,两人前后跟着,边走边撒上一些铜板形的黄纸。 只能暂时先离开。 跟冷封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了,找洪福义庄,多耽误了时间,等他们到达敦煌,日子比预期晚了十日以上。 到达敦煌时。 已然是十一月初九。 在外形上,敦煌类似于梁州,被黄土和风沙包裹,在进城门时,两者也是一样——随便进出! 没有人要求查看路引。 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敦煌的开放,对于某些人而言,那是好事,对于某些人而言,那就不一定是好事。 谁知道,刚刚刚与之擦肩膀而过的人,是不是江洋大盗。 或者,撞了一下的人是一名杀人不眨眼的凶恶悍匪? 敦煌近来天气不大好。 沙尘严重。 但大家伙都说,等过阵子,天气就能好转——往年都这样,今年也是如此。 “咱们去哪儿?” 做好准备寻找下一个“洪福”。 李砚打听了个地方,径直朝那里去了。 敦煌城内仅一家叫做“金宝斋”的地方。 据说,金宝斋是金银饰品连锁店,在西北一带相当有名,库存丰富,工艺精湛,款式时髦,甚至于西域的商人还会专门带着他们当地的宝石,要求金宝斋的师傅给加工。 远远,就望见街上一家铺子。 “金宝斋”三个字,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但她的目光一下子转移到不远处一个背影上。 “小路子!” 高喊了一声。 随即,那小个子瞬间没了影子。 跟大变活人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看花了眼?” 李砚笑了下:“你跟我来。” 两人走向金宝斋。 刚走到门口,立即有人上前:“客人请进!” 也就是刚进去而已。 那消失的影子,忽然,就从一旁掀开的帘子处冒了出来。 “公子!” 果真是小路子。 她倒是没有眼花。 小路子上前,眼中是泪花花:“公子……我们都好担心你,已派了两批人去寻你,你是否遇到了危险?” 李砚看着他,摇了摇头。 紧着。 金宝斋的门给关上。 上了内侧里屋。 一屋子五人,除了小路子,三个中年男人站在他面前,另赶到两位黑衣劲装短打的年轻男子。 小路子看着她:“柳娘子,真真是辛苦你了,随着我家公子一路颠簸,眼下是乏了吧,不如我送你先去歇着?” “乏倒是不乏。” 小路子笑盈盈道:“我早来些时日,敦煌有几间食铺,那风味可是一绝,我陪你去逛逛?” “噢……也不饿啊。” “渴不渴?” “不渴。” “那……”小路子笑不出来了。 她这才笑了起来:“我倒是想……” 小路子赶紧凑过来:“你想干什么?” 一把搂住小路子的肩膀,夹着他往外走:“我想……洗个澡,沐浴,能不能行啊?” 第306章 疹子 小路子爽快拍胸脯:“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都包在小路子身上!” 她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蛋:“你可真讨喜!” “讨喜?” “讨人喜欢,欢喜,我喜欢你!” 小路子笑嘻嘻续道:“柳娘子,你跟我来吧,不过,你能不能先松开,松松……” 勒得更紧了:“我给你说,不许叫我柳娘子。” “是,柳……柳掌柜。” “这个可以。” 洗澡是一件奢侈的事儿。 据说。 有些地方的人,一辈子只洗三次澡,出生的时候,来一次,结婚的时候,来一次,最后一次,则是顺利升天。 也有的地方,一年才能洗一次。 像敦煌这边,水资源不丰富,当地人洗澡的次数,一般而言也是一只手的手指数量。 普通都是打盆水,擦一擦,有多余的水,用来煮饭不好吗,吃上一口热汤不好吗? 充分理解,情有可原。 她要洗澡的要求,小路子立即答应。 将她带离金宝斋,去了不远处一间宅子,哇哦,独门独院,意味着离洗澡更近了一步。 院子里有奴仆,专门烧好洗澡水。 “咱们公子应也要沐浴,柳娘子……柳掌柜辛苦了,理应让你先洗一洗,洗去一身疲乏,东西都备好了,我就在门口伺候着,有什么就喊我。” 小路子笑眯眯的看着她。 她也不客气了,赶紧进去洗澡。 一进去就能看见撩撩雾气。 舒服。 大大的木桶,大半桶子的水,伸手一摸,刚刚好的温度。 木桶在一侧,外面有两层帘子,帘子外还有屏风,屋子里并未有一扇窗。 第396章 别看了——赶紧洗吧。 脱了衣服,来个泡澡。 进去之前,门外响起小路子的声响:“柳掌柜,侍女进来送热水了。” 正快进去的脚,缩了回来。 接着。 一女子提着水桶进来。 “可需小奴伺候?” “不需要。” 女子将热水搁在木桶旁,从一侧帘子后,推出个小架子来。 上面是折叠起来的干净的布巾,梳子,柳条,以及一盘子里放着的香皂。 一见着香皂就开始发愣了。 直到侍女将另外一个不大的木桶推出来:“请用。” 这屋子应该是专门用来洗澡的地方。 一侧是泡澡的木桶,一侧则有水可以流出的单独的淋浴室,可以在那里站着或坐着,先洗一洗,洗干净了,再上木桶去泡澡。 等她进入木桶。 咦! 怪了! 水竟然还是恒温? 坐着感受了一会儿,逐渐感觉到木桶底部传来的温热。 侍女在这个时候又进来加了一桶水在木桶之中。 “可还要加水?” “够了。” 舒舒服服洗了个澡。 小路子还安排了一桌子美味佳肴,虽然吃晚饭的时候,李砚没有出现,但小路子全程陪在左右,端茶倒水,介绍美食,一边说着逗趣的话。 知道她吃得开始犯困。 “对了……冷封,冷封来了吗?” “冷封。”小路子脸上失了笑容:“他出事了。” “什么事?” “就是楚湘的时候,暂时,我们还么有他的消息。” “楚湘的牢房?” “派人去了,他以及没在那里。” “那怕是……”到嘴边的凶多吉少,没能说出口,换了一句:“越风知道吗?” 小路子点头:“应是知晓。” “他去找他大哥了吗?” “越风有要事在身。” “放心吧,冷封不会有事,应该是遇见其他事了,比如,被某位貌美小娘子所救,然后开启了一段浪漫爱情故事……” “真的吗?” “很有可能,冷封的颜值还是很能打的!” “如何能……打?” “就是长得好看,俊俏。” 小路子的业务能力也很能打啊。 东拉西扯,不知不觉说了许久,直到她迷迷糊糊睡着了。 床榻也是舒服得很。 一觉睡到大天白亮。 才睁开眼,还在发愣,有侍女轻轻上前,轻言细语问道:“娘子可要洗漱,可要用食?” 坐起来。 打了个哈切。 又躺回去。 不想起来了——奢侈的日子,就让她享受一日吧,此时,她有种错觉,穿越到了某千金小姐的剧情里。 “面盆,端来吧,早食,也端过来。” “是。” 侍女端来了面盆等物。 一侍女才说道:“此时已过午后,娘子要是早食,还请稍等片刻。” “已经午后了?” “正是。” “怎么睡了那么久?” 嘴里那么来了句,手不自觉搁在脸上挠了下。 哎呀! 怎么有个痘痘? 摸了摸——不止一个? “好痒……哎哟,真痒!” 一会儿挠这儿,一会儿挠那儿,挠了一会儿,不只是脖子处皮肤,她觉得头皮开始发痒,挠着挠着,竟然浑身发痒。 怎么回事? 难道是……中毒? 自从上次被手绢熏晕以后。 只要在不该出现某种气味的地方,嗅到某种气味,下意识提高警觉——有问题! 环顾四周。 一眼看见了端着面盆的侍女,侍女显得有些惊慌。 “我怎么了?” 侍女低着头,身子在颤抖。 “我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镜子,快快把镜子拿来!” 然后。 呃……怎么回事? 难道是水土不服? 眼睛里一连串的问号。 不就洗个澡,吃个饭,睡个觉,怎么一觉醒来,满脸都是疹子和小疙瘩? “我的绝世容颜呐……还么好好整出倾国倾城的戏码,怎么就先毁了容?” 小路子进来了。 安抚了好阵子。 不大会儿,请来的大夫也到了。 病情——那是相当的冗长,据她所猜测,应该是过敏,尽管来了这两年多,从未出现过过敏的情况。 过敏就过敏吧。 能治好吗? 这大夫开了一堆药,拿出了一个黑黢黢的罐子。 “他说什么?” 小路子解释道:“一日两次,外稃。” 揭开那罐子的盖子。 还没凑近闻。 “呕——” 这是不自觉发出的声响。 拿走吧。 咬牙坚持。 一边自我催眠:“我不痒,不痒,真的不痒。” 李砚来见她的时候,皱着眉,却是一脸憋笑的表情。 “有那么好笑吗?” “你为何不用药?” “谁知道那是什么药,说不定,擦了立即毁容!我才不要!” “那……你要如何……” “如何什么?” 第397章 “酒商的事情,我答应了你。” “你要为我引荐?” 李砚“嗯”了一声:“主事人此时正在城内。” 第307章 无聊 “啊”了一声,嘴里能放进一整个鸡蛋。 带着满脸的疹子去见人,这,这要如何见? 小路子给她出了个主意:“没事儿!女子以面纱示人,此乃常事,尤其是在长安等地,多妇人面戴纱,头戴笠,不会过于引人注意,而且,那张公子,早年在长安长大,不会见怪。” “可是……” 李砚起身:“两刻钟后,前厅见。” “不用。” “嗯?” “现在就去。我又不需要梳妆打扮。” 本想着李砚带她见见人,意思是以后方便谈业务,反正都是满脸的疹子,鸭子已经被赶上了架子,只能硬着头皮上去。 只是疹子,又不是永远都这样。 一想到这里——痒啊! 不能挠。 不能挠。 “你说什么?” “我说不能挠!” 大声吼了两嗓子,似乎不那么痒了。 出门的时候,还是戴上了面纱,不是说不好看,而是最近几日有风沙,她都不敢外出,担心疹子真随她一辈子。 小心翼翼防着风沙。 一行几人往城内某处酒楼去。 对了,李砚又换了一张面皮,一身靛蓝布衣,头发高高扎起,在后脑勺绾了个鬏,脚上是一双泛旧的布鞋。 他的身份是“文员”兼职“会计”。 一行她走在最前面,一旁是伺候她的小路子,随后是李砚,还有两侧各有一名侍卫。 出门还是有点感觉。 她走,他们就走。 她停,他们就停。 小路子嘘寒问暖,一会儿问渴不渴,一会儿问饿不饿,一会儿说些有趣的事儿。 完全满足了她的“千金大小姐”的剧情。 “柳掌柜,这里就是了。” 抬头看了眼匾额。 呃……不认识。 “进去吧。” “好嘞!” 敦煌的酒楼,气派还是气派,要说精致,就算不上多精致了。 他们来的时候,过了饭点,这里也不大流行吃茶,但楼里的人还是不少。 去包间。 人早到了。 门外站着俩侍卫,同样是侍卫,对方的跟她的就不同。 明显不同。 她的侍卫身材偏瘦,但肯定是属于瘦是瘦有肌肉那种,对方的侍卫,则是大高个的壮汉,两人的眼神一投过来,警戒中充满犀利。 她摸了下面纱。 没关系,戴着面纱。 对方可看不出有一丝丝怂的感觉。 哎呀,戴着面纱,那确实不便于气场的发挥。 然而呢,也没需要她发挥。 她先进去了。 里面是一位年轻人,面容俊朗,一身英气,穿着是普通布衣,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他跪坐着。 双手搁在膝盖上。 背脊笔直如线。 英眉一扫,刀锋出鞘。 “柳掌柜。”男子起身抱拳。 她上前一步,双手抱拳:“张郎。” 几人进来。 坐落。 他望向一旁的李砚。 门合上。 李砚在一侧坐下。 “哈哈哈,你这幅模样,倒真是不易认得!” “你的模样,未曾改变。” 两人聊起天来,多是叙旧,说起小时候的事情来,他俩从小都在长安长大,她在旁边吃起糕点,这才想起来没吃东西。 小路子在这时进来,端着一碗花花绿绿的小山。 盯着这东西,一时间,愣住了。 小路子将东西放下。 李砚在这时把碗推到她面前:“酥山,尝尝。” “我吃过。” “吃过?” “嗯,在……”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 眼前的东西,叫作酥山。 酪,一种奶制品。 像是奶油+黄油。 酥山就是这个玩意儿,放精致碗盘子里,浇了一些蜂蜜,洒了几片桂花,这是一种高档甜品。 当时在柳府,柳妇人在最后送她的时候,就给她吃了这个,酥山上的蜂蜜和桂花,此时,变成了葡萄干等物。 李砚轻声问道:“可是不爱吃?” “没有。” 说着,她就扯下了面纱。 对。 没错。 一直戴着面纱。 前面吃糕点的时候,那是模仿优雅的淑女,一点点掀开面纱,细细的吃。 这个时候,也不想管那些了。 这酥山是真好吃,比冰淇淋浓郁,加了些其他东西在里面,也不会觉得腻。 吃了两口,她要求:“再来一碗,上!” “有那么好吃吗?” “当然!” 李砚倒是笑着看了眼对面的张郎。 “你没吃过?” “不曾。” “啊?”伸手就把小勺递到李砚面前,他就在她旁边,那小勺立即到了他的嘴边:“来吧,试试。” 小路子在张开了嘴:“公子他……” 李砚也张了下嘴。 又合上了嘴。 “嗯……味道不错。” 第398章 “对吧?” 她接着吃。 当时的瞬间,她没想起来有什么不对。 因为在从楚湘到梁州的路上,跟着商队出发,没几日,他的水袋子就给人偷了。 没错。 真是给偷了。 为啥偷? 水贵呗。 有一段路,绕了路,就无法及时补充水,队伍里有人没水了,趁着天黑,就偷摸着把他的水袋子偷了,他就只能喝她的水。 一开始。 他是拒绝的。 后来要喝水了,也是最离出水口子远远的。 再后来到梁州。 两人就不分那么多了,她也时刻把他盯着,生怕他又不在了。 她转头看小路子:“他什么?” “公子他,食不得生冷。” “对啊!”一下子想起他咳嗽的事儿:“吐出来,热水,上热水!” 只是一点点酥山,应该没那么严重。 可李砚才是真真正正的金主。 明明是来谈酒的业务,最终,也不知道干了些什么,张郎还请他们吃了烤羊,吃了些当地的酒,她拍着胸脯说:“这酒真不如我那烧刀子!更刺激的感受,更低廉的价格!” “那早日送些过来。” “没问题!” 谈到业务的范畴。 拢共就那么几句话。 晚上回去才拉着李砚问道:“不是谈酒商的业务?” “你回去后,直接找人送来就成。送到敦煌,他会派人来取。” “完事了?” 李砚“嗯”了一声,点点头。 “咱也没签个文书什么的,只是口头,不,连口头约定都没有,价钱什么的……” “你开价即可,张家大郎,连你几罐子酒都买不起了?” 她当时也不知道张家大郎是谁。 不过,还是信任李砚。 总而言之。 一笔大买卖,不知不觉中,就那么成了? 风沙去了更北方。 天气转好。 她的疹子还没好,小路子便喊人到她屋子来。 “来干嘛?” “认认人。” 第308章 曙光 天气一好转,即将启程向本次行程的目的地——马王场。 去之前,总得先清点下她的队伍。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首先来的是俩侍卫,也就是昨日跟着出行见在镇北军中任职的张家大郎俩大哥,一身劲装短打黑衣,那小眼神,煞气十足。 “唉……” “怎么了?” 小路子看着她,俩侍卫也带着不解的眼神看着她。 没什么。 忽然有点想张五黑了。 张五黑这人还是蛮有趣的,特别是上次出去,接着尿遁,反而中了人家的调虎离山。 也不知道张五黑在长安如何。 他有没有到达长安,又有没有找到兄弟的妻儿? “下一个。” “别小瞧了她俩,都懂些腿脚功夫。” 俩侍卫之后,就是俩侍女。 年轻女子,也不是小丫头,瞧着比她大个五六岁,风格统一,有种“人狠话不多”的感jio。 “诶……有些功夫?” “是的。” “那表演个胸口碎大石吧。” “啊?” “下一个。” 接下来有二十来人,主要都是侍卫,最开始见的两人则是他们的老大,他送代号老大哥,老二哥。 再加上管事李砚,将近三十的队伍。 对了,还有马匹。 为了凸显地位,一队人,就她一人一匹白马,其他人都是黑马。 不用解释了吧——有钱,都是大哥。 真豪。 于是乎,开启了高调的生活。 那叫一个饭来张手,衣来是手的日子,走起路来,鼻孔都得对着天出气! 在敦煌城内威风了两日,得到通知,可以出发! 依旧戴着面纱。 脸上的疹子,开始褪了,虽说应该再好好休息几日,她也觉得拖不起,尤其是李砚又开始咳嗽,队伍行程放慢,下马多走走,反而情况会好些。 都下马吧。 途中会经过石窟,逐渐期待起来。 “你以前去过石窟吗?” 李砚答道:“倒是不曾。” “那你就没见过石窟壁画了。” “曾有听闻。” “都是讲的些什么?” “无非是羽化飞升之事。” “你对那些……有什么看法?” “这一世,不易。” “所以?” 李砚的话没能继续说完。 迎面而来是一支队伍。 这里正好是一个岔路口,队伍朝着他们走来,却拐进旁边的路口。 队伍庞大,晃眼一看,得有上百人。 “什么事儿,那么热闹?” “我去瞧瞧。” 小路子和一位侍卫跟着去了。 他们则在原地休息。 这里离石窟不远了。 要到马王场,需得经过石窟,再向西行两日。 望着那支队伍,她觉得那些人应该是跟石窟有关,鉴于她不是一人,只能暂且等一等,看小路子带回来些什么消息。 在原地休息的时候,李砚跟她确认起任务来。 第399章 此次出行,目标是拿下马王场附近一个草丛。 他们明明是朝廷的人,为什么不好直接出面? 因为敦煌实际归富阳管辖。 而富阳的掌控者,郭家,主事人跟上面关系不好。 不止是不好——交恶。 具体情况,不得而知,反正,李砚说不能以长安的那边名义。 他们需要一个女子,拥有西北人的面孔和身材,但性子又不像是西北本地人。 这样才具有迷惑性。 但是——“我看起来像西北人?” 她不是自小在江南长大的娇滴滴的小娘子? “起码……你穿着胡服的时候,不大像……” “那我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你想是什么?” “你们给我安排的是什么那我就什么啊?” 李砚“嗯”了一阵:“没想好。” “那我买马和草场来干嘛?” “……” “我总不能说为了扩充军事实力吧?” “你是商人。” “那我就养马卖马吧,所以需要土质优渥的草场,其实……” “什么?” “我有个很好的想法,但是,目前吧,关键性的技术难题还么有解决,一旦解决,真是是一旦解决,将大幅度提高……呃,也说不好。” 她这么说,对方肯定是听不懂。 李砚却没有不耐烦。 “我想听听。” “那我说了哦。现在……”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她想说的是四轮马车的事情,但用马来拉车,实在是奢侈,用骡子和驴,牛,已然不错了。 话在嘴边,犹豫了许久。 也没能说出。 在古代有许多运输工具,四轮车,却并不普及。 四轮车比起两个轮子,在速度和承重力上要优胜许多,并且稳,可四个轮子比两个轮子要重,首先就得解决“发动机”的问题,这就说到了马。 马,贵。 谁舍得用马来运货? 马匹的钱,饲养马的饲料等等,怕比那拉的货贵得多。 除了“发动机”,古时候交通不便,道路也不平整,马拉着货不说,还得爬坡上坎,那还不如人力自个儿背。 再者,古时河运还是十分发达。 另外,还有个转向的问题。 这里面涉及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 一时间真无法说清楚。 她离开淮安前,还让小猴子琢磨转向的问题,想的是以后镖局走镖能用得着,现在想来,真真的任重而道远。 太难了。 她的镖局……真的给越风嘲讽得是。 可又觉得不甘心。 一年不成。 三年不成。 五年总能小有成就吧? 只要不放弃,就离想法更近一些。 哪怕是……她捯饬出来自己坐马车可以了吧? 想到这里,她愉快的跟李砚说起自己的“异想天开”。 李砚竟认真听完了:“你说的……我在努力去想,如果,那个时候,道路,休整完好,马匹数量大大增加,四轮车,马车,将会极大提高……” 李砚像是陷入了沉思。 小路子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怎么样,那边有什么热闹?” “确实是闹热事,不过……”小路子偷偷看了眼李砚。 她起身把手搁在小路子肩膀上:“我活动活动,你陪我走走。” 他俩走远了。 “啥?” “我们可能要绕道了。” “为什么啊?” “前面过去的队伍,那是给郭老过寿祈福的。” “郭老?” “富阳郭家那位。” “跟我们有什么冲突?我们又不去富阳。” “他们去前面石窟。” “石窟?” 小路子低声说道:“我知道你想去石窟瞧瞧。” 第309章 希望 小路子是在替她着想。 她想要去石窟看看,但李砚等人背后所代表的一方,并不适合同那边有所接触,否者,李砚也用不着乔装打扮,毕竟也不是网络时代,没有人脸识别,他又不是公共人物,谁能认出他来——当真是瞎猫碰见死耗子的概率,话说到这里,她不由得想起在楚湘时的情形。 既然有概率,无限接近于零,并不真的是零。 如此也说明个问题。 李砚的身份…… 虽然觉得遗憾,算了吧,不是再也没有机会。 小路子续道:“等咱们从马王场回来,你想在石窟待上多久都行,哪怕是就住那里面。” “得了吧,我又不修仙,我住里面干嘛?”示意小路子往回走,边走边问道:“你前面说的给郭老过寿祈福是什么?前面那些人,起码得有白来号人!” “你知道石窟壁画的事儿吗?” “求得庇佑,早日羽化飞仙,对吧?” “石窟处有些是开凿出来的,有些则是天然形成的石窟,造型别致,最开始时……” 小路子跟她说起“石窟”成为打卡地的原因。 最开始吧,相传,有位富贵老爷,忽然得了怪病,前几日还在马背上驰骋,转眼,从马背上到病榻上,一趟就是十来日,病恹恹的,米面不进,只能以水或米汤维持。 第400章 一大家子人,自然是吓坏了。 一夜梦里。 家中奴仆看见老爷独自站在院中。 仰着头。 双眼直勾勾盯着天空。 奴仆轻唤多声,老爷无所反应。 家中妻儿赶来,跪在旁边哭了一夜。 老爷愣是动也不动站了一晚。 天翻了鱼肚白。 老爷醒了。 落下一句话:“吾兮归于石窟,尔等速速启程。” 一行人送老爷去了敦煌城外。 寻找了整整十日。 终于找到老爷要找的地方。 可附近只是凹凸不平的石壁,哪里来的石窟? 老爷对着石壁盘坐,期间,依旧只是饮水度日,又隔了二十来日。 一日夜里。 忽闻一声巨响。 犹如霹雳。 石壁之中裂生一条缝,细缝慢慢扩大,竟扩出一个石窟来。 老爷就这样爬了上去。 独自一人。 徒手攀爬。 当然,家人肯定是阻挠加反对,老爷则说:“人生一世,草生一春,来如风雨,去似尘微。” 老爷去了。 一家子人也不可能就这样走了。 看着老爷爬上去,进了石窟,等到第二日,家仆偷偷爬上去。 “看见了什么?” 小路子瞪大了眼,仿佛是他亲眼所见一样:“什么都没有!” “人了?” “人没了,留下一身衣裳。” 后有家仆说,当日即将黎明时分,他看见一只白鹤从石窟中飞出,飞向了西侧天空。 “那……这确实是飞升了。” “从此以后,就有人去石窟了。” 当裂开的石窟被占据,就有人开始开凿石窟,有人在里面辟谷,有人在里面作画,有人在里面供奉……以寻得庇佑。 “那郭老……他,他也想飞升了?” 这话是小声问的小路子。 小路子摇头。 她也跟着摇摇头:“我觉得应该不是。” 郭家,四大天王之一。 郭老,说得直白些,那就是西北一带的土皇帝,他干嘛要早日飞升啊? 难道,这世间景色看够了? 嘿——想到一种可能性,或许,人家在这里求长生不老药呢?! 极有可能! 他俩回了队伍,继续往石窟一带去,只是会稍微绕一点点,不往那边去。 临近岔路口的时候,有几间棚子,正炊烟袅袅。 好巧不巧,那给郭老祈福的队伍,就在棚子间歇息。 这儿说远不近的,本想补充些食物,俩侍卫上前沟通,然鹅,店家直接表示拒绝——没空位了。 见诗人要跟人起冲突。 小路子赶紧过去。 他把人带回来,跟她和李砚低声解释:“那边明明有空位,却跟我们说没位置,看样子也不像是正经做生意的人,这里面估计有诈。” 她扫了一眼,把视线移回来:“棚子不是新搭的。” “可……人,瞧着有些鬼祟。” “确实,时不时往西边看。” 她这么一说,小路子也扭头往西边望去。 话刚说到这里。 不远处又来了一支队伍。 拢共十来人。 走得零零散散,前面七八个,后面五六个,中间是两人抬着个轿子,普普通通的轿子,非横式,而是竖式,用一块布帘子遮住里面的人。 轿子上并无装饰,或某种标记。 也就说只是普通人。 她走到她那侍卫老大哥一侧:“那个,还有那个,跟你是同行不?” “同行?” “同道中人。” “十有八九。” 走到李砚身旁,说了句:“走了?” 李砚把目光收回来:“我们跟上去。” “为何?” “那些人不是郭家人。” 李砚指的是百来号给郭老祈福的队伍,而后面来的轿子队伍,他觉得那些人有蹊跷。 既然李砚如此说,她也不反对。 嘿嘿——不正好可以去看石窟? 轿子队伍不曾停留,经过草棚子和百号人歇息的路口,径直往石窟方向去。 那十来人一走,那上百号人也跟着去了。 他们也去了。 走了半来个小时,隔了老远,看见一条小河,沿着小河走了快半个小时,就是一片挂着残叶的树林。 树林的对面——就是石窟。 长长一排岩石。 上面是一个个黑黢黢的石窟窿。 望着那些石窟,她问道:“你说的故事,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百年来前。” “那么多石窟,不止百年来吧?” 李砚跟她说道:“早些时候,此处一片荒凉,鲜少有人来,我查过史斋,并无关于这里的记载。” 关于敦煌的莫高窟,历史最早的记录是自公元366年,那是魏晋南北朝时期,一个名叫乐僔的和尚,在敦煌东南部凿下第一个洞窟开始,莫高窟便拉开了长达千年的石窟建造史。 鸣沙山东麓位于敦煌南部,这里是由海底上升形成的砾石层,后经河流下切冲刷形成的峡谷断崖,无数的石窟就是在这断崖上捯饬出来的。 正版唐朝肯定是有记录。 第401章 不知到了这里,怎么就没有了? 或许,风沙太大,遮住了,或许,地壳变动,下沉了一段时间。 “我们过去吗?” 李砚点头:“你不是想看看吗?” 第310章 西北 沿着小河走,顺延一路百来米,皆是雕像、泥塑和壁画,工艺不一,每个一段距离,就能发现石窟间的风格不一。 他们来的时候,正有人在开凿石窟,也有人在石窟内作画或雕塑。 她就这样走了一路。 李砚几人落后十来步。 直到前面忽然想起的嘈杂声,才把她从石窟里拉了回来。 什么声响? 那是欢天喜地的吹锣打鼓的声音。 上百人围在一处石窟前,进行某种祈福仪式,又是念文,又是跳舞,又是祭拜,引得周围人都来看。 石窟常年有人,于是,这附近也有小摊贩,运些飞烙子等干饼来卖,不大会儿,那里就吸引了好几十人。 快走几步,她也赶紧去凑个热闹。 里三层,外三层,周围围了好多层。 刚走近。 看见个孩子。 孩子本不大,家长更是粗心,任由孩子在人群中间挤,孩子正要从人群里挤出来,谁退了一下,眼瞅着,孩子立即摔倒在地。 而孩子摔倒的地方恰好有快凸出的石头。 她赶紧跑过去。 但她知道应该来不及。 就在这时,一只胳膊出现在她视线里,紧着,一只手抓住那孩子的后背衣服。 “哪里来的小崽子?” 那手一丢,孩子一下子被甩到她面前五六步远的地方。 孩子一屁股坐地。 嘴巴一噘——立马要哭。 前面那甩孩子的大爷,一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蛋:“没脸没皮!” “哇——” 那么一嗓子。 孩子哇哇大哭起来。 一个小女孩而已。 声音也只有那么大。 她走近了看了眼地上的孩子,撕了一块饼子递过去。 孩子立马没了哭声,接住她的饼子起身就跑了。 “嘿!这样子跑咯,莫得个良心!” “你把人家摔了,还要人笑着谢你啊?” 她只是嘀咕了一句。 以为对面的大爷应该听不懂。 年纪稍大的人,又地处偏远地区,一般而言,不大能用官话。 但是…… 大爷说道:“也不晓得有毒没得毒,吃了有毒的毒饼子,回头还得谢送毒饼子的毒娘子。” 她愣住。 下一瞬就笑了起来。 “老爷,你在念rap?” “劳什子铺?” “呃……” “我可不是开什子毒饼子铺的!” 大爷双手抱胸,“哼”了一声转身走远了。 她看看大爷,回头看了眼后面。 李砚等人在一侧暂时歇下。 并没有过来。 他们正在注意另一侧——就那十几人的队伍,轿子正停着,门帘子给里面的人掀开了一角。 李砚等人注意这那轿子。 轿夫等几人,神情慵懒,跟轿子主人一样,在看着不远处的热闹。 而热闹的中心,有十几人正时不时斜眼望向那轿子周围。 她看了两眼,觉得没啥意思。 准备倒回李砚那边去。 可就在此时。 说时迟,那时快。 只听得人群里一声尖叫。 转身。 眼角余光捕捉到的不是人群里的情况,而是一侧,有人冲进了那轿子。 一把刀。 笔直插进了轿子中。 刀立着。 根本没有拔出。 鲜血顺着那刀刃往下流。 “啊——杀人呐!” 尖叫四起。 人群四散。 哎呀,谁撞了她一下—— 不能倒! 脑子里就这一句话——此时要倒了,那就真是名副其实的垫脚石了! 可身体平衡有的时候就是完全不受控制。 她很努力了。 当时,还注意到李砚那边,侍卫老大哥正冲过来。 有只手抓住了她。 后背衣裳。 她一下子想起了那大爷。 紧着,眼前没有黄土地,也看不见李砚,到处都是黑黢黢的后脑勺。 不知道往哪儿蹿。 反正,就给人拽着一路跑。 不大会儿就跑到一个石窟前。 石窟前有俩孩子,瞧着三四岁的体型。 哪里来那么多孩子? 脑子里刚闪过那么句话。 紧着——眼前一道光亮。 她反手拉了一把拽住她的大爷! 只差一点点而已。 一把匕首从大爷的腰间擦过。 大爷往后。 她往前。 抬脚就是那么一踹。 瞬间。 一个孩子给她踹飞出去。 根本没停,紧着就是另一脚。 对着孩子手中的匕首,侧踢,猛踹! 孩子倒飞出去! “只是个孩子,你也不放过?” “那不是孩子。” 几岁的孩子还懂得杀人了? 她补充一句:“只是个老头子,他们也不放过?” 大爷瞪了她一眼。 第402章 接着往前冲,怎么三两下一蹬,竟然顺着石窟崖壁爬了上去。 左右一看。 也有人那么做,动作熟练,相比应该是开凿石窟的工人。 她也那么冲。 尴尬的是没能冲上去。 但大爷还是搭了一把手。 回头没能看见李砚等人。 她只好先跟着大爷躲进了石窟里。 下面正热闹着——几十人跟上百人的队伍厮杀! 头一次见如此规模的厮杀……等等,也不是头一次,反正,吓人得厉害。 所幸,周围石窟多。 所幸,她只是路过这场风暴——不对,会不会被灭口啊? 思路没对,她应该趁乱往外跑! 起身。 就给大爷拉了把。 “你要出去送死?” “那么多人,万一被灭口怎么办?” “你把自己当个人物。” 她一下子就坐下了:“也是,我也不是什么人物,可是……” 李砚应该是个人物。 下次的厮杀应跟李砚无关,但应该跟那轿子有关。 厮杀声还在继续。 她静静坐着。 忽然注意到大爷盯着她瞧。 呃……可别是遇上了…… 大爷眨眨眼,又皱着眉:“你瞧着……有点……” “有点眼熟?” “对!” “像谁啊?” “像……” 大爷“像”了半天,她转过脸去,却突然被他吓到。 “像我啊!” “大爷,你有子女吗?” “我……”大爷摇了半下头。 “那……”那半下是啥意思,话到嘴边,不好说出口了:“是像。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一张嘴,两个耳朵,真是一模一样。” “哼!”他重重一声,随即,双手抱胸,侧过脸去,隔了会儿又盯着她看:“你长得像我闺女。” “那我是你孙女咯?” “想得美!” “高攀不上,在下告辞。”也不管外面的声响,她起身就走。 “站住!” “我……” 还没开口,只听得大爷续道:“外面有人!” 她赶紧往外走。 当时,她以为是李砚的人找来了,侍卫老大哥或老二哥,他们是不会撇下她不管的。 第311章 破斧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原本加快的脚步,骤然停止,下一瞬间,侧身,紧紧贴在了墙壁上。 紧着。 外面的人冲了进来。 先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把大刀。 刀面血迹残留。 这石窟只有三四个平方,一旦有人进来,里面的人立即无处隐藏。 刀尖对着里面的大爷。 大爷却是还傻愣愣站着。 随即,持刀男子往前一步。 只在这一霎时,她一把抱住了那男子的胳膊,顺着那股力,拽着男子向对面墙壁狠狠撞去。 刀落地。 她摁住他的头。 砸向墙壁。 然鹅……男子没晕。 皮肤给石壁上的凸起割破,流了血,却没有马上晕过去。 她看了眼后面的大爷。 撒腿就跑。 可是……男子糊涂了,竟然抓了一把她的衣服。 给扯了下,往后一退。 随即,抬腿就是一脚。 男子向后退去。 撞向大爷前面,大爷却是一把抱住了他。 “快点,刀!” 她看了眼地上的刀,要转身往外面去。 “你站住!” 她又回头看了眼,无奈,捡起地上一块石头,一咬牙,往那男子脑袋上砸去。 实在是不想被溅得一脸的花白。 只是稍稍用力砸了下。 或许吃痛,男子成功晕了过去。 “为什么不用刀?” “我连鸡都没杀过。” “没用!” “你有用,你来啊!” 她把刀扔到他面前。 一扔过去,转身往外跑。 外面还是混乱。 但肯定不是“见着个活人”就开干。 那百来号人的目标,应该是轿子队伍,而刚刚冲进石窟的男子,他在见到大爷的时候,选择往里进——意味着大爷也是不能放过的一类。 起码,大爷也是目标之一。 她猜测大爷跟轿子队伍有关。 但她又清楚记得,前面来的轿子队伍里,并没有这位大爷。 难不成,他是轿子里的人? 不,轿子里当时有人掀开帘子往外瞧。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跟她没关系,她的赶紧去找李砚等人。 他们应该是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能在哪里? 附近某个石窟? 唉……又是分开的日子,也没个手机,怎么能联系得上啊? 前面顺着石窟崖壁爬了一截,现在又要往下去,两三米的高度,一时间,还不敢往下跳。 只能顺着边缘平台往前面跑。 其实,也就是他们来时的方向。 跑着跑着就感觉多了个……尾巴。 回头瞄了眼——他大爷的! “你跟着我干嘛?” “我一半截身子埋黄土的老头,你就忍心给我留在那里?” 第403章 “你都埋黄土了,跟着我干啥?” 脚步不停。 使劲儿跑。 大爷那叫一个穷追不舍,并且,手里还拿着大刀。 “你别追我!” “你别跑啊!” “你不追我,我就不跑!” “小娃娃……你……别跑了,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老头,这是真不行了……” “那你停下。” 大爷停下来了,弯着腰,一个劲儿喘气。 她放慢几步,也停下来喘气。 两人隔了七八米的距离。 往后一看。 好家伙——跑了那么远! 这大爷的体力真真的好! 因此……她得赶快把他甩掉! 已经跑了一段距离,前面的“案发现场”看不清楚,在移动的人,就跟蚂蚁一般大小。 如果她继续朝前跑,甩掉大爷不是难事,要如何找到李砚等人就不容易了。 她不应该离得太远。 怎么办? 她只好看向在喘气的大爷:“我说,大爷,你跟着我干嘛啊?” “我一老头,这荒郊野岭,你忍心留我一个?” “你又不是三岁小孩。再说了,前面我踹那孩子,你没看见呐?” 提到“孩子。” 之所以踹,那是她一眼看出其非真正的孩童。 这又说明了一个问题——大爷身份不简单。 “你……就你一人?” “那当然不是,我们好几十个,不刚才冲散了大路朝天,咱们各走一边,怎么样?” “你们要去何处?” “马王场。” “马王场?” “怎么,有问题?” “你们去马王场做什么?” “当然是去买马啊!不然,还去看马下崽?” “听你口音……像是南边来的,东洲?” “哟!”竖起大拇指:“能耐!我正是打东洲来,要向马王场去。” “马王场的马,可都是好马,随随便便是买不着的。” “有钱都不成?” 大爷“呵呵”一声:“你去试试便知。” “可有什么讲究?” “马王场的马,那是早些年,跟着先皇一起打过江山的皇马留下的种,你说,能轻易给人吗?” 听到这里她倒是信了七八分。 大唐也不小。 李砚他们非要马王场的马,想必是有一定的原因,譬如,血统好,曾经上过战场,这种马跟普通的马儿肯定还是不一样。 如果是这样……那即使是她出面,也买不成马,没有马,谈什么草场的业务?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续道:“你可是有法子?” “嘿嘿,我倒是认识一老伙计,说不定能帮得上忙,你不要马王场的马,给几匹老马,病马,也不是难事。” “你这……也成,是马王场的马就成。”人家这样说,不一定真是这样,但如果有渠道,或者是一个开门的钥匙。 “对了,你叫什么?” “你叫我小柳吧!” “你姓柳?” “柳树的柳。” 才说到这里,只见大爷的脸色一垮:“你走吧。” “怎么?你跟姓柳的有仇?哎呀,哎呀,我口误,咱们不是同一地方的人,说话难免有口音,我不是姓柳,我是姓刘啊,牛,就那下地的牛!” 牛跟柳。 这总差得远了吧? 大爷瞪眼瞥她:“还能改姓?” “大爷,我跟你姓也成,你姓个啥呢?” 大爷“嘿嘿”一笑:“巧了,我也姓牛,耕地那牛。” “哎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爷爷有什么没完成的事儿,尽管给孙女说。” 她走过去,蹲在大爷身旁。 大爷却又是绷脸:“什么爷爷?别想占我便宜。” 她挪远一些。 这大爷变脸的速度,那是真比上了翻书的速度。 她蹲在这儿,望着另外一侧。 得了。 就在这儿等着吧。 等李砚他们找来。 至于这位大爷,好像也什么事儿。 第312章 沉舟 远处那边折腾了一阵应该也有累的时候。 等等吧。 反正这里距离下面有三四米的高度,往前,也还能跑上一阵。 安静了几分钟。 假装感觉不到尴尬。 大爷“咳咳”两声,往她这边挪了挪:“东洲姓柳的人家,我跟那家子,不对付,不过你姓牛,应该没什么关系。” “那可不是嘛?不能一杆子打死。” “对对对,你说得对,小牛啊,那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大爷,你说吧。” “你不是有几十号人,把我送去富阳,我把我的老伙计介绍给你认识,怎么样?” “富阳?” “我要去富阳。” “你怎么来的这里?” “跟着别人来的啊!” “你来这里干嘛?” “看这石头窟窿啊!” “大爷……我们要去马王场,得立即就去,你,我知道你一个老头子,很孤独,但是你可以在这里等要去富阳的队伍,或许过不了两日,就有从富阳来为自家老爷欺负修建雕塑的人家,你可以……” “我说真的。”说着,大爷从怀里拿出个袋子,拉开抽绳。 第404章 哟。 阳光下。 差点闪瞎她的眼。 里面是钻石! “这是宝石,一颗,价值千金,送我回去,我送你一颗,如何?” “我那么多兄弟。” “三颗,不能再多了。” “你这一包!” “我上有老下有小的,这是我一辈子的血汗钱!” “嗯……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这大爷还蛮有趣。 可是,她不会上他的当。 “怎么样?” 她挪远一点点:“不怎么样。” “你还瞧不上?” 大爷取了一颗钻石出来,一颗有手指盖那么大。 虽没切割,品质也能看得出来。 “这可不是糖,不信,你尝尝!” “我不尝。” “嫌少,是不是?” “我要是有空,我也不会送你回去,为什么呢,我没那个能力啊,大爷,你好歹要找个侍卫,我瞅着像吗?” 大爷不说话了。 隔了会儿。 这附近竟然没人来。 她在犹豫要不要回去看看,大爷又说话了。 “你买马做什么?你家里是做买卖的?” “我做买卖。” “你个小娃娃做什么买卖?” “镖局。” “什么?你说说,这天底下还没有我不知晓的事儿!” 她好笑的看他一眼:“就帮人运送货物。我有一帮兄弟,以前是拳馆的,淮安那边不好做拳馆,跟着改做镖局,每月去东洲、江州等地,替小商户们送些东西,顺带着帮街坊邻居捎信什么的。” “跟马有什么干系?” “淮安一带的路,还好走,等我业务量大了,换上四轮车,再用马来拉车……” “马拉车?”大爷笑了起来:“你个娃娃,说你是娃娃,你还真是娃娃,你可知马多少一匹,马王场的马度搜一匹?还要用马王场的马去拉车……我的牙,都能给你笑掉。” “掉了吗?” “你家里人知道吗?你如此糟蹋钱。” “嘿……我家就我一个,哦,还有个妹子,我跟我妹子,白手起家,我怎么糟蹋钱,她都支持我。” 大爷摆摆手:“瞧你是个聪明的,没想到,竟是……一匹马多少钱,你那替小商户们送些货物,一月不过几趟,能有多少余钱?我劝你,跟着你那几十号拳馆的兄弟早日回去,要买马,还是用你们当地的马的好,用马王场的马,那也是糟蹋。” “不止是小商户好吧,还有个大商户。” “什么大商户?” “淮安城内第二大酒楼的采办,印制堂、造纸坊的采办,医馆的采办,私塾的采办,还有像周围书院送书的生意。” “这不好多个商户?” “都是一个掌柜的商铺。” 大爷虚着眼:“难道……” 她也眯着眼。 “你是那家铺子掌柜的儿媳妇?我瞧你……”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就是那掌柜! 大爷笑喷:“怎么可能,你才多大,我瞧瞧,也不过十五六七吧?你家里没其他人,只有个妹子,你俩白手起家,还有那么多个铺子……我给你说,吹牛,不能你这样吹,别人不会信,你要这样,说你有间绣坊或衣帽行,这还是勉强信。” “要是真的,你这袋子宝石,归我?” “我当着你面吞进肚子。” “你这样……算了算了,你一大把年纪了,又是个老头,我也不欺负你。”起身,拍拍裤子:“我走了。” “你说的是真的?” “骗你干嘛?我要是骗你,当着你面,把那袋子宝石吞进肚子里,你干不干,来,把袋子给我。” 大爷赶紧把袋子放回胸口:“你这人不实。” “你才不实在!” “你那淮安第二大酒楼叫甚?” “学府路,将进酒。” 大爷这杯水——太深。 还是不碰为妙。 往回走。 快回到“案发地”时,她往上爬了一层,更高一些,以免受到波及。 等她爬上去。 石窟里忽然传来小路子的声音。 望过去,他正趴在石窟门口,露出一双眼来。 “柳掌柜!” “嘘……” 她往下看,底下还有二十来人。 那轿子队伍的人似乎无一生还。 李砚等人都在第三层某几个石窟内,一个都不少,除了跑丢的她。 “你去哪里了?” 她指了指下面:“啥情况啊?” 李砚打量了她一遍,随后摇头。 “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等等吧。” 李砚续道:“前面见你往上跑了,我们也追过来,一直没能找到你,就在这里等你。” “我躲起来了,刚才的情形好吓人,又来碰见个大爷,躲一起,就聊了几句,他倒是跟我说起个事儿。” 李砚看着她。 她接着说道:“他问我去哪儿,我说去马王场,他就说,马王场的马不卖给普通人,因为那些马曾经跟先皇一起打过天下。是这样吗?” 李砚点头:“确实如此。” “那……咱们怎么操作?” “我们先去看看。” 第405章 “好吧,钱,带够了吗?” 小路子在这时问道:“怎么提到了钱?” 她看了李砚,李砚说道:“有钱能使鬼推磨。” 马,虽然是皇马。 但已经不是这一辈的年轻的马。 尽管如此,只要没有禁令,那就有办法解决——办法总比困难多。 她可是不怕困难的一个。 等外面彻底消停了,他们继续启程。 第313章 体弱 一路向西。 离开石窟的时候,她还边走边回头。 “如此值得留恋?” “一直没来过这里。”走到李砚身旁,这才继续说道:“对我来说,有股很强的吸引力,很遗憾以前没来过这儿。” 李砚皱着眉却笑了下:“你才多大?今后有的是时机,走遍我大唐的大好河山。” “出来一次,有多艰辛,且行且珍惜。” 小路子在一旁说道:“柳掌柜说的对,出来一次并不容易,又是悍匪,又是土贼,谁知道明日会遇见什么糟心事,还是多看看四周的美景,不知是否能再来一次,不过……这儿有什么美景?” 小路子往四周看看,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 她一把搂住小路子的肩膀:“你以前来过西北没?” “哎呀……”小路子往外躲:“男女授受不亲,柳掌柜,你……那么多人的面,你……” “你男的女的?” “我……”小路子“我”了一阵,说了句:“堂堂男儿身,我……” “好巧,我也是,咱俩是兄弟,别介意那么多。” “兄弟?我才不跟你是兄弟。” “怎么,觉得高攀不上?” 小路子往下一蹲,再站起来,一下子跑远了。 翻过鸣沙山。 往前走是一片沙漠。 走了一日。 见到一处小小的湖泊,半圆形,一侧是一片小林,背后是一座寺院。 正是傍晚时分。 只见一处细烟,慢悠悠向上飘,犹如一根绸带,越往上越纤细,逐渐变成一条细细的尾巴,直到消失不见。 离那句诗的景象,不如,但她却想起了那句诗来。 “大漠孤烟直。” “长河落日圆。”李砚接着了下句。 “你也知晓?” “小洞天的诗集,长安亦有。” 她“唉”一声:“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 “没能一开始就捯饬印制堂,我要早点印刷,现在不知赚了多少钱,也用不着跟着你着这一路的担惊受怕。” 话说到这里,李砚的脸色稍变。 她赶紧说道:“哎呀,生气了?我非虽文人,只是个俗气的商人,但也不会这样子赚钱,虽说还是借助了那些个优秀的诗句,其实,同样为它们做了推广宣传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 “抱歉,让你跟着我担心受怕。” “这有什么?咱们还没上塞外,据说,那外面遍地的野狼和尸骨,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遍地的野狼和尸骨?!” 小路子瞠目结舌。 李砚往前走,看了眼小路子:“她的话,你也信?” “糟了!没人信我说话了……” 往寺院去。 绕到大门一侧,入眼,俩在水边蹲着的小沙弥。 快几步上前,双手合十:“小师傅,安好。” 小沙弥一前一后起身,对着她,同样是双手合十,微微低着头。 稍大一点的小沙弥说了几句,她听不懂,转向走过来的李砚。 李砚说了几句,小沙弥就赶紧收拾东西往寺院去了。 李砚示意大家跟上。 “你们说什么?” “借宿。” “你会好多种方言哦,真羡慕!” “你在这儿住几个月,那也就会了。” “那你幼时去过许多地方?” 他并未直接回答。 寺院前有一座塔。 底部呈圆形,向上像根圆柱子,最顶端是一个尖。 不是一座可以让人进去的塔,只是一座模拟小型的可以烧些香蜡纸烛的塔。 具体叫什么,她就不得而知了——毕竟,语言不通。 经过那座塔,径直往里去,就到了寺院。 小沙弥先行通报,有比丘尼出来迎接。 李砚应该也是说来借宿,为表心意,先给了一部分香火钱,比丘尼热情接待了他们,二十来人,分到了两个房间。 已经不错了。 斋饭,朴实,就是粗糙的饼子就一点点米汤之类的。 本是沙漠地区,有点吃食已不错,就别想着新鲜的蔬菜。 提到新鲜的蔬菜,她不由得想起了茶叶。 像是西北一带,本就少叶子菜,人们多是吃肉喝奶,这样容易高血脂、高血压,而且经常会便秘,而在什么之路开通之后,茶的出现,大大改善了这一情况,奶茶也就是这样来的。 柴火不多,炉子自然也不多。 又要煮奶,又要煮茶,也太麻烦,索性,人们把茶加到了奶中一起煮。 奶茶就这样诞生了。 因此,下次出行,她应该多背点茶叶,那玩意儿又轻便。 重要时刻还能当钱使。 吃了晚饭,洗洗睡吧。 第406章 夜里温度很低,出来方便一下,话又说回来,好在这个寺院的师傅比较开放,没有不留女客的规定,不然她和俩侍女,还得在外面搭帐篷。 不过,不能在寺院里方便。 晚上多喝了些水,不得不起夜。 回来的时候,打了个哈切,然后就愣住了。 天上——恰好闪过一颗流星! 哇哦! 这才发现,此时此刻,竟然是漫天的繁星。 “好美啊……” 不由得感叹一句。 一侧角落里,跟着“嗯”了一声。 她赶紧回过神来。 “你怎么在这儿?外面那么冷。” 李砚裹着好几件衣服,坐在屋子外的一处平台上。 跟着坐过去。 “睡不着。” “是不是你那屋有人打呼噜?” 李砚的声音有些委屈:“嗯。” “哈哈哈,一墙之隔,我都听见了,你能睡着才怪!” “有那么好笑?” “要不,你上我那屋?” 他没说话,只是摇了下头。 “我那屋有女子,你,不好意思?要不这样,那打呼噜那个,我给拎出来,扔外面那月牙泉去?” “月牙泉?” 此时还是一个半圆。 不是一个月牙。 她只是那么顺嘴一说。 “听闻长安那边以胖为美,那湖泊给我说,她正准备瘦身,过阵子就瘦了,名字都取好了,叫作月牙泉。” “长安不是以胖为美。” “咦,不是吗?” “你这样,刚刚好。” 哎哟——突然来那么一句,她倒是不好意思了。 “你看。”忽然,举起手来,手指的方向,天上又是一颗流星:“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星空。” 天空是一块黑蓝的天鹅绒幕布。 无数颗各自绽放光芒的钻石,镶嵌在这天鹅绒上。 星辰璀璨。 没听见他的回应,她转头去看李砚。 动作幅度大了点。 身体微微前倾了些。 然后…… 第314章 多病 毫无预兆。 猝不及防。 其实……只是意外而已。 在那瞬间,忘记了呼吸,时间仿佛静止,四周一片安静,耳旁只有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 开始加速。 砰,砰,砰! 在她愣住的同时,她看见李砚也愣住了。 她看见他眼中的自己。 以及,她身后的星辰。 就这瞬间。 像是坠进了星空。 等她想起呼吸,吸了口气,只觉得一股淡淡的香甜的气味,那是小时候偷偷往水里加白砂糖的味道。 一杯普普通通的糖水。 但又不普通。 从来没有觉得不对劲儿,偏偏在这一刻,她赶紧出了不对劲儿。 真不对劲儿。 紧着。 耳畔是“啊”那么一声。 转过来。 往后退。 一秒钟退了好几步远,她直愣愣看着前面——小路子笨拙的“故意”摔了一跤,他姿势奇怪的起身,匆匆忙忙往回走。 又是“啊”一声。 他一头撞在了门板上。 随后。 屋子里有人起来了。 她在这个时候赶快往她那边的屋子去。 进去。 躺下。 闭上眼。 旁边的侍女要起身,她立即说道:“外面没事儿,赶紧睡吧。” 没人出去。 外面也极快安静下来。 渐渐恢复安静。 “呼——” “呼!呼!” 隔壁打鼾的大哥再次开始唱歌。 翻了个身。 一闭上眼,那就是漫天的星辰,还有那双眼。 一睁开眼,仿佛能闻到一股香甜的气息。 那种气味萦绕了她整整一夜。 不知最后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日,顶着俩大灯泡。 “柳掌柜,你这眼?” 小路子刚问完,立即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我……我……我也没睡好,那老鲁,太烦人了,一晚上,打呼噜都不肯稍微歇上那么会儿!烦人!真真是烦人!” 出来的时候没看见李砚。 在寺院的食堂,某角落,看了眼,飞快转移视线。 她随便找了个座位,埋着头,赶紧吃。 接着上路。 从寺院出来后继续向西。 一路皆是风沙。 好在最近几日风不大,只是夜里有些冷,不再有驿店或寺院,只能寻那种洞穴过夜。 深夜的时候能听见两声咳嗽。 她忍不住往那边看了眼。 那人却是背过身去。 见此,她嘟嘟嘴,低声“哼”了一句。 忽然, 她又笑了两声。 哈哈哈。 对于她而言,这倒不是初吻,来到这个世界,初吻献给了天葵寺那位大叔,情况紧急,人工呼吸,这算不算初吻呢? 应该算。 尽管只是意外。 那对于李砚而言,这应该是他的初吻了吧? 有一丝丝占到便宜的感觉。 等一下。 李砚成亲了吗? 这个问题像是猫儿挠心,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挠了好几日,直到走到荒漠的尽头。 第407章 荒漠有尽头吗? 有的哦——就在不远处的对岸。 向西去了三日,来到一片湖泊前,那瘦身前的“月牙泉”,跟这湖泊比起来,那就是芝麻和西瓜,能看见对岸,左右一望,却是望不到边际。 在湖泊的对面,那是一片草地。 草地并不茂盛,后面的金黄的树林,却是异常显眼。 金灿灿的树林。 枝头挂着的叶子,已经不多,地面堆满了落叶。 视线再往后拉。 一大片,成片的草地。 那里就是马王场所在的位置。 “船呢?” 小路子凑近:“没船。” “没船怎么过去?” 小路子比划了两根手指。 “绕着湖,走过去?”倒吸一口气,不过,总归是到了马王场:“行,走吧,希望在天黑之前能赶到。” “柳掌柜,你今日心情不错呢!” “啥?” 递了水囊过来,小路子笑嘻嘻说道:“前两日,你那是一直是一张臭脸,我都不敢同你说话,嘿嘿,我说话了,你也不搭理我,是不是见了美景,顿时,觉之开朗,仿佛,换了一片天地?” “你过来,我问你个问题。” “可以啊,不过……”小路子看了眼自己的肩膀。 拽着小路子的肩膀,大步往前走了几步,再加快脚步,三两下甩开了后面的人。 “那晚的事儿,你是不是看见了?” “柳掌柜说的是哪晚?” “非得说得一清二楚,是不是?” 小路子神情严肃:“我发誓,我什么都没看见。” “你家公子,是否娶妻?” “这……” “你得老实回答,出了那事儿,好歹,我得负责啊。” “我家公子他,他……”小路子“他”了好阵子直到她搂住了他的肩头,再用胳膊一勒:“他尚未娶妻。” 小路子的声音,小得跟苍蝇一样。 不。 比蚊子声还要小。 然后。 她正要舒一口气。 小路子续道:“但是有一位未过门的夫人。” 盯着他。 还是盯着他。 小路子缩脖子。 然后向后看了眼:“我发誓,所言,句句属实。” “你不发誓没看见?” “柳掌柜,我……” 她已经大步走开。 后面的人跟上了。 “柳掌柜,我……” 小路子追上来。 她瞥他一眼:“别跟着我。” 走了几步。 他还紧紧跟着。 索性,直接开跑,一口气跑了好远好远。 直到跑不动了。 走了阵,回头一看。 人呢? 在原地等了一阵,才等到她的队伍。 还亏得她跑了一阵,后面的人为了追上她的步伐,紧赶慢赶,顺带着加快了速度,在天黑之前,一行人绕过了那湖泊,来到了一处驿店。 简陋是简陋,好在有遮风避雨的地方。 吃晚饭的时间。 只有筷子与碗碰撞发出的声响。 一夜无话。 第二日。 装大佬的时刻到了。 换上所有高级装备,一身赞新的行头,一身女装胡服打底,外面配着个皮草背心,为了显富贵,脖子上那是挂了两跟小拇指粗细的金链子。 满头黑丝高高扎起,往后是一个马尾。 随便一甩,能当鞭子用那种——表面上。 踩着她的骑马靴。 看了眼里面插着的一把匕首。 对了,脸上的疹子已经好了。 高颜值再现。 整个形象非常高级。 如果有个墨镜就好了。 拍拍脸,挂出一副高冷的表情——走起! 不到半日,即到达传说中的马王场。 呼—— 风的声音。 马王场只是一片草原而已,稀稀拉拉几匹马,还有一串的帐篷。 “这就是……马王场?” 她得到了肯定回复:“这里就是马王场。” 第315章 飞天 马王场应该是这样的: 蔚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油绿的草场,一匹匹骏马奔驰而过。 一望不到边际的草原,成千上万的骏马。 西立山坡,迎烈风,儿郎只觉英姿勃发! 实际上…… “呃……这真是马王场?” 李砚走到她身侧:“咱们上那边。” 去向不远处一顶帐篷,门口的人请他们稍等片刻,这“片刻”足足有半个小时。 她不耐烦的踹了一脚帐篷门柱:“怎么回事啊?” 顿时,众人看着她。 她指着喊他们等那人:“早听闻你们马王场的人,热情好客,你们就是如此好客的?把客人晾晒在一旁,一等就快半个时辰?!” 负责接待的人,自然是面露难色,并且有种要爆发的感觉。 但她这一吼,当即,有人从隔壁帐篷里出来。 一位年轻男子,说着一口标准的官话。 那人见她,先是一愣——不用猜测,肯定是被她的美貌所迷惑。 随即,那人笑了:“尊贵的客人,来,请进!” “你谁啊?” 第408章 她昂着脑袋。 “在下哈姆达。”男子说着行了个当地的礼节。 左右看了眼,她往那帐篷去了。 李砚和小路子几人跟在身后。 帐篷里一张桌,一张榻,两侧各放了些小玩意儿。 她直接在榻上坐下。 榻上还热乎。 哈姆达命人端来锅子等物,一边煮着奶,一边跟她自我介绍起来。 “我是哈姆达,马王场场主,尤思烈,正是我的父亲,不知如何称呼我们尊贵的客人?” 哈姆达态度还是良好,她给了一个笑脸:“我姓柳。” “原来是柳妹妹。” 柳妹妹? 鸡皮疙瘩落了那一锅子。 认识还没一个时辰,这就开始占她便宜了。 她不怒反笑:“你称我一声妹妹,那我可要唤你一声哥哥?” “不知哈姆达是否有这个福分。” 哈姆达笑得那叫一个合不拢嘴。 哈喇子也要掉满满一锅子。 “还是得看咱俩有没有那个缘分。” “对,说得对,不过依我看,咱俩一定是有那个缘分,所谓不打不相识,妹妹刚踹那一脚,可正是踹到了我的心窝子里。” 哎哟。 这段话,她可就接不上了。 这民风也太开放了些。 再接下去,她怕是给得强行留下来给人当媳妇了。 “咳咳。”故意咳了两声,转头去看李砚。 李砚正好转过身去。 只给她看了个后脑勺。 啥意思? 自由发挥? 再看小路子,在一旁是哭笑不得的神情。 “听闻马王场内的马儿威风凛凛,随便逮着一匹马,那就是分分钟吊打突厥马,可今日一见……” 她连着“唉”了好几声。 “突厥马,那可是好马!” “我大唐的马,就不是好马了?” “不是这个意思,好妹妹莫生气。” 哈姆达招呼人把煮好的奶端过来,一同来的还有搬过来的矮榻等物。 哈姆达坐在她斜下方。 此时,她正坐在主人的座位上。 “我这座位……” 哈姆达摆摆手,示意她就坐着:“来者是客,你既是我尊贵的客人,自然该坐在最好的地方。” 她“嗯”了一声,也没有挪动一下。 端起奶来,捧在手里热乎着。 李砚在这个时候咳嗽了一声。 她看了眼,他的眼神落在她手中的碗里。 转过来。 看向哈姆达。 “既然你是场主的郎君,那我有话可就直说了?” “你我之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必拘谨。” “我此次来马王场,想要买几匹马,当然是定好的好马!” 哈姆达笑嘻嘻说道:“没问题。” 啊? 这就没问题了? 她看了眼手中的碗,续道:“可是……就外面那些马,怕是还没走拢,马儿就得累坏了。” “这里的马,没怎么管,慵懒惯了,好马我们也是有的,只不过不在这里,你要……” 哈姆达的话,只是说到这里,门外响起声音来。 “场主到。” “他怎么来了?”哈姆达说了那么一句,赶紧站起来。 哈姆达出去了。 不大会儿,就掀开帘子,走到她身旁。 “好妹妹,我父亲来了。”哈姆达在她耳旁轻声说道:“买马的事情都得过我父亲,得经由他同意,想要定好的马,那是不可能,次等马,倒也是能够弄走十几匹。” “可我要好马。” “我懂得。”说着这话,哈姆达给她眨了眨眼睛。 哈姆达先走一步。 弯腰。 掀开了帘子。 示意她先走。 那可是给足了面子。 她昂着头往外走,外面的人,指引她去了隔壁的帐篷,也就是前面让他们稍等片刻的地方。 帐篷宽敞许多。 看样子是个专门接待客人的地方,正对着帐篷门是一张长矮桌,后面是一张坐垫,下方,左右两侧皆是如此,中间有块暗红的地毯。 马王场场主尤思烈,正襟危坐。 他身旁站着个跟他面容有五六分相似的男子,身材高大,面容严肃。 哈姆达先为她介绍:“这位就是马王场场主,我的父亲,尤思烈。” 她抱拳:“场主安好。” 哈姆达又看向上面的尤思烈:“这位是来咱们马场买马的客人,她姓柳。” 尤思烈坐着跟她比了一个礼节。 随后,示意她坐下。 “咱们马王场的马,那就是跟随先皇打过天下的宝马,虽说已繁育后代,但身上流着也是宝马的血,非普通马儿可比,你们到马王场来,想必也是懂得宝马的好。”尤思烈续道:“不知,你们买马有何用处?” “我本是淮安人士……” 关于马的去向问题。 经过商量,还是决定用半真半假的方式说出来。 马是为了繁育后代。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非得要这里的马。 而且,数量得要2000匹。 这里有那么多马吗? 她感觉能有五十匹,就已经很不错了。 第409章 “……想要自己养些马,经营个马场。” “你要经营马场?” “长安一带不是特别流行打马球?我养马,有大用处,不过就不能向你细说了。” 尤思烈点点头,低声跟旁边的男子说了几句话。 她听不懂。 却是注意着哈姆达的表情,他是皱着眉,然后“唉”了一声。 紧着,尤思烈起身。 尤思烈走到中间来,看着她说道:“来咱们马王场买马的人,很多,你要马,可以,不过得等等。” 第316章 敦煌 这也有点太敷衍了吧——好歹,他们也是跋山涉水走了这一路。 她还没说要什么马,具体要多少马。 2000匹马。 这可是一单大业务啊,要知道,一匹马市场价25贯,打个批发,算20贯一批,2000匹马那就是40000贯! 四万贯呐! 腰缠万贯x4好嘛? 可只是这么几句话,她也看出来了,尤思烈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等多久?” “看你们要多少马,对了,你们是要多少马?” 不及她开口,尤思烈摇了两下手,续道:“不管你们要多少,都得大后年去了,到时候再来吧。” “三年后?” “对不住了。”尤思烈伸手向帐篷门口:“来者是客,来人,带客人去歇息,好好休整一晚,待明日再启程上路。” 人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她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 她往外走,看了眼哈姆达,他悄悄咪咪给她使了个眼色。 歇息的地方不在这里。 沿着湖泊走了一阵,来到一处风景不错的地方,同样是驿店,环境却是比最开始碰见那个要好不少,干净,整洁,屋子里还有热乎乎的奶。 她刚坐下,把一碗奶喝完了,李砚和小路子就进来了。 小路子气呼呼的样子:“他们才太瞧不起人了。” “怎么回事?” “来了尊贵的客人,就把我们丢在一旁,凡事不还有个先来后到?” 李砚坐下,看了眼空荡荡的碗:“我不是提示了你,别喝。” “为什么?” “你一个女子。” “周围不是有那么多人?再说了,我不喝也太浪费了,还有许多孩子,一辈子都喝不到这羊奶。” 李砚不再提奶的事情,说起尤思烈来。 “马王场来了人,就在我们后面,说是尤思烈的故友。” 小路子接着说道:“那可不止一人。” “多少?” “浩浩荡荡一批人,瞧那阵势,应该是西域哪国的使臣,路过,这才着急打发了我们。” 按理说——不应该如此打发了他们。 哈姆达也说了,弄到十几匹,普通的马没有问题。 表面上说——曾经跟随先帝上过战场的宝马,那就根本不应该再进行买卖,而又可以,只是不买给普通人,或者怎么样,其实,只是想要抬高价格而已。 她也相信哈姆达的说法——好马,肯定是有,只不过不会轻易卖给普通人。 其中,又有些什么。 “路过吗?” “不一定。” 尤思烈让他们休息一晚,第二日就要送客。 可要如何留下来? 晚些时候,她在外面晃悠,左等右等,却没能等到哈姆达。 那家伙不应该来找她吗? 如此貌美如花的姑娘,竟然没有围观者? 这件事倒也可以从哈姆达下手。 她去找李砚。 她跟俩侍女一个帐篷,其他二十来人,分了两个帐篷,李砚就在其中一个,她进去的时候,其他人自动出去了。 “今日的事,怎么说?” “暂且等等。” “等什么?等三年呐?” 李砚看了她一眼,起身站了起来:“等一等,异国使臣的事情,还没有打听出来。” “然后?” “实在不行,我们先去富阳。” “这样一来回,就得花不少时日。” “我会抓紧的,你……” 李砚回身看着她。 忽然,他又转过脸去。 “哎呀,你干嘛?能不能跟我好好说话?”她拉了他一下,转过去看着他:“我有个主意,眼下,或许是个法子。” “你说。”李砚显得不大自在。 “那个哈姆达是一个突破口,前面,他跟我说,能够弄到十几匹马,别看只是十几匹,我跟他只是第一见,他就能说十几匹,那一定是能够弄到一些。晚些时候,我去找他一趟,再好好聊一聊……” 李砚忽然皱起眉来:“不。” “哎呀,真没什么,你也不用担心,到时候,我俩侍卫还跟着我。” 她跟他眨眨眼。 他却是面无表情——跟尤思烈差不多那种。 她看他两眼,就往外走了。 忽然。 他跟上来,且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自然而然,停了下来。 低头。 看了看手腕,她看向李砚:“你?” “我……”李砚松了下手,随即,他又抓紧了手:“不去。” “这是一个好机会啊。” “不。”李砚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不要。” 第410章 时间再次静止。 刹那间。 她在他的眼中,仿佛是看见了星辰。 以及,被星辰包裹的她。 砰,砰,砰—— 砰,砰! 不断加速的心跳。 还有鼻尖如有若无的香甜。 小时候偷吃白砂糖的感觉。 就这样看着他。 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在听见李砚如此说以后。 心里乐滋滋的。 他的反应,明显是在意她。 尽管如此,但是她也明白——她应该去。 她既然去。 做好了准备,还有俩懂武的侍卫跟着,应该是不会出问题。 哈姆达有些沉迷女色,但从在尤思烈面前的表现来看,也不是一个傻大憨。 人家也是有分寸的。 她反手拉住他的手,她细声说道:“来都来了,咱们就这样空着手回去?” 李砚轻轻捏下了她的手:“不空。” “哎呀,你……”她笑着松开了手:“可以了。” 她可不好意思了。 李砚平时不怎么说话,怎么一下子…… 要往外去。 他又拉住了她的手:“你我,我……” “啊,啊切——” 角落里有人打了个喷嚏。 他俩同时扭头。 呃……怎么忘记了,一点都没能想起得来,屋子里还有个人? 小路子已经很努力,很努力的隐形,却猝不及防来了个喷嚏。 小路子哭着一张脸。 趴在地上:“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不该……” “咳咳!”李砚清了清嗓子:“你出去吧。” 她赶紧出去。 却被一股力拉了回去。 小路子着急忙慌爬起来。 踩空了。 一个踉跄。 再一个跟头。 当真是好不容易出去了帐篷。 她竖起耳朵——这个时候才想起外面有人。 仔细一听,倒是没人。 人都自动走远了。 她看了看李砚,说来也奇怪,一时间,也不敢看那双眼,只是赶紧低下头,看着拉着自己的手那双手。 “你……你要干嘛啊?” 李砚拉起了她的手:“抱歉,不该让你来。” 第317章 正当时 李砚拉起了她的手:“抱歉,不该让你来。” 她微微皱起眉来,犹豫了一下,却是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们是来买马,又不是。” 李砚叹息一声,随后,松开了她的手。 “马王场的好马,不在这里,具体在哪里,暂时不得而知。我们需要一批强壮的好马,用以一营私马场,当时,我立马想到的人就是你,我觉得你很适合,今后,你提到的镖局若能顺利开展,你们也能用上一些马匹。” “马得买,不一定非得从马王场买。” “但,我们需要从这里买,因为……” 顿了顿,李砚示意她坐下。 两人一人坐一边,他看了眼外侧,这才低声跟她继续说道:“这马王场场主尤思烈,他是富阳郭家的人。马王场的马儿跟先皇打过天下,后来,先皇将马都赏给了郭家,而早些年,虽未成文,却是不许将马王场的马卖给他人。过了好些年,马王场的马逐渐减少,郭家亦无意打理这马场,尤思烈接管了马场,为了维持营生,一些品相较次的马,开始外卖。而我得到的消息是……马场私自将马卖给西域等国。” 她愣了愣:“不能卖给外邦?” 不能卖,这好理解。 可以卖,但不能卖外邦。 这就不好解释了。 因为只要能卖,马经过几次周转,很容易卖出去,谁管得了经手几次后的事情? 并且——西域不是有突厥宝马? 据说,突厥马十分适合上战场,体力好,胆子大,不管是冲锋陷阵,还是拉力战,突厥马都能胜任。 买突厥马不想吗? 既然都能买马了,自然得下血本买好马,尤其是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 李砚续道:“倘若郭家与外室有关联。” “治他个……谋逆之罪?” 那俩字,她是用口型说的。 可已说出来,就后悔了,不该说这些,她也不想参与到这些事情中来。 从东洲柳府出来,已经是脱离苦海,万万不可自寻烦恼。 也希望李砚的身份不要太高,以免遇见那些无法摆脱的困扰。 当然——他本身身体就不好,又要出来跋山涉水,小时候,父亲,亲爹,又极其残忍的将他扔到深山老林里陪老虎豹子玩,应该也是爹不宠娘不爱的类型。 不然……她得重新审视这段关系。 打断一下。 他们还没什么关系呢。 不就是……某人前面不小心拉了下她的手而已。 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不小心,真不小心,稍微触碰了一下他的嘴唇而已。 没多大关系。 嗯。 她点点头,稍微挪远了一丢丢。 “你怕了?” “啊?”忽然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现在才跟你说。如果可以,我不想同你说这些。”李砚又是叹息一声:“我们要从这里买到马,越多越好,若是少,也不影响,一旦买到了马,这就是一条证据,今后用来对付郭家,假如他们郭家要生二心……马场,我们是一定会营建起来,在西北一带,我们已经收了三个大型马场,如何养马,也不是完全没有经验。” 第411章 “三个马场?” “拢共有七万匹精壮好马。” “七万?!” 哇哦。 那是吓得她一哆嗦——都是钱呐! 大哥所代表的一方,那是真真正正的大佬! 或许,目前形势不算乐观,但总是走势,她还是相信会靠向正版大唐的剧情。 按照这样来看,从马王场这边买2000匹马,并算不着什么,李砚还为她做了打算——把马用在镖局上,不管以后究竟是怎样,话说到这里,她得强调一下。 “你前面说从马王场这里要买2000匹马,可让我用于镖局,此话当真?” “我觉得……你说得镖局,很有意思,如果能成……我愿意尽我所能,助你一力。” “那就好!”她拉起李砚的手,对着就是那么一排:“咱们已击掌盟约,不可反悔!” 李砚笑了下:“好。” “既然如此……”眼珠子转悠好几圈:“那我先出去了。” 走了两步,倒回来:“天冷,你早点睡。” 得回去好好想想。 为了那名义上的属于她的两千匹马。 两千。 骑上马背那就是真正的大土豪了。 出帐篷的时候,周围,愣是没见着一人。 原地站着望了一圈。 静静地。 然后看见一个人从帐篷后探头探脑。 “干什么?出来!” 那侍卫不得不出来。 “什么情况?” 直到她逼近了,侍卫才嘀咕道:“小路子让我们躲远点。” 她回了她的帐篷。 两个侍女见她,像是强忍住嘴角的笑。 额……那么诡异? 不管那么多,躺下,开始思考马王场的事情。 如何才能顺利买到马? 关于郭家有没有跟外邦勾结的事情,她可没兴趣,只想着怎么能从马王场买到两千匹马。 翻来覆去。 坐起来。 要不要去找哈姆达? 起身,穿好衣服。 侍女问她:“主子,你要出去?” 来马王场以后,所有人都称她为“主子”,当然是除了李砚。 她“嗯”了一声。 “天色已黑,主子要去何处?” “我……” 刚开口,往外望了眼。 楞在原地。 到底要不要出去找哈姆达? 前面做好的决定,忽然,又给自己推翻了。 的确是都那么晚了,哈姆达居然没来找她,这不科学啊…… 如果她去,也太掉价了。 不值当。 不值当。 脱了外面的衣裳,躺下:“不去了。” 俩侍女跟着在旁边躺下。 “主子可渴?” “不。” “可是饿了?” “呃……既然问了,那整点吃食吧。” 侍女出去问是否有吃食。 弄来一锅奶。 就着热奶吃了点饼子。 一夜无话。 第二日。 等她出帐篷的时候,侍卫们都收拾好,准备离开马王场。 尤思烈昨日已放话,允许他们休息一晚,等第二天的时候再走。 昨日稍失礼,在第二天的时候,尤思烈的大儿子土木盆盆亲自送来了风声的早餐。 “昨日多有失礼,还望见谅,请诸位客人吃饱上路。” 瞧那一桌子饭菜。 有些吃不下。 她早上不习惯吃那么多东西。 心理如此想,场面话还是跟着说了一些。 “唉……只是无缘,真是可惜,我还念着能带几匹马王场的马回去,眼瞅着要过年,此时真是空手而归。” 第318章 真真假假 “真真是可惜。” 声音比人先进帐篷来。 被掀开的帘子后,露出哈姆达的脸。 较昨日而言,他眼下正罩着一层黑眼圈。 哈姆达走进来的时候,土木盆盆不着痕迹的挤眉,随即,左侧嘴角向下一扯。 “妹妹如此惦记我们马王场的马儿,别说马,连这儿的好景色都没能看上一分,就得匆忙回去,实在是可惜。” 哈姆达往这边走,她绕过土木盆盆往那边去。 “哈姆达!”她跟他招了下手:“你上哪儿去了?我还说同你告个别。” “妹妹还惦挂着我!”哈姆达笑起来。 “虽然咱俩只见过一次,但也是投缘,我得交你这个朋友啊!”说着,她往后看了眼,伸手,一侍女拿了个袋子出来:“这是我给你的礼,收下吧,待下次我来马王场,你可得好好招待我,羊奶我是吃着了,那烤羊却是没有口福。” 哈姆达接着袋子,却立即把袋子递了回来:“这使不得,你是客人,我还没能给你备上好礼,怎么能收你的礼?没有这样的规矩。” 她拿着袋子推过去:“你我哪里用得着如此客气?” “真是使不得。”哈姆达那么说着,手却一直捂着袋子不放,再次推过来的时候,那手自然是“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 她正要松手。 哈姆达抓住了袋子和她的手。 “咳咳。” 有人先咳嗽了一声。 “时辰不早了,那我们就上路吧?” 她看了眼李砚,一边抽出自己的手来,回头继续看着哈姆达说道:“咱们可约定好了?” 第412章 “定然是约定好。”哈姆达拿好了袋子:“这样吧,我送你们一路,顺路,带你们看看这附近的好风景,也不算白来一趟。” 土木盆盆说道:“哈姆达,客人还在。” “他们也是我们的客人啊!大哥,你就先回去吧,我送送他们,一会儿就能回来。” 土木盆盆皱着眉:“那你可看着时辰,回来晚了,父亲怪罪下来,那可是你一个人的事。” 哈姆达送他们出去。 走到湖泊边,顺着边岸往外走。 哈姆达跟她走在前面,李砚等人落后十来步的样子。 “我与妹妹真是投缘。” “舍不得我走?” 她那么一说,哈姆达就怔住了。 紧接着,哈姆达咧嘴笑了起来:“我是真想妹妹留下来,过不了两日,就是赛马大会,只可惜你不能参加。” “谁可以参加赛马大会?” “周围的马场主,还有父亲邀请的好友。” “你的好友呢?” “阿耶可能会生气。不过……你要是真想留下来,我可以想想办法,你们先去场口的驿店住两日,等我的通知,换作平时的赛马大会,其实你们大可来参加,只不过,这次来了贵客,就不太方便了。” “这贵客有多贵啊,比金子还贵?” “哈哈哈,那是金山。” “那真是了不得,算了吧,我这样的普通百姓,纵是不配参加这样的赛马大会,等过几年再来,到时候,我同我夫君一路……” “妹妹已许人家?” 她略微低头,红着脸的模样:“家父正为我寻亲,过不了多久,就应该有消息了,等到三年后,定然是已有夫君相伴。只待那日,再来与你相会,怕是不大方便了。” “啊,是这样……还不知妹妹是何处人士。” “淮安。” “怪不得妹妹如此娇丽,听闻江南一带的女子,不仅貌美,更如水一般娇嫩,可妹妹又不像那一带的女子,身上有股子大气!” “哈姆达也不像西北的汉子。” “哦?” “西北的汉子粗狂,像你大哥那样,还有几分木讷,哪里像你,如此灵活,聪慧,还细心体贴……” 一连串的彩虹屁,哈姆达那笑声阵阵。 眼瞅着快到驿店。 哈姆达说道:“不管成不成,你们先住着一日,我给你送几匹好马来,全当图个乐,马得在你们走的时候才能看见,跟谁都别提,到时候你自会看见。” “当真?” “我还能骗你?” “你自然是信你的。”她对他俏皮眨眼:“那我可等你的好消息!” “没问题!” “对了,哈姆达为何瞧着如此憔悴?” “唉,昨日给折腾了一整夜,不然我该来同你告别的。” “为何折腾了一整夜,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哈姆达连连唉声叹气:“还不是那贵客,忽然不好,上吐下泻,请了医师,现在好多了,我可不想回去,等我哥应付那些贵客吧,好妹妹,我再陪你说说话?外面风有些大,不如,我陪你进去坐坐,咱们坐着说说话,吃着热奶,还暖和,怎么样?” 没毛病。 去吧。 刚走到驿店门口,有人朝着这边跑来,一边跑着,一边喊哈姆达的名字。 “不好了,客人不好了,土木盆盆喊你快回去看看!” 哈姆达翻了个白眼:“看什么看,我又不是医师!” 话虽然这样说,他却看向了她:“唉,我还是回去看看吧,免得出什么岔子,咱们请那位医师厉害是厉害,也医死了好几个,要是……得了,我还是回去吧。” 她拉了下哈姆达:“可有其他医师?” “这里不是城内,哪里来那么多医师?” 她眨眨眼:“你面前正好有一位。” “你,你……你是医师?” 哈姆达瞪大双眼,嘴里能塞进一个羊腿。 “我一个女子,走南撞北,身上没得技艺,能成吗?”她看了眼身后的人:“我一个女子,让他们听我的,你说他们服气吗?” “你真懂得医术?” “在淮安,我还有一间医馆,这盛夏,光是一日,医馆门前就有上百人排队等着,一日最高有近五百人!” “五百人?!” “骗你干嘛,好哥哥,你不信我?” “信!怎么可能不信,哪里能不信?只不过瞧妹妹你,年纪尚轻,没想到竟如此了得?!” “哎。”她摆摆手:“不值得一提,就像这次来马王场,我也是想着买一两千匹马儿,回去做出点事什么业绩来。” “你要买一两千匹吗?!” “你看看你,又不信我了。” “这事儿,你昨日怎么不说?哎呀,先不管那么多,你跟我去一趟吧!那医师是大哥请来的,我今日也请到一位医师,还如此年轻貌美的医师!” 第319章 马王 原本不着急去,现在,哈姆达着急忙慌要离开,那么一急,就要去拽她的手。 她却是反手那么一拍。 打在了哈姆达的手背上。 “容我整理下。” 哈姆达捂住自己的手:“整理什么?” “药啊。” 哈姆达连连点头:“快去吧,我等你。” 第413章 她看了眼旁边的李砚。 使了个眼色。 对方没有反应,还是视而不见? 呃……那她就拉了他一下。 “你跟我过来下……” 话还没说完。 李砚就稍微推了下,离她远了一些。 她瘪了下嘴。 一把抓住李砚的胳膊,夹着她往一间屋子里去。 “我知道你生气了,我打乱了你们的计划,是不是?但是……你明白我的但是,咱们来都来了,而且多了个留下的理由,这有什么不好的呢?” 李砚看着她:“你不必如此。” “不必怎么样?” 他不说话,只是移开了视线。 “不必委曲求全,还是不必……你想说我引诱他,是不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不想看他,重重“哼”了一声,她转身出去。 “微……” 只听见那么一声。 她已经离开了屋子。 径直走向哈姆达,朝着她吼了句:“快点,跟上!” 哈姆达往后看了看,点头哈腰:“是,好好好……” 两人出了驿店。 前来报信的人骑了马来,哈姆达先上去,再向她伸手,她本想往后看一眼。 忍住没那么看。 因为没听见后面又跟上来的脚步声。 拉住那只手。 立即上了马背。 一路飞驰。 草原上的马,还是不一般啊,瞧着不怎样,这一跑起来——那可是去了半条命。 跑了接近二十分钟。 下马。 那叫一个晕头转向,两眼麻麻扎扎。 深呼吸。 努力调整呼吸频率。 哈姆达却是一个劲儿催她走,她吼了回去:“走走走!这就走!” 本是晃晃悠悠,走了两步,吼了两嗓子,人倒是好了不少,这才看清眼前的场景来。 不知马儿把她带到了哪里。 这里是一处山坡背后,倚靠山背,几处较之华贵的帐篷,其底下还有着木头搭建起的“地基”。 其中一个帐篷前,进进出出不少人。 当然,也围了不少人。 大多数人神情担忧,或是紧张,也有几个面上是惶恐不安。 哈姆达的大哥,土木盆盆,就正在帐篷外,他在跟人说着什么,像是在争辩。 与此同时,尤思烈掀开帐篷,大步从里走出。 一看见土木盆盆,他一顿劈头盖脸的骂过去。 土木盆盆低着头,一边攥紧了拳头,紧接着,他抬起头看向这边。 哈姆达一路小跑过去。 她落后几步。 土木盆盆带着语气问道:“你去哪里了?” “贵人还没好?唉,我又不懂医术,真是可惜不能帮上忙。”说着,哈姆达看向尤思烈,伸手向后侧:“父亲,实在不行,我们不妨让她试试,在中原一带,她可是一位有名的医师!” “她是医师?” 几双眼齐刷刷看过来。 土木盆盆续道:“哈姆达!你不要胡说,事关重大,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哈姆达?” 哈姆达并不着急说道:“柳医师在淮安城还有一间医馆,光是一日,能有好几百的病患!” “胡言乱语!”土木盆盆往前走了几步,指着她,却看着哈姆达:“一日怎么可能有几百的病患,难不成是瘟疫?父亲,你不要轻信他的话,那边……胡医师已经尽力,如果让他胡来,咱们可就脱不了干系。” 哈姆达冷冷一笑:“现在的这样,我们就能脱得了干系?这件事,要是让……知道了,整个马王场……” 关键词词汇,哈姆达用了一种当地语言。 哈姆达话说到这里,尤思烈并未做好决定。 且从他的神情来看,倾向于选择土木盆盆所说的话。 她正准备说些什么,突然,帐篷里传来一声叫喊。 “啊——” 伴随着什么东西破碎的声响。 “阿耶!” “阿耶!你醒醒啊,阿耶!” 尤思烈快速朝帐篷跑去。 土木盆盆紧紧跟着,哈姆达看了眼那边,回头看了眼她:“跟我来。” 一行人都往帐篷里去。 等她挤进帐篷,里面已经有几十号人。 左右两旁跪着二三十人,一个劲儿的哭,男的女的都哭。 在帐篷中后方的榻上,正躺着一个面色发青的中年男子。 一侧蹲着个女孩,瞧着十五六岁,不远处,站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愣愣的模样,双眼红通通的。 “阿耶,不要……不要啊,阿耶……” 女孩说了一连串的话,但她实在是听不懂。 另一侧有个医师打扮的老头子,一个劲儿摇头:“不行了,他这是着风神带走了,你们不要哭了,让他安详的走吧。” 医师这话一出,当即,帐篷里的人哭得跟恼火了。 紧着,医师左右看看,向后退了几步。 尤思烈一把抓住那医师:“你必须把他医治好!他要是走了,你也别想活命!” 医师瞪眼:“尤思烈,你可不能这样!可不是我不能医治好他,而是风神,风神要他的命!你要人,你找风神去,别来找我!” 第414章 医师甩袖子,往外走。 尤思烈拦住他。 “怎么,你还敢拦我不成?!我今日不回去,明日,郭家的人就能找上来!” 土木盆盆在旁边说道:“胡医师,劳烦你再费神,好好给贵人瞧瞧。” “你什么意思?难道我先前没有给他好好瞧病?从昨日傍晚,到今日,多少个时辰,我是彻夜不曾合眼,一心扑在他的病情上!不是我医治不好他,而是,而是他自己不行了啊!风神看中了他,要收他回去,那就是他的福分,你们不要阻挠,当心风神顺道把你们一块收走!” “你说什么?”尤思烈动怒。 “尤思烈你只是个看马场的!” 土木盆盆在努力劝和:“别生气别生气,眼下……” 胡医师一推开土木盆盆,大步朝外面走去。 一时间,帐篷里哭声,震耳欲聋。 在这个时候。 哈姆达拍了下她的小臂:“你去看看?” 她往里面瞄了眼,然后把视线落在四周:“我先瞧瞧。” “瞧什么?” 反正如此情况,死马当活马医,她还怕什么呢? 第320章 山头 就在胡医师大步流星,径直离开帐篷的时候。 哈姆达拍了一下:“你去看看?” 看了眼哈姆达,再踮起脚来,往里面瞄了眼,然后把视线落在四周:“我先瞧瞧。” “瞧什么?” 反正如此情况,死马当活马医,她还怕什么呢? 里面是人是不少。 端屎尿盆子的。 端汤药盆子的。 捧着布巾的,抱着空碗的…… 除了人,一侧的矮桌上,还摆放着些残羹冷炙,或许能从里面找到答案。 可里面实在是闹腾。 她拍了两下手:“都给我安静!” 顿时。 里面的人都安静了。 “都给我出去!” 尤思烈怒斥:“你干什么?” 众人都眼巴巴望着她。 她则看了眼帐篷上方,双手大大张开,再举过头顶,比划了几个复杂的动作,神情严肃,不紧不慢说道:“我是风神派来的。风神同我说,他,命不该绝,理应回到故乡,待阳寿之后,再去侍奉风神。” 此话一出。 全场安静。 “你们若是想要他现在就去侍奉神风,那你们就在这儿跪着吧。” 紧着,帐篷里的人出去得差不多了。 那蹲在榻边的女孩,跑过来抓住她的手:“你,你能救我阿耶吗?” “我先问问你,他,是否是上吐下泻,再者,嘴唇发麻,四肢无力,头晕眼花,视有重物……” 说了一通,不信,没有一个中。 当然咯,肯定会中。 女孩一个劲儿的点头:“对!昨日好好地,突然就不好了,在医师来后,又好了,可今日突然又不好了!” “你阿耶可是食用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女孩斩钉截铁说道:“不!我们吃食都是一样的!平日里,阿耶吃的不多,他也不会吃什么其他的!” “不是食物中毒?” 她瞧着倒像是食物中毒。 上吐下泻。 折腾了一番,按理说,肚子里的东西应该出来了,所以女孩说在医师来以后,好了一些,难道是后面的药加重了病情? “胡医师来以后,用了什么药?” 立即有人去取了方子。 但是。 根本看不懂。 她先去看看病人吧。 坐在榻边,盯着中年男人,确实是嘴唇发紫,面色发青,她还像模像样诊了脉。 不是很懂——哪里能根据脉动,判断出他哪里不好——她只是从董杏林那里学得了如何切脉。 “额……先取一碗食盐来,再烧一壶滚烫的热水来。” 来吧。 盐水——催吐。 盐水稍微凉了,掰开中年男子的嘴,强行灌下,再让人抠一抠“小舌头”,再强行催吐。 哗啦啦。 吐出一顿黑黢黢的,带着绿色青苔状的东西出来。 见此,她是跳得老远。 “什么东西?” “阿耶先前服下的药。” “哎呀我去!” 是这个——这玩意儿就吃不下去吧? “继续,再来一碗,让他吐!” “呕……” “呕……” 中年男人给折腾得不行。 但就这样,反而没有继续昏睡。 她赶紧把自己的双肩包打开,瓶瓶罐罐,翻了一个遍,然后取出了“甘草根”。 请问,甘草的功效是什么? 【甘草的用途】:甘草性平,味甘,归十二经。 有解毒、祛痰、止痛、解痉以至抗癌等药理作用。在中医上,甘草补脾益气,滋咳润肺,缓急解毒,调和百药。临床应用分“生用”与“蜜炙”。生用,主治咽喉肿痛,痛疽疮疡,胃肠道溃疡以及解药毒、食物中毒等等,蜜炙,则主治脾胃功能减退,大便溏薄,乏力发热以及咳嗽、心悸等症状。 没错,其中有一项就是食物中毒。 尽管女孩说自己爹应该不是食物中毒,因为他们吃了一样的食物,他们却没事,但他爹却出了问题。 说是风神要他的命。 第415章 好像也没啥毛病。 天降横祸——谁说得准? 但她得以“唯物主义”来看,前面的残羹冷炙似乎没问题,一个特质的杯子里,有一些残留的液体,里面还有几片白色的花瓣。 在中年男人进行强行催吐的时候,她在四周翻找起来,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找到一株花,给压扁了,依旧是花的形状,通体白色,有些喇叭花的造型。 “这是?” 帐篷里仅剩几人摇头。 “好了,拿碗来。” 把碗单独放在一处。 放了热水。 再加入甘草根。 一个劲儿搅拌均匀。 由于手抖了一下,量稍微有点多,就显得糊糊的。 紧着。 把碗搁在一处空地上。 对着那碗念叨半天。 这边流行这种法子,也别太在意,反正就是等药稍微冷点。 让人赶紧把药喂了。 这才招来尤思烈:“此时能缓上一阵,赶紧派人送些药来。” 她报了几个药名:“事关人命,耽误不得,抓紧,抓紧啊!” 尤思烈也不好说什么。 因为中年男人的脸色,似乎正在好转。 尤思烈让土木盆盆赶紧去,他有些不情愿的模样,还是赶快出去了。 哈姆达问道:“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奶,给我热一壶热奶来,一大壶!” 人都出去了。 除了中年男人,帐篷里就剩下四个人,她,女孩,两个仆人,对了,还有一直呆呆站在角落的男孩。 帐篷开了一个口子,通气,其余都关上。 俩仆人在给中年男人换完衣服,擦干净身体后,收拾屋子里的残羹冷炙。 女孩就蹲在榻边,紧紧拉着中年男人的手:“阿耶,阿耶,你醒醒吧,我再也不气恼你了……” 男孩几次欲言又止。 这时,哈姆达的热奶来了。 “我来吧。”女孩接过热奶,一点点喂中年男人喝,但就是喂不进去:“阿耶,你……” “要人推着。” 男孩往那边去。 哈姆达赶紧上前:“王子,我来吧。” 男孩又回到了角落,像是隐身起来一样。 她则往那边看了眼。 王子? 哈姆达刚刚说的是“王子”这个词吗? 心里咯噔一跳。 怪不得……昨天着急忙慌,赶他们走,原来是来了一位少年王子。 不过,他到底是哪国的王子? 如果真是王子,那躺在帐篷里的中年男子,难不成是某个国家的国王? 不……根据尤思烈等人的反应,应该不是国王类别的。 第321章 占山 就这样在帐篷里待着。 手撑着下巴,眼皮子一个劲儿的打架,没办法,她得在这里守着,一个是为了及时发现状况,另外一个则是一旦有异样,赶紧撒腿跑人。 到下午的时候,大概三四点。 她听见了咳嗽声。 撑开眼皮一瞧,榻上的人正好睁开眼。 中年男人的情况已经稳定许多,嘴唇颜色早不是那种渗人的青紫,只是脸色稍微发白而已,他望了眼正看着他的她,随即,目光落在趴在榻边睡着的女孩身上,他抬起手来,轻轻放在她的后背上。 刚放上去而已,女孩就醒了,她揉了揉眼:“阿耶?” “措达。” “阿耶!” 女孩反手握住中年男人的手,将自己的脸埋进那双手中,不由得哭起来,只见得双肩抖动。 在这时,尤思烈从外掀开了帘子。 “噢!白毛,你终于醒了!” “我也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不过,实在是太可怕了,我像是去了一趟地狱,多谢你救了我……”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几人说起话来。 中年男人半撑着坐起,有人伺候他用水。 女孩在这时说道:“阿耶,是那位姑娘救了你,她是一位有名的医师,医术了得,多亏了她,不然,不然……” 女孩说不下去了。 角落里的男孩走向了她:“非常感谢。” 男孩向她行了一个礼。 右手握成拳头,搁在左侧胸口,敲打了三下,随后紧紧贴住自己的额头。 他向她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紧着,那女孩向她行了同样的礼,不过她敲了五下,帐篷里其他人也向她行礼,手敲打胸口的次数更多了些,包括榻上的中年男人,他试图起身,被她阻拦:“还是卧床休息吧。” 中年男人问道:“请问医师,我,我这是怎么回事?” “你可见过一种白色的,像倒挂着的铜钟,那样子的花朵?或者是其他相似的花,草,蔓藤等物?” 中年男人愣住。 隔了一会儿,他的目光投到一侧矮桌上。 他指向此时空荡荡的地方:“那里……酒杯……有,我路过一片草地,那里有白色的花朵,十分美丽,像圣女一般纯洁高贵,我想将它带回去,就摘了一朵,只是一朵而已。” “花呢?” “花?我,我不记得了。” 不知道怎回事。 反正,中年男人服用了那朵纯洁而高贵的花——疑似曼陀罗,碰巧,她发现了这蛛丝马迹,非常凑巧,不久前,她跟董杏林讨论过“毒”。 第416章 董杏林认为用“甘草根”,就是那么普通的东西,一定程度上能够缓解毒况,再加上其他几种药。 真不好意思——她还记得。 所以说,还真不是胡整。 用奶——这是她自己的想法,奶不是碱性吗,电视剧里都用这玩意儿,说不定还是好用。 她建议中年男人在接下来的几人,静养为主,饮食清淡,同时要保持清洁卫生。 “清洁卫生”这一点是真重要。 曾有古籍记载,就是那种大夫开的方子,某女子得了什么皮肤病还是什么,对症下药——清清爽爽洗个澡。 一直到好多年后的现代,许多男同胞们,卫生程度远远达不到世界卫生组织的基本要求。 多洗洗,自然神清气爽。 洗了三天。 中年男人觉得自己精神百倍了。 “医师,我阿耶是否能出帐篷了?” “可以是可以,早晚不行,正午阳气最盛,那时直至午后一个半时辰内,可以出来走动,在太阳底下,不可靠近湖泊,饮食上继续保持,可食肉糜,一定要加入两掌的生机叶。” 中年男人在自我恢复的时候,她是好吃好喝给待着。 她提出要走了啊,尤思烈热情留她下来。 “哎呀,这……” 哈姆达给她眨眼睛。 “那……场主盛情难却,我就再待两日吧。” “你可是我的大恩人!再好好待几日,明日正好是赛马大会,你留下来好好耍上一耍!” 因为那中年男人白毛玛措的缘故,马王场的赛马大会还延迟了好几日。 白毛玛措好起来,赛马大会即将如期举行。 届时——她可能看见上好的马儿了! 等赛马大会结束,她应该能从尤思烈那里买了一些马,这也是尤思烈为何热情挽留的原因之一,哪个原因所占比列更大,那她就不得而知了。 关于李砚。 呃……她不想跟他说话,他也不跟她说话。 只有小路子,一个人像一部电台。 “柳掌柜,你不知道啊,我们可担心你了,尤其是咱们公子。” “你不知道吧?” “当时,你一个人跟着哈姆达走了,公子……”小路子压低了嗓音:“脸色从来没有那么难看过。我们一路赶过来,但他们又不住我们靠近,我们就在外面一直等着。” “直到你出来为止。” “唉,你好歹说句话吧?” “柳掌柜,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啊,我哪里得罪了你吗?” “柳掌柜,你可知道尤思烈所说的贵客,他们是什么人?” 她也不说话。 小路子自动继续播放:“他们是赫拉国的人。” “赫拉国在塞外,一个小国,他们国家,整个国家,拢共不过三五万人吧。” “他们国家有许多的铁匠,铸剑,特别的厉害,打磨出来的剑,能够传好几代人。” 这话题的第二日,小路子继续播报。 “你可知道他们为什么来马王场?” “白毛玛措说是来参加马王场的赛马大会,早年,他同尤思烈认识,两人算是故友。实际上,白毛玛措是出来找那个男孩,他就是赫拉国的小王子,赫拉国国王,光是赐名的王子就有三十多位,还有二十多位公主……” 她忍不住了:“真是妻妾成群,儿女满堂啊!” “这位小王子吉利,还不是最小的王子,但是出身最低位的一个,因为他的生母是只是一个歌姬。” 多情国王去臣使白毛玛措家中吃酒,酒席中,瞧中了婀娜多姿的歌姬。 一夜春光。 接着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但半年后,歌姬想办法再次与国王面对面,并且指着这负心汉破口大骂。 第322章 为王 国王把歌姬接入宫中,好生伺候,直到生下了一位王子。 生产是一道鬼门关。 歌姬一去不复返。 留下年幼的王子吉利。 毕竟,国王有那么多王子公子,还有散落民间,无法及时认证的血脉,对于小王子吉利,自然不大上心,甚至于只能在每年赫拉国的大会上才能见到一次。 还得经人提醒,记起他的名字来。 此次小王子离开赫拉国,就是受了某些人的挑拨。 好在从小与他一同玩耍的措达,及时找到了他。 白毛玛措得到消息也追了出来。 故事大致如此。 起码,表面上是这样。 从她的观察来看,小王子吉利的性格,不随大流,一般都是待在角落里,偶有措达去跟他说说话。 她也没主动跟他说话。 可不说话实在是太闷了,又没有手机可以玩,也没有电视节目可以看,更没有连载小说可以追。 于是乎,她有事儿没事跟哈姆达聊天。 别看哈姆达有些偏好揩油,除此之外,这个人的脑袋很是灵活,指的是经商这块儿。 他给尤思烈出了个好主意。 当他哈姆达还是一个少年郎的时候,他们家承包经营的马场,生意不大好,马儿吃得多,消耗大,还需要人工放养,照料等等,尤其是在生病的时候,有一次,不知怎么回事,马场的马,几乎病了一半。 尤思烈不知如何是好,哈姆达站出来说道:“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起码,我们能保住剩下的马!” 第417章 规定是马王场的马,都得待在这片地。 找不到马接连病倒的原因,他们只好迁马,将马王场内剩下的尚好的马儿,转移到另外的草场去。 事后,同上次——郭家汇报了此事,郭家方面并未叱责。 这也就是她来马王场,没能瞧到几匹好马的原因。 那次严重的瘟疫,马王场的马,那些病倒的马没能挺过来。 马王场损失严重。 但好在及时转移了一半的马。 对比起土木盆盆来,哈姆达的表现力可以了,然而,这是一个拥有纯正血统大于能力的家族——对,没错,哈姆达的母亲只是一个小小的舞姬,跟小王子吉利的母亲不同,哈姆达的母亲别人送给尤思烈的奴隶,经过大草原上的豪门深抖,哈姆达的母亲脱颖而出。 成功上位。 她故意说了句:“依我看呐,你那大哥,资历平平,且无容人之量,远远不如你啊!” “谁让他阿母是蒙烈家的女儿?我阿母说了,要忍,不能逞一时之快,一时嘴快,能有什么用,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情,就不要干了,吃力不讨好!” 她举起酒杯来:“说得好!” 哈姆达摆摆手:“不早了,别吃酒了,我让人热了奶,吃些就睡了吧?酒,吃多了,也伤人,明日就是赛马大会了。” “你说得有道理。” 哈姆达示意外面的人送奶进来。 “妹妹也真是好酒量!看样子,你是千杯不醉啊!来,今日咱们以奶代酒,我敬你一碗!” 哈姆达举起碗来。 她也跟着举起碗来。 她低头就去喝碗里的热奶,也不烫,凉了一阵的,温度刚刚好。 就在她低头的时候。 她没注意到哈姆达并未喝奶。 他只是看着她,然后,笑了起来:“滋味如何啊?” “什么滋味?” “羊奶的滋味……” 她看着哈姆达。 看了眼他手中的碗,再抬眼看他面上的表情,心知不妙,一时间,却并未有所反应。 哈姆达放下碗,拉住了她的手:“妹妹如此貌美,如此聪慧,就不要回中原去了吧?留在我马王场……” 身子一偏。 原地晃悠了一下。 头顶的帐篷开始转悠。 这劲儿上来了。 倒不是“酒”,而是那羊奶里加的“蒙汗药”。 好在这“蒙汗药”的效果不如梁州城内那次,直接撂倒,在她晃晃悠悠的时候,意识还是比较清晰,不过是喝多了一点点而已。 她晃悠着,向他走过去。 虽然晃悠着。 不代表她的拳头会跟着晃悠…… 尴尬。 挥了一拳。 没能当中。 反而……看见了李砚? 哎哟哟,这哪里是蒙汗药,分明是蒙幻药! 再来一次。 紧着,听见哈姆达道:“给我滚出去!” 她晃悠了一下,偏转了些,看见径直走进来的李砚。 哈姆达转过身去。 就是这个时候。 “啊!” 一记手刀下去。 砰。 哈姆达闷声倒地。 “yes!”她对着李砚比划了一个y。 向前就是一个踉跄。 于是。 倒了下去。 某人接住了她——那是李砚。 他半蹲着,她则抓着他的双臂,贴在了他的胸前。 此时此刻。 她能够嗅到他身上的气味。 不仅仅是身上的气味,还有,此时鼻息间,一股股香甜的气息。 往前。 嗅了嗅。 “真的是甜味耶……” 她笑了起来,紧接着,只听见屋内清脆一声“muang~~啵!” 对方僵住了。 因为就在这个时候。 有人掀开了帘子。 当头两名是她的侍卫,还有侍女,在最后面,侍卫间的缝隙里,有半张小路子的脸。 小路子仅仅出现了一秒钟。 据说。 当时,她就一直贴在了人家身上。 “呃……真的吗?不可能吧?如此无礼之事,怎么可能是我能做出来的,对吧,老李?” 一边走着,她还一边去看李砚。 对方低着头。 不搭理他。 “跟其他人说,被瞎传了,我还好,瞧瞧你们公子,那一张脸红得都能滴水了。不好,人家还有未过门夫人,要是传出去了,那多影响人家夫妻之间的感情?” 往后瞥了眼。 李砚正好抬头看他。 眼中带着诧异。 “对吧,小路子?”她一把搂住小路子。 “柳掌柜……你就饶了我吧,昨日……”小路子低声哭诉道:“昨日,我真不是第一个进来的,这事跟我没关系,一定是那哈姆达说出去的,他一个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臭不要脸。” “对对对,就是臭不要脸!看我一会儿,给他好果子吃!” “你能给他什么好果子吃?” “赛马大会上,可有比项,不止是赛马,我若是能赢得他,那不是给你长脸啦?” “都有些什么比赛项目?” 小路子“嘿嘿”笑:“去了,就知道了。” 第418章 第323章 渣男 马王场的赛马会,并不是最热闹那个,在藏北一带的草原,每年的六月,将举行“草原盛会”,在那个时候,藏北各地的牧民,穿着色彩鲜艳的节日盛装,带着丰盛的食物,骑着骏马,从四面八方涌向赛场。 美丽的格桑花。 漂亮的帐篷。 热闹的草原盛会。 而马王场的赛马会,则是邀请附近的牧民,马场主,或一些好友前来参加,大家一块儿闹热闹热。 “赛马会要举行三日。” “三日都赛马?” “有赛马,有骑马射箭,还有赛驴会。” “赛驴会是什么?” 小路子倒是用一种看稀奇的眼神看着她:“你竟然不知道赛驴会?” “跟赛马一样?骑着小毛驴,看谁先跑到目的地?” 小路子笑了起来:“不就是这样。”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意思。” 不就赛个马? 各位选手,各就各位,骑在马背上,看谁先跑到目的地,最终获胜的人将获得些奖品,不过是些酒肉罢了。 觉得是没什么趣味,但来都来了,还是去看看吧。 隔了一段距离。 她就看见一群一群的马,还有一帮子人。 绿油油的草地,远处还有好几个披着绿草的山坡,从一侧蔓延到另一侧,连绵起伏,一眼,竟望不到头。 在山的尽头,连接着一大朵一大朵的洁白的云,云层离山顶很低,时不时,还能遮住那顶。 若是站在那山顶上去,或许,跳上一跳,就能够摘下一大朵云来。 山坡底下。 几匹马儿正在追逐嬉戏,先前还在一处,下一瞬,就蹦去了另外一处。 好不热闹。 见到这些场景,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心情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吁——” 一声哨响,一匹马儿从不远处飞驰而过。 马儿通体雪白,晃眼一看,那就是天上的云彩,不小心掉了一朵云到凡尘。 马儿丝毫未降低速度。 灵活且敏捷的穿过几匹马,以及路人,冲向另一端的男子。 那男子往前跑了一步。 抓住马缰。 竟一跃而上,就这样上了马背。 她听见有人在喊“好”! 那男子骑着雪白骏马,在四周跑上一圈,其中,换了好几个骑马的姿势。 双手抓紧缰绳,身体倒向一侧,紧着又是另一侧,像个不倒翁娃娃一样。 下一个姿势则令人惊呼。 双手拽着缰绳,他慢慢拱起后背,竟然慢慢站在了马背上。 “啊——” 有人尖叫了一声。 只见那男子居然往下一落。 摔了? 不! 他双手还是紧拽着缰绳,身体挂在马的一侧,脚向下,要落地,却又没踩地,跟着“滑行”了一秒,再换作另一侧。 分明是一阵炫技。 但真是很酷。 她的目光就一直跟着那年轻男子,从他上马背,再到下马背,走向人群,跟那些人介绍其他的白马来。 “哇哦……他是谁?” “这,我哪里知道?” 小路子不得而知,其他人更是不知。 看了眼周围,她迈步往那边去。 “柳……主子,你去哪儿啊?” 小路子紧紧追上来。 “你去找你主子去。” “别啊,你怎么还在生气?” “我去那边看看。” “我陪你一路。” 此次前来赛马会的人,大概上百,虽然男多女少,但多为年轻人,中年人次之。 等她走过去的时候,年轻男子身旁围着不少女子。 她觉得这种情况挺好——淳朴,真挚,就不会显得她突兀。 只可惜凑了会儿热闹的她,听不懂具体内容。 “他们在说什么?” 小路子回答:“好像在夸赞他的马,还有他的马技。” “这还用你说?我都能猜到。” “具体说什么……”小路子向后看了眼:“公子应该能听懂。” “去把你们公子喊来。” “这……” “这什么这?”她拉了下小路子,低声说道:“他这马不错,肯定有好货源。” 小路子眼前一亮:“对啊!” 除了尤思烈的马,要求的两千匹马以外,他们可以再定些其他马。 话又说回来。 明明是天王老子的地。 代表着这一方,却不得不小心谨慎,甚至于说是偷偷摸摸,唉,真不知四大家族暗地里有着怎么样的实力,而皇帝老二又给压榨成了什么样? 已经是新一代王超。 要买个马,至于如此小心翼翼?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李砚传递出,他代表朝廷利益,实际上,他会不会是其他势力的代表? 或许,他就是除郭家以外的三大家族之一? 那么……她这样做,是不是帮助乱臣贼子,进行谋逆活动? 谋逆——十恶不赦的大罪。 而按照正版唐朝的轨迹,还有一两百年的进度条。 哎呀呀,这要如何是好? 忍不住回头。 一眼就找到了李砚。 第419章 看了两三秒,他抬起头来,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两人相互望着。 “你在看什么?”小路子问她。 她收回视线来,看了眼左右,身旁并无人靠得近,一双眼直勾勾看着小路子的眼睛:“你们,是不是……” 话被打断。 眼角余光,扫到一人。 赶紧转过头去。 目光紧紧追着那人的身影。 好像…… 怎么会是她? 那人钻进了一个帐篷。 她正准备跟过去,有人拦住了她。 哈姆达。 “柳姑娘,我……”哈姆达笑了几声,她面无表情,他则笑不出来了,手不停在脸前晃悠,摸了额头,又去摸眉:“我……昨晚的事。” “主子,我们去那边吧,赛马大会要开始了!” 小路子故意岔开了话题。 她看了眼小路子,摇了下头,再看向哈姆达:“你跟我过来。” 哈姆达跟着她走到稍远的地方去。 “昨晚的事,我还记得,难不成你忘了?” “我也是喝多了。” “哈姆达,我可把你当朋友,你喊我一声妹妹,我也把你当做大哥,否者,为何我们促膝长谈?” “对对,这事是我的错,酒劲儿一上来,就糊涂了。” 她直勾勾盯着他的眼,一字一顿问道: “你该糊涂吗?” “不,不该。” “那你改怎么办?” “我……我来向你道歉了。” “只是道歉?” “你想要如何?你且说,我能办到的,我都依你,昨日的事情,你没有说出去,只是派人把我送回去了,我心之有愧。” 第324章 该不该? 当真是“心中有愧”? 怕只是担心她把事情说出去,怕被尤思烈责备吧,毕竟,她现在是一位潜在的大客户,两千匹马,至少是四万贯的进项。 暂且那么听着。 她叹息一声,续道:“唉,你我一见如故,我想你也是酒吃多了,不然,也不能干出这种失礼的事情来。其实,我也不会去尤思烈面前告你的状,这有什么意思呢?” 哈姆达连连点头:“对,这没什么意思,我是真心把你当做妹妹。” 她也跟着点头:“过不了两日,我就该走了。” “我一定会好好送你一程。” “对了,我的马?” “我已经给阿耶说了。” “如何?” “若只是几十匹马,那就是小事,如果是两千匹……” “没有过先例?” “倒也不是。” “我也不是立即要两千匹,毕竟身上没那么多现钱,我也明白你们经营这马场有诸多不便之处,其实,倒是可以这样。” “怎样?” “我此次回去,带十来匹马,即可,当然得是好马,不然,我带着普普通通的马回去,给谁说谁都不信是马王场的马,那这就没意思了,对吧?” “只要十来匹好马?” 她重复一遍:“只要十来匹马,能带回去就成,多了,我那二十来人,也控制不住,每个人都能换上一批好马即可。至于其他的马儿,我先付定金,等风头过去了,你们之间给我送去,我到时候会找个马场,我自个儿养起来。” “马场……”哈姆达看了看她:“可找好了?” “听闻马王场附近,向北一带,还有个闲置的马场?” “就是以前的马场,草不行,早就不用了。” “草不行?” “往西一带,那里有个好地方,小是小了些,只是两千匹马,勉勉强强是够用了,不远处就连着阿萍河。” “北边的草场,真不行了?” “你从哪里听到的?” “来时的一个商人那里。” “就是嘛,怎么可能有我清楚,我从小就在这一带长大。那个人说的肯定是库勒草场。”哈姆达压低嗓音续道:“多年前的瘟疫,马儿很有可能就是去了那里。” “是这样?” “马忽然不好的原因,至今未能找到,那里有一大块地,已然是寸草不生。谁把那草地卖给你,才是真没安好心。” 说北方草场好的主儿——喏,正是不远处朝这边走来的金主——李砚。 管他那么多了。 反正,花的又不是她的钱。 不过有那么多的出入,说明,里面有不少的秘密,关于这些秘密,她是没有兴趣知道。 此时此刻,她只是想淮安了。 想回去躺着,听小草妹儿拨算盘的声音。 “草场的事儿,先不管吧,那马匹的事儿你给我追追,早点落实,我早点回去,定金也能早点给你们。” “定金?” 她伸出一只手来:“五百金,如何?” 五百金,那就是三千贯。 其实,五百金,接近四百二十斤重,他们此时还没有那么多钱,等事情定下来,也就是“买卖契约”写好,再派人送钱过来,或,等他们把马送到草场,再交钱过去。 “我同阿耶再好好说着,谁让你是我妹子,再难的事儿,也得给你办好了。” “事成之后,我还得好好感谢大哥。” 话说到这里,不远处响起阵阵喧嚣声。 哈姆达先过去了。 第420章 因为赛马会即将开始。 她站在原地,等李砚过来。 在他开口前,她说道:“我同他说起买马的事。” “他不是主事人。” “由他去说,总比我们这样的外人去说要好一些,等等他的消息吧,对了,我跟他说了,定金五百金,其实……咱们只要拿到买卖契约就可以了,对吧?” 一时,李砚没回她。 “那我先过去咯?” 赛马已经开始。 那边的阵阵喧闹声,一直在吸引她的注意力。 李砚快两步跟上来:“昨日的事……” “昨日什么事?” 边走,边看了眼他。 他却是耷拉下头,没再说话。 一路跑向比赛开始的地方。 往里挤了挤。 一眼看见那位炫技男子骑着白马,往回跑,竟已往回跑? 看来,今年的马王非这匹通体雪白的马儿莫属。 心想着如何跟人家搭讪几句。 忽然。 眼角余光又捕捉到一个身影。 眼花? 怎么可能在这里出现? 不由得揉了揉眼。 真不大可能。 视线重新回到赛马上。 拢共二十来匹马参加,路上有设置障碍,还有冲刺环节,最终的胜利者,果然是那匹白马。 年轻男子下马,拍了拍马儿的脑袋。 当即,一群人围了上去。 她只能在心里叹息一声:“慢了。” 一群人里有五六个少女,带着犯花痴的眼神,此外还有几个男子,一副羡慕嫉妒恨,又急迫想要得知炫酷技巧的模样,不大会儿,有几人过去了,其中一个中年男子——估摸也就三十来岁,打扮倒是精致,整个人瞧着整洁。 人长得也还行。 可是……她不自觉往那边去。 她怎么觉得那中年男人长得有几分眼熟? 像谁? 凑近了,认认真真看。 那男人也看了她一眼,但只是眼神略过而已,面上从容,跟炫技男子说着话,嘴角却是不着痕迹微微上扬。 她看着,其他人也跟着看着。 “你看着他,干嘛啊?”小路子低声问道。 “像。是真像。” 亏得人多,她已经三百六十度观察了这中年男人。 他像谁? 仅从外貌来看,他不是西北一带的人,肤白,身材偏瘦,五官看起来是细眉细眼,有几分文弱书生的感觉,但是,他肯定不是读书人,眼神之中有几分市侩之感。 他在跟炫技男子说话,后者表现出尊重。 他是谁? 心目中有个大胆的猜测。 忽然转身。 她往人多的地方去了,找,她要去找前面眼角余光捕捉到的身影。 在帐篷里钻。 钻进去。 钻出来。 徒然——有人拉了她一把,她被捂住了嘴。 她对上一双眼。 对面的人眨了下眼,她点点头,对方松开了手。 “乳娘?” “怎么是你?” 她也想说这句话,怎么都想不到,见到的人会是乳娘,上次一别还是在东洲柳府。 “你怎么在这里?” “我倒是想问你。” 第325章 可不可? “我倒是想问你。” 说着,乳娘向她身后看了眼。 她立即说道:“芳草没跟着一路,她在淮安。” “我们先离开。” “好。”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帐篷。 外面不止小路子一人,只是支开她是没用的,所以,等到夜深人静,帐篷里俩侍女都睡着了,她才偷摸着出来。 乳娘在外面等了一阵。 “你被挟持了?” “没,来帮个忙,就是……” 乳娘“嘘”了一声。 紧着。 乳娘摇了摇头。 乳娘离开了。 她一个人站在原地。 十几秒后,有人出现在她身后——她的侍卫。 “你这是?” 站在帐篷背后的她,抬手,指了指上空:“赏月。” 眼线众多。 想要跟乳娘说两句话,倒是不容易了。 没想到第二日,也就是骑马射箭的时候,乳娘走到了她身旁。 “那个人,看见没,帮我把他引到西北方的山坡下。” 乳娘只说了那么一句。 人就离开了。 呃……好吧? 乳娘所指的男子,其实,正是那位她昨日三百六十度观察过的中年男人。 一下子明白过来。 难道……暗暗点头,极有可能。 伸手摁住胸口——感觉要破案了,真相即将付出水面。 乳娘为何在这里? 为何要她引那个中年男人去西北方面的山坡? 而她为什么又觉得中年男人看起来眼熟? 答案令她兴奋。 准备出发。 第一步,找到哈姆达。 “那个人是谁?” “他啊?”哈姆达撇嘴:“库勒马场主的儿子。” “库勒?” “就是那个库勒。” “那个男人呢?穿一身蓝衣服那个?” “魏家的人。” 她当然不知道是哪个魏家,在淮安时,也没听说过哪个有名的魏家,但哈姆达给她一个“不方便”解释的眼神。 第421章 她点点头。 左右看了眼,朝着那边走去。 从人群中走出,手中多了个香囊,暗红的香囊袋,深绿色线条勾勒一圈,绵延不断的山脉,上面是蓝蓝的天,底下是崩腾的骏马。 这个地方的香囊不像淮安一带,会有流苏,大小也是不一,有些是水壶状,有些是一串三五个小球的模样。 她手里的香囊是普通的福袋形。 绣工还算是不错。 拿着香囊,往一侧去。 对了,还得回头提醒一下小尾巴:“离我远点,保持距离,有要紧事。” 小路子停下脚步。 小路子正朝后望。 她在此时晃眼一看,周围的侍卫也远了些。 此时人多,侍卫们到哪里也不方便了。 骑射日的比赛,有几轮,没那么快结束,有人在一轮轮比赛,也有人在参加其他活动,例如,摔跤,拔河等等。 现场还是十分热闹。 她几转几转的过去。 先靠近昨日那位炫技少年,少年周围有着七八个草原少女,个个是明眸善睐,生动活泼,传出阵阵欢歌笑语,还没走近,已有女子当众跳起舞来。 炫技少年拍手,其他人都跟着拍起手来。 此情此景,就差一堆篝火了。 这里热闹起来,那魏姓中年男人也走了过来,看了眼距离,她正好抬步过去。 走了几步。 换作小跑。 有人从另一侧过来。 “啊!” 她那么一摔,好巧不巧摔在了中年男人面前。 对方扶了她一把。 她则顺势拉住中年男人的手:“多谢。” 对着人家笑了起来,随即,将手中的香囊塞了过去。 凑近了些,一边整理发丝,一边跟他低声说道:“魏公子,你来下,我有要事同你说。” 红着脸。 害羞的模样。 赶紧跑向了西北一侧。 人,来不来? 她不确定。 反正先试试,不行就晚点再“约”一次,她就不信他一次都不来。 她往西北方向的山坡去了,一路小跑,故意停下歇了歇,回头看了两眼中年男人所在的方向,再快速跑了一截。 在草原上,那是一览无余。 只剩那么一个小点,还是能看见她一个人。 她在西北方山坡底下,频频往这边回望。 等了一阵。 没能等到中年男人,也没有等到乳娘。 呃……那是不是要回去了? 一个人在这里显得很瓜皮。 毕竟,不远处还热闹着,她又不是孤独症患者。 正要准备往回走,忽然,听见另外一侧传来窸窣脚步声。 回头一看。 在山坡一处凹陷的缝隙之中,钻出个人来——这里有细道? 刚这么想着,只见那人向她走来。 “可是有话同我说?” 来人正是那魏姓中年男人,一手搁在腰前,一手收在身后。 面上端得正儿八经的神情。 她微微低下头,只用眼角去瞅他:“魏公子,久仰大名,今日终得一见,小女子心生倾慕之情,想与公子说上几句贴己话。” 男人半眯着眼:“你我素未谋面,怎会……” 她撩了下发丝,目光从不远处收回。 “你我并非不曾相识,早在富阳时,我便于公子有过一面之缘,当时,见公子如此气度非凡,小女子我……”说着,她往前去,走了两步,却“不小心”崴了脚:“哎哟……好疼呐!” 说实话,这“疼”得相当矫揉造作。 但对方是立即上前,一把将她扶住:“你且小心着些。” 只是话音刚落而已。 倏忽间—— 一道劲风起! 一股力从男人身后袭来,男人看着她的眼,徒然睁大,他正伸手要推开她。 却根本来不及。 一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男子没动,只用眼往后瞥:“什么意思?” 持刀那人却是冷笑一声:“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魏勋,你说我是什么意思?!” “你,你是……” “你连我都忘了?” 男子闭上眼,吸了一口气:“原来是你。” “睁开你的狗眼!”刀子贴近了男子的脖颈,当即,刀面与皮肤结合的地方出现一条暗红的血线:“我要你看着我!” 男子冷笑:“看着你,又如何?” “魏勋,我等今日,已经很久了,我是来报仇的。” “就凭你,杀不了我。”话这样说着,却是眨了下眼,话锋一转,他又带着笑说道:“你舍不得。我知道的,你是舍不得杀我的,不然,那么多年,你早该动手了。” “我只是没想明白而已。” “你如今想明白了?”男子的眼神明显带着挑衅的意味。 第326章 快乐 不用说语气,光是那眼神,显然,带着挑衅的意味:“你如今想明白了?” “我……我该杀了你。” “那你来吧,倘若,你对得起我们的孩儿。” 顿时。 乳娘身子一斜。 手中的刀没拿稳,一下子往下落,当即,男子的眼神一变。 但她的反应自然更快。 第422章 本来就离得近,在乳娘“手滑”的瞬间,她已经做好准备工作——抬手,一把抓住了手柄。 重新将刀搁在了男子脖颈上。 “别动,刀子无眼。” “我……” “闭嘴,听你说话,脑子里只有两个字。” “是何?” “还好意思问,当然是‘恶心’。” “你先走吧。”乳娘看了她一眼,伸手要来接刀子:“此事与你无关,谁问,你都说不知即可。” 说着,乳娘伸过手来,她也把刀子竖起,即将递过去。 而就在此时。 男子身子向后一倾。 他还敢躲开? 料定了乳娘不会杀他? 她也猜到他会有所行动。 在递刀子的时候,另一只手一横,一竖,当即一个手刀下去——快准狠,直接将其打晕! 乳娘见她如此说道:“你走吧。” 她点点头。 走了几步,倒回来说了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微微……”乳娘张了张嘴,顿了顿,续道:“我该不该杀了他?” “为什么杀他?” “当年要不是他,我就不会……信,那封信,你看见了吗?” “为什么犹豫?” “毕竟……魏勋,他是芳草的父亲。” 乳娘一脸的惆怅。 她继续问了句:“他配吗?” 当即,乳娘身子一晃。 “我……我也不配。” “相对而言,你跟他,还有芳草,你们俩是受害者,而他,才是那个始作俑者,要不是他,或许你有着本该美满的生活,至少不用多年在柳府看人脸色,芳草也不至于……他算什么?怀胎十月的是他吗,养育孩子的是他吗,甚至于……他刚才见你,第一眼,他没认出你来,你还记得吗?” 乳娘闭上眼。 等她吐了口气,再睁开眼时,眼神中少了几分浑浊,多了几分清澈。 “你走吧。” “你……最好不要此时动手。” “我心中有数。”看了看周围,乳娘跟她说话:“你再帮我一把。” 好在中年男子还保持着身材,没能达到“富态”的程度。 两人也是费了些劲儿,才把他抬进他先前出来的那个缝道之中。 嘴中塞了袜子。 手脚捆了带子。 乳娘在那边打结的时候,她正在坐在旁边穿袜子。 双肩包里有换洗的袜子,真是便宜他了,这袜子才穿两日——别嫌弃,袜子天天换,也干不了,最后只能扔。 刚拉上靴子。 “主子?” 听得小路子的声音。 随即,又是他压低了声音的呼喊声:“柳掌柜?柳掌柜?” 给乳娘使了个眼神,她赶紧轻轻往外去。 一出去就碰上了小路子。 好在当时周围只有他,赶快给小路子眨眼:“嘘!” 拉着小路子往来时的方向去,没走两步,看见俩侍卫,以及侍卫身后的李砚。 “你干什么去了?” 李砚语气不善。 “我……有点……不舒服。” 她捂住自己的肚子。 李砚往四周看了看:“就你一人?” “不然呢?” 李砚没说话。 她拉紧小路子:“你扶住我。” “我……扶,我扶。”小路子自愿给她靠行走的靠枕。 两人往外走。 她不曾回头,却一直感觉身后有道炽热的视线。 “你过去。” 李砚走到她身旁。 “我过哪儿去?” 李砚看向小路子:“你们退后。” 小路子赶紧溜了。 代替小路子,李砚搀扶着她。 她倒是浑身不自在了。 “你……干嘛嘛?” 李砚没看她,只是皱眉说了句:“你的腰带去了哪里?” “啊?” 低头一看。 哎呀,腰带去捆魏勋了。 袜子有替换,这腰带却是只有一根。 “是不是……被欺负了?” “没。” “今后,不要离开我的视线,那些事也不需要你处理。” 一时间,她没说话。 走了几步。 只觉得一股火气往上涌。 忽然甩开他的手:“我不是你的附属品。我是我,我不是其他女子,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有自己的想法实施,你不能想办法控制我,这是不可能的!” “我只是……” 李砚只说了那么三个字。 后面应该还有话,可他没说。 他站着,看着她:“我知道。” 到嘴边的话,也没再继续说。 转过身。 往前走。 骑射比赛还在继续,但她忽然就没了兴趣。 那炫技男子的周围,依旧有那么多姑娘,望了一圈,似乎没人发现魏勋不在这里了。 往回走。 路上碰见哈姆达:“有谁惹你,让你心情不好?” “我说的事儿,早点回复我,明早不回就拉倒。” “不是后日?” “明日我就走了。” “明日还有骑驴赛,这……” “我又不骑驴!” “那……” 第423章 “拖拖拉拉,磨磨唧唧,就问能不能行,不能行就拉倒,那么多马场主,又不是非得你们马王场的马不可!” 哈姆达哭笑不得。 她扭头就走。 晚些时候,侍女喊她吃饭。 不想吃。 小路子把饭菜端来了。 转过身。 “柳掌柜,你这是怎么了?先前的事,只是……只是咱们公子担心你,你说不许我跟着,就没跟着,一直没看见你,就过去找你,怎么好好说着话,忽然就这样了?你以往不是这样的啊……” 她翻起来盯着他:“你们男人都是骗子。” “啊?” “出去。” “哦……”小路子出去了。 深更半夜的。 好像有石子扔在帐篷上。 起来喝了些冷水,她出去转悠转悠。 “这边。” 乳娘的声音。 跟着走了两步。 回头,对着空气喊了声:“别跟着我。” 侍卫老甲回了帐篷:“公子,她跟着一女子去了。” “查清楚了吗?” “是魏家的人。从午后至今,没见着人的只有魏家的魏勋,那女子的身份暂未能查到,她们应是旧识。” 侍卫出去了。 小路子给李砚换上热水:“公子,如果是魏家的魏勋,那女子的身份该不难猜。” “你知晓?” “能猜上一猜。” 第327章 坦诚 小路子续道:“魏家的事,听说过一些。魏勋是魏公的幺子,老来得子,自然是心头宝,从小娇生惯养,少年轻狂,有些文采,自命不凡,可惜……一次意外后,身子不大好,还不爱惜,后来成了亲……院子里十来个丫头,愣是没一个儿子。” 小路子缩了缩脖子:“处处留情。俗话说,夜里走过多,难免碰见几个小鬼,那女子怕就是……” “夜里走多了。”李砚看他一眼:“哪里学来的话?” “还不是跟……不,不知,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说着就笑了起来:“有道士说他是天命,等到老来,才能得一子,而那子必定是人中龙凤。” 李砚瞪他一眼:“大胆。” “这话不是我说的,所以说,我才听了这个故事。公子,说到底,魏家根本不算什么,他们最多能跟郭家有些关系,不过话又说回来,郭老爷子,尚且膝下无子,两个女儿,那么多年了,一直没有消息。” 李砚抬起手来,摇了下:“那边派人跟着没有?” “离得远,还是跟着的。” 李砚“嗯”了一声。 月黑风高。 伸手不见五指。 这样的情况,那是不能出门了——起码得点个火把。 她还得加快步伐,不然不能跟上乳娘。 乳娘说道:“一直有人跟着。” “诶……那也没办法,看着我。” “我替你解决了?” “不。他们看着我,顺便也是保护我。” 乳娘向后看了看,随即放慢脚步。 “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陪他们来谈生意,要买马。” “马王场的马?可以回去了,马王场的马是不能卖的。” “以前是不能……现在,我估摸着是能的,明日一早,场主尤思烈的儿子哈姆达,他应该就能给我回复。” “是这样吗?” “听说,富阳郭家已经不管马王场的事了,早在多年前,就交给了尤思烈。” “尤思烈的爹是郭家马厩房的管事。你,要你帮忙出面的那些人,他们为什么要买马?” “为了建一个马场。” “建马场不仅需要好马,还得有一块好草场。如果是你的朋友,我还是有些法子,即使尤思烈不愿意卖马给你们。” “什么法子?” “我写一封信,你拿去富阳,自然有人愿意卖好马给你们。” “对了,我有个疑惑,尤思烈的儿子哈姆达给我说,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个好草场,好像叫作库勒什么,那里的草场怎么样?” “他在骗你。” “骗我?” “这件事我是知晓的,库勒原本有个马场,后来荒废了,因为那里的草根本无法食用,一大片地都受了诅咒。” “诅咒?” “在一场地动之后……” 乳娘所说的“地动”,就是地震,其实,这些地方很少有地震,当时的地震振幅不大。 山坡还是垮了些,大地裂开了几条缝隙。 被诅咒的魂魄,就从那些缝隙里钻了出来,笼罩在了库勒草场之上。 说得是玄乎其系。 抛开这些玄幻元素,以她的眼光来看,会不会是地震之后,露出了一些地下的某种元素? 再加上些其他因素,影响了周围植被? 不管怎么想。 都觉得很有可能。 “……你什么时候回去?” “买马的事情,谈妥,我就回淮安了。” “你们可去了长安?” “还没。” “你一个女子,还是别到处走,拿着这块玉佩,去长安福临阁,那里有的,你就能得到。” 她接着了玉佩:“乳娘,那你了?” “我还有事没办完。” “那个……那魏勋?” 第424章 “我不想让他这样就死了,太便宜了他。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等我了结了这些,我自会回去。” “回哪儿?” “富阳。” “乳娘,你叫什么啊?” “郭明月。” 乳娘让她先走,她挥了挥手,她又喊住了她。 “她怎么样?” “小草妹儿拨算盘贼厉害!” “我们一家人都厉害,除了……你娘亲。” 乳娘就这样走了。 遇见她纯属意外。 上次从东洲出来,芳草带的那封信,里面说到她不是柳家的女儿,柳敬之和夫人真正的女儿,应该被秘密养在东洲城内或附近,她只说她是她的姨母,未提及她家在哪里,而乳娘她又是一个什么身份。 可能只是普通家庭吧。 但她又说姓“郭”,会不会跟富阳郭家有关系? 她对着空气挥了挥手。 应该没关系。 即使有关系,那也没关系,反正她又不是原主,不需要寻求身世——这条“支线”就此拜拜。 抛开那些,总而言之,遇见乳娘还是很开心,希望她能够狠下心来解决掉那个渣男,手里握着那玉佩,心里还美滋滋的,回去给小草妹儿加鸡腿。 哈哈哈,不知道乳娘在长安的福临阁有多少金银珠宝。 一想想,就开心。 不管真假,想着玩儿总可以吧? 用孙小猴的姿势蹦跳几下,再学阿坤吹口哨,摇摇摆摆的往回走。 又开始想淮安了。 赶紧回去吧。 往回走要经过湖泊。 湖泊之上的月亮特别亮,映在湖面上的那一轮月,也是清澈透亮,湖水微微荡漾,月亮的影子轻轻波动。 沿着岸边走了一截,快回到住处时,远远的,看见一个背对着她的人。 李砚独自一人坐在河边。 停下脚步。 抬头望了眼不远处的帐篷,又看了看李砚。 她走过去,却没有靠近,只是在他身后的地方,坐下,隔了一段距离,就这么看着他。 恍惚间,似乎看见了他肩头上撒了一层……落寞。 隔了一阵。 他倒是转过身来:“你冷不冷?” 她起身过去,紧着他的臂膀坐下,轻轻撞了他一下:“你冷不冷?” “我……还好。” “屁,你肯定冷!” “屁……是什么?” “拍马屁那个屁,哈哈哈!” 说着她把他拉起来:“起来走走,走走就不冷了,生命在于运动,运动能够使人快乐。” “运动?” “你坐在那里,就是一动不动,起来走走,那就是在运动,跑步也很好的,当你烦恼的时候,就出去走走或慢慢跑上一跑,心情自然而然就会愉悦起来。” 三大快乐法则。 运动。 旅游。 买买买。 当然咯,吃,也是很快乐的事情,但她不想把“吃”放在其中。 第328章 相见 两人沿着湖边,走了一阵,同他说了些慢跑的好处,就鼓励他一块儿跑去来。 此时不流行“运动”或“锻炼”,像她在淮安每日清晨起来,绕着城内跑上一日,许多人都觉得…… 李砚问道:“觉得如何?” 她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道:“觉得我脑袋有问题。坐着,躺着,哪个不舒服,贵人出门都是大轿子牛车坐着,骑马多威风多气派,谁会没事儿走路,更像我这样折腾自己?” “你是为了增强体魄。” “嘿!”打了个响指:“你这样的明白人,屈指可数。阿明知道不,就是陈师傅的其中一个大徒弟,他就跑不过我,有一日,我们专门来了个比赛,就跑步,从这头跑到那头,直线,不转弯,就看谁跑得快。” “你摘得头筹?” “我倒是想,实力没到。” “那是?” “第一名是阿坤,第二名是孙老大,我是第三名,嘿嘿,小探花。我不服气啊,隔了一阵,又来了次比赛,我知道他们私底下有点嫌我烦,瞧我是个女子,又还是给他们发钱的东家,不大好意思真跟我比,于是乎,我设置了奖励机制,凡事参与比赛的,每个人奖励十文钱,重要参与嘛,前三甲,依次有一百文,八十文,以及六十文的奖励,发钱是真实在,你猜怎么样?” 李砚笑着问:“如何?” “一传十一传百,来了上百个人。当时是夏日,日头正大,我也不敢真让那么多人参加比赛,别说磕着碰着,要是谁中暑了,那可麻烦,我还得摊上药钱,最终以抽签的方式,选了三十人,我是第三十一号选手。路线,就是绕淮安城外一圈。” “所有人都挨着跑?” “得有裁判。剩下没抽着签的人,自愿原则,愿意当裁判的,每人两文,站在城外各个地方,进行监督,除了那两文,还有个优惠。”她看着李砚,狡黠的眨眼:“参加比赛的选手,监督的裁判,十日内,去‘将进酒’用餐,每满五十文,当场减免十文钱。” 李砚愣了愣,随即给了个类似“奸商”的眼神。 “一大早,城门一开,大家伙就在外面各就各位,比赛的地点还设置了清凉铺,有免费的酸梅汁和茯苓汤,来看热闹的百姓也很多。” 第425章 “最终?” “我是第四名。前三,不是阿坤,也不是孙老大,有个是府衙的衙役,有个是屠夫,经常挑担子去外面庄子,年轻人,脚程快,还有个,居然是个读书人。” “文人身子骨不如武夫。” “对嘛,我也奇怪,一问,原来是他家境贫寒,住的偏远,每日要很早起来,一路跑到学府路去。暂且不管他们,反正,我是超过了阿坤和孙老大,嘿嘿,嘚瑟了半天,我的爆发力不如他俩,速度没那么快,但是,我的耐力比他俩好啊,持久性强,在一半的距离,我就追上了他俩,然后……不好意思,甩开咯!” “你不仅身子骨好,脑子也好,看来多跑跑是有好处。” “哈哈,你是说我顺道宣传的事情吧?组织比赛的初心,确实是想要证明下自己的水平,但顺便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机灵。” “多谢夸奖。” 对着李砚抱拳,哈哈笑了几声,两人往回走。 第二日要找哈姆达要回话。 昨日语气不好,态度较为强硬,于是,哈姆达一大早就来找她回话了。 今日是赛马大会的第三日,还有其他的比赛,所以,天只是蒙蒙亮而已。 “请柳掌柜去一趟主帐篷。” 称呼换了,这是要谈公事了。 给她撩帐篷门帘的人是土木盆盆,哈姆达一路“嘿嘿”笑着,门口的土木盆盆还是第一次见的表情。 “听小儿说,柳掌柜着急要马,不知想要什么马?” “自然是好马。” 尤思烈笑道:“我这马王场的马,光是好马,就有十来种,烈风,惊疾,驰掠……” 这么一说,稍微有点尴尬。 她看了眼一旁的李砚,随即摆了摆手:“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溜溜,什么名字,我不管,我要亲眼见,见着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马当然是得见,只不过那钱数。” “哈姆达可有同尤思烈说起,关于定金的事?” 尤思烈看向哈姆达,一时,没有回复她的话。 她续道:“先给我十匹马,我就付定金,等后续的钱到了,再一手交钱,一手交马,如何?” 尤思烈略微一顿,紧着说道:“成。” 尤思烈一挥手,随即,有人走了进来,点点头。 “外面有两匹好马,你大可先好好看上一看。” 她示意小路子,小路子同一侍卫出去。 不大会儿,两人回来。 小路子向她点点头。 “场主是爽快人,既然如此,咱们就把价钱定了吧?” 尤思烈点头,然后伸出一只手来。 一只手。 五根手指。 “多少?” 好马……只要五官钱? 呃……不可能吧。 答案是no。 “柳掌柜既然同样爽快,就一个整,五十贯一匹。” 面上微微一笑。 心里xx一x。 普通马要卖二十多贯一匹,好点的,增加个百分之五十吧,三十多贯一匹,她觉得已经合理了。 对方却开出了五十一匹的天价。 要不是得绷面子,她绝对立即冲出看看——五十一匹的马,那是汗血宝马吗? 也还好,此时此刻,绷住了。 汗血宝马,五十一匹? 肯五十一匹卖给她的人,那才是……指一指脑袋。 马对于普通人而言(她就是普通人),属于奢侈品,对于马的认识与了解,仅仅限于普通水平,所以说,二三十贯钱,一匹马,她认为已经很贵了。 但是当时她,没有想起突厥敦马的事儿。 突厥敦马——得有银子,得有关系,才能拥有的好马,市场普通行情,一匹,不要一百贯,也不可能五十贯,来,报一个福气满满,吉利大大的数,怎么样? 好嘞——一匹突厥敦马只要八十八! 八十八! 八十八! 突厥敦马带回家! 而当时的她呢——脑子里就一个想法,这家子人,不厚道,包括,跟她嘴上义结金兰的哈姆达。 第329章 开心就好 “五十?” 只是重复了一遍尤思烈报的数,拧起了眉,一边看向李砚,后者倒是没什么波动,一旁的小路子,朝着她眨了下眼睛。 事先,几人商定好小动作。 “价钱合适,我眨左眼。” “反之,就眨右眼,怎么样?” 小路子眨的是双眼。 呃……双眼是个啥意思呢? 看向尤思烈。 拧着眉,摇摇头:“五十,太高,少这么多吧。” 她也伸出手来,一只手,五个手指。 土木盆盆瞪眼:“四十五?” 尤思烈看来他一眼,他低着头,退后了两步。 “如何?” “可少五百文。” 就少五百文啊? 虽说换作普通百姓,五百文就是不少的数,面对一次性采购两千匹马,少五百文,就是少了一千贯。 一千贯那就不是少数了。 但是——按照五十贯一匹,两千贯,那就是十万贯,少了一千,只是打了个9.9折而已。 才九九折。 “先前那几匹马,马还是不错,只不过,其他马儿的品质……毕竟,也不是一个很小的数目。” 第426章 “每匹马都有各自的秉性,自然不能一模一样,可都是同一个马场出来的马,品质不会相差甚远,你们大可放心,先付一个定金,等到交马的时候,再仔细着一匹一匹马的查看便是。” “什么时候可以交马?” 尤思烈笑道:“看你们什么时候能交剩余的……是现钱,还是其他货物?” “场主想要什么?” “都可。” “不管是铜钱,金银,还是其他货物,我们都没问题,只不过……” “只不过?” 几人都望着她。 她看了眼尤思烈,低头摆弄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续道:“这个价不实诚。我们跑了那么远,跋山涉水来了一道,只拿到这样一个价,哈姆达,你说是吧?” 哈姆达愣住。 尤思烈和土木盆盆看着他。 紧着,哈姆达挤出一个笑脸来:“柳掌柜远道而来,实在是辛苦,谈买卖的事情也不要着急,咱们再好好商量便是。” 哈姆达转向尤思烈:“我与柳掌柜投缘,前几日多聊了几句,这才知道她想要买马。” 土木盆盆板起脸来:“哈姆达,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自己没个数吗?” 她立即看向土木盆盆:“哈姆达给我说什么不该说的啦?” 土木盆盆不说话,只是瞪了眼哈姆达。 “柳掌柜是远道而来的朋友,我们也是相谈盛欢,生意归生意,买卖是买卖,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大哥,我还是懂得的。”哈姆达转向尤思烈,右手搁在了左侧胸口上:“柳掌柜是我们珍贵的朋友,前几日才帮助了我们,最终该如何决定,那都是父亲的决定。” “对,是珍贵的朋友。”尤思烈点头,续道:“养大一匹马,不容易,结交珍贵的朋友,同样不容易,且在前几日,柳掌柜作为医师,还帮助医治了我的朋友白毛玛措,我们理应表达出最大的诚意。” 尤思烈起身,也是将右手搁在了左侧胸口,敲了几下:“柳掌柜,每匹马,再少五百文。” 一匹马少,一贯钱,那就是九八折。 想起后世的各种打折,折扣,折上折,九八折确实是不大能够看。 但也可以理解,人家不是给少了两千贯钱出去? 她那铺子要挣个两千贯,得费多久的功夫? 在起身之前。 她看了眼小路子。 小路子的一只手捂住了左侧眼。 捂住眼? 这又是个啥意思? 她顺势起身,同尤思烈抱拳,嘴里的话没说出去,尤思烈先说了。 “只不过,眼下正值冬季,马儿要迁移,难免吃点苦头,多少影响品质,要是柳掌柜着急要,不如先定一半的量,等剩下的,开了春,再如约送达。柳掌柜,你看如何?” “那先付一半的钱?” “可以的。” “能否容我考虑片刻?” “自然是可以。”尤思烈看向外侧:“我命人送些吃食来,你们先用餐,今日是赛马大会的第三日,我得出去看着些。” “你忙。” 尤思烈、土木盆盆,以及哈姆达出去了,帐篷里剩他们几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朝小路子眨眼,双眼同时眨那种:“还有这个。” 眨了眼,她又捂住左眼。 李砚也看向小路子:“如何?” 小路子眨了眨眼,低声续道:“我这是忘记了,后面这个,我一个劲儿眨眼,可你没看见呐!” “价钱合适吗?” 小路子点点头,看向李砚。 李砚则看向另外的侍卫,侍卫的眼神扫了一圈,手指搁在耳边,再在嘴前竖了起来。 李砚说道:“略高。” “那先订一半的量?” “若是能再少上一些,先订一半的量尚可。” 李砚指了指外面。 她继续问道:“马的品质如何?” 那侍卫大哥回答道:“中等偏上,暂时不知其他马的品质,不知是否是以次充好。” “其他的马,倒是可以再看看,等我们看过他们实际喂的马场。此外,草场?” “听闻马场主手中有几块草地。” 晚些时候,她在外面找到了尤思烈。 尤思烈正在同白毛玛措讲话,还没靠拢,白毛玛措的女儿措达对她露出了大大的笑脸:“是你!” 措达小跑过来,同她行礼。 她跟着比划了个同样的手势。 “等赛马会结束,同我们去赫拉玩耍吧!” “多谢措达的邀请。我还有要事在身,此时来跟场主告别的。” “你要走了?怎么不多耍几日……” “今年有机会,可一定要去见识一次赫拉!” “好呀!我带你游玩!” 白毛玛措的女儿倒是一个十分热情的姑娘。 一旁的赫拉国国王众多儿子当中的一个,吉利,他站在一侧没什么存在感,也不怎么说话,只是对上她的视线时,幅度很小的点了下头。 白毛玛措也跟她说了几句,紧着,尤思烈说要送她一截。 “此时就要离开?” “有急事。”转过身,她稍低了声:“本来就耽误了几日。此次的事,我还是想好好同你谈上一谈,但日子上有些吃紧,按照咱们前面谈好的,每匹再减两百文,我就先拿一千匹的量。钱混着一部分货,月底之前就能送到。” 第427章 “这……” 第330章 没有烦恼 尤思烈在犹豫:“这……” “你要是同意,咱们现在就拟个锲书,现在人多,一时半会,也没谁在意,签好契书,立付部分定金,在晌午前,我正好能返程。” “定金?” “先付两成的钱作为定金。” 一千匹马,将近五万贯。 两成的钱,差不多一万,折合成金子,接近一百四十斤。 一百四十斤倒不是说多重。 只是这里是西北,比起淮安等地,交通运输不方便,别说一百来斤,就是十来斤的金子,那都是有一大把人和狼惦记着。 人惦记金子。 狼惦记人。 她不知道李砚他们怎么把金子弄过来,但十天左右就能送到。 难不成……早些时候,埋在了附近? 想一想,很有可能。 十天时间还是很紧。 “既然柳掌柜急,那我们先去拟契书?” 尤思烈如此说,那就是成了。 砍掉一百文。 节约了一百贯钱。 尽管李砚要求谈的不是这一点点“蝇头小利”,而是要尤思烈手中的其中一块草场。 在她跟尤思烈说的时候,小路子的眼睛眨都没劲儿了。 李砚也在旁边,可他没开口。 “老李,你去看看,契书由场主拟就好。” 小路子嘴角就是一抽抽。 契书,他们原本早拟好。 这个东西以后有大用处,所以,在事先之前,那是一字一句都有斟酌。 当然,她这么说,尤思烈表示非常满意。 晃眼一瞧,主动权在他们手里去了。 “咳咳……主子,咱们……” 小路子给她挤眉弄眼。 她一巴掌摁在他脸上:“你不要挡住我。你,还有老李,你们几个先进去,我去那里看看。” 不远处。 正是一片欢呼声。 那位炫技男子也太显眼了。 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多少人,一眼就能看见他。 她的目光被他所吸引。 顺着那方向,不自觉往那边走。 小路子还来拉她:“柳掌柜……现在,现在正是关键时刻,你……” 你怎么能被男色所惑呢? 哈哈哈。 小路子的内心独白,应该是这样。 她不理会小路子,往那边而去,那边正在玩类似踢毽子的游戏,不是毽子,而是藤编小球,十几个年轻男子,几个妙龄女子,其中,那炫技男子正在当中踢,她走过去的一路,就已经使用了五六种法子。 的确是炫技。 但人家确实是技术好呀。 哎哟,机会来了—— “小心!” “接住!” 藤球飞出了人群中央。 谁顶了那么一下,藤球向着她所在的方向飞来。 “铃——” “铃铃铃!” 藤球中央有两个小铃铛。 加快。 上前两步。 抬起脚,用脚尖接住了藤球。 而藤球正好稳在她的脚尖之上。 紧着,几个变换的姿势,立即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不少人围了过来。 换作她来炫技。 倒不是“炫技”,小游戏而已,谁还能没踢过毽子,况且,这藤球是不规则形状,不是光滑的球面,停在某个地方并不难。 除了脚尖,她还使用了手指间,可惜没能转篮球那样转一翻。 手上的小技巧,很少有能难到她的。 半分钟的一段solo,立即吸引了炫技男子的注意。 她将藤球抛过去,对他扬眉一笑:“如何?” 开始battle,半个小时后,大家已经是好朋友啦~~ “没想到你那么厉害!投壶,你投壶如何?” “没投过。” “那我教你!” 炫技男名为富泰,跟他聊了几句,人家根本不是有意炫技,而是运动系统发达,许多草原上的运动对他来说,都是很简单的一项。 富泰要教她投壶。 她拿起那箭头,只听得轻微“嗖”一声。 “中了。” “你运气不错啊!” 她眯了眯眼,拿起第二支箭来:“再试试,我运气如何。” 中了。 一只壶,极快被她插满,且没有失手的时候。 “你……你肯定是骗我,你一定是个投壶高手!” “我没骗你。” “我不信。” 周围的人纷纷表示不信。 玩了几个项目,直到她得招呼侍卫来拿奖品,呃……瞥了眼,小路子站在旁边,李砚也在旁边,两人脸色不大好,再旁边还有尤思烈、土木盆盆和哈姆达。 “来啊,来投壶啊!” 她朝着几人招手。 措达倒是拉着吉利也来投壶了,节日的气氛就是如此欢乐。 直到晌午。 尤思烈给她使了n多个眼色,然后是跟小路子一样的眼没劲儿了。 “不急不急,我再玩会儿。” 她跟着富泰去了。 假装看不见黑脸的一众人。 跟富泰一块儿,她才支走了其他人:“咱俩现在是朋友了吧?” “那是当然!” 晌午时太阳大,光照强。 第428章 可阳光下的富泰,那笑起来,真是比太阳还晃眼。 富泰咧嘴笑,露出一排整整齐齐的牙齿:“你要是想问我什么,尽管直说,我要是知道的能说的,一定是言而不尽!” 富泰倒是爽快。 她试探着问道:“听闻你们家在库勒?” “你是说库勒马场?”富泰往后看了眼,回头再说道:“你们是来找尤思烈买马的吗?” “是想买马。” “马王场的马,不行,但尤思烈确实是有些好马,他将马分散在多个马场和散养的山头,你找他买马,只要看好是什么马就成。对了,还得看你买马是要干什么用了,不同地方长大的马,性情有所不同。” “是这样啊。”她笑着点点头,续道:“我还想了解下草场,哈姆达说库勒马场附近一带的草场不错,他们报的马价,高了那么一点点,但哈姆达说可以把库勒草场送给我们。” “库勒附近的草场?送给你们!那怎么可能!” “怎么回事?” 富泰示意她往远处走些:“库勒马场原本是马王场的一部分,后来出了事,变成了烫手山芋,兜兜转转最终给我阿耶接了手。这里面变过十来次,因为郭家的缘故,尤思烈也收回去过两次,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不清楚,可我可以肯定的同你说,库勒马场此时在我们家手中,不属于尤思烈。他要那么说,就是……哦,同你说的是哈姆达?” “对,就是哈姆达,他竟然骗我!” 第331章 落袋 比起哈姆达等人,富泰实在是爽快,既然他不方便说,但人家表示可以带她去一趟:“你亲自去看看,看见如何便是如何。” “从这里去库勒要多久?” “咱们策马扬鞭,最多两日,就能到达库勒,而你说的那个地方,如今不能骑马,只能靠步行,约莫走上半日。你要是去了库勒,我当然得邀请你去我家坐坐,我阿母煮的羊奶是世上最好吃的,还有酪子,可是一等一的美味!” “哈哈哈,冲着世上最好吃的羊奶和酪子,怎么都得去一趟库勒!对了,你们库勒的马,怎么样?”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尤思烈的脸色不大好看,连带着一旁的小路子等人,她假装看不见,只是扫了眼李砚,他倒是沉得住气。 “契书的事儿不忙,我先去库勒看看,今日还在举行赛马会,场主先忙着吧!” 尤思烈暂未开口,土木盆盆抢先说道:“你先前不是说着急走?” 她收了脸上的笑容,看着土木盆盆:“你是有什么指示吗?” “指示?你出尔反尔!” 哈姆达露出笑脸,赶紧说道:“草场等地最是自由,来也自由,去也自由,就像雪山之巅的飞鹰,咱们马王场最是好客,欢迎诸位贵客再来!” 一行人离开了马王场,富泰要带他们去库勒,提前离开了赛马会。 “我闲着没事儿,就来凑凑热闹,像是今年的塞会我已经参加过好几次了,总能博得头筹,倒也没什么意思!” 富泰没有炫耀的意思,语气里还颇有无聊的感觉,对于他来说,比赛太轻松,他真只是来解解闷而已。 富泰悄悄说道:“我本是不来的,我阿耶让我去放羊,我才不想去放羊。” “你不是草场主的儿子,还需要你放羊?” “草场主的儿子又怎么了?从小,我就要打草,喂羊,清粪,放羊,还要给羊剪毛,干的活儿可多了!” 直到他带头骑马跑起来,话才停了,可骑了一阵子的马,她就受不了了——臀部也太疼了点。 此外,她发现一个问题。 可以说是现象,但真的是问题。 “怎么没有马蹄?” 她指着马蹄,一脸惊奇。 其他人倒是一脸诧异看着她。 小路子蹲下去,指着马蹄说道:“这不就是马的蹄子吗?”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她挨个把每匹马都看了一遍,没有一匹马上了铁蹄,此外,马鞍的质量也很是糟糕,怪不得,她总难受,从未注意到马鞍和马蹄的问题,尤其是马蹄。 走了一路,怎么没有发现马没有上铁蹄子? 居然没有给马穿鞋??? 盯着看了半天,她忽然就笑了:“商机,商机,大大的商机,哈哈哈!” 周围的人退远了点。 她则看向李砚,快步走过去,又站住招呼其他人继续前行:“先走吧,别耽误时辰。” 晚些时候,其他人都睡了。 她赶紧偷偷摸摸把李砚喊出去,两人往外走:“我问你个事儿啊,马,怎么不穿鞋啊?” “马着履?” “对啊,没有吗?” 李砚皱眉:“马为什么要穿?马……马蹄。” 原本皱起的眉毛,拧得越来越紧。 忽然,李砚笑了起来:“从来没人想到给马穿鞋,倘若,倘若马儿穿上一双鞋,它们就能走得更远,不管是草原,沙漠,山地,还是上战场,这就像我们一样!” 李砚就地脱了鞋,脱了袜,往前跑起来,跑了几十步又返回来:“不穿鞋,真难受。” 她看着他,一挑眉:“你明白了。” “我知道你说的那词是什么意思了。” “词?” “商机。” 第429章 “商贾之人,眼中所视的机遇。” 她双手抱胸:“你觉得如何?” “该给马儿穿怎么样的一双,不,两双鞋?像我们这样的?”李砚摇头。 “铁蹄。” “铁?” “可是……马本就贵,若每一匹马,都配上四个铁蹄,那就是一笔不少的支出,何况是成千上万的马。” 李砚换了个话题:“为什么跟着富泰去库勒?” “我们原本的目标就是马和草场,为何不一举两得?库勒在富泰家手里。” “无论在谁手中,库勒都得经过尤思烈的同意。马王场一带,不像是中原等地,认人不认地,当初郭家,就是故意留了这么一手。” 按照李砚的意思,郭家故意放手——明面上是有心无力,实际上是故意使坏,将马王场一带打散。 尤其是敏感时期,李砚所代表的一方,并不方便出面,里面的原因更加复杂。 “那草场怎么办?” “先拿到契书,再从长计议。” “尤思烈的报价?” “多少无妨。” “怎么无妨啊?能多省一点钱,不多一双铁蹄吗?” 李砚笑了起来:“走吧,我们去库勒看看,一路上,或许你还能给我一些更大的惊喜。” 对于她来说,发现“马蹄”没有“铁”,已经是很大很大的惊喜,尽管这个“发现”距离让马真正拥有一双铁鞋,还有很远很远的路程。 马掌最早出现于古罗马,要固定在马蹄下部,除了短钉子,还需要借助皮革来捆绑,类似于古罗马时士兵所穿的罗马鞋,所以,又称之为“马凉鞋”。 而在同个时期的秦汉时期,据说,并没有相关文献记载,有学者表示,那个时候对马蹄的保护方法就是用烙铁——烫一烫,更坚硬。 从秦汉到唐宋,中原地区都没有发现过马掌,一直到元代,才开始出现马蹄铁。 走平路还好,要走山路之类的,马儿也容易打滑,用上马蹄铁的马自然有所不同,特别是应用在某些特定情景。 其实,话又说回来,马已经是奢侈品,再加上四个铁蹄,普通人更是不敢相信,可是,对于上位者而言,那就不同了,这是军事实力的一种证明,而且,可以落实在战场之上。 有些东西,有人发现了,不一定能派上用场。 关键还得看人。 整个队伍的气氛,一下子就不同了。 一路欢乐的到达了库勒。 下了马再步行半日,就可以到达曾经的库勒马场。 等真到达库勒马场时,众人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第332章 为安 一心人,一路欢乐的到达了库勒。 下了马,换步行,半日,就可到达曾经的库勒马场,半日后,等一行人快到达库勒马场,越是靠近,每个人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富泰瘪了下嘴:“看吧,我没骗你吧?” 情况或许不好。 可……眼前的场景,足以用“糟糕”来形容。 库勒曾经是一个马场,既然是马场,自然是拥有一大片绿油油的青草地,成群的牛羊,以及奔驰的骏马。 在她眼前呈现的库勒草场,放眼望去,极大一片地,没有一根绿草。 蹲下去,用手捏了捏泥土,再嗅了嗅手指。 除了泥土的腥气之外,还有就是一股烧焦后的气味。 “这里曾放火烧过?” “怎么可能。” “那……为何有股子焦味?” 富泰耸耸肩:“这就得问……” 他双手合十,闹着玩一样,向地面拜上了一拜。 “你们跟我过来,一定要小心,咱们往前走,千万不要说话。” 富泰在前面走着,指了不远处一个地方:“就是那里,看一看就成,不要起什么别的心思。” “为什么?” “你自己去看。” 不远处的一个地方,乍看一眼,只是一块黑黢黢的泥土地,等他们走近了,这才发现“别有洞天”。 由于都是黑乎乎的,倒是不容易发现。 实质上,这里是一道天堑。 像是巨人劈下了一刀,在地面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沟渠。 草原之上凭白出现了一道狭窄的裂缝。 奇怪吗? 在她看来,并不奇怪,乳娘那日给她提过。 “这件事我是知晓的,库勒原本有个马场,后来荒废了,因为那里的草根本无法食用,一大片地都受了诅咒。” “诅咒?” “在一场地动之后……” 乳娘所说的“地动”,就是地震,其实,这些地方很少有地震,当时的地震振幅不大。 山坡还是垮了些,大地裂开了几条缝隙。 被诅咒的魂魄,就从那些缝隙里钻了出来,笼罩在了库勒草场之上。 至于富泰所说:“看一看就成,不要起什么别的心思”,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先前的天还阴着,说来也奇怪,下一瞬,云朵就飘远了,一时间,太阳露出脸来,撒下来的阳光,就是一束电筒照出的光。 光线笔直往下。 顺着裂缝,紧贴着岩壁,一路往下。 她一眼看见裂缝底下闪烁的光芒。 五彩缤纷。 岩壁之上有宝石? 第430章 光线一过去,犹如一双双猫眼,绽放着各自的光彩。 一下子就入了迷。 忍不住往前一步,想要探究其中的奥秘。 有人却在此时拉了她一下。 感觉有股牵引的力,但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来啊,来啊……” “微微。” 声音就在耳畔。 她眨了下眼,立即顿住,大喊一声:“停下!” 紧着,拍了几下手。 此时,不远处的裂缝边缘,正好有人走到了那里。 有人快。 有人慢。 她就是比较慢的那个,李砚比她更慢。 而一侧还有富泰,他正双眼直勾勾的望着裂缝。 “富泰!富泰!” 赶紧去拉富泰,他捂住眼,一个劲儿的摇头:“糟了糟了,看不得,就是看不得!” 唤醒其他人。 及时悬崖勒马。 可就在这个时候,她愣住了。 “怎么了?” “好像……地底下在动?” 富泰惊慌道:“你前面是不是大喊大叫了?糟了,那些脏东西要出来了!快跑,慢了会被吞掉!” 脏东西? 会被吞掉? 说得是玄乎其玄,但她也知道得赶紧跑——别去质疑这些事情的真实性。 一路狂奔。 此时此刻,绕淮安城跑那么久的基本功,终于展现出来了。 跑得那叫一个飞快。 可没跑几步,突然回头——李砚落后面了,金主怎么能丢呢? 立马掉头。 “我拉着你跑。” “不,你先……咳咳咳……” 眼前的世界像是变了。 整个人向后昂。 像是被摆在棋盘上的棋子,棋手生气了,一气之下,将整个棋盘一把掀翻,紧着,棋盘上面所有的棋子,统统倒向一侧。 她在倒。 双手去抠地。 只能抓到一把泥土。 向后倒。 离开了地面。 旁边就是李砚,他跟她一样在向后落。 不知哪里来的可能性,明明隔了一两米,因为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尽管如此,她还是一把抓住了李砚。 两个人一起向后落。 越来越快。 心跳却几乎停止。 “啊——” 她喊了,也听见了其他人的喊叫声。 他们坠落了裂缝之中。 “脏东西出来了!” “会被吞掉!” 呃……他们真的被吞掉了。 以上就是最后保留的意识,她同李砚坠落进那道天堑裂缝之中。 眼前徒黑。 世界拉上了帷幕。 全剧终。 得了……就这样结束吧,想是这样想,但又觉得不甘心,她只是顺道来一趟马王场,其实,她真正的目的是去寻找盐碱湖,她还想要赶紧把玻璃整出来。 有了玻璃才能挣大钱。 桃夭铺子一直还没升级。 还没给周胜最有力的反击。 她还没腰缠万贯,没富甲一方! 不不不……真不行,这样想着,忽然就睁开了眼。 一丝丝光亮。 仅有一丁点的光。 适应了很久,她才能重新睁开眼。 缓慢看了一圈。 鼻子嗅了嗅。 再回过神来,手里还拽着一人——李砚。 “老李?老李?” 李砚没有反应。 她想凑近些,拍拍她的脸。 可刚一动。 嘴里就是一声尖叫。 “啊——” 像是有个扩音装置。 只是她一个人的一声尖叫而已,放在这裂缝底下,竟然放大了无数倍。 “啊——” “啊——” 除了增强功能,还自带了重复播放的功能。 紧着。 大地开始颤抖。 有石子和灰尘簌簌往下落。 “别叫了。” 这是富泰的声音。 然后有人扑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李砚的气味。 隔了好几分钟。 大地才停止颤抖。 倒是没多少大石子。 几人身上都是厚厚一层泥灰。 “怎么回事啊?”她悄声问道。 愣了一下,她一把抓紧李砚:“没对……是,是我,我脚给扭了。” 略微抬头。 只是一丁点的光线,她就看见了自己脚踝肿胀的一坨。 上次从南方回来,脚崴严重,董杏林说她今后会习惯性崴脚。 她还一直没“习惯性”崴脚。 直到今日……莫名其妙就给歪了。 第333章 心累 “看一看就是了。” “别有非分之想。” “不然,会被脏东西吞掉!” 富泰的话从一开始就没说对,这玩意儿不能“看”,看了就要遭,可要“眼见为实”的人偏偏又是她自己。 尴了个尬。 他们拢共二十多人,此时掉落裂缝的有十来个,剩下那十来个去了哪里? 她不想因为她白白牺牲了十几人,每一个都是鲜活的性命,而且,他们也没干个嘛,只是看了看裂缝——趁着阳光正好的时候。 阳光。 光线。 此时身处裂缝底部,四周光线昏暗,能找着人就不错了,哪里能分出来张三李四,对了,小路子呢? 第431章 “小路子?” “小路子?” 把声音压到最低,嘘声喊小路子,却没能得到回应。 摸黑前行吧,总得把人给凑齐了。 富泰朝她伸出手来,低声说道:“我们往前面去看看,看有没有出去的通道。” 嘴里的“好”还没出去,李砚先说道:“一起去危险,你先去看看吧。” “也是,那我去看看。” 李砚走到她一侧来:“你不是脚崴了?” 她一直坐在地上,心思在周围,一时间没想起来自己的脚踝,低头一看,看不清,但是能感觉到一股“沉甸甸”的痛。 “哎哟……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但你一说,痛,痛……” 痛得根本挪动不了。 “你先别动。” 李砚蹲在她身旁,手轻轻放在她脚踝上。 “轻点,你轻点,哎哟,再轻点!” “有些严重。” “习惯性崴脚,谁能料到会在掉下来的时候……”说不下去了,开始一阵阵的痛。 她不说话了,等着富泰回来。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富泰返回:“前面没有出路,这里也上不去,往里面有个夹道,不知道能不能出去。” 大家伙也没个火把,只有几个火折子,却也没有火柴等可以生火的东西,只好都聚拢到一起,他们是踩着时间点过来的,此时天色不早。 裂缝底部更加昏暗。 十几人背靠背坐着,相互取暖。 刚天黑的时候还好,没过半小时,她后脖子阵阵发凉,胳膊上汗毛竖起。 “你过来些。”李砚把他的外衣脱下。 “不……”她凑近了些,让他把衣服重新穿上去,再紧紧靠着他的身侧:“就这样吧。” 又隔了俩小时。 好家伙——直接给她冻醒。 脚崴后肿胀,应用冷敷,再换热敷,此时正好自动做了冷敷。 冻了一晚上。 第二天很早,估摸着四点多,她从双肩包里翻出来了董杏林给她准备的跌打药,却发现不方便涂抹,李砚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 “别担心,我们可以出去的。” 这话是她听李砚说的。 “我不担心能不能出去。” “那就好。” “我就担心我们什么时候被脏东西给吞掉。”刚那么说着,碰巧,一束光从裂缝顶部落下,光落得缓慢。 “别看。”李砚去捂住她的双眼。 她掰开一丢丢的指缝,望出去,跟着那光线移动。 这时才看清那些“猫眼”的真面目。 的确是会反射光彩的宝石,稀奇的人相邻两块石头,颜色极其相似,看起来就像是一双双摄人心魄的眼睛。 与此同时,她注意到宝石附近有一些小东西。 像是一种植物。 望了好一阵子,她才看见那是“蘑菇”。 像是,又不像是。 忽然……平白无故,感觉到了一阵眩晕,登上海船一样,海浪拍打过来,她跟着船身晃动。 晃—— 晃—— 她感觉自己向后倒。 但没有碰上坚硬的石头或许冰冷冷的地面。 “微微?” 眼前变黑了。 紧着,一双热手捂在眼前。 不知过了多久,她能感觉到热乎感,那是阳光照射在身上的感觉,一股热流,潺潺流淌,没再睁眼,然后,她嗅到一股子特别的气味。 枝头刚绽放的嫩芽,带着露水的清新与一丝凝霜。 泥土的气息与青苔的悬液。 还有……含有海鲜气味的淡淡腥气的海风? 哪里来的海? 摇了摇头,她撑开一丢丢眼皮。 不远处的猫眼石在闪耀,仅仅看了眼就闭上,抓住李砚的手:“你扶我一下,别睁开眼。” 支撑着他起身,凭感觉,摸着往记忆中的地方去。 她还就不信了——摸着崖壁,往上一探,入手触感冰凉。 那是一颗猫眼石。 一手扶着李砚,一边去抽靴子里的匕首,撬了几下,倒过来匕首,敲打几下。 富泰的声音传来:“你轻点,不……住手,赶紧住手!” 在第二声“住手”响起的时候,她已经感觉到了“松动感”。 轻微一声“当”,猫眼石落到地上。 “别啊……” 富泰的话还在耳边,她立马捡回了猫眼石。 入手冰凉。 夏天里手心抓着块冰棍一样。 下意识要扔掉,但她偏偏又抓稳了,就是不扔,嘴里念叨:“热乎热乎热乎乎……” 脑子里冒出这样的想法来。 忽然手心里的猫眼石就不再冰冷,等她摊开手,手中的猫眼石只是微微发凉而已,刚从冰箱保鲜层拿出来。 慢慢撑开眼,一条眼缝,光线昏暗,却不影响她看清手中的猫眼石。 不是宝石? 拿起来端详,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大拇指差不多的个头,黑黢黢的,碳色,对着上方的微光,石头表面一层像是裹了银光粉。 这是什么? 搁在地上,用匕首砸了砸,并未粉碎一丁点。 研究了半天,搞不懂这是什么,不过,她发现一件重要的事情。 “你晕不晕?” 第432章 “你呢?” “有没有出现幻觉,看见什么,听见什么?” 十来岁围着看她捯饬了半天。 没有一人觉得眩晕,或者是有幻觉。 其实,早些时候,她感觉自己像一盘被推翻棋盘当中的一颗棋子,坠落裂缝地下,这种“感觉”不科学,他们应该是出现了某种幻觉,甚至于被集体催眠——其他人跟她一样,觉得天旋地转,被迫掉入裂缝。 如果他们近距离接触猫眼石没有问题,那么,令他们出现幻觉的东西,就不是崖壁上无数颗猫眼石。 “那是什么?”富泰依旧不敢大声说道:“但是明明真是在地动,你看,地上那些碎石和灰尘。” 第334章 新起点 仔细回想,他们一行人站在裂缝边缘,借着太阳光,往下眺望,就是这瞬间,前后不过几秒钟的功夫——遭了,集体中招! 这其中有个问题,当时,大家不是齐齐站成一排,以同一个角度看出去,有人看见了闪耀的猫眼石,有人只是瞥了眼,有人根本还没来得及看见。 说到了这里,有侍卫低声说道:“我就没看见,我绑带松了,我当时正捆来着。” “那你是否觉得眩晕?” “晕!上下颠倒,整个人晕乎得厉害!” 那既然如此,暂时性排除猫眼石看不见的魔力。 她在这时想起闻见的气味:“当时,后来,以及现在,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气味?” “什么气味?” “嗯,就是……”这还不好形容,说出来落实了“神乎其神”,这里是草原,这里是裂缝谷地,怎么可能有海边的湿气? 除了她,包括李砚,富泰,大家都没有闻到什么气味。 如果闻不到,则不好说明。 稍微缓了缓,众人在附近摸索,她崴了脚,只好坐在原地等,有人往上,试图以徒手攀岩的方式上去,有人往两头去,这里是一条狭长的裂缝,前面后面都还有一定空间。 往上爬的,上不去了。 “黏稠,手上像是摸了……” 那人好阵子没说出来,一旁的人倒是补充道:“像摸了一把浓痰。” 往左侧去的,返回来了。 “不行,前面没有路了,往上也不行,封了顶。” 只剩往右侧去那条通道。 李砚也去了那边。 等了好一阵,她又开始打瞌睡,睡着了又醒了,一行人才出现在她面前。 她揉揉眼:“怎么样?” “往前,没有路,往里,倒是有一条地缝。” “往里的地缝?” “地底下裂开的一道缝隙,进去走了很长一截,没有找到尽头,不确定里面是否有通道,里面光线十分暗,晚点,再去试一试。” “不。”富泰神情严肃:“我们不能再进去了,里面极有可能是通往地狱的大门,再进去,我门会触怒神灵!” “地狱之门?”她倒是很想进去问问,干嘛给她送到盗版大唐来,啥时候能送她回现代去:“谁带我进去瞧瞧?” 此话一出。 没人搭理她。 “老李?” “你为何要进去?” “我怀疑……里面有线索。” “什么线索?” “嗯……让我们集体产生幻觉的线索,你们想啊,如果不是猫眼石,那肯定是有其他致幻的物体。” “那又怎样?”富泰焦急起来:“我们应该在意的是如何出去!昨日傍晚到现在,现在应该快到晌午,除了我们几个,其他人在哪里,如果他们在上面,怎么都应该来救我们了啊!起码,吼上两嗓子,让我们听见啊!” 富泰说得很有道理。 成——研究如何出去吧? 尝试了好几种法子,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徒手攀岩,最厉害那个往上爬,其他人在下面时刻准备接着。 持续了半日。 天黑了。 众人再次抱团取暖。 没有吃食,没有水源,人是坚持不了几日的,最多三日? 所以她来了句:“有水,可以坚持个七八日,没有一点水,顶不过三日,其实,尿是可以饮用的,暂时缓一缓,起码保住一条性命。” 一堆勇士。 没人搭理她。 行吧,她来自救——她也没打算喝一捧自己的尿,只是借这个借口去那个地缝看看,但她得有人搀扶着,十几个人,清一色雄性。 李砚陪她去了。 “你……当真,要?” “给我个火折子。” “我……我给你打着吧?” “也成。” 由李砚搀扶着往里去。 可刚进去她就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凉意。 赶紧问李砚:“冷不冷?” “有些。” “是不是比外面温度低?” “好像是。” 再往里一瘸一拐走几步。 寒气顺着脚后跟,直往后背爬,钻进了后颈脖子里去。 突然。 她抓紧了李砚的胳膊,悄声问道:“闻见没有?” “嗯。” “是不是那种……那种气味?” “的确是有种气味。” 李砚话音一落,立即,她感觉到了眩晕。 一阵天旋地转。 倒……倒……要倒地了! 第433章 不不不! 不是倒地,在她身后是炽热的岩浆! 热! 滚烫! 眼瞅着她要掉进岩浆,头发丝已经被熔点一半,脚,一只脚掉进了岩浆之中! 她要挂了! 等一下——脚? 她的脚踝什么时候消肿了? 那么想着,扭了扭脚踝,哎哟,痛出一额头的汗水来! 就在此时,牙齿咬了一口舌尖,一股子血腥味冲上大脑,眼前一下子清明起来,猜猜她在干啥? 她正趴在地上游泳呢! 一个人瞎折腾!! 再折腾两下那只脚,估计就能成功玩废。 而再看李砚。 噗嗤—— 不好意思没忍住,他正紧紧贴住地面,面朝下,像是要把自己与地面融为一体一般,同时,他的双腿正在猛烈抽动。 在逃跑? 反正看起来颇具喜感。 她屏住呼吸去拍李砚。 没得反应。 往外拖。 一边是脚疼,一边又没力,只好赶紧倒出去,喊了人来接他。 那俩侍卫进去却没出来。 “你们俩进去,屏住呼吸。” 后面几个侍卫远远的就用衣服遮住口鼻,一进去,却是没有返回。 她大大呼一口气。 进去一看,人都倒地了。 这样不行。 “我进去!” “等等。”她看了看里面的人,立即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撕了几块:“拿去洒尿,再捂住口鼻进去,快点!” 侍卫迟疑。 富泰却立即拿去了:“我来!正好能有一点!” 富泰脖子一横,进去了。 她拦住后面的侍卫。 只是几秒而已,有了动静。 富泰单手拖着个侍卫的腿,把人拖了出来。 后面的侍卫赶紧进去,来来回回几趟,终于把人都捞了出来。 “什么情况啊?”富泰瘫坐在地。 此时地上的人还没有醒。 她看向那个地缝:“看来,产生幻觉的东西就在里面,靠的是……气味。” 一定有某种物体。 可是……他们不是进去过? 当时没有产生幻觉。 等几人醒来。 她问道李砚:“你看见了什么?” 李砚看向富泰,眼中有过惊恐:“地狱之门。” 第335章 冬雨 包括李砚在内,进入裂缝后晕倒的几人,每人都表示去了“深渊”或“地狱”,里面是各种恐怖的场景,他们在奋力挣扎,却又深深的无能为力。 富泰更是害怕极了的模样:“我说吧,真不能进去!” 几人暂且相互搀扶着离开那个地方。 回到原本待着的地方。 一冷静下来,个个面如死灰。 上不去。 下不去。 前后没有出路。 没有吃食,没有水源。 光线昏暗,夜里冰冷刺骨。 完了。 有人开始抱怨:“明明好好地,咱们……咱们非得来这里一趟?” “就是。干嘛非得来看看,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反而把自个儿的小名搭进去。” “嘘……别说了。” “我都要死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别说这些丧气话。等天明,我们再想想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我再爬一次,我们来的时候,我往下看过,地面距崖底应该不会太远。” “可我们爬了那么久,根本没有个尽头!” “明日再说。” 听着大家的话,她只是闭着眼,继续躺着不动。 前后的经过,她已经梳理一遍。 从马王场到库勒。 徒步到裂缝地带。 富泰告诉他们,看看就是,别有非分之想,就在此时,一束光落到裂缝里,像是打开了房间的灯源的开关,瞬间,他们看清了崖壁上的猫眼石。 于是……产生了某些念头。 随即,整个人以玄幻的方式,倾倒,坠落。 醒来的时候就在裂缝底部。 在这里不能大声说话,不能有大的动静,不然,会导致地震。 裂缝真的在震动。 脚底下似乎有一只沉睡的怪物。 夜里的裂缝低谷,还有阵阵寒气,冰冷,凛冽,阵阵刺骨的凉意。 再然后就是发现了一端的狭窄缝道。 他们进去了,没能找到尽头,也没有找到出口。 在第二次进去的时候,出现了意外。 幻觉再次产生。 地狱? 只是幻觉而已。 而之所以是“地狱”这个主题,据她猜测,应该同富泰的话有关——在此之前,他对他们进行了心理暗示。 不能去库勒草场。 不能有非分之想。 不能进入通往地狱的深渊。 她撑开眼,转过身,看了眼富泰,他正缩成一团睡着。 他没睡着,一阵一阵的洗鼻子,隔了会儿又起身活动活动。 夜里。 冻得难受。 半夜。 掐着点,起来了。 “你扶我起来。”用好着的那腿,踹了下富泰,富泰反转身过去。 “富泰?” 第434章 “我好不容易睡着。” 富泰不搭理她。 她只好自己支撑着起来。 刚刚坐起来,还没撑着站起来,有人扶住了她。 李砚轻声问道:“你可是要……去方便下?” 都没水喝。 还能方便什么? 脱水状态下的众人,跟十分不新鲜的橘子一样。 “我要去那个狭道。” “可……会有危险。” “里面有让我们产生幻觉的东西。这里的昼夜有温差,但不应该如此大,白日里温度上升,能闻到一股气味,味道是从那里面飘出来的,我觉得产生幻觉的东西就在里面。” “那我喊两人,在门口守着。” 李砚的意思是在他俩身上系根绳子,狭道的外侧,守着俩人,时不时拉上一下绳子,要是里面的人没事,就可以抖动绳子以回应,要是里面的人没有回忆,外面的人就拉绳子。 如此一来,能够保证外面人的安全。 就算他俩在里面再次陷入幻境,也能极快离开那个地方。 没毛病。 但此时把睡着的人,喊醒,感觉太折腾人了些。 她摇头,一边从双肩包里拿出一个小瓶来,抹在一块面巾上。 刺鼻的气味一下子散开。 她用面巾捂住口鼻,再示意李砚去解富泰的腰带。 “你在外面拉着我。” “我同你一路。” “不用,我又不是缺了一条腿。” 她一个人也能进去。 只是遇见意外,不方便逃走而已。 只是慢慢的挪动,倒也没什么关系。 只可惜没有电筒,只有一个火折子,吹一吹,还能亮,但光线还是太微弱。 想了一阵。 只好把双肩包里除跌打酒外,唯一的液体拿出来,一瓶高度酒,她留着备用的,万一皮肤出现伤口,她可以消个毒什么的。 找了根木棍子,用布巾缠住,浇了酒,试着用火折子去点燃。 尝试了好几次,终于是点燃了火。 火把出现了。 在李砚系好她身上的绳子后,她举着火把往里去。 她没走几步。 身后有脚步声。 李砚跟着进来了:“我陪你。” 跌打酒面巾,一分为二。 李砚背着她。 她一边举着火把,一手捂住自己的面巾。 狭道外面的高度比较低,有个逐渐降低的过程,再最低的地方,需要李砚放下她,两人慢慢移动,直到进入狭道的深处。 其实,也不算深处。 前后不过十来米。 往里进去,她觉得没有压迫感,或者闷的感觉——这说明这条狭道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滴……” “滴……滴……滴……” 她听见了滴水声。 “你听见没有?” 李砚隔了会儿才“嗯”了一声。 “再往里面去点?” 李砚背着她继续前行。 氧气的含量还足。 火把没有熄灭。 又走了十来米。 四周的空气感觉潮湿起来,水滴声更加的明显。 “等等,那边。” 去了一个角落,火把一照,岩壁看不出,但用手一摸,能够明显感觉到湿润感。 继续前行。 走了几步。 水声更加明显,那是铲铲小河。 “你们来时有发现吗?” “不。往前走,有一个沟渠,我们就没再进去。” 再次来到这个沟渠,眼前却是一条浅浅的水沟。 李砚肯定说道:“真是一道沟,大概有那么宽,里面没有水。” 他指了指位置,比划了宽度。 他们就是从这里原路返回。 白日里这里是一道凹陷,夜里,这里竟然有了流水。 奇怪吗? 或许并不奇怪。 而让她感到奇怪的并不是在夜里出现的水沟,她的目光落在水沟后面一处岩壁之上。 光线昏暗。 但她就是觉得那里有东西。 “那里……你们先前来的时候,注意到有东西吗?” “没有。” 前面他们来的时候,只是几个火折子,行动缓慢不说,光线十分昏暗,哪里能发现什么东西。 第336章 恭喜 “你放我下来。” 从李砚背上下来,站在水沟边上,举着火把往对面望,松开了些沾有跌打酒的面巾,用手扇了扇味儿。 稍稍等了会儿。 闭上眼。 她就嗅到了一股气温。 咸的? 带着腥气? 海风的气味? 青苔? 不就是闻过的气味。 “你闻到没有?” 她正转头去看李砚,忽然,火把就掉了。 面前是一张脸。 极近。 就瞬间凑在她面前。 什么样的脸? 卡白的,跟刷了白漆的墙壁,一个颜色的脸,眼睛没有眼白,只是黑黢黢的瞳孔,整个眼球都是黑色,而眼眶带着一圈的猩红。 腥味。 血腥味。 因为脸上挂着一条长长的,正滴着暗红色液体的舌头。 只是一瞬,吓得火把掉地,一下子落进水沟里。 第435章 火把熄灭。 什么都看不见。 只能感觉有什么东西往她身上爬。 缓慢的。 湿漉漉的。 蠕动。 从脚脖子到小腿,再爬上腰,向着脖颈进发…… “微微?” “微微?” 声音很遥远。 她下意识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 真特么痛! 就这样一下子,她就清醒了过来。 回过神来。 手里还紧紧拽着火把。 就是说嘛——哪怕是丢了鞋,也不能丢火把! 她就站在水沟前,保持着陷入幻觉前的姿势。 当即,心下一横。 咬住面巾。 屏住呼吸。 大步一迈——跳! 她一下子跳到了水沟对面。 “微微!” “嘘——” 赶紧用火把去照角落里的岩壁。 果真! 光线一过去,岩壁上的东西马上露出了真面目! 像是活物,那些东西“缩”了一下。 但它们不该会“缩”这个动作。 因为岩壁之上有着十来个色彩鲜艳的蘑菇。 没错! 就是蘑菇! 圆圆的降落伞脑袋,矮矮的圆柱形身子,红彤彤的红,艳阳阳的橙,甚至还有阴郁的蓝和朦胧的紫。 伞衣是突出的一个个白点。 火把靠拢些。 那些蘑菇又“缩”了下。 回头看了眼李砚,比划了个“退后”的姿势。 取出双肩包里的罐子,再回头,盯着那些蘑菇。 撒上仅剩的一点点酒。 还有那跌打酒。 心中默数:“三,二,一!” 火把。 点燃。 转身开跑。 应该没有声音,但她像是听见了惨叫声。 跳过水沟。 开始疯狂的跑。 还是高估了自己,没跑几步,脚就不行了。 李砚倒了回来:“来。” 李砚背着她,两人一路朝前。 火把还在手中。 惨叫要撕烂她的耳膜。 强忍住回头的冲动。 不知跑了多久。 直到看见那个狭道的口子——光亮。 等他们出去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你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 外面的人发现他们不见,却不敢进来,大多数人是处于脱水状态。 富泰也只是瘫坐在外面入口。 李砚将她放下,坐下一旁歇气。 她举着火把,望着狭道内。 就在此时。 阳光撒了下来。 从岩壁顶端,缓慢的落下。 视线跟着从上往下。 那些猫眼石依旧绽放着耀眼的光芒,一颗颗精美的宝石,五彩缤纷。 阳光带着温暖而来。 扫去缝隙里的阴冷。 紧着。 一个声音响起。 “公子——” “柳掌柜!” “你们在哪里?” 小路子的声音! 他的声音一遍遍在狭谷底部回响。 一时间,她还愣住:“你……你们听见没有?” 众人都昂着头,望着上空。 却是没人回答。 大家觉得自己都产生了幻觉。 再一次。 可如此美好的幻觉……难道是即将羽化归仙之时? 富泰第一个跳了起来,嘶声力竭:“在,在,我们在这里!!!” 富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大吼了好几声。 然后…… 轰隆一声巨响。 仿佛来了一道晴天霹雳。 开始地震了。 各自找了边缘角落,紧紧靠着,蹲下,趴下,一直到不再簌簌掉落小石子和厚厚的尘土。 这一日的傍晚时分。 他们终于离开了这个狭缝,且一个不落。 在狭缝的顶部,就是小路子等十几人,此外,还有富泰的亲人,他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三十来人,他们听说富泰带人来了库勒,立即赶来了这里。 “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小路子捂着自己的胸口,一边摇着头说道:“你们就像是中邪了一样,突然,全部跳下了狭缝,拦都拦不住,也没人能抓住你们!” “跳下去?” “对啊,你们十来个,当时站在前面些,索性我们十来个站在后面一点的位置……” “然后呢?” “我嗓子都快喊破了,在这里喊,就是没人答应我,我还以为你们都……全都死了……不然,为什么没一人搭理我?” “你们没感觉到地动?” “有过一日,昨日,我们以为是喊得太大声了,富泰不是说不能太大声?” “后来呢?” “后来,富泰的阿耶等人来了,我们正商量着吊着绳子下去。他们却说,不能下去,下去就再也上不来了。” “那……富泰不是也在下面?” “他阿耶让我们不要下去,他们找了四人,准备明日午时往下爬。” “这是……” “他们是抱着赴死的决心。” 富泰抱着他阿耶阿姆就哭了,哭得比淮安那些孩子还要厉害,一把鼻子,一把泪。 第436章 一行人都去了富泰家。 温暖的帐篷。 进去躺着再也不想起来了。 在狭缝里过了两晚,实在是厌恶阴冷。 “对了,阳光撒下去的时候,不是能看见狭缝底部?” 其实,从地面望下去,狭缝底部不是很深。 借着阳光,的确是能够望到底部的。 不知道又是什么原因,小路子他们就是看不见在底下的他们,而且,底下的人也听不见上面的人的呼喊。 在富泰阿耶准备下去时候,小路子再喊了几嗓子。 “为什么会出现地动?” 谁都无法解释。 或许,跟狭缝的形状有关,她躺在下面的时候,仔细观察了狭缝的形状,像是某种收音装置。 如果说声音可以被放大,然后产生颤抖,甚至振动,那上面的人为什么听不见? 单向传声? 她无法解释。 但她认为产生幻觉的原因,在于那些彩色蘑菇——彩色蘑菇有毒,夜里,释放大量毒气,可深夜温度低,不利于传播,等到白天,温度一上去,毒气被加速扩散,这也许就是为什么站在前排的围观群众遭殃的原因之一。 第337章 想回去了 在库勒狭缝里待的几日,算是她众多惊奇经历当中的一则,但毕竟是来大唐里的头一次,惊吓过后,忽然对西北没了兴趣。 说来也怪,从狭缝里出来后,她整个人就病恹恹的。 除了她,其他人却都是好好的。 于是乎,能坐着,不站着,能躺着,不坐着……心思开始往南飘。 上次出去一趟,可谓是“人财两空”,还等着会淮安好好数钱,结果是一堆烂摊子,不由得紧张起来,淮安该不会又出事儿了吧? 桃夭,已经关了。 将进酒……闭上眼,手在胸口前比划了几个动作。 “你怎么了?” 瞥了眼李砚,继续自己的仪式,嘴吧唧两下:“没事儿,按照你说的来。” 马王场的后续事项,她也不想参与了,李砚才是幕后大佬,他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她只需要露个脸而已。 告别富泰。 返回马王场,见了尤思烈,顺利签了契书等。 开始往回走。 得到了冷封的消息,冷封伤势不轻,不幸中的万幸——捡回一条命,还好在是她处理了伤口。 夜里,李砚来找她:“明日一早,我须得加速赶回长安。” “改日见。” 李砚坐着没动:“你……好些了吗?” “还是那样。” “若有……若是觉得不舒服,就同我……” “估摸着该是心理作用,就是这里。”轻拍了下自己的胸口,支撑着往上坐了些:“哎呀,就是不大想待在西北了,我们往回走是正好,那事儿也怪我,要不是我要去库勒,就不会碰见后面的事情,又耽误了不少的时间,让你们现在这样着急往回赶。” 李砚显得吞吞吐吐,气氛有几分尴尬,她索性多说了几句。 “你们明日回长安,我跟着商队往淮安去就是,希望能够赶在大年三十前回去,不然感觉还怪可怜。” “你要不要同我一路去长安?” 突然这么一句。 她倒是愣住了。 李砚却是重复了一遍。 看着他的眼。 此刻的光线,稍微有些暗,但他的眼,以及此时的神情…… “长安的元宵,很有意思,你应该会很喜欢。” “我倒是想去长安,我也一定会去长安,不过不是现在。” “为何?” 哈哈笑了两声,抬起手拍拍自己的腰:“等我荷包鼓起来了来。” 李砚微微皱眉,复是舒展了眉心,他嘴边含着笑:“对了,长安的商机,怕是不少,等你来了,长安的商贾们怕得是日日以泪洗面。来时路上,你所说的……能在冬日里生长出菜叶的东西,什么时候能够让我见识见识?” “你们在淮安有人吧?东西我要是捯饬出来了,怎么联系你?” 李砚给她说了个铺名。 名字她有听说过,反正不是“洪福”那种地方。 李砚起身了:“那我们下次见。” 本跟他挥手,改为急忙拽住他:“对了对了!烧刀子,我那烧刀子怎么送去西北军营,谁跟我对接来着,这里面的流程咱们都没有说好!” “你且回去,自然有人上门来。”李砚失笑起来:“柳掌柜,坐等着数钱即可。” 各自分开。 原本打算是她跟着商队返回淮安,李砚派了几人送她回去,无须低调,再次享受了vip待遇,骑大马,住驿店,竟然真赶在大年三十这天回到了淮安。 送她回来的人,停在了城外不远处。 “多谢各位,有空来我铺子吃酒,山不转水转,咱们后会有期!” 抱拳。 转身。 徒步走回城里,大概也就半个小时而已。 直到她走到这条路的尽头,回头一看,那几人还在原地,像是在目送她走远一样。 拐个弯,再看不见那些人。 终于回到了淮安。 原地蹦跶几下,不用问了,浑身上下哪儿都舒坦了,没走几步,快到城门前,今日人不多,她径直往里去就是。 第437章 等着过路引。 莫名紧张起来。 各位神仙保佑——别整太多烂摊子,打下的江山,千万要留着些。 回来的途中,她把目前的“产业”梳理了下。 发展最好且最捞金的就是“将进酒”,餐食与饮品,正常经营,一年就能赚不少的钱。 附带着的自营书刊《小洞天》,应该还赚不了钱,但本不是为了立马有利润,得往前看看。 再捎带着的印制堂和造纸坊,得看文掌柜那边,许安有没有成功改进纸张,离开前,李砚派人送来了一批纸章救急,急是急,却不能一直这样“急”下午,不然要不了多久,《小洞天》就得停刊了,这样一来,影响“将进酒”的口碑。 至于医馆——杏林医馆,董杏林这个人,她倒是觉得很有趣,想要留住他,给开医馆,给找病人,把他人留在淮安,反正,杏林医馆不亏钱就可以了,再加上董吴的照料,估摸着怎么都得赚些钱。 镖局那边,由陈志诚自己照看即可,孙大几人也有事做。话又说回来,想要真把镖局发展起来,最开始,她也是想过联系其他商户,按照老法子,一步步踩出个脚印来,思前想后,一个新兴事物,与其说服别人相信,不如自己去实践给他们看看。 所以说,还是得自家产业拉起来。 顺带着,他们的淮安镖局不就有业务了? 回来的一路,她最为着急还是“玻璃”的原材料——那些个从锡兰察去西北的小伙子,他们是否遵守约定,带了东西去淮安。 里面变数太多了。 想着就后悔起来。 “唉……”长长叹息一声,当时能跟着他们几人去一趟锡兰察就好了。 那个地方比富阳还要远,路途艰辛,能顺利找到盐碱湖,已经是祖上烧高香。 若是等年后再去一趟锡兰察? 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气。 “呵——” 耳旁忽地一声响! 扭头一看,一个小伙正从斜后方跑出去。 小伙“嗖”一下,似乎是瞬间的功夫,一把抓住原本八九步外的一个孩子——乞丐。 孩子被拽着后颈衣裳,反手一抬,把手中的蓝布袋子抛出去。 抛弧线。 袋子落到另外一个孩子手中。 前面的小伙赶紧松手,他跑向另一侧,紧着,那孩子一脚踹倒小伙,小伙倒地蜷缩起来。 别看是八九岁的孩子,下脚还是毒辣。 第338章 大年三十 第第 俩孩子嬉笑着跑远。 小伙仍蜷缩在地,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看得围观群众的她都“吱吱”摇头。 这时不远处跑来另一小伙。 那是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 后来的小伙趴在地上,一边查看情况,一边叽里呱啦说着什么。 她是一句都听不懂。 淮安附近稍稍好,像是东洲一带,哎呀,好家伙,只是隔一个庄子,跟走进了另外一个国家一样,语言之丰富,东洲沿海一带的地方,当地人民说话的语速——她已经相当认真听了,愣是听不见一个逗号,只能知道到了句号的部分。 连蒙带猜吧,或许能听懂5-10%的程度,还是运气好的时候。 没辙,去那边办事,总得带俩翻译。 因此,像李砚这种语言天赋极佳的人才,她还是非常非常羡慕的。 言归正传,过了路引,她往淮安城内去。 “东家?” “东家!” 才那么一回头,一个小东西往她这边冲。 愣了下。 赶紧伸开手。 “东家回来了!”软软糯糯那么一声,小女孩小兔子一样蹦到她面前,一把抱住了她的双腿。 抱住她的是小燕。 不远处正是小燕的娘亲,也就是洪有为的媳妇。 “燕儿,你可慢着点,被撞倒了东家!”说着,有为媳妇一手撑着腰,一边笑盈盈走过来:“东家你可回来了,正正好,今日是大年三十!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咱们个好去城外接你啊!” 眼光停在有为媳妇肚腹上:“恭喜啊!” 有为媳妇低下脸,笑着说道:“还不是借东家的福气。” “今日大年三十,你们怎么来这里了?” “我们来接人!”小燕牵着她的手。 她蹲下去,手指轻轻点了下小燕肉嘟嘟的小脸:“你们来接谁啊?” “我们来好几日了,总是没见着大海哥。” “谁是大海哥哥?” 除了大海哥,还有个二海哥,他俩是有为媳妇的娘家人,前些日子,请人捎了信,兜兜转转带给了洪有为。 有为媳妇红着脸:“娘家里头的兄弟,想出来找点伙计干,我们那儿地穷,男娃娃都要出去找活干,我家的说还差些人,这,这才……” “小燕娘,你别不好意思,都是凭本事吃饭,他们肯干,自然是不缺活干。” 有为媳妇点点头,往后望了眼:“东家,那咱们先……” 话说到这里。 有为媳妇嘴里“咦”一声,脚步往城门方向去了:“使不得!使不得……” 有为媳妇边走边说,说了一通,她愣是没听懂。 没听懂也正常。 真是无巧不成书——此时城门口俩人正是有为媳妇的娘家人。 第438章 大海与二海。 他俩似是想要进城,但守卫拦着不要进,语言不通,比划不通,马上要吹胡子瞪眼操家伙——守卫要收拾人了! 有为媳妇赶紧上前,给守卫赔礼道歉,她落后几步跟过去,由有为媳妇交涉半天,这才搞清楚了情况。 海尔兄弟也真是可怜。 一路翻山越岭,好不容易来到了淮安城外,身上仅剩的盘缠,几个铜钱,几个馒头,以及路引,就那么给俩乞丐孩子摸去了。 仅剩下个破烂袋子。 海尔兄弟不服啊,想要进城,守卫自然是不准。 幸亏给有为媳妇碰着了,不然得跟曾经的张五黑一个下场。 当然咯,也是执拗的人,才能进牢房吃口饭,一般人,牢房也不收。 等她在担保书上签字画押,把海尔兄弟领进城,有为媳妇一双眼红彤彤。 “哎哟,你别激动,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东家,这份恩情……” “好了好了,若是非要谢我,改日再谢我,你带着他俩回露桥巷吧,我先去学府路走一遭。” 没有路引的人也是可以进来的,需要有人担保,有为媳妇要担保,守卫不让:“须得有头有脸的人物,像你这样子的婆娘,担保着有个甚用?” 有为娘牵着小燕,带着海尔兄弟走了,那俩兄弟左看看右瞧瞧,眼珠子不知飞到了何处。 径直去学府路。 路上的她,跟海尔兄弟一样,左边看看,右边瞧瞧,试图找到不一样的地方。 走了好阵子,回来时,竟有种回到故乡的感觉。 正是下午。 刚刚走到岔路口而已,远远的,铺子门口有人朝她招手。 走近了些,有几人跑出铺子。 “真是东家!” “柳掌柜回来了!” 路边有人向她抱拳:“柳掌柜安好啊!” “唷!柳掌柜回来了!” “这次可是好胳膊好腿!” “柳掌柜这是打哪儿回来了?可是干了大买卖,做了大生意?赚了金山,可别忘了咱们这些个父老乡亲!” 洪震武拨开其他人,咧着嘴笑:“东家回来了!快进来歇歇!” 铺子里的人不多,伙计们都围了过来。 “辛苦大家了,今日三十,早点关门,大家伙都早点回去。” 初一到初三,放假。 洪震武说道:“董管事说了,明后日来吃食的客人不多,不如好好休息几日,等到闹元宵,走灯会,有着忙的时候呢!” “董管事呢?” “去医馆了。” 她往里看:“芳草?” “芳姐刚还在……” 将进酒左右两侧皆有窗。 此时,有人正趴在支棱起来的窗棂前:“姐!” 大年三十这一日,许多商铺在午后就关门了,由于将进酒是24h制,也有些客人前几日定了菜,下午不紧不慢准备一阵,就等着傍晚时候收摊。 店里伙计要回家的就回,因着各种原因,回不去的就都留在店里,大家一起吃个年夜饭。 “这谁提出的?” 芳草给她倒热茶,一边说道:“董管事提议,我们几个商量过了。” 尽管是在二楼。 芳草还是压低了声音:“起初,我是不服气的……” 在她离开后的那些日子里,芳草是恨不得把事儿一件件都说给她听,关于董管事,芳草认为真是一件再正确不过的事。 “……要是没董管事,咱们可多不少麻烦……” 等她见着董吴的时候。 人明显的瘦了一圈。 不仅是瘦了一圈,脸上还挂着彩——据说,有人来闹事,把董管事给打了,当时,额头上就出了血。 “那血是乌泱泱的,可吓坏了不少人!” 第339章 不在的日子 在她不在的日子,着实是发生了不少事,有大事,也有小事,芳草等人觉得最棘手的一件事——关于造纸坊和印刷堂。 手指在桌面敲打了好一阵,她歪着脖子,又抬起手来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还是怪她。 去西北之前,没有把事情安排妥当。 但当时正是刚开始的时候,无法安排妥当,李砚送来那批纸已经是帮了大忙,现在细细回忆起来,帮了大忙的还是董管事。 “要不……依我说,咱们,咱,咱们先关……关门?”孙二说这话时,缩着脖子,他一说完,立马收到了孙大刀子一样的眼神。 “老二!你咋不说把食铺关几天咯?” “那怎么行!铺子生意那么好!”孙二说话也不结巴了,原地一跳好几下。 “你那边买卖好,生意红火,万万断不得,文管事这边一时碰到了麻烦,你就让人把铺子关了,这是个什么理?”孙大看了看低着头的文管事,也就是以前翰墨斋的文掌柜,眼神顺带着扫过翻看账本的芳草:“那桃夭铺子,当时要是咱们……唉……” 一直到现在,桃夭铺子都没开,大家都觉得可惜,每每路过梨花路,几人还得绕个道,尤其是孙大,生怕自己忍不住冲进张胜的铺子给人砸了。 芳草跟着叹息一声:“那时没货,价也给美人坊抵着,还有宅子闹鬼的事儿……说到这边,每个月确实是开支不少,食铺每个月的进项都补贴给了这边。” 第439章 文管事抬起头来:“纸耗量太大,又出了那事,哪怕是工人不要工钱,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纸价太高了。” “伏家也是欺人太甚!” 提到“伏家”几人都是一顿吐槽。 淮安本地有造纸坊,其中几家还是多年老店,伏家当属龙头老大。 在柳微琢磨着开造纸坊时,伏家已有人接到消息,等她这边支起摊子,等文管事侄子许安根据她的法子造纸,伏家就有了动作,虽然是逮住了人,但人家毕竟是老大哥,他们这晚辈也不能太高调,只好把委屈装进肚子里。 可哪想? 伏家联合了淮安本地多家纸商,抬高了纸价。 李砚调来一批纸,量不算小,勉强解了渴,却止不住人家又来放一把火。 文管事说的“又出了那事”就是指的这把“火”。 陈志诚等人送一批印刷好的书籍去东洲,眼瞅着快到了,路上给人抢了。 陈志诚几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几经周折,竟然找到了那批书,可对方急眼了,索性放了一把火,将两车子书烧了一半。 人跑了。 剩下那一半黑黢黢的“书”。 《小洞天》在东洲刚刚有所反响,好家伙,第二个月就停刊了。 造纸坊这边还没人闹事。 可库存的纸量,只够下个月,或者这个月重印的量。 许安急的整夜睡不着,文管事更不说了。 尽管,办造纸坊,开印刷堂,出版《小洞天》这件事,几人知道是好事,但不挣钱——铁板子钉钉的事儿! 大老板不在。 一群人心发慌! 董管事起身站了起来:“在下想说几句。”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董管事。 “目前为止,《小洞天》的确是不赚钱,还一直往里贴钱……” 柳微起初的打算是将月刊《小洞天》在本地免费发放,且给投稿的学子稿酬,这一块比起印刷等成本来说,已然是小头,她准备将书运输到外地,江州和东洲等,打开知名度与销路,但毕竟不是“名人”的作品,谁花钱买这东西? 所以说,前期,运送到外地的月刊是不收钱,只要能解决——造纸的问题,成本就能控,也花不了多少钱。 拦路虎除了伏家,还有就是“纸”的质量,达不到她的要求,手抄本的纸,质量一般较好,价格自然高,印刷用的纸,得有韧性,不透——耐糙,性价比要高,并且是制作周期短。 距离她的“造纸理论”,实操还有一段距离——许安就给难住了,造纸方面,他是优秀工人,但创新方面,他还没有这种创新意识,他也想争一口气,最近熬出了不少白发。 “……说亏钱也好,说倒贴钱也罢,这件事,咱们东家在一开始就晓得,她现在不在,但如果她在,遇见了这样一时的困难,东家会放弃吗?” 几人都摇头。 “我们都知道,她不会,即使是暂时想不出办法,但最终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我们得一起帮《小洞天》熬过去!” 遇到了困难。 却也不是最糟糕。 《小洞天》不赚钱,反亏钱,自然是有人看笑话,更多的人是眼红,因为其他的业务倒还是发展不错,最好的当然是食铺《将进酒》,因着《小洞天》的缘故,有外地人慕名而来,火热程度远超金满楼。 医馆的业务倒也好得奇奇怪怪。 去医馆瞧病的大多是妇人,又大多是贫苦的女子,董杏林自掏腰包给人瞧病,就这样,医馆每月还有不少进项——因为他也不好意思,去青楼等地,上门亲自瞧病治病,每日起早贪,不舍昼夜。 陈志诚那边的镖局,每月要运送月刊,顺带着帮街坊邻里或小商人送点货,生意逐渐稳定起来,除了月刊被烧的事情,没有发生其他意外。 在发生几件事后,特别是有人上食铺捣乱,使董管事受伤,在他沉着冷静的处理后,董管事像是一根定海神针,几人看他的神情都不同了。 听到这里。 柳微点点头——她眼光果然不错! 不管怎么说,现在她回来了,最近也不准备往哪儿折腾去了,从长计议,她打算好好捯饬一下自己的产业了! “董管事还没回来?” “我去瞧瞧。” 她的视线往外去,只见一个小身影在不远处蹦跶! “大姨姐——” “大姨姐——” 孙小猴的声音从这街头能传到结尾。 这小子的速度也是光速。 眨眼的功夫罢了,竟然从楼下“嗖”一下消息,只听得“咚咚咚”几声,人都跑进了二楼的房间。 “大姨姐——哈哈哈,当真是你!” “你……你松开!” 孙小猴居然在捏她的脸!!! 第340章 孙小猴的小道消息 “大姨姐,你可不知道啊!” 孙小猴努嘴,一摇头,开启八卦模式。 他提到的事情,倒是芳草等人未曾关注的部分——关于美人坊。 周胜撬了桃夭的墙角,直接收了洪家村的桃子买卖,顺带着做起洗涤皂的生意。 在她取下“桃夭”匾额那天,将铺子里剩下的洗涤皂、香皂、皂碟等物送了出去,抵了美人坊一阵子的量,过了些日子,美人坊的量还是回来了,但多是散客零售,售价也是压到3文钱一块。 第440章 美人坊虽压倒了桃夭,却远无法与学府路上的食铺《将进酒》相提并论,自然没人多关注周胜。 孙小猴倒是一直在关注他。 “你盯着他干什么?” “哎!上次我说要创业,你不搭理我,看吧,他还真把业务发展出去了!” 淮安城内的青楼等地,所需香皂,基本都在他们这里拿货,芳草和周佩玲确定数量,对方付定金,这边根据约定好的时间送货上门,因此,桃夭铺子是关门了,实际业务量是大于梨花路上的美人坊。 再说了,她前期工作做得好,周胜还真没把这块肉咬下来。 周胜潜心专研“香皂”。 “……不知道是踩了哪门子的狗屎运!竟然给他整出品质上乘的香皂,真是把我气得够呛!不过跟我们的只是相似,只有两款差不多……” 提升洗涤皂和香皂的品质后,周胜勇敢的走出了淮安,带着洗涤皂、香皂,以及桃子茶,他出去了两个月,回来时那叫一个风光无限。 “有那么夸张?” “我哄你作甚!” 据说——孙小猴当日正好撞见这一幕。 周胜是坐着牛车回的城,城卫要核对身份,他这才下的车,头戴纶巾,腰扎玉带,上面还挂着个金丝线绣花的香囊,而牛车的后面,跟着一纵队伍。 孙小猴举起两只手。 “足足有十一车!” 周胜找人拉了十一板车的货回来。 听说是去了北方。 赚得盆满钵满。 对比下某人外出回来时的画面……呃。 “姐!” 孙小猴打断了她回忆的尴尬。 “啥?” “咱啥时候去东洲啊!” “东洲?” “我调查过了,那边市场好,还有人打着我们桃夭的招牌在卖货!” “这事儿我知道,我……再等等。” 孙小猴咬着不放,门外的脚步声加重了些许。 芳草往里招手:“小猴子,你过来。” “我……”孙小猴往外看了眼,立即蹦跶了起来:“姐,咱们一会儿再说啊,芳儿姐,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孙小猴同芳草下楼。 侯在门外的董管事往前两步,没进来,笑着朝她行礼:“东家安好。” “董管事。”她示意他进来:“囡囡怎么样?” “托东家的福,小女一切安好,囡囡跟着他们几个,也取了名字在学堂念书了。” “取了个什么名儿?” “于珊。小女以前跟着我四处奔波,如今,能在学堂,已然是上辈子积攒厚福,虽然尚小,耳濡目染也很好,这些都得多谢东家。”说着,董管事又合拢了双手:“东家待董某人的好,心头都记得。” “倒是我该谢董管事,芳草给我说了,要不是你,铺子里就乱了,你这里……怎么样了?” 董管事的额头还有一道疤。 当时的情况应该不容乐观。 伤疤有一根小指长,并没有完全长好,哪怕是长好,今后也会一直留下狰狞的疤痕。 其实,董管事的模样还算是俊俏。 多了这一条疤…… “哪个男子身上没两条疤?不碍事。” 董管事说得轻描淡写,像是手上给划了个小口子那样,过阵子长好,就根本看不见了。 “东家,烧刀子的量不多了。” “销得那么好?” “已有人慕名而来,因着量不多,我都详细记录了客人要的数量等等,我同他们说,等出来了给他们送上门。” 此时的“酒”大多偏甜口,像高度的酒,东北和西北等地应该比较受欢迎,天寒地冻时,来上一口,心头热乎,她没料到本地会有市场,不然就不跟着李砚走那么一遭了。 也只是那么一想。 搭上李砚那根线,肯定是值得的,军营所需数量,跟淮安本地或周围相比,量和稳定性都更高。 就是不知道西北订货的什么时候来。 董管事报了具体的数量,按照最近的量,烧刀子还能走一个月的样子,她得撸起袖子加油干了。 还真是——不然西北的单子来了,她也出不了货。 开始紧张了。 “大,东家……”门口是一张笑嘻嘻的脸,孙二正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回来啦!” 着急跟她说话的还有孙二。 跟南浔外山上的油腻男孩,判若两人,瘦下来且拥有一身腱子肉的孙二,已是方圆几里小娘子们的倾慕对象。 可惜孙二心有所属——人家一心扑在了事业上。 《将进酒》生意红火,作为主厨的他,甚至于许的新年愿望是拥有三头六臂! 去年在《小洞天》的时候,加上两个妇人,他一个人勉强忙得下来,当时还不是点餐制。 如今多了那么多桌,还是点餐,他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经过商量,他提出带俩徒弟。 作为“接班人”那样的要求去挑选,孙二找到了四个人,其中两人十分有天赋。 “比,比,比我强!” “东家,你,你也见见?” 一挥手——见呗! 哎哟,立马上来四小伙,一见着她,马上就是“扑通”一声,紧着“砰”一声! “哎呀……这,赶紧起来吧。” 第441章 她不方便移动。 这不硬生生当了一回菩萨。 有她在,没见过的生面孔,拘束着,见过她的,倒是个个欣喜,举着杯,祝她万福金安。 “姐,没想到你能在今日回来。” “高兴吗?” “那是当然!” “我也高兴。” 芳草放下杯子,从桌底下拿出几册本子来,上面压着个算盘:“趁着个高兴劲儿,姐,咱们把账对对,从你走的那个月……” “芳草,明日,明日再算吧。” “咱今晚不守岁吗?走吧,上楼去,我给你好好算算,特别是造纸坊的账……” 如今敬业的芳草。 使她哭笑不得。 “等等我,还有开拓市场的事!” 后面还追着个渴望一展身手的孙小猴。 第341章 大年初一头一遭 “大红灯笼高挂起。” “大红福纸贴窗壁。” “娃儿上街耍一周,衣兜鼓鼓笑嘻嘻。” 石头一边说着,一边瞅自己手里的糖油粑粑。 “娃娃衣兜里有什么,还鼓囊囊的?” 石头立马把糖油粑粑搁到她面前:“吃,你吃。” “给你买的,你自个儿吃,你跟在我身后,我进去看看。” “东家,那里……” 石头拉了她下。 “怎么?” “这里是书肆。” “我当然知道。” 她自然知道自己即将走进的是一家热闹的书肆。 大年初一出来转一转,顺带着定些货,尽管是初一,淮安人民还是十分勤劳,大多数铺子,一大早就开了门,等着今天的第一单生意。 新年初始,大家都想添置些新用品,例如一管新笔,一方新墨,一卷新书…… “您走好咯!” “客官,想要些甚?” 店小二热情的跟她打招呼:“咱们店有上好的誊抄典籍,近来新出……” 这家宝华书肆,她早就知晓。 跟以前隔壁的麒麟书肆类似,虽说后者的规模比不上宝华书肆,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宝华书肆可以说是淮安城内最高档的书肆,藏书齐全,手抄本量多且质好,据说他们还有专门的手抄师傅。 问了下都有些什么书,店小二热情介绍,当她问道租赁的价格,对方的情绪就低了不少。 店小二不着痕迹将她上下打量了下,潜台词如下: “穿得倒是人模人样,腰包里竟没几个钱!” 书贵。 包括寒门学子在内的普通学生,绝大多数人会选择借书。 借回去自己手抄一份。 出了宝华书肆,去了附近几家书肆和书斋,淮安的文学氛围浓烈,租书和文房四宝的店铺能有几十家,区别主要在于店铺的大小,店小二服务水平等等。 街上正中央的位置,最为显眼的地方——伏家纸坊。 据称,伏家纸坊是一家百年老店。 既然一家百年老店,能够存活上百年,一定有他的道理,其中有其独特的经营之道,只看那门头匾额,可见多年沧桑感,但其他地方却不见得。 门口的石墩。 两侧的柱子。 崭新的槛石。 迈开步子,踏上那气派的石阶,却有人拦在了她的面前。 “请留步。” “哦?”看向拦住她的男子。 男子眼带蔑视:“你是那柳掌柜?” 她歪了下脑袋:“怎么?” 怎么? 难不成,跟她有过节? 还是不让进? 答案是后者。 “你要进伏家纸坊?” 她倒是愣住了,只见对方接着说道:“回吧。” “我不能进伏家纸坊?我为什么不能进?” “你不受欢迎。” “我不需要你们欢迎啊。” 这次换对方愣住了。 “你……你不能踏进我们的铺子。” “为什么不能进去啊?” 男子侧开脸,往里面看了眼:“同行之间,没必要把话说得那么透彻,柳掌柜自己心里头有数,别闹得那么难堪。” 就这功夫。 已经有行人驻足围观。 她看了眼四周,觉得好笑:“你们就害怕我?我就是进去看一看,看一眼,你们偌大一间店,难不成就被我看得关铺子了?” “喊你们掌柜的出来,来着是客,上门是礼,你们堂堂百年纸坊,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 周围有人在笑。 对着指指点点。 “咳咳……”男子低头低声道:“赶紧走,别怪我不客气!” 她是真觉得莫名其妙。 大年初一的不至于吧? 行。 不进就不进。 去年的事情,也不翻出来说了,是骡子是马,等她纸坊捯饬好了,直接上市场检验。 “石头,我们走。” 看了眼石头,示意他跟着走。 她也正往下走,周围的人要笑就让笑,今日在这里非要闹着进去也没必要。 可就在这时——突然,石头撞了她一下。 紧着。 石头把她抱住。 视线落在地上。 石头脚边是一滩深色的液体,鞋面湿了一片。 顺着石头的后背,有液体滴落。 第442章 再往上是他的脖子,上面生出红褐色的斑点。 浓烈的腥味。 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 下一瞬。 推开石头,大步往旁迈,一眼看见正对着石头后背的一个男人,他手里正拿着一个空桶——刚刚用来泼她狗血的桶。 上前就是一踹脚。 男人也没料到——来不及避开,一屁股坐在地上。 再往前去,抬脚就要踩上男人的胸口。 再次有人拦住了他。 先是声音——“打人了!” 她根本没有理会。 可是有人来抓她的胳膊,反应也是真快,手握成拳,一拳击打在那人的腹部,接着,另外一人从斜后方来,她侧后一步,手肘猛然向后一撞! “打人了——打死人了!” “将进酒的柳掌柜打人了!” 寻声而去。 往后一看。 喊话的男子正笑看着她:“都来看看啊!” 她回头去看地上的男子。 哪里还有人? 而在喊话男子的身后,慢悠悠走出来个身着华服的男子,一边走着,一边摇头:“晦气,晦气,真真是晦气啊!” “伏公子,您这是说什么晦气?” “哎!大年初一,头一天,竟然能遇见这种事——被人泼狗血,真真是晦气啊!”男子一面说着瞥向她:“也不知道这柳掌柜是造了什么孽,居然被泼狗血,她这一年啊,怕是都得倒霉!” “那可不是啊!” “柳掌柜快回去洗洗吧,倒霉,那是要带一整年的!” “倒霉还好,别是倒血霉,恐有血光之灾!!!” 说话几人语气含笑。 有人跟着起哄。 周围看热闹的人早围了两圈。 她转身去看石头,石头低着头,脸明显有些抽搐,狗血是准备泼到她身上的,角度问题,她当时也没看见,石头注意到了,就用他的后背帮她挡住了。 她再看向伏家纸坊门口,先前拦住她的男子也跟着在笑,男子走到前面说“倒霉”的华服男人面前,喊了句“东家来了”。 “我是倒霉,在伏家纸坊门口倒了霉,不知道……”她转向伏家纸坊的正面,抬手指着牌匾:“不知道这伏家纸坊今年会倒多大的霉,这人还没进,就是飞来横祸,里面的人怕是出不来,别真是要倒血霉。” 第342章 来自同行的怜悯 “不要在这里瞎说!” 几个大男人倒是气势汹汹。 “这伏家纸坊就是个霉窝窝!”说着,她拉着石头要走,现在是冬天,狗血泼一身,一会儿就得感冒。 染个风寒——在这个时代,轻轻松松就能挂掉! “好了,好了,这柳掌柜倒了霉,还不让人说一说?”华服男人往前走了两步:“你们几个都让让道儿,柳掌柜要回露桥巷哭鼻子了!” 她盯着那人。 那人也瞅着她笑。 而她面前几人纹丝不动,甚至于,还往前挤了挤。 “你们……”石头挡在她身侧。 几人嫌弃的往后挪了挪。 “滚开!” “你要打我?哎哟,哎哟,打人了,将进酒的柳掌柜打人了!” 男子作势往地上一倒。 碰瓷? 要不,她也往地上一倒。 可她偏不。 她抬腿就是一脚——踹到那男子大腿内侧上去,当时,那男子就是脸色苍白。 “都给我滚开!” 拉着石头回了露桥巷。 哭鼻子的不是她,而是石头的老娘,人家啥也没说,就一边哭一边给儿子洗衣服。 “给石头娘说,衣服不要了!” 石头来娘肯定是舍不得。 换了个地方洗衣服。 屋子里人也不敢说话。 芳草赶了回来:“姐,怎么回事?” “我早上定的货送到库房没有?” “来了部分,正在清数,姐,石头他……” “该吃午饭了,上饭!” 打断了芳草的话,她气呼呼往自己院子里去。 不就是一个纸坊。 至于那么牛掰?! 她非得在今年给伏家纸坊干翻!!! 原本放在后面阶段的事,排上前列,什么都别说,就是开干! 把记忆中的东西,一点一滴,详细写下,整个制作流程,全部在脑海里拉一遍,再仔细写下来,标明各种配比,目前,造纸坊最大的问题,不是造不出纸,而是不适合用于印刷的纸,要具有韧性,不透,不浸,不散……印刷纸,封皮,书脊,装订线…… 每一样材料都要仔细研究。 一晃眼,屋子里待了两周。 初一下午的时候,文掌柜,此时是文管事来了一趟,他听说了上午在伏家纸坊发生的事情。 柳掌柜被泼狗血的事儿,不大会儿,就在淮安城内传遍了,像是有人拿着大喇叭,走街串巷,一个劲儿的吆喝,又不是去金满楼吃饭不要钱,哪里来那么闹热? 看闹热的人自然是多。 尤其是她这样的“名人”。 该名人“躲”回了露桥巷,得知此事的文管事紧着来了。 “东家?” 她没抬头,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怎么?” “上午的事儿……” 第443章 “我心里有数。” “过两日,我打算回老家一趟,向老师傅们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找到个法子,许安还是年轻,挠破头,这不一定能想出个法子。” “我明白。你用不着回去,这才初一,好好休息几日,到时候有得忙。” “东家这是想出了好法子?” “还没。”放下笔,她示意文管事坐下:“那伏家,可只是纸坊一处产业?” 文管事坐下,摆手:“非也。早两辈人,也就是伏义才的祖父,伏育林,幼年家道中落,乞讨至洛阳一带,被人收留,学了一身好本领,带着这造纸的手艺回了淮安,置办起伏家纸坊,年中得有一子,伏建荣,父子俩倒是老实人。” 文管事提到的伏义才,即,前面在伏家纸坊前的华服男子。 伏义才的祖父和父亲,用文管事的话说——倒是老实,祖父辛苦创业,父亲踏实守业,作为这富三代,倒是思路灵活,心思没再放在改善纸张质量上,而是用在扩展版图上。 “除了伏家纸坊,就是这淮安城内多处书肆。” 伏家纸坊,只有一家店。 但城内多处小书斋,文具店,里面纸张的供货商皆是伏家。 “纸质谈不上好,价钱还是好说。” “他们纸坊好些的纸,用在了书肆当中……” 伏义才把眼光放在了图书租赁业务上。 多年的经营之下,淮安城内,差不多三分之一的书肆属于伏家,其他一小部分书肆也与他们有些微妙的关系。 “怪不得……怪不得咱们在淮安拿不到货。” 自从他们开了造纸坊和印制堂。 淮安城内的纸价统一上涨,甚至于还拿不到纸。 去年在许安研修纸的时候,有人偷摸着进纸坊捣乱,还有陈志诚带队去东洲,在路上,一车印刷出来的月刊,一把火给烧得一干二净。 人跑得快,逮不到尾巴。 陈志诚为此感到深深的愧疚——货在他手上出了漏子。 阿坤想要打上门去。 其他人连忙把他拦住了。 怀疑,终究只是怀疑,他们没有实际证据,可即使是有,又能怎么样呢? 文管事的消息,也算是给了她灵感。 打开了思路。 不能只往一个方向去琢磨,她也得学一学伏义才。 明日就是上元节,在这半个月里,院子里送进了不少东西,几大板车,不少罐子,全部堆在她的院子里,原本说是好好休息,结果谁都没能好好休息,忙得脚不沾地。 半个月里,平均下来,她每天就睡三四个小时,不停的调整,不停的记录,董杏林都来给她把脉两次。 “你到底是什么塑的身子,也不怕累倒?” “我不有神医嘛,不怕!董杏林,你起开些,别挡着我干活!” 董杏林走开些,一边偷偷拿走个瓷瓶。 “你干嘛?” “这……这不就是水?别那么小气,我可好心来看你。” “你。”她盯着他,中途瞟了眼瓷瓶:“你就是来顺这蒸馏水吧。” “蒸馏水?为何名为蒸馏?” “好喝吗?” 董杏林露出大白牙:“好喝!嘿嘿,我是拿来用药,这水跟我吃过的都不同,至纯,至净,不像是井水,也不像是山泉,若是……” 她赶紧摇手打住:“你要现在离开,我一会儿给你送一大罐子来。” 董杏林立即往后走:“对了,海酱,给我来一罐,要那辣乎乎的一种。” “烧刀子要不?” “不了,不了!”董杏林快速撤场,走到门廊出,喊住她:“柳掌柜!你看!” 他把手放进衣襟里,又从里面拿出手,大拇指和食指一撮——比了个心。 “感恩的心,感谢有你!” 第343章 两幅新面孔 上元节。 一大早,孙小猴风一般冲进了她院子:“姐,姐——” 洪婶子拉住他:“天不亮,东家才睡下,你那么大声干嘛,有嘛事晚点再说!” “哎呀,洪婶子,你别管我,这事儿我一定得给姐说,好事,好事呢!” 柳微拉开自己的房门,睡眼朦胧,迷迷糊糊问道:“啥天大的好事儿?” 孙小猴蹿到她身旁:“哈哈哈,今早,那伏家纸坊可出了好事儿!” 正月十五。 宜:祭祀,求嗣,沐浴,酬神,订盟。 忌:安葬,作灶,伐木,作梁。 伏家纸坊少东家伏义才,起了个早,收拾一番,准备去城外上柱香,求得今年大发财源,仆人告诉他牛车已备好,刚走到大门,有人跑了过来。 “少东家!” “什么事儿,如此着急忙慌?” “少东家,不好了,咱们……咱们纸坊……” 来人正是伏家纸坊的管事,面露难色,吞吞吐吐好一阵。 伏义才心中窝火,一脚踹到管事心窝子去。 管事倒地,手捂着胸口只叫唤:“哎哟……” “你还不赶紧说?耽误了少东家上香的吉时,可有你好果子吃!” “铺子出了什么事?” “我……我一早去了铺子,还没开门,刚,刚走门口,就闻到一股子臭气……” 伏义才眯眼:“怎么回事?” 管事还捂着胸口,跪到伏义才面前:“咱们铺面给人泼了屎尿,我赶紧让人收拾了,进门一看……屋顶给人揭了去,井口那么大个洞,柜台里满是屎尿,臭……臭得熏天。” 第444章 “谁干的!” “小的查了。” “说!是谁干的?!” “可能是俩乞丐,有人在咱们铺子附近看见的,穿得破破烂烂,远远闻得一身臭气。” “把人给我找出来!” “这……是,是!” “还不快滚,等着我踹死你吗!晦气,真是晦气!正月里,遇见如此晦……”伏义才忽然没了声,又重复了一句:“晦气?” 露桥巷。 柳宅。 “哈哈哈!是不是好笑?姐,这是不是应了那句……天道有轮回?” 柳微打了个哈切:“我回去再睡睡,婶子,午时喊我起来吃饭。对了,小猴子,你不去帮你芳儿姐施粥?” “噢!”孙小猴一拍自己的脑袋瓜子:“我走了!” 孙小猴前脚出院子,小燕娘后脚跟着进来。 她给小燕娘招手。 小燕娘一手托着后腰,往屋子里进来。 “这几天怎么样,吃得消吗?” “没事,我们都是粗人,哪里有吃不吃得消的说法。”小燕娘向外看了眼,压低了嗓音续道:“东家,他俩都出城了。” “给他们说清楚了吗?” “嗯,都交代清楚了。东家,他俩年纪不大,可都是实诚人,我们村的嫂子也都是踏实人,跟着东家干,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去年晚秋,我娘还来了趟,笑得合不拢嘴,直说是咱们祖坟埋得好。” “哎呀,这,说这些干嘛。好了,你没事儿就歇着去,别外出走,女人生娃那就是鬼门关走一遭,你让洪有为请个好些的产婆。” 小燕娘直摇头:“有我婆婆,还有洪婶子,哪里用得着再请产婆,我该干活还是得干活,要是歇着,到时候娃儿才不好出来哩!” “这事儿我是不大懂了,你自己看着办,别太累。” 补瞌睡。 睡到正午,吃了饭,“闭门造车”的柳掌柜终于出门了,身旁跟着石头。 石头身上换了身新衣服。 “你老娘好些了没?” “我娘好好的。” “好吧,咱们去铺子瞧瞧。” 为回馈社会,也为了拉一波名师,董管事建议施粥——今年冬天没有去年冷,河里没有结冰,但还是寒冷。 学府路的食铺外,像夏天那样,支了个摊子,用来施粥,从初一到十五,学堂的孩子会来帮忙。 主食有粥,馒头,饼子等等,配得有一些臊子,晃眼一看都是肉——猪肉。 没错。 真是猪肉。 半个月的免费餐,就正午一顿,倒真是有肉,鲜少有蔬菜,淮安也算是南方,可冬日的青菜是真贵,还不如大大方方直接上三头猪。 刚开始的不可思议。 再到排起的队伍绕学府路两周。 铺子只好明确条件——老弱妇孺,好手好脚的就别参与了行不? 于是乎,有人开始想办法,努力搞乔装,所以说,她在家捯饬烧刀子和海酱的时候,没人来关心她会不会“自闭”或者“累瘫”,因为铺子里的人都累得不行,连陈志诚都来帮忙了。 据说,顾凯芝亲自来看过一番。 算是对他们的肯定。 然后想要来占便宜的人就少之又少了。 她到铺子的时候,远远望去,就看见几个熟悉的面孔,王子婷,贾碧云正在分发食物,孙小猴和杨大勇跟在洪震武身旁,维持着秩序,时不时往铺子一侧看两眼。 当董管事跟她说起顾凯芝来过时,她才想起个事儿来。 “顾明澈呢?” 董管事愣住:“东家说的是顾府尹的公子?” “啊……” “顾公子前月去了长安。” 回来了半个月。 一直没想起来淮安第一美男来着。 看来……还是铜板更重要。 看了看铺子周围排队的场景,她也瞅了瞅食物,孙二捧着个碗出来了:“吃,吃了吗?” “我吃了。” “再吃,吃,吃点。” “我真吃了。” “我徒弟,大,大大徒弟,手艺……”孙二比起了大拇指。 “我相信。”她点点头:“从品相上就能看得出来,烧大锅菜,也是讲究技术的。” 孙二热情相邀,她只好拿着碗回去,打算正儿八经让孙二的徒弟烧两个菜,就在这个时候,眼角余光就那么一扫。 实在是碰巧。 当即。 她就是瞪大了双眼。 “这,这,这不是……”跟孙二说话一模一样了,再学孙小猴那样原地一跳,手指着外面一个角落。 那里有不少乞丐,脏兮兮的,黑黢黢的,破破烂烂的,身上散发着气味的……这些都不影响她眼尖的认出了一张面孔。 “嘿,是我啊!” 几人都是痴呆呆的模样。 紧着。 有人跳起来,指着她,张大了嘴,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她也是一拍脑门:“哎哟,我的天,我没有翻译啊!” 第344章 好运连连 掘地三尺。 当真是翻遍了整个淮安——愣是找不出一个懂锡兰察语的家伙来! 太难了。 语言完全不通。 几个小伙子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也吃得饱饱的,开开心心的跟她说着什么,说了将近两个时辰,可是她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第445章 从乞丐堆里找到这几个小伙子,说实话,她可高兴了,紧接着就犯了难,他们身边没有她想要的东西,几人没有任何的“行李”。 按照正常推测——他们既然来了淮安,应该是带了她想要的东西,而现在啥也没有,答案自然是给抢去了,或给弄丢了,一阵挠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最后来了一位神人。 独身一人,走南闯北的董大夫。 “我试试。” “你行吗?” “有句话不是说,死马当活马医,况且这还是活着的。” “啥?” 双眼冒着问号。 只见董大夫给几个小伙,一一面诊,细细切脉,搞得小伙子们跟她一样一脸问号。 捯饬了半天。 董大夫让其中两个小伙子伸出手来,翻过手掌:“你看他们的手。” “然后?” 董杏林找人拿了大箱子,麻布袋子,扁担箩筐等物,指着那些东西,做出了手负重物的姿势。 再指着箱子、袋子、箩筐里面。 摊开手。 当即有小伙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那小伙子拉着另一小伙离开了。 柳掌柜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难不成,真成了? 娘亲嘞~~ 半个时辰后,俩小伙回来了——也就是董杏林让翻过手掌来的俩小伙,他俩各自扛背着个两个麻布袋子回来。 打开一看。 黑黢黢的玩意儿。 呃……或许,或许就是她要找的东西? 她要的东西是纯碱。 但她不会用化学方式提取,草木灰的主要成分是碳酸钾,它的水溶液呈碱性,想要制作玻璃,需要碳酸钠。 在北宋的时候,出现了玻璃,主要是铅和钡,遇热水就炸,而西方的玻璃是钠钙玻璃,稳定性更高。 绞尽脑汁——绝对是挖空了仅存知识量的大脑,找到了配方,石英砂,石灰石,长石,以及纯碱。 石英砂好说,因为有陶瓷等制品,工艺纯熟,自然能找到石英矿,这是陶瓷制作的原料。 而石灰石,就是去年修建学堂用的那种原料,用来砌墙,刷墙的东西。 长石的获取,见第一项,找得到石英砂,就找得到长石。 最头疼的材料就是纯碱,据说,可以从碱性药材里提取,哪些是碱性药材?据说,可以从碱矿里得到,哪里有碱矿?据说,可以用“捡”的方式,哪里来——碱性湖水里。 说实话——倒腾这些玩意儿,实在是很难,几乎用尽了所有的智慧,但是,比起整个食铺,她觉得能在古代整个玻璃出来,很有意思,到时候也能将这种容器用在“桃夭”铺子里。 来都来了,怕什么一时半会儿呢? 据称,西方制作玻璃的技术领先咱们一千多年,她还想把这种“无色透明”的玻璃技术提前些整出来,到时候,说不定她也能拿着玻璃珠,下海到彼岸去换取一袋子金银珠宝。 要知道世界上第一个玻璃工厂建立在一千五百年前的埃及。 以前在网上看见个帖子,楼主说想拿自己家的玻璃杯去明朝换黄金,就有人回帖嘲笑他没文化,古代很早之前,咱们就有玻璃,玻璃是给淘汰的玩意儿。 回帖的大哥还贴了许多玻璃制品的图片,就问美不美? 有是有玻璃。 但是东西不一样。 东方的玻璃,含有铅和钡,多是装饰用品,且不是无色,透明的,而西方的玻璃,除了最开始的装饰品,到大块的有色玻璃,后用作了容器——餐具,人家的东西是钠钙玻璃。 “铅”有毒啊兄弟们! 制作工艺,整体流程都不一样。 咱们当时的瓷器制作纯熟,产业成熟,没几个人去研修玻璃,所以到了明代,玻璃都是稀罕物。 唐朝还处在公元六百多年。 因此,这是有意思的活儿吧? 来吧。 找烧制师傅吧。 董管事亲自去了青苔镇,请专门的烧制师傅,由于上次因周胜和刘万金的缘故被抵制,这一次,她也没抱太大希望,先试一试,实在不行就上河北等地去请师傅,当然咯,她现在还没多少钱,只是请个师傅回来搞实验,等真正的捯饬出来了,流程没问题了,她才会真正的规模化投产。 反正,原材料是凑齐了。 而那几个来自锡兰察的小伙子,不能就那么他们回去了,尽管给他们兑换了米面,可是就他们几个,根本无法带着这些东西回去。 也不能这样回去。 想了个办法——把他们几个放到了今朝学堂。 周铭面露难色:“啊?这……我完全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 “哎呀,这有什么关系,他们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啊!” “那我要如何教他们识字同理?” “你不要有太大压力,我就问你一个问题,比起牙牙学语的孩童,几月大,一两岁,你跟他们沟通是不是更简单一些?” 周铭也没办法。 这是必须完成的任务。 在几个小伙子离开前,他们需要学会“普通话”,等过阵子,再找人“送”他们回去,正好踩一踩地盘,把路走熟了,以后制造玻璃的时候,正派的上用场。 其他人不知道她究竟要做什么。 第446章 芳草一边拨着算盘,频频摇头:“姐啊……东家啊……大掌柜啊,咱们这是要极快坐吃山空啊!董管事去青苔镇要花钱,先不说能不能请回师傅,你让他进的一批货,那就得花不少钱,造纸坊还等着支账,二选一,你选一个吧。” 芳草把算盘放在她面前。 又拿了账本,翻开几页,一一只给她看。 “字儿你还认得吧?初一那些货,也是花了不少的钱,你自己心头还有数吧?” “呃……那不是整了些海酱?” “然后?” “咱们铺子要卖一些,另外的我要往外卖,你不要着急,马上就能卖出去。” “马上?我瞧着是还没上马吧。” 面露难色的换她:“哎呀,快了,我亲自去,亲自去……” 外面有人喊。 “东家,你快去趟学府路!” 第345章 来自西北的大订单 话说李砚这人是真靠谱。 西北的订单,说来就来,尽管此时正在往学府路上飞奔,但她坚信,一定是来自镇北军那批烧刀子订单。 “东家,你为啥火急火燎的?” 她挥挥手没解释。 身后的人喘着气续道:“来的就俩人,都是大鼻子,莫非都是东家你出西边认识的好友?” 停下。 扭头。 她瞅着问道:“就俩?” “对啊,就两人,话儿说得那叫一个磕磕巴巴,咱兄几个多聪慧,听得明明白白,他们专程来找你,柳掌柜,烧刀子!” 她“嗯”了一声,以正常速度往前走。 也是。 打着镇北军的名义——不合适。 换成“大鼻子”来,也就是胡人,应该顺利掩人耳目,她只是小商户,还没有资格同他们做买卖。 忽然抬手拍了下,若真是镇北军的订单,那量肯定是不够的,原本有些存货,碰上冬季,光是铺子里的销量就不少,再来个大订单,那是铁定不够的。 没多久就到了学府路,透过敞开的窗户,一眼望见靠窗位置俩男子。 从侧面看——昂着驼峰的高挺鼻梁,显示了两人的身份,其中一人恰好看了过来,头上斜戴着个裹布白帽子,浓眉大眼,尖尖的下巴围着一圈黑胡子,他弯嘴超她笑。 这人下巴朝前,胡子卷翘成一个小勾。 她不由得想起了阿凡提。 忍不住也笑起来。 男人拍了拍面朝内侧的另外一人,那人戴着高高的帽子,转过脸来,同样是浓密的眉毛,大大的眼,方块状的脸配的是一个外八字胡。 唐代标准的胡人模样。 柳微进铺子的时候,他俩倒像是主人出来迎接,他们在走廊那儿碰了正面。 阿凡提朝她笑着行了个礼,没见过,她有些别扭的跟着回了个一样的礼节。 去一趟西北,倒是学了几句高频率使用的语句,一边摇头晃脑,一边打着手势,她同两人沟通起来,其中也夹含着奇奇怪怪的汉语。 原来。 他俩不是镇北军的代表。 得知俩人的真实身份,反而松了一口气。 “好酒!当真是绝好的酒,上上品!” “有多少,要多少!” 一听这话,既兴奋,又有些头疼——她没那么多货。 俩胡人兄弟,的的确确是客户,而且算是目前为止最大的客户了,这客户还是陈记酒馆的东家陈生平给介绍的。 陈记酒馆原本是“祖业”,迫不得已,肯定不是转手给他人,陈生平离开的时候,跟她说好了,得负责店铺里的伙计的生计。 而他离开,似乎是跟他在西北的儿子有关,出了些事需要钱。 陈生平托胡人兄弟给她问好,也偷偷让他俩注意,曾经的老伙计是否还在铺子里,问到了两个老伙计的名字。 胡人兄弟特意喊了这俩老伙计——查有此人。 来自西北的订单,也就是她前阵子倒腾的一半,她没有立即应下,只让他们先在淮安待几日,阿凡提显得有些着急,另外一位反而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凡提笑着说他们在淮安好好休息几日。 送走了名字很长的胡人兄弟,如罗阿史那,正准备找伙计跟着一路去订货。 又来了几人。 一行五人。 晃眼一看,就不是普通百姓。 当头身侧一人,身稳,气沉:“柳掌柜在吗?” 她微点头:“正是。” 那人立即将她上下一打量,展开手中握着的皮卷,将一张纸抖了抖,来回瞥了两眼,随即,男子侧身向后。 “是她。” 后面的人上前一步,抱拳:“我们打西北来,周途劳顿,可否借一步说话。” 没问身份。 已经猜到。 呃……这量也忒大了吧。 保持着淡定,请几人进入将进酒,招待一桌子特色菜和烧酒,先不谈酒,光是美食,就让常年喝西北风的汉子们“乐不思蜀”了。 一面跟几人东拉西扯,一面在心底琢磨着如何解决供货的事情,头一次接大单,而且现在确实是缺钱,若是直接表明手头没有现货,难免显得“生产力底下”,尽管目前的的确确算是“小作坊”。 “小作坊”的老板和核心工作人员都是她。 不是不把制作方法交给其他人,而是还没到批量化生产的时候。 第447章 古代多是发酵酒,质量越高,所消耗的成本,包括时间,人力,财力,各方面的精力越高,等到后面的烧酒出现,那就是蒸馏技术的出现,以及普及应用。 去年捯饬蒸馏技术的时候,院子差点给烧起来。 她也在考虑其他人的安全问题。 话又说回来,这烧刀子跟其他酒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度数,说到底就是蒸馏的流程。 摸着胸口说,目前的烧刀子,还杵在一个教糙的阶段——主要是为节约时间成本。 酒可以制得更加的精细。 大概等到今年秋收的时候,再来好生研究研究。 于是乎,她很大方的给了一个酒价。 “这个数?” 对方撑眉瞪大了眼。 “几位远道而来,咱们得交个朋友。” 男人清了下嗓子,坐好,拉了拉自己的衣领:“我虽是奉命行事,但你们这酒,的确是好酒。西北常年风沙大,除了夏,其他三时早晚寒冷,特别是塞外,要是能吃一口你们这烧刀子,心窝子一暖,整个身子都能暖和起来,还有夜里,塞外野地里,稍稍来那么一口,还能醒瞌睡。” “你们的价比普遍的高,我们也是要的。” “来之前,价钱,数量,上面也都交代了,这个数也是在理的。” 那么几句话,实话是实话,她反而不好意思了。 通过蒸馏,烧刀子的度数高,但整个成本没普遍高品质酒高。 她赶紧摆手,压低了嗓音:“我不是说着耍。你们是勇士,坚守边疆,为我们普通百姓做了不少贡献,我能出一份力也算是一份,这个价我肯定不亏的。亏本的买卖,我肯定是不干的。” 价格谈好了。 当她提出拟契书,分三批送货时,对方也欣然答应了。 “货分三批出,钱分三批给,第一批货,我派人随你们一起送货到富阳。” “第二批,第三批,你们有渠道自行解决。” “按照这上面写好的时候出货,若是超时交不出货来,我们赔钱。” 第346章 提上第一执行名单 芳草紧紧皱着眉:“我们还要赔钱?” “做生意自然得讲究信用,写好赔钱,他们才会信任我们,安心等着收货。” “可是……若是到时候我们交不出酒来,这,这不是把自己套里面了吗?” “放心,能出货。” “你确定?” “我不确定我这样写,那不是瞎整自己玩吗?我傻啊!” 第一批款,也就是定金,整个订单三分之一的钱,而如罗阿史那兄弟那边,她分两批出,收了一半的钱,剩下的款都是纯收入了。 仔细算了一遍,最大的成本反而成了装酒了罐子。 等下半年研究出新的蒸馏器,制作这种品质的酒,速度将提升许多。 没理由不能出货。 两家客户都十分满意,一个安安心心待着,一个说到时候再来。 钱到了手,芳草的脸上终于又恢复了灿烂。 其实他们也没那么缺钱,只不过过年期间买原材料花了不少,她一回来就消耗了那么多出去,芳草难免心疼,另外就是花了些钱,在靠城内边缘的地方买了三个连着的院子。 收到酒订单后,没敢耽误,连夜购买原材料,倒腾烧刀子,带着石头和洪震武,三人不停轴,转了足足十天,她也是佩服自己无所不能,倒头就睡,足足睡了一整天。 感觉自己极有可能猝死。 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没了人,拿那么多钱来干啥? 等过阵子,她一定得先研究下蒸馏器,还得再倒腾个新院子——专门成立个酒厂了。 可就这节骨眼上,又有人闹事了。 将进酒地下酒窖里的酒差点出了岔子。 人给孙二抓住了,直接扭送去了府衙,鸭嘴壳子够硬,把事情全拦在自己身上。 事情闹开了,大家伙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忙着制酒一时没空搭理伏家。 睡了一晚,睁开眼,立马开始琢磨伏家的事情。 “他们真是太太……太过分了!” “蹬鼻子上脸!” 孙二都在愤愤不平:“那,那,那可不是!一码事,归,归一码,怎么能报复,报复我们酒楼!” “东家,你说,咱们怎么办!” 几人还用带着愤恨的眼神望着她。 “就让他们这样欺负我们?!” 连芳草也说道:“不行,我们得想个办法,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对!芳草说,说得对,这事儿……不能让他们在咱们头上拉屎,东家,你说,说,说怎么办?” 上次也算是“以牙还牙”。 却终究是低级的反击。 伏家的事情,打上次,她就真记下了,只是在找一个时机。 逮人家小辫子,抓小尾巴,亦或是上门“找理”,甚至于再来一出厉害些的“以牙还牙”,不过是小打小闹。 说句实在话,对方针对他们,根本原因是他们动了伏家的奶酪。 可造纸坊已经支起来了。 既然如此,不如真好好玩一把。 “姐……你,你笑什么?” 芳草那么一句,几人纷纷盯着她瞧。 “我心里有数,你们都散了吧。” 第448章 孙二杵在她面前:“散,散,散了?” “不散了干嘛,咱们一起打上门去?” “还怕了他们不成!”孙二这句话抖得爽快,一边说着还一边撸袖子。 “我真心里有数,你赶紧回学府路去。” 孙二给她往外退。 其他人也离开了。 “姐,你真心里有数?” “你的意思是我在糊弄你们?” “那……”芳草往外瞥了眼,低声问道:“咱们确实该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姐,你准备怎么做?” “把造纸坊的账本拿来。” 芳草不明其理,却赶紧去拿了账本来。 “伏家的事,我得提上第一执行名单。” “他们伏家在淮安也算是根深蒂固,我得稳扎稳打才行。” “纵使是老字号,往往,抵不过更新换代。” 她得好好研究一番造纸。 通过账本的记录,可以得知许安用过哪些材料,对于她研究造纸有一定帮助。 如今,造纸坊里的纸,主要适用于印刷,同传统的手抄本的纸有很大差距,说是差距,在于书写时的手感,能用,但用户在阅读以外的使用感上会有落差,对于他们而言,却是便宜不好。 如果她能够倒腾出一种适合印刷,也适合手写的纸张,伏家的传统造纸工艺,将会受到冲击。 手抄本确实是高级。 可比起能买得起的学子,普天之下,更多的是寒门学子。 如何提升工艺? 她心里有谱。 只是还没有到具体的实施部分,以前介绍《天工开物》的节目,某些场景,仍然在她的脑海里。 还是那句老话——纸上得来终觉浅。 在院子里整了个小型造纸实验室,尝试多种材料,一一失败,进展并不顺利,眉心爆了两颗痘。 一摸自己脑门,一下就摁到了痘痘。 嘴里就是“呲”一声。 “姐你怎么了?” 芳草就在这里走了进来。 “请董大夫给我整点去火的茶。” “灶上备着,我让婶子给你送来。”芳草说着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倒回来:“我把正事儿给忘了,你跟我出去趟。” “不出去。” “真正事。” “我不要散心,就在这儿倒腾,直到……” 芳草笑着倒着往外走:“海家两兄弟回来了。” “回来了?”她赶紧跟了上去。 不仅是大海和二海,回淮安的还有几个小燕的娘家人。 前阵子不是在靠城内边缘的地方买了三个连着的院子,就等着小燕娘家人来。 外面看不出来,院子从里面打通了部分,收拾出来,正是新工厂。 烧刀子需要规模化投产,此外,海酱也需要赶制——别说那俩胡人兄弟,颇具商业眼光,他们瞧上了海酱。 海酱属于腌制产品,存储时间长,味重,裹在饼子里吃正好,而且里面有鱼虾肉,也算是半个荤菜,再混上些菜根,又算是吃了蔬菜,西北一带的蔬菜本就十分难得。 海酱还有辣味的,道理跟烧刀子一样。 当即,俩兄弟就定了一批。 而经过上次洪家村的事情,她只能把工厂放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在淮安城内买了院子,请来的人是小燕的娘家人。 第347章 海家山沟沟 小燕娘本名海茹。 她是从南浔嫁到洪家村去的,娘家是在南浔外一个靠海边的桩子,叫海家沟,这个地方跟附近地形不同,桩子一面临海,另一面却是山沟沟,此时吃海产品的不多,桩子里多是老人、妇女和孩童,像大海二海这样长到十二三岁的男娃子,肯定得翻出山沟子去挣钱。 大海俩兄弟,本是来投靠姐姐姐夫。 洪有为现在是个管事,但也不敢私自做主,尤其是自家的亲戚。 当“亲戚”身上多了一层“同事”的角色,普通雇主与员工之间关系变得微妙,许多时候难以平衡,当然,铜板总有另一面。 柳微同芳草径直往城边方向去。 “姐,你别发愁了,纸的事儿不容易。” “安慰我没啥用。” “那我该说什么?我不明白。咱们要报复他们,为何非得倒腾那纸?” “伏家是做什么的?” “造纸。” “咱们是同行。” “我知道咱们都造纸,可你也说了,他家的纸,跟咱们的又不同,再说了,咱们又不卖纸,其实说起来,跟他们之间没有直接的冲突。照我看啊,他们就是小肚鸡肠!酒楼食铺不是咱一家,淮安城那么多家,大家不都相安无事?” “你说的是这个理儿没错。小草妹儿啊,你帮帮分析分析,我那造纸失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芳草忽然停下:“啊?这事儿……你得去问许安。” “他要知道就不用我倒腾了。” “也是。”芳草跟上她的脚步:“我觉得啊,往里面加竹子是蛮不错的,比其他两样材料都便宜。” “是便宜,东西也是真的好。” “说到便宜,最好是有那种不需要买的,像狗尾巴草一样,一抓一大把的东西,我就更高兴了,姐,你也不要着急,那许安去年倒腾纸的时候,头发可是一大把一大把的掉……” 第449章 芳草走了一阵才发现她站着没动。 “怎么了?”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嘿嘿”笑着,柳微往前走几步,又往回走几步:“不是用材的问题,而是排列组合的问题。” “排什么?” 搂住芳草,当街吧唧一口。 “还是你说得对,该出来溜达,散散心!” 快步向城外方向去。 一刻钟后,两人出现在一处院子前。 门口坐着个妇人,耷拉着头,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一样。 她俩往前走,没走两步,门口的妇人突然往后看,紧着起身,一边起,一边拍身上的灰。 从里面出来的是小燕娘。 妇人赶紧做出搀扶的动作,小燕娘拉住妇人的手,一侧靠在门板上。 “东家!” 小燕娘一眼望了过来。 妇人跟着望了过来,下一瞬,她立即低下了头去。 小燕娘说了几句,柳微没听得懂。 “东家,东家。”妇人连着叫了两声。 “这?” 妇人跟小燕娘用家乡话说了几句,仓促不安的模样,对着她鞠了个躬往后跑进了院子。 “哎呀,我这婶子……”小燕娘面上哭笑不得,语气里藏不住的心疼:“这是我婶子,她,东家你别在意,她也是受了委屈。” “咱们进去说。” 这才来就有了委屈? 队伍不好带啊。 小燕娘先让海家沟来的七个婶子过来,都是中年妇人,说是中年,也就三到四十,二十多的年轻妇人也有,人家不敢来,光是这七个婶子,大海二海是绞尽脑汁,跟他们说包吃住,每月发钱,硬是不信更不来。 直到大海拿出她给的钱袋子,每个婶子发了些铜钱,请他们来淮安“旅游”一趟。 前面提到过,不管是东洲,还是淮安,周围地区有很多的方言,光是淮安与南浔,这俩地儿同样一句话,不同地区说出来效果都不同。 海家沟的妇人一般不敢外出。 再说了,男人们外出打工是常态,女人们哪里敢啊? 都是沾亲带故的关系,再加上“海茹嫁的男人在淮安当大管事”这样的话,婶子们才敢出来一趟,当做“见面礼”的铜钱,她们都带在了身上,据说情况不对,赶紧把钱给人退回去。 婶子们进了城,见到了海茹和洪有为,一起去了院子,院子里已放好新买了大缸子等物。 婶子们笑得合不拢嘴。 小燕娘留在院子里,洪有为回去通知芳草,就在这空隙,婶子们上街瞧瞧。 回来的时候面色就不大好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燕娘一声叹气:“我刚嫁入洪家村的时候,也被人捏着鼻子说了些难听的话,婶子们没怎么出过远门,给人指指点点,心里头有些难受。东家,这也没什么,我劝劝就好了,她们来了大地方也该习惯的。” 整了半天……原来是给“味儿”闹得。 海家沟靠海,常年湿润,时常接触海货,身上自然会有一股“海味”。 婶子们说话有口音,再加上有点味儿,感觉自己低人一等。 没关系,香皂,安排上。 等柳微跟芳草走了,洪有为赶了回来,推着个板车。 “他爹,你慢点。” “燕儿娘,你慢点才是!”洪有为立马去扶小燕娘:“你这月份也不小了,得注意点才是,别整天瞎忙乎!” 小燕娘往里看了看,喊婶子们来搬板车上的被子等物。 俩人往外走。 “我心里有数。你刚才的话,可别给东家听去了。” “这……为何?” 小燕娘板起脸来:“东家是个好人,对我们不薄,公婆也都是说好的,婶子们的事,我乐意忙乎。”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听听你刚才说的话,你说你是什么意思?你那样说,显得我小气,我肚子里装了金子不成?我又不是高门大院里的娘子,还能十指不沾那什么水?” “他娘……我,我是想说,你别累着,让我来。” “都是婶子,你个大老爷们,来干什么啊?再说了,还有你忙的事,东家不是交代了你重要的活儿?” “那喊小燕来陪着你。” “小燕是女娃,能念几天书,识几个字,咱们家都是烧了高香,让她去学堂里念书。再说了,这几位婶子都是生过娃的,还怕什么啊?她们还能欺负我不成?” 洪有为嘀咕一句:“还不是我娘,怕累着我儿子了。” 小燕娘一愣,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 第348章 牛皮不是吹的 往回走的路上,芳草恍着神,柳微的手在她面前晃了下,延迟好几秒,她人才回过神来。 “咱们的户部侍郎正忧心什么国家大事呢?” 芳草噗一声笑:“什么户部侍郎啊?” 她阁手肘碰芳草胳膊:“说呗,给咱长长见识。” “哎!”芳草瞪她一眼,转了个眼神,又是唉声唉气一声:“唉……我啊,我是有些担心……海家那些个婶子,别……” “你是担心我们重蹈覆辙?” 芳草微瘪着嘴点头:“洪家村的事……” “这事儿啊谁都说不准,不是有个词儿,叫作人心难测?可话又说回来,不是谁都跟孙大桥一样,也不是谁都像那洪家那几个,可惜洪村长……” 第450章 她也跟着长叹一声。 “姐你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兮旦福,谁知道改明儿我又碰见些什么?” “呸呸呸!你少胡言乱语!” 她反而笑起来,搂着芳草的肩膀:“无妨无妨,哪怕是一无所有,谁来这世上不是一无所有?” 芳草挣脱开来:“你可真奇怪!你听听你自个儿都说了些什么?” 芳草气呼呼往后退两步,拐角,好巧不巧出来个人,她一下子撞上去。 被芳草撞着那人原本是一脸灿烂。 此时,倒非美人投怀,而是他着实被重重踩了一脚。 “谁特娘——” 芳草反应倒是比对方快,瞥了眼,急忙稳住身子往来时的路踉跄几步。 随即。 当头男子身后露出俩大汉来,眼睛瞪得像铜铃,光天化日之下,已然张着血盆大口,露出两颗尖锐的獠牙……好了,这也不是末世剧场。 “咳咳。”柳微拉了把芳草,站在她面前,看了眼正伸手准备抓住“肇事者”狠揍一顿的汉子,望向后面盯着自己脚瞅的男子——伏义才:“伏公子,咱们可真是有缘啊。” “是你?”伏义才挤着眉。 “伏公子眼神真好。” “本公子眼神自然是好,不像些狗东西,眼……”伏义才往后看的眼神,明显是愣了下。 伏义才忽然没了声儿。 她在这时看向他身旁另一人,不是家丁奴仆,而是伏义才的新晋好友。 “咱俩也是有缘?” 如今的周胜跟以前大不相同,尤其是衣着打扮,品味似是上了一个阶梯,以前是暴发富级别,现在反而低调许多,懂行的人一看,反而是知道还是真有几分底子。 气质变了几分。 周胜竟跟她作了个揖:“柳大掌柜,别来无恙。” “哟?”没忍住的惊讶:“周掌柜莫不成去混了几日私塾,举止有礼,言谈得当,不一般啊?” “确实是混了几日,识了几个字。” 忍住抓后脑勺的冲动。 周胜确实是……难不成里面换了个? “我还赶着出城,不打扰你们了,伏兄,咱们下次再好好吃一壶酒!” “贤弟这次走得匆忙,我就不送了,等你凯旋,必定去金满楼吃上一桌子好的!” 她拉着芳草走开。 周胜这人有些蹊跷,怎么,又要出去? 提到这个她不免有些尴尬。 她这边停了桃夭的铺子,美人坊的业务在其他地方似乎是真不错,要不要……得了,心思太多,别到时候啥都整不好。 周胜在外面能顺当,估计少不了后面的力量,货运可是个大问题。 她这边走边想,有脚步跟上来。 “柳掌柜怎么走了?” 她瞥一眼跟上来的伏义才。 “柳掌柜近来如何,不如我请你吃壶酒?” “有事说事。” “不管怎么说,咱们是同业,如今柳掌柜有难,作为前辈怎么都该拉你一把。” 这话把她整蒙圈了。 “怎么拉我一把?” 伏义才扬起脸,笑了起来:“你们造纸坊的生意,近来是不好吧,做纸,我们伏家可有百来年,你们定然是抵不过我们家的,但我伏某人还是佩服你的勇气,不想把你逼到死路。这样吧,让你妹子给我作个姨娘,我就帮你们纸坊一回。对了,隔两日,新书坊支起来,你妹子还可以给我去管铺子!我伏家的纸坊,书坊,在这淮安一带,甚至是东洲,那可都是这个!” 伏义才竖起大拇指。 而她继续蒙圈。 “啥?” 伏义才指着芳草:“这是你那妹子是吧?” 伏义才看芳草那眼神——要是给孙二看见,那可以当场掏出来做一盘下酒菜。 好。 可以打住了。 “你看。” 她一抬腿,手就从筒靴里拔出把匕首。 伏义才脖子往后缩:“你,你干嘛?” “看见了吧,再说这话,不,有这心思……”她将实现一点点往下移,停在一处,手里做了个“刺”的动作。 “伏义才,我不同你开玩笑。” 伏义才急忙躲到壮汉身后:“呸!给我作姨娘,那都是抬举!还……还敢……” 拉着芳草走了。 “今后你出门,让石头跟你一路。” “姐,我不怕。” “你不怕?”心里嘀咕着芳草不怕她都怕。 芳草还摆了下手:“他这种人就是耍嘴皮子。” 伏义才只是嘴上那么一说。 现在的确是嘴上那么一说,但他有钱啊,周边的人为了他兜里的钱,可是愿意替他出这个手,实现他的嘴上一说。 她还是觉得不安全,芳草下次出门得跟俩人才行。 “我伏家的纸坊,书坊,在这淮安一带,甚至是东洲,那可都是这个!” “对了,隔两日,新书坊支起来,你妹子还可以给我去管铺子!” 脑子里莫名回响起这两句话。 她脚步一停。 “姐怎么了?” “我……走,咱们去造纸坊!” 去的路上还碰见了孙小猴。 “跟我来,好东西!” “你刚打哪儿来?小猴子,你不该在学堂吗?” 第451章 “额……大姨姐,我……东家,我给你看个好东西,你肯定满意,到时候可要奖励我两只烧鸡!” 孙小猴带着她去了隔壁印制堂。 一间小屋子。 门前坐着个俩脏兮兮的孩子,脸是灰不溜秋,手是黑黢黢的,一人是小黑,一人是大勇。 “东家!” 俩孩子见她赶紧站起来。 “好哇,你们仨都逃课啊。” “哎呀,你先看看这个!”孙小猴拉着她往里去,进了屋子,赶紧卷起袖子:“我现在就给你演示一遍!” 第349章 真正的牛掰 孙家这三兄弟,当土匪,着实是没瞧见啥天赋,但也不算普通,还算是各有各的长处。 孙大武力值一般,作为曾经的土匪头子,管理能力等等都一般,可毕竟年纪大些,吃的盐多,走的路多,出门上路各方面的经验最丰富,尤其是土匪布下的陷阱,能够识破百分之七八十,哪怕是遇见岔路口,也能凭“感觉”带他们走上正确方向的一条道。 孙二,原本是一名平庸的油腻青年,自从发掘厨艺天分,人生道路轨迹完全不同了,带他去金满楼吃饭,回来,他基本上真能将菜品还原。 “怎么做到的?” “我,我我……我也不知道,就,就你说的,凭感觉。” 这种“感觉”天赋,其中,最为突出的一个是孙小猴。 年纪小小,已然展现出了销售精英的潜力。 不止是潜力,他真能做到。 收服小弟方面,他也很厉害——这实际上是一种管理才能。 孙小猴是一个有自己独立思想的孩子。 此外,他的动手能力还很强,可以说是她见过动手能力最强的一个,前提是足够的领悟能力。 最初的长条凳,然后是小洞天的木牌小机关,再到后面学堂的许多东西。 以及她面前的改良升级的印刷版。 给仨孩子放了三天假,每人买了一只烧鸡,她就待在造纸坊了。 认认真真,仔仔细细。 耐心细致的研究“纸”。 印刷用的纸,需要比现在市面上适合手写的纸,更加的耐用,具有韧性,一定厚度,光泽度,洁净度都得有一定要求,既然做了,就得做好,而且她知道其实不用花传统工艺那么长的时间。 《天工开物》里记载的造纸术,大概要三个月,甚至半年的时间。 等材料自然法浸泡,再蒸煮等等,时间自然是长,人工干预就能大大加快速度。 除了竹子,她还往里面加了芦苇、黄葛、桑皮。 “青烟蔓长条,缭绕几百尺。” 李白写了这样的诗句来比喻葛麻,葛麻夏天穿着凉快。 葛麻在这个时候基本退出了纺织历史舞台。 葛布已不是主流,价钱自然便宜。 调整比例,一点点试。 “东家!快看!” 许安颤抖着嗓音,捧着一张纸跑到她面前。 展开纸。 抖了抖。 再小心的捏着两端,像扯面条那样,许安扯了扯纸。 “成了,真成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只是接过纸,拇指跟食指撮了下:“还不行。” “还……不行?这已经是最有韧性的纸了!前几次的纸太厚,没韧性,稍稍一拉就得碎,这……我撕给你看!” 盯着手中的纸,她继续反思。 做实验。 就是不停的尝试。 许安认为已经是成功了,但她觉得还差那么点。 不够韧。 不够平整。 有杂质,不够白。 她就在造纸坊这样待了两个月。 转眼就是“山寺桃花始盛开”的时候。 海酱都已经交了一批出去,陈志诚刚带人回来,还没进造纸坊,就听见里面有人在“哈哈”大笑。 这样“笑”的人也没谁了。 “小柳,小柳,你这是……成了?”陈志诚嘘声问道。 她正往外走:“陈师傅,回来了!” 陈志诚递了个包裹过来:“给你带的新鲜玩意儿。” “哎呀,我又不是小孩。”话那么说着,她一边打开手里的包裹,一边示意陈志诚往外走:“走,兄弟们辛苦啦,晚上我请客下馆子。” “我让兄弟们回去歇着了。再说了,你这每日花不少,用不着再……” “你们是该好好歇几日,过不了几日就要上东洲、江州去几趟了。” “纸弄成了?” 她笑着点头。 陈志诚是纳闷的神情:“其实这纸也不错了,我是个粗人没错,可我问了好些个读书人,他们说还成,我不明白,干嘛还要倒腾?” “咱们是印刷书,不是手抄的卷轴,学子们看看成,可要做点笔记,容易沁墨,实际使用感不好的,既然做了,肯定要做好,以前的还不算合格。” 陈志诚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是个粗人。” 想要将印刷书推出去,给学子们更多选择,特别是寒门学子,必须解决源头问题——纸。 印刷书才能在应该产生的时代前存活下来。 回去好好吃一顿,休息一晚,第二天继续开干,去年四月连着下了好几场雨,保不准今年的天气,只好抓紧时间,撸起袖子加油干。 第452章 造纸就几个步骤。 第一,原材料浸泡,《天工开物》里说要泡百日。 第二,将泡完的东西蒸煮。 第三,捣蒜泥那样捯饬捯饬。 第四,用特制的工具,筛子一样的过滤出纤维物,将其晒干。 第五,将一张张纸烤一下。 完工。 抓紧时间造纸。 抓紧时间排版。 抓紧时间印刷。 月刊停了一个月,进行了改版,等到时候新发,大家会看到很大的改变。 她正忙乎,管不了流言蜚语,当“将进酒”前挂出停刊一月的告示时,立即有人说:“哦豁,又要关门大吉了!” “桃夭”关门的事情被当做笑话。 人生还起起伏伏,何况商行,哪里有几个常胜将军。 目前的主营收入是“将进酒”,而它的前身是“小洞天”,提到小洞天,自然会想起月刊《小洞天》。 《小洞天》停刊,意味着出了问题。 哪里有问题? 大概率联想到的就是没钱了。 淮安人都知道这柳掌柜“不正常”,有食铺就好好捯饬食铺,仗着有几分才气,非要整个书刊,整就整呗,还非要自己印书,好家伙,那可是个烧钱的行当! 自个儿印书不成,她还得自己造纸! “哈哈哈……我就说吧,她不行,早晚得自己把自己玩死!哈哈哈!哥几个,咱们赌一把,赌那将进酒何时关门!” 大多数人认为她不正常。 当芳草看见越来越多的书,一车车,往露桥巷院子里搬的时候,她瞅着柳微也不正常了。 “你说……姐……是不是这里?” 芳草蹲在一屋子书前,苦着脸。 一旁的孙小猴也盯着那些个书:“往日里的月刊也没那么多啊,她肯定是……” “是怎么了?” 孙小猴缩着脖子,看了眼左右,低声跟芳草说道:“中邪了!” 第350章 打击报复,那只是顺带着 芳草可不在乎读书人有没有钱买纸,有没有钱借书——用她那“中邪”了的老姐原话:“寒门学子的读书成本太高!” 她只是瞅着“将进酒”的钱,给一袋子一袋子拿出,最终换成了一本本“破书”。 左手进,右手出。 有啥用啊? 又不挣钱的买卖。 芳草是真心觉得“肉疼”。 而如今的柳微,那叫一个魔怔。 倒腾出了说是改良版的纸,紧着,就让人不分昼夜的印书。 不停刊一月? 印那么多书咋整啊? 芳草正挠头,洪婶子跟她说:“有人来收钱。” “她又花钱啦?” 等柳微回来,芳草手叉腰,拿眼凶狠狠瞪着她:“咱这月可白干了,不光这月,还有上个月,上上个月!那一屋子书,我就不问了,你在学府路又盘个铺子是什么意思啊?” “收钱的来得那么快?你给了吗?” “还没。” “明日给了吧,咱说话得讲信用。” 芳草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洪震武在这个时候进来了:“东家,陈师傅派人把东西送来了。” “老李做的那些呢?” “我今下午去问了,我们要得急,还得再等个几日。” “几日啊?” “这……我再去问问。” “你问问,催着点,着急回钱。” 洪震武赶紧跑出去了。 “姐,你刚才说什么,回钱?” “你就只听钱。” “我不光听,还看,天天盯着那屋里一堆纸钱!” 芳草气鼓鼓跺脚,瞪她一眼就走了。 “小草妹儿!”她赶快拉住她:“老李那边交货的时候要给钱。” “谁是老李?” “就是……” 不等她说完,芳草就走人了:“没钱。” 芳草已视她为货真价实的“败家子”。 第二天天不亮,芳草就走了——还在跟她赌气。 她呢,也不解释。 等芳草瞅着进账了,自然就不气了。 “芳儿姐还在气头上?” “你昨晚没在,可是没瞧见那脸色,脸黑得跟那墨汁一样。” 孙小猴直乐呵:“到时候可要给她一个大惊喜!” “小猴,这件事就咱们几个人知道,你可别给我掉链子!” “放心!”孙小猴直拍胸脯:“稳当当!” “走,咱们去新铺子。” “好勒!”孙小猴蹦跶着,路过路口的“将进酒”,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后喘着气说道:“我……我怕芳姐瞧见我。” “你那么怕你芳儿姐哦?” “你……她跟你置气,回头知道咱俩一伙,保准把账算我头上,那日,那一屋子书,要不是我死死拦着,她铁定一把火给烧了!你说……” 没几步就到新铺子。 靠近几间书院的地方,原本是个吃茶的地方,不算大,不算小,长条状,刚好有铺子空出来,比较干净清爽,价格稍高,但重要的是在书院汇集的地方。 学府路上有官学,淮安书院,对面是象山书院和淮阳书院,再斜对角就是鸿文馆,而铺子恰好是在鸿文馆和淮安书院之间,占地不够,只有一层,倒也够用了。 第453章 没像“将进酒”那样装修,只是稍微收拾了下。 其实,新铺子是必须得盘的。 因为这是一个新产业啊。 纸质提高了,印刷也提升了,能印出那么多书,应该如何销售呢? 那日碰见伏义才,他提到那么一句“书肆”,真是给了她灵感。 书肆,也就是书店,卖书,同时租书。 学子们以低于书价许多的价格,租一本书,拿回去手抄,誊抄以后再还回来。 通过贾掌柜,可以看出,这一行并不是那么好做,能存活下来,一是靠地理优势,二是打价格战,三是书的多少,他们店铺里的书,没有想象中的多,因为来价高。 “价格战”也只能同行之间暗自较量。 文掌柜说了:“淮安城内许多书肆都有伏家的身影。” 总而言之。 这业务实际上非常适合她。 不过不是这个时候的书肆,而是后面的书店。 “咱们这可是大大报复了伏家一把!” “那可不是!” 孙小猴和大勇一个劲儿嘚瑟,小黑跟着笑,贾碧云走到她身旁。 “怎么?” “东家,这一册,到时卖多少个钱?” 她比了个数。 贾碧云露出钦佩的神情:“你是个活菩萨。” “啥啊!”她哭笑不得:“我是为了赚钱,供你们这群小崽子吃饭!” “咱们可真能吃。” “给我干活去,赶紧干活!” 主要是赚钱。 顺带着,打击报复下牛气哄哄伏义才。 嘿嘿。 只是一下下咯。 这事儿干得很低调,没找工人,就孙小猴几个帮忙着组装定制书架,开业当日凌晨,洪震武带着人把露桥巷院子里的书运送到学府路。 安安静静开个业。 五月初四,这日清晨,“将进酒”外换了告示——“《小洞天》月刊已恢复发行,请至淮安书院旁书坊。” “什么地方?” “今朝书坊。” “咱学府路上什么时候有个今朝书坊?” 此时的另一侧。 伏家。 “公子起了吗?” “去去去,一旁去!扰了公子清梦,到时候怪罪下来,有你好果子吃!” “这……这出事了啊!” 管事挑眉问道:“出了什么大事?” “学府路上开了一家书坊。” 管事瞥他一眼:“滚滚滚,不就是一家书坊。” “不是的……公子让我盯着姓柳那个女人,是她,她新开了一家书坊。” “不就是一家书坊?这女人也真是执拗,造纸不行,现在还开书坊,非得跟咱们杠上!她怕是不知道淮安城里的书坊,都在咱们伏家手里,她这书坊开不了几日。” “可……” “可什么?” “她这书坊瞧着不大同。” “砰——” 突然那么一声。 什么东西砸到门上。 门外俩人都给吓了一跳。 “谁特娘在外面!统统给老子滚!” 管事和报信的两人赶紧走了。 五月初四。 天晴。 一大清早,学府路上就热闹起来,不光是几间书院的学子们,还有这路上的商户们,纷纷讨论起新开的书坊来。 “这柳掌柜果真是有两下。” 瞅着几人聚在一起说话,一男子凑上去:“什么情况?” “高掌柜,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怎么回事?” 几人马上转向来人。 有人说道:“这不是高山斋的高掌柜?” 前面说话那人拢着手,一面摇头叹气:“高掌柜,往后,你这生意怕是不好做咯!” 第351章 今朝书坊,开业大吉 淮安城内最热闹的街道有三条。 其一,金满楼所在的春森路,多酒馆和食铺,其二,以前桃夭所在的梨花路,以女性用品居多,绣花坊,衣帽肆,首饰行等,其三,自然是府衙所在的学府路,前面所述的铺子都有,更多是关于文化产业店铺,文房四宝,墨匣子,笔筒子,印章等,坟典书肆定然少不了。 而高掌柜就是一家文具店的老板。 高掌柜不解:“我听闻似是新支了个书坊,怎么,跟我这口子有关系?” “高掌柜你去瞧瞧,心里头就一清二楚咯!” 有人却连连摆手:“现在搁那儿是人山人海,你怕是挤不进去,晚点再说吧!” 高掌柜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往自己铺子里去,过了门不进,继续往前走。 到嘴边的一句“那新开的书坊在哪儿”,给眼前人挤人的场景吞了回去。 人确实是多。 超乎了想象。 没辙,柳掌柜只好让人拉了红绸带子,请排队,人一批一批往里进。 铺子只有那么大。 来看热闹的却有那么多。 没关系,越热闹,说明这广告效应越好。 “什么声儿?” 吵杂声越过淮安书院,传进了隔壁的府衙。 杨管事却是憋着笑:“新开了家铺子。” “你这面上几分笑……一家什么铺子?” “书坊。” 顾凯芝吃了口茶,忽然给呛了两下:“咳咳……咳咳咳!” 第454章 “慢着点。” 顾凯芝捋了把下巴:“柳掌柜新开的食铺?噢,你说了是书坊。” “今日凌晨时分,有人拉了几车子书来,就是送到这书坊,早些时候我去瞧了,全是印刷出来的册子,跟以前那月刊用的纸不同。”说着,杨管事从衣袖里抽出一卷来:“没想到她真造出了纸。” 顾凯芝拧着眉接过一册子卷起来的书。 摸了摸封页。 翻开。 仔细摩挲。 快速翻过这一册子书。 “这……她花了多久时日?” “回府尹,她在造纸坊待了两月有余,要这详细的日子就说不好。去年,造纸坊就有人进出,后面她不是出去了一趟,也不知是不是找新的造纸法子去了。” 顾凯芝迅速起身,拿着那册子书,往书案那头去。 取笔。 沾墨。 下笔。 吹了吹,翻过一看,嘴中就是一声:“咦?” “如何?” 顾凯芝扶额:“实在可惜……是名女子。” 柳微正在“可惜”。 可惜没有瓜子。 看着眼前排起的长队,不由得想起去年小洞天外排队吃套餐的场景,美味的鸭血粉丝和蟹黄包……没对,这是前年的事儿啊。 一转眼,她竟然已经来了第三年。 初来时在东洲,经丽河去了南浔,和小草妹被土匪打劫,从此跟孙家三兄弟结伴而行,来了淮安,桃夭茶,小洞天,洗涤皂……年底去了黔中道,转至富州,下半年去了西北…… 来这里碰见了许多有趣的人。 “姐?” 一只手在她面前晃悠。 她回过神来,见到的是芳草。 “这人也太多了吧,会不会有影响……”芳草望了眼不远处的府衙。 “快开堂了。”话音那么一落,有学子说该上课了,队伍后面几人赶紧离开,不多时,人就少了大半,就连里面捧着书的人,不得不放下印书。 学子们纷纷回了各自书院。 留下的人就是五花八门了。 她跟芳草站在外面,听见有人喊“文掌柜”。 “文掌柜如今是发达了!” 柜台后的文掌柜朝那人作揖:“我就是个管事。” “只是个管事?” “许掌柜,咱们东家在那儿呢。” 那人顺着文管事所指方向,看了眼,呵呵两声埋着头走了。 文管事走到她面前:“城南书肆的老许。” “消息挺快。” “他是伏家的远房亲戚。” 她“嗯”了一声,看了眼匾额——今朝书坊:“我先回食铺了。” 芳草不肯走,石头和洪震武都在书坊待着。 晚饭的时候,芳草还没回来,孙小猴来跟她说:“芳儿姐真真是个财迷,那一双眼都钻进了钱眼子里去咯!喊她回来吃饭,非不肯,这不,只好我给她送去,石头哥跟着也不好回来,真是麻烦……” 孙小猴嘴上抱怨,一边屁颠屁颠走了。 孙小猴刚走,远处一个小点越来越近。 凑近了。 见着一张春光灿烂的笑脸。 “蔡兄!” 蔡戌则“嘿嘿”直笑,双手抱拳:“恭喜恭喜!恭喜柳掌柜啊!” “刚回来?吃了吗?” “刚回了趟府衙,就念着口这儿的鲤鱼跳龙门!” 蔡戌则最近不在淮安,说来赶巧,他回来这天正好是今朝书坊开业。 “我前面去书坊的时候,还有不少学子,你瞧,我也来了一册子《小狐仙》,这册子有意思,翻看几页,立即掏出了铜钱。话又说回来,柳掌柜,你是蔡某所识之内人,最懂生财之道者,又其中文采最为丰富者。” “谬赞。” “蔡某人佩服。”蔡戌则举起杯来:“敬你一杯,来,再来一杯,我蔡某人还没见过那么大的书架子,真是给我开了眼界……” 有人说,今朝书坊挤了学府路上文具店的生意。 有人说,今朝书坊挤了书肆的买卖。 赶明儿,周胜回来,还得说她这要影响他卖茶的业务。 众说纷纭,是,也不是。 新开的今朝书坊,主营业务——卖书,书不租,只卖,全是印刷版线装书。 除了月刊《小洞天》,还有短小的绘本,以及印刷版的各类经典书籍。 “抄书多费时?有那功夫,我可多看好几册子《小狐仙》了!” “且是真心不贵,你这价,柳掌柜,不是我说啊,真可以再提高些,高个五成都无妨啊!” “特别是那些个经典名作,我去楼上看了眼,竟然……竟然还有张阁老的注释版,你是这个,了不得啊……” “你这人心思多,活络,真……我,蔡,蔡某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来,柳掌柜,由我蔡某人再敬你一杯……” 蔡戌则喝多了。 晃晃悠悠站起来,絮絮叨叨说半天,忽然来了句:“可你不讲义气啊!柳掌柜……你怎么,怎么不带着蔡某人一起发财啊!我这……没走几日啊……” 第352章 趁着红,打灯笼 蔡戌则酸了。 大好机会就这样……从眼前过,真不能伸手抓一把吗? 蔡戌则去今朝书坊的时候,算不得人多,他一过去,就被敞开的店铺里的布置所吸引。 第455章 其他店铺都要关一半门,生怕同行看见自己铺子里卖什么,柳掌柜的店铺从来都敞开着,生怕路过的人不往里瞅上一眼。 又一个成功吸引他注意的铺子。 一眼望去就是那一排大大的书架。 晃眼一看,尤为壮观。 每一位读书人,应大多都有一个幻想——拥有一座书山,家中有数不尽的藏书,诗词歌赋,天文地理,赏阅天下奇观,看尽人生百态……今朝书坊把想象搬到了现实眼前,尽管不属于自己,但忍不住想要走近了看上一看。 一人半高的书架,满当当全是书册。 比起卷轴,这柳掌柜所称的“线装书”,看起来就更为震撼。 四个书架交错排放。 书架的四周还有竹编蒲团垫子。 看累了还能坐下歇歇? 刚那么想着,一股清香飘至鼻尖,转向左侧,柜台旁有处茶室。 脚步移向那柜台,台子后墙紧贴着一排排木板子,上面搁着一支支小瓶。 而靠外一侧,支了个小黑板子,一看他就忍不住笑了,店铺里的物件,有什么,多少价,板子上竟写得一清二楚。 还有细笔? 转身再往里看,才发现柜台内侧有笔墨纸砚等物。 他不由得点头。 买了书,顺带着,不就带管笔走?好吃一口茶的,还能顺带着捎一瓶清香怡人茶。 “郎君可要瞧瞧咱们的画本子?” “画本子?” 管事微笑着指向门口的小黑板,其中一列,写着新添画本《小狐仙》和《桃花峪》。 “很有意思的画本,这里有试看的本子,你先翻看翻看?” 一个小册子由管事双手递到面前。 蔡戌则接着,随手一翻,再那么一翻,立即问道:“后面的呢?” “后续自然是在这里。” 一册包装完整的书册呈现眼前。 不用迟疑,蔡戌则立马掏钱买了一册子。 比起书架上的那些,称为画本子的小册子,页数要少不少,价格也要贵不少,可里面竟然是一幅幅图画,配得少许文字,光是开头两页,故事就已引人入胜。 比起手画本,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可他知道这是印刷出来的东西,最重要的是价格比手画、手抄要便宜很多很多。 在常规书肆、书坊,一月的租书钱,就能在这里买上几册子印刷出来的线装书。 那月刊《小洞天》的价钱可以算得上便宜。 小黑板上还写了,请结算稿酬的学子今后去今朝书坊。 看完一圈闹热,此时的蔡戌则心情复杂。 十分复杂。 既兴奋,又害怕。 他为淮安读书人感到高兴,从今往后,他们可以花更少的时间在抄书上,更少的钱财在书卷上,能够阅读更多的书卷,说得俗气些,那省下的钱,能够让他们吃饱些,能够支撑起去外省赶考,哪一样都是很好很好的…… 转念,他又为柳掌柜感到担忧。 把画本子揣进衣袖里,他先去找柳掌柜聊一聊,再回去跟顾公说说这实际情况——他应许是大力支持将线装书运送到其他地去,这可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事。 蔡戌则却在“将进酒”喝得晕晕乎乎。 杨管事来喊走了柳微。 “杨管事吃了吗?我让厨房给你备一份。” “多谢柳掌柜。”他压低声儿:“柳掌柜还是先跟我去吧。” 跟着杨管事去了府衙,从后门进,径直往顾凯芝的书房去。 才进院子,就看见顾凯芝背对着她,双手背在身后,仰着脖子往天。 月亮给云朵遮住了半边。 “顾公。”杨管事退出院子。 就剩他俩。 她看了眼月亮,对着顾凯芝的后背作揖:“顾公安好。” “你看这月。” 顾凯芝没回身,她起身跟着望月。 气氛有些不太对。 没说话。 直到顾凯芝再次开口:“你太急躁了。” “为何?” 顾凯芝转身,看了她一眼,抬步,走了几步,院子里角落有一口水缸。 她跟着往那边走了几步。 “小柳啊,缸子仅这般大小,水满则溢。” “顾公,其实……缸子不止这般大,不破不立。” “你……”顾凯芝又看了她一眼,然后就抬起手来:“你回去吧。” “顾公,你是觉得线装书不好吗?轻便,小巧,价钱也不高,学子们可以……” 顾凯芝“唉”了一声,随即说道:“我晓得。” 她的眉心挤出了个“川”字。 出了府衙,往隔壁书坊去。 芳草、石头和洪震武都在那里,文管事也在,芳草一直笑得合不拢嘴,孙小猴说是刚走回学堂。 文管事说:“今日开张,生意真是好,我本身还担心笔墨等物无人问津,咱们的东西不比他家便宜,可大家伙看见有满额赠送,倒是出了不少笔墨。东家,你这个满额赠送可真是妙!” “稿酬的事情,有学子来问吗?” “晚些时候,已有学子来结算稿酬,当即买了几册子线装本回去。” “文管事辛苦了,看着时间关门吧。” “东家……”文管事走近了些,压低声音:“你瞧着面色不大好,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第456章 “没,没休息好。” “你近日可是劳累,那你早些歇息。东家,今日生意好,可要延长些时辰?” “不,时辰到了就关铺子。” 抬头看了看月亮。 在想顾凯芝的话。 她着急了? 水满则溢? 难不成这伏家跟府衙有关系? 印刷版的线装书,对于读书人来说,肯定是一件大好事,对于同城以租书为主营业务的同行书坊,定然是一件坏事,租书的钱就够买书,谁还租书? 租书行业会受巨大冲击。 她是动了他们的蛋糕。 这也是自然规律——优胜劣汰。 的确是不破不立。 顾凯芝的话也在提醒她——从另一个层面,她这盘子不够大,当盘子足够大,超过原有的那些租书书坊,这件事就能翻转到铜板的对面。 深吸一口气。 还得撸起袖子加油干。 趁着红。 打灯笼。 今朝书坊反响热烈,柳掌柜宣布下半月在城南再开一家书坊,方便学子们购书,同时邀请大家积极投稿。 第353章 只是刚开始而已 “鲁兄!你为何此般神色匆忙?” 一书生打扮的男子被人拦住。 书生看了看同窗,抹一把额头的汗,悄声说道:“周兄,先别说那么多,你快跟我去吧!” “去哪儿?” “哎呀,你还不知道呢?昨日深夜,老沈同我说,城南的淮诚书坊,书钱降了三成!这不一大早,我得赶紧去借几卷书回来,晚了怕是就没了这好事!” “淮诚书坊?” “你别磨磨唧唧,跟我一同去,咱们路上再说!” 男子却杵着不动,反手拉住书生,一边挤眉,一边笑问:“哪个老沈?鲁兄,你怕是给人诓骗了去!” “诓骗?!” “鲁兄,不是我周某人说你,你才是什么都不知道!整日不闻窗外事,一心读你那几卷破书,如此这般,外面发生个什么事儿,你尽是两眼一抹黑!什么城南的淮诚书坊,你可知咱们学府路上前几日开了个今朝书坊?” “这……这跟我有什么干系?” “你看看你吧!那我问你,淮诚书坊租钱便宜了,又同你有什么干系?” “周兄,莫不成,这新开的什么今朝书坊,那里的租钱更低?”书生那是两眼放光。 “租钱?今朝书坊的书,只卖,不租!” 书生拂袖,气呼呼道:“你又不是不知那书价钱几何,我这样的穷书生哪里买得起?周兄,你可莫要耽误我的时辰!” “鲁兄你这人就是,听我说上几句又怎样?我这可是同你说正儿八经的好事。今朝书坊的书不租,只卖,可你知晓那书钱是多少?我这样同你说吧,咱们借书一月的钱,够在那里买四册子书,昨日,我还见老汪买了一册《训诫》。” “《训诫》!那得多少钱才能买上一卷!周兄,你别糊弄我,若真是这样低价,淮安城内谁还租书,都去那今朝书坊买书得了!” “嘿!你别不信,今日,你非得跟我去看看!” 俩人径直往学府路去。 就在一旁的酒馆里,桌上的空碗突然跳了起来。 “公子……公子息怒,别,别气坏了身,不……”说话的奴仆声音越来越小,直接跪下趴在了地上。 七八个人,个个低头,粗气不敢喘上一口。 “管事!” “公子,这事儿……” 伏义才抬脚,对着管事的心窝子,猛然一踹。 “那什么书坊是怎么回事?” 摔倒的管事又急忙着爬回来:“将进酒的柳掌柜新开的书坊,就,就在学府路上。” “我怎么不知道!” “那日……小的要同公子说,可……” “我刚那一脚没用劲儿,你要再吃上一脚有劲儿的是不是?” 管事趴在地上,脸贴住地面:“几次要同公子说,可不是莺莺娘子的花会,公子下令吩咐说……不是天掉下来的事儿,就别同你讲。” “废物!”伏义才起身就是连着几踹,挨个踢了几脚身旁一众奴仆,喘着气坐下,隔了好一会儿才说:“也不是天掉下来的事儿!怕什么!我有的是法子!” 这时有人喊道:“公子,那不是柳掌柜?” 几人纷纷望出去。 只见拐角处一人,正是将进酒的柳掌柜。 伏义才刚压下去的怒火再次被点燃。 “这个贱蹄子!” “唰”下子,听得一阵瓷器随地声响,伏义才瞬间冲出酒馆。 “给老子站住!” 伏义才堵在柳微面前。 一众人立即将她围了起来。 见状。 柳微只好规矩站住,动也不动,紧着,张大了嘴。 “杀人啦——” “伏家纸坊少东家当街杀人!” 伏义推开旁边的奴仆:“闭嘴!给我闭嘴!” “我要被你害了,还不能喊上两句?” “我才要被你害死了!” “都滚开!”让奴仆走远些,伏义才盯着她:“我跟你说,你得意不了两日!” “我没得意。” “哼!你这些伎俩只是……” 伏义才的话被她打断,她冷笑着:“只是刚开始而已。伏公子有这闲情,不如管管自家铺子,耍嘴皮子起不了多大作用。” 第457章 搁下这句话,柳微慢悠悠走了。 剩下楞在原地的伏义才。 只是刚开始? 伏义才嘴上如此说道,实际上,今朝书坊对于伏家纸业在淮安的生意,已造成严重的打击。 如果按照今朝书坊的模式继续下去,要不了三个月,淮安城内的租赁书坊都得关门,而且,他伏家的纸业也会受到严重影响。 可这还只是开始? 她还有什么其他法子? 不管怎么说,眼下,他必须马上阻止这件事。 “张家、李家几个,给我喊来,立刻马上!” 当日傍晚时分。 柳微去了趟今朝书坊,芳草几个都在那里,开业那日之后,书坊近来都是人满为患,已有人来问这线装书是否能卖到外地去。 约去《将进酒》谈。 回露桥巷的时候,夜已深,芳草,石头和洪震武几人一起。 “……从开业到现在,光是这几日,咱书坊的热闹劲儿,比食铺开业还要热火好几分啊!”洪震武说这话时,不由得晃起脑袋来,就差走出螃蟹步。 芳草在旁边说道:“这俩又不同,不能这样相互比较。依我看,不管是食铺还是书坊,咱们都是淮安城内独一无二的。” “是是是,方大管事说得是!” “别那么叫我。”芳草跺了下脚,朝洪震武举起握紧的小拳头来。 洪震武笑着往前跑,一溜烟儿转过拐就见不着了。 “姐,你看他!姐……你想什么呢?” 柳微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眼芳草,接着盯着地面走路:“在想事儿。” “什么事啊?” “书坊。” “东家——” 突然,拐弯处传来一声低喊。 她急忙抬头,只见洪震武正给一壮汉拎着。 紧着。 在洪震武以及壮汉的身后,走出十来人,后面几个粗布衣,当头几个自然是主事人。 几人恶狠狠盯着她。 周围不远处有几盏灯光,但离得不近,此时的天空,乌泱泱的云条,正遮住了半轮月。 光其实很暗。 几人的眼神却犹如黑森林中的狼。 然鹅…… 仅仅是一瞬间。 乌云一下子就蹿走了,月亮露出脸来,眼睛瞪得大大的,跑出来看热闹。 那当头几人的脸换了一副神情。 不是狼。 小狗崽子罢了。 第354章 合作共赢新典范 冷风紧贴过面颊。 回头望了眼被堵住的来路,再看向眼前的十几人,柳微眼眸半闭。 面前那些人,来势汹汹,有人眼中甚至透出凶狠之意,她的眼光扫过对方抓在手里的棍棒。 洪震武的嗓音发紧:“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当头中年男人,用鼻子重重“呲”一声后说道:“俗话说,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柳掌柜,你这样做,那就是杀我们全家!” 另一人低吼一句:“我们活不下去你就给我们陪葬!都不要活了!!” 这话音一落,当即,有粗汉手持棍棒往前走,于此,恍惚间,昏暗里闪过一抹光亮——谁的刀背反光? “你们……”洪震武在后退。 芳草紧贴在柳微身后,而石头挡在她俩的后面。 巷子被瞬间填满。 空气中似乎夹着一丝血腥。 柳微不自觉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说到底她只是个商人,混乱之中,丢了性命,也是一件极其普通的小事罢了。 可是…… “好!” 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她却突然喊了一句“好”。 紧着,她笑着拍起手来,不太自然的笑了两声:“……你们也真是傻……” 刻意看了几人。 其中一两个,倒是认识,其他人的身份,她猜得八九不离十。 “咳咳”清了两嗓子,她拉高了嗓音:“诸位不要被他人言语所迷惑,气得失去了心智,你我……” “你少这儿乱七八糟胡扯!你抢了咱们的生意,咱们哥几个都活不下去,你要逼死咱们,咱们今日就同归于尽!” “好啊,咱们同归于尽,你我都死了,人去天宫,钱在大唐!”她指着前面说话那人:“我看你才是胡扯!” “你——” “你什么你?我就问你,你们大家,问一句,你们想不想发财?” 在场的人反而愣住。 她赶紧接着说:“你们想不想跟我一样赚钱?” “咱们书坊都开不了张,怎么跟你……跟你一样赚钱?” “跟我来,我同你们详细说上一说。” 翌日。 日晒三竿。 伏家后院,伏义才打着哈欠走出屋子,边走边问管事:“张家,李家,回信儿了吗?” “昨晚差消息过去,张家和李家已找人去堵那边,带了人,带了家伙什,半夜差人又去问了,回事已办妥。今日他们铺子还没消息,该是还有俩强撑着的,不过张龙是个暴性子,他要是出手,这根本不用多问。” “哈哈哈,跟我斗!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就她,一个臭婆娘,以为有几个心思,就能挣大钱,还能抢了我伏家的生意!简直是痴心妄想!要不是这里有那竿子碍事的玩意儿,搁她这样的东西,早八百年就被收拾得服服帖帖!见着本公子我,都得跪地求饶!” 第458章 管事连连笑道:“那可不是吗?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坊间都说她是靠她那张脸,一个女人,能有什么玲珑的心思,不过是依靠背后的人给她出出主意罢了!” “倒也是,她那张脸勉强能看……” 伏义才忽然停下,没说话,若有所思的模样,管事眼睛笑眯成一条缝,露出歪歪扭扭的两颗门牙:“恭喜公子!眼瞅着日进斗金!” “哈哈,今朝书坊着实是挣钱,瞅着我都眼红!” “淮安城内谁人不眼红?可不管他们如何眼红,今后,只能眼巴巴瞅着咱们伏家,公子,咱们这是不是就要坐收渔翁之利?” “赏!”伏义才哈哈笑着又往屋走:“把我爹埋树下的酒给我挖出来!” 伏义才开始醉生梦死的日子。 伏家能在淮安一家独大,不是没有原因,背后自然也是有关系的,伏义才的爹如今不在淮安,发生这些事,伏义才心底也发虚。 但他担心柳微背后也有一只手。 尤其是去年印制堂的事,伏义才的爹让他别插手,作为伏家的继承人,他着实憋屈,后查了几个月,没看见多大的浪花,今朝书坊的事一出,伏家给逼到了谷底,他不得不出手。 借刀杀人。 “哈哈”伏义才想起就忍不住笑。 日子一晃就是三日。 伏义才还搂着美人,只听见外面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公子,公子,不好了!” 伏义才一翻身,好巧不巧推翻了个空酒坛子。 砰—— 紧着几声。 伏义才瞅着地上的碎片,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来:“给我滚进来!” 管事当真是连滚带爬进了屋:“公,公子……大事不好了。” “有什么天大的事?”伏义才起身就是一踹:“扰了本公子的好梦才是大事!” “张家,李家,他们两家……他们……” “既然话都说不利索,还要舌头做什么?” “他们背叛了咱们。” 伏义才冷笑一声,又重新坐下:“他们两家还能背叛我伏家?你倒是说说,他们是怎么背叛的?对了,那婆娘到底死没死?” 管事说了一通,听得伏义才煞白了脸。 “我爹什么时候回来?” “下月初。” “完了。” 伏义才双眼无神盯着屋外。 突然。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哎哟——” 伴随着一声痛呼,只见地上血迹斑斑。 春森路。 今朝书坊门前络绎不绝,不仅仅是学子,已有外地的书贩子来问贩书的事情。 今朝书坊实在是热闹,甚至影响到附近的书院授课,只好暂时分流,贩子们到前面路口的“将进酒”去谈业务,董管事和文管事共同肩负起这方面的重任,而学子的分流则欢迎他们到城南新开的铺子,以及其他新加盟的书坊。 “加盟?” “加盟是个什么玩意儿?” “不知道啊!我亲自去瞅了,那牌子上面写的是今朝书坊,底下写的是张氏合营店。” “那是个啥意思?” “我去打听了,打今朝书坊的名儿,用今朝书坊的线本子,他们只负责收钱就好!” “还有这么好的事儿?!” “张家和李家,这倆大书坊,眼下都改了牌子,重新挂上了今朝书坊的名儿!还有呢,我听说外地的书坊东家都来了好几个,有不少还在路上!” “这也太快了吧!!” 第355章 淮安新晋女富商 “这……这……这……”芳草瞅着面前的账本,一时间,目瞪口呆,嘴里一个字儿不停重复,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回过神来,手不自觉拨起算盘来:“我,我再算一遍!” 孙小猴原地蹦跶一下:“芳儿姐你跟二哥学个什么劲儿啊!” 芳草根本不搭理他,重新翻开账本,一点点重新算起来,算一点,拿笔记下,再一页页重算。 “不行,我还是再算一次!再算一次,看看是不是还是这个数!” 又不知过了多久,芳草抬起头来,只见屋子里仅她一人,她的脸忽然憋得通红,嘴里开始长“呼”气。 “这也太快了吧。” 吐出这句话来,芳草反而冷静下来,她回忆起近来几日,不管是印制堂,还是造纸坊,再者就是今朝书房,紧连着《将进酒》,几乎日日生意兴隆,不,用柳微的词儿,这叫做“火爆”! 太快? 芳草又觉得并不快。 从小小的洪家村,来到淮安这样的大地方,学府路上拐角的夹道里挤出来的一间食铺,这样慢慢来到今日的《将进酒》,芳草太明白其中的不易。 别看《将进酒》的风光,背底下还有不少的委屈,他们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 真的快吗? 随意翻了几页账本,芳草就不再翻看。 她知道自己没有算错。 按照这样的进展,再要不了几日,柳微必然是淮安女首富。 除去那高门大院里的当家主母,市面上经商的女子当中,什么布匹成衣店,什么金银首饰阁,皆不如繁华坊前几名红绸娘子,而其中最盛的自然是丽娘这样的角色,芳草跟丽娘接触过多次,要她估摸着,她姐的财富即将超过丽娘。 第459章 实际上,这还是非常保守的认知。 柳微已经坐实淮安女首富的位置。 让她起飞的不是餐饮店,就是普普通通的线装书。 别看高端人群瞧不起“线装书”,奈何大多数买书人只是普通人,同样的价格,比起需要自己手抄,直接可以拥有三五册印制版的书册子,清晰,小巧,携带方便,仅仅在淮安,几日而已,得到了剧烈的反响。 学府路上的示范门店,外加淮安本地的加盟店,已经让她赚得盆满钵满,嗅觉灵敏的外地商贩,早已把抢到手的书册运往他地。 陈志诚近来忙得脚不沾地。 往外地带了两趟货,他准备亲自带队前往江州。 “小柳,那我走了。” “一路平安。”柳微朝他抱拳。 相关产业已经筹备了一部分,正在往江州投转,过阵子,她就去江州待一阵。 得知她要去江州一段时间,芳草显得不安。 芳草担忧她守不住如此巨额的财富,柳微要是不在,她夜里恐怕不敢入睡,即使宅子四周都有戒备。 而文管事同样不安。 “东家,这伏家……咱们动作太快,得罪了太多了,虽然有加盟这个法子,可是……我觉得伏家不对劲。” “伏家没有动作?” 文管事长“唉”一声:“听闻伏建荣不是个好对付的。” 柳微没说话,只是说再在淮安待几日。 短短半月。 势如破竹。 淮安城内租书的地方,几乎挂上了加盟店的牌子,听说江州已开了几家,甚至于东洲也有了门店。 再出现在街上。 只要认识柳微的,无不咧嘴笑着,一边作揖,一边说道:“柳大财主,万福金安!” 淮安新晋女首富。 这名头不胫而走。 话又说回来,除了她,还能有谁? 柳微面上笑着,心里却在犯嘀咕,那伏家怎么没动静? “有动静。”洪有为跟她说道:“前晚有人在纸坊动手脚,给我们的人逮住了,大前天还有人去铺子里闹事,就学府路上的,很快就给控制去了,扭送去了衙门,人嘴硬得很,什么都不说。” “这算不得什么动静。” 如今她动了人家那么大一块奶酪。 伏家,不可能没动静。 伏义才不可能不反击啊——按照上次的情形,泼狗血,这种行事风格的事情有几个人能想到? 难不成,伏义才在等谁? 文管事所说的伏建荣? “姐?” 芳草打断了她的思绪。 “什么?” “你跟我来。” 芳草拉着她回屋,她回头喊住洪震武:“找几个人,精壮些的,每天在城内的门店溜达,有形迹可疑的就吓唬两句。” 她跟着芳草进她俩的院子。 “怎么?” 芳草关上门,正走拢又倒回去把门打开,窗户也推开:“姐,我……” “你这啥意思?”她指着门和窗。 “不是说隔墙有耳吗?我在想啊,关着门窗,门外有人也不知道,还不如敞开着,有什么动静,咱听得还清楚些,有个人影也能瞅见。” “咱没瞅见,没听见,那对方不是听得更清楚?” 芳草一愣:“哦,我还是关上。” “哎呀,有啥事,你就直说呗。” “不不不,我还是关上。”芳草重新关上了门窗,走回来悄悄咪咪说道:“姐,你知道咱最近收了多少个钱不?” “这……”她说不上来。 芳草把压在枕头地上的账本拿来:“你自个儿看看。” 她翻到最后面去,看了看就合上:“然后?” “现钱留了部分在铺子里,大部分混着送菜肉的藏到酒窖里去了,咱们院子里也有不少,守着那么多钱,还有换回来的布匹,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她“唉”一声:“我也知道,可是……” 银票是宋代才出现的东西。 这里没个银行。 有那么多钱,还真是令人发愁的一件事。 比不得人有权有势的高门大院,家丁奴仆众多,一般贼人哪里敢来抢夺。 换作她这样的商贾……当天晚上,喊上石头和孙小猴,孙二几个,他们把一袋袋钱放进那挖出过森森白骨的通道里,也放了一部分去孙小猴找到银钱的井下。 这样好歹安全一些了吧? 真是有钱人也有有钱的忧愁。 这里心理上的负担。 第二天,舆论上的压力就来了。 “什么?!”她嘴里的茶水一口喷了出来:“真,真的假的?” “真的,我亲眼所见。” “你给我说说在哪儿见的,是个什么场景?不,我还是自个儿去看看吧。” “东家,你别去,伏家这事儿他们得算你头上。” 第356章 不得不收敛着点 “这事儿怎么——” 到嘴边的话突然说不出去了。 这事儿说到底是跟她有关系。 芳草却瞪大了眼:“这事儿跟咱们有几个铜钱的关系?昨日还好好一个大活人,今日,说疯就疯,哪里来那么快的?谁知是不是他们使的什么诈?不过姐,你还是别出门,这几日躲着些,谁缠得过疯子啊?” 第460章 伏义才疯了? 要是真事儿,伏义才的心理素质太差了些,至于吗?要是假消息,这几日肯定有动作,可日后恢复“神志”,他不会觉得搞笑吗? 或许,只是她觉得这事儿搞笑而已。 外面对于她的描述,已经换了个新词汇,淮安第一毒妇! “什么?伏家公子的事情,你还不知道?!” “就那伏家纸坊?他什么事儿啊?” “好好一个人,说疯就疯啦!” “哎,这事儿依我看,就是他技不如人罢了,伏家的纸勉强过得去,但价钱是真不低,有相当的纸,价钱抵上那几许,学子们自然要去那今朝书坊,疯了就疯了呗!” “柳氏真是好手段啊!” “嘿,好家伙,你们还没听说?听闻,她是狐狸精转世,模样俊俏,蛇蝎心肠!” “伏家是百年老店,在淮安多年,前面的张府尹当年考取功名,还受过付老爷子的恩惠,她这一搞,不管怎么说,也太过分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你们也不看看如今是谁在这儿当差。” “兄台,此话何解?” “去年那金鸡街上的学堂,开学时,那位还特意去了,这可是我亲眼所见!” “你是说……顾府尹?难不成,他们?” “得了得了,咱们可再说不下去了。” “这……她要一手遮天不能?不行,这事儿商会总得管管,不能让那母夜叉如意!” 关于她的故事,越传越离谱,什么版本都有。 “姐,我听说,你跟河神有关系。” “啥?” 孙小猴绘声绘色讲着:“说你本该是祭河神的,可偏偏命硬,河神不敢收你,于是乎……” 她在屋子里休息了两日,全当时避避风头,可孙小猴听来的故事都听得她头大。 不行。 这事儿还是得出面。 正起身,董吴进了院子:“东家金安。” “啥事儿?” 董吴递出一张帖子来:“商会送来的。” 来了个和事佬。 请她看在他的面子上,吐出城内一半的铺子来,算是给付家一个脸面。 另外,给伏义才道个歉? “我给一个疯子道歉?” 和事佬沉下脸来:“前些年修缮城墙,伏家可没少出钱出力,这事儿你哪怕是问顾府尹,也是一样的。” 她去问顾府尹? 这事儿还没等其他,有小厮来请她——“请你们东家空歇了去趟府衙。” 顾凯芝当时在收拾东西。 “府尹要外出?” 顾凯芝手里拿着卷轴,点了下头,一边找着东西:“小柳,这件事你操之过急了,事情没有你看着那么简单。” 她没接话。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凯芝续道:“你别管人真疯,还是假疯,都没你好果子吃,我要出去些时日,商会的事情我管不到,老张来请我吃酒,我没那功夫。我也劝你一句,钱是赚不完的。伏家那些书坊,干活儿的也是不少,能帮衬着你最好是帮衬着,免得有多的麻烦。” 依旧没说话。 只是点点头。 市场并不自由。 脑子里有个念头——这年头没有靠山,的的确确是难熬啊。 哪里能整个可靠的大腿抱一抱? 顾凯芝没工夫跟她多说,只说了那么几句,就请人送她出去了。 她打听到的消息,似乎是顾凯芝要去处理个重要的事务,可能跟他升迁有关系。 顾凯芝要走了。 顾凯芝昨天那最后一句话,她听了有些纳闷,帮衬什么? 疑惑在第二天有了解答。 伏家本是造纸坊,旗下有不少的书坊,城内大部分书坊转了风头,但还有一部分书坊按兵不动,只是关了大门,而这日开始,有店铺小厮开始闹腾,没有活儿干,没有钱吃饭,只能上今朝书坊门口堵着。 这还好说。 洪震武的人,见着就给“请”走了。 而更恼火的是伏家纸坊的工人,在她的纸坊和印制堂外寻死腻活。 商会的张会长来了。 还是当场的事儿,淮安商会几位有头有脸的人物,请她“高抬贵手”,饶人一条性命。 “如何?” “都是凭手艺吃饭,让他们几个工人进去干点活吃口饭。” 她正皱眉,文管事劝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先收着吧,后面找个由头支走就是。” 给抵在墙头。 只好暂且如此。 “姐,这事儿有蹊跷。”芳草坐在床头捏衣袖边儿:“人留不得。” “人不能不留。咱们还得在淮安做买卖,不能把人都得罪完了,你没看见,张会长把谁请来了?” “反正我是没看见那疯子。” 芳草噘着嘴。 她半夜起来,瞅了眼芳草,睡梦里还紧紧皱着眉。 心里头不是滋味。 总觉得有问题。 问题定然是有。 但没看见真正的问题,这才是让她不安的地方。 起来了再躺回去,反而睡不着了,迷迷糊糊到天亮,天只是蒙蒙亮而已,翻个身,忽然嗅到了一阵淡淡的气味,有些香……她想起从丽娘那里闻到的香粉,里面又有……好像是药的气味? 第461章 对了,她的香水性质该稳定了。 正打起了精神。 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哪里来的香气? 她翻身就起来,屏住呼吸,悄咪咪走到一侧,借着窗户缝隙往外面望。 什么都没有。 隔了一阵,天马上就大亮。 外面依旧什么都没有。 她打开葫芦塞子洒了些水在自己脸上。 人更清醒了许多。 不打算再睡了,准备一会儿去纸坊看看,可就在此时,徒然——门被撞开! 只见一双眼。 眼里有杀气。 男子。 身形消瘦,一身黑色紧身衣。 他一侧身,对着她冲来,她这时才注意到他手里的刀。 抬起就是一踹。 角度刚好在对方下半身的位置。 男子当场僵住。 她立即往外面跑:“震武!” 洪家人就住在隔壁,又是清晨,喊一嗓子他肯定能听见。 可此时院子里只有她的脚步声。 还没跑到院子口。 不及回头。 感觉到背后…… 第357章 天下掉下个小哥哥 没有回头,不敢回头,更因为来不及回头——有这功夫,她不如再使劲儿往前面蹿上一截! 身后的人,那只手,或者那把刀就在自己背后! 马上就要抓住自己! 可她距离院子门口还有几步! 院子门口有几块石头,平时放那儿当作装饰,只要能拿到就是反击的工具。 要不,索性停下,或者转个方向倒着往回跑? 心里如此想着,正要做出反应,后面的人却先停了下来? 趁这空隙,她刚好跑到院子门口,还不及回身,只感觉天下掉下个什么东西? 黑黢黢的一大坨? 先听得“啊”一声,紧着,闷然一声重物砸下来的声响。 定睛一看。 她倒是愣住了。 有个人,不知打哪儿,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追她出来的男人。 此刻,男人被另外一个男人压着。 她目瞪口呆。 另外那个男人却是起身拍拍灰,朝她挥挥手:“美女,打扰啦,我现在就走,马上走……” 男人从她面前走过,一边尴尬笑着,一边嘀咕着:“还好这次有个垫背的,不然得摔死我,不过这是哪儿啊?” 男人倒回来看着她:“美女,姑娘,小姐,请问,现在是哪个朝代,我又身在何处?” 一个时辰后的学府路。 “对了,你叫什么?” “池野。”他往嘴里夹着东西,眼睛往四处打量:“前面那几个喊你东家,看来,你在这儿混得不错嘛!” “不容易,勉强吃口饭。”她接过小厮送来的托盘,顺手把门给关上:“说说你怎么来的,要怎么回去?” “就你看见那样。”池野指了下天花板:“不过每一次不一样,上次我是从河里游出来的,至于要怎么回去,不好意思,你是回不去了。” “为什么啊?!” “这事儿……我要怎么解释呢,你长得漂亮,脑子应该还是好用吧?这样吧,我问你,你是怎么来的?” “我醒过来就在这具身体里面了。” “你看,你是魂穿,我是个完整的人。” “那你怎么回去?” “时间到了我就走了。” “凭空消失?” “对,跟变魔术一样。” “我不信。”她皱紧了眉,双手抱胸前:“那你来干嘛?” “我加入了一支探险队。故事有点复杂,得从我们发现的地下空间说起,里面的物品,不符合我们的认知,里面有书籍,上面的文字,不在任何的记录里,其中一些符号,跟玛雅文化又有关,哎呀,反正,我加入的探险队,能够脱离原本的时空,进入各个混乱平行时空,我们有自己的目的,但我不能告诉你。” “那我能知道,你是从哪一年来的吗?” “27年。” “哪个27?” “1927。” “那不是战争年代吗?1927年就有能穿越时空的探险队了?!” 池野白她一眼:“老乡,咱俩原本应该是一个时空,我现在是从2027年过来的。你这店厨师的手艺,还将就,卤鸡腿味道还可以哈!” “都27年了吗?” “那你啥时候来的?” “在你十年前。” “17年?那也差不多,你了解的世界,跟后面的不一样,非常不一样,哪怕是你现在回去,也不适应了。” “后面发生了什么?” “看过《生化危机》没有?变异病毒,大肆传播,像你这样的美女,活下来的概率……”池野举起小拇指,掐了一小截:“这个的万分之一。不是谁都像小矮子,那样幸运。” “小矮子?” “我吃饱了,该走了,多谢你的款待。你是我遇见的第二个老乡,对了,前面那老乡非缠着我带他走,结果,你猜后面怎地?”池野憋嘴摇头:“你听我的。后世没什么好,命运有自己的安排,既来之则安之。” 说走就走,打听了方向,池野径直往城外去。 “你别跟着我啊!” “我就送送你。” “可以了,拜拜。” 第462章 “你去哪儿啊?要不要给你请俩保镖,我亲自送你去也成。” 池野也不走了,转身瞅着她:“不管怎么说,你这儿总没吃人的怪物。” 人就这样走了。 她仍然在原地站了好一阵。 漫无目的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学府路,就在那路口站着,不远处就是她的铺子。 望着铺子,一时间,竟然觉得早上发生的事情,只是她自己的幻想而已,可她清楚,并不是她想象的产物,却又不觉得惆怅起来,来回踱步,直到董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东家,咱们找了你一上午。” “哦,怎么?” “院子里那家伙……”董吴示意她往里面去:“已经埋了。” 来杀她的男子,当场就给挂了,她前面出来的时候吩咐过处理了。 她“嗯”了一声,心思拉了回来。 回了楼上单间。 董吴续道:“青苔镇那边,刘家掌控得死,最好还是从外地寻师傅,这事交给其他人办,我不放心,东家,我想亲自去一趟。” “暂且搁下。” “孙二回来了吗?” 她话音刚落,孙二的声音就从门外传了进来。 “东家,你,你有空,没,徒,徒弟都在。” “正好,亮个手艺我瞧瞧,对了,今天卤鸡腿做得不错。” 造纸,印制那边,文管事现在跑得勤,食铺这边交给了孙二,除了厨房,他也管些前面的事情,但碰见比较难缠的客人,孙二就解决不了,所以,董吴得兼顾食铺和其他的铺子,相当于是个总管了。 玻璃的事情,原本该开始捯饬,但最近的事情让她决定再缓缓,说句实话,现在还离不开董吴。 因为伏家出了岔子,她便把食铺拓展的事情提上来。 《将进酒》只有一个。 其“炒菜”的法子可以复制。 于是,在淮安筹备几间连锁食铺,做中低端客户,类似快餐的模式。 作为大厨的孙二,已经带了一批徒弟出来,他们就是连锁食铺的大厨们。 见了孙二的徒弟们,带着孙二去城里确定铺子,现定三家铺子。 “三,三家铺子,咱同时开?这,这,这也太风光了吧!” 第358章 三更请喝茶 “又不是三家咱学府路上的铺子。” “那倒也是。放,放眼,整个淮安,没一家食铺能跟我们比,哈哈,就是,就是金满楼,他们的菜品也比不得咱们的!大姨姐,前年咱俩来淮安,你带我去金满楼吃饭,那,那个时候……” 孙二不由得讲起当时的事情,隔了好阵子,有些记不清,当时的感觉还历历在目。 她笑道:“金满楼的茶水可是真贵。” “有,有什么不贵?” “那倒也是,当时,我啥都觉得贵。” 孙二跟着笑了起来,又回忆起洪家村的往事,不过谁都没提老洪村长,关于周胜,其实,她完全可以让他“消失”,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觉得存在有他的道理,最近没听说周胜的消息。 同孙二两人一一查看了铺子,确定了最终位置,店铺不算大,装修不算豪华,三家准备一模一样的装修,摆设,对于普通人而言,这也算是一种特别的店铺。 在食铺上她还有不少想法,介于此时的发展水平,最重要的一点——很多后世常见的蔬菜,这时还没有,例如,西红柿,土豆之类,菜品有限,发挥有限,而且还受季节影响强烈。 等玻璃造出来吧。 青苔镇她不想再等了,这边的事情差不多了,她直接带人去外省烧窑的地界。 碱也有了,就差实验。 然后是成功。 “东家!” 夕阳刚擦边。 洪震武背着落日,朝向他俩跑来。 看不清人脸,听声音就知道是他,跟好天气相反,洪震武的语气里透露出不好的预感。 果然出事了。 “我就说吧!” “我就知道!” “事先”先生,屋子里有不少,个个露出悔恨交加,或是愤恨不已的神情。 没第一时间往造纸坊去,文管事请她先回露桥巷。 屋门紧紧闭着。 连窗缝都透不了光。 “窗敞开。” “别。今早儿的事还没……” 说话那人突然没了音,其他人也闭上嘴。 有人来杀她的事情,还就是今早。 那人用了特制的香,估摸着就是迷魂香之类的,连同隔壁院子,里面的人都暂时性昏死了过去,后面她喊洪震武,隔壁这才一点反应都没有。 庆幸的是天上掉下个池野,将杀手直接砸死了。 迷魂香的效果很强,浇了冷水,拿手巴掌拍了好几下,院子里的人才醒来。 石头他娘险些没醒过来,吓得她出了一身冷汗。 关于那杀手,人已经挂了。 具体不好查。 索性将他处理了。 可这事儿还没过去一天,紧着又出事了——跟昨日的事情有关。 就昨日…… 不管是有人指使,还是自发行为,有伏家工人上他们书坊去闹事,挑俩年纪大的,在店铺门口寻死腻活,这事儿她本来要出面解决,可商会张会长出现了,恰巧顾凯芝提到了此人。 第463章 且走一步,看一步。 结果今日晚些时候,其中一个工人就出事了。 文管事说:“本是跟他们说,让他们回去修养几日,等过几日再来干活,有两人不信,说我们哄骗他,非得待在造纸坊。那就等他俩待着,今日正要清点数目,关门,结果……结果就发现他俩……这事儿还没有其他人知晓。” 文管事没说出来的事情——那俩人在造纸坊上吊自杀了。 不是一个。 而是两个。 “挺有意思,约好一起上吊自杀。”她冷笑:“谁发现的?” “许安。” “他人?” “还在那儿守着。” 屋子里寂静下来。 门外传来脚步声。 进来的是董吴:“东家,外面没什么动静。” 文管事续道:“既然没其他人知晓,此事,咱们要不要……” 文管事看着她,其他人也看着她。 孙大往前走了一步:“这事儿交给我,我有法子连夜出城。” 文管事点头:“昨日去造纸坊的工人拢共十一个,其他都劝回去了,就他俩最后待着,今日一大早就在门口等着,只要我们不声张,不会有其他人知晓。最近这档口上,若是把事情闹大了,我们那些铺子怕是得出事。” 董吴却说道:“东家,依我看,咱们得报官。” 文管事面露惊恐:“报官?这哪里说得清!” “要是咱悄摸着处理了,这才是真说不清,说不定这就是给我们下的圈套。天黑了,我们看不见,但一定有一双眼在黑暗中盯着我们。” 柳微点头,起身:“走吧,去官府。” 董吴等人该干嘛干嘛去,她仅带着文管事,洪震武和石头,在天正黑时去了府衙。 依照流程报案。 府衙仵作去了造纸坊,俩工人的尸体放在了地上草席上,其他没有任何的改变。 她陈述事实,负责此时的衙役只是请她等候,并无其他举动。 其实这件事,报官,倒是一个好选择。 俗话说民不举官不究,他们诚实承认此事,哪怕是工人家属找来,无法指证他们纸坊害了俩工人,最多是消财免灾,可若是偷偷将尸体处理掉,后面肯定还有坑等着。 一直等到三更。 有人出来请她去后院。 “顾府尹回来了?” “顾公才走,哪里能回得如此迅速,是常少尹,说请您吃茶。” 淮安府衙,顾凯芝是一把手,二把手则是常少尹。 一直以来,她倒是没接触过此人。 进门,作揖。 “常少尹安好。” “太客气了,来来来,小柳,你快坐。” 抬眼就是一张堆笑的圆盘一样的脸。 常少尹虚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我跟着顾公唤你一声小柳,不介意吧?” “多谢常少尹。” “咱俩之间不必客气,顾公走之前,同我打过招呼,要我好好照顾你。别小瞧你是个女子,心思活络,有大能耐,你为咱们淮安做了不少好事,就拿修缮城墙和巩固河坝一事来说,你那主意,简直是帮了天大都忙,圣上连连称赞顾公啊!” 常少尹拉家常般说了好几件事,时不时面露崇拜的目光,弄得她有些不知所措。 “……纸坊的事情,你不用管了,我知道怎么处理。” “有劳常少尹。” “对了,听闻小柳过些时日准备去江州?” 第359章 四更来借钱 常府尹眯着眼,弯成一条细细的缝:“咱都是淮安人,有什么好事,可得第一个想着家里,小柳去了江州,也得时刻念着咱淮安的好啊!” “那是自然。就是我那铺子,准备去江州再开上一俩,造纸坊和印制堂都留在淮安。” “即使如此,甚好,甚好!”常府尹示意她喝茶,自己端起来吃了一口,杯子还悬在半空他问道:“江州那边可比不得咱们淮安。淮安有顾公照料,不管是百姓,还是商户们,那都是安康、平和,江州又出了去年那岔子事儿,要不是顾府尹,江州恐怕是并拢到咱们淮安里来了。” “顾公一心为民,百姓心里清楚。” “江州的混沌由来已久,尤其是在街头,最乱之时,明天白日,街头就有打砸抢烧的事情发生!小柳,你们过去,可要长个心眼。” “有如此严重?” “不说其他,这方面我知晓的事情定然是比你多,不过,你且放宽心,我在那边认识不少的朋友,你过去可以找他们聊一聊。” 她起身作揖:“那是多谢常府尹了。” “谢什么?哪里有如此客气。你我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事我想着你,你不也念着我?” “以茶代酒,我先敬您一杯。”阁下杯子,她续道:“常少尹喜好吃茶,过几日,我给您寻些好茶来。” 再客套了几句,两人笑着道别。 说送茶,常少尹并未拒绝,而又如此,谈钱总比谈感情方便多了,既然能用钱解决,自然是更加的便捷。 出来的时候,董吴等在府衙门外。 “你还在啊?” 董吴朝她作揖:“东家,可还顺利?” “常少尹在,说他解决这事儿。” “常少尹?”董吴顿了顿,说了句:“听闻,商会的张会长,同常少尹关系匪浅。有传闻,张常本是一家。” 第464章 “或许是昨日的事情给了张会长一个面子,今日的事情常少尹帮着解决了?” 董吴没说话,只是微微摇着头。 “先回去吧。” “对了,东家,前面有人来铺子找你,等了半个时候不见你回,他就走了。” “谁?” “不曾留下姓名。” 找她的人也不少,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真要找她的人,自然会再来。 等她从学府路回露桥巷,都四更多,大概凌晨一点半的样子。 经过今早的事情,院子内外多了不少“安保”人员,里面是自己熟悉的人,外围一些是陈师傅的徒弟。 院子里亮着一盏灯。 芳草在榻上打瞌睡。 “小草妹,你起来,别在这儿睡。” 榻靠窗边,窗还半敞着,芳草侧卧着,一只手搭在外面,身上也没披着件外套。 “嘿!”她打着哈切,拍了下芳草。 手还没拍下去第二下。 忽然。 有股不好的预感。 还不及转身,一只手搭在了她肩头。 靠。 一天来两次?! 屏住呼吸。 当即,她反手抓住那只搁在肩头的手,正要来个反甩。 声音传进耳朵里。 “别瞎激动啊。” 男人的声音。 赖洋洋的。 带着几分戏谑。 愣了一愣。 随即,她就辨别出声音的主人。 “怎么是你?” 转过身来,看见他歪着脑袋。 他早收回了手,退后两步,身子斜斜靠在一侧墙壁上,一只腿缩着抵在后墙。 他双手抱胸,一只黑色的眼罩遮住右眼。 “怎么,不能是我?” “你……”她扭头看了眼芳草:“你给她下药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大方便,让她睡会儿。” “你这啥逻辑。我给你说,下次别干这种事儿,吓得我一身汗,你是不知道,我早上才经过这一出。” 她拉上了窗户,去床上拿了被子,回来盖在芳草身上:“她什么时候能醒?” “天擦亮吧。放心,我这不是迷药,就是安神的,睡得踏实,你要不要试试?” “我试个屁。” “大东家就是不一样,说话如此豪放。” 她坐到桌边去,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水:“有啥事,快说,我要睡了。” “你一边睡,我一边说。” 她送他个白眼。 他反看了眼芳草:“早上,你遇见什么了?” “还能有什么?眼红我挣钱多,想把我除掉呗。” “害。这些人也真是眼力架短,柳大财人,宅心仁厚,缺钱找她借就好了嘛。” 这次换她双手抱胸,直勾勾瞅着他:“老六,直说吧,你来找我,想找我借钱?” 独眼老六也盯着她。 直勾勾的。 皮笑肉不笑。 “借不借?” “你要多少。” 独眼老六轻轻“呵”一声,靠墙的姿势换了下,用手挠了下后脑勺:“多也没多少,兄弟我遇见个坎,思来想去,只有你才能行。” “多……少?” 听到他口里说出的数。 当即。 她就是怔住。 “你这是……赌博啦?” “赌?我不赌。” “那……这……要那么多钱,干啥啊?” “你别管我干啥,你就说,借不借吧。” “有这样找人借钱的吗?” 独眼老六走近了:“我不就是吗?” “这……我没钱。” “你这宅子抵了,还能值不少钱。”独眼老六打量四周。 “嘿!” “你学府路上俩家铺子,抵了,转了,大有人愿出高价,城边的几家腌制铺子,那生意也不是一般的好嘛,还不提你的造纸坊,印制堂,什么书坊,小柳妹子啊,你可是淮安鼎鼎有名的大财主啊!” 换她歪着脑袋,挤出个笑脸来:“六哥,你饿不饿,要不,咱俩吃点东西去?” “走呗,就去你那食铺,闻着贼香。” “我不是单纯去吃东西的啊。” “借钱的事儿,今晚咱得说好,免得夜长梦多。” 柳微直挠自己后脑勺。 独眼老六的功夫,不用多说,她也没必要带石头、洪震武等人。 《将进酒》是24小时制,凌晨后客户就不多了,但店铺也灯火通明。 上了楼上包间。 独眼老六不客气的点满了一桌子酒水饭菜。 “你吃得了那么多吗?” “害!你这话说得,咱俩谁跟谁,用得着跟你客气吗?” 深呼吸。 她给独眼老六倒了酒:“来,六哥,请用餐。” 第360章 半壁江山,拱手相送 看独眼老六吃着,她调整着自己的语气:“六哥,不是我不借钱给你,你看啊,我好几个铺子,那么多小厮,每月得发月钱,还有什么柴米油盐,铺子进进出出都是钱,你说那数,实在是要了我的命,能不能……” “我是不是救了你一命?” 她点头:“是。” “那不就得了。你如今的一切,里面一半,至少都有我一份啊,没有我,能有今日的你吗?” 第465章 这话术。 这逻辑。 平心而论,没啥问题。 她也拿起筷子吃起来:“那你给我说说,你要拿那么多钱,干什么,给我大致说说行不?” 李独眼瘪嘴,摇头,端起杯子吃了口梅子酒:“别说,你这儿饭菜真是顶好,把铺子开到长安去吧,不出一年,你这身价翻十倍。” “六哥,你这……不愿说,还是……不能说?” 李独眼拿起一根筷子,敲一处空碗,敲了两下。 她瞅着他看,长呼一口气:“成,我信你。” “什么时候给。” “你什么时候要。” “我都三更半夜的来找你,你说我什么时候要?” “老六啊,我没那么多现钱。” “有多少,给多少,剩下的用货抵。” “哎哟,我的天,整得跟我欠你的一样。” “害!小柳妹子,不就是你欠我的吗,你欠我一条命啊,你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免得心头难受,跟着我这儿强迫你一样!” 她不得不竖起大拇指:“你是大哥。” “我多说一句,帮你疏导下,虽说这数对你现在来说,不少,可你想,你一条命就只值这么多?” “得了,算我报答你,我今后不找你还。” 李独眼还笑了:“得了,你今后保准得找我还,放心,我李独眼是个讲信用的人,说还一定还。” “不管怎么说,现在天还没亮,等天亮,我拿一部分现钱给你,货物的事情得缓几天。” “不行。”李独眼坐得笔直:“今日事,今日了,有多少算多少。” “那么急?” “你当我同你说笑。” “你怕不是犯了什么天大的事儿,得了,我想办法,你赶紧从我眼前消失吧。” 当即,李独眼拿起个鸡腿,往窗边走:“我这手上有油,就不给你打借条了,咱口头说好就成。” 不等她张口,李独眼当真消失在了眼前。 有门不走。 非得走窗。 等天亮。 露桥巷。 “啊——” 一声尖叫从院子里传出。 “怎么地?” 洪震武等十来人,立即冲进了院子。 柳微从屋子里伸出个脑袋来:“没事儿,你们忙你们的。” 石头当时就站在屋子门口。 芳草则走向石头:“你说,你说她是不是疯了?” 石头跟着柱子一样,只是搁那儿杵着。 芳草见石头没反应,又走回到柳微面前:“姐!姐!你是不是得了失心疯?连借据都没有一张,你,你,你就要借那么多钱出去,给……给谁来着?” “李独眼。” “连个完整名字都没有的人!今后,咱们上哪儿找他还钱去?” “我估摸着他不会还我钱。” “那……你还借!” “哎呀,他救了我一命,那话怎么说,滴水之恩,得当涌泉相报。” “报……不说其他,这一年,咱就白干了!” “钱乃生外之外。他肯定是有麻烦了,换作是你,倾家荡产,我也得帮啊。” 芳草连连摆头:“不可理喻。你肯定是得了失心疯,要么就是看了那些画本子,你做这些,只有那些患了……什么,那个,相思病的人才会……才会做出来!我不管了!” 芳草气呼呼走了。 还反手扔了账簿。 院子加店铺里的现钱,六成,装进酒坛子,跟送往西北的酒混在一起,再加上一些货物,没来得及卖的香露,以及原本打算用来连锁食铺上的钱物都给了李独眼。 将陈志诚从江州喊回来,他追着临时同李独眼送货的阿坤、阿明一起去趟西北。 西北那边收到的酒款,直接给李独眼。 淮安除了不动产外,能活动的钱物基本都给了。 李独眼表示很满意。 芳草则足足半个月没同她说话。 “这妞儿脾气咋那么大了?” 支出那么大。 董吴也得知了此事,不过,人家可没发表任何的看法。 转眼就是盛夏。 一切顺利。 她去了一趟江州,拜访了常少尹所引荐的朋友,打点了下关系,原本准备开五家书坊,资金差点,就改为了两家直营店,生意非常好,而淮安这边的书坊,已经有许多外地的书贩来定印制版的线装书。 此外,延迟的连锁食铺,即将开业。 傍晚时分,去书坊看看,碰见了刚回来的蔡戌则。 “蔡兄,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忙得我是晕头转向。” “吃上杯酒?” “我连家门都不回了。”蔡戌则直叹气:“那边出了岔子,困难重重。” “那你这是?” “回来取点东西,另外,我顺道问问那方子,就是你们那学堂。我记得当时去学堂参观,墙体之坚硬,后面我们按照那方子去做,效果却始终不如学堂的墙体。无论如何,已经好过以前的法子许多倍,但我们现在遇到的状况……” “可能跟你们当地取材有关,或者,比例不对,只能一点点调整,一点点尝试,也可以增加一些当地的材料,例如,红土,黄土,还有糯米之类的。” 蔡戌则点头:“只能如此。对了,上次听顾公提到张会长一句,你这边如何?” 第466章 “无事。” “那就好。那悄摸着给你说上一句。” 换了个角落的位置,他低声续道:“张会长跟咱少尹是亲戚,常少尹跟东洲有些关系,过几年,要么会去东洲任职,要么就等着咱们这位升迁。” “如此?” “嗯……如此这般。” 蔡戌则连家都没空回去,他进了一趟府衙,她让人包了些食物,交给蔡戌则让他在路上吃。 蔡戌则一走,带走了好好的晴天,一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刚开始是小雨,第二日夜里就是暴雨。 铺子里几乎没有客人。 望着窗外的雨,她不由得想起曾经一个雨夜,在青苔镇找烧窑师傅的事情。 而这天晚上,院子里,石头的娘摔了一跤去世了。 第361章 红白喜事 后宅一处僻静的院子里。 一口枯井前,坐着个男人,他斜着脖子,脑袋时不时向一侧扭动一下。 渐渐地,他的身体向一侧歪。 当他的脑袋跟着脖子抽转一下,整个身体,仿佛都能给带到地上去。 旁边就是那口井。 柳微往后退了几步,重新走过来时,加重的脚步。 手搁在院口的柱子上,敲了下,生硬的感觉让她意识到这不是木制门框。 更不会发出敲门声。 她清了清嗓子:“石头?” 石头转过身来。 没如预期那样,见着红彤彤的眼眶,他只是神色憔悴,像是几天没有好好睡过觉。 见着她,他努力的牵起嘴角。 却只露出一个苦笑。 他的嘴角,不自觉,抽搐了下。 “石头。”她走过去,在他旁边蹲下:“生老病死是人的自然规律。意思是,每个人都会如此。只是有些快些,有些慢些。咱从洪家村过来后,你娘在宅子里,每日待得也是舒心的,能吃饱饭,也能见着你,而且,她身子还算不错,没有什么病痛,算得上是好的了。” 石头“嗯”一声,紧着说道:“我们都要向前看。” 她起身拍拍石头的肩膀:“最近这段时间,你想干嘛就干嘛,没关系的,知道吗?反正,你娘把你交给我了,不管我走哪儿,你都得跟着我的。” “我想送她回洪家村。” 替石头娘办了丧事,接着就是一件喜事。 陈志诚要成亲了。 陈师傅可真是老大不小。 以前经营拳馆的时候,由于生意不好,自个儿有上顿没下顿,哪里有空想着媳妇,等镖局经营了一阵子,隔三差五就有媒人上门给陈志诚说媒。 最开始是:“不不不,不谈这些。” 后面就是:“青头姑娘?这,这哪行,不行行。” 最后定下的姑娘,二十有三,年纪在这里算大,比起陈志诚算小,姑娘三年前丧夫,带着个孩子,还拖着公婆,说来还稀奇,这公婆还鼓励女子另外找个男人。 家里穷,女子再能干,勉强一家人糊口。 公婆只希望女子能带上他们孙子,能让他们孙子吃饱饭。 公婆悄悄离开,被女子发现,追了十多里地,把公婆追了回来。 而陈志诚并不反对,接受了女子的一家。 阿坤给她说的时候,还稀奇得很:“凭借我师父如今的条件,有那么多女子,他随便挑选,非得看上那小寡妇?” “阿坤,你得吃板子。” “啊?” “小寡妇你喊谁呢?” “这,我不同你说几句嘛?” “上次我记得你说,是陈师傅自己看上人姑娘的。” 阿坤摸摸后脑勺:“我走了。” 陈志诚的婚礼非常热闹。 随着她这边生意的发展,镖局发展稳定,别人看不出门道,但他们自己知道路是越走越宽,曾经来登门找茬的洪家拳馆,偶尔有些摩擦,从未闹出大动静。 镖局成了学武者们新的出路。 除了铺子里众人,学堂的孩子也来了不少,孙小猴进来的时候脸脏兮兮的。 “你偷墨吃了?” “我刚从印制堂过来,我可整出个好东西。” “什么啊?” 孙小猴不肯说,只是得意洋洋的笑着。 提到印制堂,晃了眼现场,她忽然想起造纸坊来,便问不远处的文管事:“最近好像没看见你侄子?” “他回来家去了。”文管事续道:“我近来忙书坊的事儿,也没怎么见着他,前两日捎口信,说有事回崇文。” “回去得匆忙,估计是有急事。” “具体我也不知,他提到的表舅,我没什么印象,不过说最多一月就能回来。东家,你找他可是有事?” “没什么。等他回来吧,给他说下新纸的事情。” “新纸?” “秘密。” 陈志诚婚事过后,她着手带人去江州,跟其他人交代了事情,有事找芳草和董吴,如今,一众人对董吴十分信服。 芳草打趣道:“董大管事怕是没空。” “哦?” “最近好多媒人找他,要给囡囡当后娘。” 临走前一日,夜里,董吴来找她。 “这么晚来找我,难不成,你马上要成亲啦?” “东家莫打趣我。深夜叨扰,是来说个怪事。” “怪事?”她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第467章 董吴看了眼四周。 她示意其他人先出去。 “铺子的事儿?” “今日晌午,有人来找我。三十七八的年纪,国字脸,眼大,眼窝略凹,头发梳得板正,似是摸了头油,一身衣裳不显贵气,但能看出不是普通布料,此人称,与你乃同乡,姓柳,东家可有印象?” “这……没有。” “此人艳羡咱们铺子,想同我探听些经营法子。我心里头觉得奇怪,因为听他所说,只言片语,但实际对我们的铺子,不仅是将进酒,还有书坊等铺子,此人了解甚多。末了,此人夸赞起我来,暗地里问我是否有意向另寻高枝。我没有拒绝他。” 她没开口,董吴续道:“我感觉很奇怪。” “倘若只是想挖你,给你开高月薪,请你去其他地方帮忙照料,事先调查你,熟悉你,也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董吴朝她抱拳:“东家对我有知遇之恩。” 说实话。 她不是一个吝啬之人,其他人是不知道,事实上,她给董吴开的工资,那可是绝对不低,当她说出来的时候,当时,董吴就拒绝了,说他无功不受禄,他所做的不过是该做的,根本不值当她给的数量。 她认为他值。 他自个儿认为不值。 外界再怎么开薪资待遇,她感觉应该比不上她给的,况且,他所说“东家对我有知遇之恩。” 人是感性动物,多少,念着些情分。 除非是大厦将倾。 大难临头各自飞。 若有所思,暂时却没有结果。 临走前,董吴提醒她,要多拜访江州的官员:“那边比较混乱,时局不稳,有常少尹为我们牵线,也不能完全放心。无论如何,还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董吴说得没错。 她有想法,能够实施,可现实环境不像后世,有相对公平、自由的市场,市场有规则和秩序,一分钱一分货,不能随意打砸抢烧,然而,这种良好的氛围,放眼望去,恐怕只有最为富饶的长安了。 第362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夜里。 一辆牛车缓缓停下。 披着斗篷的男子下车,走进一处僻静的巷子,他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俩年轻男子。 月光洒在地上,勾勒出俩男子精壮的身形。 三人一前一后走到其中一座宅子前。 宅子前无任何装饰,未挂匾额,不过台阶上没有落叶,更看不见灰。 宅子一开门,里面的人立即撑直了腰板:“委屈公爷乘了牛车而来。” 斗篷男人抬手。 随即,迎接那人脸上堆满了笑:“请公爷随小的来。” 迎接那人急忙拿过旁边小厮手里的灯笼,亲自为斗篷男人引路,晃动的烛光下,迎接男子脸颊上的肥肉似乎跟着晃动起来。 进了正院。 斗篷男子揭开头上的遮盖物,他坐在正位上:“常少尹,咱们说正事。” “公爷唤一声小常便是。” 男子看向常少尹:“事,办得如何?” “一切顺利。”说罢,常少尹接过小厮送上的茶,双手端着杯盏,弯着腰,笑盈盈续道:“请公爷吃口茶,听小的一一道来。” “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 待男子接过杯盏,常少尹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来。 “资料都在里面。小的大致给公爷说上一说。” “小的已详细调查,她同顾凯芝间,并无深厚关系,最大的利益关系在于那巩固城墙和修缮河坝的泥浆,就这泥浆给顾凯芝天大的好处,原本该再等个七八年的功夫,最多明年,他就能调任长安。因着这层缘故,顾凯芝对她有照看,办理学堂,还有私塾旁的铺子,暗地里帮了些小忙,其他的倒是没什么异常。关于她的身份,只查到南浔那边,估计不是真实身份,但没有查到其他,她也没有亮出其他的背景。公爷,总而言之,她确实是不同于寻常女子,可说到底,只是一介女流而已。” “听闻,她倒是个经商奇才?” 常少尹回道:“她来淮南,最先开了个小食铺,后面扩大,也就是如今学府路上这家《将进酒》,近来开了几家什么连锁食铺,反响也是不错。饭菜,酒水,的确是色香味俱全,此外,不知她从哪儿整来些诗句篇章,文质确实是高,吸引了不少的学子,外地游子慕名而来。这家食铺经营得非常好,尤其是那月刊。” “后又出了造纸坊,以及印制堂……不过,纸只是普通货色,称为线装本的东西,我见过,粗鄙之物而已,只原于天下学子多为贫苦之辈,手头没几个钱,相较于手抄本,这种线装书要便捷许多,当然,主要是便宜。” “此外,她跟青楼还有买卖,一些妇女所用之物,更是不值一提。” “依小的所看,她手底下的东西,最值钱的就是学府路上的食铺,其中,最为厉害的是那酒——烧刀子。” “在饮食方面,她有两把刷子,其他方面就不值一提。” 常少尹说了一阵,斗篷男子只是“嗯”了一声。 斗篷男子抬手,将手中的两页纸,凑近一旁的烛台,火光瞬间放大,两页纸被扔在地上,不大会儿,只剩下灰烬。 “公爷,您的意思是?” “尽快处理了。”斗篷男子起身,目光望向外侧:“这点小事,本用不着我,奈何伏家早年对主子有几分恩情,主子是念旧之人,这点事也是举手之劳而已。造纸坊,过了明路,转交伏家。此外,那些送于青楼之物,统统禁止贩卖。” 第468章 “造纸坊和印制堂好说,这青楼那些物件,我用什么由头去办?顾凯芝总归还得回来,趁着这档子办事,后面我也要好交代不是?” “你还要给她留活路不成?” “这……公爷……” “盐,死罪。” “是。小的明白。” “其他的,自会有人来处理。” 斗篷男子离开。 常少尹一直弯着腰,直到只能听见外面些许的虫鸣之声。 屋子里只有常少尹和他的随从。 常少尹起身,一边揉着自己的腰:“这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随从低声说道:“看样子是要赶尽杀绝啊。” “我还想着留她一条性命。” “这不是违背了那位的意思?” “你我在府衙待了那么些年,顾凯芝来这几年,你也看着了,他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话又说回来,凭着那泥浆,足以赚的盆满钵满,那女子用得着在这儿折腾什么线装本?这里面啊,估摸着还有其他门道。” 常少尹笑眯眯的背着手往外走,一边走嘴里说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风来得极快。 转眼第二日。 董吴同女儿说了几句话,见她独自往学堂里去,他转身往学府路去。 刚走到学府路那路口,只见铺子外围了一圈人。 加快脚步。 才走到人群边缘,有店铺里的伙计拉住他:“大管事,你,你别进去了。” “怎么回事?” “出事了,咱们铺子被查封了。” “谁给查封?” “一大清早,府衙来的人,把人都赶了出来。就刚才孙庖丁、方大管事几个,直接给带府衙去了。” “为何原由?” 小厮不及开口,人群里有人喊道:“那个就是铺子的管事,大管事,就是他!” 董吴站在原地。 周围的人已经散开,离得远远的。 董吴往铺子方向看去,铺子外有人退开,一身形富态的男人走出来。 “你就是董吴?” 董吴目光直视:“我就是。” 男人径直走来,停在他面前五六步的地方,像打量物件一样看着他:“你们东家犯了事,如今,这铺子已经归我。我瞧着你不错,这样吧,你跟着我刘某人,我留你一条性命。” “不知我东家犯了何事?” “你甭管犯了什么事儿,你看看,这铺子已经被府衙查封。我今日恰好有空,过来瞧上一瞧,铺子打理得不错,听说你有几分能耐,倘若你愿意干就留下,不愿意,自个儿去府衙便是。” 一时间,董吴没开口。 这时旁边走出另一男人:“董管事,你可不是不识抬举之人,前几日,我才与你好生聊过此事。” 董吴半眯了下眼。 这人不就是想要来“挖”他那人? 第363章 大厦将倾,一木难支 学府路上两间铺子,“将进酒”和“今朝书坊”,无一幸免,小厮被赶,管事被抓,消息不胫而走,好事者立即去造纸坊和印制堂瞧热闹。 造纸坊外围了一圈人。 后面的人还得垫脚,拉长了脖子往里看:“那不是伏家那谁?” “你还认识伏老爷?” “噢,那是伏家老爷子,付建荣,是不是?前些日子,不是听说他宝贝儿子给气疯了?好几伙,就是这造纸坊的东家,给人气疯了,短短几日,端了伏家好多书坊。” “那就是了。堵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付老爷子都回来了,那造纸坊是玩完咯!” “我记造纸坊那东家,虽说是个女子,倒有些能耐,不是跟府衙里那位有些关系?” “能有关系,咱就看不见眼前这一幕咯!” “那是惨了……” “兄几个,你们知道不,我刚从那边过来,旁边的印制堂直接给封了,有几个孩子在那儿闹事,衙役扭着去了府衙!” “什么孩子?” “就印制堂里面的孩子。” “几个孩子也敢闹事?一巴掌过去,牙给他全扇没!依我看,这纸坊和印制堂,里面都是些不安分的东西,早该给清理出去!” “吱——说这话,那可不是眼红人家?” “你说什么?” “这造纸坊和印制堂的东家,姓柳,大家都喊柳大财人,她近来是日进斗金,谁不眼红呐!” 不远处的巷子里。 三个孩子躲在角落。 “现在……现在要怎么办啊?小猴,你不是说姐姐去了江州?” “我。”孙小猴一阵抓头挠腮,支支吾吾半天,最后瞪着还拽着他的贾碧云:“你刚才就不该拽着我!让我跟那些人对峙!” 贾碧云松开手:“你现在去吧。” “你——” “好了好了,你俩别吵了。眼下,我们该怎么办啊?” “你们躲起来,我先回宅子,芳儿姐还不知怎么样了!” 贾碧云同王子婷道:“你先回家,暂时别去学堂。” “那你?” 孙小猴也看着贾碧云:“你干嘛?” “我和你一起。”见孙小猴要拒绝,他续道:“好歹我能给你打个掩护。这次的事情应该很严重,竟然直接就封了咱们的造纸坊和印制堂,我们先回露桥巷,然后再去学府路上。好了,快点,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第469章 孙小猴和贾碧云先回了露桥巷。 可他俩没机会进去。 “走快点!” “你们……” “哪儿来那么多话!” 衙役一挥手,推倒两人,洪有为的娘和媳妇一前一后摔倒在地,紧着,响起一道奶娃娃的哭声。 有为媳妇倒在地上,怀里还紧抱着出生不久的孩子。 人群里,一只脚,往前迈了一步。 然后就不着痕迹消失了。 “都快点!” “后面的跟上!” 稍远的地方。 孙小猴从贾碧云手里挣脱出来:“你拉着我做什么?” “我不拉着你,你现在去吧。” “你——”孙小猴忽然耷拉着头:“我知道我冲动了,可是……” “先前,小燕娘不是给你使眼色了?”贾碧云重新拉着孙小猴往巷子里去:“我们所有人都进去了,谁去找东家?” 贾碧云和孙小猴俩人跑着去了学府路,结果不容乐观,他们去的时候,得知芳草、孙二等人已经被带去了府衙,接着去了镖局。 阿坤正从里面出来:“你们快跟我来。” 阿坤带他俩去了一个破烂的院子。 “早上镖局给人砸了,又是洪家拳馆那些人干的!我还想找他们理论,得知你们铺子出事了,所有的铺子、露桥巷的宅子,还有城边做海酱的院子,全部都被查封了,对了,学堂也去不得了!” “陈师傅了?” “师傅被打伤,送去了医馆。” “对了,董大夫在哪里?” “昨日就出了城,我碰见的,说是去哪里瞧病去了。” 最终,孙小猴和贾碧云留在了淮安,阿坤一人加速赶往江州,在他去的路上,柳微已经收到了信。 信上只有两个字。 抄家。 若是没认错,这是董吴的笔迹。 “东家,你怎么脸色不好?”洪震武正从屋子里出来,低声说道:“他们在催,我们要不要?” “你去找孙大,让他把铺子里的现钱拿走,城外见。” “啊?”洪震武赶紧咳嗽起来,一边压低声音:“现在?” “同他说,南浔县令家的老法子。” 她先返回屋子,坐下,看了眼身边的石头,看向同坐的另外几人,露出了笑脸。 “如何,咱这买卖可还做得?” 她端起已冷的茶水:“自然是好买卖。”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是好买卖,咱今日就签了这契书?” 对方已经拿出契书。 只是谈了一次而已,对方迫不及待付款。 她自然要收下。 刚到江州不久,常少尹引荐的朋友,来找她印书,内容他们决定,只需要她安排尽快印刷,她说价,对方欣然接受,名曰——交个朋友。 这是第二次约谈细节,对方已经拟好了契书。 她扫了一眼,随即签字摁了手印。 “大气!这字写得也是潇洒!” “成,后续的事情,我喊管事来同你谈。” “天色不早,我定了江州顶好的食铺,就在两条街外!” “我先回去同管事交代一声,马上就过来。”她看向侍从抱出来的一个木箱子,问道:“有没有袋子?” 天擦黑。 恰好是关城门的时候。 石头手里拽着个麻袋,一双眼直勾勾望着即将合上的城门,嘴里张张合合,额头冒出一排汗珠。 “她是这样说的吗?” “东家来得及吗?还没关上,我先进……” 洪震武话没说完,城门已经关上。 “糟了!你们先找个地方藏身,我回去接应她。”孙大把搁下手里的东西,说完就往城门处跑。 孙大往城门处疾跑。 原本关上的门。 突然。 裂开了一道缝。 一个身影晃了一下。 天黑沉沉的,从城门缝里挤出来的家伙,破破烂烂一身。 待人走近了,洪震武才结巴问道:“东,东家?” 她看了眼三人,目光凝重:“走吧,出事了。” 第364章 要钱,还是要命? 皎月仁慈。 借着月光,赶山路。 好在孙大对这一带路况十分熟悉,摸黑,也能走上一截。 “会不会是唬人的?” 洪震武认同孙大的话:“东家,咱别自己吓唬自己。那信上又没有落款,不能确定就是董管事的字迹,而且,抄家,这怎么可能啊?咱铺子都好好的,来江州,也没几日,怎么……” 一路再无话。 董吴是一个“稳”的人。 无缘无故,他不会派人送来这样的一封信。 而“抄家”一词,有一次,她在学堂讲故事的时候提到,几个听故事的孩子,当时并不清楚这词,可以说,他们从未听说过,但意思并不难理解。 囡囡一直待在学堂,她回去后给董吴讲了这故事。 抄家,查抄并没收家产或家中有关的东西。 这种行为的实施者,通常是官方人员,不会有任何预告,来得是猝不及防。 两个字,已经告诉她不少的信息。 仔细回忆了近来的事情,她的眼前仿佛挂着三个字——常少尹。 回到淮安正是下午。 第470章 日头大,天亮晃晃的,四点多的时候,依旧是让人睁不开眼。 她跟石头打扮成乞丐的模样,从城南一角,混进了城内,孙大和洪震武推着空的粪桶,将藏在桶底的钱物送进城来。 靠城边缘的制作海酱的院子,大门紧闭,远远望了一眼,带着石头往露桥巷去。 “怎么不让进?” “封了。” 巷子口蹲坐着几个孩子,她也跟着坐下,望了眼看不清的宅子:“听说那家出了事?” “你也想来捡宝贝?”孩子悻悻然说道:“看着没人,其实啊,里面有人守着,根本不让进。这两天来了好几波人,想偷里面的好东西,都给抓到官府里去了。” 她继续问道:“那你们几个还待着?” “等着呗,官爷,能在这儿耗多久?” “那家子犯了什么事儿?” “私自贩盐,死罪!那宅子的主人,还算是好人,给过我们吃食,唉,好人不长命,这里又要变鬼宅咯……” 离开露桥巷,径直往学府路去。 学府路并无异常。 仍旧是那个岔路口,走到一侧角落,她蹲下,将手里的破碗搁在地上。 石头就在她身旁,跟她一样,将破碗放在面前。 她盯着对面。 董吴正好从铺子出来,他脸上挂着笑,朝着正上一辆牛车的男子作揖。 直到牛车走远。 董吴才抬起身子。 一颗石子落在他脚下。 他抬头。 望出去。 随即,略皱眉。 隔了一阵,董吴从铺子里出来,手里拿着几个干饼子,他径直走到对侧的角落里。 “常少尹?” “张常本是一家。张同伏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今,《将进酒》被刘兼占为己有。” “刘兼?” “就是那个刘万金。”董吴起身,瞥了眼四周:“人都在府衙,就等着你去。” 他退后两步,用正常音量说道:“咱们东家仁慈,吃了就走,别耽误了咱们做买卖。” 她捡起地上几个干饼子,拉着石头离开学府路。 夜里。 鸡笼巷。 墙头垮了一半,稀稀拉拉一些泥巴堆,旁边是一块门板,给狗啃得不像样,板子上有好几坨干燥的或新鲜的粪便,倒没有人瞧上捡走。 屋子里几人……也称不上屋子,只是有两堵要倒不倒的泥巴墙,干草堆早被常住乞丐抢走,这里只有泥巴而已。 孙大,洪震武,石头,孙小猴和贾碧云,他们几人坐一侧。 她独自坐一侧。 孙大回了一声口哨,紧着走进了阿坤。 阿坤把事情始末说了一遍。 “东家,我们要怎么做?” 她望了眼天,然后摊开了双手:“束手就擒。” 深夜。 淮安府衙。 “咚。” “咚。” 屋子里发出不耐烦的声音:“谁啊?” 门被推开。 里面的人瞬间坐了起来。 常少尹面露惊恐之色,只因一把刀抵在了他脖颈之上。 他身侧的女子想要尖叫,在此之前,已经被一拳打晕过去。 “你要什么?” 用刀对着他那人不语。 他颤抖着嗓音,重复了一遍:“你要什么?” 门口响起一道声音。 柳微问道:“你要什么?” 屋子里亮了灯。 孙大站在门口。 常少尹坐在床边缘,她坐在他对面的长榻上。 “小柳啊,你,你从江州回来了?” “常少尹,不知我如何得罪你了?” 常少尹面上堆笑:“小柳啊,你我之间并无恩仇。你得罪了谁,心里该是有数,我也只是替人做事而已,想要安稳,就得背后有棵大树,背靠大树好乘凉,否则,只是树大招风罢了。你不是个顽固的,你应该明白。” “常少尹,你我之间,确实是并无恩怨。今夜之事,实在是冒昧,但我别无他法。”她看了眼放在一旁的刀。 常少尹往外看了眼:“这件事,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就问你,要钱,还是要命?” “什么意思?” “牢房里那些人,不过是些管事,真正犯事的人,如今正外逃。若是银子够了,死哪个管事不是管事?” “常少尹,我的铺子,我的银子,不都在你那儿?你胃口可是真大!” “跟我没有任何干系!造纸坊、印制堂和书坊,全给伏家收了回去,食铺让公爷给了刘万金,就你那宅子,听说能制冰,也给公爷要了去,我什么都没捞着!” “公爷?” “我好心一句劝。别打听,对你没好处。真的,没有一丁点的好处。”常少尹反倒是叹息一声:“既然你来了,今日咱就直说了,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否者,你杀了我也没用。” “当真?” “我哄骗你作何?” 她起身走到他面前,盯着他,脚抬起放在床边,然后从筒靴里抽出了匕首。 “我再问你一遍,你要钱,还是要命?” 两个时辰后。 天蒙蒙亮。 淮安城门被悄悄打开,随后,城门悄悄关上,只有些许细微的声响,像是耗子在钻洞。 第471章 几人出了城门。 “别看了,走吧。” “就,咱们……咱们就这样走了?” 一行几人都停下。 除了一人,几人都转身望向城门。 她忍不住也回头了。 天色朦胧。 淮安城被光拢在一个罩子里,似乎是有一层薄膜,等光再亮一些,看起来更像一个大大的气泡。 只是一个泡沫? 摇了下头。 她深吸一口气,招呼几人走:“走吧,命比钱重要。” “那么多钱。”芳草哭丧着脸:“几辈子都见不到那么多钱!” “咱们那么气派的铺子!” “还有我的学堂!” 几人低声说着,个个都要带着愤懑的哭腔。 她反而笑了起来:“这算什么啊?姐带你们见识更大的铺子,一条街,全是咱们的铺子,对了,让你们都去数钱,数钱数到手抽筋!” 芳草瘪着嘴,眼眶通红问道:“咱上哪儿去数钱啊……” 第365章 要不要干一票? 正是日头最为毒辣的时候。 蝉鸣没个喘息,不停叫嚣,只是坐着不动,心里头也是一个毛焦火辣。 岸边树荫下,坐着两人,一人赤露着上半身,一边用刚摘的大片叶子当做蒲扇扇风。 “喏!快看——” 一人忽然站起,他指着不远处的船只身影,语气里满是兴奋。 “哥,你快看,好大一艘船!” 另一人不由得眼前一亮:“真特么大!瞧那样子,得有不少的好东西!干下这一票,咱哥几个,怕是一年都不愁吃喝咯!” 两人紧着望了半天,这才去推后面草丛底下躺着的男人:“叔,叔,你快起来看看,来了一艘大船!” 男人被推囔醒来。 坐起来,眯眼看了阵,又倒了下去,翻过身继续睡:“小崽子,别来扰我好梦!” 两年轻男子蹲在男人身旁,一左一右。 “叔,你怎么了?这不是在做梦,真的,那儿真来了一艘船!夏日里,走秀水河的船不多,能来的,那肯定是一只肥羊!” “要是咱能吞下这只羊……” 男人抬手就是一巴掌:“滚远点,你俩是不是眼瞎,没看见那是谁家的船?” “啊?” “谁家的船?” 男人没好气坐起来:“睁大你俩的狗眼,好好看看,那是柳家的船!我同你俩说,搁这儿看,定不止这一艘船,后面还跟着不少船。你们瞅人家是头肥羊,就算是肥羊,咱这几个,能有那胃口吞下吗?当心丢了小命!” “东洲柳家?” “嘿,你还知道东洲柳家?” “哎呀,叔,丽河的事情,谁不知道?”年轻男子挠头边说着:“要是柳家的船,那可就真是没办法了。” 另一年轻男子不解:“什么事情?柳家的船,为什么就不能抢?” 此时。 临近长安的一处山头,有人问了同样的话。 “柳家的船,为什么就不能抢?” “哎……不是什么船都能抢。” “为什么?” “你可知道那船上有什么人?” “谁?” “未来的皇后!” 前面问话的人底气不足起来:“这……这倒是不好说了。” 安静了一阵,众人瞧见大哥没说话,堂子里七嘴八舌起来。 “丽河的事情,还记得吗?那南浔最近山头,连着整个东洲,所有的山匪和水匪,被围剿一空。” “那么严重?” “柳家那个,他们当家的,死了,朝廷找不到人背锅,索性给一锅端!如今,这柳家小女再次去长安,有谁敢抢,那不是不要命,还能有什么?” “这事儿咱不能掺和!” “柳家小女嫁给谁来着?” “你个猪脑子,还能有谁,自然是当今太子啊!皇帝老儿就这一根独苗,柳家小女,自然是未来的皇后啊!” 有人挥手,喊道:“好了,好了,都别说了,听大哥说几句!” 顿时,堂内静寂无声。 所有人望着正上方的男人。 男人坐在一张虎皮垫上,腰板挺得笔直,他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这才开口道:“你们,每个人,都是我满绛,出生入死的兄弟!” 众人望着他。 他继续说道:“道上没人敢劫柳家的船,这是谁都知道的事。但是,正是因为这样,我们就要劫柳家的船!” “这件事十分危险,要命!” “有人不愿意,马上离开,我满绛绝无二话!” “我当然不愿意看着我的弟兄,把命豁出去,可是这结下的仇,我满绛一定要报!” 有人喊了一声:“要报仇!不要命!” 满绛大喊:“要不要干这一票?” “干——” 其他人跟着喊。 “干——” “干——” “干——” 声音齐响,惊飞一大片山鸟。 等人都散了。 有人走到满绛身旁:“哥,你,你们又要劫财?” 满绛瞥一眼自己的弟弟满苏,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生来就是个窝囊废,胆小如鼠,滚回你屋待着去。” 满苏一缩脖子,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倒回来。 第472章 “那可是柳家的船。” “又如何?” “京兆府的人一路跟着。” “那又如何?” “我们这几个人,怎么去抢柳家的船?” “我满绛可有上百号兄弟!” 满苏嘟囔着:“就一百三十个人。” 满绛拿眼狠狠瞪着他:“一百二十九个!别把你算进去!” 傍晚时分。 眼瞅着夕阳快藏到山后去,等柳微三人翻上山头,太阳仍然挂在山坡上。 孙大挂着一脸的汗,嘴里喘着粗气。 “我说,你俩把衣服脱了。” “不用,我还好。”孙大连连挥手,把红着的脸转过去:“东家,那儿,那儿就是九道岗了。” 柳微侧过身,顺着孙大手指的方向望出去。 长安城外连绵着十几座小山,说是小山,不过是山丘而已,步行,五日多,再稍远,有座大山,名为九道岗。 起先,她以为这座山有九道明显的凹地或者凸起,不然怎么取这么个名字? 孙大同她说:“不是这样的。” “……尤其是天干物燥的时候,这座山必定得烧起来,烧得多了,周围的桩子住户就都搬走了。可说来也怪,这山越烧越旺,火烧了林子,第二年开春,一片油绿,跟田里的庄稼一样。” “后面有人请了道士施法,在山上布了什么九星阵,安置了九口水缸子,山上就再没着火,这座山就叫作九星缸。” “前朝混乱那些个时候,这里当做了乱葬岗,打得激烈,尸首无数,大家就喊成了九道岗。” “……如今这附近最大的山匪,我估摸着就是这里,他们有多少人,我还没能打探得清楚。” 石头在这时问道:“这里离都城,不远,在这里当土匪,他们不怕被抓吗?” 孙大笑看石头:“要怕被官府的抓,还干什么土匪?” 石头没接话,只是歪了歪脑袋。 柳微看了眼石头:“走吧,我们去会会这些土匪。” 孙大根据他们以往的经验,寻找这座山“易守难攻”的地方,在天黑之前,果然找到了一座寨子。 的的确确是易守难攻,而且很难被发现。 在靠近寨子的时候,孙大尿遁了两次。 “孙大哥,你……怕了?” 孙大吞了口唾沫:“东家,咱们拢共就三个人,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悍匪,这不是羊入虎口?” 第366章 三个碗 柳微,孙大和石头,仅凭他们仨,想要打柳家的主意? 呃……别说其他人,柳微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出来的时候,只说去办事,没同芳草说去干打劫的事情,走了一半的路,孙大得知此事,忍不住抱怨好几声,他手里可连个趁手的武器都没有! 她赶紧安慰道:“哪怕咱仨是三头六臂,这事儿也悬呐!” “东家,那咱折腾个什么劲儿?” “淮安的事情,我找人查了。” 孙大合上嘴,满脸认真盯着她。 “事出突然,没有任何预兆。造纸坊和印制堂,由付家接手,伏义才的爹付建荣,学府路上的食铺,被刘万金霸占,明面上的动手的是常少尹,商会的张会长同常少尹是一家,而常少尹与东洲那边有关。” “东洲?” “东洲柳家。蔡主簿曾经跟我提到,如果顾府尹调走,常少尹应该会升任淮安府尹。放你们出城门那晚,常少尹从侧面承认了,付建荣早年为柳家做事。” “我明白,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可是,东家,这事儿咱们该从长计议,多找些兄弟。” 她抬手指远处的山头:“咱们的兄弟不是在那边?前阵子让你打听这附近山头的土匪,不就是为了这事儿?” 画面拉回当下。 瞧见孙大吞唾沫的模样,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怕什么?我有法子。” 来到土匪寨子前。 一片空地。 嗖—— 一支箭插在稍远处地面。 “来者何人?” 她上前半步,抱拳:“找你们当家的,有要事商谈。” 天快黑,才有人跑出来。 小伙子一边挖着鼻孔,一边打量他们三人问道:“找我们当家的有什么事?” “好事。” “什么好事?” “天大的好事。” “到底是什么好事?” “同你说了是天大的好事。我要跟你们当家的说,你非要听,你确定你听得,你能听,你敢听?” 小伙子愣住几秒,随后道:“你们跟我进来,别乱走,就跟着我,我们这里有机关。” 寨子外看起来只是一块平地。 实际上,某个地方挖了沟渠。 小伙子前面出来的时候,走位,她已经猜到。 一进寨子,立即,站了七八个人,个个手里拿着把大刀。 天色暗沉,大刀瞧着没那么吓人。 她看了眼几人,径直往里走:“耽误了你们当家的发财,小心你们的狗命。” 她就这样大摇大摆进去了,一路,径直到了寨子的议事大堂。 她刚进去,恰好有人走到到正位上,一屁股坐在虎皮座上。 那人下盘沉稳,脚踏在木板上,木板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坐下,双腿分开,一手搁在一腿膝盖上,他板着腰,挺着胸膛,脖子前挂着一圈卷毛胡子,面容倒是平凡,不过两道眉毛尤其浓密,底下一双眼,瞪着她……正带着一股子煞气! 第473章 “你是谁?”土匪头子满绛一开口就是中气十足。 “我是谁?”她反问一句,勾勒嘴角,一双眼目不转睛望着上位的男人:“我是天星阁第一百六十三代传人,我的名字,你不用知道。此次前来,只因我夜观天象,得知你有大难。” 满绛猛拍扶手:“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八道,你大可听我说完,我们就三个人,难不成你还怕了?” “你今天说不出个道,我就把你们三个剁碎了喂鱼。” “我要三个空碗。” 满绛示意他的人去拿碗。 三个普通的土碗。 她一一拿起碗来,手指在碗的边缘滑过一圈,每个碗画圈的方式画了九圈。 满绛皱着眉看着,不作声,堂内外站满了人。 放下空碗。 “取水来。” “你还要耍什么花招?我可没工夫看你玩水!” 她看一眼满绛,重复道:“水。” 满绛挥手。 随后,三个空碗被填满。 她对着大堂外侧方向,比划几个动作,示意其他人都让开。 今晚月色明亮。 在这里,恰好可以看见外面的月亮。 对着月亮一阵叽里呱啦,紧着,比划了不少动作,接着就返回三个装满水的碗前。 “近来与人结怨。” “且是深仇大恨。” 一边说着,一边绕着水碗走:“你不用告诉我,因为你脸上写得一清二楚。” 抬起手来。 兰花指一弹。 顿时,第一个水碗内燃起火来! “水,水火不容啊!” “水里怎么会生火?” 堂内躁动起来。 她紧着说道:“这预示火光之灾!” 她看着满绛,只见他皱着眉,却没有说话。 走向第三个水碗。 又是兰花指一弹。 碗内波纹一晃,并无火光,堂内满是嘈杂声,周围的人纷纷走近了,可几秒后,堂内鸦雀无声。 她指着那个呈现暗红色液体的碗:“这预示血流成河!” 此时,没有任何声音。 她看了眼众人,沉声道:“什么河?秀水河。” 长安城外连绵十几座小山,小山连靠大山——九道岗,而九道岗被一条河围绕。 什么河? 秀水河。 再次看向满绛,只见他的双手紧紧抓住了座位扶手。 她再次走到中间一个碗前。 兰花指一弹。 单手在碗面上一转。 又是几秒后,碗上竟然升起了一道灰雾! 寥寥烟雾。 徒然而生。 几息间,整个碗上飘升起雾气。 她指着中间的碗说道:“我师父曾至秀水,为避妖孽,不幸落水,他被九道岗的弟兄所救。我今日前来,就是替师父报恩。” 说着往后走了两步。 对着水碗,连着弹了两下手指,只听得清脆响声,两个水碗相继破裂。 起火的碗,破了,水流了一地,仍然燃着火。 染血的碗,破了,水淌了一路,血腥味弥漫。 现场只剩下生雾的那个碗。 依旧冒着烟雾。 继续抬起手来,对着唯一的碗,看向上方的满绛:“这血光之灾,要不要消?” 寂静无声。 几秒后。 只听得噗通一声闷响。 满绛跪在那木板上:“求大师开恩,救救我们!” 一刻钟后。 她坐在那老虎皮座上,满绛则站在稍下方:“……事情就是这样,这仇,我不得不报!” “你可知道你这样做是送死?带着你一众弟兄送死?” “我……这仇要是报不了,我不如一死!横竖都是一死,我索性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第367章 鬼雾 “以卵击石,你知道吗?” 满绛不说话。 她也不说话。 堂内没有其他人,先前的血腥味还在蔓延,甚至于气味越来越浓。 “你闻见血腥味了吗?说实话,我不建议你这样做。前来阻止你,已经是为师傅报恩,但……如果你执意如此……” 满绛满怀期待看着她:“可有法子?” “我瞧你是个仗义的汉子。我可以帮你,你必须得听我的。” “要怎么做?” “我先同你说一点,柳家的船,可以劫,人不可以动。” “为什么?” “其一,丢了财,算保命,对柳家的人来说,就算是一直追你们,不至于追到天涯海角,其二,你来这一手,也算是敲山震虎,拿了钱财,扩大人马,你再去找那边报仇才是正事。其三,你知道柳家来了多少船,船上有多少人?” 满绛想了一阵问道:“柳家是条大鱼,碰上他们恐怕有灭顶之灾,大师,要不我换一条鱼?” 她板起脸来:“过了这村可没这店。我再同你说一句,丽河一事,跟薛家有关。” “薛家!” “这是栽赃嫁祸的好机会。” 满绛半眯着眼,沉声道:“好。” 晚些时候。 孙大从外面进了屋子,走到她身侧,他指了指外面,压低声音道:“东家,不知道你有这手啊!淮安的时候,你怎么不早点预测嘛?” 第474章 她一拍孙大的脑袋:“小把戏而已。” 石头在旁边笑了。 她赶紧“嘘”一声。 此时的另一边。 满苏在屋子里来回走:“哥,你,你真信她?可别是个骗子!” “鬼火,你看见了吗?血水,你看见了吗?” “我看见的,可是……这别是什么把戏!” “不用管她是什么把戏。她说得有道理,柳家是条大鱼,过了这村没有这店,我们着急南下,必须要大量的钱财,眼前只有柳家这个法子。跟柳家的人比起来,我现在的弟兄太少了,她说她有法子。不管怎么样,明日就知道怎么回事。” “杀人越货?” “古往今来,那不都是杀人越货?她喊我不可动人,只劫财。” “不动人怎么劫财?” “她说她有法子劫财。” “这……”满苏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我不信。” “你信不信有什么用?你本事你给我想个法子出来!柳家的船,老子是一定要劫,干完这一票,我要带着兄弟去报仇!” “大哥!” “给老子滚出去!” 次日。 盛夏季节。 秀水河河流缓慢,行之浅滩处,还需得停靠一阵,请来船夫拉一阵船,待行至水深的地方,才能继续前行。 一般的船到秀水河口子,该下人的下人,该卸货的卸货,鲜少有乘船到秀水河中后部分,若是有,附近的山匪心里头都清楚——一条大鱼,可惜,与我无关。 乘船到靠近长安的船,那就是身份贵重之人。 从秀水河前部到长安,不远,可多山头,坐轿子,抑或骑马总归是没得坐船舒坦,反正,该操心能不能让船继续前行的,并不是在船上躺着的贵人们。 眼瞅着快到中流。 柳家的船在一处岸边停下。 “听说了吗?” “什么?” “前阵子不是七月半?” “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听说的?” “嘿!那你是不知道!前面就是九道岗,知道九道岗吗?前朝的时候,满山的死人,那胳膊腿都堆不下,多得往河里滚,除了这些,惨死的,冤死的,魂魄都在这儿秀水河里,你们过来的时候,没觉得船行得慢吗?” “啊?是,是有点慢。” “都是下面的在拖着。” “那,那怎么办?” “兄弟,听哥一句劝,改走地吧。” 接着,这小伙子上了船。 他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跟身旁的人说道:“你知道不?” “什么?” “这河里闹鬼,前阵子七月半,跑出来不少。” “你瞎胡说什么?” 小伙子指着不远处的山:“那里叫九道岗,以前是乱葬岗,我说,你没觉得冷飕飕的吗?” “滚滚滚,别瞎胡说!” 小伙子走了,船尾就剩这一人,看了眼四周,他缩了缩脖子。 船队继续前行。 傍晚时分。 其中一艘船上,阁楼,丫头掀开帘子,搀扶出一位纤纤娘子:“小心着些。” 小娘子面带薄纱,并看不清容貌。 “娘子,你好不容易不晕了,可别着了风寒,夜里寒气重。” “这还没到夜里。” “还是小心着些,眼瞅着咱们快到都城了。” “我透一会儿气。” 女子立在船边,时不时拂来一丝凉风,吹起她身上的细纱。 正值傍晚。 波光粼粼。 女子身上的细沙,淡淡的,泛着一层金色,像是映在了金色的河面里。 风稍大了些。 忽然,快步走来一丫头打扮的人,悄声在女子耳畔道:“娘子,船上有些传闻。” 女子不言,用眼神示意她开口。 “前面这座山,名为九道岗,早年间,满山都是尸体,死者的冤魂聚集在这秀水河中。” 闻言,女子只是淡淡说了声“好”。 女子由丫头搀扶着往里走,进阁楼前,吩咐了句:“夜里,注意着些。” 上次柳家送小女前来长安,才至丽河,竟遭遇贼人,船上众人大多遇难,就连柳公,下一任皇帝的老丈人,不幸去世! 此事一出,可谓是举国震惊! 匪盗如此之猖狂! 朝廷下令捉拿真凶,甭管抓到真凶没有,山匪、水匪倒是真抓了一串串,尤其是丽河沿线一带,皆处已重刑! 像九道岗有山匪,从不劫附近商旅,更不劫贵人们,这才留下一条小命。 柳家小女再次来长安,每过一个州府,便由府尹派人护送,秀水河一带,再往前一点,就有京兆府的人接手。 此次前来,虽不是顺风顺水,却算是一路平安。 深夜。 船在一狭窄处停歇。 “呜——” “咕咕!” 两岸传来奇怪的叫声。 一阵有。 一阵无。 月亮躲到了乌云背后。 “呼——呼——” 乌云跟着躲起来,重重叠叠,地面更加昏暗。 岸边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河面似乎开始晃动起来? 船上有人点起火把。 光一照亮。 只见四周飘起浓密的雾。 第475章 第368章 收网 夏季半夜,秀水河上,从未听说过起雾,而且是浓雾……雾气被聚拢,压缩,摁得实实的。 船边点火把那人,愣住,只是愣神的瞬间,雾气像是一条毒蛇,顺着后背,攀爬上了他的肩头,他能感觉到毒蛇来了,却丝毫动弹不得。 一点点靠近,越来越近,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腥味。 毒蛇终是缠上他的脖颈。 嘶嘶—— 毒蛇吐着信子,扫过他的脸庞。 脚丫子都紧紧抠卷了起来。 这人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来了,来了,厉鬼来了! 男子被定在原地的时候,两岸,树林草丛间,响起窸窸窣窣的杂声,似人或某种生物,快速穿过其间,摩擦中发出枝叶的声音,听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紧着。 河水被搅动! 呼—— 呼—— 河水晃荡起来! 天色昏暗,水面却有着明显的动静,连带着,雾气晃动起来,腥味更加突出,土腥味,甚至是血腥味,直往鼻孔里钻! 一呼气,舌尖裹上咸味…… 不知是哪个女子尖叫了一声。 尖叫从一侧传到另一侧,清脆明了,撞击到对岸,再从另一侧回来。 下一瞬。 船开始晃动。 “有人掉河里了!” 这一句立即被下一句所掩盖:“鬼来了——” 连着几艘船,有人掉入河中,“砰”几声闷响,有什么重物也掉入河里。 “船翻了!” “跳河啊,逃命!” 夜里雾气浓重,有人跳河,有人不得不掉转船头的方向,看不清路,慌忙之中,船撞了山头,只听得一声巨响,接着,就是船相撞的声响。 一个时辰后。 河面完全恢复平静。 乌云才慢慢散开,月亮露出一条眼缝来。 岸边的草丛里,冒出几个脑袋。 “东家,你别跟着一块,危险。” 她没看说话的孙大,跟不远处的满绛说道:“喊上你的人,去我下午说的那些地方。” 等满绛带着人散开,她才续道:“我怎么能不来,正是收网的好时候。” 有些地方亮些,有些地方暗淡,摸着黑,一行人来到岸边一些堆积大石头的地方。 倘若是青天白日,定会有人发现石头下都是新鲜的拖拽痕迹。 大石头刚搬来不久。 石头底下套着一根根足有胳膊粗的绳子。 满绛吩咐兄弟们拉绳子。 满苏就在他身旁:“这能行吗?搁这儿打鱼了。” “这确实是个绝顶的好法子。我们一百来个弟兄,要跟柳家的硬碰硬,那的确是……那个什么鸡蛋石,挑了十几个水性号的弟兄,游过去,把货套上网推到河里,再把绳子带回来,这几处地方,我们百来个兄弟拉绳,不可能拉不上来!” “就这。”满苏往远处瞥,天太黑,根本看不清什么。 “哎,跟你说什么,你什么都不懂,滚远点。” 满苏哼哼几声:“这法子我也能想出来。” “那鬼雾,你有法子,弄出来?” “别管什么鬼雾,你先看看货能不能捞上来,也不知道是些什么,泡坏了,值个什么钱?倒惹得一身骚。” 满绛一挥手:“你给老子滚远点!” 满绛吩咐弟兄们拉绳。 “嘿咗!嘿咗!” 众人低声喊着口号,一边齐齐拉着绳子。 感觉绳子的另一端并不怎么费劲儿,隔了一阵,等绳子一段出现在众人面前,除了瘪嘴笑的满苏,其他人都哭丧着脸。 满绛往前走:“拉另外一个。” 弟兄们嘿嘿拉着,有人低声说道:“这个沉,有货!” 继续“嘿咗”拉着。 货物原本不轻,再加上水的重量,整个拖拉并不容易,还得防着绳子是否会被水底的礁石割断,那可就是…… 刚这样想着,拉绳前段的男子向后一仰,跟着后面一串人都倒了。 绳断。 满绛咬着牙:“还有三处。” 弟兄们小心翼翼的拉着:“一二三,拉,一二三,拉——啊!” 绳再次断了。 “太沉了,里面肯定是好东西!” “当家的,要不咱们下水捞吧!” 满绛摇头:“怕他们杀回来,先去下一处。” 再准备拉时,柳微走到满绛身旁:“这样拉不行,水底情况复杂,几个水性好的兄弟,去水里帮着提。” 前几次在岸上拉。 这一次,换作去了十几人去水中,一些水淹过膝盖,一些水到胸口。 比以前更加小心。 拉的时间最长。 最终……在看见包裹货物的大网出来的瞬间,岸边不由得响起惊呼声。 她赶紧“嘘”一声,续道:“安静。” 借着月光,她已经看出来,这个网正是她先前去捆绑的那个。 一共五处地方,捞出两批货物来。 最后一批的网子,漏了个洞,只剩下些零碎的东西。 满绛道:“带回去。” 满苏道:“打开看看。” 满绛看来他一眼,再看了眼柳微,吩咐兄弟打开第一包货物。 网里面有五只箱子。 第476章 只看了一眼,满绛赶紧把箱子合上,再去开另外一个。 如此几次,满绛抬手就给了满苏后脑勺一巴掌,吩咐弟兄把东西抬回去。 柳微喊几人留下,清理岸边的痕迹。 “有劳大师,我先带人把东西送起来。” 岸边安静下来。 河面平静如常。 清理岸边的拖拽痕迹,一直到天亮,其中,有几人想要下河去捞落下去的货物,被她以祭河神的由头制止,几人吓得够呛。 回到满绛的寨子,天已经大亮,不过也就是早上七点多而已。 大堂里放着七只箱子。 箱子打开。 里面有着金银器皿,湿漉漉的布匹等物。 在她进来之前,恰好听到这么一句。 “……她要一半?她不是来报恩的,怎么还要咱一半的宝贝?” “他们就三个人,也没出什么力,凭什么分一半出去?” “当家的,干脆咱一不做二不休,将她……” 她踏脚进去,就看见一人站在满绛面前,举起手,比划了一个“砍”的手势。 那人嘴里的话没说完。 顷刻间。 所有人望向门口的她。 她就站在门口,盯着说话那人,半晌,再看向坐在虎皮垫上的满绛:“怎么,打算黑吃黑?” 空气中有着窒息感。 她盯着满绛。 满绛也直勾勾看着她。 眼中浮现出杀气。 第369章 留了一手 黑吃黑的局面。 她不是没有设想过。 看了眼四周的人,径直往里走,孙大和石头紧跟在她身旁。 先前同满绛比划“砍”手势的男人,此时,正站在满绛身侧,他抬高下巴,拿斜眼看她。 她正往前走。 周围的人纷纷让开。 却突然——停住脚步。 “咔!” 一道银白亮光突闪。 紧着就是一道猩红。 那个人还是用斜眼看着她,不过,脑袋换了个方向,立着的躯体,此刻,躺在了地上。 满绛收刀。 他半张脸都是血沫子。 “我满绛!”满绛起身,刀口朝着地面那人,看向其他人:“向来是说一不二的人!我们干山匪,讲究一个道义!” 大堂里的山匪们跟着喊了句:“道义!” 随即,满绛抬手:“你们出去吧,收拾东西!” “你给老子滚回来。”满绛喊住角落里一人。 柳微顺着望过去,其他人离开,角落里剩下满绛的弟弟满苏,他缩着脖子,一双眼皱巴成了三角形。 大堂里剩下她三人,满绛兄弟二人,以及躺在地上的尸首。 她尚且僵在原地——因为满绛手里还提着刀。 说实话,她是想过黑吃黑,但她留有周旋的余地,哪怕是不要事先说好的五五分——大师千里迢迢而来,总要些回去的盘缠,只要给开口说句话,总有办法商量,起码保一条小命,没想到,满绛是如此杀戮利落之人,抬刀,放下的是人命。 尽管是对方的兄弟。 呃……他们仨只是甲乙丙。 满绛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嗓音里带着几分低沉与嘶哑:“你怕不怕?” 她赶紧回过神来,说了一句:“怕,也不怕。”,走到最近一侧坐下。 “常言道,人心险恶,于你,于我,谁心里都怕,为什么又说不怕?”她半眯眼,勾勒嘴角笑了笑:“我们常年与鬼怪打交道,人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怕。” “既然如此。”满绛再次抬起手来,刀口换了个方向,笔直对着她:“柳家那些货,都是好东西,你确实帮了我们,我上百号兄弟也出了不少力气,这样,你三,我七,另外,你把我兄弟带走,三分的货,我替你送走。” 她耳旁自动回放着前面那几句话。 看了眼地上的血泊…… 五五分,变成了三七分。 附加,带上他兄弟? 面上沉着,续道:“带去哪里?” 一时间,几人的目光集中到满苏脸上,他也问了句:“我去哪里?” “随你带去哪里。”刀口依旧指着她,满绛接着说道:“就问你,干不干?” 满苏快步前走:“不干!大哥,我为什么要跟她一起走?!” “你也不瞧瞧你自个儿!你特娘打小就是个窝囊废!我们马上动身去南边,事情重要,万万不能被你拖后腿,赶紧滚,给老子滚远点!” “我不——” “闭嘴!这件事你说了不算!” “我不去!” “你不去也得去!来人,给我把他绑起来!” 满苏撒腿就跑。 满苏刚蹿到门口,大堂外恰好跑进两人。 他立马被人拦住,嘴里大声囔囔:“我不,我不走!” 满绛拿刀指着他:“把他嘴给老子捂住!” 只见满苏被人捂住嘴,不管他怎么挣扎,还是被人绑起来,捆得结结实实……而另一边的三人,因为满绛后一句话,愣是没反应过来。 满绛转身就指着她仨:“把他们三个也绑起来!” “满大当家的,你这是……” 满绛堵住她的嘴:“我看你是不乐意,但我告诉你,不乐意也得乐意!通通给老子绑起来!” 第477章 她看了眼孙大,给了他个“放弃”的眼神。 也不是不挣扎。 稍一衡量,她是觉得此时的挣扎,意思不大。 满绛提出三七分,她不是不能接受,哪怕是一毛不拔,放他们空手离开,也是不错的结果,她留了一手——她想要的已经完成一半,不出差错,那就是“已经完成”,可谁知道满绛附加这个么条件。 把满苏带走? 她要把满苏带哪里去? 人家一个好活人,好手好脚,想要去哪儿那就是去那儿,她还能管得住? 而满绛把自己的弟弟“托付”给她,不管后续,她和孙大石头三人,起码是不会有生命危险。 人是被绑了。 离开山寨,去了山里一处林子。 四人被捆在三棵树干上,满苏单独捆着一颗,其间,地方放着一个木头箱子。 满绛同满苏低声说着什么,她听不清,往那边看了眼,赶紧把目光转移到其他地方,她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们三人被捆得死死的。 忽然,满苏吵闹起来,下一瞬,又没了声响。 她转过头去一看,只见满绛刚把手放下,他扶着满苏慢慢放在一旁树下,他看了几眼满苏,起身往中间走。 “东西有好有次,这些都是好东西。事情紧急,就这一箱子,你们自己带走,我就不派人送你们了。” 满绛说完,又往满苏那里倒回去,刀在绳子上划了一刀。 满苏身上没有了束缚。 “他醒了以后,你们劝劝他。” “满当家的,我们身上的绳子?” “他脑子是笨点,也不是傻子,你们不要耍什么小心思。” 满绛瞥了她眼,起身,大步朝林子外走。 渐渐,附近没了声响。 孙大问道:“东家,咱们?” 她往外看了眼,叹息一声:“还能怎么办,等他醒过来呗。” 话是这样说。 没有其他动静。 过了十几分钟。 她身上的绳子忽然自动掉了,扭了下胳膊,走到孙大和石头面前,取出筒靴里的匕首隔断他俩身上的绳子。 孙大直呼气:“这绳子捆得忒实在。” 石头面带惊奇看着她:“东家,你身上的绳子为什么自个儿就掉了?” 她把手里的绳子递给石头:“把他捆起来。” 满苏被捆绑起来,他还晕着,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三人把抱走,找个地方藏起来,紧着就去了秀水河边。 一个时辰后。 脏兮兮,湿漉漉的三人回到先前藏箱子的地方,孙大和石头肩头还扛着锄头和铲子。 又是一个时辰。 孙大疾步走来:“东家,那边山头有人了,估摸着最多一刻钟。” 她拿着匕首在一块木板上刻画着:“还差半个字,马上就好。” 第370章 没什么对与错 石头歪着脑袋盯着她手里的木板子:“刘……刘父?” 她“嗯”了一声,吹了吹木板子上的木屑:“先父刘敬业之墓。” “刘敬业是谁?” 她起身踩了踩刚填平的地面,往上竖起木板,再撒了泥沙杂草等物:“你去整点水来。” “水?” “这个天热,洒点水,隔两天就能长出新草来。” 孙大一同收拾了附近的地面,看起来就是一块新的坟头,石头用叶子捧水回来的时候,还顺带着带了几个野果——齐活。 “咱们往哪边?” 孙大指了一个方向,三人迅速离开。 去九道岗的时候,还是暴走模式,等三人往回走,慢悠悠跟上一支进城的商队。 如今的长安城,可谓是全国最大的商业聚集地,南来北往,东来西往,在淮安鲜少见的外国人,在长安处处都有,尤其是东市。 俗称长安城的唐朝都城,实际是以朱雀大街所分,以西为长安县,以东为万年县,后设“府”,管理两县的上级叫作京兆府。 柳微所在版本的大唐,都城就叫长安,大致来说,城内越往南,经济水平越低,越往北靠近皇城,经济水平越高,两个有名的集市,东市和西市,就在皇城外以南不远的地方。 “东西”这个词,也就来自于东市和西市。 尽管天下之大,想要买什么,只管去东市或西市,总能买到想要的物件——买东西。 东市,经商者多为本土人士,西市,则多为外来者,例如,西北塞外一带,东北山外一带,沿海某些地区等等。 他们现在跟随的队伍,来自于西北塞外,咱们统称为胡人,前面跟着几个壮汉,队伍末端跟着几个壮汉,中间则是一溜金发碧眼的美女。 手腕上上着锁扣,女子们脸上却并无不适,越靠近长安,大家越兴奋起来。 终于到了长安。 胡人们径直向西市而去,他们仨往东市去。 “石头,你看什么呢?” 石头还看着那一溜儿背影。 “她们?” “多半是舞女。胡人的舞蹈跟咱们本土有很大不一样的地方,有不少人喜欢这风格。” 石头回过来,耷拉下脑袋。 “怎么,你喜欢看跳舞?” 隔了几秒,石头才说:“不是。她们没有自由。” 第478章 “石头啊,自由可是一个十分宝贵的词。她们生下来就是奴隶,如果她们发自心底想要获得自由,通过不断的努力,最终,或许她们能够得到自由。可是,她们为什么要获得自由,获得自由后又想要做什么?” 石头说不上话。 “你觉得你自由吗?” 石头点头。 “可是啊,你看,你整天也是跟着我的,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我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觉得这样的你自由吗?其实,你并不自由。” 石头立即说道:“我没有不自由!” “那我们能不能这样理解,自由,或者不自由,只是相对的,或许,别人看你觉得不自由,但你自己不认为你不自由,只要你觉得你开心舒适就好了,对不对?” 隔了一阵,石头往后看了看,这才再跟她点头。 没什么对与错。 一切,只是相对的而已。 她来长安的第一天,就去了西市,见过了贩卖奴隶的集市,跟书里记载的一样,人跟牛马关在同一个围栏里,时候到了,被拉出围栏,由买家一一挑选,当时的她,心里也有不好受的时候……可是,这就是当下啊。 再去东市,见不着这种“原始”的交易。 东市街面规范,整洁,人来人往,皆是衣冠楚楚,穿得差些,那也是干干净净,读书人个个也是斯斯文文,跟西市的粗放相比,东市那是一个一片祥和。 他们居住的地方,也就在东市附近。 近宣阳坊。 除了石头,孙大,孙二,以及芳草,刚来时非常不适应,每次进出门,个个顶着那跟城门一样颜色的脸蛋子——猪肝色。 倒不是憋的,而是臊的。 宣阳坊是什么地方呢? 娱乐场所集中地。 以前提过一嘴,娱乐场所也分个三六九等,里面的高端场所,也是文人墨客的聚众交流地——青楼。 宣阳坊内有青楼,同样也有比较底端一些的场合,受西市影响,风格会比较奔放,所以说,孙大几人总红着脸。 在宣阳坊内找了一处宅子。 两进的院子,听见价钱,芳草直囔着:“这是抢钱呐!” 就连贾碧云都嘟囔着:“比咱露桥巷的宅子多出不少。” “城南的院子,得便宜不少吧?” “东家定了这儿,自然有她的道理。” 等晚些时候,几人“不懂就问”。 “院子,咱们也可以租,倘若出现什么事情,就变得被动起来,芳草,你记得房东赶你们那次吗?” 芳草点头:“还是得有个落脚地。” “宣阳坊比周围的地方贵些,你们想过为什么没有?” 孙小猴大大方方说道:“这里青楼多,街上各项买卖都好!就连这里的烧鸡,同样大小个儿,比城南那边贵上二十个钱!” 几人笑孙小猴只知道烧鸡。 贾碧云开口说道:“他说得没错。就是因为……青楼比较多,一些有头有脸的人,还喜欢……在这附近豢养……侍宠。东家说过僧多粥少的故事,这里也是人多地少,自然而然,价钱要多出不少。” 她笑着拍了下手:“晚上给你俩安排烧鸡。我们住在这里,别只看着花出去的钱多,也要看见,咱们挣钱的机会多。” 在长安没待上几日,她赶紧带着孙大和石头出城去了。 一走就是半个月。 回来的时候,芳草抱怨道:“你们上哪儿挣钱去了?” “噢,我们抢钱去了。” “什么?!” 等她回来,这才跟芳草说起劫柳家船的事情,芳草关上门窗,在她身旁,压低了嗓音,才肯说道:“姐,你为什么要劫柳家的船?对了,柳女进城的事情,我听说了,就前几日,我还特地去城门口看了,人山人海,许多人围着看,她坐着大红轿子,有好几个人抬着,那叫一个气派!” 第371章 长安的第一家铺子 芳草详细描述了一遍她的所见所闻,语气里是藏不住的羡慕,话尾的时候,醋瓶子翻了一屋子:“姐,你说,柳家找个冒牌货来长安,就不怕被戳穿吗?这可是……欺君大罪呐!” 芳草直缩脖子,指着自己的脑袋:“掉脑袋的大事儿!” “柳敬之人没了,她不得不亲自来。” “什么意思?” “今后那就晓得了。” “那你们为什么劫人家船?姐,你也是胆大包天,就你们三个人,就敢闯九道岗,那地方我听说了,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为什么?”她拿大拇指去搓食指和中指:“还能为什么?” 芳草向她身后望,左看看,右看看:“你们回来的时候,不是打着空手?” “噢,忘了!” 芳草一个激灵:“你们把钱给忘了!” “忘记给你们捎头野猪!”一根手指戳到芳草脑门上去,她问道铺子的事情:“铺子定下来了吗?食材准备得怎么样了?” 芳草赶紧将近来的筹备详情一一道来。 来长安,走马观花一遭,柳微还是决定重操旧业,从她最为熟悉的部分着手,最累,但也能真赚得到钱的地方。 古往今来,时代不同,审美不同,最为相同之处,还是那句老话——民以食为天。 长安流行的美食,同淮安相差不大,蔬菜品类些许不同,肉食种类相差不大。 第479章 蔬菜,这边有醋芹,秋葵,藠头,萝卜,芋头,茄子,嫩葫芦,笋子,藕,菠菜,白菜,还有些不知名的野菜,左右吃了挂不了的那种。 肉类,主要是羊肉,猪肉少吃,其次是驴,兔,熊,蛇,果子狸,鹿,禽类排名第一的是咯咯哒,然后是鹅鹅鹅,嘎嘎嘎。 其实,吃得最多的还是鱼。 跟淮安也差不多,烹调方式,多为蒸煮,鱼的话,大不了整个生鱼片,沾点调料,一般搭配是鱼肉+白米饭或小米饭,羊肉+面食或大饼子。 综上。 在淮安卖得好的菜式,在长安,绝对有市场,甚至可以卖得更好——毕竟,这里的包容性更强。 在淮安的时候,她身着骑马服在街上走,总有人回头打量她,或是新奇,或者诧异的眼光,而来长安的第一天,她就看见步行“逛街”的小家碧玉,乘牛车进出饰品店的大家闺秀,以及,骑着马,大摇大摆走着的女子。 周围的人只是避让,没人抱着异样的眼光去看她。 因此,也没有什么人拿稀奇的眼神瞧她。 一切,多自然。 在长安经营铺子的女掌柜,相比男性,数量要少,但隔三差五,特别是在衣帽行、绣花坊等铺子,里面基本都是女子了。 除了差点钱,一切都顺利。 先买了宣阳坊的院子,几人大致适应了这里的口音,便开始了新铺子的筹备工作。 芳草带着孙小猴和贾碧云,去找合适的铺子,过了地契,自己动手搞装修,孙二研修市场,制定适宜当地的菜品,几人再去联系菜肉供应方,等这边差不多,定好的桌子板凳就来了。 忙乎了快一个月。 眼瞅着即将开店,几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东家,就算你没在,我们几人都能开铺子了!” “咱们这铺子,什么时候开?” “好高兴啊!”孙小猴不由得蹦跶起来:“长安耶!我们要在长安开铺子了!这是我们在长安的第一间铺子!” 贾碧云跟着笑着,却问道:“东家,咱们同时开三家店,哪一家算是第一家?” 这问题算是难到了她。 “那什么时候开?” “择日不如撞日……明日。” 明天就是开业的日子,夜里,几人都翻来覆去睡不着,而她睡不着,主要是热得,在屋子门槛前坐着,碰见正出来的石头。 “你睡不着?” “我找点水。” “给我来点。” 石头去前面厨房端了一壶水来,他们的习惯是喝生水,后面给她纠正了,厨房里总有凉着的开水。 石头跟着她蹲坐在门槛上:“我今天看见个人。” “谁啊?” “九道岗那个。” 正喝嘴里的水,一口喷出:“满,满,满绛?” “他兄弟。” “哪个兄弟?你是说……咳咳……”咳嗽一阵,她续道:“满苏?” 石头点点头:“在西市那边,跟人要饼子。” 话到嘴边的一句“他怎么来了长安”给吞了回去,满苏来长安多正常。 那日他们走,只是把即将苏醒的满苏又打晕了,藏到一处较深的草丛里。 后续故事,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中,天下之大,长安之大,满绛能再碰见她的可能性,说实话不大,可谁知道石头先碰见了满苏? “他看见你没?” 石头摇头:“他赶紧走了。” “对。离他远点,他大哥是个狠人,咱们都是要命的人。” 也就是这一次罢了,尽管是在长安,再碰见满苏的可能性极低。 翌日。 西市以南的怀远坊。 随着太阳往头顶走,开铺子的,挑担子的,喊号子的,耍杂戏的,街上越发热闹。 有人走着走着忽然停下,他盯着街上一间铺子,揉了揉眼:“咦?” 一旁的人停下看他:“怎么?” “你瞅这铺子,先前,早些时候,咱们去群贤坊送货的时候,不是也看见有个?” “你记错了吧。” “不会吧……就是叫这个名儿。” “别看了,快走吧!慢了一会儿得扣钱!” 两人从怀远坊去怀德坊送货,恰是午后,上午的活儿终于是了事,俩人的肚腹不约而同唱起歌来。 “咱去西市整碗胡辣汤?” “西市的胡辣汤比这儿贵八个钱,咱还是……” 男子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望着不远处的铺子匾额,又揉起眼来:“奇了怪了!你看,先前在怀远,我不是说在群贤看见个新开的铺子,就叫这名儿!” 另一人跟着望去,愣愣的摸脑袋:“还真是这个名儿。可是,昨日,这街上还没有这铺子……对了!匾额给用布遮着,没看见开铺子,今日人家是开张!可是……” 两人都纳闷。 “你最开始在群贤坊看见一个?” “我们在怀远坊,又看见一个?” “现在在怀德,这里还有一个?” 两人正觉得奇怪,只见铺子前的人越来越多。 第372章 嫉妒使人疯狂 他俩加快脚步,往那边走去,人是越来越多,他俩不自觉小跑起来。 好不容易凑了进去。 还没看清眼前是什么,已闻见饭菜香味。 第480章 《空城计》这首由五脏六腑演绎的歌曲,不顾周遭人的眼光,肆无忌惮开唱起来。 此时周围到处都是人,围得满荡荡,谁也顾不着谁的咕噜噜,有人正还舔着嘴。 男子踮起脚,拉长脖子,直勾勾往铺子望:“这也太香了,里面到底是卖的什么?” 不用回答,凭着这香气,众人都知道里面卖的是什么——只是那香味异常的勾蛔虫! “不行了,我得试试!” “掌柜的,我,我是下一个!” 跑来的男子两人对视一眼,紧着往排队的地方去了,他们问着前面的人:“这排队排什么啊?” “吃饭呐!” “里面吃什么,多少个钱?” “说是什么特惠套餐,我听不懂,反正,我兄弟给我说好吃得紧,一个人三十个钱。” 男子往后看同伴,重复了一句:“要三十个钱,够吃两顿了,咱们还是……” 其他地方吃一碗胡辣汤,五个钱,带肉坨坨的,八个钱,换到西市,就要十四五个钱。 这里的一个什么“套餐”,一个人就要三十个钱。 对于普通人而言,这一顿可相当贵了,换作其他小的食铺,可以来一碗酒,整一盘下酒的肉和菜,要知道,六十文可以买只大肥鸡! 两男子赶紧从队伍里出来,到角落里去蹲着,蹲了好一阵,舍不得走,只能拿鼻子一个劲儿吸。 “孙二哥食铺,来得快,香又来!” “今日开业特惠,两人同行一人免单!”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试一试,尝一尝,上不了当,吃不了亏,不好吃不要钱咯!” 不好吃,不要钱? 这种话可从来没听说! 两男子再次对视上:“他囔囔的是什么意思?” 一旁有人解释道:“你们是两个人吧?那不正好!他们说是什么……什么……两人同行一人免单,反正,就是两个人来吃,就收一个人的钱!” “三十一份,一个人,那就是十五个钱?大兄弟,这里面有肉吗?” “哎哟,肉香味儿,你是没闻见啊?” 两男子一商量,赶紧重新加入了排队的队伍。 铺子里是一张张方桌,两人坐一侧,每人前一个托盘,一大碗饭,一大碗汤,一荤一素两个菜。 里面的伙计,手脚十分麻利,有客户坐下,极快端上托盘,有客户离开,马上拿走托盘,收拾干净桌面。 等两男子进店,交了钱,落座,立即有伙计上前问道:“尊贵的二位客人,你们好,欢迎光临孙二哥食铺,今日的套餐配菜有香酥鸡,凉拌菜,请问你们的主食是要米饭,还是干饼?” 一刻钟后,两人放下空碗,看着空荡荡的几个碗。 “这可比吃胡辣汤带劲儿多了!” “就是一个人三十个钱……伙计,你们明天还有……还有两个人吃收一个人钱的好事吗?” 伙计微笑回复:“维持五天呢!咱们这铺子,不仅是怀德坊有,群贤和怀远坊都有,哪儿近,你们就可以上哪儿吃去,味儿都是一样的,当然价钱也是一样的!对了,明日会有更好吃的菜品,你们可以来试试!” 两人目瞪口齿。 竟然是真的! 还以为是眼花,结果,人家真同时开了三家食铺! 群贤,怀德,怀远依次在西市的西边,西南,南边三个坊,也可以说是离西市最大的三条街,西市各种贸易发达,光是吃食,就要比其他地方贵上不少。 活动持续五日,两人商量着明日再去群贤那边试一试。 “咱们再试一次?” “那可不?过了这几日,这便宜上哪儿找去!” 本次食铺的定价,主要针对手里头有点小钱的管事,以及小店铺的掌柜。 这个层次的人群,不会跟普通打工族去抢胡辣汤,他们会倾向于小酒馆那种店,来一碗酒,两三个下酒菜,跟同行吹吹牛——但大白天,中午总不能这样吃吧?也不能天天去小酒馆吧? 论菜品更新速度,至少一年半载,没有能跟他们竞争的同行。 一日以内,“孙二哥食铺”火了。 午后的队伍。 傍晚的队伍。 看得芳草眉开眼笑:“姐,你怎么不去店铺里瞧瞧?大家都说好吃呢!” 柳微离得远远的,望着那边的场景:“吃一堑长一智。” “啊?” 倒是贾碧云在旁边低声说道:“终究会长成一棵大树。” 她看向贾碧云:“这只是开始而已。” 特殊的方式。 高效,高质的服务。 货真价实的美味。 再加上,独特的宣传方式。 前五日的特惠活动,顺利拉下帷幕。 除了普通的打工人,原定的客户群体,管事,掌柜都来光临“孙二哥食铺”,五日以后,本以为会冷淡一阵,竟然还是日日爆满,不得不开始发号,三个店铺前依旧排队。 于是乎,调整了价格。 相较于淮安的价格,现在的单价还要低上些,但客户群里不同,寒门弟子是没钱,还有一部分不缺这几个钱,换到这里,大家对于“炒菜”“炖菜”等烹调方式相当认可,只能调整价格——算是对于市场的测试。 原本三十一份的套菜,调整为四十五,并分出另外一个高档套餐来——定价八十。 第481章 经过几日的记录,芳草惊喜道:“人是少了不少,可咱们收入一点没少,姐,你看,还一日多过一日!” “八十套餐”客户占百分之十左右,剩下的全是一份四十五。 客单价提升。 后厨终于是可以歇上一口气。 十天的时间,“孙二哥食铺”火遍长安,赚钱是顺利,麻烦也跟着来。 孙小猴同她说:“那人就是睁眼说瞎话!咱们是说过不好吃不要钱,成,他既然说不好吃,那他就别吃了啊!一盘子里,吃得一干二净,碗还锃亮,他就囔着说不好吃让退钱!” “后来呢?” “我把他碗拿到铺子外面,让外面的人都瞧瞧!” “然后呢?” “嘿!那人的脸,可好看了,青的,绿的,红的,就差紫的嘞!周围的人都瞅着他发笑,没脸没皮的家伙!” 第373章 砸 “咱,咱,咱……没得得罪谁吧?” 她将视线从账本子里转到孙二脸上:“你说慢点,再说一次。” “咱……咱没得罪谁啊!” “再来一次。” 孙二张嘴没发出声,过了一会儿,他一口气说道:“咱没得罪谁。” “看,你可以的,非常好!” 孙二咧嘴笑,眼睛往地上看,不经意间,往芳草那儿一扫,又赶紧收回眼光。 “闹事的人,要么是专门来占便宜的,要么就是谁指使来的,咱们才来长安不久,这又是第一家铺子,如果真有得罪谁,那多半是嫉妒咱们的同行。” 芳草拨打算盘的手停下:“咱铺子最近是小有名气,但也不至于嫉妒吧?” 屋子里几人一致认同芳草的话,孙小猴站在芳草身旁,恨得牙痒痒的模样:“就是些小肚鸡肠的家伙!” 当天夜里。 白日里闹热的街头,伴随夜空颜色的加深,越来越静,直到彻底安静下来。 怀德坊。 原本的安静,忽然被一行人的脚步声打破。 来人丝毫没有要掩饰的意思。 步子踩得重,一边说着话,手里还挥舞着什么东西。 路过一人,见着这架势,尤其是那些人手中的棍棒,急忙勾着腰,匆匆跑远。 而那一行八个人,其中一男子,停在街上一间铺子前,其他人跟着停下。 男子手里的棍子指着那铺子匾额,他回头跟其他人喊道:“就是这儿,给老子砸!” 随即,七人应声冲向铺子。 男子往一旁啐了一口。 几人撞门,拆门板,一进去立马开砸。 铺子里响起乱七八糟的声响。 这声音引得街上多了好些人,不过,那些人只是离得远远的,偶尔指指点点,却根本不会靠近。 男子往后挥棍子:“看什么看,赶紧给老子滚!” 看闹热的人散了一些。 柳微知道这件事,还是第二天早晨,怀德坊伙计早早去铺子干活,竟发现自家铺子给人砸了,伙计不知所措,碰见前去的孙二,孙二找附近的人一打听,居然没人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铺子近来遭人眼红,周围的人不说,也算不得奇怪。 但这件事必须要搞清楚。 昨日关铺子时正常,第二日就发现被砸,动手的时间就是昨晚半夜。 “出了这事儿,咱们该怎么办?” “让伙计收拾铺子,芳草,你去让佟掌柜送预定的第二批桌椅,碗筷新置即可,尽快重新开张。”她转向孙大:“你去怀德坊酒馆等地,找能在怀德坊混得开的混子,要最厉害那个。” 几人都出去了。 屋子里剩下她和石头。 石头闷闷嘀咕:“昨日是怀德坊,今日……” “咱不给他今日的机会。” 午后。 孙大回了院子。 “铺子那边已经收拾出来,正常营业,东家,好在你有先见之明,多定了桌椅,不然一时间,咱们还不知道从哪儿买那么多一模一样的。收拾了这一上午,不知道昨晚事情的人,倒是看不出个什么来。” “你让我打听的事情,人叫虎哥,那怀德和怀远一片,都是有名的混子。” “人在哪里?” “人正在前街一间窑子里。” 让石头去她屋子里取双肩包:“你背着。” 宣阳坊靠暗处些巷子,里面有窑子,刚进巷子,一股刺鼻的香气,直往她鼻子里钻,捂着口鼻往里去。 巷子窄,一处院门外,正有娘子对她谄媚笑着。 “这位女公子瞧着面生,前来仙仙这儿,是想要找哪位小娘子?玉面郎君,咱们这儿没有,不过也能给你找到心仪的一位,就今日夜里,直接给你安排到府上。” “我找虎哥。” 女子脸上收笑,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你找虎哥?” “你耳朵不好使?” “跟我进来吧。” 院子不大,绕过影壁墙,就能看见里面的场景,屋子门敞开着,有人正在桌子上甩骰子。 女子带着他们仨去了角落一间屋子。 “等着。” “让他快点。” “哎哟,我只是个干活儿的,哪儿敢那么跟虎哥说话?” “你不敢,我敢。一刻钟,他不出来,最后倒霉的只会是你。” “你……”女子咬住自己的下嘴唇,张了张嘴,没能说什么,只是转身大步走远了。 第482章 女子来到后院。 她在最大那间屋子外守着,等了好一阵,估摸着时辰,皱着眉敲门,嘴里满是甜腻:“虎哥?虎哥~” 门嘎吱一声开了。 里面的男人一把搂住门口的女子:“怎么?” “仙仙打扰虎哥好梦,还请虎哥恕罪呢!” “知道打扰我好梦,那我不得罚你?”男人说着就拉着女子往里去。 “虎哥,有人,你等下。” 男人往外瞥:“哪里有人?就算是有人看着,你也躲不了!” “哎呀,虎哥,外面有人找,一女的。” “女的?”男人松开女子,伸了个懒腰,懒散问道:“谁啊?” “不知道呢。反正是凶得很,还喊你快些,说迟了得有你好果子吃!” “那么嚣张?” “那可不是嘛?”女子说着拿帕子压了压眼角:“把仙仙吓坏了呢。” 隔了半个时辰。 一男子终于来到柳微面前,她看一眼男子身旁的女子,她正朝她得意挑眉。 男子进来坐下,眼神阴鸷盯着她:“你找我?” “你是虎哥?” “你特娘是谁?” “你是不是虎哥?” “废话。整个长安,还有谁敢跟我一样叫虎哥?” “虎哥是忙人,那我说重点,我今日想请虎哥帮个忙。” “你谁啊?咱俩熟吗?见你,已经给足你面子,还想让我帮忙?” 旁边的女子也止不住笑:“虎哥,虎哥……你听见没,她谁啊,还想让咱身份尊贵的虎哥出手,让她进,让她见,已经是极好的待客之道,但人见也见了,想要这样走,是不是不合适啊?虎哥,你说,咱也不是耍杂耍的猴子吧?” 虎哥一拍桌:“来得容易,想走,没那么简单!” 柳微再次看一眼那女子,不怒反笑:“我没要走。虎哥,我们就三个人,不管怎样,你要如何,不如等我说完要请你帮什么忙?我想请你帮我找个人。” 说完,她示意石头把双肩包放下。 第374章 买他一条腿 拉开双肩包,她从里拿出三块金子:“昨晚有人砸我铺子,就在怀德坊,我想请虎哥帮我找出这个人来。” 虎哥瞥了眼金子:“噢,就这事儿……” “虎哥在这一带的威名,谁人不知,这件事对虎哥来说只是小事儿而已。”说着,她的手继续回到双肩包,再次拿出来,又是三块金子:“今日天黑之前,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这个人。” “我可以找人问问。” “那就多谢虎哥了。”她的手再次放进双肩包,再拉开包,把里面剩下的金块倒出来:“等虎哥找到人,还请再帮个小忙。” 虎哥的脸瞬间就变了。 他当然明白对面女子的意思。 一块金,等同于六贯钱。 三十贯钱,可以买匹不错的马,五十多贯,可以买个健壮的男奴。 而他眼前,此时有十五块金! 别说找个人,要那人一条小命,也是小事一桩! 虎哥让人上了饭菜酒水,也就一刻钟的功夫,就有人前来回复,不过说出来的话让先前的女子面色苍白。 女子扑通一声跪下:“虎哥,我小舅子,他,他干不出这样的事来。” “我兄弟可不屑于干这种事。” “虎哥,虎哥,一定是搞错了,你让人再查查。” 虎哥抬腿就是一脚:“这点小事,我的人还能查错?喊你小舅子过来,快点!” 再一刻钟。 一个年轻男子在屋子里跪着。 虎哥问她:“人给你找到了,你想怎么处置?” “虎哥……”女子去抱虎哥的腿,此时已泪如雨下:“虎哥,你就绕了他吧,他就是一时糊涂,鬼迷心窍,才想起来去砸人家铺子。” “砸人铺子,还打着我的名号?” 年轻男子跪着挪过去:“虎哥,我没有,我哪里敢打你的名号去干这些事儿,我也没干什么,就只是昨晚砸了个铺子而已。大不了,我陪,我陪那个铺子的损失!” 柳微在这时开口:“你要怎么陪?” “一个食铺而已,多少钱,我陪就是了!” “我问你,谁让你砸的?” “没人,就我自己,我就想砸那铺子!说着不好吃不要钱,我就说不好吃,伙计非不给我退钱!” 听到这话,她也是没有其他语言。 她抬头看向虎哥:“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道上有道上的规矩,这事我事先不知,也不是我指示,咱们该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他跟我没有关系。” 女子哭着去求虎哥,却被他再次踹出去。 “既然如此,那就按照规矩来。人,你们给找着了,我再让人送十块金子来,买他一条腿。” 她起身往外走。 刚出屋子,只听得身后一声惨叫。 走到院子里,她回身说了句:“虎哥是个干大事的人,别被美色所误。” 他们三人往外走。 一路无话。 回到院子,她让孙大送十块金子过去:“这件事不用给其他人说。” “明白。” 孙大出去后,院子里就剩石头。 她抬头去看石头:“怕不怕?” 石头蹲在门槛上:“我们又不欺负别人,总有人想欺负我们,给欺负到脑袋上了,有什么办法?” 第483章 那可不是? 有什么办法? 这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走的时候,虎哥还送她到门口:“今后有什么事,给哥说一声就成,我一见你就觉得亲切,像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子。我妹子长得那叫一个俊,有什么事儿,你也用不着上这些地方来,喊你伙计吱一声就成。” 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 除了他们仨,其他人不知此事,铺子里忙,他们忙得脚不沾地,哪里有空去想这件事到底是怎么解决的。 眼见一晃就是三日后。 孙大跟她说起九道岗的事情:“埋在地底下的货,陈师傅已经取了出来,他们顺着秀水河南下,过些日子,东西就能运送到长安,陈师傅说他亲自送过来。” 先前在九道岗。 她提到自己留有一手,倒不是什么救命稻草,而是她去找满绛合作的真实目的。 满绛人多,他们就三人。 事成之后,人家真愿分东西给他们,那他们不适合当山匪。 那晚在河面放烟雾之后,她跟着其他人一起上了柳家船。 由于有过一次出行的经验,关于柳家带上京的各种物件,以及摆放位置,她心底有数,从船上找到并推了些值钱的货物下河。 其中最为值钱的东西,则单独打包推到了另一个方向。 等满绛等人离开,他们将一个箱子打捞上来。 再同那个满绛留下的箱子,一块儿埋进了土里。 有山匪惊扰柳家船,后续事项,则不是她关心的部分。 转眼来到九月。 一日,她在院子里忙,芳草兴匆匆给她说起新听到的消息:“你知道不?” “你不说我不能知道啥?” “柳家小女的事儿。”芳草当八卦说给她听:“柳家把名儿都给改了,单名一个瑶,真是好笑的事儿。她现在住在崇仁坊,离皇城可近,估摸着是方便她进宫,同皇太子幽会吧!” 芳草说着捂嘴笑:“也不对,听闻太子对她没兴趣,都半个月了,没去见过人家一次。” “这……你也知道?” 芳草指着自己的双眼:“到处都是我的眼线。嘿嘿,其实是小猴子给我打听的,他跟巷子里那些流浪的孩子相熟,总能听到些什么消息,我想着也挺好,还给了他铺子剩下的饭菜,让他请那些孩子吃。” 她对芳草竖起自己沾有泥巴的大拇指:“厉害。” 芳草续道:“三个月后,腊月中下旬,就是皇帝的寿辰,等寿辰后,来年五月份,柳家娘子就该同太子成亲了。我简直好奇得不得了,姐,你说他们从哪儿找来个娘子,能不露一丁点的破绽?想要养一个大家闺秀,尤其是柳家那样的高门娘子,一朝一夕,根本做不到!等她进入宫门,那太子一定能够辨认出来!” 提到“太子”,她倒是愣了一下。 “芳草,那太子不是个病秧子吗?上次……老早前,我听说太子身体不好,活不过去年,还是前年的元宵节,怎么他还在呢?” “姐……你这说什么废话呢?那位要是挂了,柳家娘子来长安做什么,难不成,那太子也是个假货?” 第375章 敲锣打鼓拉横幅 刚来的时候,路过柳夫人屋子,墙边听了几句,明明说的就是太子撑不到次年吃元宵。 转眼那么一晃,这都是前两年的事了。 要说假货,她才是假货,现在来的柳瑶,估计是正主,而宫里那位病秧子,她从不认为人家会是假货,尽管根本不认识。 八卦就那么一听,她要忙的事情多着去了。 孙二哥的食铺,现在在怀远,怀德,以及群贤坊各有一间,她不进去,只是路过,或者远远打个望,她近两日带着石头去其他坊,寻找合适的店铺,如今手里头已经有三家正在筹备。 从怀远坊往东市那边走,隔了一段距离,忽然,她一把拽住石头,不自觉把脸藏在石头身后去:“别回头,千万别往铺子那边看。” 石头来不及反应,正好往铺子那边看:“那……不是……那个人?” “既然你看了,你仔细看看,周围,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嗯。只有他一个。” “他在干嘛?” “他在看我。” “哎哟我的妈妈呀,赶紧,咱们赶紧走。” 她拉着石头赶紧走,加快脚步,左蹿右跳,好在街上闹热,今天有人在街中耍杂耍,一个人头挨着一个,只看后背,很难辨认出谁是谁来。 可是她突然意识到石头的高个子。 “你低着些,弯腰。” “再快些,我先跑两步,咱俩在前面拐弯处见。” 等她紧贴在巷子墙壁上,平缓呼吸,隔了几分钟,石头才从巷子另一头找到她。 “还好你机灵,知道从这边走。” “咱们为什么躲着他?” “你忘记……”她拿手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他大哥,记得不?咱们惹不起,得躲。今日碰上,只是碰巧,长安城那么大,咱们再遇见他的概率很小。” 有点后怕。 离开巷子一路,后背凉悠悠,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 故意绕了路,他俩回到宣阳坊的宅子。 还没走拢,只见门外蹲坐着个人? “你们跑什么啊?” 第484章 那人还跟他俩招手? 她下意识就要转身。 转了个身,又不得不倒回来——给人堵门口了,还要往哪儿躲? 满苏追上来:“你俩别跑,我……” 满苏正低头看自己肚子,肚子就开始咕噜噜起来。 “我就是饿了,能给我些吃的吗?好歹,咱们相识一场,你们食铺生意好,赚了好多钱,那些剩菜剩饭,能不能给我吃两口?” 她看了看一身脏兮兮的满苏:“你我只是萍水相逢。” 带满苏去怀德坊的铺子,他要求去怀远坊。 “为什么?” “孙庖丁在,他做的饭菜最为可口。” “你吃过了?” “乞讨了几日,手里头有几个钱。” 停在稍远处:“我不过去,你把钱拿去。” “也行。”满苏走了几步,倒回来跟她说道:“你就在这儿,请等上片刻。” 满苏快步跑过去,孙二正在在门口。 她隔了一段距离,听不见他找孙二说了什么,却转身指着她所在的方向。 隔了几日。 孙二给她说,满苏天天蹲在店铺对面,等他出来,满苏就去要吃的:“东家,咱,是不是给他讹上了?” 她嘴角是一抽抽:“让他吃。” 三家铺子开了一阵,在这一个月,她还要继续增加店铺,以东市西市为中心扩散,短短一个月,共计开了九家食铺,其中有一家是金牌示范店。 食铺开了起来,生意却不够好。 得想法子扩大宣传。 九月下旬。 距离十月还有一周。 一大早。 男子站在巷口,打个哈欠,伸个懒腰,一孩子从后面撞出来,还不及说什么,孩子埋头继续往前跑,边跑边朝前面的孩子喊道:“你等等我!” 男子揉着后腰,嘴里骂一句“小兔崽子”,他跟着往前跑:“你给我站住!” 等男子跑到主街上,正是西市市口,他发现周围到处都是人。 人们站在边上,拉长脖子,往街中心瞧。 里面是一支队伍,扫上一眼,可能有二十多人,个个身着大红衣,吹锣,打鼓,热闹极了。 望了两头,男子却纳闷:“这是谁家嫁娶,怎么没瞧见新娘子?迎请的新郎也没见着人影啊!” 旁边的人却抬起手来:“看见没有,那条红带子,上面写得有字儿。” “老兄,写的啥,我不识字。” “孙二哥食铺,特惠酬宾,抽三百文大奖!” “啥?啥三百文?” 男子没多少文化,只听得懂,食铺,三百文,其他的根本搞不懂。 不及旁边的人回复,队伍前方有人重复道:“孙二哥食铺,特惠酬宾,抽三百文大奖!凡是进店消费的客人,皆有机会抽奖,甲等奖为三百文用餐抵用券!大奖有限,先到先得!” 大多数人跟男子一样,摸不着头脑,但他们又都明白——这应该是一件好事,跟天下掉馅饼差不多吧? 立马有人问起来,孙二哥食铺在哪里? “西市,群贤坊,怀德坊,怀远坊,延寿坊,光德坊,五坊皆有孙二哥食铺。” “东市,光福坊,平康坊,胜业坊,常乐坊,四坊皆有孙二哥食铺。” 比迎亲还热闹的队伍,从西市走到东市,再从东市走到西市。 每个坊的孙二哥食铺,里面外面都是人。 每家店都设置得有一名店长:“客人,用餐后,可选择一种活动,套圈,或者抽奖。” “套圈?” “就跟投壶差不多,不过不是投进去,而是用这个圈,去套地上的罐子,你套中哪个罐子,就可以把哪个罐子里的东西带走。” “罐子里面有些什么?” “罐子上贴有白纸的,那是咱们店铺特制的酱菜,有海酱和菜酱两种,罐子上贴有蓝纸的,那代表着一条鱼,就在旁边木桶里,鲜活着呢,你瞧上哪条就是哪条,还有贴红纸的……” “那边是什么?” “那个箱子里是抽奖。伸手进去摸一个,纸团展开,上面写的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纸上写得有什么?” “分甲乙丙三等奖,丙等将,为十文钱抵扣券,意思是下次来铺子用餐,可以免十文钱,乙等将,为三十文钱,一个意思,而甲等将,则是三百文的大奖。” “什么?三百文!” 第376章 套个圈 “对,就是三百文,不过,一日仅一个三百文的甲等奖。这箱子里还有其他的纸团,上面什么都没有,那就是什么都没有。” “客官,你可想好参加哪种活动?” “这……我要是选套圈,看好哪个罐头,就能投哪个,甭管那什么酱好不好吃,一个罐头至少还值几个钱呢!可要是选抽奖,纸团打开,可能什么都没有……” 一旁有人说道:“你抽一个我们看看,前面几个都不敢抽,万一你抽中个三百文啊!” 男子正犹豫,旁边的纷纷起哄,他心一横,走到抽奖箱那边去抽奖。 抓出了纸团。 还没展开,心中已是一喜。 上面有字! 等他展开纸团,大声喊道:“中了!中了!我中了三十文钱!” 周围的人挤上去看:“哟,真有人中了,还是三十文!在这儿吃一顿四十五,抽中三十,那下次来就只付十五个钱!上西市,十五个钱,只够吃一碗胡辣汤,这可是天下掉的馅饼啊!” 第485章 店长带抽中奖的客户去登记,给他发了一张特制的抵用券。 “我拿这个来就可以当三十文?” “是的。三十日以内,你拿来咱们这家店,就可以直接当三十文花。” 随着第一个乙等奖诞生,参与活动的人逐渐多起来。 却也有人问道:“掌柜的,你们那抽奖箱里,到底有没有三百文的甲等奖,可别是唬人的吧?” “有没有,你在这儿守着就知道了。我们每日开张,会现场写券,丙等奖,十个,乙等奖,五个,甲等奖,一个,一一放进这纸箱子里,你要是不信,大可明日一大早就来。” “你们这抽奖,抽到个什么时候?” “这个月三十日,特惠酬宾的最后一日。” “掌柜的,这抽奖是有人抽出来,那圈套,可没一个人套中啊!你们这有诈,圈也太小了!” “这……” “有本事你去投一个!” 大家纷纷起哄:“掌柜的去套圈,你自己去套一个给我们看看!” “我……我不能投啊,店内用餐的客人才能……” “你别说这些,没人能投进去,那就是耍诈!” 这时有人走进了店铺:“店家,要不,让我试试,我若是投中了,我也不拿东西。” “你……这……” “我都说不要你们的东西,那么多人听见,你还怕我耍赖?大家说,是不是?” 周围的人都看过来。 说这话的人正是柳微。 她拿出几十个钱来:“拿着,算我先吃了,我现在就套圈,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这圈,到底能不能投中!” 她走过去,围在前面的人自动让开。 接过一个圈。 瞄了半天。 扔出去。 并未套住罐子。 她气呼呼卷起袖子:“来,再给我一个,我不信我套不住!” “客人,这……” “你们真是死脑筋!我又不是不给钱!”她立马扔了一个钱袋子过去。 店长给她发了三个圈。 “你们都好看了!这一次,我一定能投中……” 圈飞了出去。 朝着不远处一个海酱罐头。 四周安静下来。 众人屏住呼吸。 轻轻一声击打声。 紧着就是众人的欢呼声:“中了!中了!” 店长把海酱罐头抱给她。 她低头闻了一下:“这个东西好香啊,这是什么啊?” “这是咱们的酱菜,你这一罐是海酱。” “海酱?里面有些什么啊?” “有肉脯,鱼干,虾贝等等。” “怪不得叫海酱!这个值点钱吧,去年,我去东洲,那边也有什么海酱卖,你们这罐子海酱,多少一罐?” “海酱,五十一罐。” “要五十一罐?” “菜酱要便宜些,三十五一罐。” “那你让开,我再套两个。” 说是两个,就果真是再套了两个,她抱着三个海酱罐头,兴高采烈走了。 一个套餐四十五,套个圈,一个海酱罐头就是五十,她还倒挣了五个钱,吃完了海酱,剩下的罐头,还能卖个几个钱! 至此。 排队抽奖的队伍,纷纷转移到了套圈一侧。 远离人群,石头接过她手里的罐头,抽了一只手出来,在她面前竖起大拇指。 “一罐子海酱要卖五十个钱,又是抽奖,铺子不会亏吗?” “昨晚大家套圈,石头,你没套吗?” “一个没中。” “就孙小猴中得多,他套个三五个能中一两个,其他人呢,套七八个,甚至十几次,才能中一个,对了,还有你这样一个没中的嘛。要是随随便便都能中,那套圈的生意,就根本开不起来。” “我从没见过套圈。” “你个小孩儿,哪儿见过那么多把戏?” 石头看了看她:“那你怎么能中?” “你若是天天投,你也能中。” “那抽奖?” “你看见我抽奖了吗?那我不好控制,我抽十次,可能都是空白。” “为什么?” “你知道那纸箱子里有多少纸团?抵用券,也不用担心,十文,三十文,得在三十日内使用,说明他们至少得再来一次,而三百文,那可是有使用门槛限制的。” 石头看向路边:“门槛?” “比如说,其中的一百文,得一次性消费满两百文,才可抵用一百文。” 夜里回去,孙小猴在厅里蹦来蹦去:“几家铺子,我都去看了,套圈套走的酱菜罐头,有一家是五个,其他就一两个,九家铺子,一共给套走十八个罐头,五条鱼。抽奖,三十文抽了两个,十文,抽了七个,三百文,真抽中了一个。对了,我算了一下午,那三百文的抵用券,我们根本就不亏!你可太狡诈了!” 贾碧云纠正道:“咱东家这是心思缜密。” “不,就是狡诈!” 屋子里几人不由得笑起来。 她跟着大家一块笑起来:“跟咱们的收益比起来,这点支出算不得什么。赶明儿,你们还是稍微调整一下,将难度降低一点,把罐头摆前面一些,或者增加点量,抽奖箱里面的空白纸团,减少一些。明天的活动效果会更好,但是后天,就把难度再提升一些,如此反复,直到咱们的活动结束。” 第486章 等她说完,孙小猴又蹦跶起来:“太狡诈啦!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为一个如此狡诈的大掌柜!” 第377章 长得倒是人模人样 怀远坊。 近西市的十字路口,正立着一匹英俊白马,就连鬃毛与尾巴皆是一片雪白,一双眼眸黝黑透亮,小厮捧着水桶过去,映得白马眼中微波荡漾。 路过的人不由得停住脚步,眼带艳羡,而更多的人把目光落到不远处的年轻男子身上。 他身着骑马服。 名曰骑马服,料子一般较为耐糟,多粗布纹,不易起皱,且颜色或深或暗。 而这年轻男子,骑马服的款式,衣料却是光滑亮丽,水蓝的色泽,晃一眼,还以为是绸缎,袖口,衣边,皆用浅灰料子做了拼接,仔细看,上面是一道道祥云纹。 走动时,腰间两块玉佩跟着晃动起来。 若是换作其他,本该是一位翩翩公子。 可……这位公子面容不适,他忍不住问身旁的小厮:“你给我看看,我这……我这一身,别扭吗?” 小厮眯着眼:“咱们公子那可是长安城内鼎鼎有名的美男子,无论身着什么服饰,那都是最好看的,再说了,这可是大公子亲自为你挑选的!” “他?”男子一挑眉,转身往另一侧望去,自言自语低声道:“他说婉儿喜欢这颜色,如果不是……要是坏了我的好事,哼,有他好果子吃!” 刚那么一愣神。 随即,街巷驶来一辆牛车。 男子精神一震,立刻去牵白马,大步往那边走去。 车夫先认出了来人。 停下,车夫下车行礼:“张小公子,万福金安!” 男子没看车夫,稍稍探着身,往车帘子里望:“可是婉儿妹妹?” 隔了几秒。 里面的人语气略显不悦:“小张公子,你我虽幼时交好,如今都已经长大成人,称呼之间,还是要注重些,免得给有心之人听去了,苦我落下个不懂礼数之名。” “哎呀,都怪我。我在这儿给蓬莱县主赔礼,望你不要气恼。” “也怪不得小张公子。蓬莱还有事,就……” 男子打断了她的话:“你看你,还是气着了,我是真心实意给你赔罪!” “我……” 男子再次打断对方的话,大步上前,索性一把掀开了车帘:“婉儿,我知道你近来心情不好,我特地在这儿等你。我同你讲,咱们长安最近出了个好玩儿的东西,跟投壶有些相似,叫作套圈,走,我带你去玩啊!” “这不合适。” 对方直接拒绝,男子却听不见,招呼车夫跟在他马后:“我同你说,要是跟丢了,当心你的脑袋!” 此时,另一边。 柳微正盯着桌上的坊间地图,这是孙小猴和贾碧云一同画的商业版图,先是每个坊的位置,后面一页页是详细的情况。 她正在研修选址——筹备长兴镖局。 长安这边同样没有“镖局”,需要“南上北下”的商户,多是采用购买奴仆的方式,签生死契,绑定余生,运送货物途中,货物丢失或被抢,那奴仆一般用不着回去了。 也还是那个问题,小型商户,零散商贩,他们没那个钱,或舍不得花那个钱去买奴仆,或者说扩大经营。 镖局的市场潜力巨大,尽管目前难度系数同样高。 镖局暂定一家,选址上比食铺要难。 她准备去现场再看看,好好琢磨下,刚走到怀德坊,一人喊住了她。 “东家!” 这声音说不熟悉,倒也是熟悉。 她抬头看着一脸脏兮兮的满苏:“干啥?” “我刚见着孙大了!他正带着人去怀远坊,那边有人闹事,他说他亲自带人去解决!” “他同你说的?” “大致是这么个意思。” “然后?” “这些天,我都吃你们的饭菜,有一说一,真心好吃,以后我也还想吃。所以说,我想着,给你提个醒。先前我就在怀远坊的铺子,那人穿得是人模人样,他要是干些土匪流氓的事情,别大水冲了龙王庙!” 也别问“怎么个人模人样”,满苏的话有道理。 长安跟淮安不同。 在淮安开食铺,遇见不少耍赖的事,“以理服人”的法子,大多是没用的,拉扯着上府衙,或直接喊阿坤带着兄弟来,镇一镇场子,闹事的自己就走了。 而在长安,不能如此。 上次碰见的事情,砸钱,算是解决了,因为对方只是街头混混,换作其他人,稍微有点权势,倒不是一点小钱就能解决。 大腿得抱,那也得等合适的出现。 等她来到怀远坊。 孙大确实是早到了,不过,此时的他,正被人摁在地上,店铺其他人缩在角落,铺子里没有一个客人。 周围有想看热闹的,却不约而同躲得远远的。 隔了一段距离,她看见一匹白马,几个小厮打扮的人,以及一身水蓝色骑马服的年轻男子? 男子正背对着她,一手抓着一把竹圈,一手不停歇的往地上扔圈。 “套着!” “套不着!” “套着!” “套不着!” 突然,男子一把将手里的圈都砸了出去,怒吼:“一个都套不着!那我就把铺子砸了!来人,把这间铺子给我砸了!” 第487章 “一个都套不着,只能怪你自己,关人家铺子哪门子的事儿啊?” 耳朵里飘进那么一句话。 男子身子一僵。 他正要抬头,只见一个圈,乖乖套中一个罐头。 紧着。 又套中一个。 “嘿!我不信这邪!有本事,来,再给小爷套中一个试试!” 男子都没回头。 只见又一个圈飞出,落在地上最后一排正中间的罐头上。 男子不得不回头:“我倒是要看看……” 男子回身往后一看,不由得怔住。 而在他身后的柳微,见着男子的面容,同样是愣住,心里嘀咕着:“确实是……长得人模人样,怎么不干正经事啊?” 她先开口问道:“小公子,就因为套不中圈,你就要砸人家铺子?” “当然不是!我堂堂张小爷,怎么可能因为套不中个圈,一个破圈,我就……当街砸人铺子?不,我今日没套中圈,那是因为我手不舒服,前几日,我一日可套中了五个圈!” 男子一张手就比划了大大的“五”,脸上颇有几分得意的小样:“你,就你,不过就套中三个而已!嘿,有本事,咱们赌上一把,看看谁套中的多?” 第378章 赌约 “行啊,不过……”她将他打量着,略带不屑问道:“你确定要跟我赌?” “呵!”张泽易倒吸一口凉气,从未有人敢用这种质疑的语气跟他说话,而且,她还带着不屑的眼光,像是在看个乳臭未干的孩童,不管他如何折腾,他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这种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 怒气一股脑往上蹿,直接抬起手,指着她的鼻子:“我张泽易是谁?话说出口,那就是言必行!来,咱俩一人十个圈,同时套,看谁套得多!” “没问题。小郎君,你要是输了……”她莞尔一笑:“你跟我差几个圈,你就学几声狗叫,怎么样?” 一听到学狗叫,张泽易的脖子都红了:“你要是输了?” “你说。” “你……” “你”了好几声,他抬着的胳膊都酸了,只好放下,哼哼几声说道:“你要是输了,就给我当一天的奴仆,敢不敢?” 给人当奴仆,那可是会被随意使唤,喊她往东,她不能往西,到时候,他就喊她给他洗脚——一想到这里,张泽易心里头直乐呵,转念一想,他又觉得她肯定不会答应。 谁会答应给人当奴仆? 哪怕是一天。 但又想到要是换作他哥,定然是淡然道:“你能给小爷我当一日的奴仆,那就是前世百年修来的福分。” 张泽易嘴角正上扬,眼神一瞥,不由得怔住。 已经开始啦? 那意味着她同意了。 柳微直接用行动回复了他的赌约——一个竹圈套住最近一个罐子,紧着,她示意他出手。 张泽易转过脸,瞪她一眼,去从一堆竹圈里挑了好几个,一一套在胳膊上,重新站在围栏前,屏气凝神,一个个试准头。 呼—— 一个竹圈飞出去。 “公子加油啊!” “公子你最棒!” 他身旁奴仆给他加油打气,他只聚精会神盯着那竹圈,等它落地,不,等它套中罐子然后落地。 “中了!” 周围奴仆纷纷喊着“中了”。 在一片“中了”当中,另一个竹圈套中了稍后一排的罐头。 张泽易再次瞪她一眼,抬手,飞出他的第二个竹圈。 眼见竹圈套中,他朝她一挑眉。 “你可以嘛,既然能套中,干嘛砸人家的摊子?这年头,平民百姓,支个食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我没有砸人家铺子。” “小郎君,可是这家食铺的饭菜,不合你胃口?” “我都没吃过,哪里来合不合胃口一说。前几日我路过,瞧见许多人,都在这儿套圈,我瞧着有意思,也来套圈,我可一次套中了五个,店家说我是最厉害的一个!” “那是?” “我……我干嘛同你说那么多?你投你的。” 柳微继续投,她继续中,他却不中了。 张泽易不再说话,一双眼,紧紧盯着地面的罐子,不中,不中,依旧没中,只不过她也同样没中。 只超越一个而已。 他暗自呼了一口气。 “你还剩三个圈,要不,这一次,我先投?” “换你。” 她看也没看,随手就飞出去。 竹圈落地的时候,张泽易忍不住扬起嘴角,摸了摸鼻子,赶紧收起了笑。 她只剩下两个。 他还剩下三个。 最后三个圈,张泽易拿着竹圈,选择最近几个罐头,不管远近,套中才是正事,他可不想学几声狗叫,传出去,那真是没脸在长安街头走了。 对着比划了半天。 倒没人催促他,他却不耐烦起来,索性一把将三个圈同时扔了出去。 “中!” “中!” “中!” 嘴里那么喊着……无奈……四周奴仆的沉默,使得他的脸十分难看。 目前为止。 她比他多一个。 而她还有两个圈。 虽说是两个圈,但最后的关键时刻,必然是比较紧张,她不一定能够投中。 第488章 怀着这样的心里,张泽易淡然的看着她:“投啊。” 她也学他的模样,扬了扬眉,一抬手,同时扔了两个竹圈出去。 “不中,不中……”张泽易忍不住低声喊道。 可惜。 远处的惊呼声,打破了他的幻想。 张泽易一甩手,就把围栏掀了,再一抬脚,几个罐子被他踹翻,他快步走到一旁,将那装鱼的盆子踢倒! 盆子一翻,落地的鱼在地上摆尾,四周到处都溅起水来! “没意思!”张泽易扭头就走。 “玩不起哦?” 轻飘飘那么一句。 张泽易立马站住脚。 他胸口上下起伏,倒回去,走到她面前,怒气腾腾盯着她,却是一张嘴:“汪!汪!汪!” 这倒是换她一愣。 “我没真让你喊。” “大丈夫,行得正,坐得端,说一不二!” 张泽易转身就走。 她跟上去:“你是个说话算数的。可是哈,你可以只喊给我一人听。” 他突然顿住:“你不早说!” “那你不早问?” “你!”张泽易朝她举起了拳头:“你是个女的,我不跟你计较。” “哟,没看出来啊,你是个小心眼的,先前是你要跟我赌的,我可没拿着刀堵在你脖子上,现在怪我是个女的。” “别让我看见你!” 呼啦一下转身,大步流星往外走。 柳微望着他的后背,撇了下嘴,这家伙的脾气那就是炸药。 无论如何,好在他今天没砸了铺子。 她也转身往回走,瞅见蹲在对面角落,跟几个乞丐一块待着的满苏,还好他那一句“别大水冲了龙王庙”,瞧这位小公子的打扮,以及出行所带奴仆,怕不是个身份简单的主儿。 正那么想着。 角落的满苏,徒然起身,身子向后去找墙,像是时刻要逃离这个案发现场? 她已经感觉到了——身后有人。 下一秒。 弯腰。 手搁在筒靴上方。 靴侧有一把匕首。 “喂,我……你干嘛?”张泽易撅起-屁-股,跟她一起看着地面:“你干嘛?” “你干嘛突然跑回来?” 张泽易脸上不见半分的怒气,他咧嘴笑了起来:“你给我说说,你是怎么办到的?好家伙,我感觉你能百发百中!” “这怎么可能?” “你被想忽悠我。我感觉你能行,那你一定就是能行!对了,这套圈的耍事,是你想出来的吧?”他对她一阵挤眉弄眼:“你得给我传授秘诀。” 第379章 拜师学艺 “没秘诀。” “肯定有!” “真没有!” “绝对有,我给你说,你今日不同我说,我就把这铺子给砸了!不光这间铺子,还有前面那坊的铺子,统统都给砸了!” 柳微挥挥手:“慢慢砸。” 张泽易没好气吩咐其他人:“来人啊,把她给我绑了,带回去!” 半个时辰后。 西市。 一家酒楼里。 “酒也吃了,饭菜也吃了,该同我传授秘诀了吧?” “就这?”她放下筷子:“小郎君,我也是给你几分面子,才夹了几筷子,这儿的饭菜,酒水……那……还不如那孙二哥的食铺。” 张泽易笑了:“怎么可能!” “不说酒水,光是饭菜,你去那儿吃,要是你说不好吃,我就传授你套圈的秘诀。” “不好吃。” 她盯着他:“没意思啊。” “哎呀,你就同我说吧!我这个人脾气不好,再磨叽,那我就真不客气啦!” “本来就是你把我绑来这里的。小子,我还没同你不客气,你还要对我怎么不客气?” “我跟你说。你……”刷一下站起来,凑近,他瞪大眼恶狠狠看着她:“你今天让我很难堪!我学那三声狗叫,传出去,大家都得嘲笑我,今后见了其他人,我哪里还能抬得起脸来!” “其一,我没喊你当着那么多人学狗叫啊,你也可以愿赌不服输嘛,其二,你既然已经学了狗叫,就该回家躲起来,等过个十天半月,自然就被遗忘,到时候,你再上街,爱往哪儿逛就往哪儿逛。” “话不是这样说的!” “真的,长安那么大,不会有人记得。” “你可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 “我至少会被人嘲笑半年!”他倒是垂头丧气起来,双手捧着脸,肩膀还一缩一缩的。 “可是……这些跟学不学套圈有什么关系?” “就是有关系!” “啥关系?” “我说了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既然我输了,那么,我就该学狗叫,但是我学狗叫,肯定会被传出去,那几个狗东西必定要嘲笑我,于是,我就会上门去找那几个狗东西,单挑,我到时候跟他们打赌,他们要是输了,就学狗叫,学狗爬,学狗在地上打滚,哈哈,这光是想想就好有意思!” 她点点头:“你这逻辑,很有意思。” “逻辑是什么?” “我觉得你说得有理。既然如此,那你就拜师吧,我传授你套圈的秘诀。” 他当即一愣:“还要拜师?”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无论做什么,总有更厉害的人,向他们讨教更高超的技艺或者学问,这就是潜心研学,莫非,你瞧我是个女子,不愿意向我拜师学艺?” 第489章 “我觉得你说得在理。”他转身就去拿桌上的酒杯,双手举过头顶:“师傅,受徒儿一拜!” 诶。 他说拜就拜啦? 他咧嘴“嘿嘿”笑,把杯子往前一推:“师傅,现在可以传授我套圈的秘诀了吗?” “既然你喊了我师傅,那我就指点你一二吧,其一,注意每个竹圈的重量。” “这是什么意思?” “同样两个碗,你用同样的力量扔出去,它俩会一样远吗?” 张泽易立即拿起桌上的碗,倒了里面的菜,往外面扔出去:“这差不多啊。” “差不多。”她看着他:“秘诀给你说了,你自己领悟。其二,扔竹圈,关注你扔的那个动作时的发力点。其三,学精于勤而荒于嬉。差不多了,那我先走了。” “走,你就走了?师傅,我怎么找你啊?” “你找我干嘛?” “请你指点我套圈啊!” “有缘再会。” 张泽易竟然跟了她一路,实在是没辙:“你要有事,就去怀德坊的孙二哥食铺,给掌柜的说找我。” “哈!我就知道你跟那铺子掌柜的是一伙的!” 她抬手就搂住他的脖子:“咱俩也是一伙的。” 她赶紧走了。 天都黑了。 只剩下张泽易愣在原地,直到小厮提示他:“小公子,咱们该回府了,不然……” 张泽易望着远处,愣愣说道:“这个人好有意思啊,她似乎比我哥还要厉害,这个有意思的厉害的家伙,哈哈,她现在是我师傅,对,我现在跟她是一伙的啦!” 宣阳坊院子。 芳草见着她长呼一口气:“你可终于是回来了。” 几人打量她,看她是否有缺胳膊少腿。 “我要缺胳膊少腿,那肯定是回不来了。” “你还能笑出来?” 得知她被绑走了,几人都慌了神,赶到铺子去却根本找不到人,后来还是孙小猴找到了她所在的酒楼。 “你怎么找到的?” 跟其他人相比,孙小猴倒是不急,淡定的用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有眼线。” “那你查查那个人是谁。” 她原本打算自己去查,对了,走的时候忘记问人家全名,只知道酒楼老板喊他为“小张公子”,谁知孙小猴还真查出来他是谁。 张小公子,本名,张泽易,张家的孩子。 哪个张家? 哎哟,四大天王之一那个张家。 当年同先帝一起大江山的老兄弟们,如今就剩俩,其中一个就是张家老爷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张家在长安的势力自然不用多,怪不得,张泽易说学狗叫会被嘲笑。 除了张老爷子,就是西北郭家的老爷子。 听说,郭家人不在长安任职,只窝在风沙之城而已。 长安城中,张李两家,家族庞大,其后代多任要职,而由于现任皇帝仅一根独苗苗,身体还不好,上一代未解决的矛盾一不小心就扩大,天平总难以平衡。 一个新消息。 关于西北马场。 据说,皇帝做了个梦,梦见太子在马场驰骋,梦醒后巧遇某道长,该道长称——此乃吉兆。 今年盛夏前夕,皇室宣布圈地养马,择最优草场,选最强马种,饲养大量马匹,为此,常年多病的太子亲自去了一趟西北马场。 似乎,太子病情真有好转。 此前朝堂上,劝皇帝三思,切勿挥金如土圈地养马的官员们,纷纷表示祝贺——陛下的梦,实在是大大的好啊! 第380章 江湖救急 张府。 院门口贴着门框,扒拉着几个小厮,个个嬉笑着往里瞅,一男子背着手,悄悄走近,顺着小厮们所望的地方望出去。 门口有小厮反应过来,立即变了脸,急忙跪下:“请大公子恕罪。” 周围的人跟着跪下,院子里的人也跪了一片,男子没好气瞥一眼说话那人:“真是有罪,扰了我看好戏。” 里面传出声响来:“你要在我身上找什么乐子?自己的弟弟,亲弟弟,还要看我的好戏!” 男子迈过门槛,径直往里面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打量院子里一地的竹圈和地上的瓶瓶罐罐:“就因为你是我亲弟弟,这丢人丢到家的事情,你能假装不知道,我还能假装不知道?” 张泽易把手里的竹圈一把扔了出去:“哥,你在说什么绕口令,绕得我头疼!” 男子伸手抓住一个朝他飞来的竹圈,摆弄着,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你学狗叫的事情,整个长安,没有一个人不知道。” 张泽易大步流星走到男子身旁,脚一抬,踩在旁边的石凳上,俯身盯着他,眼睛里能蹿出火来:“愿赌服输罢了,就是那么简单的事儿!男子汉大丈夫,行得正,坐得端,输了就是输了!学几声狗叫,又怎么了?那些个在你耳边嚼舌根子的家伙,有本事,来跟我比划比划!来啊,哥,既然你今日来了,套个圈试试,跟我比划比划!” “套个圈?”男子低头看着手中的竹圈:“这就是最近火热的那个玩意儿?” “你还不知道呢?”张泽易咧嘴笑得欢:“也有你不知道的玩意咯,嘿嘿,这玩意儿比投壶有意思多了!” 张泽易让奴仆清理地面,重新摆好地上的瓶罐子。 第490章 转眼就是两盏茶的功夫。 男子盯着手中的竹圈,再看了看地面:“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投中了两个。” “你那是运气好。” “你不是靠运气?” “哥,你不得不承认。”张泽易双手抱胸,斜斜看着他,嘴快上扬到耳根子去了:“从小到大,你什么都比我厉害,不过在这套圈上,你可远不如我。你投中了俩,我可投中了七个,我这七个可是实打实的凭技巧,而不是运气。” “技巧?你要有这技巧,还能输了人学狗叫?” “嘿!我……我输给我师傅,这一点都不丢人。” “师傅?” “技不如人,甘拜下风,我自然是要拜师学艺!”张泽易昂着头,嘴都快咧到后颈脖子去了:“我师傅同我传授了套圈秘籍,经过我这几日的摸索,以及第三招的踏实运用,已经掌握了套圈的精髓所在!” “第三招是什么?” 张泽易张口就说:“学精于勤,而荒于嬉。意思就是说,要不断的练习,练习,再练习!” “学精于勤而荒于嬉?” “对啊,我师傅说的。” “你哪里来的师傅?” 张泽易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哎呀不是同你说了吗?套圈认识的师傅啊!” 男子耸肩:“你年幼时,去东市吃了一回烧饼,回来闹着要自己做,后来拜那做烧饼的老头子为师。” “这次的不一样!” “你的师傅能从东市排到西市。” “哥!” “勤能补拙。你继续努力。” 张泽易气呼呼望着男子的后背,直到那背影消失不见。 不多时,有小厮进来:“公子,这是黎家公子送来的帖子。” “哪个黎公子?”张泽易话那么说,接过帖子的时候边说着:“还能有哪个黎公子,肯定是黎宥谦那个蠢货!” 扫了两眼帖子。 随手,就把揉成一团的扔出去。 恰好扔到其中一个空罐子里去。 身旁小厮问道:“黎大公子约咱们公子小聚?” 第二日。 月朗星稀。 柳微和孙大刚走到自家院门口,原本在门口蹲着的石头,急忙起身跑了过来,手中递过来一封信。 “什么?” “铺子里送来的,有大半个时辰了。” 展开信。 上面就几个字——师傅,江湖救急,金萧楼! 看见“金萧楼”三个字,第一反应,她不想去。 再看了眼天色,不由得“唉”了一声。 最开始来长安,在宣阳坊溜达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金萧楼,稍一打听,便知金萧楼是长安最为有名的青楼之一,再那么一打听,得知金萧楼的大东家姓金名琅,诶,没错,就是那金琳的大哥。 金琳是谁啊? 就是淮安的金满楼的东家。 金琅和金琳的老家在淮安,金琳留在淮安开了一家金满楼,金琅在长安,则拥有一座更加气派的金萧楼。 提到“金萧楼”,本地人一般叫作“消金窟”。 该青楼的特点,那就是贵,当然,其外观和内里,自然是无比的奢华。 对于那些富贵公子哥,出来玩,当然是要玩个痛快,一点小钱算得了什么? “张小公子,那么一丁点小钱,算得了什么?” 此话一出,金萧楼里众人笑声连天。 不过,众人视线当中的张小公子,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其中一酒桌前,起身一男子,走到中间,拍了拍张泽易的肩膀:“依我看,这事儿就算了。” 张泽易不吭声。 该男子转头看向另一个男子:“只是些小钱罢了,想必黎兄也不会在意,咱们几个都是从小玩大到的,没必要如此较真,是不是?” 一侧,被一众艳娇娘围在中间的男子,黎宥谦,他喂了身旁美人一口酒,才说道:“许老弟,你这话说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他。没错,只是一丁点钱而已,我黎宥谦怎么可能在乎?只不过,张小公子,他是一个较真的人,我要说算了,他能说算了?” “不算!算什么算?” 众人的视线再次回到张泽易身上。 在张泽易身旁的许浪,默不作声叹气:“他今日没带那么多,这样吧,我给他垫上,今日就到这儿了。” 黎宥谦拨开身侧的美人,站起来,指着张泽易:“咱哥几个,谁不是长安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说垫上,那可就是侮辱人了啊!” 张泽易一挥手:“许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黎宥谦,咱们接着玩,谁怕了,谁就是孙子!” 张泽易淡定坐下,一旁的小厮却急出一身汗来,他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公子,咱们可输了一百块金了!” 第381章 只是些彩头罢了 在长安找个普通的地方,吃一顿花酒,大概两三百文,像金萧楼这种顶级的场所,五六百文是一个正常的数,舍不得美娇娘们,想要留宿一晚,花费翻倍,吃吃喝喝,美美一觉,人均一千文,也就是一贯钱。若是豪爽一番,几个兄弟一同玩耍,作为东道主,一晚上能扔个几贯钱出去。 而长安的富贵公子哥们,每个月的零花钱,少点几十贯,一二十,也算在几十内,多则近百贯。 虽说一匹突厥宝马得八九十贯,甚至上百贯钱,但没人天天买马玩啊,买马只是个门槛费,后续每月的饲养才是大头。 第491章 无论是待业的年轻公子哥,还是已经上班的社会人,只是吃喝玩乐,一个月几十贯钱,怎么都够了,而要知道,普通百姓,一个月几百文钱,过得已经是相当滋润。 “公子,咱们可输了一百块金了!” 一百块金,相当于六百贯钱。 听到这个数字,纵然是张泽易也暗自咋舌。 他昂头就将一杯酒灌进肚子里。 酒杯重重放在桌子上。 感受到了什么。 一抬手,只见不远处的黎宥谦,正眼带戏谑瞅着他笑。 一股怒火直往脑门冲! “公,公子。”旁边的小厮急忙摁住他的手:“慢点,小的再给你满上。” 又是一杯酒。 清冽的滋味,使他稍微冷静下来。 原本打算来一展身手。 好家伙,一来,他就被黎宥谦几人嘲笑,围绕“学狗叫”各种讽刺。 他自然是气不过,让几人跟他比试套圈,他们要是输了,就得当着他的面学狗叫——差几个圈,就学几声狗叫。 通过几日的摸索和练习,他叫一个胸有成竹,一般普通人,根本无人能及。 在府内的几日,他院子里,还有其他院子里的小厮,都给他喊来套圈,根本没有一个人能超过他,甚至是他哥,无不败在他的手下。 张泽易自信满满来了金萧楼,一开场,就震慑四方,一屋子几人,没一个是他的对手,黎宥谦不服气,说他从来没有玩过,套不中很正常,就找了个朋友替他套圈。 一开始,那朋友也不行。 张泽易霸道问:“你们几个行不行?到底有行的没有?” 黎宥谦恼怒,骂了那个朋友,并要求设下赌局:“只是学狗叫,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拿真金白银作赌注?” “赌就赌,谁怕谁?” “那就直接往罐子里放钱,我先来,这罐子里是一块金,你要是套中,这钱就归你!” “一金?我出十金!” 后面的事情……张泽易也搞不懂,怎么就忽然不受控制,不知道怎么回事,十块金竟然变成了一百块! 他已经差人去找他哥,人刚刚回来,说他哥给老爷喊去了,小厮哪里敢去说这事儿。 而他两个朋友,已经被他喊到了这里。 几个回合下来,大家兜里都没了钱。 眼见要在自己兄弟面前丢脸丢到姥姥家,他想起自己众多师傅中的一个来——哎呀,怎么忘记我的套圈师傅! 让人立即去最近一家“孙二哥食铺”,可等到脸色红了又青了,却没能等到人! 一百块金,也不是输不起,可从今以后……他要怎么在长安混啊? 偷摸着看了眼黎宥谦那个朋友,其实,他心里头也琢磨出了什么。 可是…… 张泽易正窝火时,有人到黎宥谦身旁,低声说了几句,后者脸色一喜,清了清嗓子,他面露倦色:“今日时候也不早了。张小公子,咱们几个最后玩一把,如何?” 张泽易往后一靠:“还怎么玩?” “今日在场这些,再添些彩头,我们玩一把大的,谁套圈套得多,这些钱,谁就能带走,而且,输的人得学狗叫。”黎宥谦摆手:“不不不,这没意思了,输的人趴在地上,学狗爬,得一边爬,一边学狗叫!” 张泽易脸色难看。 许浪起身看向黎宥谦:“黎兄,这也太过火了,他比我们小上一些,总不能落得个以大欺小的罪名吧?” 黎宥谦也站起来,看向张泽易:“算了算了,你学几声狗叫,这事儿咱们了了。” “算什么算?谁输谁赢,还说不一定!” “就是嘛!”黎宥谦一拍手,笑着看向许浪:“我就说张小公子不是轻易放弃的人!来来来,添彩头!这里……估摸着得有两百金,这样,你我再添一百,咱们凑个四百金,最后赌上一把,敢不敢?”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四百金。 足足四百金的赌注? 要知道,在长安,两千贯,可买一座相当不错的中型宅院。 一时间,张泽易反倒是愣住。 别说先前的一百金,这一百金,也就是他大半年的零花钱,可这钱是逐月发的,他要是一次性去账上支一百金,那一家子人都知道了,要不去支,就得跟哥哥们借,再退一万步,他有这一百金,今日的事情要是给他爹知道了。 一回头。 他的狗腿就得给他爹打断。 到时候就是彻底脸面扫地。 说来也奇怪,他从来没有如此冷静过,分析事情的前因后果,他知道自己今日是中招了,可是他要如何下这个台阶? “张小公子?” “张小公子?” 有人喊他,他这才回过神来。 “哎哟,张小公子,这是怕了?” “谁不怕,这可不是小数目,四百金的赌注,谁敢应下啊?” 许浪在这时难为情道:“黎兄,你给我个面子,这件事就此作罢。再说了,那么大的赌注,要是传出去,那上头不得……” “咱们自家几个兄弟,套个圈,在这儿添些彩头,根本不算是赌啊?” “这也是。”许浪点点头。 “张小公子,你怎么说?” 憋了一晚上的火,在这个时候,全爆发了出来。 第492章 张泽易大喊一声:“来!” 许浪又笑了:“既然如此,我也添些彩头,给兄弟几个助助兴。” 说着话,许浪取下腰间的玉佩和一串金络子,扔到一个罐子当中去。 在场其他人,纷纷解下身上的配饰等物件,往不同的罐子里放。 “彩头,都只是些彩头罢了,兄弟们,咱们今晚上可要好好玩上一把!” 第382章 终于来了 当天空披上灰蓝的幕纱。 坊间拉开灯火璀璨的画卷。 作为长安城青楼榜单上的翘楚,金萧楼,它的位置自然是在宣阳坊,柳微步行前往,最多十分钟,她在去之前特地去找了个小摊。 依旧是那身驸马服,脸上则加了一副狐狸面具。 还记得淮安的金满楼,远远望去,犹如一座灯火通明的宫殿,等她走进金萧楼,才算是来到了那座真正奢靡的殿宇。 铜门,金柱,玉石阶。 彩霞,仙娥,轻罗裟。 金萧楼门口迎接的小厮,笑脸相迎:“公子万福,今日想取些什么乐子?” “找人。” “是否需要小的带引?公子同伴可有个姓氏?” “张家小公子。” 小厮笑容更甚:“原来是张小公子的朋友,那请公子跟小的来,那边可正闹热着!” 她给了些赏钱,跟着小厮往里面走。 “张小公子急忙喊我来,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这个时候能请你来,想必同张小公子是十分要好的朋友,张小公子今日运气却是不佳,还是需要朋友们帮帮忙,一同助助兴。” 这小厮不肯再说其他,只让她加快脚步跟着走:“小的估摸着时候,也该差不多了,公子既然来了,总归得跟张小公子打个照面吧。” 经过两个院落,再往里走,刚刚踏上侧面的走廊,一眼望去,只见前面院子主屋外站了不少人,要是换在白天,扫一眼,就能看出大概有三十多人,而此时的现在,屋子外一个个黑乎乎的后脑勺,一个劲儿往里扒拉,还不敢进去,声儿也不敢大,只有里面发出叫好声,外面的人跟着唤上几声。 “多少,先前说是多少?” “四百块金!” “我的天呐,竟然拿出四百金来作赌注,谁要是赢了这场,一次性赢得四百金!” “不止!没看见公子们往罐子里放了好东西,玉佩,金簪,扳指,还有作陪的娘子,她们也往里放了彩头!” “都是些好东西,这怕是得有五百金吧?疯了,真是疯了!” “别盯着那几百金,这一边是张家小公子,另一边可是黎家大公子,谁赢了,谁输了,这可都不好说!我可不敢看咯,散了,咱们都散了吧!” 胆小的被劝退俩。 正好给柳微空出位置来。 可她踮起脚,拉长脖子往里看,却看不见什么,只能听见里面响起的声音。 “张小公子,你想好没有?” 这人的语气里带着戏谑。 “黎兄,这可不是小事,让他好好想一想。” “到底是多大一件事?不就是写一张一百金的字据?你说没带够,行,许兄借你,可你又不要,那就往金萧楼的账上支就是。张小公子,你们张家如今可是落魄了,连一百金都拿不出来了?还是咱们的张小公子,怕了?” 说话那人“哈哈”笑了起来。 屋子里的人跟着笑了起来。 紧着。 听见一声笔杆子掷地的声响。 “来!” “张小公子爽快!” 里面响起多人的脚步声,一些瓶瓶罐罐的声响,不多时,有人抱着个木匣子过来,门口的人纷纷让开。 她也趁着这机会来到了观众席的最前排。 第一反应。 心下一声——哇哦,全是真金白银耶! 将近五百金,那可就是三千贯钱! 第二反应,她赶紧去看张泽易,这位小朋友的脸蛋子,红彤彤的,不知道是兴奋的,还是吃瘪涨红的,不过,他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 一位美女丛中的男子说道:“那咱们开始吧。一人十个圈,谁套中得多,这里的金子就归谁,此外,输的那个还是要学狗在地上打滚汪汪叫!兄弟们,这样才有意思,你们说是不是?” 周围人附和起来:“那可不是吗?学狗叫,学狗爬,学狗打滚,哈哈哈!” 张泽易身旁站了两个男子,一左一右,在他耳旁劝说着。 他也不看两人,直勾勾盯着先前说话那人。 “今日的事情,说出去,也说不着我黎宥谦欺负谁,比赛是张小公子自己挑起来的,我承认自己玩这个不行,由我这位朋友代劳,张小公子,接下来,是你自己来,还是……还是你自己来吧,听说你在府内苦练多日,哈哈哈,刚才一定是没发挥好!” “拿圈来!”张泽易直接伸手。 他伸开手,等着竹圈搁他手里,此时他只觉得血液上涌,直往脑门冲,只要竹圈拿到手,他立马一把扔出去——就砸黎宥谦的脸门子上去! 这一次他是着了道,但输人不输势! 竹圈刚贴手心。 下一瞬。 手里空荡荡。 他紧皱着眉瞪眼去,只见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人。 那一双眼朝他眨了眨。 第493章 “张兄?” “师傅!” 血液已经冲到脑门上去了。 张泽易一把就抱住了柳微。 “你可终于来了,快,帮我报仇!” 她拍下他的后背,再一把将他拉开,侧身,低声道:“我帮你报仇,不是得罪了那位?” “你竟然是这种人!” 张泽易的眼刀刷一下就飞了出来。 她则直直看着他:“哪种人?” 他立即是蔫了的茄子:“好师傅,帮帮我,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她叹息一声:“谁让你喊我一声师傅。” 张泽易立马换了一张脸,他没回她,转身看向屋子正中的黎宥谦:“今日犯太岁,不投了,我师傅代我。”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集中到那个戴狐狸面具的人身上。 黎宥谦挑眉:“你师傅?” “你别管那么多,人都散开,咱们开始投!” 许浪往前走了两步:“黎兄请人代劳,张小弟同样可以,不过,这位是何人,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这是我师傅。我师傅是高人,哪里是一般人等可以见的?好了,开始吧,别在这儿磨磨蹭蹭,难不成,你们怕了?” 柳微倒是看了眼张泽易。 先前,就前几分钟,他可不是这个样子。 场地空开。 地上十来个容器,有高颈的瓶子,有敞口的罐子,里面皆有金块或者首饰,在最远的地方,放着木匣子,金块在里面乖乖躺着。 两种竹圈,染了绿或红。 各十个。 代表黎宥谦的男子正拿着红色的竹圈。 柳微的目光落在那人的手指上。 第383章 帮我报仇! 替黎宥谦套圈的是一位中年男子,身形消瘦,脸上颧骨高,眼大却眼窝深陷,没什么鼻根,咋眼一看,五官像是揉到一块儿后,给一锤子捶凹下去。 她打量男子的时候,他正看着她,眼中并无神采,似是在发呆,只是对视时,他嘴角向后一牵——略显僵硬,又像是习惯性的动作。 男子去拿红色的竹圈。 目光下落,她盯着他的手,再看了眼他的脸和脖子。 面上的皮肤,肉眼可见的松弛。 反观手部,却是紧致,修长,尤其是食指和中指两根手指,明显比其他手指要长不少,看上去怪怪的。 也不用再看黎宥谦身边其他人,定然同这人不是一回事,而她身旁的张泽易,瞧他那兴高采烈的模样…… “等什么呢?赶紧投啊!” 张泽易倒是气焰嚣张起来,一个劲儿催促对方。 那男子看了看黎宥谦,后者说道:“你是客人你先投。” 张泽易大手一挥:“投!” 众人的目光重新回到她身上。 她也拿着竹圈,挨个在手里掂了下,时不时瞥一眼那中年男子,他只是站在原地,面无表情望着地面。 “这种投法没意思。” 男子听到这话,抬起了头来。 她续道:“既然是最后一轮,咱们不如换个更有意思的?” “怎么个有意思?” “蒙眼。” 此次二字,立马炸了锅。 “什么?蒙住眼套圈吗?” “这怎么可能!” “一双眼盯着,能套中已经很难了,要是再蒙住眼,根本不可能投中,不可能,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却有人说道:“比起先前的套圈,这的确是更有意思啊!要是蒙住眼都是投中,那才是真正的厉害啊!” 许浪走到中间:“这倒是一个有趣的新玩法,黎兄,张小弟,你们要不要试一试?” 黎宥谦去看中年男子,那无表情的脸上拧巴了起来。 有人先声道:“这有什么不行,这才是真有意思!” 说话的是张泽易。 接着,他低声在她耳旁道:“给他们点厉害瞧瞧!” “你那么信我?” “我不信你,我还能信谁啊?”张泽易的嘴又裂到耳后根去了。 不待她开口,张泽易立即摇着脑袋道:“来人啊,拿东西上来!嘿!黎宥谦,莫不成,你是怕了吧?碍于咱们两家的关系,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你学几声狗叫,咱们就此作罢!” 这张泽易身上的气焰,路过的人都能被灼伤。 有人取了蒙眼的布,双方都检查过一翻,再用布蒙住了眼。 见双方都蒙住了眼,手拿着圈,站在规定线的位置,现在一片嘈杂,直到黎宥谦挥下手。 四周寂静无声。 只能听见呼吸声,以及张泽易吞唾沫的动静。 柳微在这时开口道:“我先投,是不是?” 张泽易走到她身旁:“你想先投,还是后投?” “这无所谓。要是我先投,公平起见,我先转个圈。”说着,她就在原地转了一圈,紧着就是一圈,足足转了十圈:“这差不多了。” “你这歪了。”张泽易拉了她一下:“你现在面朝着我。” 周围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能不能行啊?蒙眼就很吓人了,现在还转圈,一口气转了十圈,她还能投中?我是不信!” “转圈还给自己转晕了,人都转到那一边去了!” “咱们仨打个赌,赌一贯钱,看她能不能套中,怎么样?” 第494章 “这不明摆着……也成,反正另外一个也是蒙着眼,干脆喊那人也转圈得嘞!” 众人纷纷喊那中年男子转圈。 男子的手搁在眼罩上,当即,有人提醒他不要作弊。 黎宥谦道:“你也转圈,十圈,一圈都不能少。” 在大家的数数下,男子转了十圈。 他转完的时候,仍然停在原本的位置。 “糟了,他没有歪,几乎就是刚才的位置。” 张泽易在她耳旁嘀咕。 她只是抬起手来:“那我投咯?” 张泽易不由得皱眉:“哎呀,歪了,歪了,你这朝哪儿投去?” “歪了啊?” “是啊,你这是要往那个人脑袋上投吗?” 周围响起嘲笑声来。 张泽易的脸刷一下就红了:“你们几个笑什么笑?不许笑!” 下一秒钟。 众人笑不出来了。 因为柳微一抬手,就扔了个竹圈出去,方向一看就是偏的,没在最近,没在正中,而是刚好擦了个边——地上十几个瓶瓶罐罐,竹圈刚刚好落在最边上一个高颈瓶子当中。 “中了!”张泽易拍起手来:“投得好!” 张泽易拍了两下手,忽然,觉得自己背后黏糊糊的,他赶紧看向那个中年男子,他举起了手,胳膊只是停在正中的位置,一个呼吸的功夫,红圈飞了出去。 正好落在正中间的一个高颈瓶子上。 竹圈转悠了几圈,往下落,套在了瓶肚上。 当真只是正好? 回想起先前的场景,张泽易觉得自己胸前也是湿漉漉的。 不由得抬手摸了一把额头。 赶紧把掌心往腿上蹭。 他同柳微说道:“他,他投中了。” “我听见了啊。” “到,到你了。” “你结巴什么?” “我……你刚才歪了,差一点,就投到外面去了。” 黎宥谦在这时说道:“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啊?下一轮,可该你们了,赶紧投吧!” 柳微再次抬起胳膊。 随即,张泽易一把抱住:“咳咳,你……你好好投啊,别……” “你说什么?” 正扭头跟他说着,手腕就那么一动。 竹圈飞了出去。 张泽易紧紧闭上双眼。 周围又是一片寂静。 这一次,他只听见竹圈落到瓶子上的声响,接着就是急促的呼吸声。 “中了!她居然又重了!” “天呐,她运气也太好了,又是刚好套中一个边角的高瓶子!” 如此。 五次。 她已经套中了五个瓶子。 而旁边的中年男子,他已经落后一个。 只差一个,男子面色如常,可等到相差两个的时候,男子抬起胳膊,像是瞄准了许久,许久后才扔出竹圈。 至此。 相差三个。 柳微,七。 中年男子,四。 一旁的黎宥谦深深呼吸两道:“等一下!” 第384章 惊艳全场 黎宥谦走到中年男子身旁,他的手摁在后者肩头:“等一下。” “等什么啊?”张泽易昂着头,抖着腿,斜斜望着黎宥谦:“眼瞅着我们就要赢了,你还想要耍什么花招?” “勿已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 “你什么意思?” “那些个金子,我不在意,既然出来玩,依我看,就要玩个痛快,我想到个更有意思的玩法。” 见黎宥谦盯着自己,张泽易的心头徒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不行。你先前不说好,现在临时来变玩法,这是正人君子的行为吗?” “你们不是临时改了规则,怎么,我们就不能改个规则?” “可是……”张泽易看一眼四周,咬牙问道:“你说!” 说完他自己就后悔了。 牙齿咬了舌尖。 “咱们都是些饱读诗书的学子,只此套圈,未免太没意思,既然套圈,不如咱们以诗词作数,剩下三个圈,做出一首完整的诗句,谁就先套圈,以一炷香的功夫为准,谁套中的多谁就赢得最终的比赛,怎么样?” 张泽易沉默了。 许浪走出来:“这倒是个好法子,既套圈,又作诗,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颇有古人七步成诗的意味。不过……” 许浪难为情起来。 “许兄,你有话就直说。” 许浪看向张泽易:“这对张小弟而言,也实在是太难了。” “欸!咱们肯定不能欺负张家小弟,他肚子里有多少墨水,他不知道,咱们也是知道的,这样吧,既然他找人代劳,这作诗也由那人代劳即可!” 许浪拍手:“这也是个法子!能被张小弟称作师傅,想必,不只是会套个圈就拉来充数的人吧?” 黎宥谦看一眼许浪,不由得挑眉一笑。 再转向张泽易,他的脸色自然不用多说。 大家都是长安城土生土长的公子哥,相差不大,谁家公子的情况,估摸着都清楚。 张泽易的家势,以及颜值,在长安来说,那算是靠前几个的存在,当然,关于颜值,黎宥谦不会承认,但谁都知道的一点——张家小公子,那肚子里的墨水,远不如他灌下的酒水。 张泽易能做出什么诗句来? 第495章 不要说佳句,连一首完整的诗,他绞尽脑汁都作不出来。 除了他家哥哥,他周围的人,差不多都是些跟他一样的草包,稍有文采的,哪里能跟他这样个愣头青玩到一块? 而代他套圈的女子,对了,还只是个女子,即便是念了几天的书,都不用想,根本不能同他们这些人相提并论。 只不过这个女子的运气实在是好得要命! 眼下是七比四。 哪怕是他的人投中后面三个,这女子后面一个都不中,也就持平而已,想要赢,他必须要改变规则。 不能再蒙眼。 剩下三个一定要中。 可是对方也中,怎么办? 作诗——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众人的目光再次回到张泽易身上,而这一次,那些目光如同一根根针,刺在他的眼眸当中。 转动眼,投向黎宥谦。 胸前上下起伏。 到嘴边的话始终说不出口。 完了……今天还是栽在这里了! 要说输钱,几百金,对张家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要说学狗叫,丢人是丢人,不过是家里孩子玩闹,纨绔子弟嘛,总有几件出格的事,丢不到长辈的脸,可要提到作诗,这就是直接打张家的脸面——张泽易的爹可是吏部尚书!! 比起输钱,学狗叫,黎宥谦这一招,才真正是叫杀人诛心!!! 涌上脑门的热血,瞬间,消失殆尽,他此时就是待在零下三十度的冰天雪窟窿里,冰花,然后……石裂。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今日要是带了哥来还好,可是……心底又冒出一个声音——他们谁都不会来! 张泽易一双眼盯着地面。 极其认真。 他想要找一条缝。 完全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四周的笑声跟海水一般打来。 他回过神来:“什么?你……你说好?” 柳微已经摘下蒙眼的眼罩。 她见张泽易走神半天,只好开口说道:“既然要作诗,说吧,什么主题?” 反倒是黎宥谦一愣。 随即,他反应过来:“能做出一首完整的诗句,就可以继续,至于诗句如何,自然有人赏评。” “只要一首完整的诗?” 黎宥谦却看向张泽易笑。 她看一眼张泽易:“只是一首诗,你怕什么?” “我,我不怕啊。”张泽易移开视线,往门口的方向看。 她去看黎宥谦:“谁先做出,谁就先投,是吧?” “是。” “还需要蒙眼吗?” “不用。” “既然如此……”她扫了眼屋子,其中一扇窗前摆着一盏精致的香炉,后面墙上挂着一副瀑布图:“这香炉甚好,这瀑布图甚好,既然如此……” 张泽易急忙拉住她:“你能行吗?” “你能行你上。” “我……”他哭丧着脸:“我不行。” 她忍不住笑,抬手拍了拍他肩头:“你能行。小张啊,你看那边。” 她指着香炉问道:“那是什么?” “香炉。” “烧香的时候,里面冒什么烟,灰的,黑的,紫的?” “紫的吧,好看。” “日照香炉生紫烟。” 张泽易一愣:“这……听着,可以啊。” 她继续指着后面的瀑布图:“看瀑布,是站在瀑布底下,还是远着些?” “太近,那不一身都湿了?” “瀑布周围是什么啊?” “山川嘛。” 她续道:“遥看瀑布挂前川。” 张泽易目瞪口呆,久久回过神来:“这……这也可以?这,这好像蛮可以的。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师傅,后面呢?” 另一边。 同样是目瞪口呆的黎宥谦,急忙回过神来,他赶紧抓住中年男子:“快,快给我作一首诗出来。” 中年男子憋红了脸:“我……我不会啊。” “一首诗都作不出,你还有什么用!蠢货!”黎宥谦连着骂了几个蠢货,他急着往左右去看:“我自己作一首,你给我听好,一字不差,你要一字不差的大声说出来!” 男子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黎宥谦同样憋红了脸,眼神止不住往旁边瞟。 第385章 你不配 张泽易连着追问:“师傅,后面呢?” 她单手托着下巴。 一时间,一屋子人,里里外外,所有人都盯着窗前的一盏香炉,以及香炉后的一副挂画——水墨瀑布图。 “我问你啊,瀑布流下来的时候,是慢悠悠的,还是飞驰直下?” “当然是飞驰!” 她在他面前伸出三根手指。 他立即说道:“我知道了!飞流直下三万丈!” “还万丈深渊嘞……三千尺就差不多了吧?” “对对对,飞流直下三千尺!” “小张啊,今晚月色如何?” 张泽易一愣,拨开人群,跑出去望了一圈。 里面的人跟着他跑出去。 等他跑回来,说道:“挺好的。” “夜空里除了明月,还有什么?” “些许星辰。” “星辰连成一片那是什么?” “那是……许多星辰!” “那么多星星,一闪一闪的,那就是银河嘛,明月洒在瀑布上,瀑布跟着一样闪闪发光,那像什么呢?噢……那不就是……疑是银河落九天。来,小张,你重新念一遍。” 第496章 “银河,九天?” 她拍起手来:“不得了啊,张小公子,出口成诗,句句佳作!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一片哗然。 张家小公子作诗了? 如此大气,如此奇特! 如此丰富多彩,如此雄奇瑰丽! 如此夸张而又自然,如此新奇而又真切! 张家小公子竟然一口出就是如此佳作! 张泽易自己的傻眼了:“就这样?我……就这样,就作出了一首诗?有这么简单?我……我也太厉害了吧!” 在张泽易的笑声当中。 柳微把手中的圈扔了出去。 现在再次安静下来。 那戛然而止的笑声,魔幻的响起:“哈哈哈,中了,中了,全中,十个全中!!!” “这运气也太,太,太好了吧?” “当真只是运气好?” “前面那几个,她连东南西北都找不着,那能投中,可不就是瞎猫碰见死耗子?后面这三个,没蒙眼,她找好位置,再加上好运气,我的老天爷啊,这也真是没谁了!” “这下没得比了,人家十个全中,黎公子那边连诗都还没作出!” “哎,甭管能不能作出诗,人家已经赢了!再说了,张小公子这首诗,真是绝了,以前不知道他那么厉害,一直以为是虚的,谁知道这是实打实的厉害啊!” 张泽易“哈哈”笑着,身边的人不停道贺,他一转身一把抱住柳微:“我今日太开心了!” 她努力推开他:“你答应我了一个要求,记得吗?” “你说!” 她瞅一眼地上的瓶瓶罐罐:“好名声,归你,这些俗物,归我。” 他一把拍胸脯:“没问题!” 张泽易转身去看黎宥谦:“黎宥谦,现在怎么说?要不要拉条狗来,你对照着好好学一学?” 黎宥谦板着脸往外走,张泽易自然是要拦住他。 “张泽易!” “唤你小爷做什么?” “我告诉你,你别得意。” “我为什么不能得意?前几年,在书院的时候,你还横着走!我同你说,男子汉大丈夫,愿赌服输,说了学狗叫,你就得学狗叫,否者休想离开这里!” 许浪笑着凑近,低声说道:“张小弟,你就算是记恨他,也要照顾下你大哥,你大哥可同黎奕霄交好,他今日下不来台,日后见了不好交代。” “一码事归一码事。” “张小弟,算给我许浪个面子,今日的事就此作罢。” “不行!” 许浪续道:“我再添一百金,一块儿给你送府上去,今日的事就算了吧。” “你这……” 一旁的某人赶紧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谁撞我!” 她假装咳嗽一声:“都在长安城,抬头不见低头见,张小公子,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 她紧着说道:“张家小公子,一贯是豁达大度之人,性格豪爽,耿直,有一说一,许公子赶紧把六百金送张府去吧,咱们小公子就不计较其他了。” 张泽易没说什么,只是直勾勾看着黎宥谦。 黎宥谦瞪着他往外走,快出去时,停下来转而看着她:“你把面具摘下来!” 她没说话呢,张泽易恶狠狠说道:“你不配!” 一屋子人散了。 张泽易双手抱胸,不满意问道:“你为什么劝我?” “你是张家人,他是黎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啊。今日事情肯定会传出去,你想落得个斤斤计较、小肚鸡肠的名声?再说了,你今晚才作出一首佳作,这个才是重点!你作那首诗,怎么念来着?” “什么香炉紫烟,什么瀑布千川,什么飞流万丈,什么银河九天?”张泽易摇头晃脑起来:“哎呀,我这诗……我这几句诗,我也太厉害了,我竟然是如此有文采的一个读书人!” 这首飞流万丈的《望瀑布》,一夜之间,整个长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只因作者为张家小公子。 张府后院。 张夫人往张泽易碗里夹菜:“来多吃点,一转眼,我儿就如此出息了。” “母亲,够了,我碗里都装不下了。” “那就换个大碗。” “不如给他换个盆吧!” 有人往里走,径直坐下,就拿起筷子来。 “你看看你,有个当哥哥的样子吗?” “我顶多比他大一炷香的功夫。要说哥,大哥才是我俩的哥。” 张泽易瞥一眼那人:“那以后我就不叫你哥了。” “我叫你哥。你现在是不得了咯,一首诗火遍长安,同我说实话,那是谁作的诗?” 张泽易眨巴眼睛:“就是我啊!” “谁信呐?” 张夫人放下筷:“怎么没人信?谁都知道我儿作了一首了不得的诗,那可真是给咱们张家长脸啊!” “他……这……就算是给咱家长脸?那大哥算什么?” “你大哥是你大哥,他是要扛起咱们家的柱子,你俩少惹事就是福咯!” 男子看了眼闭目祈祷的张夫人,凑到张泽易身旁,嘴角往上一扬:“你如今也是大才子了,蓬莱县主的事情,是不是就差不多了?” 第497章 第386章 找找关系 长兴镖局定在东市。 算不得东市主干道,在紧贴东市的一个拐角,有一个“落魄”的小铺子,铺子小,租金不算便宜,所以空置了很长一段时间,当孙二找到主人提出要租的时候,人家都愣住了。 柳微去看了几次,看起了隔壁连着的院子。 前面是个铺面,比他们要租的稍大,后面带着一个院子,总的来说,院子的面积大于铺面,但院子后面又是别人的院子,所以没办法整改。现任店主在这里开了个酒馆,饭菜、酒水,品质非常一般,价格倒是不一般,据说刚开张两个月。 “涂老爷是大手笔,花重金买下这铺子!” “这位涂老爷是长安人士吗?” “哪儿人不知道,不过,听着口音倒不像是。” 她同孙二道:“那就买下来吧,注意隔壁,要转让咱们收。” “买?” 孙二跟她说,当时听到“买”一字,店主人先是一惊,随后咳嗽起来,转过身去,双肩抽抖着——像是咳嗽得厉害,后面证明这不是“咳嗽”得厉害,而是开心得厉害。 店主想要咬咬价,心底担心孙二查出什么来,一拍大腿,说瞌睡遇到枕头,他正好缺钱:“你要诚心买,我就诚心卖,不二价,就这个数!” 店主出了个公道的数目。 “我回去商量下。” “别商量……不,我是说,还有其他人也瞧中了我这好铺子,就今晚,你今晚答复我,我们明日就找里正签字画押!” 孙二心下奇怪,出去就打听去了。 “原来是去年死了人。” “怎么死的?” “闹得挺大,京兆府的人没整明白,反正是说铺子里很多血,渗人得紧,头七的时候,店铺门板不知道怎么倒了,路过的人看见里面地上撒满了白粉沫子,地上还有脚印。” 芳草直缩脖子:“这铺子能要吗?” 孙二续道:“就这点肯定能再便宜不少。” 芳草耸了耸肩,点点头;“确实是便宜不少。反正我们当作镖局,里面都是些汉子,孙大哥,你们走南闯北的,难不成还怕这些?” 孙二笑了起来:“咱们这儿有‘天星阁第一百六十三代传人’,还能怕什么?” 在东市找个铺子不容易。 基本没有空位,即便有,很快就没有了,如果是空着的铺子,那基本上不找关系是拿不下来的。 长兴镖局的铺子定下以后,就要瞄平康坊的铺子。 “孙二哥的食铺”在长安城只开了九家,生意没有刚开始的火热,逐渐有稳定的客流,让她没想到的是“套圈”在长安的流行,代替了原本的投壶,更让她没想到的是西市的空地上,居然有人在地上摆放各种小东西,然后进行收费式套圈,紧着东市也有收费套圈。 你能套圈,别人就不能套圈? 没有这样的理儿! 呃……就这样吧。 邻近宣阳坊的两个坊,一个是文房四宝一条街,另一个主打衣帽饰品等日用品,思来想去,决定去文具用品街的平康坊。 平康坊近宣阳坊的街口位置,正好有一家两层的茶楼要转手。 据说——风水不好。 “开了四五家,没一家能撑过半年,掌柜的那亏得叫一个喝西北风!” “为什么啊?” “还能为什么?还不是风水不好。请了几个道士作法,唉,难化解哦!这位公子,你可是对这铺子感兴趣,是否要请道士作法?区区不才,正是一位年轻有为的道士!” 就那么一家“风水不好”的铺子,只租不卖,需得近宣阳坊的价格才能租下,一次性付半年的租金。 “见着他们东家了吗?” 孙二摇头:“见不着。我找了现在的掌柜,他说他从来没见过这铺子的东家,只是有个管事,时不时来一趟,让他们注意着别伤着楼,掌柜的就塞个大钱袋子。” 那这事儿就不好办了。 茶楼的东家,应该不是普通的商人。 长安城内当官的,特别是往上数,有人在朝中任职的,其家族产业庞大,有几间收租金的铺子那是很正常的事情。 想要这间铺子还真得找关系,不然,就得花更多的钱。 这事儿正愁如何入手,铺子里传来消息——东家,有人找。 怀德坊的孙二哥食铺。 还没走近,蹲在街角的满苏同她说:“那个人又来了。” 铺子里没有一个客人。 铺子门口仅有一个套圈的男子。 一身暗红的袍子,腰间一根玉带,一抹黑发高高束起,只露一个后背给她和路过看热闹的客人瞧。 “你今日大喜?” 转过身来的人长大了嘴:“啊?” “你干嘛穿一身红?不说这个,你干嘛把铺子里的人都吓走?” 张泽易一转眼:“又不是你铺子。” 她转身要走,他急忙拦住她:“说着玩儿。我哥说这肯定是你铺子,我在这儿等了一阵,你都不来,我只好把人都赶走了,这不,你马上就来了。” “你哥?” “我喊他同我一块儿来,他不来,说你要是正帮到我,他就来看看你。” “这……我……我是求他来见我了?” 张泽易露出讨好的笑容:“师傅,你帮帮我,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帮到我了,就算是我哥都不行,他就是嫉妒你才说这话的,你不要生气。” 第498章 “让我生气的话,你可以不告诉我。” “你是我师傅啊,我为什么不同你说?” 他这逻辑……快把她绕晕了。 “既然来了,你就说吧。”让张泽易的人先撤下,坐到铺子里一角。 “我请你去上好的酒楼,我们一边吃一边聊。” “这儿饭菜不差,有什么赶紧说,我还要事要忙。” “是这样的……”张泽易一顿“嘿嘿”笑,一会儿挠后脑勺,一会儿抠脖子,磨叽半天才把事情说完整。 事情跟上一次他在这儿发脾气有关。 换上靓丽的衣裳。 备上绝世的好马。 再加上超高的颜值。 一个大帅哥,富家公子哥,诚心求偶,却情路坎坷。 “她说我轻浪!轻浮,浪荡!” “我是带她上青楼,还是回小院了?我就带她来套个圈,多有意思的玩法啊,她只是看了眼就说我轻浪!” 张泽易碎碎念好一阵,她都不想听了,打断他:“她是哪家的小娘子啊?” 原本气呼呼的一人,下一秒,变得娇羞起来,用飞蚊的声音说道:“蓬莱县主。” 第387章 初见成效 “蓬莱县主是谁啊?” 张泽易瞪大了双眼,就差拍桌子:“你不知道蓬莱县主?蓬莱县主耶,你居然不知道!” 她目光清澈的眨巴眼:“不知道。” “你真是个乡巴佬!蓬莱县主,那就是德平亲王的女儿,她可是长安城内鼎鼎有名的大才女,琴棋书画,诗歌词赋,那是一个样样精通!” 她放下手中的碗筷:“我一个乡巴佬,你跟我说这些干嘛啊?” “师傅,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你不知道蓬莱县主,那真的是乡巴佬,我也真没说错啊!” “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张泽易立即起身拦她:“我错了,我错了,我是下里巴人,你是阳春白雪,好不好?” “这词儿是这么用的?” “我用已经是给脸面了!”张泽易赔笑:“帮帮我吧!我打小就喜欢她,我是真喜欢她,喜欢她好多年了,可她就是不搭理我,说我轻浪,我当时太生气了,差一点,我就把铺子给砸了!” “那你怎么没砸?” “我要是砸了,我爹没工夫,我哥定得收拾我。” “你哪个哥?” “我大哥。” “对了,你几个哥?” “俩。你这都不知道?你可真是……”张泽易把后面的话收了回去,咧嘴笑道:“你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你一定可以帮到我。” “你俩哥没成亲?他们可以给你出主意啊,再说了,你喜欢她,让长辈上门提亲就好了嘛。” “不是这样的。我是真心喜欢她,她也要真心喜欢我才行。我大哥说我轻浮,说不能把喜欢放嘴上,我哥又说心里喜欢就是喜欢,不要管那么多,大哥说哥才是真轻浮,可有很多小娘子都喜欢他!” “大哥?哥?” “大哥是大哥,哥是二哥,我就喜欢喊他哥。” “没毛病。” “我也觉得。”张泽易坐近了些,咧嘴笑着:“我就觉得咱俩聊得来,你一定可以理解我。我哥虽然略微有些轻浮,但他那是真性情之人,明白的人自然明白。我也请他给我出了主意,可他同我说……让我断了这个念头。” “什么时候的事?” “九岁的时候。” “九岁?” “我九岁的时候就认识蓬莱县主。我哥看出来了,可他让我断了这个念头,我不想听他的,可到现在,蓬莱县主都好像……还没喜欢上我。” “你哥怎么给你出主意的?” “他说蓬莱县主喜欢淡雅、飘逸那种,我最近见她,特意换了水蓝的袍子,还牵了一匹雪白的马,我母亲见了我那可是宝贝得不行!我立马去找她,她一般不见我,我买通了她身边下人,她只要出门,我就知道她去了哪里,只不过,她近来都在府内。” “我怎么帮得上你啊,这种事……” “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张泽易自信满满:“你觉得你比我哥厉害!他有点瞧不上你,觉得你不行,就说套圈的事情,肯定是你练习多年,随随便便哪里能够套中,还非说那首诗,不是我作的,真好笑,整个长安,谁不知道那是我的大作啊!不管怎么说,我偏不信他的说法,我就觉得你一定行,那你就帮帮我,好不好?” 见她没答话。 张泽易续道:“这样,不管成不成,我答应你一个要求。” “要求?我倒是没有。小张啊,我也请你帮我个小忙,怎么样?” 他一拍胸脯:“你尽管说,包在我身上!” “平康坊,有个铺子,我想买,人家不肯卖。” “买铺子是什么难事?这年头还有花不出去的钱?”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和简易的铅笔:“说吧,她喜欢些什么?” 张泽易张嘴就说,蓬莱县主喜欢谁的诗词,偏好谁的琴曲…… “日头好的时候,婉儿会约李清曼去踏青或赏花,要是碰上雨天,她俩就在屋子里头吃茶,婉儿的磨茶功夫那是相当厉害,闲着没事,她会找女先生来讲书,但女先生嘛,只能讲些普通的东西,她就会跟李清曼去道馆里,听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第499章 “去道馆?” “道馆跟佛教差不多,里面有经堂,专门有人在那里讲故事。” 听他那么一说,她想起了天葵寺,原空师傅也曾经绘声绘色讲故事,吸引了不少女施主前来听讲顺带着布施。 张泽易提到:“婉儿最喜欢听胡教那些故事!” 长安城内有不少的寺庙道馆,佛教只是少数,多是些道教和胡教的场馆。 她略微一想,立即问道:“都讲些什么故事?” 具体的故事,他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些奇奇怪怪的故事,她不喜欢稀奇玩意儿嘛,我才带她去套圈,她……唉……” 隔了两日。 德平亲王府邸。 丫头捧着托盘,杵在门口,不知该进还是该出,但无论如何,手里的东西还是得放下,犹豫了一阵,她才清了清嗓子:“县主?” 李婉正靠在窗边长塌上看书,一双眼落在手中的书卷上,轻轻一笑,眉眼皆是笑意:“如何?” “张小公子差人送了东西来,说是上次惹毛了县主,算是给县主赔礼道歉。” 柳叶眉,微微皱。 带着清波的眼眸一转,她已朝着丫头伸出一只纤细白皙的小手,却是挥了挥:“还是找个地方搁起来,别放在我屋子里。” 丫头低着头,应声往外走。 李婉忽然抬头:“是什么?” 今年早春,张泽易往她这儿送来了纸鸢,不知道给哪个嚼舌根的晓得,竟说到府外去了,赏春会上,她可是被许家的娘子嘲讽了一番。 后面碰着张泽易,她语气严肃的说了一次,那边倒是再没有送过东西来。 唤了丫头回来,她要仔细看看是什么东西,不合适的得立即给送回去,免得落人口实,虽说她同张泽易打小就认识,也在皇家书院里一同念过几日书,但终归男女有别,再者,她也不愿同他有其他关系。 丫头端回了托盘。 揭开绢布,木盘子躺着一只卷轴,只看外侧,便知是精心装裱的物件。 慢慢翻开。 见着卷轴内的字迹,李婉不由莞尔,眉心无一丝担忧。 第388章 收到回礼 “这个字是这么写吗?” “那这个字呢?” “看起来好奇怪啊……哎,就这样吧,他俩能认识也不错了!” 孙小猴趴在桌上,手里拿着支笔,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像一条条游动的蝌蚪,说来也奇怪,他拿毛笔写字写不明白,但用刻刀做印刷坨子,却雕刻得端端正正。 “好啦!姐,你记得捎出去,我要寄给小黑和大勇!” 她拿过信,随口那么一问:“你都写了什么啊?” 孙小猴“嘿嘿”笑道:“我让他们赶紧来长安,跟着我混!” “哎哟,不得了,你是要带他俩发财呢?” “哈哈,发大财!我可发现了,这里啊……”孙小猴神秘的凑近了,左右一看,压低声音:“这里遍地都是金!” “我怎么没看见?” 孙小猴嘚瑟晃脑袋:“我近来是小有成就,床底下的罐子里头,你猜有多少个钱了?” “一贯钱?” “你怎么知道!”孙小猴原地一蹦,瘪着嘴,指着她:“你偷看!要不然,就是贾碧云告诉你的!” 她一巴掌拍他脑袋上去:“谁把钱藏床底下?真笨。我要偷看你藏床底下,保证,你一个钱都不剩!好了,你把贾碧云喊来,我有任务交给你俩。” 孙小猴捂着脑袋,眯着眼瞅她:“什么任务?挣钱不?” “你要真掉钱眼子里去了,你总有一天得吃大亏。” 孙小猴哼哼唧唧出去了。 前几个月,从淮安离开的时候,孙小猴的好朋友小黑和大勇托付给了陈师傅,他俩倒是想一块儿走,人多确实不便,孙小猴舍不得他俩,就跟他们说,等他站稳脚跟就给他们写信去,让他们去找他——这才多久,孙小猴已在长安站稳脚跟。 她也是哭笑不得。 话又说回来,要在长安开铺子,有几个知根知底的人也好,最好是董管事能跟着一起来。“孙二哥的食铺”属于快餐模式,每个客户一来,套餐能够迅速的端出,客人一走,店小二立即收拾准备接待下一位,流程相对简单,每个食铺有个店长就够了。而孙二负责培训徒弟,每天上一个店去巡查,碰见突发状况,他勉强还能处理。 芳草依旧是财务大总管,核对账本,随即抽查店铺情况,孙小猴和贾碧云时不时替她去查看铺子里的存货。 关于查账,孙小猴和贾碧云还想出一个法子——蹲点。 想要知道一个店的店长,有没有连同其他店员掐油水,他俩就蹲在一家店外,数进出的客人数量,这统计起来就挺简单,客人数量,套餐价格,以及后厨成本的多少。 他俩没事儿的时候,就会去城内破落的巷子,帮助流浪孩童。 长安城即便是繁华,始终有昏暗的角落。 食铺里会有剩余的饭菜,他俩用板车推到巷子里分给孩子,流浪的孩童多为面黄肌瘦,甚至身有残疾,各方面好些的早被带走转手卖掉。 稍大些的孩子,还会主动找到他俩,要给他们干些活儿。 孙小猴来找他的时候,说起这事儿,还捧腹笑了:“他们还以为我们是哪家的公子哥,喊我公子呢!” 第500章 贾碧云在旁边打趣:“孙公子。” 他也跟着喊道:“贾公子,孙公子这厢有礼啦!” 等孙小猴喊来了贾碧云,她说起交给他俩的任务。 “我会给你们一笔钱,租院子,收留那些孩子,人不能白收留的,他们得干活。挑些聪明的,教他们识字,挑些手脚灵活的,准备排版印刷。” 贾碧云眼前一亮:“我们要重启印制堂?” “我们没资格开印制堂,只是偷摸着印刷。纸我会让人送来,但印刷和后面的售卖,需要你们负责。” 孙小猴握起小拳头,忍住内心的兴奋:“印刷的内容是什么?”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肯定能赚钱。” 孙小猴和贾碧云两人开始见不着人影了,连晚上吃饭也不回来,芳草连着抱怨两天手底下没有个人,只好把石头借给她几日。 孙大也忙,长兴镖局在本地得招些人,陈志诚那边也会送一些学武的弟子过来,目前还没开起业务,后面往外对接,又要照顾镖局的内部管理,孙大肯定会忙不过来,不像当时在淮安,有陈志诚和孙大两人,下面还有阿坤和阿明,还是得从哪儿再找个人来帮忙。 孙二在研究她给出的新食谱。 她一个人最闲,闲得发愁——张泽易答应她的事儿,已经过去几日,怎么就没有音讯了? 说曹操曹操到。 张泽易找到他;“你快看呐,我收到了回礼。” 他的声音不大,带着一丝丝颤。 怀里抱着个巴掌大的木匣子,打开盖子,从里面拿出用绸缎包着的物件,手停在半空,用嘴吹了半天桌面,轻轻放下,小心翼翼展开。 绸缎里躺着一片干树叶。 半个手掌大。 写着列小字。 “啥啊?” “婉儿回我的礼。上面写着,一帆风顺,鹏程万里!” “嗯……挺好。” 一片干树叶。 拢共八个字。 连落款都没有个。 但好歹是有所回应。 “还是你说得对,距离产生美,不能步步紧逼,不能死缠烂打,得以退为进!” “我太开心了!” “师傅,接下来,我该做什么?我再抄一卷经书,好不好?我拿着亲自去送给她,她一定会很开心!” 她急忙打住:“开心的是你不是她。这样吧,我给你个方子,一种糕点,你亲手做,做了送给她,选个合适的地点,要是碰巧见着了那种,然后最近都不要见了。” “为什么啊?我已经好多日不见她。” “距离产生美,记得吗?” “我们本来就隔了那么远。” 她瞥他一眼,续道:“信我,就听我的。糕点你做出来,先给我尝一尝,味道合格,再拿去送给她。我估计她应该会很喜欢,到时候,她自己会来找你。” “糕点……师傅,你做好了给我吧。” “你亲手做的糕点,重点是亲手做,听明白了吗?她知道是你亲手的,自然明白你的诚心,来找你的时候,你们才有话聊——这就是你们的共同话题嘛,你既不喜欢琴棋书画,也不喜欢诗词歌赋,还能有啥共同话题?” “为什么要有……共同话题?” “你俩在一起干瞪眼吗?大眼瞪小眼。” 张泽易点头:“很有道理。” 她让人去取纸笔,一边问道:“我的事儿,怎么说?” 第389章 兰陵公子 “小事一桩!有我出面,还有什么不能成的?” “怎么成的?” “哎呀,不就找人问那是谁的铺子,一打听就打听到了,人家同意转给我。” 她记得孙大说茶楼真正的东家,不好查,人家根本不出面,常年只有个管事露脸,如果张泽易说“一打听就打听到了”,那估计就是他们圈子的人。 “谁啊?” “许兄啊!” “哪个许兄?” “那日咱们圈套,穿绿色圆领袍杉那个,他叫许浪,许家长子,为人豪爽,这事儿我给他一提,他立马说送给我!” “白送?” “他说又不值几个钱,提钱伤兄弟之间的情分。” “圈套那天,他说添一百金,后面送给你了吗?” “我去找他说铺子的事,他要差人给我送府上,我就没好意思要。” “噢,这样啊……那地契?” “他说铺子我只管用。” “这怎么说得清楚?他有问你拿来做什么吗?” 张泽易摇头:“不过,我哥说,许浪这人心思很多,让我不要同他一块儿玩,我本来要走,后面又想着是你要,这也不方便,我就倒回去了。” 张泽易咧嘴笑着,一边伸手到胸口里,摸出个信封来。 “这是?” “过了地契。那铺子如今在我名下,走吧,我现在就把铺子转给你。” 打开地契看了起来,她心下终于一松:“这事儿多谢了啊!” “你我之间,说这些做什么!对了,那圈套赢来的钱,什么时候拿给你?我那日就想给你,但是不知道你住哪儿。” “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你对我这样好,我不能占你便宜啊,那些钱当做买铺子的。” 张泽易不好意思挠头:“这……” 第501章 “等我茶楼开了,你带朋友来玩。” “没问题!” 张泽易搁这儿聊得开心,等他回去,立即成了蔫粑粑的霜茄子。 照着柳微给的糕点方子,他琢磨了整整一日,愣是没有头绪,反而差点把自家厨房给烧了,惊动了张家夫人。 张夫人问起来,张泽易只好说道:“母亲的诞辰不是快到了嘛,儿子心想给你亲手做个糕点。” 张夫人闻声落泪,派了面点师傅来帮他。 张泽易的二哥张泽希跑来看热闹。 “哟,有模有样啊!” 张泽易脸上还沾着白色的粉末,蹲在灶房门口,一声不吭,双眼无神盯着地面。 张泽希往里瞅了眼,从高处望着他:“你这是?” “我没觉得开心。”张泽易嘟囔着嘴,抬头望着他哥:“我师傅说得是有道理。亲手做一份糕点,婉儿知道后肯定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同她说起来,她也知道我是真做了。对了,哥,你看见婉儿送我的回礼了吗?” 说起那树叶子,一下子来了劲儿,带着张泽希往自己院子里去。 后者见后,白了他两眼:“就这?” “这可是婉儿的良苦用心啊!上面还写了字,你看看,祝我一帆风顺,鹏程万里!婉儿这是对我寄予了极高的期盼啊!” 张泽希咳嗽两声,续道:“既然人家给了回礼,你又怎么不开心了?” “我不喜欢做糕点。” “那你不做就是。” “可师傅说了,为了喜欢的人,我会心甘情愿做一切。” 张泽易挤着眉,五官也快挤到一块儿。 似乎……他明白了什么? “你不喜欢做糕点,不做就是,你不说,婉儿也不会知道。再说了,哪个男子下灶房,还亲自做糕点?你那师傅,难不成是个女子?” “是啊,师傅是女子,我不是,但婉儿也是女子啊,哥,你不是说,女子最明白女子,那师傅肯定是最明白婉儿的那个……我觉得师傅说得没错,只不过……” 这次换人挤眉,张泽希挤着眉道:“你都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张泽易的求爱之旅并不顺畅,柳微这边倒是一路绿灯。 “孙二哥的食铺”九家店,生意稳定,孙大基本筹备好长兴镖局,她这边过了茶楼的地契,亲自上场搞装修,时间还很紧,不然就错过今年这场花期。 “花”指的是菊花。 菊花是秋花,花期在九月到十一月。 “菊花,不像牡丹那样富丽,也没有兰花那样名贵,但作为傲霜之花,它一直受人偏爱”——唐朝爱菊之人不少,在唐朝人心中,菊花就是高洁的隐士。 依旧是茶楼,不过平康坊即将开业的新茶楼,将同以往的都不同。 从茶楼出来,碰见满苏。 满苏正坐在地上,面前搁着个破烂的空碗,里面没有一个钱。 她看他的时候,他正看着她。 她就在满苏身旁蹲下:“你在这儿干嘛?” 满苏看一眼面前的空碗。 “你多久没洗澡了?” “洗澡?” “沐浴。” “不记得了。左右我就是个乞丐,沐浴什么的,不重要吧?我要是沐浴更衣,哪里还要得到钱。” “你就一直这样?” “我有什么法子,我哥又不见了!当初,我就说你是个骗子,他偏不信——” 她打断他:“我骗他什么了?” 满苏张嘴后又闭上。 “我给你找个活儿干。” 满苏把脸转过去,嘀咕道:“我现在挺好的。” 她起身就是一脚:“起来,快点,跟我走。” 别说,孙小猴和贾碧云的效率非常高。 不到十天,她手中已经放着一本线装书。 贾碧云道:“小猴说线装书是个好买卖。我们来长安后不久,找到了印制所需要的物件,琢磨着今后能用得着,哪儿想到这么快就真用上了。东家,你现在看见的线装书,还是以前的版本,等过阵子,定的货到了,我们能用新的版本,印刷出来的字更加清晰。” 这本线装书只有手掌大,四十多页,由于纸的原因,只印刷了一面。 蓝书皮,白底黑字,书名写着《西厢记》。 “东家,我看了下,这故事可是没讲完?” “当然没完。书页这里,印上‘一’字,最后书页,上面加一句‘预知后续如何,敬请下回分解’。” 贾碧云应下,又问道:“东家,这册子是否需要署名?” “还差个笔,就叫……兰陵公子。” 第390章 连载小说浪潮 男子打个哈切,慢吞吞走着,路过书斋,往里瞥上一眼,喊住个小厮:“最近有没有什么新书?” “王公子,咱们书斋的书可都被你看了个遍!你看得倒是快,那些写书的人跟不上啊,你要催,就去催催那些个咬笔杆子的!” 男子没好气连着说了好几声:“滚!” 男子边走边嘀咕:“小爷我上城南去!” 长安城内的租书铺子很多,因着租金贵,除去平康坊几家大书斋,其他铺子大多都在巷子里,跟淮安情况一样,书,多是精致的手抄版卷轴,像故事类的杂书,就比较随意。不管是那些稀奇的杂谈,还是聊斋异志,多是看一遍,图个新奇,抄写得如何无所谓,只要能看清楚字儿就成。 第502章 青菜萝卜还各有所好,看书也是如此,男子偏偏喜欢看稀奇古怪的故事。 可说起去“城南”,他又不大想去。 城南的书斋,连同里面的书,整体质量要低一些,稍有学识的人,看书,还是讲究个水平,里面不乏些刺激的内容,看得人是面红耳赤,可终究只能藏起来看。 没辙,男子只能往城南去碰碰运气,刚从书斋出来没走几步,他被个孩子叫住。 瞅一眼那孩子,面黄肌瘦的样儿,身上穿得却是干净,正准备掏两个钱给那孩子,孩子先拿了一本册子出来。 “公子,可要买书?” “怎么,你还卖书?小孩,你家大人的书,是不是被你偷出来卖了?” “不,不是的。”小孩磕磕巴巴说着,手举得高高的,头却是耷拉着:“公子,好看,你看看吧。” 男子没打算搭理孩子。 他转身要走,另一个稍大的孩子挡在他面前。 “公子,这书叫《西厢记》,你可看过?若是没有,不妨试试,可有意思了,一本二十文。” 男子的脚步停住,眼神落在这巴掌大的小册子的封皮上,上面正写着“西厢记”三个字。 略微一想,他的确是没看过叫这个名儿的书。 这种模样的“书”从未见过。 孩子在这时说道:“公子,要不,你翻开看几页,觉得有趣,就给我这二十个钱,你要是觉得无趣,我们走就是。” 男子“嘿”一声:“就二十个钱而已,你们俩小孩,我还能赖你们的钱?来,拿好!” 男子懒得数,从荷包里抓出一把钱来,估摸着有二三十个。 孩子却仔细数了起来,把多的还给他,男子挥手表示不用,孩子坚持要把钱给他。 俩孩子跑远了。 男子倒是有点发呆,怎么还有不要钱的? 走了几步,他低头翻开手中的小册子,嘴里念叨:“西厢记,兰陵公子。” 男子蹲在路边,翻着翻着居然就翻到了最后一页,合上又展开,一本册子不过四五十页,大半个时辰而已,他盯着最后一行字——欲知后事如何,敬请下回分解。 “什么?” “没了?” “怎么能没了?小孩!” 男子急忙起身四处张望:“小孩!那俩小孩去哪儿了?” 这简直是挠心挠肺! 这谁想出来的阴招,实在是太坏了! 两三天的时间,长安城内各茶楼不断重复一个叫“兰陵公子”的名字。 “这兰陵公子到底是谁啊?” “我刚看到张生与崔莺莺相见,这,这竟然就没了!” “张生同我一样,一样是个苦命人,咱们是一样的怀才不遇啊!” 再过两日,深闺宅院里,小娘子们的手中也多了一本《西厢记》,交好的小姐妹纷纷展开讨论,围绕男女主角后续故事情节。 “他俩能相遇吗?” “崔莺莺的母亲,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主儿,要我说,他们的事情定有曲折!” “不过,兰陵公子到底是谁啊?” 三日后。 《西厢记》的第二册 和第三册出版。 “小孩,后面的还有吗?” “一共有五册。” “要多少个钱,你直接都给我!” “只有这两本。” “其他的在哪里啊?这得给我急死!” 男子一把拽住了孩子的衣襟:“赶紧都给我!” 孩子却是“哇”一声哭了起来:“我真没有!” 此时城内某处府邸。 一处玉石桌上,放着两本《西厢记》,旁边的人手里正拿着一本。 手再那么一翻。 没了。 男子把书放下:“有点意思。肆忠?” 站在亭台外荷花池走廊上的侍卫,闻声走近,行礼后问道:“主子有何吩咐?” 男子抬起手来,手心朝向侍卫。 侍卫愣住。 “后面的了?” “主子,什么后面的?” “一二三,后面的在哪里?” “主子是说这书吗?目前只有三本,后面的还没出来。” 男子一挑眉,一个字一顿道:“没,出,来?” 侍卫急忙跪下:“主子恕罪。这书怎么可能没出来?不可能没出来啊,请主子稍等,肆忠这就去找。” 侍卫翻遍了长安的书斋。 呃……真没找到。 并且这些书都不在书斋售卖。 “你给我的三本,从哪儿来的?” 侍卫如实回答:“平康坊的书斋,掌柜的知道主子爱看些闲书,每月都会送些来,这三本是他今日送来的。” “他是从哪里来的?” “我问了,他从一个孩子手里买的。” “孩子?” “主子,事情是这样的。近来几日,城内有一群孩子,十几个人,身上套着个蓝布短夹衫,他们就蹲在各个书斋前,见有人进出,就上去问要不要买这《西厢记》。第二本和第三本是一同卖的,就昨日的事情,昨日卖了以后,就不见得有人穿蓝布短夹衫的孩子了。” “这倒是稀奇。” “主子,我已经派人去查那些孩子,要不了多久就能有下落。” “我不要孩子的下落,我要后面两本书。” 第503章 “这书真如此有趣?” 孙小猴也问了这个问题:“这么有意思?” 孙小猴不太懂这书讲的是什么故事,得知第二本书卖出的速度后,他大大吃了一惊。 卖第一本的时候,五百本,他和贾碧云一人一百本,其他孩子一人三十本,大家伙都盯着书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去卖,还在长安书斋多,二十文一本算不上多贵,有点闲钱,图个稀奇,看个热闹,他们花了两整天的功夫,把书卖给了五百个人。 当第二本和第三本出来的时候,不用问,已有人在书斋外蹲着,一见着他们就要买书,连书斋的掌柜也买了书回去。 “等到第四本出来,那就不是买,应该是抢书了!” 第391章 赎人 贾碧云微微皱眉起来:“书斋的掌柜的也去买,这可不是好事。长安城内盛行手抄卷,等我们后面的书出来,他们完全可以把前三本的内容都誊抄到一卷上去。” “一本只有四五十页。”孙小猴翻了翻空白的册子,面露难色,看向贾碧云:“一天就能抄完吧?” “我们先回去同东家说这件事。” 贾碧云跟其他孩子交代:“你们最近少上街,那短衫要藏好。” 他俩从一间破落的院子出去,刚出巷子,只见外面站着个持刀的男人。 孙小猴和贾碧云被装进了麻布袋里,被人扛进一个院子,最后放在一个庭院内。 两人看不见外面,嘴里被堵住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主人,后面的出来了。” “不是说两本,怎么变成了卷轴?” “书斋掌柜亲自送来的,他说是誊抄出来的卷轴版。” “拿过来吧。” 另外一道声音问道:“主子,那这俩孩子?” “放了。” “是。” 侍卫扛着麻布袋子,还没出院子,又被男子喊了回去。 “打开。” “把他们嘴里的布拿走。” 麻布袋子打开,露出孙小猴和贾碧云的脸来,眼上蒙了布,嘴中塞了布,嘴中的布巾被拿走,眼上的仍在。 “《西厢记》可是你们在卖?” 两人不作声。 “我问你们,兰陵公子是谁?” 两人不回答。 “主子问你们话,不是哑巴就说话!” 侍卫给了他俩一人一脚。 两人吃痛却仍然不说话。 “算了,就俩孩子,那你就从他俩身上查。” “主子,那卷轴?” “兰陵公子的文采,一般,但这前面三本的用词,跟后面这些可大不一样,狗尾续貂罢了。去吧,把兰陵公子给我带过来,让一群孩子卖书,这人比《西厢记》更有意思。” 天色已深。 芳草往外望了几眼,左右看看:“他俩不是说今晚要回来吃饭?” 卖书的事情,进展顺利。 虽说整体印刷份数有限,但在长安城内掀起了一波连载小说热潮,对于后面的故事发行奠定了基础,“盗版”的事情,柳微早就猜到,可不管怎么延续,这种印刷的线装书版本,目前只有他们能够做到。 至于淮安那边的印制堂,听说已经废弃不用。 见芳草有些忧心,孙大道:“猴子贪耍,一会儿回来我得揍他。” 石头在这个时候走进来,他手里拿着个信封:“东家,门口有封信。” 柳微接过信封,上面并无一字。 信封上有个口子。 嘴里还嚼着饭菜,一边打开那信,看了两行,她就把信放在了桌上。 外面的信封,里面的信纸,都有一个口子——石头后面补充道:“信是给一把匕首插在大门的门框上。” 信上就两行字。 赎人。 东郊北苑。 芳草见柳微神色不对,扫一眼信,却是立马愣住:“赎人?他俩……被绑了?” 孙大当即脸色一变:“什么人干的!竟然绑到我们头上来了!” “操,操家伙!”孙二马上跑去拿了把砍刀出来。 一屋子人都坐不住,除了柳微。 她坐着想了一阵,谁会绑架孙小猴和贾碧云,他俩只是个孩子,手里头也没几个钱……书,最近他俩负责卖书。 这能得罪谁? 淮安的印制堂,之所以不再印刷,她猜测是动了太多人的利益,以前是各种手抄版书卷,图书租赁业务,有了印刷本之后,租赁业务遭受毁灭性打击,而她又让人印制了“仕途类”书籍,恨她的人多着去了。 如今长安城内出现的印刷小说,不过是故事,分属于闲杂类书籍,看个新奇热闹,而且又是一种全新的内容,实际上,触碰不了几个人的利益,书斋的掌柜,还找人抄书,编写后续内容,打个时间差,他们还能赚上一笔。 那到底得罪了谁? 一时间,她还真想不出来。 “孙大哥和石头,跟我去,你们就留在院子里,夜里多注意着些。对了,满苏去哪里了?” 芳草道:“我罚他跪算盘了。他实在是太蠢了,十以内的加减都算不明白!” 芳草抱怨给她找了个麻烦。 “再坚持几日,实在不行,就去长兴镖局。”她看向孙大:“好歹你们曾经是同行。那就这样,我们去北苑。” 第504章 对了,东郊北苑在哪儿? 等他们找到东郊北苑这个地方,都快晚上九点,这是一个东市外,靠东城墙的院子,夜里没挂灯笼,只匾额上“北苑”二字。 在门口站了一阵。 她感觉里面没什么动静。 孙大同她说道:“这院子有人打扫,但进出的不多。看样子也不小,就我们三个,要不要我再喊点人来?” “这不是在淮安。”她摇头,边往里走续道:“一会儿注意着里面的路,要是有什么,看准时机走。” 拉起铜锁。 敲门。 “哒哒”两声,紧着,里面的人打开了门。 开门的是劲装短衫打扮的男子,手里拿着一把刀,见着他们仨,他的目光落在孙大手中的刀上——孙大手中的刀可未戴刀套。 男子用命令的语气道:“放下。” 孙大横眉:“你是什么人?抓人的就是你吗?” 孙大说着就举起了刀,那男子却连后退的动作都没有,只是冷眼瞧着,随后,向后侧了一步。 周围响起奇怪的声响。 脚步声。 两端亮起灯笼。 面前是七八个人,个个黑衣短打,手中拿着弓弩,正对着他们仨。 见此。 她抬腿将筒靴里的匕首,拿了出来,扔在地上:“他们人在哪里?” 孙大和石头被留在原地。 前面开门的男子,走在前面,让她跟在其后,她也不用回头,身后不远处一直有人跟着,那些人手中还有弓弩。 她在心里盘算着——应该是黎家的人,那个黎宥谦? 那日戴了面具,他当时不认识她,后面张泽易来找过她两次,若是一直暗地里跟着,查出她来也不算是难事,可为什么要绑架孙小猴和贾碧云? 话又说回来,要真说起来,在其他人眼中,他们俩不算什么。 哪个东家会为两个孩子以身涉险? 难道是许浪? 她还是觉得没对——孙小猴和贾碧云近来没去过茶楼。 如此想着,她跟着男子来到一处凉亭外。 第392章 下回分解 在外面看的时候,她猜测这里只是一处中小型宅院,起码外面看起来,非常普通,进来以后也是如此,直到来到院子后方的花园。 三进的院子,后面两进被打通,只一处院子,连着一个大花园。 靠墙四周一条小径,铺着鹅卵石,拐角一处假山,抑或荷叶状的圆盘石凳,围绕着中央的池塘,十月的荷塘,只剩下几片孤零零的叶子,半截身子倒在水里,又或是倚在别的荷叶上,深绿之上是三条长廊,通往中间的凉亭。 石亭,四面挂着白纱。 夜里,凉风佛过,便掀起白纱的一角,透出里面那人的衣衫。 一席白衣,或偏银白的色泽。 微风习习,白纱浮动,映在荷塘里,深绿里多了一抹白影。 弦动。 轻悦的琴声传进耳里。 此间良辰美景,凉亭中换作一位美娇娘,而她是一位翩翩公子,倒是美景美人美相宜,不过……呃……这黑黢黢的夜,匆忙赶来,就让她站在这里听人弹琴? 她是欣赏不来。 带她来的男子停在廊桥前,示意她自己过去,她看了眼前后,抬步往前走。 风依旧悠悠然浮动白纱。 透着那点点缝隙,她确定里面的男子,虽然还没看见,她猜测是一名男子,且那人不是黎宥谦,更不是许浪,那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男子。 一段曲没那么快结束。 她只好慢悠悠走着。 一曲终是完结,正好走到廊桥一端。 里面传出一道略带磁性的男声,不会很重,听声音年纪不大,那人问道:“如何?” 她就在廊桥端站着,望着里面抚琴的男子,反问一句:“怎样?” 男子的手从琴上移开:“没想到兰陵公子是个女子。” “什么时候放人?” “人已经放了。” 她转身就要走,身后传来那人却是不急不慢说道:“我没让你走。” 听见他的声音,故意继续往前,走到廊桥另一端,先前的带刀男子将她拦下。 这侍卫重复道:“你还不能走。” 她看了眼四周,眼睛是看不见那几个手持弓弩的人,但这不代表不存在,无奈,她又折回去,重新回到廊桥一端,靠着石柱子坐下:“成,那就赏个夜景,今日月色还不错。” 一阵无话。 气氛尴尬。 大概过了几分钟,她清了清嗓子:“阁下找我可有要事?” 里面的人开口道:“就是想认识下兰陵公子,不料是名女子,一时间打乱了我的思绪。” “如果是对《西厢记》感兴趣,过几日,你就可以看见后面的内容。我提醒一下,《西厢记》纯粹是个故事,若有相似之处,切勿对号入座。” “何为对号入座?” “就可能有些相似之处,例如,碰巧你曾经是一名怀才不遇的书生,不管怎么努力,还是不能走上仕途,或者,你也有心爱之人,无奈爱而不得,诸如此类,这只是个故事。” 之所以选择《西厢记》作为第一本连载小说,就是因为这俩高频情节,天底下那么多读书人,大多数人还是觉得自己有几分才华,哪怕不是,也要幻想自己怀才不遇啊,既然如此,爱情,肯定是不能缺少的部分。 第505章 这个故事能够引起共鸣。 自然能够卖得不错。 大家会期待后续发展,张生后来怎么样了,崔莺莺到底有没有跟他在一起? “我今日拿到《西厢记》,短短三册,实在是不够看,后面发生了什么?” “过两日你就知道了。” “我今日就想知道。” “也不是不可以。” “你有什么要求?” 停顿了一阵,她续道:“你不能同其他人说,不然我这后面两本没发卖了。” 里面的人当即道:“好。” 他拍了两下手,有人提着食盒,从另一侧走上廊桥。 白沙里的那位,好吃好喝伺候着,她却是费尽唾沫讲故事,先是粗略一讲,人家不买账,说她敷衍了事,只好重新详细讲了起来。 《西厢记》讲了一个什么故事呢? 故事背景原本是在唐朝,女主的爹,相国公去世,女主和母亲送灵柩回老家,到了一个地方,路不好走,就在某寺庙的西厢房住下,碰上了上京赶考的男主,男主对女主一见钟情,于是乎,走不动道儿了。 男主也在寺庙住下,好巧不巧就在女主隔壁。 在这个时候呢,来了个大反派,大反派说要把女主捉回去当压寨夫人,女主母亲就说:“谁能救我女儿,那我就把女儿许配给他!” 男主立即举起了双手:“我可以!” 男主的好朋友恰好是将军,飞鸽传书请帮忙。 大反叛给打走了,女主母亲却反悔了,男主一听就摁住胸口气晕倒了。 女主自然是很担心嘛,就派自己的丫鬟去看望,热心的丫鬟就在其中帮忙,这样,那样,发生了不可描述的画面,两人就私定终身。 女主有个精明的母亲,这事儿不久就东窗事发。 巧舌如簧的丫鬟又蹦跶出来,批评教育了女主母亲一番,女主母亲骑虎难下,就说:“我女儿如此优秀,不可能嫁给一个连功名都没有的家伙!” 男主一手摁在胸口,一手直指上天:“我可以!” 男主上京赶考,嘿,人家就考上了,而且还是状元! 女主母亲却还是不乐意,喊了自家侄子来,也就是男二号,男二心仪貌美的女主,为了让表妹死心,就说男主在京城另娶他人,女主母亲强压着女主跟男二成亲。 当然——男主及时赶到。 男二羞愧难当,竟然一头撞死了。 从此以后,男主和女主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故事是这么个故事,在早些时候的古代,这书还是本禁书。 《红楼梦》里面,林黛玉还说贾宝玉看的是混账书,男主见着女主,上京赶考也不去了,后面为了女主,才又去继续赶考,最后的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虽说中了功名,但体现出来的是爱情重于功名——于封建思想当中,这自然是不被允许。 此外,女子从小被教育三从四德,婚姻应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像女主这样追求爱情——这就是丢人现眼的事儿,她应该自挂东南枝才对,这是一种思想的碰撞,也多亏得如今的长安比较开放。 第393章 不撞南墙不死心 “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柳丝长玉骢难系,恨不倩疏林挂住斜晖。”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白沙里的男子念着《西厢记》当中的诗句。 凉亭内又响起琴声。 灯孔已经不亮,月亮跟她一样,打了个哈切,她靠在柱子旁一个哆嗦,夜里还是凉。 不知道什么时候,琴声停止。 “如此情意,天底下少有之。”男子语气中似有羡慕的意思,说完,他又叹息几声。 她敲了敲腿,起身:“公子,故事讲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还有其他故事吗?” “故事不是没有,不过今日没有。” “那……你每个月来给我讲故事,后面出了新书,必须先讲给我听。” “为什么?” “这可是别人求之不得的事。” 她不高兴道:“我不是别人。” 白沙里传出一声:“所以是你讲给我听。” 人家只是想听个故事——她不得不如此安慰自己,不然,还能怎么样,毕竟,人家手里有弓弩。 这事儿后面再说吧,先把今日过了再说,出了这院子,回宣阳坊已经是后半夜,芳草几人都没睡,孙大和石头就守在门口,直到看见她出现在门前。 如那男子所说,她进去的时候,孙小猴和贾碧云就被送出去,他俩跟孙大两人,被要求回宣阳坊,几人不肯,最后被打晕,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宣阳坊的院子。 “那人到底是谁?” 几人心中都有这个疑问。 能够找到孙小猴和贾碧云,带走人又放了人,喊她去了一趟,甚至动用了弓弩,却只是想听个故事……唉,暂时没有什么影响,后面再说吧。 第二天一早,张泽易又来找她了。 张泽易带来了做好的糕点,看起来有模有样,味道差了一些,倒符合他的身份与能力。 “还可以,你直接让人送去,对了,这新出的杂书,你顺道送给她瞧瞧,你不是说她喜欢看杂书。” 张泽易只是“哦”了一声。 第506章 “你怎么了?”她看了眼那糕点:“术业有专攻。你已经很厉害了,可以说是上等之作,她肯定会明白你的良苦用心。这件事本来就不容易,需要有耐心,再说了,你喜欢她,那你肯定要付出更多,对不对?” 他有气无力说了句“对”。 “那你……怎么了?” 他下巴搁在桌子上,眼巴巴瞅着她,隔了好一阵才问道:“要怎么做,她才会喜欢我?” 她伸出三根手指:“第一,了解她,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去了解她的一切,第二,了解你自己,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清楚知道你要什么。” “了解我自己?” “我先说第三。第三,寻找你们之间的共同点,从这个点出发——这个是一种方法,让你们更加接近,但本质而言,喜欢是一种很玄的东西,说不清楚的,是一种喜好,是一种偏好,也可以说清楚,两者之间相互吸引,要么是同类,要么是互补。” “我不懂。” “我举个例子。我喜欢吃辣的,你喜欢吃辣的,咱俩可以经常一起约饭,这个辣就是一个共通点,从这里出发,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了,从而,相互之间更加了解,我发现我喜欢你,你也觉得蛮喜欢我。” 他若有所思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我再举个栗子。我是一个弱女子,碰见坏人,我多害怕啊,而你,你是一个精壮猛男,一个打十个那种,你我之间就有一个互补在里面,我就喜欢你这种的,你也觉得我这种娇小可人的小娘子不错。” “我好像明白了。” “既然你喜欢她,你也认定了她,一辈子就这一次,不去争取一下,到头来不觉得遗憾吗?” “你说得没错!”张泽易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一拍桌,他起身去拉她:“走吧,我带你去了解我自己!” “我去干嘛啊?” “你是我师傅,你要帮我分析!” 一整天下来,她感觉自己已经了解蓬莱县主李婉,也了解了张家小公子张泽易,尤其是张泽易,作为张家有名的二世祖,他每日的任务就是吃喝玩乐,只要不闯大祸,家里人也不会管他。 吃吃喝喝,投壶,听曲儿,赏美人,养鸟,喂狗,斗蛐蛐,骑马,打球,狩猎,偶尔偷摸着小赌一把,反正就是变着花样玩儿。 有时候也觉得没意思,那就再找个新玩法。 张泽易觉得自己下辈子挺开心的,唯一的不顺,那就是情路忐忑,他就喜欢李婉,李婉偏偏对他没意思。 “我哥说好女怕缠郎,我天天缠她,也没有什么意思,就跟我天天投壶,或者套圈,也没什么意思,这件事来说,还是你说得有道理。” “如果……我说如果,经过一系列的努力,就是各种努力,你努力靠近她,努力讨她喜欢,她还是不喜欢你,怎么办?” “我喜欢她就行啊,只要她同意嫁给我。我也是一个很讲道理的人,是不是?” 她无言以对——他说得也有道理。 “师傅,明日咱们去马场怎么样,你会打球吗?”张泽易走着突然停下:“对了,明日是杏园探花宴,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 “这是个什么宴?” “在杏园,婉儿也去,我带你去看看她!” “我就不去了吧。” “干嘛不去,难不成,你怕了?就这样说好了,我先回去了,我得想想明日穿什么衣裳!” 张泽易小跑着消失在视线范围里。 往回走。 路过怀远坊,顺便去看了眼。 她刚走到店门口,一眼看见张泽易,他当时正背对着她,快步走上去,一把拍到他肩膀上:“嘿,你怎么又跑到这儿来了?你不是要回去想明日穿……” 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 跟张泽易一样的后背,真是一模一样。 待他转过身来,一副跟张泽易一样的容貌,然而……他的眼神明显不一样。 她赶紧收回搁在他肩头的手:“你是……他哥?” 第394章 杏园 双胞胎,有模样相似的,也有长得不同的,刚出生的婴儿,眨眼一看是差不多,越大,越是不同,五官略微或明显的差异,身形更是有所区别,像张泽易哥俩,连背影几乎一模一样,还真是少见。 看着他转过来的脸,她这才意识到——他俩今日穿的衣服也不同。 张泽易倒是喜欢穿胡服,这位张泽希此时是一身圆领袍杉。 除此之外,最明显的地方就是眼神。 张泽易拥有清澈,明亮,炽热的眼神,心情好时,眼里就是冬日里的一簇篝火,火星点点,在黑夜里跳着欢快的舞蹈,碰上糟糕的情况,篝火直接升级成熊熊烈火,能从眼眶子往外蹿,瞬间燃尽整片森林。 反观眼前这位公子。 一双漂亮的眼睛是明亮的,可,给她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他盯着她,快速一打量,再微微半眯着眼,似是在思考着什么,这种感觉就像是在东市,商人们看一匹待售的马,先看整体外形,稍后仔细打量这匹马的详细情况,包括牙口如何,马蹄如何等等。 半眯着的眼眸,极快恢复如常。 眉头稍微一拧。 眼神中带着不屑,转眼,又透出满满的敌意。 张泽希不着痕迹一撇嘴,轻声说了句:“我就知道。” 第507章 她没问“你知道什么”,他已经接着说道:“蓬莱县主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帮他?你这不是在帮他,你是在害他,你对他有什么企图,你想要什么,你大可同我说,我都可以满足你。但我告诉你,从此以后,你必须远离他。” 这种对话……怎么就发生在了她身上? 半晌,竟是百思不得其解。 见她愣住,他以为她是因为被看穿羞愧难当,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他稍放缓了语气:“说,你要什么。” “我要什么?我想从你弟弟身上得到什么?是钱财?我不是才替他赢了几百金,还顺便一雪前耻?” 张泽希就是觉得奇怪。 套圈的事情,他不用打听就有人同他说,在此之前,他当然收到张泽易的求救信,他是故意不来的,也让半路赶来那些他的朋友都回去,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来,不光让张泽易赢了比赛,甚至于作出一首上等佳作来,凭借那首《望瀑布》,张泽易这个混世魔王的名头瞬间消失,摇身一变——长安城小才子? 张泽希那叫一个气不打一处来。 此外,蓬莱县主居然还给了他回礼——尽管只是一片干树叶子,极有可能是哪儿捡来的,对于张泽易来说,已经是极大的鼓励。 一切都不是好兆头。 而这些源自于他面前的她。 她到底要从张泽易身上获得什么? 他实在是想不通。 所以,他站在了她面前。 他眼带审视看着她。 “咱们到边上来说。”她示意他去旁边,走到人少的地方,她才跟他解释起来:“认识你弟弟,纯属偶然,我们之间身份有别,这个我是明白的,我并没打算从他身上获取什么,说到底,他只是个花季少年而已。” 见他皱起眉。 她继续说道:“金萧楼那晚,他写了封信给我,上面写着江湖救急,我也没想什么就直接去了。既然大家认识,就是一种缘分。后面他又来找我,让我帮帮他,他说他喜欢蓬莱县主,他说他认定了他,既然如此,我就顺手帮一帮。我不懂,这怎么变成我要从他身上捞什么,我要真想获得什么好处,那我就劝他断了那个念头,转而喜欢我,这样不好吗?” “平康坊的许家茶楼,他转给你了。” “他也是热心帮我。不管怎说,我又没拿着刀搁在他脖子上,是不是?” “我不知你有没有。” “你不信就回去问他。” “其余的事,我不管,事关蓬莱县主,我警告你,不要再在里面掺和。” “难不成你喜欢蓬莱县主?” 他忽然就凑了上来。 当时,她正靠墙站着,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把她壁咚在身后的墙上。 不过,气氛并不友好。 他的身上散发着寒气。 “你离他远点。” “哪个他?” 似是咬着牙说道:“张泽易。” 他退后一步。 一双眼仍盯着她。 随后,他转身走了。 她看着他的后背,说了一句:“有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死心,南墙撞够了,他不就自个儿死心了?你们关系应该不错,我想,你不想他今后怨恨你吧?” 张泽希的脚步停住。 他背对着她,也没转身,也没说话,隔了几个呼吸,感觉他像是要转身过来,她赶紧一溜跑远了。 好不容易认识个“大人物”,成为“关系户”,这样两句威胁的话,就想让她丢掉这个“大腿”? 想得美。 杏园。 城南大雁塔往南。 这里是白富美和高富帅的相亲圣地,也是新科进士的赐宴之地。 名为“杏园”,最开始是在春暖花开之时,游人观赏杏花开放的花园,后来,相关部门进行了规范化管理,普通人就不能进来了,里面也种植些各个季节的植物花卉,供上层人士观赏。 此次的杏园探花——探的是菊花。 快到杏园的时候,张泽易才跟她说起,这场宴会的举办人是——慈宁太妃。 “慈宁太妃是谁?” 张泽易给她一个孤陋寡闻的眼神:“先皇的皇妃啊!” 这解释的个啥? 她当然明白字面意思。 “我来不合适吧。” 她连大门都进不去。 何必如此……自讨没趣? 张泽易又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慈宁太妃不过动动嘴皮子,跑腿的是黎夫人,我知道你肯定不知道,就是黎宥谦的母亲,我猜她今日都不会出现,就黎家那个丫头出来代她母亲撑个场面而已,你不用怕,有我在,没人敢吃了你。” “为什么说跑腿的是黎夫人?” “哎,你个下里……阳春白雪,黎夫人是慈宁太妃的侄女。我同你说,你一会儿别瞎走,就跟在我身边,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你不要忘了,今日来,你是来帮我了解婉儿的,记住啊,了解,你一定要好好了解!” 她乖乖点头——感谢大哥给她一个见世面的机会。 第395章 探花宴 抱着见世面的心情往里去,走了一阵,想起来要是张泽易不介绍她压根不知道谁是谁,她抬头看始终快步走在她前面的那位——人家没空八卦。 第508章 他左右张望,正期盼遇见那个她。 来得晚,目标大。 然鹅……过早来杏园的他俩,纯粹逛了个公园。 杏园跟后世的公园类似。 花多的时候是春天,绚丽的季节在夏,现在这个时候没什么花,大多树木的枝干只不过顶着几根要掉不掉的叶子,于是乎,菊花那叫一个多姿多彩,黄的,白的,色彩相间,形态不一,瞧着这些精心呵护的菊花,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那是还在淮安的时候,梨花街上的铺子,桃夭开业的时候,谁给送来了一盆菊花? 什么颜色,什么模样,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是一盆菊花。 而且,还是用马车送来的一盆菊花。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送来的花。 哎……送什么花,给她送银子不好吗? 她还在努力回忆那盆菊花,一旁的张泽易,那叫一个眼前一亮,一双原本黯然的眸子,立即大放光彩,他望着远处那抹身影,一个激灵,一把抓住柳微的胳膊。 “断了!” “什么?”话那么问着,张泽易的手开始摇晃起来:“看!你快看,婉儿来了!那棵树下的就是婉儿!” 她使劲儿拍开他的手,跟着他另一只手指着的方向望过去。 好家伙。 张泽易这远视能力非同一般。 纵然是她这样好视力的,也只能看见一个身影而已,哪里看得见什么模样? 她长长“嗯”了一声,说道:“美。” “那可不是,我幼时见她,惊为天人!要我说啊,她是天上下凡的仙女!” “既然见了,我还是同她打个招呼,你,你就在这儿等我,没乱跑啊,我一会儿就过来。” “不是让我好好了解?” “我先探探,看她今日心情如何,后面还要斗花,你有的时候慢慢了解。” 隔了那么远,只能看见人家穿着件湖色的裙子,其余啥也看不清,不过还是能看见纤长的身形。 她也没啥好说的。 别给大哥添乱吧。 张泽易先是往另一侧走了几步,绕过假山,一路狂奔,估摸着快到那个地方,他立即停下来整理衣物,扒拉扒拉头发,这才以正常的速度往那边去。 出乎意料的是头一遭——李婉先同他打招呼。 李婉见他嘴边含笑,微微点头:“泽易,近来可安好?” 瞬间。 张泽易的左手摁在了胸口。 她喊他“泽易”。 他们如今已经如此亲近了吗? 扑通。 扑通。 “喜欢”的声音。 张泽易咧开的嘴,急忙合上,他低着头“嗯”了一声。 李婉看了眼身旁的丫头,紧着独自一人走近了两步。 扑通。 扑通。 他强忍着不抬头。 死劲儿抿嘴。 不然马上要笑出声了。 “多谢那糕点,你多费心了。不知……那糕点在何处买的,我在长安没见过这种糕点。” “我做的。” “你,你亲手做的?” 张泽易继续低着头:“不值一提,就花了几日而已。” “哦……那……” 李婉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她先后退了两步。 低着头的张泽易,正好注意到这两步,清了清嗓子,终于抬起头来,他面色如常,笑了笑说道:“我母亲的生辰快到了,我琢磨着亲手做个糕点,我先试试,味道还不错,也给你送了点。” “原来是这样。” “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吗?” 李婉抬起手来,雪白手绢裹着根纤纤素指,轻掩嘴角:“没想到张家小弟还有这样的手艺。” “让你见笑了。”张泽易看了眼四周,见人多了起来:“今日天色佳,宜赏花,愿县主愉悦。” 李婉轻轻点头。 他简单行礼,转身就走了。 由于他盯着地面,又转身得快,便没注意到李婉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她还有话没说完。 头一次,张泽易话如此少,见了她走得如此快。 李婉还以为他有急事。 张泽易是快步离开了,埋着头,往着另一个方向,脚步是越来越快。 刚才那几句话……不知道为什么,让他心里头有些难受。 为什么难受? 不应该啊! 明明,婉儿如此亲昵的唤他一声——泽易。 捂着自己的胸口,还能听见那“扑通”,强而有力的“扑通”,那是她也喜欢他的“扑通”…… 心情一下子开朗起来。 张泽易抬起头大步流星朝前走着。 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徒然,来了个急刹车——方向没对啊! 此刻那位平民,刚爬上了一棵树。 为啥爬树啊? 她原本站在原地等张泽易,结果来了一美女,友好的同她打招呼:“你是哪家的娘子,怎么从未见过你?” 她怎么回答呢? 不及回答。 那人身旁的美女,却是脸色一变:“别同她说话了,八成是那家子的,瞧她那一身透着小家子气。” 作为平民。 实在是尴尬。 在张泽易回来之前,她只好找了棵树,待树上凉快去,可她没想到啊,树上可以看那么多剧。 第509章 张泽易没回来,他心心念念的蓬莱县主倒是来了。 一身湖色的长裙,腰间打着稍深色的络子,发髻间两根玉簪,身上再无其他装饰。 她走路还蛮好看。 小小的碎步,显得轻盈,像是踩在池塘荷叶上,也像是踩在天上云朵里,走着,似清风拂过花叶,裙摆细细摩挲,看了一阵,愣是只能看见一点点的鞋尖尖。 她身旁跟着俩丫头,穿着清新的浅绿裙子。 只看这容貌和气质……张泽易的眼光的确好哇! 要不要下去打个招呼? 呃……以什么身份? 她就老实待坐着吧。 迎面却走来一位翩翩公子。 瞧着五官,似有那么一点熟悉,这点先抛之脑后,仅看颜值,哇哦,长安城中贵公子们的颜值水准很在线嘛,眼前这位就是‘斯斯文文,彬彬有礼’本尊。 公子在五步开外的地方停下,略弯腰,朝着蓬莱县主行礼:“县主万福金安。” 李婉微颔首:“黎公子安好。” 从树上某位的角度看去。 下面其中一位,其白皙的脸颊上,悄悄升起了一抹红霞。 第396章 看戏 “上次见黎公子,也是这秋瑟时,一晃眼,将至一年,不知国公在天是否安好。” 李婉似是轻叹一声,眼波流转,颇有几分惆怅之意。 这位黎公子向她行礼:“有劳县主挂念。” “前面我一路过来,瞧见好几盆皇菊正开得娇艳,这多亏得黎夫人悉心照料,今年的探花宴,应是有趣得紧。” “母亲近几日身子不舒坦,探花宴由明慧撑着。” “明慧自然是得到黎夫人的亲传,接人待物那都是大方得体的。”李婉走近了些,低声问道:“黎夫人可是旧疾发了?” 黎公子不着痕迹退让了些:“老毛病罢了,等天回暖些就好了。” “那就好。”如此说着,李婉向后倒了两步,而她脚后不凑巧有块石子。 脚那么一崴。 身子向后一斜。 眼瞅着李婉要摔倒。 她若是在这儿摔倒,别说有无大碍,只是脏了衣裳,就得立即回去,万一再给其他人看见……她脸上已经满是慌乱。 一只手急忙扶住了她的肩膀。 “县主,小心。” 黎公子的手,原本是要抓住她的胳膊,她下落得快,手就搁在了她的肩膀上,而他的胳膊也贴向了她——瞬间,转变为了搂住的姿势。 轻柔的声音。 温热的呼吸。 不知是谁的心跳,扑通,扑通,从一侧扑通到另一侧。 黎公子重复了一遍:“请县主小心。” 李婉回过神来。 黎公子自然是赶紧松开了手,脸朝向另一侧,可当时的李婉还没站稳,不知脚怎么又是一崴,竟然倒向了对方。 公子更是没料到。 躲开已经来不及。 他只好接住美人——李婉此时正扑在他的怀中。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树上的柳微望出去,只见三个年轻女子往这边走来,等她再回头看这边时,两人却是在相隔五步远的地方,男子朝向来人的方向,女子微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裙摆,前面跟着的两个丫头,不知从哪儿钻出来,一左一右,站在女子的身侧。 “二哥哥。”当头是一身紫裙的女子,她快步走到黎公子身侧,眼神看向几步开外的李婉:“我到处找你,没想到,你在这儿幽会美娇娘。” “明慧,切勿胡言乱语。” 黎明慧饶有兴致的看一眼黎奕霄:“你紧张什么?咱们几个都是从小一块儿玩到大的,相互之间说个笑罢了,这里又没有其他人,你们说是吧?” 黎明慧转身去看身后的两人。 其中一位红杉女子,朝黎奕霄点头:“黎二公子。” 黎奕霄只是点点头,随后向后点了下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祝各位今日赏花愉快。” 唯一的男士离场。 “我去那边瞧瞧。”李婉抬步往另一侧走。 “等等。”黎明慧上前拦住她:“县主为何着急走啊?不知情的,还以为你心虚了,难不成你真在此处与我二哥幽会呢?” 李婉皱眉,冷声道:“我不同你计较。” “娇娇,你看她,还生气了?”黎明慧笑着看向旁边的许娇。 许娇朝李婉点了点头,则说起李婉来:“说笑也要分个生疏,你同我这样说话就算了,怎么能跟蓬莱县主也这样了?县主本来就不爱同我们这些俗人走动,今日能来杏园,已是给足你们黎家面子,你又何必在这里为难人家?再说了,黎二公子才情与相貌皆是上等,哪家的小娘子瞧见不眼红啊,县主就说两句话而已,说不定啊,今后还有可能是你二嫂,你现在在这儿为难她,以后,那就是为难你自己啊。” 李婉转身就走。 黎明慧却是上前拉住她:“县主,我们就是说笑,你可不要气恼。你大我们些,就是阿姐,可不许把我们几个小妹的胡话放在心上,回头就跟二哥告状去!” 原本白皙的脸。 此时,通红一片。 李婉肤白,脸颊上稍有那么一抹红,便是红得明显。 黎明慧说着笑起来,旁边的许娇也捂嘴笑了起来,只剩下一人,呆呆站在原地,她面容尴尬,似乎笑也不是,气也不是,走不是,待着也不是。 第510章 “随你们如何说。”李婉伸手去推黎明慧的手。 黎明慧反手又拉住李婉的手,扭头去看后面那个呆若木鸡的女子:“曲悠然,你不是要找县主吗?” “我……” 李婉看向曲悠然,后者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李婉直接甩手。 提起了裙摆,李婉快步离开,她的两个丫头小跑追上。 剩下仍在原地的三人。 “曲悠然,你瞧见了吧?人家是县主,根本没话同你说。”黎明慧刻意提高了音量,对着离开那人的方向续道:“你也不照照镜子,像你这样的,配同仙女一般的县主说话吗?人家可是蓬莱县主。” 那位曲悠然,红着眼眶,望了眼李婉离开的方向,她急忙低下了头。 许娇在这时道:“明慧你说什么呢?像曲悠然这般丰腴的身姿,那得是前世修了多少的福分才能换来的啊?放眼整个长安,哪家的娘子,能跟她一样,胳膊同大腿一样粗细,腿更是跟石柱子一般,这得多结实啊,而且,面颊如同圆盘,这得多丰润啊!悠然,你不要气明慧,她这个人就是不会说话,姐姐在这里替她跟你赔不是了。” 曲悠然低着头摇头。 “县主不爱同你玩,你今后大可来找我们,我们俩姐妹可是喜欢同你玩的。” 她低着头,却是不点头,也不摇头。 黎明慧给许娇一个“没趣儿”的眼神,续道:“我们去那边看看吧,快开始斗花了。” 许娇刚说了句好,眼睛转向了一侧,不由得皱起眉来:“你们先过去。” 绕过一座假山。 许娇轻轻走到那背对着她站立的女子身后,一抬手,拍到那人肩头。 后者浑身一抖。 “我就知道是你。”许娇皱眉看着眼前跟她有几分相似的女子,声音中带着一丝怒气:“许媚,你来干什么?” 许媚的嘴角一弯,两侧露出甜甜的酒窝,那双明亮的大眼一弯,像是皎洁的明月,她稍稍缩了下脖子,用讨好的语气说道:“好姐姐别恼我,我从未来过杏园,图个热闹来瞧瞧,听闻,今日成安公主要来?” 第397章 簪花 许娇直接说道:“她不来,你回去吧。” “成安公主竟不来?她是那么喜爱菊花之人,今日探花宴,竟然会不来,真是可惜。” “成安公主来不来,跟你有什么关系?” 许媚去拉许娇的手:“好姐姐,我就是好奇嘛,平日里听了她不少的事情,我就想着来开开眼界,看她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传奇人物。我忍不住新奇,偷偷来了,又怕大姐姐生气,我都想好了,远远看一眼,就赶紧回去,你看我,连丫头都没带一个。” “你不带丫头,别人就认识你了?” “大姐姐你别气,我现在就回去。今日惹恼了姐姐,是我的不对,回去任由大姐姐责罚。” 说话间已有几人路过。 许娇微笑着点头示意,旁边的许媚却只是耷拉着脑袋,晃眼一看,让人以为是犯错的丫头。 见许媚如此,她只好应下:“那你就跟在我身边,不要乱跑,今日不仅有各府女眷,各家公子也在宴会之上。” 许媚学丫鬟那般行了个礼:“长安城内第一美娇娘,许家大娘子,请你放心,奴婢今日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一定小心着把你伺候好了。” 给许媚逗笑了,许娇拿手指轻轻摁了一下她的额头:“就你嘴巧!快些吧,咱们得去溢香园了。” 时候差不多了,人们纷纷往溢香园去。 来的路上,张泽易同她说起探花宴大致的流程:“不外乎是赏赏花,说几句,大家把自家的藏花拿出来炫耀一番,有的时候做作些,拿着花念几句诗什么的。哎呀,我一向不爱这些,要不是今日婉儿会来,我肯定不会来,你看,我哥从来不参加这种宴会。” “你是说你二哥?” “我大哥更没这闲工夫。” “你二哥可定了亲家?” “他?”张泽易瘪嘴:“哪家瞎了眼才会把闺女嫁给他。” “为什么?” “他可是流连花丛中的蝴蝶。” 刚想着张泽易,他就来了,脚步匆忙,四处张望——应该是在找她吧? 她赶紧从树下跳下去。 “我的天!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她指了指上方,张泽易昂头望了一阵:“你从天而降啊?别说其他了,赶紧走吧,‘斗花’要开始了。” “斗花?” “比一比,谁家的花最美,我同你说,这环节是最有趣的,比输的人还会哭鼻子,可好笑了,真是特别有意思。” “走吧,咱们去看笑话。” 张泽易“嘿嘿”笑,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下来,看着她说道:“跟你说话,有意思多了。” “那你跟谁说话没意思?” “还不是……哎呀,没什么,赶快走,我刚刚才听说贤王会来,也不知道他来凑什么热闹。”他又嘀咕了一句:“对了,人家是来捧场的。” “贤王又是谁啊?” “贤王……”他挥了挥手:“我下次再跟你说,马上到溢香园,里面应该是分开坐的,你跟在我身旁,最好别说话,尤其是跟那些女的,她们麻烦惨了!” 她还以为是男女分开坐。 第511章 结果不是。 溢香园——花园里面的花园。 中间是一个类似于凉亭的地方,亭子四周是一盆盆菊花,最里面有个类似展示台的地方,凉亭以外,围绕它的是一个个临时搭起来的帐篷。 白纱罩子围了左右后三面,上面是巨大的花洒一般的顶棚,橙红的花蕊,明黄的花瓣,要是从上空俯视,一定能看出这是一朵向日葵。 一个帐篷里坐着几家人。 先前她看见的紫裙女子和红杉女子,她俩在同一个,里面还有李婉“投怀送抱”的公子,隔壁的帐篷里是李婉和另一绿衣女子,两人正在说话,看样子挺亲密,再旁边的帐篷,里面则有那个过于丰腴的少女,曲悠然,还有几位妇人打扮的女子,剩下的帐篷,就是他们所在的这个,多是男子,有几个女子不过是端茶倒水的丫头。 张泽易喊她坐下。 外面正在搭第五个帐篷。 “看样子是真要来。” 她低声问道:“贤王?” 张泽易“嗯”了一声,不再说其他,招呼她吃东西:“不能白来,先把肚子填饱。” “你看其他人都没吃。”她示意他别吃了。 “其他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县主在对面看着。” 他立即放下手中的糕点:“对了,她说我的糕点做得不错。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她还说了其他的吗?” “她……”他弯了弯嘴角,却是憋住了没笑出来:“没说什么了。” 她的目光当时正落在对面。 那俩来了——黎宥谦和许浪,这两人走进黎明慧和许娇所在的帐篷,几人相互寒暄着,帐篷里瞧着十分热闹。 “那个是谁?” “白衣那个?黎奕霄。黎家老大是黎宥谦,他是老二,旁边那个穿紫色衣裳的女的,她是小妹。” 张泽易所说三人,皆是黎家嫡出兄妹,至于后面的庶出儿女,他自然是不认识。 “这个人怎么样?” “我跟他不熟,主要是玩不到一块儿去,他跟我大哥挺熟的,能跟我大哥相熟,那人应该还不懒。” “既然跟你大哥相熟,那黎宥谦?” “他啊……”张泽易还满是瞧不起对方的神情,没说其他,只是瘪了瘪嘴。 帐篷里的人相互寒暄,张泽易却只是干坐着。 第五个帐篷已经搭好了,一位衣着华丽的妇人来到溢香园,其他人纷纷起身,角落里的张泽易依旧坐着:“那是黎夫人。” “你不起身?” “怕什么?”他又低声说了句:“我这位置好,她根本看不见我。再说了,我才不怕她告我状。” “她真告过你?” “有啊!”张泽易咧嘴笑,得意洋洋的样子:“小的时候,我揍了黎宥谦。” 张泽易跟她说起年幼时同黎宥谦的恩怨情仇,探花宴就这样开始了,如他所说,先是赏花,然后是斗花,斗花就是把自家精养的别致菊花抱出来,请大家赏评一番,最后再评个全场最佳。 或者是前几名吧,可以将花摘下别在发髻上,这称之为——簪花。 男女同款。 男子簪花,亦是一种雅致的情趣。 听闻,有些宴会,还是邀请男子上去跳舞。 “有跳舞的宴会,你捎上我,我还没见过。” 张泽易拍拍胸脯:“没问题!你要看跳舞,回头,我给你跳一个,我跳得非常好!” 同张泽易聊天时间打发得很快,不过有个事情,引起了她的注意。 第398章 真假才子 众人评花的时候,挑选出了几盆别致的菊花,其中一盆,她怎么看都觉得熟悉……好像就是当初在淮安时,有人给她送的盆菊花,但她又记不清楚了。 花嘛,大同小异。 如此想着,莫名的,她想起了李砚。 同他分别时还是年前,眼瞅着再两三个月,又是一年,他的模样似乎都模糊起来。 她用鼻子“哼哼”两声,还说有麻烦去什么地方找他来着,老窝都给人端了,没见着谁帮帮她,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们也没什么关系,上面有府衙二把手,甚至有东洲柳家,他能帮上什么忙? 一切丢了就丢了。 人在就成。 最庆幸的一点——当时手里头的现钱,还有能结的货款,以及一些现场的货物,芳草所说的“半壁江山”,全都给了独眼老六。 不管怎么说,总比拱手给了什么刘万金,什么伏义才,给了这些人要好。 有的时候夜里睡不着觉,天马行空想着,她在想,李独眼会不会有什么特异功能啊? 要不然他怎么如此及时的赶到,并分走了“半壁江山”? 这个问题她是想不通的。 不想那么多了,反正,他当时说今后要还她的。 簪花的环节也差不多了。 接下来就是换地方,黎家招待大家吃个午饭,张泽易准备开溜:“这顿饭吃得不容易,吃口酒,就要让作诗,我怕是只能干瞪眼。咱们出去,我请你去吃好吃的,西市有几家……” 张泽易的话被打断。 “这不是张小公子吗?你怎么藏在这儿?” “我就听人说你来了,既然来了,你为何躲着藏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怕了!” 来人是黎宥谦和许浪。 第512章 一听这话,张泽易刷一下站了起来:“我怕什么了?” 许浪一副和事佬的样子:“黎兄你好好说,咱们都知道张小公子是个火爆脾气的。黎兄也没其他意思,上次斗诗,一首《望瀑布》,那可是惊艳全场,如今来到这杏园,正是张小才子大放光彩的好时候。张小公子,你也别谦虚,作一首好诗,给大家听听,免得有人说……” “说什么?” 黎宥谦笑道:“说你是假才子。” “你才是假才子!” “我没说我是真才子。不过,你要是今天作不出诗来,别说好诗,连诗都作不出来,那上次的事情,我可要给大家仔细说上一说。” “那怎么不是我作的?你当时不在那里吗?” “当时大家都吃了酒,这哪里说得清楚?” “你——” “既然你是真才子,何必怕这种流言蜚语?” “来,什么主题,咱们今日斗诗!” 一时间帐篷里热闹不已。 全场只剩一人。 心那叫一个拔凉拔凉的。 她也不好去拉张泽易,相劝的几声,根本说不出口,战事发生得十分迅速。 对方几句话就挑起了战火。 他还豪气应约——斗诗? 他还要斗诗! 苍天呐……她还是先走一步吧。 某人倒是反应灵敏。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来,我们去斗诗!” “在下才疏学浅,大才子,你去应战吧。” “有你在,我才有灵感!” 许浪看着她问道:“张小公子,这位是?” “我的朋友。” “不知是哪家的娘子?” “关你什么事!”张泽易瞪眼道:“她的身份你少打听。” 几人转换地方。 就在这之前,溢香园外,来了一行人。 走在前面一人,又是点头又是哈腰,脸上的笑容那叫一个灿烂:“这边请……探花宴的花魁,已经评选而出,正是黎家的一株皇菊……” “嘘。” “什么?” “安静点。” 男子站在进园后的影壁一侧,这里地势稍高,正好能够看见不远处的凉亭,几个帐篷尽收眼底,其中一个帐篷前,似是好生热闹。 帐篷外十几人分开了。 走在当头的人他认识,黎宥谦和许浪,而后的是张家小公子,他已经听闻,张小公子近来在金萧楼作出一首好诗。 他不由得勾勒嘴角。 张小公子又要作诗? 笑容在下一瞬凝住——张泽易正拉着一人。 那晚隔着一层白纱,外面的人看不清里面,可里面却是有着灯光,他完全能够看清她的容貌。 “殿下?” “你们都退下。” 男子吩咐其他人散开,身旁就跟着一个侍卫,他俩往人群所在的地方而去。 兰香阁。 专门用来举办宴会的地方,敞亮的花厅,精致的糕点,人们依次落座。 这一次,张泽易坐在当头的位置。 他率先开口:“说吧,怎么比?” 许浪起身,向众人举杯,先是寒暄了几句,再回到这正题上:“……张小公子今日状态颇佳,想必,一定能再作出一首好诗来!既然如此,咱们大家伙不如都来斗一斗这份才情,依我看,就以一炷香的时间为限作诗,至于主题,既然是探花宴,菊,以菊花为主题如何?” 许浪看向张泽易。 他歪着脖子,斜眼看着他:“没问题!” 许浪去看黎宥谦:“黎公子,你觉得如何?” 黎宥谦笑了起来:“既然他都没问题,我又能有什么问题了?我肚子里虽然没什么墨水,但作诗,我还是能作上一两首。” 两人对视一眼。 其间意味不再多说。 许浪邀请其他人也作诗,到时候大家一起赏评,当然,着重是评价张泽易的诗句。 黎宥谦让人去取纸笔。 “张泽易的才情……跟他大哥比起来,那叫一个南辕北辙,早些年,陛下亲自考过一次,轮到张泽易,他憋红了一张脸,连一句,一句都说不出来!当时,我可就在现场!” “那首《望瀑布》你知道吗?” “知道是知道,说实话,我根本就不信,当时是在什么青楼里面吧,里面原本就有些颇有才情的娘子,保不住是哪个头牌所作的诗句。” “没听说哪家青楼的娘子有如此才情啊!要真有这么个人,她的名头,不可能没有人不知道!” “也别说其他,咱们今日就看张泽易如何作诗吧。” “你们也别瞎猜。年幼是年幼,如今是如今,说不定哪日就开窍了,这首诗还真是张泽易作出的诗句。哎,再不济,他能作出一首完整的诗,已经算很大进步了,他,咱哥几个,谁还不知道他啊?” 第399章 作诗 兰香阁外。 透过窗户缝隙,侍卫低声问道:“殿下,为何不进去?” “我倒要看看,上次的事情,是不是也是她。” 贤王不再解释,侍卫不好多嘴。 两人站在兰香阁外,其中一扇窗,掩着,只有一条狭窄的缝隙,透过那条缝,恰好可以看见背对着窗户的张泽易和他身旁的柳微。 第513章 柳微将自己的脸埋进了双手中。 真后悔来。 来跟他见什么世面? 简直就是找麻烦。 那晚在金萧楼,特意戴了一副狐狸面具,目的就是藏好身份,尽管她没什么身份,可她还是要尽量低调,看看现在,许浪看她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张泽易要是知道她此时的想法,一定会说上一句:“那你怎么不接着戴面具?” 拜托。 大哥。 这里是哪里? 周围都是什么人? 她要在这里戴面具,不用问,保准所有人都盯着她看,猜测这位特殊人员的特殊身份。 谁知道人家两三句,张泽易那么快就中招啊? 显然——黎宥谦和许浪是早有预谋。 当她在反思自己的时候,张泽易一个劲儿用胳膊肘撞她:“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一炷香的时间。” 她抬起脸来:“一炷香的时间,你能作出一首诗吗?” “我必须能啊!” “非常好。那我……”她动动手指,示意自己先走一步。 “师傅。”前一秒还是嘚瑟的表情,下一秒,对着她就是一张要哭的脸:“我能作一首诗,不说一首,十诗百首都没问题,可是,要达到《望瀑布》的水准,我心里清楚,我现在就是那个江郎。师傅,你帮帮我,婉儿,婉儿还在那边坐着了,能不能捕获芳心,成败就在此一举!师傅,你帮帮我啊,来生,我为你当牛做马,上刀山下火海,那叫一个在所不辞!” 闻言。 她嘴角一抽抽。 来生? 下辈子谁认识谁啊。 见她不说话,张泽易侧了侧身子,用其他人看不见的角度,对着她,双手合十:“求求你!你要什么,不管你要什么,我都满足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笔墨纸砚已分发完毕。 每人面前皆有纸笔。 许浪走到正前方:“那我可点香了?” 小铜炉内一炷香,烟雾袅绕。 室内安静下来,只有细微的声响,上座,黎宥谦慢悠悠展开纸,提笔,沾墨,他看了眼不远处的张泽易,扬起嘴角,眉眼间全是鄙夷。 张泽易正好跟他对视。 黎宥谦特意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笔,一挑眉,随即低头,落笔就开写。 胸有成竹。 一气呵成。 接着就是笔杆子重重搁在桌面的声响。 “黎公子居然写完了?” “哇,这也太快了吧?我还没有头绪,他已经写完了,黎公子才是真正有才情的人!” “黎公子的学时算不上绝佳,倒也是出众一类,长安城卧虎藏龙之辈本就多,不过是被艳压了光彩罢了,如今看来,那日的传闻太不真实,那首《望瀑布》应该是黎公子所作才是!” “极有可能!黎公子一向是豪爽大气的一个,说不定是张小公子抢了人家的诗,碍着两家的情面,黎公子不好多说什么。” 一炷香已过半。 四周的话传入张泽易耳中。 他的双手都握成了拳头,眼睛里冒着火光,一副马上就要吃人的表情。 尤其是收到黎宥谦的挑衅。 现在还有一些人作诗,其中五六个,已经放下了笔。 而张泽易面前,仍然是一片空白。 许浪在这时走了过来:“张小公子,这没看着那香?” 张泽易不说话。 “你是否需要延长时间?倘若需要,吱一声,我替你向在场所有人说说,咱们再给你延长一炷香的时间,哎呀,依我看,你想要多长的时间,大家伙都能答应。毕竟,你即将要拿出一首好诗,得佳作,实不易。” 他憋不住:“你滚远点。” 许浪面色一沉:“等着你的好诗。” 许浪一转身。 他一把拿起了笔。 当即,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师傅,你到底想出来没有?” “那日,几句话的功夫,一首好诗就出来了,今日怎么需要那么久?” 墨滴到了纸上。 浸透了好几页。 他横着眉喊道:“纸,再给我拿点纸来。” “好几张纸都不够?看来,张小公子,今日所作不止一首诗啊!”许浪的声音当中带着几分讥笑。 新上一叠纸。 他再次一把抓起笔来。 “管他那么多,我不信,我写不出一句诗来,不就是菊花嘛……” 张泽易在纸写上一个“菊”字。 然后…… 他写不下去了。 “后面写个花字,下一列,继续,你看我做什么,你接着写,我说你写,赶紧的,一炷香的时间马上到了。” 低着头。 一阵奋笔疾书。 他得赶在铃声响起之前,把卷子抄完! 香烛旁的许浪,紧紧盯着那最后一截香,急忙大声喊道:“时间到,停笔!” 几乎同一时刻。 张泽易将笔杆子一扔。 “写完了!”他扬起了下巴:“没错,我就是写了两首诗!” 柳微转头看着他。 如此自信的脸庞。 要不是他姓张,估摸着,他早投胎了八百次。 “你写了两首诗?”许浪快步走过来。 第514章 张泽易将手一把摁在纸上:“看归看,别给我吞了。” 许浪瞥他两眼,紧着将目光投向纸上的诗句。 全场寂静。 直到黎宥谦的声音响起:“如何啊?” 许浪这才回过神来,他不再看张泽易,反而是看着他身旁的柳微。 微闭双目。 再睁开眼时,他的面上带着笑意。 许浪拍了两下手:“今日斗诗,实在是很有意思。大家都写完了,那就挨着先后顺序,咱们一起鉴赏。” 许浪转身看向黎宥谦。 黎宥谦起身,一只手搁在胸前,一只手背在身后,他不急不慢说道:“今日时间紧,我这首诗较为粗陋,给大家见笑了。” 众人洗耳恭听。 “家家菊尽黄,黎园独白霜。” “全城花落尽,一枝傲群芳。” 兰香阁内瞬间响起掌声。 “好一个黎园独白霜!” “好一个一枝傲群芳!” “黎兄好文采!当真是天资不凡,颖悟绝伦!” 黎宥谦看了眼黎明慧,再笑着同他人说道:“献丑了。” 第400章 封笔 有人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跟我的相比,那确实是献丑。” 忽然来的这么一句,声音不大,真的不大,可不凑巧,刚好碰见那停歇的空档。 于是呢……话声无限扩大。 黎宥谦气歪了嘴,他指着张泽易:“张大才子,来吧,把你作的诗念出来,大声点,让我们都听见!” 张泽易“噌”一下站起来。 “你!” “把耳朵掏干净!” “仔细听好!”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纸,以“铿锵有力”的方式,大声念道:“故园三径吐幽丛,一夜玄霜坠碧空。多少天涯未归客,尽借籬落看秋风!” 他的语气跟这首诗的意境……并不相宜,然则,不妨碍这是一首好诗。 一屋子的寂静。 所有人望着他。 没有任何的反应。 见此,他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跟自己嘀咕道:“我写不出来,可是我懂啊,这首诗……明明很好的……啊?” 他清了清嗓子,续道:“下一首,你,给我听好了!待……” 他盯着那字。 笔迹之潦草。 努力的回忆,脑子里却是空荡荡的,再看在场众人的反应,突然就慌得不行。 他急忙坐下,指着那一列字,在柳微耳旁催问:“这后面是什么来着?我不认识这字儿了!” “待到秋来九月八。” “哦!我想起来了!” 猛然一拍桌,他又“蹭”一下起身,盯着黎宥谦,这一次,他用鼻孔对着他了:“我写得太急,一下子忘了,我现在念一遍,你,还有你,你们给我听好了!” 中气十足。 信心满满。 话语里带着一股子——杀气。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这气势相当到位。 在座众人一愣,随后,就是一惊! 这作诗的水准……张泽易莫不是终于被解开封印的诗仙吧?! 顺利出圈。 张泽易彻彻底底的火了。 特别是第二首诗,配上他原本火爆的性格,没有人质疑,这首诗绝对就是出自张泽易。 除了他,还有谁能写出这种诗来? 借咏菊以抒抱负。 其境界瑰丽,气魄恢宏,笔势刚劲,格调雄迈! 读这几句诗,脑海中,就是张泽易身披甲胄,手擎长剑,气冲霄汉的英雄形象! 也有人分析第一首诗。 那或许是不为人知的英雄背后。 清新淡雅。 浅近直白。 这首诗写菊花高傲的品质,不铺排张扬,却内涵丰沛,在淡然中凸显其品质。 那些沦落天涯的文人骚客,借篱落看秋风,满是衰飒的秋意。 而菊花一向是隐士、高洁的象征。 一夜之间,张泽易涨粉无数。 当时的兰香阁。 张泽易看着众人的神情,那种惊讶、兴奋、欢喜、崇拜的眼神,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从出身以来,他从来没见着谁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胸口上下起伏。 深吸一口气。 长出一口气。 对了,再看眼黎宥谦,他瘫坐在位子里,发着呆,满脸皆是挫败,哈哈哈,张泽易内心狂喜——今日终于是报了大仇! 一辈子能作几首好诗啊? 能有一首,已经是上辈子积了大福! 而他如今有三首! 哈哈哈,从此以后他就封笔——做到真正的江郎才尽! “怎么样啊,请大家鉴赏,不用客气,尽管说,哪里有不好的地方?” “黎公子,你给掌掌眼?” “许兄,你也给我评评?” 柳微拿胳膊肘撞他:“可以了啊,当心人家一会儿回过神来,问你是怎么写出来的。” 他翻转手掌:“手写出来的啊!” 她对着他竖起大拇指。 他则露出一排白牙来。 “你要不走,那我先走了。” “你在外面等我下,趁着这个好机会,我去同婉儿说两句。” 第515章 “现在?” “不然呢?” “那我出去等你。” 张泽易朝着角落里的李婉走去,众人的目光紧紧跟着,更多人索性跟他一起过去。 柳微踮起脚看了眼,赶紧离开兰香阁。 他倒是高光时刻……对于李婉来说,那就是社死的时刻。 黎宥谦疾步出兰香阁。 一个女子跟着跑出。 柳微趁此出去。 窗外站着那人的眼光也跟着出去。 出了兰香阁,回到凉亭处,她凑近了打量那几盆菊花,原本正在收拾的婢女停下手中的活计,等她赏菊,她也没什么好赏的,只是近距离看了看那盆似曾相识的菊花。 往溢香园门口去,此时外面没看见什么人,刚走上台阶,她听见门外有人说话。 一道娇嫩的嗓音。 话语里带着撒娇的意味。 “黎哥哥,你可别上了他的当,谁能在那么短时间内,作出两首诗来?他不过是早有准备罢了。黎哥哥所作之诗,媚儿一听就记了下来。” “家家菊尽黄,黎园独白霜。全城花落尽,一枝傲群芳。” “这气度那可是无人能及。” “黎哥哥,你不要恼怒,当心气坏了身子,那可真是不值当。” 紧着听到女子压低声的一声:“啊……黎哥哥,你干什么啊?” 没听见其他,只有离开的脚步声。 她从门边探出个脑袋来。 见到黎宥谦拉着个女子往一侧去。 不远的地方有一处假山,旁边是一条小径,再往后就看不见了。 朝四周看了眼,她立即跟了上去。 原本……她是这么想的,今日一事,张泽易是风光了,但人家有“张家”附体,她却得罪了许浪和黎宥谦,许浪应该是猜出了什么,等一会儿,他俩一合计,就会把这账算到她的头上。 因此,要是能抓着什么把柄,或是听到什么一不小心说漏嘴的秘密,她起码有根抓在手中的稻草。 要不去看,那真可惜错过一场好戏。 加快脚步跟上去。 前面那人是黎宥谦,而那女子,她自然还记得,就是那嘴甜人美的许媚,许娇的妹妹,不过是亲妹,还是庶女,她暂时不得而知。 从许媚跟黎宥谦说话的亲密程度,她猜测两人私底下见过几次。 郎不一定有情。 妾定是有意。 穿过一条幽深的小径,再往里,居然连着一处小院,院门半敞着。 左右无人。 院子里传出女子的惊呼声:“黎哥哥!” 第401章 如此“爱媚” 一声惊呼像是给她摁下倒计时的按钮。 什么倒计时? 倒计时准备进去。 短短几秒,她理了下思路——当时的黎宥谦正在气头上,他独自一人出兰香阁,许媚应该也是偷偷跟上去,再后面就是她,所以,她走到溢香园门口的时候,能够听到许媚说话的声音。 她那几句话,没多大问题,但始终不合礼数。 紧着。 两人离开的脚步声。 她探出脑袋,看见的是黎宥谦拉着许媚跑开。 一想到这里,下一瞬,她就往院子去了。 普通的院子。 门半敞开。 停在门一侧,微微往里一探——没人。 眼光旋即一扫,视线落在院子内一间屋子里,这里只是个一进的院子,进大门一个空院,正对着一间主屋,旁边各有一间角屋,院子应该少有人来,空院两侧生了不少青苔。 声音从主屋传来。 主屋的门,没关。 门应该本来是关着的,此时,右侧被推开,门向内,门板与门槛成九十度。 这样一来,她正好可以猫着腰,躲在右侧的门板后往里瞄。 等她靠近,发现左侧的门后是一道屏风。 屋子里堆了许多杂物。 往右边一扫,七八步外,恰巧是一道帘子,里面的声音小,她听不见什么,于是乎,蹭一下,她闪身到屏风后。 刚刚在屏风后蹲下。 忽然。 眼角余光一扫,先前她所在的地方,就那右侧门后探出个脑袋瓜子。 哎哟我的天,他要是发出什么声响……这不正好把她暴露了吗? 她赶紧嘘声“嘿”一嗓子,伸手,对着那男子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 男子“心领神会”,跟她一样,蹭一下,也躲到了屏风后面。 下一瞬。 她一手拉住他一只胳膊,一手摁在他的嘴上,双眼盯着他的双眼,在他耳边说道:“里面有人,别发出声音。” 再下一个动作,她紧贴着屏风,小心翼翼的移动,将两人的位置变换了一个方向。 为什么换方向? 废话——要是有个什么,必须得她第一个跑啊! 男子“乖乖”没动。 可他张了下嘴,嘴唇扫过她的手心,本来就出着汗,这感觉有些痒。 她不放心,加大了力气,继续摁住他的嘴。 里面终于是有了进展。 “黎哥哥,你干什么啊?这,这使不得……媚儿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可是,要是给人知道了去……” “媚娘,你不是说喜欢我吗?” “黎哥哥……媚儿是……是说倾心于你。” 第516章 “那不就行了?你知道我心情不好,那你就让我心情好点,今日的事情,可是你大哥给我出的主意,你是他妹妹,你必须得补偿我。” “黎哥哥,黎哥哥,你别……别啊……” 这说着“别”,那娇媚的声儿,怎么听得就是欲拒还迎的套路? 屏风后听着的某人那都是一个心痒痒。 许媚不仅长相甜美,娇嫩可爱,说话的声音,温温柔柔,在这个时候也是不急的,像是一条潺潺的小溪,此刻的小溪,被搅弄一番,不由得带上些娇媚的呼吸声。 柳微正透过屏风努力往屋子另一侧打量。 在她身侧的男子。 他也正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那晚天色昏暗,虽说借着光,看了两眼,但不如此时此刻,两人离得如此近,他甚至能数清她的睫毛。 她不似长安女子惯有的柔弱。 光是个子就要高出一大截,身形有些像他府内练过武的侍卫,只是说较为紧实,她身着一身骑马服,腰间别着一根皮革的带子,并无装饰物,那带子勾勒出她的腰线,以及臀线……他没继续往下看。 只是说脸。 她的脸是不常见的一种美。 看着她的脸,他不由得发起呆来,不知过了多久,里面传来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 她一个女子……居然躲在屏风后,听这种事情? “不行!” 许媚拉紧自己凌乱的衣衫,她奋力往门边跑去。 黎宥谦急忙跟上。 两人转瞬就到了门边。 黎宥谦拉住即将跑出去的许媚,双手钳住她的双肩:“媚娘,你听我说。” 又是短短几秒。 惊得屏风后的柳微向里面挤,她扑在男子身上,使劲儿往里挤了又挤。 她的脸在他锁骨的位置。 砰。 砰。 不知道是她的,还是对方的心跳声。 屏风后继续传来声音。 “黎哥哥,不能这样,要是……我今日要是同你,同你这般……今后我要怎么活?黎哥哥,在媚儿心中,你是一个好人,若是……我不会拖累你,可我担心给别人知道了去,毁了你的名声啊!” “媚娘,我娶你。” “此言……当真?” “你把手放在我的胸口。”黎宥谦抓着许媚的手,搁在他的胸口,随后,他拉着她往里面去:“快过来,让我好好疼惜你,媚娘,让我好好爱你。” 两人回到了帘子后。 帘后有个长榻。 接下来没有对话,只有些拉扯衣物的窸窣声。 而屏风后。 柳微直起了身,瞥一眼面前的男子,她再往屏风后看眼进度,黎宥谦的裤子已经掉在地上,按照剧情,至少还得发展个几分钟,可她就不想等这几分钟。 甭管那位是不是渣女。 反正,她不想让渣男得逞。 她抬起手拉住男子的手,给了他一个眼神,下一秒,她拉着男子跑出了屏风。 “谁?” “啊!” 里面的人起码得穿上衣服。 这时间差里她已经拉着男子跑出了院子,顺着小径返回,再朝着另一个方向跑。 为什么带他? 贼喊捉贼,怎么办? 估摸着应该是跑了很远。 她终于停下,这才想起松开他的手,擦了擦汗:“事出紧急,你一个男的,不要太在意哦,对了,你为什么在那里?” “我看见你往里去了,以为里面有什么有趣的。” 他的声音带着些许的磁性。 一点点的低沉。 她盯着他看:“是你。” 以为对方会否认。 他只是淡定的反问一句:“你怎么认出我?” “我记得你的声音。” “你记得我的声音?”他的语气里有一丢丢的欣喜。 “不然呢?”她继续往前走,想找个地方出去,顺便跟他闲聊几句:“你是哪家的公子?” “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士,你从哪里来?” 第402章 缺个东风 “西北。” 她边走着边看了他一眼,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波澜。 “西北哪里?” “一个小地方,说出来你不会知道。” “你可以试试。” “哈萨克斯坦。” 他露出思索的神情。 过了好一阵,他才承认道:“我确实不知。我可以知晓你的名字吗?” “你不知道?” “我并不是无所不知。” 见他态度还行,她直接给他说了:“姓柳,单名一个微。” “你姓柳?” “不能是这个姓?” “凑巧了,你跟新来长安城的一个人,同一个姓氏,你知道吧?”他停顿了下,续道:“太子妃。” “你暗示什么呢?天底下,这个姓的多着去了。我要是姓李,那我是不是跟皇室有关?再说了,我要是柳府的人,用得着偷摸着卖书?” “或许是你要给你们家娘子挣几个闲钱。” “我看起来像丫鬟?” 已经走到杏园一处角门。 她不打算折回去找张泽易,今日先离开这里,而眼前这位,她也不打算跟他都说,说起话来有点呛,仿佛时时刻刻都在相互试探。 第517章 “像……野丫鬟。” “啥?” 听见这个答案,她也是无语了。 “那你姓什么?” “鄙人姓李。” “木子李?” “正是。” “那你到底是哪家的公子?” “我不能跟皇室有关?” “你可以是,即便你是,你也是个闲散人员。我瞧你够闲的,喜欢看闲书,喜欢听墙角,闲着没事,你就瞎溜达去吧。” 她抬步要往角门去。 他快步跟上:“下月初五,记得来给我讲新故事。” 距离十一月。 仅有两日。 关于茶楼的装修,每日盯着,紧赶慢赶,仍然延长了工期,眼瞅着装修得差不多了,店小二等人员配置也差不多了,她才想起来一件大事。 平康坊上的这家茶楼,前三世,皆为茶楼,各种原因导致经营不善,关闭或倒闭,当周围商家得知这里还是茶楼,纷纷露出了怜悯的目光:“看这一次能撑多久吧!” 也有人看热闹看得欢快:“赌百个钱,一个月,他们最多能撑一个月。” “呵,我瞅着这次有些不同,哥几个,不如这样,他们要是多挨过一个月,就多一百个钱,怎么样,你们敢不敢赌?” 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么一句话,她盯着几人看着,几人立即就散开了。 先前进去时还开心着,上去溜达一圈,忽然想起一个大事来——茶楼差个管事。 这茶楼跟食铺不同。 “孙二哥的食铺”每个店,面积不大,三个伙计,再加两个后厨,一个店长就没问题,食铺是以套餐的形式,相对于简单,而平康坊的茶楼不一样。 其实,两层的茶楼不大。 以前是那种简约的模式,一个桌子,几个坐垫,就算作一桌,而她要走高端路线,既然要高端,自然要注重客户体验感。 哪里吃茶,不吃吃茶? 来外面吃茶的客人,在自家同样可以吃茶。 所以说,吃茶得看环境。 两层楼,她分割成了九个包间。 整个茶楼还只有包间。 楼下三个房间,楼上六个,每个包间配备得有专门的服务员。 这不是寻常的茶楼,里面的茶,也不是寻常可见的茶,茶楼的管事显得尤为重要,毕竟,她总不能天天搁在这儿呆着。 想念她在淮安的大管事——董吴。 她回去问起淮安那边的消息。 孙大说道:“陈师傅捎了信来,里面提到学府路铺子,已经关了。” 学府路的铺子,指的是“将进酒”。 当时离开淮安,就她和芳草,孙家三兄弟,以及贾碧云,其他人则留在了当地。 “将进酒”被刘万金的人接手,董吴依旧担任管事,铺子里的人没一个被赶走,与此同时,文管事不愿留在印制堂,随后不久,印制堂关闭,而造纸坊开着,据说生意红火。 因着许安的缘故,文管事觉得羞愧难当,被百般刁难后,带着家人离开了淮安。 文管事都走了,董吴竟还给“仇家”打工,芳草几人骂了董吴好多次。 “怎么就关了?” “那刘万金不行啊!” 听到铺子关闭,几人倒一脸兴奋起来。 孙大续道:“具体的,信里没写。” 芳草几人觉得遗憾,却又开始各自的联想。 “小猴,我的牌匾了?” “拿回来了啊!”孙小猴使唤他二哥去拿牌匾过来:“对了,还有那些菊花!” 茶楼的匾额已经做好。 金字。 黑底。 跟其他的相比,瞧着并没什么不一样。 只不过那金字的痕迹不太明显。 等孙小猴拿来匾额,再拿来晒干的菊花,经过她一折腾,她满意的问道:“怎么样?” 几人盯着看了半天,表示不解。 “这还不如雕刻师傅用金粉涂刷上去。” 孙小猴说完,芳草,孙大和孙二一同点头。 “哎,你们懂什么,东家有她自己的想法。”贾碧云补上一句:“独特的想法。” 她换了个话题:“书卖得怎么样?” 孙小猴立即蹦跶起来,原地跳了好几下,连说了三个“好”。 她故意看向贾碧云:“你说。” 《西厢记》一共分为了五册。 第一册 只印刷出来五百本,一本二十文,第二册和第三册同时售卖,考虑到前面的数量,就只是印刷出五百本,显然是不够的,各个书斋已经找了人续写,但他们只能是手抄版。 当时,孙小猴他俩着急忙慌来找她:“我们被抄袭了!” “我们还得多谢他们帮忙宣传。” 印刷版的线装书,这种模式是独特的,虽说淮安早已出现,但里面的内容目前来说是唯一的。 第五册 还是五百本。 “五百本根本不够卖!那文心书斋的掌柜,他找人手抄了五百卷!”孙小猴气得直跺脚。 “你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第四册 和第五册售卖的时间,两者相隔了一倍的时间。 走在路上,有人认出孙小猴,尽管他当时并没有穿马甲背心。 俩男子把孙小猴堵住:“是你吧?我记得就是你!” “什么是我啊?不是我,不是我,我不认识你们!” 第518章 “《西厢记》最后一本什么时候出来,你今日不说清楚,我们……我们就粘着你不走了!” “对,我们就贴到你身上,你上哪儿我们上哪儿!” 第403章 赚点小钱 《西厢记》第五册 只有五百本。 定然是不够卖。 孙小猴不满,但书斋掌柜们高兴坏了,一拿到第五册 ,他们马上安排人誊抄,完整版,精美版,各种版本随之而生。 贾碧云却是淡然得很:“你别急,东家有法子。” 孙小猴负责卖书,贾碧云负责印刷。 在第五册 开卖之前,已经连夜赶着印刷出一整套“收藏版”的《西厢记》。 “收藏版?我怎么不知道!” 贾碧云微微扬起嘴角:“这是东家对我的信任。” 印刷的五册线装书,里面内容不变,每册书皮上印得有一幅简约画——剧情提要,五册放在一起,外面再套上个硬质书壳,金粉烫字。 一本原价二十文,收藏版一套则是一百二。 第五册 开卖的时候,得知有收藏版,原版党立即买了一套。 “咱们这收藏版一共印了多少?” “三千五。” 芳草手指动了几下,瞪大眼:“光是这收藏版,那可就是四百二十贯钱!” 再加上前面零散的数量,《西厢记》差不多赚了五百贯。 芳草直感叹:“这也太赚钱了吧!” 贾碧云却有些忧愁:“也就这一波,第五册 一出来,别人都会誊抄或借阅。” 柳微自然明白。 暂且如此。 一来,锻炼孙小猴和贾碧云的能力,二来,让他们能够帮助那些流浪的孩子,于她而言,这些孩子都是今后的得力干将,随着产业的增加,她需要更多的助力,贾碧云其实很适合做管事,可他才十二三岁,还需要再等上几年。 两个十来岁少年,他们只能管住比他们更小的孩子。 连载小说,反响热烈,市场广阔。 可惜,她没得资格公开卖书。 在淮安的时候,“印书”需要得到官方许可,但在长安,印制不需要,成立书局或书斋“卖书”,必须要几个部门盖章。 奇奇怪怪的规矩。 她想了半天,或许是这样? 此时的印刷术,费钱还麻烦,没几个人去印,且盛行各种手抄版,手抄版的定位是高于印刷版,书斋里借书出去,或者卖手抄版,无所谓,实际上官方也管不着——人家拿着纸笔就可以干,而要用印刷版本售卖,这就必须守规定。 后面有人给她说,这规定本来是用来限制教派在这里的发展。 某些教派会印刷一些宣传页,为给普罗大众宣传,宣传页需要得多,印刷得快,可后来啊,教派没有公开售卖,只是站在街上免费发放,那些经书、法书之类的,也当作宝书相传了。 她用《西厢记》试水一波,后面的隔阵子再说。 茶楼差个管事。 因此,开业的事情稍稍推迟。 芳草得知后问道:“只是因为一个管事?咱们已经投了不少钱进去,装修,招人,还有那什么……服务培训,哪一样可都是钱。” 她则看向孙二:“面点厨娘那边怎么样?” “柴家娘子手艺最好,有,有,有她照看着,应该,该没问题。” “明日是几号来着?” “十,十,十月……” 芳草替他说了:“十月最后一天。” “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糕点铺子开张。” “明日几开张?铺,铺子,还没取名。” 翻开她随身携带的小本子,随意翻到一页,目光落在其中一句诗上:“就叫云香酥吧。” 十月的尾巴。 “云香酥”开业。 连夜找牌匾师傅整了个牌子,能用就成,不需要那么多讲究。 一大早,挪开门板,挂上牌匾。 算正式营业。 “什么时候开了个铺子?” “这是卖什么的铺子啊?” “那茶楼整了个把月,还没张开,怎么这里突然冒出个铺子来?” 路过的只是路过,倒是周围的商户对此好奇。 就在前几日。 茶楼旁原本有家书斋,她也是路过,见书斋掌柜愁眉苦脸,家里遇见难事,得转了铺子回老家,虽说平康坊的铺子不愁转,但事发突然,想要一个好价钱不容易,找了两个人来看铺子,人家直接往下压了三成。 他就跟她抱怨下。 谁知,她竟要了。 “打九折,现钱,立刻给你结。” “你是不是隔壁那茶楼的?你要我这铺子做什么?” “你到底要不要?” 掌柜的不再问其他,立马去办了手续,拿钱走人。 茶楼始终要开张。 在此之前,得为茶楼宣传一把。 糕点铺子——云香酥,就这样从茶楼里独立出来,制作糕点的师傅原本是孙二,他一个人总归是忙不过来,如今的模式就是新菜式由他做,得到她的肯定,以及大家伙的试吃认定后,他再教授给徒弟,柴家娘子就是糕点铺子的厨娘。 柴家娘子是一位丧夫的妇人,不到二十三,带着个五岁的女儿,日子过得不易。 柴娘子做糕点有天赋,勤奋好学,孙二特地带她见了柳微。 第519章 “东家说一声,这铺子就开了……咱们这铺子在平康坊里,这里吃食倒是不多,不知道生意好不好做。” 后厨里另一位厨娘说着,语气里满是担忧。 柴娘子把做好的一批糕点放入蒸笼里,这才转身说道:“放眼整个长安,咱们的糕点,那都是独一份,味道也是真的好,别人没吃过,你们几个是没尝过吗?” “好吃是好吃……可是……俺也没吃过其他的糕点,平日里哪有闲钱买糕点啊!” “咱们好好做,做得好,自然卖得好,其他的别想那么多。好了,大家快做吧,别耽误了一日的好时辰。” 铺子分为了两个部分,前厅和后厨,三个糕点厨娘在后面,前面同样三人,一人收银,两人分拣打包。 跟街上其他铺子不同,客人只能在窗口位置,看见几款样品,决定要买哪款糕点。 开张半个多时辰。 有人路过,却始终没人上前,铺子没卖出一份糕点。 又过了半个时辰,孙小猴和贾碧云来了铺子,他俩端着小托盘,走到门口周围。 “走一走,看一看,云香酥新鲜出炉的糕点,千万别错过!” “今日开业,所有糕点,可以免费试吃,大家都来尝一尝咯!” “你吃不了亏,上不了当,不吃白不吃啊!快来尝一尝啊!” 隔壁铺子的掌柜抄着手,冷眼瞧着:“依我看,不要钱都没人吃。” 第404章 排起了长龙 “不要钱都没人吃?老冯,为什么这么讲哦?” 被称为老冯的男子一点不客气,说话声音一点不小:“你知道那铺子一个糕点,卖多少不,就一个,要三十八个钱!” “什么?一个要三十八!这……”这胖乎乎的男子瞠目咂舌,缩了缩脖子,脸上忽然露出狡猾的笑容来:“不吃白不吃,我去试试那三十八一个的糕点,反正说是不要钱。” 老冯伸手去拉那男子,可惜抓了个空:“你不要这么没出息好不?” “这有什么干系,我就尝一尝。”男子“嘿嘿”笑着,埋头往那人越来越多的地方钻。 老冯双手抱胸,靠在自己铺子门边直哼哼,一旁走来再隔壁铺子的王掌柜,他将双手揣在宽厚的袖子里,对着老冯挤眼。 老冯盯着男子身上的厚衣道:“王掌柜哦,这才几月天,就穿上寒冬腊月的衣服咯?” “你不冷?” “你身子骨虚哦。”说了那么一句,老冯转头瞥一眼路中间:“赶快去尝一尝那不要钱的糕点,趁着功夫补一补。” “冯大掌柜,你这是改行卖醋了?” “卖什么醋?” “你一卖砚台的,在这儿眼红一间糕点铺子?” 老冯用鼻子“呲”一声:“你晓得那糕点多少一个?三十八个钱!我这砚台才多少一个!” “哎哟喂,人家愿卖多少那是人家的事儿,你要愿意,一块砚台,卖一贯钱,谁能管着你?” “嘿!你这话说得!” “好了。”男子缩着脖子凑近了些,不急不慢说道:“你看看那铺子,都是些女娃子,以为学着点做糕点的技艺,就能开个铺子,她们不知道其中的深浅。还不知道她们这铺子开得了几日,你又何必在这儿落井下石。” “你这话说得奇怪,我什么时候落井下石?” “是我说错话了,这天冷,我回去待着。” “你别走啊。”老冯拉着男子:“你说得没错。她们不懂怎么开铺子,竟然想出个不要钱就吃的法子,你说,既然可以白吃,谁还花那钱去买?我说得也没错,糕点的价钱太高了,我不信有人会掏钱买!” “你说得对。”男子重复几遍这话,手依旧揣在袖子里,一边缩着脖子往自个儿的铺子去。 老冯见他走了,心里头不舒畅。 他什么时候看漏过眼? 前面的茶楼,当初开业的第一日,他就看出这铺子开不了多久,当时跟周围铺子掌柜打了赌,人家输了,却没有拿出原本说好的钱,他心里头不舒服。 始终就是几个钱,不拿就不拿,可他们得承认他所说不假。 老冯闷闷不乐。 让伙计搬了个小榻,坐在门口,望着那糕点铺子,看今日到底有几个傻子花这钱。 果然如此。 白吃的人多,一听见价钱,立马掉头走人。 见到这局面,老冯稍微好受了些。 他喊了伙计出来替他望着:“你给我看好咯,有几个人花了钱买那糕点,等我回来给我说,我去前头找佟掌柜聊聊。” 老冯双手背在腰后。 慢悠悠走着,隔一段距离,回头看一眼那糕点铺子,直到拐弯后再看不见那糕点铺子。 佟掌柜跟老冯是老朋友。 当他说起平康坊开了家糕点铺子,并且单价接近四十文钱,佟掌柜跟他一模一样的想法。 普通百姓,在外买点什么饼子充饥,几个钱,稍小资一点,下个馆子,不过二三十文。 “只是个糕点,就要四十,都是笑死个人了!走走走,老冯,咱们一起去看看热闹!” 俩老友边走边聊,等他们快回到平康坊时,正值晌午,刚拐了个弯,就看见前面有一个队伍。 “这是什么啊?” “不知。” 两人盯着那单排的队伍,往前望,望了好一阵,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第520章 继续往前。 走着走着,来到了队伍的尽头。 “这是啥?云香酥?”佟掌柜盯着牌匾上的字,念叨一遍,随即回头去看那队伍。 好家伙! 如此长的队伍! 这糕点铺子本就在茶楼旁边,而茶楼再往前,连接着宣阳坊,而这支队伍,相当于排了整整一条街——整个平康坊啊! 有人排队,也有人在附近看热闹。 “他们这是在干嘛啊?” “排队啊!” “排队干嘛啊?” “哎,你可不知道,那里开了家糕点铺子,滋味一绝,绝对整个长安城头一份!” “话是这样说,味道是好,价钱也是好。” “买回去送亲朋好友,这可是一份难得的心意所在!里面有一款糕点,特别适合家中长辈和幼小,滋养心肺,调理脾胃,总归吃了就是好啊!” “我也来买一个。说是有个叫作状元酥,吃了能考上状元啊!” “真的假的?!” “这年头有钱念书了,也不差这糕点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再说了,这味道是真不错,心情好了,我儿的书也能念得好!” “小伙子,你是买回去自己吃,还是孝敬长辈?” “我啊……我买给我家夫人。听说那云香酥,专门做给娘子们吃的,甜而不腻,香酥可口,我家夫人过几日就要生孩子了,给她吃两口甜食……” “你可真是重情之人啊!” 排队的人越来越多。 老冯和佟掌柜对视一眼,佟掌柜迈步往后面走去。 “佟掌柜,你去哪里?” “我去排队。这云香酥里到底有什么厉害的,那么多人买,我也去买俩尝一尝!” 老冯急忙去拉他:“哎呀,你别去,这都是骗人的,一大早,我就在这儿瞅着,那可是一个人都没有啊!” “我又没瞎!这不都是人,大活人?” “是人,可……” “老冯,你别拦着我,我一定要看看,这铺子里是卖的什么药!”佟掌柜甩开老冯的手,低头往后走,走着就开始小跑起来:“那么多人,我也给我儿买俩,万一真有用了?能中状元啊,那可是天大的事!” 见佟掌柜头也不抬的跑了。 老冯那叫一个气不打一处来,他抬手就掐了自己一把,“哎哟”一声疼,让他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 望着一条街的人。 他又觉得不可能不是在做梦——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多人? 第405章 明日请赶早 排长队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傍晚。 酉时两刻。 贾碧云回到隔壁的茶楼里:“东家,今日给了三百文出去。” “糕点铺里收多少?” “芳草姐姐正在铺子里清点,估摸着还要有一阵。” “成,那你盯着,我先回去了。” 贾碧云快两步跟上:“东家,明日,是否还要安排人?” “继续。今日是六十人,明日增加到一百,一大清晨,就要来排队,后天的量再看。” 等晚些时候,芳草清点出了实际数量。 “三款糕点,云香酥卖得最好,312个,状元红,256个,沁香团子,220个,将近30贯钱。” “排队那些人,虽说每人给了五个钱,但这钱也是真值!” “酒香也怕巷子深!东家能想到这法子,真是绝了!我当时也想去排个队,看看,尝尝,那糕点到底有多好吃!” 孙二却是问道:“我,我没明白。刚到酉时,铺子,铺子怎么让关了?还有不少排队的人,我,我,我看人家排了大半个时辰的队,连一块糕点都没有买到!” 她问孙小猴:“给发券了吗?” “发了,每人发了一张买二送一的券。” “东家,为什么是买二送一?” “我们的定价不低。大多数人只会买一块,尝一尝,而又经过了一晚,回去一冷静,第二日不一定会来买,买二送一的券,有没有诱惑力还得看明日。” 毕竟,今日极大可能是冲动消费。 糕点的主要目标人群,本来也不是现在这个时候的普通工薪族。 像后世的时候,二三线城市,吃顿快餐,十几二十块,这确实是一顿饭的价格,反观,一杯奶茶,普遍都是十几块,一杯星咖啡,那更是三十多的高价。 连锁面包店,单品的价格越来越高,七八块都是便宜的,贵的在二十多一个,较大的吐司还得三十多,更别说甜品店。 “饭”天天吃。 糕点、甜品却不是天天吃。 这就是其中的差别。 此外,现在还没有白砂糖,“甜”食算不上日常饮食的一部分。 价格自然可以定高。 今日排起的长龙,夜里再经过一波“口口相传”的八卦,明日肯定有来看热闹的,更要制造出一波“一个难求”的氛围。 靠这一波先拉起流量,等后面客流稳定。 “云香酥”出品的糕点,她可是相当有信心。 今日酉时早些时刻。 张泽易路过平康坊。 他原本打算去找柳微,问下茶楼那边的进展如何。 距离杏园探花宴,已经过去几日,只是这几日而已,他忙得马不停蹄,那两首诗传播的速度之快,刚回张府,张夫人立马将他堵住,抱着他那叫一个老泪纵横:“我儿终于是有出息了,大大的出息!” 第521章 靠这三首诗,极其难得,他在张家出了一回风头。 就连他爹,也问了他两句,认可的点点头“你终是长大了,能让我省心。” 张泽易的大哥张泽瑞,特意去他房间看了他:“三弟,你如今是真出息了啊!” 平时一起玩的朋友,甚至,昔日少有联系的酒肉朋友们,纷纷找上门来。 恭维的,朝贺的,什么样的都有。 他面容淡定的拍了拍自己肩头并没有的灰:“正常,谁让我现在是长安城内第一大才子。” 奴仆提示他:“二公子怎么没见着?” “他肯定是感到自卑了啊!同胞弟弟,如今比他有文采太多,太多太多!我们给他一点个人……那个什么……噢,个人空间,让他冷静冷静!” 膨胀了几日。 张泽易忽然觉得“吃水不忘挖井人”,还是该去找柳微聊聊——起码,这三首诗的事情,她一定得烂在肚子里。 给他一分薄面吧。 他发誓,从此以后,当真是江郎才尽。 走到平康坊。 当即,他被那老长一条队伍所吸引。 “兄弟,这是在干嘛?” “你可别插队,咱们都排着队呢!” “排队做什么?” 他想着最近没听见说官府有开仓送粮的事情,难道是哪位大人自己的粮食? 可这几日也不冷。 正如此想着,排队那人指着前面不远处的铺子:“糕点铺子,排队买吃食。” “糕点?” 张泽易就站在原地。 他往左边望出去,再顺着右边一溜看到头。 不由得张大了嘴:“不至于吧?就一个糕点铺子,有那么多人排队要买?难不成,这是天宫来的糕点,吃了能够长生不老?” 排着队的人,前一个,扭过头来跟他说道:“那个沁香团子,说着是吃了对身体好,尤其是家里有老人和小孩的。” 张泽易径直往前面走,走到那铺子门口,正要往里凑,立马有人喊他不要插队。 “我就看看。”他指了指自己的双眼。 铺子门口支着个台面,上面放着三个精致的碟盘,每个碟盘上有四块糕点,底下三个,上面重叠一个,只是看模样,搜索了一番记忆,确实是没有吃过。 看了一眼。 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款糕点上:“这瞧着挺有意思的。嘿,小娘子,这是什么味儿的啊?” “这款是沁香团子,外皮糯糯的,十分q弹,淡淡的甜,内里是金黄肉松,馅儿是咱们的秘方,不能详说,口感略微带着点咸。” “什么是……那个什么弹?” “客人你吃了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张泽易觉得很有意思。 他吩咐人去后面排队。 就在旁边站着等,没等一会儿,只见有人在给前面的人发东西。 “这是什么啊?我怎么没有。” “咱们铺子酉时就闭店了,为表示歉意,我们发一张优惠券,明日晌午之前,前来买糕点,买二送一。” “闭店?你们不卖了吗?你们这是什么时候开的铺子,前几日我记得还没有啊,你们这就不卖了?” “我们的糕点每日限量供应。” 一听“限量”,张泽易忍不住了。 直接走到最前面去,谁愿意跟他换,就给他一百个钱,他立刻来到了最前方。 “客人,请问你要哪款糕点?” “一共就这三种?” “是的,这款是我们的招牌,云香酥,这款是状元红,这一款则是沁香团子。” “每一种给我来十个!” 第406章 不意外的意外 在一众羡慕+嫉妒的眼神当中,张泽易示意他的小跟班将东西拿走,这是一种神奇的感觉——别人买不到,我一次买走好几十个! 由于他买了不少,铺子里几乎不剩,后面那终于排到头的人,忍不住抱怨起来:“怎么一下子买那么多!我可在这里排了半个多时辰!” 张泽易瞥那人一眼,大摇大摆走了。 往宣阳坊走。 等他回过神来,往后倒了好大一截,他看见茶楼紧闭着大门,连匾额都不曾挂上。 茶楼怎么还没开? 上哪儿找人去? 如此纳闷着,他拿过一包糕点,三两下撕开,随意拿起一个就往嘴里放,愣了愣,随即又换了一个。 普通的糕点都是用纸包着,他手中的糕点却是用稍硬的纸折叠成一个匣子的模样,装在纸匣子里,一个纸匣子里有六快糕点,每款两个,恰好就是六个。 纸匣子顶部写着一句诗。 扫了眼,他立即吩咐人给李婉送去两盒。 “赶紧的,说我排了整整一个时辰,才买到的新吃食。” 喊上侍从,抓紧时间,打道回府。 张府。 他抱着两个纸匣子往主屋去,刚进院子,就大声喊着:“母亲!母亲在吗?” 一位年纪稍大的妇人掀开帘子,满脸疑惑的望着他:“小公子有什么急事,如此慌张?” 他大步往里走:“乳娘,我母亲在里面吗?” 他进去的时候,张夫人正从长榻上起来:“儿啊,你……” 他笑嘻嘻举起纸匣子来:“母亲,新鲜吃食,你快来尝尝!平康坊今日新开了一家糕点铺子,滋味独特。” 第522章 “我以为是什么事,不就是糕点?” “哎呀你是不知道,好多人,从平康坊一直排队到宣阳坊,整整一条街全是人,全是排队买这糕点的,我想着买来孝敬母亲,吃上一份新鲜的,那可是排了快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张夫人一脸心疼:“那是什么混账铺子,你是张家的公子,他们居然敢让你等两个时辰!” “母亲,正因为我是张家的公子,不能干那种事情,父亲平日都教诲,儿子都记在心中。”张泽易把纸匣子往前推了下:“儿子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干糊涂事儿,得好好孝敬母亲。” 闻言,张夫人捏住手绢,在眼角摁了摁,一边点头:“我儿果真是长大了,你如今比你二哥强多了。” “哥哥就是哥哥,作弟弟的哪里能跟哥哥比。”张泽易“嘿嘿”笑着。 张夫人亲自接过纸匣子,目光落在那顶面的诗句上,不由得念出来:“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扶栏露华浓,云香酥。” “这家铺子就叫‘云香酥’,听这名儿还挺美。” 张夫人点头,笑着打开:“这里面有三种?” “这个就是云香酥,中间的是状元红,剩下这个叫什么团子……噢,沁香团子,这个说是吃了很好,滋养心肺,调理脾胃,很适合家中长辈,一听到这个,我立即就去排队了!” 张夫人先拿起沁香团子:“那我先试试这个。” 圆形的团子,外皮白色微透,拿在手中软乎乎的,先嗅了嗅,微微发甜,轻咬一口,入口却是咸鲜的味道,低头去看,咬开的团子里面是金黄色的,一条条的小丝。 原本该放下这一半,尝另一种,她却直接把剩下的放进了嘴中。 张泽易在这时端来了茶水:“我最喜欢吃这个。” 张夫人吃了口茶,去拿那状元红。 方块状,粉粉的感觉,跟绿豆糕相似,只有甜味,却不是很甜,她还是低头看了眼:“咦,这是什么?” 状元红被咬开一小部分,靠中间的一个小点,正有暗红色的什么汁水从里涌出来。 “这,这是不是坏了?” “里面是甜水儿,酸酸甜甜的,也还可以。” 张夫人将剩下的部分一起放进嘴中。 外面是粉粉的感觉,至中间,像是涌出了一股清泉,不过这泉水带着酸甜的滋味,甜味压过酸味,淡淡的酸,刺激着味蕾,反倒是一种清新的感觉。 “叫状元红?” “是啊!” 张夫人再次点头:“怪不得。其中的酸楚,只有自己能明白。” 吃了茶水换口。 张夫人继续尝剩下一种糕点:“这个就是云香酥了。” 仍然是先咬一小口。 再低头去细细瞧着。 “我最喜这个。”只吃一口,张夫人就确定了自己的心意,等她把一整个吃完,她已经去拿起匣子里另一块云香酥:“外皮酥脆,我能吃出来,有好几层,里面甜甜的,糯糯的,对我,我再嗅一嗅,熟芝麻的香气。” “既然母亲喜欢,我明日又去买!” “傻孩子。”张夫人一手还拿着云香酥,伸手去搂张泽易:“我儿真好。” 张泽易咧嘴直笑:“母亲开心就好。” “这是在平康坊买的糕点?确实是新鲜吃食,我倒是不曾吃过,这样,让管事明日一早去再买些,与我交好的几位夫人,给她们都送一些去。” 意外的情况下,张泽易给了“云香酥”不意外的助力。 “云香酥”本来就好吃。 生意兴隆只是迟早的事。 “云香酥”凭实力爆红,再加上第二日的大长队伍,排队的人从平康坊排到了宣阳坊。 去宣阳坊的多是荷包富裕的人群,公子哥们纷纷要尝一尝,凑个热闹,添点喜庆。 “云香酥”前排队的由普通人,变成了各家的仆人,中午的时候,原本雇来排队的人都撤走了,免得后面的人买不到。 铺子里的糕点——的的确确是限量的。 生产跟不上。 李婉收到糕点后,看着那句“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扶栏露华浓”,发呆了好一阵子,等她吃过里面的糕点,马上把另外一盒送给了自己的闺蜜。 而在贤王府内。 肆忠低头盯着手中的纸匣子看了半晌:“就,就这?几块糕点?” “这是昨日新开的一家糕点铺子,排队要买的人,绕平康坊一周啊!殿下喜欢新奇玩意儿,这一定得试一试!” 肆忠“哦”一声,续道:“出新杂剧没有?” “还没。请放心,那边一旦出了新本子,小的马上给殿下送来。” 宣阳坊的院子里。 孙大走到柳微身旁,低声说道:“他来长安了。” 第407章 还是有天理的! 柳微先是一愣,随后一喜:“他现在在哪里?” “他找不到我们住的地方,人在怀德坊的铺子里,满苏同我说有人找你,说姓董,我还没去铺子。” “你带他回来。” 孙大张了下嘴,没说什么,点点头出去了。 十一月的第一日,“云香酥”的火爆,让芳草几人忙得晕头转向。 芳草不放心,守在铺子里亲自收银,她最不满意的徒弟满苏,被打发去食铺,在打算盘记账方面,满苏确实没展现出什么天赋,他也不大想跟着孙大去长兴镖局里干活,他自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表示一定会坚持——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暂时先干着“会计”的工作。芳草看着他记得乱七八糟的账,气不打一处来,自从罚他跪算盘以后,满苏就经常跪着了。 第523章 孙小猴和贾碧云,这俩日没印刷和卖书,在糕点铺子帮忙,一个是宣传小能手,一个维持下排队的秩序,晚些时候发放优惠券,做一些解释的工作。如此琐碎的工作,把两人累得够呛,孙小猴挠着脑袋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卖新书啊?” “云香酥”刚开业,生怕出什么乱子,孙二也亲自在后厨守着,亲手做,亲自送到铺子里去,状元红和沁香团子,这俩糕点是在平康坊的铺子里制作完成,作为招牌的云香酥,却是在另外的地方。 云香酥需要烤。 平康坊的后厨,较小,不适合放烤炉。 几人忙乎一天,回去夜已深。 芳草先走进院子,一进厅里,神情僵硬起来,她一眼看见坐着的董吴。 以前在淮安的时候,最开始,董吴只是个医馆的管事,那医馆才多大,他手底下也没个人,就他一人,柳微不在,调他去了几日酒肆……说实话,董吴的能力的确很强,可……那件事如同一根刺,一直卡在她的脖子里,不管怎么想,就是觉得不舒服。 此时她只有一个想法——他还有脸找长安? 她的想法,自然就是其他几人的想法,孙二和孙小猴觉得他人不仗义,不讲义气,孙大没说什么,贾碧云没发表过意见。 她觉得大家应该跟她是一样的看法。 除了……柳微。 芳草站在门口,里面的董吴起身行了个礼:“许久不见。” 芳草硬生生点头,抬步往里面去。 她的眼神落在旁边的囡囡身上:“小囡囡,你还记得我吗?” 其他人在这个时候进来。 另一侧响起一孩子,粗声粗气的声音:“……这长安的鸡腿可真肥啊,果真是不一样,哇,好美味啊!” “大勇哥,你给我舔一口?” “不给,你吃你自己的。” “我的要给小猴哥留着,东家说他一会儿就回来了。” 忽然一道充满惊喜的声音。 “小黑!大勇!是你们吗?” 孙小猴冲进房间,径直往旁边跑去,紧着就是几个孩子的欢呼声。 屋子外热闹极了,里面,似乎没那么尴尬了。 几人都回来了。 柳微从后院进来:“都回来了?那我说几句。我知道你们对董吴有点意见,觉得他这人……他这人怎么这样,居然给咱们的敌人干活?” 此话一出。 温度瞬间转至冰点。 芳草微微抬起了下巴,瞥了眼董吴,后者低着头,脸颊两侧略微发红。 柳微看了眼芳草,续道:“你们这样想,没问题,但如果你们知道他为什么要选择留下,或许你们会有其他想法。” 几人纷纷看着她。 “出事的时候,我人不在淮安,那我是如何得知此事?有人给我捎了一封信,没有署名,上面只有两个字,抄家。当时我正在同江州那边签契约,如果不是连夜出了城,我可能再无法离开江州。” “而我离开淮安,我也只能带走你们几个。” “你们有没有想过,倘若他离开‘将进酒’,陈记酒肆原本的那些伙计,他们怎么办,接手一个铺子,通常做法是大换血,里面的管事和店伙计,一般都会被换掉。” “留下来的才是最难熬的。” 她没继续说。 芳草看向董吴:“那……你怎么又来了?” “铺子关了。事情闹到府衙,刘万金的人早跑了。” “什么事情?” “西北军里订的那批酒。”董吴详细解释起来:“我们交出了第一批货,当时签了契约,第二批货如果不能按时交付,将会有大额的赔偿。” 芳草“噢”了一声:“我想起来,是有那么一回事,我当时还劝姐不要那么写,这不是把自己套进去了,没想到……把他们套进去了。” 芳草忍不住笑了两声。 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们没想到咱们留了这么一手吧,哈哈哈!” 董吴接着说道:“刘万金的人跟那边商量,要赔偿一笔钱给他们,但他们不要。” “那他们要什么?” “烧刀子。” 几人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铺子换了人,人家拿不出货,愿意赔偿,其实也是一种不错的解决办法,可惜,西北军的人表示拒绝。 并且,就地,给刘万金等人给告了。 这就有意思了。 刘万金在淮安本地是有背景的,别看人家只是商人,达到了一定的程度,官员对他们也是客客气气的。 不然,常少尹带人把铺子封了,为何转手就交给了刘万金? 这一告——铺子彻底关了。 此外,还有一个劲爆消息。 “常少尹被查出徇私舞弊,革职查办。” 几人拍起掌来:“哎呀呀,真是大快人心呐!” 淮安所有的铺子,一夜之间,换了主人——这已经是铁板上的事实,而今日得知铺子关了,常少尹还被查,柳微心里也觉得畅快。 孙大问道:“谁敢查常少尹?” “是不是顾府尹?” “当时顾府尹没在。具体是谁,这就不得而知了。” 孙二也说道:“还,还是,还是有天理的!” 得知了好消息,孙二下厨整了好几个硬菜,大家伙开开心心吃了一顿。 第524章 董吴带着囡囡,小黑和大勇来长安,一路不易,刚吃完饭,大勇手里还拿着个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架子,他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等董吴休息一日,后一天,她就得带他熟悉这里的情况——茶楼眼瞅着得开业了! 第408章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茶楼的事情,有一丢丢紧张。 因为这茶楼吧,只卖茶,搭配着些隔壁的糕点,有其独特的服务,但终究是只卖茶,想要茶楼持续盈利,就得拥有中高端稳定客户。 如何着手呢? 她的目光落在张泽易身上。 他正滔滔不绝说着最近的所见所闻:“你知道隔壁的糕点铺子不,就那个云香酥,现在排队排到宣阳坊去了,铺子掌柜晚上睡着都得笑醒,铺子里面几款糕点味道都还真不错,有个叫沁香团子,外面有一点点甜,里面是咸的,我很喜欢吃,为了给你买两份,我排了整整一个时辰呢!” 张泽易把两盒糕点推到她面前,一双眼眸闪着光亮,眨巴眨巴,像是在说:“你快说你好感动啊!” “多谢多谢。” “你怎么不是很开心?你有心事?是不是跟茶楼有关?” 她也看着他眨巴眼:“茶楼要张开了。” “终于快开了,这都多少天了?”张泽易掰手指数了一阵:“好像也没多久。反正要开张了,师傅,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你跟蓬莱县主如何啊?” “啊?怎么说到这儿了。”他愣了愣,随即红了脸:“哎呀……上次在杏园,我想再找她聊几句,她反而是害羞了,低着头赶紧走了,我看清楚了,她那脸是绯红一片,婉儿害羞的模样实在是太可爱了。但是你说了嘛,距离产生美,所以我到现在都没去找她,对了,就前日给她送了份云香酥去。” “这样……”她打消了从蓬莱县主这边入手的念头,换了个角度:“你可有交好的女子?” “你啊!” “除我之外。在长安从小就认识,关系不错,玩得来的?” “谁跟小娘子一般玩耍?”张泽易挥挥手:“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有趣?” 按照张泽易的性格推测,他不大可能有那种“义结金兰”的女性朋友,在这个年代即便有,应该是那种因为某种才艺,两者兮兮相惜的存在。 退而求次去。 先张罗起来。 她续道:“那我茶楼张开的时候,你记得多喊些你的朋友来啊,对了,你现在是长安有名的大才子,得结交着有文采的公子哥啊!” 她的意思就是请他喊些有文化的人来,这样有利于宣传,整些常去青楼的狐朋狗友,茶楼对他们来说,没有多大的兴趣。 文化人也有姐妹,回去跟姐妹说几句,也是一种不错的宣传途径。 谁知,张泽易来了那么一句。 他又是连连摆手:“哎呀,不管是哪个有文采的公子哥,如今,那都是没有我有文采,这个不碍事,喊谁来都是一样的!” 她又愣住了。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泽易在旁边巴拉巴拉半天:“……我还是喜欢同你说话,有意思,我高兴着嘞!师傅,咱别待在这里了,今日天气很好的,出去玩,我带你去马场打球,怎么样?走吧,咱们去打球!” 她哪里有功夫跟他去打球。 他答应了她喊人来朋友,真不知到底喊些什么人来。 唉……还不如不提这事儿。 转眼就是初五。 短短几日,董吴已经掌握铺子里大大小小所有事宜,那是那句话,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 “东家,事情都归整好了,明日初六,就是铺子开张的日子,这边兴放炮仗,明日可要备些?”停顿片刻,董吴接着说道:“咱们的茶楼讲究一个雅静,炮仗是喧闹吵杂,但总归是一个喜庆,有一定的宣传作用,我觉得还是可以备上些。” 她点头。 “你明日可要揭喜布?” “放了炮仗,直接拉开就是。” “可要再去铺子看看?” 她起身往外走:“不去看一眼,总感觉不踏实。” 董吴跟着她去:“我今晚就待在铺子里。虎哥喊了几个兄弟来看着,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孙大那边调了六个人来,近来几日,会在茶楼附近守着。店里的伙计和几个娘子,他们会提前半小时来,茶师目前只有两位,暂时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我们的单间只有九间,东家,你看是继续找人,还是过阵子再看看?” 一路上,董吴详细说起茶楼的情况,虽然,这些情况她都清楚。 去平康坊走了一圈,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她也算是安心了。 董吴就留在了茶楼里。 她往外走,准备回宣阳坊,一出门,给人拦住,那位板着脸的持刀侍卫:“这是?” “跟我去一趟。” “去哪儿啊?” 今日初五。 该给那位很闲的公子——讲故事! 她也是很无语,他要是真闲,大可找说书的先生讲故事,人家故事海着去了……尽管此时还没有说书先生,她又不是他的专属说书先生。 抬头看了眼走在前面的侍卫。 气得直“哼哼”,她就是不服气,这样想着,瞥见旁边的巷子,落后几步,再慢慢转了方向,下一秒是撒腿就跑,要论跑步的速度,除了专门的练武之人,还没几个人能跑得比她快。 第525章 呃……这侍卫正是练武之人。 她也算是挣扎过了。 几分钟后,侍卫走在了她的身后。 东郊北苑。 跟上次的场景一致,池塘,廊桥,白纱和一位闲得发慌的公子哥。 李公子先开口:“今日给我讲什么故事?” “我明日很忙,最多给你讲半个时辰。” “你心情不好?” 她估摸着周围的人没一个能干得过那侍卫,不然,她就不用来这里费口水给人白讲故事了。 瞥廊桥一端那侍卫一眼,“唉”一声,续道:“也不是叫心情不好,烦心事总是有一些的,习惯了,比不得你们这些大闲人。” 她故意这样说话。 他最好是生气,气得不想理她,更不想听故事。 上次跟他说话,其间,她提到他是闲人,虽然没有明确表现,可她能感觉到,就是感觉,他对这种“闲人”的称呼并不喜欢。 对方没说话。 沉默了几秒钟。 她直接掀开帘子:“你遮着做什么,又不是没见过你,既然你心情不好,那我先走一步?” 里面的李公子反倒是露出淡淡的笑容:“我心情不好,需要听故事,你今日同我说什么故事?” 她在他对面的坐垫上坐下,单手托腮看着他:“有句话叫作,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第409章 菊花台 “有句话叫作,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给你讲故事,故事就你一个人听了,听了就是听了,一下子就抛之脑后,不如……”她朝他眨眨眼:“不如,让大家都知道你知道的故事,到时候,你大可和你的朋友一起讨论,聊一聊故事里的人物,发挥一下联想,故事的后面会发生什么其他的故事,这样不是更有意思吗?” “那是让我等你们卖书?” 她立即说道:“不是。” 他半眯着眼,同样是单手托腮的姿势:“那是?” “你帮咱们一个忙,怎么样,成立书局。” “咱们?” “你想听故事,我用嘴说,嘴皮子一张一合,多是口水话,哪里能跟书面用语一样,语言文字之深奥,之精妙,口头用语跟书面用语自然是不同的,而且,你看书的时候,可以慢慢的思考,我说得那么快,不过是过了一遍剧情,其中的一些东西,还需要去反反复复的细细品味。” “你大可加快卖你的线装本。” “我暂时没空啊。” “让那些孩子卖书,跟书局卖书,你可知这其中的不同?” “主要的区别,书局卖书需要缴税,是吧?” “实需赋税。我不知道你们是如何印刷的,不过,印刷费钱,再加上税钱……你确定要成立书局?” 重点不在于交税。 重点在于凭借她的关系,目前为止,她很难在长安成立个书局。 如果这位李公子可以? 她只是说上一说,但实际也有考量,说是姓李,从他的言谈举止,穿衣用料,以及那侍卫,他确实是有可能是皇家的人,他要真是皇室,成立个书局就不算难事,不管怎么说,都比她去办要简单很多。 她望着他,学张泽易的模样,眨巴眨巴眼:“怎么样,能行吗?” “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能第一个收到线装本,整个大堂,那就是第一个读到新故事的那个啊!哇哦,多有意思,到时候这可就不是几个钱的事情,别人还在猜测故事走向,你已经知晓整个故事,一切,了然于胸,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她把手伸到他面前,单手,做了个转动的手势:“这是你独特的优越感啊!” “你……”李公子盯着她看了一阵,面无表情,像是透过她的脸,在猜测她脑子里都真实想法。 她尴尬的收回手:“什么?” “你像个骗子。” “我骗你什么了?” 李公子换了一只手,胳膊肘支撑到桌面:“你给我讲一个别人都没听过的故事,今后,也不许讲给其他人听,要是我开心了,我就考虑给你办个书局。” “你确定能办下来?” “你要先确定给我讲个什么有趣的故事。” 她抬手就掐指数着:“我这儿有《桃花扇》、《长生殿》、《牡丹亭》,也有《西游记》、《水浒传》、《三国演义》,像《梁祝》啊,《白蛇传》啊……嗯,《红楼梦》也成,就是太复杂了,要不,我给你讲个《杜拉拉升职记》?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也可以讲《蓝猫淘气三千问》……” 凉亭里烧着炉子。 倒是不冷,一个劲儿口渴了,后面去茅房上厕所,出来的时候拐进个房间,她就坐着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仿佛是自己梦游了一晚。 一路往外走,直到门口,没看见一个人。 前面路过凉亭,里面空荡荡,当真是连那挡风遮阳的白纱,不翼而飞,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看了眼天色,她赶紧往平康坊去。 大东家没来。 要不要按时开张? 几人是面面相觑,最后,董吴决定正常开张,根据定好的吉时,放了炮仗,揭了红绸,露出牌匾的真面目——菊花台。 董吴作为大管事,代东家说了几句,邀请周围邻里前来吃茶。 第526章 周围看热闹的倒是不少,尤其是隔壁铺子排队那些人。 当时,也是他们自己的铺子。 热闹劲儿维持了两刻钟。 茶楼前有人打望,却只是路过,没一个人进来。 “生意兴隆啊!”旁边铺子的老冯走了过来:“你是这铺子的东家?” “我只是个管事。”董吴如此回答。 “噢……”老冯话音拉得老长,他往里看了眼:“我可以进去看看不?” “请进。咱们以后就是邻里,我让伙计给你上一壶好茶。” “这倒是不用。”老冯已经往里走:“我就是看看。” 隔了一阵,老冯从里面出来,示意他到一旁,语重心长的跟他说道:“小弟,我瞧你是个机灵人,只可惜……” 老冯连连摇头,对方却没有追问下午。 他看着他续道:“只可惜啊,跟错了主。你们这茶楼整个什么样子,你看看,乱七八糟的,四不像,还有这名儿,谁不是叫某某茶楼,你们这茶楼以前,那就叫红喜茶楼,你们整个什么?菊花,台?依我看咯,你们这茶楼怕是撑不过一个月,整出一个个单独的屋子,还整那么多伙计,嘿,还有女娃娃……” “这事就不劳费心。” 董吴礼貌性行礼。 “嘿!你……你怎么还不知好歹!”老冯边走边嘀咕道:“我好心给他提醒,喊他早点换主,他那是什么样儿?” 跟“云香酥”比起来,这茶楼前,可谓是门可罗雀。 董吴一直在门前守着。 过了半个时辰,有人路过,站那儿望着匾额,他赶紧上前。 “咱们是新开的茶楼,公子可有兴趣尝一尝咱们茶楼的特色,菊花茶?” “菊花,茶?” “是的。咱们的茶楼跟其他茶楼有所不同,不是传统的捣茶、煮茶,而是新式泡茶,尽可能还原茶本身的清新滋味,除了菊花茶,还有一些其他茶式,公子大可进来试一试。” “还原茶本身的清新滋味。”男子重复一遍:“这听着倒是有趣。” 董吴展露出笑容:“公子,里面请。” “那我就去尝一尝,看看你所说是否属实。” 男子正要往里走。 突然。 街角冲出几人来。 “不许进!” “听见没有,我喊你,不许进去!” 瞬间冲出十来个。 个个手持棍棒,面露凶狠之色。 第410章 大家来找茬 正要进茶楼的男子,急忙向后退,当他撞到董吴,扭头看了眼,拔腿就开跑,埋头疾跑直到消失在这条街上。 而此时涌出来的一群人,立即,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云香酥”前排队的人,纷纷向后退开了些,只有附近的商铺前,“呼朋唤友”式探出无数个脑袋,时不时同邻居相望,像是在说——你也来看闹热了? 前面不过十几秒的事情。 一切早有预谋? 董吴脑海里出现了这样一句话。 随即,他看向街面另一侧,蹲在地上的男子立刻起身,跑向不远处的巷子。 董吴往前两步,与那喊着“不许进”的男人对视:“你们是谁的人?” 男人讥笑起来,抬起持棍的胳膊,对着董吴的鼻尖:“你爷爷我告诉你,今日,这铺子开不成!” “你们要砸铺子?” “砸你铺子怎么了?” 霎时间,铺子外十几人,个个举着棍棒喊起来,要么是辱骂,要么是在空中挥动棍棒,随即都会把棍子砸在董吴的身上,将他踩在脚底,一窝蜂冲进铺子里去打砸一顿! 当头的青衣男人,骂得最凶,越走越近,他几乎贴到董吴的脸上去。 董吴只是向后退了半步。 周遭的谩骂声,淹没了董吴的声音。 “住手!” 一声呵斥。 四周瞬间安静。 一旁巷子里快步走来十多个男子,同样一波十来人,咋眼一看,不如先前这十几人穿着统一,他们的神情当中带着轻谑,或是不以为意,像是见惯了这种场景一样,两者之间的气质却是全然不同——后者的眼中才是真有一股子狠劲儿的人! 来人同样手持棍棒,未直接冲上来。 他只是快步往前走,走路带风。 领头的蓝衣男人打量青衣男人:“兄弟,混哪里的?” “不想死的,滚开!” 蓝衣男人不怒反笑:“我是虎哥的人。再问你一次,你是混哪里的?” 青衣男人转开眼:“你管我是哪里的!” 蓝衣男人一双稍小的眼睛,微微闭了起来,他歪着脑袋,盯着青衣男子,用着“云淡风轻”的语气,跟对面的人说道:“小子,我今日告诉你,你们,谁要是敢动这铺子一下,谁就废了。” “你知道我是……” 青衣男人刚开口,只听得“啪”一声,一个耳巴子甩在他脸上。 下一瞬,那蓝衣男人一把拽住他的衣领,一脚踹他腿窝子里,将他往旁边拖:“有本事给我过来!一群王八羔子!” 跟着蓝衣男人来的人,在这个时候纷纷举起棍棒,朝着对面的人,而那些人却只能是干瞪眼。 “老子今天看你不顺眼,要你一只耳朵下酒……”蓝衣男人拽着青衣男的衣领,边拖拽着边问道:“说吧,左耳朵,还是右耳朵?” 第527章 把人拽到对侧角落里去。 蓝衣男人抽出一把匕首,舌尖舔了下匕首:“说!” 蛮横的青衣男人,一时间慌了神,连连摆手起来:“别……大哥,我是有身份的人,你不能动我。” 蓝衣男人眯眼:“噢?你有什么身份,说出来,好生吓吓我。” “我……我……”青衣男人悄声道:“我是许家的人,许公子让我来的,你要动了我,那就是不给许公子面子。” “哪个许家?” “户部许尚书。” 蓝衣男人的手当即一松。 他看了几眼对面,想过来却又不敢的十几个人,几人穿得规范,表面上看,那些家伙是平日里盛气凌人惯了,但真碰见什么狠角色,反而马上吓得屁滚尿流。 如果他们真是户部许尚书家的人……八九不离十,估计就是养的家丁了。 对方是许家的人,而他们只是一群混子。 虎哥在道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今日的事情,他有亲自交代,可他猜测——虎哥不知道闹事的是许家的人。 一时间,蓝衣男人没说话。 见他这幅模样,青衣男人拍了拍自己的衣物,站直了身子:“我……咳咳……我瞧你也是个汉子,今日的事情我就装作不知道,你带上你的人走,这铺子的事情不要再管。” 青衣男人如此说道,蓝衣男人示意兄弟们退后些,他们靠墙站着,看着十几人重新回到茶楼前。 也不用去打听。 到底是谁的人,再看看,便有了分晓。 青衣男人牛气冲冲回到茶楼前:“虎哥的人又怎么样?什么狗屁玩意儿!呸!” 青衣男人在茶楼前叫嚣着。 但只是一阵骂骂咧咧。 他们不再有其他举动,守在铺子门前,或者说挡在铺子门口,有人路过,仅仅是看两眼赶快路过。 董吴看见事情发展成这样,心知不对劲。 青衣男那一伙人,哪怕他们只是站在门口,今日的生意也做不下去! 董吴往对面街角去,问蓝衣男人:“你们就这样解决了吗?” “他们是户部许尚书的人,我们惹不起。” “许尚书?” 董吴听这话都蒙住了。 平康坊一个普通的茶楼,只是个茶楼,干着户部许尚书什么事? 柳微得罪了徐尚书? 如果真是如此,他还真解决不了此事。 现在要怎么办? 他可以怎么办? 此时在平康坊另一头,张泽易边走边说着:“看吧,就这队伍,前面一个糕点铺子,跟疯了一样,每日都有那么多人排队买!” 他身旁的人满脸惊讶:“我昨日听闻了此事,竟然果真如此!” 另一人点着头:“我们长安城就是不同寻常啊,一个糕点铺子,也能热闹成这样,前几个月,我还在东边一个小城,那可真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对了,张兄,我们要不要也排个队?” “我让侍从给你俩排,每人捎两大盒糕点走。你们先跟着我走啊,我今日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 “我朋友开了家茶楼!” “咱们哥几个,还有人去开茶楼?” 张泽易神秘说道:“这人是我师傅,她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没在对方眼中看出什么兴趣,没说什么,只是跟在张泽易身后走着。 不大会儿就来到了茶楼前。 茶楼前正站着十来人,个个手持棍棒,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第411章 不速之客 宣阳坊一青楼内。 “怎么样?” “回公子的话,咱们的人都守在那门口,不打不闹,就是拿着棍棒守着,谁都甭想进去,他们开一日,咱们的人守一日,看他们怎么做买卖!” 男子舒坦得“嗯”了一声,任由娇滴滴的小娘子给他捶脚,隔了一会儿,他又起了身来:“不去看看,总觉得差了什么。” 去的路上,身旁小厮低声问道:“公子,咱们……咱们打许公子的名头,这,要是给许公子晓得了,这是不是不太好啊?” “张泽易在平康坊开茶楼的事情,不就是他给我说的吗?”黎宥谦扔了个白眼过去:“上次的事情,我还没找他算账。” 平康坊。 菊花台。 张泽易看了眼门口那些人,皱了皱眉,却是抬脚往里走,自然——他被青衣男人拦下。 青衣男人一声呵斥:“不许进!” 张泽易眨巴眼:“你,你谁啊?” “你管我是谁!今日,这茶楼不许进人!” “我……”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张泽易整个人都怔住了,他一抬手,反而是拍了自己一把。 他是不是在做梦啊? 确实是疼! 门内侧一男子急忙上前:“客人,非常抱歉,咱们铺子遇见些麻烦。” 说话的人正是董吴,同张泽易道歉后,他专脸看向青衣男人:“你说你们是许尚书的人,无论真假,你们都不该在我们铺子前干这种混账事,你们要是再在这里闹事,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青衣男子笑了起来:“你们要怎么不客气?” “京兆府!你们敢不敢同我们一起去京兆府!” “我为什么要去京兆府?”青衣男子看着董吴,看是看个傻子一样:“就算是去京兆府,我明摆着给你说,你们捞不着任何好处!我说了,今日,你们这铺子不许进人,一个,一个都不许进!” 第528章 最后这一句“一个都不许进”,青衣男子扭头对着张泽易一吼。 顿时。 张泽易清醒过来。 他一把抓住了青衣男子的衣领:“你说什么?一个都不许进?我知道我是谁吗?” 历经了前面一拨人,青衣男子根本不以为然。 他瞥张泽易一眼:“你谁啊?” “我是你爷爷!” 张泽易抬手就是一巴掌。 青衣男子暴怒:“你也是我爷爷!呸!老子今天不废了你!” 场面瞬间乱套。 张泽易比青衣男子高处许多,青衣男子只好将头一横,朝张泽易胸口撞去,张泽易身旁两人急忙扯袖子去帮忙,青衣男子的人,十来人,拿着棍棒冲了上来,张泽易的随从也马上扑了上去。 扭打作一团。 而对面街角的蓝衣男子,他盯着这边,紧紧皱着眉:“那人……怎么瞅着有点像……哎哟,那可是张家小公子!兄弟们,全都上!” 蓝衣男子一挥手。 十几号人鱼贯而出,刹那间,冲到了茶楼前。 他们前面也憋了一口气,可没法,谁让对方表示自己的许尚书的人,在长安,没人敢胡乱说这种打着权贵名头招摇的话,尤其是平头百姓,给许尚书手底下的人知道了,那可会是被抹脖子的事。 局势。 立即有了结果。 两伙人分开。 蓝衣男子指着那青衣男子,啐了一口:“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谁?这可是张家小公子,张家公子你也敢打,当真是不嫌命大!你们许家人,都是如此目中无人吗?” “许家人?” “哪个许家?” 蓝衣男子回答:“户部许尚书。” “我知道了,你们是许浪的人!”张泽易大喊一声:“把他们给我绑起来!统统送到京兆府去!” 的的确确赶巧。 张泽易那么吼着,却是一瞥眼,扫见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身影。 当即他就冲上去。 旁边排着的队伍早乱了套,人们纷纷围着这一圈,看起热闹来,就在他们混战的时候,人群里挤进几人,那几人是看得兴致勃勃,就差拍手鼓掌。 等两拨人分开,那几人赶紧往外去。 张泽易一个箭步,冲上去就抓住其中一人的胳膊。 他紧拽着那人的胳膊:“你属老鼠的吗?黎宥谦。” “你才是老鼠!” “我最多是上炤台偷油吃的老鼠,你是过街人人喊打的那个!” 黎宥谦反手甩张泽易的手,却根本甩不开:“张泽易,你松手!” “黎宥谦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找人来打我,今日的事情你不说清楚,你休想离开这里!” “你休要血口喷人!我为什么要找人来打你,无稽之谈!我只是路过,路过看两眼还不行?” “当然是你嫉妒我的才华!上次杏园的事情,你一直怀恨在心,就这档子的功夫,你找了人在这儿守着,故意跟我起冲突,你知道我要来这里,许浪同你说的,是不是?我就知道你俩是一伙的,他的人守在这里,然后通知你来看热闹!” “你有病吧?有大毛病!你谁啊,值得我黎宥谦嫉妒!谁不知道张泽易是个莽夫,大草包,你那肚子里空空如也,一滴墨水都没有!上次杏园的两首诗,还有再上次,那首狗屁瀑布,张泽易你以你张家的名义发誓,就现在,发誓,你敢不敢说那三首诗是你作的,当真是你作的诗?!” “你——” 黎宥谦倒是淡定起来:“如有一句假话,你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我怎么不敢发誓?” “那你现在发誓。”黎宥谦笑眯眯说道:“你要是不敢发誓,说明心中有鬼,你要是敢发誓,张泽易我也是佩服你,这样,我当众学狗叫,你不是想听我学狗叫吗?” 张泽易被高高架起。 一张脸已涨得通红。 随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众人的眼光越发炙热,仿佛下面是有一口大锅,锅里是滚烫的红油。 同张泽易一起来的人说道:“他也太过分了,张兄,你赶紧的,发个誓给他听听,我们也好听他学几声狗叫!” 张泽易瞪他一眼。 再回头去看黎宥谦,此时的他,那叫一个嘚瑟。 心里窝火极了。 “你想听我发誓?” 黎宥谦笑道:“怎么,不敢?” “你想听我发誓,可以啊,没问题,你先学几声狗叫,对了,上次打赌的事情,差多少声狗叫来着,你还记得吗?” 第412章 茶室 宣阳坊与平康坊交接的路口处。 一辆马车停在人群之外。 里面的人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可惜,只能看见一众后脑勺。 “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侍卫点了下头,往人群聚集的地方去,隔了一阵才回来,嘴角努力向下试图忍住不笑。 看见侍卫如此,男子倒是忍不住了:“究竟是什么事?” 侍卫凑近了,压低声,语带笑意回道:“黎家大公子,张家小公子,两人当街吵了起来。起因有些复杂,据周围的人说,张泽易要去那家新开的茶楼,黎宥谦因为上次杏园的事情故意为难他,许家公子许浪找了人给他出头,十几人,就先前,已经跟张泽易干了一仗,张泽易碰巧看见在人群里看热闹的黎宥谦。” 第529章 “此时在吵什么?” “黎宥谦说那几首诗不是张泽易作的,让他当场发誓,要是他敢发誓,他就当众学狗叫。”说到学狗叫,这侍卫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两人。”男子忍不住嘴角上扬起来:“他俩倒是有趣。走,我们去看看。” 侍卫止住了笑:“殿下,咱们听个闹热就罢了,要真过去,那边人多危险。” 李晏说了句“也是”,正要上马车,忽然又问了一句:“什么新开的茶楼?” 肆忠向后指了指:“就是给你讲故事那个,她开的茶楼。” “这事儿你怎么没同我说起?” “殿下,只是个茶楼。” 不说其他,李晏径直往人多的方向去。 被人群包裹的正中央。 黎宥谦正说道:“一码归一码,你我先把今日的事情了结再说其他。怎么,张泽易,难道你心虚了吗?我都说当众学狗叫,叫给你听,你还不敢发个誓?” “你不让我如愿,我为什么要让你得逞?你要我发誓,没问题,你先把上次差的几声狗叫,学狗叫,学狗爬,你都一一做了。” “你就是心虚。”黎宥谦说着,向四周张望:“人了?跟在你身边那个女的,她在哪里,就是替你作诗那个,既然你不敢发誓,那就让她出来。” “你是不是有毛病?”张泽易抬手指着他,走近两步,差一点就能碰到他的脸:“有什么你冲我来,针对一个女子,你有什么劲儿?今日的事情也是,你要起坏心眼,对着我来,人家开个茶楼你来搞什么乱?黎宥谦,你那心眼有针眼大吗?” 黎宥谦眯眼:“你为什么维护她,你们……” 人群里走出一人。 他打断了黎宥谦后面的话:“黎家和张家就是如此教养后人的吗?” 顷刻间。 黎宥谦和张泽易脸色一变。 他俩立即行礼:“贤王殿下。” 这特殊身份一亮,在场的普通百姓被要求散场,众人依旧是几步一回头。 李晏面色严肃:“你们都是念过书的人,还去过皇家书苑,习得的礼仪,全被狗吞进了肚子,今日当街对骂之事,要是给太师知晓……你们俩人立即回府自审!” 黎宥谦、张泽易两人只能埋着头说“是”。 “还不回去?” 两人赶紧要走。 李晏喊住黎宥谦:“以后,不许来这茶楼捣乱。” “啊?这……”黎宥谦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急忙答着“是”,连着说了好几遍。 黎宥谦走了。 张泽易仍在原地站着,与他同来的两人,此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他看了眼李晏,心里头有些不舒服。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我……”张泽易说不出个什么来,只觉得浑身都难受,只好赶紧走人了。 茶楼前恢复如常。 隔壁“云香酥”前的队伍,正在回归,李晏扫过一眼那牌匾,再看了眼这“菊花台”,他问肆忠:“这糕点铺子?” “是一家。”肆忠在他耳旁说道:“这人精灵得很,前两日,排队的人,有一半都是她花钱雇的。” “花钱雇人排队?”沉思片刻,李晏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这俩铺子,她都不曾出面?” “明面上都有人管事。” 李晏收回那边队伍的视线,抬头,往“菊花台”里面去了。 走上台阶,快进门口,才有人追上来:“欢迎光临,公子可是一位?” 李晏“嗯”了一声。 董吴续道:“咱们这里是主题茶楼,有梅兰竹菊等九间茶室,请你选一间茶室。” “主题茶楼?” “茶室共有九间,一楼雅室三间,道,尘,空,二楼主题茶室,梅,兰,竹,菊。” “不是说九间?” “公子抱歉,另外两间只为女子开放。” “为何只为女子?” “咱们东家说,那是专门为女子定制的茶室。” 为女子定制? 听到“定制”这个词儿,他倒是有些不解,但能猜到一些,对方越是如此,他对女子定制的茶室越是感兴趣,可有趣的事情,不一定要一次性全部知晓透彻。 “菊。” “请随我来。” 董吴掀开门前的半帘。 走上台阶的时候,李晏已经注意到这道布帘,普普通通,平淡无奇,在此之前,他去过不少茶楼,却是从未见到有人在大门口放置门帘。 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物件? 帘子被掀开的瞬间。 李晏就呆住了。 这里面可不是见不得人的物件,而是普通人或许终其一生都见不到的场景——仙雾。 入门十来步外,一堵横墙,从左墙一直到那堵墙,连着一众的青绿的竹子,竹子占据横墙两成的位置,其他位置是空白的,唯有底部三五块石头,一方浅池围绕着这几块石头,此时,池水中正飘着淡淡的、乳白的烟雾。 雾气缓慢飘动着,显露出一只青蓝尾羽的鸟儿。 怎么会有鸟儿立着不动? 他凑近了去看,甚至用手去摸,石头是真正的石头,鸟儿却只是一幅画? 如此精湛的画工! 内心惊叹不已——这才真是栩栩如生! 见着李晏去摸那墙上的鸟,董吴张了下嘴又赶紧闭上,柳微说别让人摸,谁都摸,那就摸脏了。 第530章 这鸟本来只是画上去的。 关于这鸟的画法,他从未见过,当时画出来,觉得栩栩如生,尤其是那鸟身上的羽毛,等那仙雾一动,那鸟就跟活的一样。 作为茶楼的第一位客人,董吴觉得他想摸就摸一下吧。 第413章 没见过市面 蹲在袅袅仙雾之中,尚沉浸在那只栩栩如生的青蓝尾羽鸟儿身上,耳畔,响起一道悠扬的琴声。 第一道弦音。 敲打在心上。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琴声悠扬,曲道婉转连绵。 等李晏睁开眼,他才发现自己一直保持“蹲”的姿势,一曲终,一曲再起。 “这首曲子叫什么?”李晏去问董吴。 后者却是愣住。 开业前准备了许多,更是从柳微那里了解了许多,模拟过许多遍流程,许多的话术,如何解释主题茶楼,如何介绍几间茶室,如何引导客户等等,但他完全没想起来问一句:“东家,这曲子叫什么?” 暂时就一首曲子。 里面弹琴的女子,她只是重复弹这一首而已。 说不定她能知道。 可他现在不可能跑进去问人家这叫什么名儿,作为茶楼的大管事,这也太不专业。 董吴只好轻飘飘说道:“菊花台?” 李晏点点头往楼上去。 二楼一侧有四间屋子,另一侧则只有两间,明显,两间的屋子要比其他的要大。 “这边请。” 董吴先一步往前,在端口位置停下:“菊室,在此处。” 走到菊室前,他会经过其他几间茶室,目光往每一间屋子去。 真是可惜。 帘子遮住里面的风光。 只不过帘子底部透出些线索,从一些小细节,能够看出每一间屋子的摆设有所不同。 径直来到“菊”室。 之所以选择这间,因为张泽易那两首有关“菊”的诗。 记忆犹新。 “故园三径吐幽丛,一夜玄霜坠碧空。” “多少天涯未归客,尽借籬落看秋风。” 此为一首。 另一首更是让他惊诧不已。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张泽易那个时候的神情,他念出这诗的语气,一时间,连他都感到了震惊,他当时还相信这是张泽易所作。 要不是看见柳微在他耳边,一边念,他一边拿笔狂写。 董吴掀开门帘。 李晏往里走。 只是走了一步而已。 此情此景,换作普通人,那种常年需要扛着锄头干农活的人们,走进这间屋子,除了新奇那墙上的画,倒别无其他。 对于李晏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文人来说,眼前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惊喜。 门在整个房间的左侧。 门对着一个高台,距离门帘几步外,高台由一截小小的篱笆围了起来,里面则是一张质朴的方桌,周围是几个草垛子压成的坐垫,一侧也有常见的厚实的布垫子。 视线被右侧的画面牢牢吸引。 不远处是一堵墙,靠底部的地方,一片花海,大致数了一数,五十来朵,各有姿态的菊花,最右侧墙角,一处篱笆,里面是真的菊花。 而靠门一侧的墙上,还画着一口井。 井前有两个木桶。 走进看,一个空桶,一个装着半桶水。 水里飘着几片菊花瓣。 对了,墙上还有一首诗。 他走近了,细细看着,不由得念出声来。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又是在原地站了一阵。 无人打扰。 直到他自己反应过来。 他觉得自己有些失礼,像是没见过市面一样,略微尴尬的咳嗽两声,在那方桌前坐下。 董吴抵上一卷“菜单”:“这是茶谱。点绛唇,残雪惊鸿,秋艳,这三款是菊室特有的茶饮,本季限定的茶点为玉壶春和白毛刺。” 李晏给这些词绕晕了。 他坐直了身子,认真去看茶谱上的字。 见他“如临大敌”,得知这些茶名后的董吴,当时那叫一个一脸蒙。 “点绛唇,东家,咱们有这个茶?” “怎么没有?” 柳微拿出三种菊花来:“胎菊,白菊,还有这种大皇菊,这些都是晒干的花瓣,平时注意防潮。” “那点绛唇是哪个?” “枸杞子+胎菊。” 她详细解释了一遍。 残雪惊鸿=陈皮+白菊 秋艳=大皇菊 以上,直接泡开水,可选择原味,或者加一点点的糖。 此外,关于限定茶点。 玉壶春=菊花饼,外面是白饼子,里面是花瓣。 白毛刺=炸菊花,菊花不好炸,面粉裹在外面白乎乎的,眨眼一看,也是一朵菊花的形状。 研究了一阵茶谱,董吴所说几样菊室特有茶饮和茶点,他一样来了一份。 董吴出去后,屋子里仅剩他和肆忠。 肆忠指着他面前的方桌:“主子,桌下有一个册子。” 第531章 巴掌大的小册子。 一看,就跟那印刷的故事书一个来路。 随手一翻,他再次愣住了。 里面有诗。 “为忆长安烂熳开,我今移尔满庭栽。红兰莫笑青青色,曾向龙山泛酒来。” “丛幽一笑东篱晓,霜华又随香冷。晕色黄娇,低枝翠婉,来趁登高佳景。谁偏管领。是彭泽归来,未荒三径。最惬清觞,道家标致自风韵。” 肆忠唤他:“主子?” 不知道李晏在想什么,茶艺师来给他备茶,他也没什么反应,直到三杯茶,以及两样茶点放在他面前。 肆忠盯着那白毛刺自言自语道:“这玉壶春跟‘云香酥’的沁香团子有点像。” 茶楼外。 一辆牛车缓缓停下。 车上的人掀开一条细缝:“这新开的是一间什么铺子?” 身旁的丫头回答道:“我去问问。” 丫头正往茶楼里去,董吴正从里面出来。 丫头的语气并不和善,高高在上般问道:“你可是这铺子的人?你们这是什么铺子,大白日的,怎么还用帘子遮住?” “小娘子。”董吴微微一笑,续道:“咱们是新开的茶楼,跟长安城内其他茶楼有所不同,楼上设置得有专供女子的茶室。” 丫头愣了愣,随即问道:“可还有空着的茶室?” “有的。茶室尚有二,木兰,木槿。” 丫头回头看了眼:“且等等。” 回到牛车旁,丫头细声说着:“这是一间新开的茶楼,那管事自称他们的茶楼同长安城内所有的茶楼都不同,楼上有两间专供女子使用的茶室,一曰,木兰,二为木槿。公主,咱们可要进去瞧瞧?” 第414章 将军百战死 成安公主的婢女,说话一贯是不客气,哪怕她自己为奴为婢,当她面对其他人,端得就是主子的范儿。 牛车就停在茶楼前。 婢女小桃同出来那人说话,车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她未从男子语气中听出一丝丝不耐烦的意味。 轻轻“嗯”了一声。 随即,有丫头端来小几,有丫头去掀车帘,上前问话的丫头小桃折回,抬手去扶从车上下来的女子。 董吴在此时上前两步,停在石阶前,先是行礼,再双目落在地面上道:“客人好,欢迎光临茶楼,菊花台,请问要去木兰室,还是去木槿室?” “哦?菊花台?” 成安公主看了眼董吴,接着抬头,望着上方的匾额,上面正写着三个字——菊花台。 只是普通的牌子。 木质普通,字体也没什么新意,可她一眼看出了其中的不同,鎏金的三个字,其间似乎有花瓣? “里面可是有花瓣?” “这位客人真是慧眼识珠,你是第一位发现这秘密的人。”董吴笑着往前走下台阶,昂头指着那匾额:“咱们东家特意往里沾了晒干的菊花花瓣。” “有些意思。” “外面风大,请客人随我来。” 正上台阶,成安公主就听见里面传来的琴声,连绵婉转,这是一首她从未听过的曲子。 董吴掀开门帘。 就那一瞬间,成安公主呆住了。 内有洞天。 当真是别具一格。 青翠竹林,潺潺流水,迷雾仙境,惊现一只小鸟。 成安公主的目光带着欣喜,盯着那小鸟,看了好一阵,一眼就喜欢上那鸟,但她只是看着,并未伸手去触碰——她知道那只是一只在仙境中的鸟儿。 “楼上是木兰,木槿两间为女子提供的茶室,此外,还有梅兰竹菊四间主题茶室,楼下的茶室有三间,分别为道,尘,空,客人,你想要去哪间茶室?” “菊。”成安公主不假思索道:“菊室。” 董吴面露难色:“抱歉,菊室目前有客人正在里面,要不要试试木兰或木槿,也是很有特色的茶室,且这两间茶室不接待男子。” “真是可惜了。那就……木兰。” 董吴先前一步,往楼上去,小桃喊住他:“等等,你怎么能走在主子前面?真是没规矩。” 董吴连连道歉,作出一个“请”的姿势。 小桃扶着成安公主,身后跟着三个丫头,一行四人往二楼去,董吴则跟在最后,他同楼下的侍女打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一会儿都机灵些。 成安公主在楼梯间停留了一会儿。 上到二楼,目光尽头,就是那间“菊”室,原本想着路过或许能瞧上一瞧,却看见那门口的侍卫。 她抬步往另一侧去。 这里倒是有些热闹。 右侧只有两间屋子,其中一间挂着“木兰”二字。 由小桃掀推开了移门。 成安公主往里去。 这是一间仿照特地场景的屋子。 一侧是织机,地上有布匹,装着剪子、针线等物的筐子,另一侧则是金戈铁马的战场,远处山川连绵,无数倒下的战士,堆成小山,就在眼前,角落里还有染血的刀剑。 屋子中间又是女子的闺房。 帷幔,珠帘,衣橱,妆柜,铜镜等等,有些是真的,有些是画的,靠墙的盆子,里面还真有水,一旁架子上挂着干净的巾布。 拉开衣橱,里面有两套衣裳,一套是女子的裙衫,一套是修身的胡服,底下放着一副盔甲。 第532章 那妆柜上还有几个瓶瓶罐罐。 这都是什么意思? 成安公主并不明白,但她也没那么着急。 屋子里唯一的矮桌前,蹲坐下,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靠门一侧的墙面上,有不少文字。 成安公主看向站在门口的董吴:“这是什么?” “这是木兰辞。木兰茶室,讲的就是木兰的故事,木兰花有着高尚雅洁的情操,像花木兰一样,勇敢无畏的精神。” 董吴顺势介绍了茶饮和茶点,推荐了两款,他赶紧就出去了。 合上了门,成安公主才起身,站到那面写着文字的墙前去细细看。 她认真看着每一个字。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 “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昨夜见军帖,可汗大点兵,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 “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可汗问所欲,木兰不用尚书郎,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 “爷娘闻女来,出郭相扶将;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脱我战时袍,著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帖花黄。出门看火伴,火伴皆惊忙: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成安公主的目光落在这一行,久久不曾转动,直到双眼湿润,眼眶变红,她的鼻头跟着红了起来。 历经十二载。 壮士有归期,将军却再也无法返回。 另一边。 从东郊北苑到平康坊茶楼,柳微遇见两件事。 其一,碰见个滑倒的老妇人。 路过不少人,没人搭理她。 她上前查看情况,老妇人没其他问题,只是脚崴了,她不由得想起自己那次崴脚,脚肿得跟猪蹄一般无二,得知老妇人就住在旁边的旁边巷子,她帮忙跑了一趟,喊了两嗓子。 老妇人的儿子正在家,为了感谢她,要送她一袋子米,她定然是不会要——不是看不起人家一袋子米,而是懒得拿。 谁知道——那小伙子追了她整整一条街。 还好她把他甩掉了。 往平康坊走,她才想起来自己脑子也不大好使——跑什么啊? 给他说:“我改日去拿不就可以了?” 第415章 撞出了火花 另外一件事。 从宣阳去平康坊的路上,她碰见了张泽易。 隔了一段路,望见张泽易气喘呼呼的样子,像是刚受了天大的委屈,而且是越想越觉得生气,感觉下一秒会原地爆炸。 她快步往他的方向去。 在这条街的岔路口。 原本不算宽敞的路,此时此刻,被两辆车挤得透不来气。 “母亲,算了吧,让他们先走吧。” 其中一辆车中的少女,捏着帘子,透过一丝缝隙,看了眼窗外,急忙放下,低声哀求起来:“就算了吧……” 少女的母亲却是不松口:“明明是我们先来,那辆车后来,非要在这里挤,没能挤过去,怎么就要我们退出去?悠然,我告诉你,不要太软糯,会被人欺负。” 对面车上传来声音。 问话的只是个婢女:“可是曲家的车?” 曲夫人直接掀起帘子:“知道是曲家的车,你们还敢挤上来,你们安都是什么心?” “原来是曲夫人。”对面的车帘被捞开,露出黎明慧的脸庞,她往这边瞥了眼:“曲悠然也在吧?” “是黎家大娘子啊?”曲夫人眯眼笑起来:“真巧,你们也走这条道。悠然同我在车里了,我时常跟她说多同你们这些姊妹走动,幼时还常在一块儿玩耍,在西北待了好几年,品性变化不少,得多向长安城中的大家闺秀们学一学。” “先前曲夫人问我安的是什么心?” “哎呀,那只是气话,明慧啊,你不要气恼才是。那我们退开些,你们先走便是。” 曲夫人喊“明慧”二字的时候,对方皱起眉来,只不过相隔着车帘,看不那么清楚。 曲家的车夫要驾车后退,由于太挤,只能让曲夫人和曲悠然下去,车夫和家仆一起向后推上一推,空出一段路来,黎家的车才能离开这个地方。 曲夫人和曲悠然下车等着。 待黎家的车可以正常通行,车帘再次被捞起,黎明慧依旧是一副笑脸:“今日的事,都怪我这车夫,他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他先前看见是曲家的车,他啊,以为车内是曲夫人,所以才往前驾车。” 曲夫人愣住:“为何如此?” “曲家不只有曲夫人能乘车吗?”黎明慧掩嘴笑:“曲悠然的身形,这种普通的牛车,哪里装得了她一人?哎,还是我这车夫没有见识,曲夫人带着女儿从西北来,听说那边的人,吃着驼奶长大,身形壮硕如骆驼,重量上却不一定够。要知道曲家车内有曲悠然,咱们一定是绕着走,免得把路压坏了,反过来算到我们头上。曲夫人,你说是吧?” 第533章 曲夫人再次愣住。 黎明慧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曲夫人,你有空带着悠然来黎府耍,也顺道取取经,咱们黎府连婢女的身段那都叫一个杨柳如风。” 车帘子放下。 黎家车离场。 从始至终,曲悠然都低着头,一双眼,紧紧盯着从裙子下摆露出的脚尖。 车夫同她俩说可以上车了。 曲夫人看了眼曲悠然,径直往车上去,抿着嘴不说话。 曲悠然上了车。 “走。” 曲夫人一声令下,曲悠然却还没来得及坐下,不凑巧,车轱辘给什么压了一下,一颠簸,再左右一晃,曲悠然贴着倒向一侧车壁。 然后……车当街侧翻。 意外来得突然,当时,张泽易正气呼呼往这边大步走来,车正往他身上倒。 好在他常年打马球,反应倒是灵敏,急急向后撤,刚刚好与车身擦过。 可下一瞬……车盖一晃,有东西从里面撞出。 隔着一层车顶板。 冲出个胖乎乎的女娃娃,正好撞到了张泽易这个倒霉蛋身上。 柳微见到的场景就是曲悠然趴在张泽易的身上。 她急忙去拉曲悠然——张泽易瞅着都没反应了! 好家伙! 拉不动! 最后还是曲悠然自己支撑着爬了起来,她一张脸就是熟透的苹果,再熟一丁点,那就该烂掉了。 “张泽易?喂喂!”喊了两声没反应,她一巴掌拍了下去,对方终于是回过神来。 整个过程。 他还一直睁着眼。 所以感觉特别吓人。 “你怎么在这儿?”张泽易捂着自己的胸口看着她。 她反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张泽易没搭理她,反而看向对面傻站着的曲悠然,以及正被家丁从车板下抢救出来的曲夫人。 “你,你们没事吧?” 曲悠然飞快的看了他一眼,手捏着衣角,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哎!算我今日倒霉!” 张泽易大步流星的走掉。 她瞧着他这模样应该是没事,快步跟上去:“你怎么生气了?难不成,在生我的气?” 张泽易徒然刹住脚:“你认识贤王?” “哪个王?” “还有哪个!” “你是说……上次杏园,本来说要来的贤王?我不认识啊,我怎么可能认识贤王?”她嘀咕一句:“我要认识个什么王,在长安都能横着走,何必在这儿委曲求全。” 张泽易仍然是闷闷不乐的神情:“我同我哥说了,他应该会带着同僚或好友前来。” “来哪儿啊?” “茶楼啊!你今日不是茶楼开张!今日茶楼开张,你在到处闲逛什么?你知不知我为了你,今日已经跟人……不说了,我回去反省了!” 张泽易语速之快。 她愣是没听清。 他离开的速度更是快,没有马,却是快马加鞭。 张泽易办事还是靠谱,茶楼的事情,他解决了,宣传的事情,他也努力了。 当他在柳微眼前消失的时候,张家大公子张泽瑞,正邀他的好友走进“菊花台”。 张家大公子和另外两个全然不同,能干事,干实事,在长安公认的十大优秀青年榜单之上,而他今日邀请来茶楼的人,正是黎家二公子黎奕霄。 两家的情况有相似之处。 张家嫡出三位公子,老大是个正经的,老二和老三却是混世魔王,黎家嫡出两位公子,老大黎宥谦,名字里带着个“谦”,谁都知道他是个假谦卑,性格相当狂妄,反倒是黎家二公子,翩翩公子,玉上佳人。 黎奕霄同张泽瑞相比,工作经验少了些,但完完全全的潜力股,将来有一日,能继承黎家家业的,应该也就是他了。 除了他俩,还有一人来了茶楼——可惜,张泽易完美错过。 第416章 四个女人一台戏(上) “你细瞧那匾额,好像里面真有菊花瓣儿似的?” “不是像……是真有花瓣。” “怎么可能?这只是一块匾额罢了。” “有什么不可能的?”女子说着话,看了眼旁边的糕点铺子:“短短几日,长安城内,谁人不晓‘云香酥’三个字?前几日,丫头同我说,我还不信,一家糕点铺子而已,怎么会有几十号人排着队要买?如今这是眼见为实了。” 两人站在茶楼前的台阶上,望着一条长队,不由得感叹起来,董吴就在此时掀开了门帘。 “两位客人,你们好,欢迎光临菊花台,咱们是主题茶楼,里面有梅、兰、竹、菊四间主题茶室,道、尘、空三间雅室,还有两间专为女子设置的主题茶室,分别为木槿,木兰。” 董吴熟练的介绍着,两人的心思已经进入室内。 李婉的目光落到竹林间的阵阵仙雾当中,不自觉,双腿往里去了。 一旁的好友,李清曼,她则闭上了双眸,倾听着这首从未听过的曲子,琴声较轻,外面车马声嘈杂,一时间根本没注意到,好在没有错过。 进门的左墙边上,挂着几间茶室名的木牌,如今只剩下一楼两间,二楼的“梅”和“木槿”。 李婉和李清曼商量后决定去“木槿”。 “请二位随我来。”走到楼梯口,董吴刚迈出一步,急忙停下做了个“请”的手势,等李婉二人和所带的丫头先上去。 第534章 二楼走廊尚且清静,茶室里的客人们说话声很低,走廊里回荡着悠然的琴声。 走廊的尽头,有方石槽,里面是水生植物。 淡淡的雾气正从里面飘出。 李婉和李清曼相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欢喜。 等董吴从房间里退出来的时候,心里直呼累,每个来茶室的人都能看上半晌,他们就只好在旁边等上一阵,等他们回过神来,或者抓着什么的空隙,再来引导他们点餐,若是今后每个客户都是如此……那也太费时了。 转念一想,或许就今日而已。 今日来过的客人,以后再来,起码会先点餐,或者他直接引导他们先点,他们愿意在里面怎么琢磨那就怎么琢磨。 柳微说这里只有九间房,自然得尽可能的高品质服务。 董吴退出去后,李婉和李清曼同时起身,四处看了起来。 “你看这个妆柜,好生精致,这小瓷瓶也好看。”李清曼说着拿起桌上的一只素白小瓶,打开一看,里面是乳白色的霜,凑近嗅了嗅:“婉儿,你快来,这里面的东西是木槿花的香味!” 那白霜装在小小的矮瓶子里。 瓶子连半个手掌大都没有,揭开盖子,刚好够两指手指伸进去。 两人都想摸一下,却又不大好意思。 倒不是她们不敢用,而是她们自有身份,不能跟那些小家女子一般,没见过世面,总归还得端着些。 只好放下矮瓶子,去看旁边的高颈瓶子,依旧很小,有些像装药丸的瓶子,肚腹处有三指宽,脖子细细的,只有一根手指的粗细,最上面有个小塞。 扯开布塞,一股清新的香味,扑面而来。 “你嗅一嗅?”李清曼把小瓶搁在李婉面前:“这小瓶子里面是水,香气淡雅,清新脱俗,完全不似那些香粉铺子里的东西。” “好闻的。”李婉频频点头。 李清曼朝她一挑眉:“咱俩试试?” 倒一点在帕子上。 香气瞬间钻进了她俩的手帕里。 李清曼拿着手帕在空中舞动,李婉却只是细细嗅着,仿佛怎么都闻不够一样。 “咦,这儿还有?” 旁边还有几个小瓶子,瓶子一样,瓶塞颜色不同。 每打开一个,她的脸色就露出欣喜来:“这种香气,跟那种不同,虽然浓郁许多,但又是另一种风情。” 李婉闻后摇头:“太艳丽了些。” 李清曼要给她闻另外一个瓶子里面的香味,门口却传来声响,像是争执了两句。 紧着,声音近。 声音就在她们的门口。 两人脸色一变。 一刻钟前。 茶楼前又停下一辆车,车上并未有人下来。 董吴上前相迎。 车旁的丫头板起脸来:“好了自会叫你,先一边待着去!” 正好后厨找董吴,他先去了后面。 车停了没几分钟,另一辆车驶了过来。 至此,两辆车上的主人才肯下车。 原来是黎明慧和许浪的妹妹许娇。 “我可等你好一阵。” 许娇去挽黎明慧的手:“好姐姐莫恼,妹妹给你赔不是,今日吃喝全算妹妹荷包里。” 黎明慧却露出几分生气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黎家穷得叮当响。” “谁家敢跟黎家相提并论,你们黎家可是开国大功臣,家中底蕴深厚,百个、千个许家,都不能跟你们相比,我日后可得倚仗好姐姐呢!” 黎明慧笑了起来:“就数你嘴甜。” 丫头掀开了门帘,两人往里去,有机灵小厮接待他俩,磕磕巴巴说着,刚提到“木槿”茶室,黎明慧便说道:“就这个吧。” 两人抬步就往楼上去。 小厮急忙追上去:“十分抱歉,木槿室才进了客人,此时不得空。” 稍后一步的许娇瞪了眼那人:“让她们出来便是,黎姐姐大度,不会同她们计较。” “啊?这……” “可是有为难?一个茶室而已,我们姐妹俩,可是进不得了?” “两位娘子,‘梅’室正好空着,那间茶室特别好,要不?” 许娇打断小厮的话:“除了‘梅’室,其他茶室都不好?还是,我们俩姐妹配不上那‘木槿’茶室?” 黎明慧转过身来:“娇娇,你同他说什么,他只是个下人,换作其他地方,他连同我们说话都不配。既然来了,我们今日就要去那‘木槿’茶室,不管里面有谁,让她们出去便是。” 两人径直走到“木槿”茶室前。 有丫头去敲门。 室内却并无反应。 黎明慧看了眼许娇:“这不没人吗?” 许娇拿眼去瞪小厮:“哎,还真是我俩不配进去?” 门在这个时候开了。 黎明慧看见里面的人,不由得笑了起来:“我当是谁,原来是蓬莱县主,既然县主在里面,那就吭声,我丫头敲了半晌的门,怎么跟老鼠似躲了起来?” 第417章 四个女人一台戏(下) 李婉脸色苍白。 虽说是县主,因着家中缘故,她不愿同黎明慧、许娇等人正面对峙。黎家是开国功臣,黎家过世老爷子是国公爷,黎明慧未加封县主,但长安城内众人,尤其是家眷等,将她视为县主,地位高过她这个名誉上的县主。 第535章 对于“封爵”此类事,当今陛下却是十分吝啬。 李婉站在门内,她没回黎明慧的话,只是向后侧了半步,回身去看李清曼。 黎明慧语气淡定的说着惊讶的话:“李太傅的孙女,长安城中的大才女,李清曼也在啊?哎?你不该在书苑替太傅研磨,反而在这儿市侩之处,当心给太傅知道了,回头将你一顿臭骂。” 黎明慧说着就笑了起来,一旁的许娇跟着笑。 李清曼往前走,挡在李婉的身前:“我们李家是满屋子的书墨味儿,闻久了,还得出来换换气,倒不似那铜臭之气,不管是市侩,还是哪儿,都能如鱼得水一般。” 换黎明慧脸色难看。 许娇依旧笑得艳丽:“你们读书人个个都是神仙,只有我这样的凡夫俗子,才需要吃饭,我是饿了,要吃糕点,我是渴了,要吃茶。两位,你们可是要走了,那正好换我们俩姐妹进来坐坐,屋子也不用再收拾了,我们不在乎这些,明慧,你说是吧?” 许娇看向黎明慧,只见她微微昂着头,径直往里面去了。 李清曼却是双手一横:“不许进!我们什么时候要走了?我们明明才来,再说了,明明是我们先来,你们要进来也得候着,想进来,那就排队等着!” “排队?”黎明慧是再也忍不住了:“你以为你是谁,还敢让我排队?” “你是黎家大娘子,就可以不用排队了吗?什么事儿,都还有个先来后到,有本事,你去隔壁那糕点铺子试试,先前,我可看见张夫人的丫头都还在那里排队。” “那又如何?赶明日,我就把那铺子拆了!” “有本事,你把这儿拆了啊!” 两个争吵起来,许娇时不时插上两句,赶来的董吴,一时间无从下手,面对几个女子,他满脑子都是空白。 几人吵了几分钟,声音越来越大,话也是越来越离谱。 “竹”室开了门。 一男子快步走了过来,他赶紧走到黎明慧身旁:“明慧。” “二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别说了,快跟我回去。” “我为什么要走?该走的人是她们!” 黎奕霄看向一侧的李清曼,以及她身后的李婉,他朝两人歉意一笑:“明慧近几日感了风寒,吃了药,有些犯迷糊,说着不着调的话,你们不要放在心上。” 黎奕霄同张泽瑞在“竹”室内。 这屋子的隔音实在是太好,真不知外面囔囔了多久,他俩当时正在屋子里聊着墙壁上的诗词,越说越激动,直到自己的随从犹豫再三,趴在他耳旁,说外面像是有三妹的声音,她在跟人起争执,他这才赶紧出来。 尚且不知她说了什么。 他了解黎明慧,有的时候说话不过脑子,就跟他大哥黎宥谦一样。 黎明慧还是女子,这又是在外面,他定然得去阻止她。 谁知跟黎明慧起争执的是李清曼,还有李婉? 他看向李婉,此时的她,原本雪白的肌肤,如今抹上一整片的绯红,像是挤红的指腹,随时会破皮,滴落出殷红的血。 李婉低着头。 连脖子根都红着。 黎明慧见黎奕霄在,气焰更甚,她不肯走,对面的李清曼更是不输半分,她索性提高音量,要让其他人也看看,这黎明慧到底是有多霸道! “你们黎家就是这么欺负人的吗?仗着人多,欺负我们人少!” 李婉仍低着头,她伸手去拉李清曼:“算了,算了吧,我们今日先走。” “我们为什么要低头,明明是他们不占理啊!” 一旁的滑门却是开了。 “木兰”室。 里面的人一走出,顿时,周围寂静无声。 黎奕霄先行礼:“公主万福金安。” 众人跟着行礼。 黎奕霄仍然弯着腰:“小妹打扰公主雅兴,多有得罪,还望公主见谅,黎某在此替小妹道歉,改日必登门赔礼。” 成安公主面上没什么神情,只是不冷不热说道:“赔礼就不用了,带回去好生管教才是。” 黎明慧动了动嘴。 没说话。 成安公主离开,李婉赶紧拉着不想走的李清曼走了,剩下黎家两兄妹。 黎奕霄看向另外几间茶室,其实,“兰”室和“菊”室,也应该有人,人家不愿凑这热闹,根本没出来,他思考片刻,还是决定不去道歉了。 邀请黎奕霄同来的张泽瑞,他就在屋子里待着没出来。 跟张泽瑞告辞后,他带着黎明慧回去。 车上。 黎明慧抱怨道:“带回去好生管教才是。呵,就她,一个克夫的寡妇,还有脸跟我说这话?我要是她,早绞了发,上庵里当姑子,常伴青灯!” 黎奕霄沉声:“黎明慧!今后休得此言!” “寡妇可不是我说的,大哥说得。” “大哥……你不管那些其他,她可是公主,成安公主。你今后是要嫁人的,当众口出狂言,今后哪家夫人敢让你进门?” “陛下一纸令下,不敢也得敢。”黎明慧晃动脑袋起来:“我可是黎家的女儿,谁敢给我脸色看?” “你……真是给大哥带坏了。” “我回去就同大哥哥说。” “那我回去就同母亲说。” 黎明慧嘟嘴,眼睛看向车帘外:“哼,也就李清曼,她偏偏要跟我作对!那个李婉,她也不是什么好人,她看你的眼神,我总觉得不对劲儿!” 第536章 一波风云又飘散。 茶楼的大东家,柳某某,终于来到了铺子。 瞧着墙上的牌子,楼上“竹”室,楼下“道”和“尘”的牌子都被翻了过来。 一上午有三间茶室被翻牌子,也算是不错。 “还好你机灵,吉时到,开了张,一切都挺顺利的吧?” 董吴见着她的时候,激动得快哭了。 “乍得啦?” 前面发生的事情,董吴一一说来。 竟如此曲折。 黎宥谦那个傻叉找人来闹事,碰上了张泽易,两方居然当街干了起来,黎宥谦还被张泽易当场逮住……这也才精彩了吧? 更精彩的是中途来了个贤王。 “贤王上咱们茶楼来啦?” “什么?还有个公主?” “哎哟喂,好可惜,没有相机,不能合个影,打印出来挂墙上!” 第418章 不好意思,月入万贯 瞧着柳微那股子兴奋的遗憾劲儿,董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只好换了个话题,正好她在,把隔壁铺子的情况说一说。 “东家,咱们糕点铺子,还是小了些。”两人换到后厨里去,董吴续道:“再过几日,长安会冷上不少,几个上了年纪的同我说,今年冬日长,要是再遇上霜寒天,生意怕是不好做。云香酥从其他地方拿过来,路上入了寒气,怕不够酥脆,影响饼子的口感。后面贴着糕点铺子,过几日,咬空出个院子,原本是背街铺子用来堆放货物的,不临街,东家,你要不要去看看?” 董吴所说正是她所想,不过,后面那铺子空出来的时间比她预计的早。 “不用了,你抽空去定下就是。” 董吴答应着,她接着说起排队的事情:“从明日开始,糕点铺子改成预约制。” “跟以前预约青梅酒那样?” 长安冬天冷,大街上排那么长时间,确实是着不住。 目前来看,来云香酥排队买糕点的主要是婢女、小厮等,再冷,不挨着真正吃糕点的主子,但总归是落人口实,与此如此,不如换个方式。 “明日起现货限量,其他的,来人可以登记一日预约,咱们送到各府、宅院里去,这样一来,主子们也会觉得有面子。再者,糕点不属于热食,冬季不一定好卖,采用预约制,我们也可以控制第二日制作糕点的数量。” “预约是好事,送糕点的人,眼下是不够的。” “这件事交给小猴子,我晚点让他回复你。” 印书的活儿近来没动静,孙小猴一天天磨皮擦痒的,他跟贾碧云两人在糕点铺子帮忙,从淮安来的俩小伙伴,小黑和大勇,他俩十分想帮忙,可惜语言上有些差异,两人正在食铺里学习本地用语。 越来越冷,孙小猴从陈志诚那里习得精髓,没事儿就捡个“孩子”回来,都是流浪的孤儿,食铺里多少剩一些饭菜,孙小猴几人每日都带食物回去。 孙小猴说这次一定不能被人找到。 具体地点在哪里,她还不知道。 他们到底收留了多少孩子,她也不知道。 “送糕点的事情,事关铺子脸面,得找些机灵的娃儿……”话说着忽然就没了音。 前面想着预约的客户,由他们的人送到各府或宅院里去,看见孙小猴,她才想起来以前他们被抢香皂的事情,每一块洗涤皂或香皂都是钱,糕点均价几十文。 孙小猴问道:“是不是想起被抢的事儿?” 她点点头。 此事再议。 没隔几日,她又见到了李公子的侍卫肆忠:“不是每月初五?” “主子找你。” “找我啥事?” 肆忠自然是不会回答她。 东郊北苑。 她大步往里走,掀开替代白纱的厚帘子,里面已经生了炭火盆:“哟,烤上火了都?” 李晏将桌上一杯热茶推到她面前:“品菊。” 她瞅了一眼:“跟我学啊?” “以前不知这种淡饮之法,甚妙。” “你要喜好吃甜食,不妨往里面放些冰糖,喉咙不舒服,也可以加一些蜜浆。” “那你可偏好甜食?” “你今日找我来闲聊?我铺子里可忙着,要听故事,咱们说好了每月初五。” “那说正事。” “请讲。” “你的书局想开在哪里?” 她笑眯了眼:“平康坊就很不错啊!” “你不怕树大招风?” “树欲静而风不止。” 李晏略微点头:“行。那你回去想名字。” “哪一间铺子?我记得平康坊上没闲置的铺子。” 平康坊上多是笔墨纸砚的铺子,大大小小有十一二家,书坊更是有十来家,如此密集扎堆,长安的文人们,依旧能养活那么多铺子,剩下几家就是雕刻印章等等更小的铺子,像“菊花台”的茶楼,有四五家,相对来说,铺子面积要大些。 光福坊在平康的对面,街上多是女子,铺子经营着衣帽行,首饰店,绣花坊,胭脂阁等。 倘若平康坊上有空出来的书坊,她肯定是知道的。 李砚却淡淡说道:“你想要哪家?” 听到这样一句——她打心底相信,他真是皇室的人。 前几日闲聊,得知,李姓的皇室人员,基本都比较低调,长安城中最为高调的一类,反而是张家、黎家、许家这一众。 第537章 皇室多为闲散人员。 话又说回来想,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她盯着他瞧:“你想要什么?” “出了新书,第一个送到我这里,我要完整的全册。” “就这样?” “上次你同我如此说。” “你果然是一个清新脱俗之人,洒脱,超脱,不凡……”她夸赞了半天。 面上开心得不得了,心底是将信将疑。 暂且如此吧。 有大佬跳出来,说,我给你当靠山,你要不要? 她干啥不要啊? 书局的名儿还没想好,第三日,里正来找她换地契。 呃……白白得了个铺子? 铺子的事情交给了贾碧云,他带人收拾起来,一边安排孩子们加紧时间印刷线装书,小黑在铺子里帮忙,孙小猴和大勇去找画师。 “画师?” “我去弄几幅画。” 孙小猴发现客户更喜欢收藏版,主要是封面有图画,如果在书页当中陪上一两副画,极有可能极高销量。 贾碧云提到成本的问题,孙小猴却说:“我找画师画出来,我自己刻在模子上,拢共不过几幅画。” 转眼就是半个月。 十一月中旬。 柳微这才稍微空下来,想起来账本的事情。 “财务大总管,咱们上个月,赚了多少钱啊?” 芳草“哎呀”一声:“我就核算各个铺子的单账,总计在一块儿是多少,我还没来得及算。” 芳草喊满苏去抱账本,九个食铺,每个铺子一本,糕点铺子单独一本,茶楼也是单独一本,拢共十一本账。 屋子里响起算珠撞击的清脆声响。 隔了好一阵,芳草才停下,她看了眼那页纸,再看了眼柳微,起身去关了门关了窗。 她不由得有几分紧张,问芳草:“一共多少啊?” 芳草把那页纸给她看。 “哎……”叹息一声,她慢悠悠说道:“别人是腰缠万贯,我是月入过万。” 第419章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展开账本详细看看。 孙二哥的食铺,已经开了一个半月,九家铺子的客流量稳定,碰上特定节假日,铺子会搞活动,设置特别的奖品等等。 几间铺子大小差不多,每间能放八到十套桌椅,方桌,够四人使用,提供午餐和晚餐,套餐价格有两个档,一档四十五文,二档八十文,粗略算了算,一档客户占65%,二档客户占35%,每日的营收在一万四千多钱,扣除食材和人工、碗碟破损等,利润接近65%,上个月九间铺子合计2511贯钱。 云香酥,三款糕点,定价都在三十八文一个。刚开业那日,除去排队的六十个人,卖出去七百二十八个糕点,就是两万多,后面每日都有人排队,中间几日降温,街上人少了许多,但出来排队买糕点的婢女、小厮,只要买,就是好几份的买,毕竟,一份就三块,谁家里不是几个夫人姨娘,又好几个娘子郎君。 一个月算下来,日均900多个,糕点铺子最大的成本还是人工,前后加起来得有十二个厨娘,利润还是能达到81%,最终在820贯钱。 相比食铺,单店279贯,糕点铺子要赚钱许多。 中途还卖了个《西厢记》,成本忽略不计,量不大,一波试水,赚了500贯钱。 最后则是茶楼。 单算下来,茶楼才是贡献之王。 别看茶楼面积不大,只有九间茶室,但只要关心一下下“钱”这个东西,就该知道这里的一杯茶是多少价。 例如“菊”室内三杯特饮,点绛唇,残雪惊鸿,秋艳,每一杯的单价为一百五十八文,既然来了,至少得两个人,每人总得吃两杯茶,这就是六百多,节约点,一人就来一个糕点,来一份玉壶春,再来个炸菊花,咳咳,是白毛刺,就是五百多。 玉壶春,单价一百八十八。 白毛刺,单价三百一十八。 哎呀,吃的是情怀,赏的是文艺,光瞅着这单价,那也忒俗气了些。 楼下雅间,还有普通花茶,一壶三至六杯,只要五八八这样亲切的泪目价。 扣除各项成本,半个月下来,茶楼净收2278贯钱。 以上合计6110贯钱。 主营业务营收暂且如此。 各个铺子的钱,已事先支付,如今算作固定资产。 当初来长安的时候,做了几趟倒手买卖,赚了宣阳坊宅子的钱,还有俩食铺的钱,后面再一倒腾,慢慢倒腾出来九间食铺,单价在300-500贯钱,像云香酥的铺子,很小,由于是在平康坊,价格需200贯钱。 茶楼是张泽易帮忙拿下的,没花一分钱,市值在1200贯钱的样子。 而书局更是没花半分钱,市值在800贯钱左右。 这俩就净赚2000贯钱。 在长安。 她也算是有价值五千多贯钱的固定资产的人了。 对了,还有长兴镖局,算不上盈利,论实际是有收入,目前多人工算支出,不过都是自家业务。 现金流占一半。 固定资产占一半。 想想就有些小兴奋。 新书正在筹备当中,等过两日开业,必定能够大卖一翻。 想想又是一阵激动。 当柳微沉浸在兴奋激动之时,被罚跪算盘的满苏,他又被要求去各个食铺清点数量。 第538章 算了几日,他总觉得不对劲儿。 货物进出看着没问题,算起来也没问题,可人流量和实际上餐数量不一致。 满苏为了搞清楚这个事情,重新扮作了乞丐,天天蹲坐在铺子附近,面前放着个破碗,盯着进出铺子的人。 中旬过后,长安街头多了不少外来面孔,大唐本土外地人,大唐以外外国人。 前来食铺、糕点铺,甚至茶楼的人,还有两个金发碧眼的家伙。 芳草回来好一阵描述。 “对了,我看见王子京了,他同我说了会儿话,说改日会请先生一块儿来。” 她自然记得王子京,当时还是一个小铺子,铺子出事,王子京帮他们登堂作证,这已经是十分讲义气的举动了。 后面王子京去了长安赶考,他的妹妹,王子婷加入了学堂。 他们离开长安后,王子婷等人就没有了联系。 “他如今在哪里?” “说是跟在周先生门下。” “周先生?” “我没详细问了。” 没过两日,她去茶楼的路上,碰见董吴派来找她的人:“董管事说王子京来了。” 刚到茶楼,就在外面台阶,见到两人,其中一人正是王子京。 “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王子京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欣喜,他朝她行礼:“柳掌柜,万福,万福啊!” 他行了礼才说道:“如今可是大东家了,没想到你把铺子开到了长安来,如此甚好,我等真是有口福了!孙二哥的食铺,我去过好几次,可惜一次都没能碰见你,那套餐可比我在淮安的时候,要更加的美味!” “就是些粗茶淡饭。” “当真是过于谦逊,我先前进去见到那迷雾,惊呆了我,不仅是我,润芝还以为是误入仙境。”王子京看向一旁的男子,赶紧说道:“这位便是茶楼的柳大东家。” 王子京身旁的男子同他差不多大,瞧上去有几分谨慎。 他朝她行礼:“在下刘谨,柳公子安好。” 柳微回过礼后道:“怎么都在外面站着,风大,先进去吧。” “我们在此等先生。” 话刚说着,一辆牛车缓缓驶来。 车停稳当前,王子京和刘谨已在旁候着,一边轻声问道:“先生一路可还安好?” 由随从搀扶着,一花甲老人从牛车上下来。 随从稍松手,王子京和刘谨赶紧上前,一左一右扶着。 她不认识这花甲老人。 只好上前两步,笑着,捞开帘子:“几位里边请。” 几人往里去。 那随从从她面前路过时,看了她一眼,等她放下帘子,那人还回头看着她。 这随从是一位中年男人。 瞧着……一点都不熟。 安排了“竹”室,几人先上去,她亲自送了茶水和糕点上去。 王子京起身行礼后道:“先生,容我为你引见这家茶楼的大东家。” 屋子里几人纷纷看向她。 目光集中到她身上时,她却见花甲老人由随从搀扶着起身:“不用。” 王子京回身看着老人:“先生?” 后者松开随从,身子微微一颤,随后,双手合抱,朝着柳微行礼:“当日救命之恩,周某没齿难忘。” 第420章 告示 救命之恩? 柳微愣得结结实实。 那位花甲老人行礼后起身,请她先坐下,她将茶饮和糕点放到桌上,这才跟着坐下,屋子里就他们几人,王子京,刘谨,以及那位中年随从。 她看了好几眼花甲老人,依旧是没能想起来。 “实在是抱歉,我……” 花甲老人,即王子京口中的先生,淡淡笑道:“换作是老夫,也不识得我的救命恩人,有愧,心中有愧啊,容我先敬你一杯,咱们以茶代酒。” “老先生太客气了。”她只好端起了杯子。 老先生低头看了下茶杯,又抿了一口:“这茶味清淡适口。” “这里面加了枸杞子,具有清肝明目的功效,倒是可以常吃,若是觉得胸口不舒服,也可以往里面加一些蜂浆。” “竟懂得此等医术,怪不得,那日能在天葵寺救我一命,不然……老夫早乘鹤西去。” 王子京在一旁实在是忍不住了:“先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那日……我原本是去天葵寺求药,没想到,徒然发作起来……” 提到天葵寺。 她稍微有了印象,不过也是挺久的事,记不清楚,连那盛世美颜的原空师傅,他的容貌,在她记忆力都变得模糊起来。 仔细回忆,还是能想起一些画面。 不就是给人做了个嘴对嘴的人工呼吸嘛……当时事出紧急,没什么,事后想起来有点尴尬,现在回想,又觉得没啥不好意思。 画面来了一点点。 当时明明是个五六十岁的老伯,现在已经六十好几,或许瞧着快七十了?也不一定,她实在是记不清楚。 她倒是还记得,那随从,那时说了一句:“你们这是对周公的侮辱!” 老先生应该是不记得她,能记得她的只有这位中年男人。 “原来如此!竟然如此凶险!”王子京长舒一口气。 一旁的刘谨却是问道:“柳公子是如何救先生的?” 第539章 老先生望向不远处的随从:“赫南,我是怎么得救的?” 赫南神情显得尴尬,他转头看向了柳微,关于抢救的一部分,他从未同老先生讲过,只说到原空师傅施针的部分,而原空师傅同他说,救命的人是柳微,如果不是她及时,等比丘尼拿来医箱,怕是无力回天。 赫南说道:“医术特殊,赫南从未见过,当时情急,说不清到底是如何医治的。” 众人把目光转回柳微,等待谜底揭晓。 当真要说,她给他做了人工呼吸? 她还是可以接受……这位是老年人,古代的老年人根本就不能接受!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高深:“实不相瞒,我乃天星阁第一百六十三代传人,我们有规定,医术不能外传,还请理解。” 顿时,老先生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王子京更是惊讶又钦佩的神情,只有刘谨,眼眸当中是若有所思。 柳微为他们介绍了茶饮,什么特色,什么功效,日常保养等基础知识,当然,最后得由她请客,不知道刘谨家境如何,王子京只是普通学子,能从淮安走到长安,实属不易,他们茶楼价钱可不低。 王子京和刘谨不肯,最后的最后,老先生的随从留下一个钱袋子。 她让董吴送了包好的茶饮糕点给老先生带回去,几人目送老先生的牛车远去,刘谨先行告辞,就剩下王子京和她。 “你如今住在哪里?” “西市外。” 王子京上长安赶考,一路多曲折,好在有个不错的成绩,受到了周公的赏识,不仅收他为学生,而且让他留在了长安。 每年考取功名的学子,再少,也有那么多个,能留在长安的却是少数,毕竟,一个萝卜一个坑,王子京如今在一个小部门里打打杂,总归是有职位,有收入,他在西市外租了一间屋子,每个月80个钱。 西市附近多胡人,许多是外来打工,对于居住条件不高,有个地方躺下就成,那边的出租的屋子多租金便宜。 “对了,周公是?” 她还没听说过有一位周公。 王子京道:“周公是礼部尚书。” “噢——原来是礼部尚书,他是不是管你们考试那个?就是……” 礼部负责科举考试,这可是为国家筛选人才的重要职位,上上下下,细了说,每一颗螺丝钉,那都是至关重要。 除了考试,最近热门的就是外交。 陛下下个月寿辰,会有其他国家的使臣前来,到时候,礼部还得做好接待工作。 “先生说,近来,会有西域高僧来长安……斗法,对,就是斗法。”说着,王子京眼中跳动起火花来:“你不是天星阁的传人吗?到时候可以大显身手,为我们大唐争光!” 她是哭笑不得:“啊?” 先前周公说起了原空师傅,月底,或者下月初,他就会来长安——请原空师傅出战吧! 去隔壁云香酥给王子京拿了不少糕点,他坚持不要:“实在是太贵重了,使不得。”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就几块糕点而已,有什么贵重的?” 王子京低着头:“一块得三十八文钱。” 一块三十八文钱的糕点,他都舍不得,先前在茶楼里,除了吃茶,糕点他也不太敢吃,但他邀请周公来茶楼吃茶,原本是他跟刘谨一人一半请客,她怎么会不明白? 她低声说道:“这铺子也是我的。” “这也是?” “你引荐周公给我认识,几个糕点能跟这份情意相提并论?糕点你拿去,吃不完就送同僚,送朋友,茶也拿去,王公子,等你飞黄腾达了,可不许忘记我们这些老相识啊!” 王子京害羞得笑着,终于是收下了东西。 她打算过阵子整点代金券,比如满三十减三十,用在食铺,一份套餐四十五,用了代金券就是十五,这是王子京能够承担的一顿饭钱。 到时候喊他送给他的朋友,如此,不也是一种获客渠道? 过几日,书局也张开了。 送走王子京,她打算去食铺看看,有一阵子没去了,往西市方向去,路过公告栏的地方,围了不少人,她也往里挤了挤,瞅上两眼看个热闹。 上一次,她可看见个有意思的新闻。 第421章 秋后问斩 除皇宫外的“广场”,其他公布栏在东、西市,内容多是各种告示,例如,某某人因犯某事,受到怎样的惩罚,上次路过,她看见这样一个事情。 张三和李四是西市商贩,因着竞争关系,两人常年不对付,一次因缘巧合之下,张三抢了李四一笔大买卖,李四找上门来,张三自然不承认,你推我一把,我推你一掌,不知道谁放了个火,李四索性大打出手,他俩当街打了一路。 西市本就是集市,车水马龙,碰上个节假日的,更是人头攒动。 打得忘情忘我,惊动了一头牛,那牛的绳索没系牢实,一冲而出,于西市放飞自我。 牛儿以为它获得了自由。 然而……一瞬天堂,一瞬地狱。 失去心智的牛儿冲向一个挑担子卖鱼的小伙子。 小伙子不仅卖活鱼,还提供宰杀服务,当时,他手里正拿着刀。 牛冲过来的时候,小伙子惊吓不已——出于本能,他举起了刀子,胡乱挥了两把。 第540章 他真是胡乱挥了两把。 等他睁开眼,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已经躺在地上,一扭头,只见地上一滩血。 牛倒地。 腹部正在出血。 小伙子人倒是没什么,可是,牛宣布“抢救无效”。 好家伙,这可是大事! 当即,小伙子被捕,罪名——屠牛! “我冤呐!”小伙子在牢房里喊冤,只换来些许同情。 “你当街杀了牛,还能怎么喊冤?你就是倒霉,认了吧,倒霉了。” “我不是故意的啊,这是……这是误杀!” 《唐律疏议》记载:马牛军国所用,故与余畜不同,若有盗杀牛者,徒两年半。 当时还规定,耕牛死亡,牛皮、牛筋须上交官府,用于制作战靴、铠甲、缰绳、弓弦等,若藏匿被发现,轻者杖刑,重者坐牢、苦役。 所以说,这到底是一头军用牛,还是一头普通的耕牛? 该主人称,这是一头病退的军用牛,准备用于耕地。 最终,这小伙子被判刑一年。 想着今日再看个什么新故事,她往前面挤,当来到前排,盯着那画像……心里头是一股子不好预感。 看了半晌。 她从人群里挤出来,往京兆府方向去。 今日贴的几张告示,上半截是人像,下半截写着原由,一共五人,统一的结局是秋后问斩。 明年深秋,这几人将公开处刑。 第一次来京兆府,瞧着那气派的大门,心里头有几分发憷。 绕到后面牢房,找衙役打听,不大会儿就有了结果。 “你是说那黑子吧?哎,是个条汉子,可惜咯!” “那是我一远房亲戚,衙役大哥,你给支个招,他还有活路吗?” 她送上一个大大的荷包。 对方看了眼,无奈摇头:“死刑犯那都是过了京兆府尹的。我同你说,他脾气倔,不知悔改,府尹当场就判了死刑!” 凡经证实证据确凿的案件,可以不经其他部分会审,直接当堂宣判死刑。 这可是一点机会都不留给她…… 这位故事的主人公是谁呢? 没错,正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张五黑。 事情要从她认识他的时候说起。 回想起来,还是在南浔的山头,张五黑护送兄弟妻儿去长安,途中被一伙凶狠的山匪绑了,张五黑是厉害,可有句话叫作,寡不敌众,对方见他有几分本事,想要招安,就把人关进了小黑屋,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得知山匪把那母子俩被卖。 张五黑一掌下去,打死了土匪头子。 后面遭遇衙役追击,碰上了她,她帮了他一次。 再后面见他,就是在淮安的牢房里,她花钱将他捞了出来。 为了报恩,张五黑跟她一起去了外地,当作保镖,他瞧着是五大三粗,实际真有一把好身手。 回淮安后不久,他就孤身一人走了,他要上长安,一路寻找那母子俩。 张五黑真来到了长安。 他也真得到了母子的下落。 那苦命的母子俩,贩子拐卖来途中,孩子染病走了,母亲寻短见不成,一到长安就被卖出去。 兜兜转转,张五黑找到了买家。 “没错,那女人是我买了。我瞧她模样不错,想着自个儿先享受享受,等腻了,再卖到窑子里去,谁知道她偏偏要作死,我气大发了,直接将她打死了。” 说话的人,像是在讲一个无关紧要的笑话,甚至于故事的主人公都不是他。 张五黑问他:“你,当真是你,你打死了她?” “这还有什么好说谎的?就是我,我把她打死了,人扔到了城外哪儿,那我就不晓得了。” 男子当时正在酒馆吃酒。 一旁是左拥右抱。 说起这事儿来,男子是一副特能耐的神情。 “你将她活活打死了?” “你脑子是不好使吧?我同你说了,人就是我打死的。那是我花钱买来的,我想怎地就怎地,跟我花钱买一条鱼、一头羊,那都是一样的。怎么,你是她亲戚不成,那正好,她还咬伤了我,这顿酒钱,你去付了!” “我付你钱。”说着,张五黑扔下个钱袋子到地上。 男子瞥了一眼:“我同你说,除非你这袋子里是金豆豆,否者,你可没有好果子吃。” 男子弯腰要去捡那钱袋子。 他的身体却腾空。 张五黑抓起那男子,将他抵在墙壁上,紧着,他一拳砸向男子腹部。 砰—— 那堵墙都在颤抖。 只是一拳,男子口中喷血,血液四处飞溅,四周一片尖叫声。 张五黑则满脸鲜血。 他瞪着双目盯着已无反应的男子:“老子送你上黄泉!” 连着数下。 男子腹部早已变形。 知道自己杀了人,他也没跑,就待在原地,等衙役赶来的时候,地上的男子,只剩个大概的形状而已。 衙役不敢上前。 张五黑问道:“牢房在哪里,我自己去。” 得知此事的人,纷纷敬他是条汉子,却又叹息他脑子不大好使,他明明可以找个僻静的地方解决事情,天一亮就出城,硕大的长安城,谁能找到一个没被人见过的凶手? 他非得自己上牢房去。 第541章 第一审就全认了,府尹自然是乐见其成,当场宣判了死刑。 第422章 猛男落泪 得知事情经过,半晌,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 衙役没收那荷包,反而安慰起她来:“回去吧,没用,你找谁都没用,他是命数到了头,自个儿不愿活。” 衙役的话更是让她说不出话来。 胸口沉了一块石头。 抱着那块大石头,跳进水里,紧紧闭着嘴,就能够安静的,还算是体面的结束。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等她回过神来,感觉到周围有不少人,她是朝着东市方向去了。 已经是十一月,街上的人未因寒风影响出行。 人多,车、牛都多。 有人挤了她一下,她往旁边瞥了眼,说巧不巧往不远处一望,望见一辆牛车,车帘子被人掀开一角,背后露出半张脸来。 对方没注意到她。 男子看了眼外面,随即放下了帘子。 怎么是他? 大脑反应快,身体却是慢了拍。 等双腿跟上大脑的指挥,急忙往前走,莫名增加的人流,将她远远搁在另外一个道。 就像是两个世界。 她努力挥了挥手,到嘴边的话,又喊不出来。 喊什么? 顾明澈,等等我! 车帘后的半张脸,正属于顾明澈,由于他颜值高,哪怕是很久没见,一时间想不起来,但只要亲眼见到,就能立即辨认出来是谁。 她记得人家,也不知道人家还记得她不。 得了吧。 想起顾明澈,脚步又是一停……顾凯芝是不是来了长安? 根据她的经验来看,在破案方面,顾凯芝绝对是一把好手! 如果他能给她出点法子,会不会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原地就是一拍手:“对,我该去找顾府尹!” 让人去打探顾凯芝的消息,她先去了书局,把新书的手稿交给贾碧云:“书局的事情,你看着办,将铺子怎么收拾下,印画的事情也可以去做,我这几日有重要的事情。” “东家,书局的名儿定了吗?” “你有什么想法不?” “书作者为兰陵公子,不如,就叫兰陵书局,买过《西厢记》的人,一看就知道该去哪里。” “成!” 书局的事情交给贾碧云和孙小猴,还有小黑和大勇帮忙,带着一群孩子忙上忙下。 她则去研究张五黑的事情。 打听顾凯芝消息的人还没回去,坐不住,她再次往牢房去了,天擦黑,又碰上先前的衙役。 得知她要探视,衙役按着规矩往上报:“这天都黑了,上头不得让你进去,不过我瞧你人不错,我还是进去给你提上一嘴,事情办不成你可不能怨我。” “多谢大哥,你就说有人找,其他的我来说。” 衙役倒是个正儿八经的老实人。 等他上头那位出来,柳微跟她聊了几分钟,塞了个荷包,人家还是让她进去。 “别看外面没俩人,牢房里有几十号人,不怕谁来劫狱,你还是个女子,有啥好担心的?哎呀,那就是个死刑犯,你想去看,随时来找我就是,我都让你进去。” 小头目领着柳微往里走,一边说道:“你下次来早点,在前面衙门登记就成。” 来到长安的大牢。 面积够大,每间牢房明显宽敞许多,综合环境很一般,在她看来,还没有淮安的牢房舒适。 当然咯,这里又不是来享福的。 既然是犯了事,那就得来受尽折磨。 阴暗,潮湿,一股子难闻的气味——这就是标配。 七拐八拐的,来到走廊的尽头。 “最里头那间,你去吧,我提醒你一句。”小头目压低了声音说道:“里面都是死刑犯,哪怕你们是亲戚朋友的,总有几个想拉个人垫背一块儿上路的。” 最里面一间房。 黑黢黢的。 啥都看不见。 犹豫了一阵,她还是打算倒回去找衙役要支烛——小头目说得没错,该白日早些时候来。 正转身倒回去,眼角瞥见一道光。 原来牢房有一扇窗。 没见过一只巴掌大的窗户。 窗前有栅栏,月光刚好撒过来,一束光,就顺着栅栏落到牢房地面。 黢黑的地面,有一些凹凸不平,应该是干草。 借着那一丁点的光线,她看见靠窗的墙角边有个更大的物体。 她轻声喊了一嗓子:“是张大哥吗?张大哥?” 那物体动了下。 “嘿,你好歹吭个声!” 他坐了起来,缓慢的,移动到了牢房栅栏前,伴随着一股十分难闻的气味。 她屏住了呼吸,但还是忍不住想要作呕。 “你……来……”他的声音非常沙哑,或者说因许久不曾说话,他断断续续张嘴,却只发出两个音来。 “你等我下。” 她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变得哽咽。 去外面找衙役要了一碗干净的水,端到栅栏前,这才发现碗的宽度超过栅栏的缝隙,碗要是斜着进去,一碗水就全洒了。 牢房栅栏又比较厚。 张五黑伸出手。 他接过碗,捧着,紧贴着栅栏,凑近了脸,那碗就贴上了他的下巴。 第542章 水顺着流进嘴里。 “咳咳……咳咳咳!” 牢房里响起剧烈咳嗽的声响。 过了好阵子。 重新恢复了寂静。 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张五黑不说话,她又张嘴:“张大哥……你……你还好吗?” 他抬起手来。 他的肤色本来就深,在这个只有一丝月光作为唯一光源的地方,说实话,根本看不清他的手,更看不清其他部分,只能凭感觉猜。 抬起一双手,包裹住了他的脸。 紧着。 像某种动物的低鸣声——他在低声哭泣。 哭的声音不大,多是抽泣和双肩的抖动,压着嗓子喘两声。 “我……人,人没了,都没,都怪我……” 她就一直等他哭。 只能在心底叹息,一遍又一遍。 他们最开始是崇文的时候,路上碰见一伙极其凶狠的山匪,孙大等人没在,就她和张五黑留在原地,张五黑一人被十几个人围住,他被抓住,给对方拧脱臼一只胳膊,他愣是没吭一声。 当时,她就在旁边。 张五黑不再抖动双肩,心情平息下来:“妹子,你怎么……来了?你我见面,怎么总是在这种地方?你救了我好几次,这一次,我是命数到了头,等下辈子,我给你当牛做马。” 第423章 寻求帮助 他喊她一声“妹子”。 她的鼻子就是一酸。 “张大哥,怨我,要是你不跟着我出去,你早些时候来长安,或许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怎么会怨你?我也想过,从南浔出来,我径直来长安,就算是我找到他们母子俩,我也带不走他们,强抢?这里可是长安。我打死他,就算是给他们报仇了,只不过……我有点害怕下去,见我那死去的兄弟,他……唉,一命抵一命,我也是莫法。” “张大哥,当时,你怎么不跑啊?” “跑哪里去?” “你躲起来啊,衙役不一定找得到你,天一亮,你马上出城就是。” “我不跑。我就是要打死他。” “我理解你,可是……” “我知道你会理解我。那些人,其他人,他们都不会理解我,她只是个贱民,我也只是个贱民,我们都是下等人。” 本质上,他说得没错。 他打死那人说得也没错:“……那是我花钱买来的,我想怎地就怎地,跟我花钱买一条鱼、一头羊,那都是一样的。” 谁会在乎一条鱼的生死? 谁会在乎一头羊的生死? 只是一条鱼啊。 只是一头羊啊。 它们的“主人”可以随意决定它们的生死。 张五黑同她说了会儿话,逐渐平静下来,语气开始轻松,有几句还带着笑意:“我前几日还想起你来,没想到,你真来了,在我走之前,能见着你一面,我没什么遗憾的了。我说到做到,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她倒是嫌弃起来:“谁要你当牛做马?” “那你要啥?” 她起身站了起来:“我走了,你在里面好生待着吧,日子还长。” 等她从牢房里出来,月亮正好在头顶。 转过身望着后面。 看了一阵,她抬步往回走。 先去了趟茶楼,还有两个客人在茶室里谈天说地,董吴留了两个小厮守着,其他人先回去休息。 “东家,消息打听到了。” “顾府尹来长安了吗?” “如今不是府尹了。”董吴点头续道:“前阵子,工部何尚书、吕侍郎被一同革职查办,顾凯芝调任工部任侍郎。” “淮安府尹是多少品?” “应该是从四,现在是正四品。” “那算得是高升了。” “调任长安,哪怕是平级,也算作是高升。” 长安高官、豪门比比皆是,虽说是好地方,福利高,风险也大,很多时候远不如小地方来得畅快,像南浔那种地方,当个小县令,那绝对是土皇帝。 总归是有些小交情,得知顾凯芝新家住址后,她准备明日一早就去拜访,顺道咨询一下,希望他能给她出个主意。 然鹅……门卫连大门都不让她进。 “你连通传一声都不去?” 门卫大哥一脸冷酷到底:“咱们家主子说了,不见客,无论是谁,一律不见!” “陛下来了也不见?” 门卫看傻子一样瞥她一眼,语气里带着好笑的意味,低声说道:“要是陛下,直接就进去了,要得着我通传?” 她不得不竖起大拇指——多么优秀的门卫啊! 门卫愣是不让她进,成,她在门外等着还不成? 端着个小板凳,等了一上午,没个人进出,溜达到附近去吃了午饭回来,继续坐在对面嗑瓜子。 一辆牛车缓缓驶来。 牛车在门口停下。 她还没有反应,先前那门卫瞅了她一眼——机会来啦? 不见得。 这辆牛车瞅着普通,根据那暗红的门帘,暗示着主人是位女子,她估摸着是顾府女眷,或许是顾夫人? 如果是顾夫人,她上前去也套不着关系,人家又不认识她。 由丫头搀扶着下牛车的是一位年轻的女性。 梳着妇人发髻。 第543章 顾凯芝添了新夫人? 紧着,这位“新夫人”转身,伸手去扶后面的人,另一位女子,年纪稍大,瞅着跟顾凯芝差不了多少。 “母亲,你小心着点。” 耳尖如她,捕捉到这样一句。 顾夫人和他儿媳妇? 哎呀,这位是顾明澈的妻子? 没听说成亲了啊,说实话,她也没打听这种新闻,细细打量了两眼,这模样……怎么跟顾明澈有几分相似? 她就在人家家门口对面,打量对方的时候,对方也注意到了她。 年轻女子半转着身子,望向她所在的方向。 门卫在这时跑过来:“夫人,大娘子,那位是上门求见的,主子说了一律不见,她硬是懒着不走。小的现在去将她打发了。” 门卫往对面去。 年轻女子跟上:“且慢。” “霞儿?” 年轻女子同顾夫人轻轻点头:“母亲,那位是父亲在淮安的旧识,帮过我们,她还给你送过雪梨膏,你还记得吗?” “噢……那位柳家娘子?” 随即,两人走向对侧。 柳微朝两位行礼:“两位夫人,万福安康。” “柳掌柜,许久不见。”年轻女子露出一个舒心的笑脸来:“你还记得我吗,当时,你在梨花街上的铺子,桃夭,我去那里买过香皂。” “原来是顾姐姐,怪我眼拙,没能认出你来。” “我母亲那时常咳嗽,吃了你的雪梨膏,真是好了许多,一直没能同你道谢,实在是失礼。” 跟着顾夫人,以及她的大女儿顾青霞,柳微终于是进了“生人勿进”的顾府。 落座后,顾夫人说道:“我们初到长安,本该广结善缘,多同各位交好,但郎君有交代,免得多生事端,索性暂且不见客。” 顾凯芝一家都搬来长安,初来乍到,却是各种不适宜,顾青霞早嫁了人,她的郎君应该也是在长安任职,具体在哪个部门,她没问,早来两年长安,依旧觉得不适宜。 “这里的天,真是不好,冬日冻,夏日烈,怎么又觉得不舒服,不像咱们淮安,水也是舒畅的。” “吃食也不惯,多是些干饼子,那羊肉膻得厉害……” 生活习惯还是好的,不好的地方在于人际交往。 哪怕是顾凯芝位居四品,某些人还是会说闲话,哪怕是不说,细枝末节会表现出来——嫌顾夫人出身底下。 商贾家的女儿。 多是如此说来。 顾青霞算是官二代,比起顾夫人要稍好些,因着习惯了两三年,心里头比顾夫人要好许多。 作为官员女眷,她们需要社交,同高官、豪门大家的女眷们聊聊天,探听一些有关的消息。 第424章 顾府 当真不是吃闲饭那么简单。 顾青霞说起上次去杏园,她们母女俩在棚子里坐着,一位夫人,同棚子里其他人都打招呼,唯独对她俩视而不见。 她未指明是哪位夫人,只是叹息好几声。 顾夫人咳嗽两声,示意她不要再提这些。 顾青霞歉意笑着:“你莫嫌我唠叨,我就是见着故乡人,心里高兴,真是高兴,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我是外来媳妇,阿爹阿母来了长安,我多一个走动的地方,平日里那些人啊,我也不敢多说什么。” 顾夫人叹息一声,也没说什么。 顾青霞续道:“上次在杏园,我们可瞧见你了,小柳妹妹,你唤我一声顾姐姐,那我就不客气了。” “顾姐姐。” “小柳妹妹。”顾青霞走到她身边来,说着就拉起她的手,要脱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动作却是一顿:“哎呀,你该也不喜这些物件,但这是我一份心意,你就姑且收下吧。” 她收下那个玉镯子。 顾青霞笑道:“上次你可真是威风!” “这话怎么说?” “许家大郎的诗,一听就不是他作的,我猜该是他小妹所作,而张家小公子那两首诗,尤其是第二首,那当真是绝了!要不是你在,连我,我都要相信就是他所作!” 顾青霞如此说,她心头开始打鼓……不会很多人都知道吧? “我来长安的日子说不上长,平日里多听他们说话,张家小公子没见过两次,倒是听过他的事情,混得很,性子很大,听别人说,肚子里没几滴墨,可不管怎么说,都是上过皇家书苑的,自然是有几分造诣,那两首诗,他能填几个词,我是信,要是没有你替他美饰,我就不信了,你那淮安铺子里的诗词,远在长安,知晓的人都不少,只可惜不知是你罢了。” 她没否定,也没承认,只是“呵呵”笑了几声。 顾青霞却是“唉”一声:“我们都是些外人,听着什么就是什么,他们自己家里人也什么都信,张家大娘子啊逢人就是一阵吹嘘,小柳妹妹,你可知张家那大娘子?” “我同张泽易就误打误撞见过几面,杏园那日,他就带我见见世面,至于他们家都有谁,我就搞不清楚了。” “原来是这样,那你有空得见见张家大娘子,可是一个有趣的人。” 顾青霞提到张家大娘子,说着“有趣”,她听起来却又没觉得是真“有趣”。 “小柳妹妹,那你在这里稍作歇息,我陪阿母去换个衣裳,阿爹要是回来了立马同你说。” 第544章 顾青霞扶着顾夫人往外去。 出了院子。 顾夫人同她说道:“你不要同她说这些,不大好,人家也不是糊涂人。” “阿母,你又不是不知道,张闻馨处处挤兑我,要不是她,其他人也不至于这样对我。” 顾夫人叹息两声:“那……” “我家郎君能干事,挨着人家的路,张闻馨就拿我开刀。” “你还盼着她笑脸相迎?” “我……我总得探探口风,看她来究竟是做什么,如今看着平稳,底下却是风口浪尖,她是女子,有些话阿爹肯定是不好问,谁知道她跟张家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咱们还是客气着些,和气生财。” “阿母你别提什么财不财的!” “我不说我不说。” 顾青霞语气软了下来:“阿爹是干实事的,没有她那泥方子,阿爹也能升到长安,不过……可能得再熬上几年,她那方子的确是值钱得紧。阿爹没那么快回来,我一会儿让丫头去买些糕点回来,阿母,那云香酥,你吃了吗……” 转眼就到傍晚。 云香酥、菊花茶,一一安排上,她吃着自己铺子的糕点,品着近来流行的菊花茶,在顾府等了一下午。 因着茶楼的火热,长安已经掀起了一股“菊花茶”的热度,秋季已过,新鲜的菊花难以找到,晒干的菊花,总还有些,配着枸杞、决明子等,各宅院纷纷开始品菊。 虽说同茶楼那一百五十八文一杯的茶水,不大相同,但总是一种新的情趣。 菊花茶可以自制,茶点多是从“云香酥”买。 近来两日,已有几家糕点铺子开张,外观同“云香酥”和“状元红”相似,“沁香团子”还没有仿制品。 糕点铺子的名字,有叫“香香酥”,还有叫“香云酥”,这倆家铺子取名也是……让她竖起大拇指。 快到饭点,顾凯芝终于回来了。 他径直来了接待客人的花厅:“抱歉,听说你等了一下午,我今日忙,实在是走不开。” 她起身同顾凯芝行礼:“顾公安好。” 顾凯芝同她点头示好:“你我是旧识,来,请坐,有什么话我们坐下说。” 见顾凯芝脸上还脏兮兮的:“顾公这先前是干苦力去了?” “哎!还真是!”顾凯芝笑起来,端起杯子,如牛饮水一般咕咕往肚子灌:“一下午,还没吃上一口水。” 顾凯芝喝的是她那杯早放凉的菊花茶。 他并不在意,同她解释道:“我带人去查看外城墙,他们不太会和泥,我跟着干了一下午,也摸一下城墙的底子,年年补,年年修,希望能赶在陛下寿辰前补好,也希望明年能不裂口子。” 古城墙确实是常修补。 风沙、承重等等原因,导致城墙开裂。 “顾公,有些地方,也有可能是地下沉降。” 地都沉了,上面的墙能不开裂? 顾凯芝一愣:“地沉?” “有些附近不是有河流?水浸入周围土壤,至使土壤松软,碰上暴雨天气,土、沙石等,随着水流一块儿走了,也有那种情况,地壳板块变动,这种说法太大了,反正就是咱们脚下的这块地,过个几十年,可能会有变化,高点,矮点,或者移动到其他地方去。” “我从未听闻此等说法。” “我也是听说的,不知真假。”她赶紧打住,换个话题:“顾公,我知道你忙,那我就说正题,今日前来,有事想要向你请教。” 听见“请教”二字,顾凯芝第一反应,已经变为了——不敢当。 她瞧着年纪轻轻,甚至于,比他女儿还小不少,怎么说出来的话,他从未听过,而且听起来还挺有道理。 他正襟危坐,问道:“不知是何事?” 第425章 是否为贱籍 柳微照实情说道:“我有个朋友,小张,他护送亡兄妻儿来长安,路上遭遇强盗,那妻儿被掳走贩卖,小张一路找人至长安。等他到长安后,得知孩子半路病故,兄弟媳妇被卖,兜兜转转找到那个买主,又得知那个买主把人打死了。小张是个暴脾气,当众,他把就将买主打死了。事后没逃,等到衙役来,他自个儿去了牢房,也主动如实承认自己杀了人。小张杀人自然是不对,但他有他的苦衷,顾公你经验丰富,依你看,有没有什么反转的可能?” “他都承认了罪行,这要如何反转?” “不判死刑,改为流放那种?” 顾凯芝“哦”了一嗓子,沉默一阵后道:“你要求改为流放,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不过会非常麻烦。似乎,前几日发了告示,明年秋后问斩的一批,已经发了出来?” “我就是看见了告示,才知道那人是小张。” “你非救他不可?” “他救过我的性命,我当然得使把劲儿。” “那……买主,是否为贱籍?” “这是什么意思?” “倘若小张打死的买主,他只是贱籍,那拥有他契书的那个人,找到他,或许就有反转的可能,此外,买主打死的女子,她是否为贱籍?” 顾凯芝问到的两个问题,她都不知道。 而第二个问题,仿佛至关重要——给她提供了一个新思路。 “如果那个女子不是贱籍,不管买主是不是贱籍,他打死了人,那就该偿命?” 第545章 顾凯芝摇头:“买主参与贩卖人口,且是良人,他就犯了罪。小张去京兆府告他,他没有好果子吃。可他如今已经被打死,死无对证,这案子就不好判,我认为该确定他是不是贱籍,倘若是,就找主人,若非贱籍,这事就没什么回转余地。” 有一点点绕,但她还是弄明白了。 一命偿一命的说法,这是有前提的,两者之间是对等的关系。 唐朝允许贩卖人口。 “人口”来源于贱籍,贱籍则是捕获的奴隶,或者因违法被抄家的家养子、各类女眷等,《红楼梦》中,贾府被抄家后,府内男丁、丫头、婆子等等,全都被拉到台子上叫卖去了。 贱籍是最低等,稍高一等是“部曲”,例如,卖给别人当奴婢那些,正常自由人为“良人”。 总而言之,张五黑打死那个人要是贱籍,等同于,他打死了一条鱼、一头羊,这事儿总归还有些余地。 不过再往后,更加的麻烦,毕竟,人家京兆府已经批阅发了告示,而这死刑犯由皇帝亲自审批过。 只要有一丝希望,她就得尝试。 她赶紧告辞走了。 顾凯芝要留她吃饭,反被她拒绝,他还想同她说几句,却没能说出口。 他认为小张打死那人为贱籍的可能性不大,即便是贱籍,那他的身份不会普通。 此外,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得再等等,那个人应该快回来了。 有些事看着真复杂,有些人办起来倒是不难。 找到点方向,柳微心里开朗不少。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肯撒钱,她就不信捞不出一个死刑犯,关键是得找到个点,总不能傻傻的抱着钱进京兆府吧? 快出顾府,迎面走来一人。 当时她正在想事情,走来的人先停住了脚步:“柳掌柜?” 抬头看了眼,她也停下了脚步。 对面的人正是顾明澈。 她一下子想起自己对着车后挥手的样子。 在她发愣的时候,顾明澈上前,看着她露出笑脸:“看来你过得不错。我一直没能回淮安,却是听闻了你的消息,铺子的事情,我觉得非常遗憾。这俩日,我才来长安,已经听说了一些消息,想必跟你有关。” “你都听说了什么消息?” “都是些吃食的消息。”顾明澈不好意思起来:“我一听到套餐就想起了你来,还没功夫去那食铺瞧瞧,听闻套圈是个有趣的玩法。” “那你改日来吃东西,顺带着套个圈。” “你来这里可是有事?此时天色不早,你是否用餐,若是没有,不如在这里将就着吃上几口?” “我还有事,改日。” 顾明澈还显得有几分遗憾:“那……等你有空,咱们再聊聊淮安的事,对了,你如今住在哪里?” “你要找我就上平康坊的茶楼。” “可是那家……叫……菊花台的茶楼?” “你已经去过?” “不曾,我会尽快拜访。” 同顾明澈告辞,她接着回了平康坊。 此时天早黑,倒不是不能留在顾府吃口饭,顾青霞说的那些话,却让她感觉不太好。 对方是个聪明人。 其中探测的意味,她能感觉出。 这里是长安,各种复杂,不是她能想象,要是没什么一定的干系,她也没必要一定要有关系,差不多就成,混个脸熟就好。 想起顾青霞,不由得想起张泽易。 他上次气呼呼的样子,到底是为什么? 已经好阵子没见到张泽易,说实话,还有几分想他,他这个人说话是真有意思啊。 回到茶楼,找人打听那买主的消息。 第二天的下午,消息就回来了。 回她信儿的是虎哥的人,董吴说这个人在开业那日来过,后面还补了一句对他的评价——是个明哲保身的人。 “你叫什么?” 男子一笑,双眼眯成一条缝:“我叫雷子。” “那个人是不是贱籍?” 雷子努嘴:“他夫人是贱籍。” “这是什么意思?” “这事儿少,不是没有……他跟我是本家,同姓雷,单名一个达……” 张五黑打死那个男子,叫作雷达,他二十八九,“娶”了个媳妇,叫作马银武。 先说最重要一个问题,雷达是否为贱籍。 再次确认,雷达的的确确不是贱籍。 他不是贱籍,他夫人却为贱籍。 雷达,长安人士,拥有一身好皮囊,以前是成天的游手好闲,骗吃骗喝,成亲以后,有一张长期饭票,就干些吃喝漂肚的事情,偶尔倒手买卖的活儿。 能遇上那么个好夫人,自然得有点代价,不过在柳微看来,其实跟他付出的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 第426章 马银武 捞张五黑的事情,她反复想了一遍。 目前,能处理这事儿的人,应该是京兆府尹,但人家是实打实的高官,而她,她只是个普通人。 哪怕是要送金子、银子上门,难寻门路。 即便是搭上线,能说话句话,这件事得有个台阶下,她的思路是从死者雷达的妻子入手,所谓民不举官不究,且,张五黑打死这个人的的确确该死,那事情会好办许多,她的要求并非撤销原本的审判,而是将人由死刑改为流放,流放去南极都无所谓,只要不在菜市口被斩首。 第546章 翌日一早。 许府后院角门。 给了半吊钱,守门的屁颠颠往里跑。 等了一阵,没瞧着人出来,她抓出一把瓜子在旁边蹲着等,许府在长安是数一数二的豪华大宅,光是从前门走到后面的角门,她就走了好一阵子,里面的人要出来,需要一段时间。 昨日,当雷子说起死者的妻子时,她当时也是一愣。 死者妻子叫马银武。 她是许府的家奴。 既是家奴,基本是贱籍,除非是年纪大了,主子开恩,给恢复到普通人的身份,从此以后,他的后代也就脱离了贱籍。 马银武是贱籍,她怎么找了个“良人”? 雷达比马银武小五岁,其相貌中上,身材匀称,比起在府中操劳多年的马银武来说,雷达看起来,实际要小七八岁。 两人由媒人介绍认识。 马银武很满意,雷达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满意。 从此以后,两人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 据雷子所说,马银武在许府中算是“得势”的(这指的是一众奴婢当中),她伺候许家二姨娘多年,一直都是她的得力干将,除了自身有些能力,也跟她的主子脱不了干系。 许家二姨娘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但她能够在许家坐稳后院第二把椅的位置,里面的故事自然不简单。 具体故事,雷子也不知道。 马银武成亲以后,依旧要回许府干活,相对于普通百姓,像她这样的一等家奴,月钱丰余,过年过节还有许多福利。 得到许家二姨娘的批准,每月五天,马银武得以回家。 平日她不在时,还请得有丫头伺候他的相公…… “一个丫头,一个婆子,给带孩子,也伺候雷达。” “他命还是好。” 雷子“呵呵”笑不说话。 正想到这里,角门“嘎吱”一声响,有人从里面出来。 门卫笑嘻嘻同她点头,一边跟马银武说道:“马姑姑,就是她,她说是你常庄老家来的,一定要见着你一面。” 马银武将她打量着:“这儿没你事儿,你回去看着。” 门卫退到院子里,他将门合上。 马银武就站在台阶上,将她盯着瞧。 她吐了瓜子皮,往台阶上去:“马姑姑,可还安好?” 马银武眼珠子一转,像是翻了个白眼,声音尖锐道:“你谁啊?” “不记得我了,雷夫人?” 听到“雷夫人”三个字,马银武脸色一变:“人都死了,还有来要债的!给老娘滚!” “我不是来找你要债的。雷达那家伙,的确不是个好货色,死了不说,人活着的时候就不是个东西,没让你清闲一日,没让你享福一日,早知道,你还不如去找个油头快活几日,活活受了这不少罪。” 等她说完这些话,马银武的脸色好了许多,眼神当中仍然有几分狐疑:“既然不是来找我要债,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找你谈一笔买卖。” “你我之间有什么买卖可以谈?” “雷达这个人,生前,整日吃喝玩乐,你要是不在家,甚至能把人带回去,像你这般精明,不可能没有察觉,他没给你带来多大益处,背地里,总有不少你说你,如今他死了,人左右是没了,若是你能想得通,不如拿他换一笔钱财,也算是对你的一种补偿。” “你说得有理。”马银武给她一个眼色,走下台阶,低声问道:“什么样的补偿?” “一百贯钱,换他一个贱籍。” “一百?”马银武迅速往四周看了眼:“你说给我一百贯钱?” 她点头,重复一遍另外几个字:“换他一个贱籍。” “贱籍是什么意思?” 她从怀里拿出一份契书来:“这是一份契书,上面写得是雷达卖身于你,你只要在这里签字、摁手印,就可以拿走一百贯钱。” 马银武将契书拿过去,模样极其认真的看了起来。 她就这样等她看着。 也不用提醒她,契书拿颠倒了。 马银武看了半晌,将契书拿在手里:“你同我说的这事,跟天上掉馅饼一样,我不能信你。” “马姑姑果然是谨慎之人,什么都在你眼里。”她感叹一声,续道:“那我就直接同你说实情。打死雷达那人,我认识。” 马银武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转瞬,脸上又染上几分愤怒:“原来如此!你们既然是一伙的,那你别提什么买卖,你还该向我赔钱!” “行啊,你找我赔偿,那雷达打死的女子,女子的家属该向谁要赔偿,马银武,该找你要赔偿吗?” “人又不是我打死的,我告诉你,你可找不到头上!” “赤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就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还有句话叫作,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马银武向后缩了下脖子。 她有意看了眼后面的宅院,续道:“在许府当差,一个月有几百文吗?每月八百文,十年,九十六贯钱,你身子骨够好,就能再干十年,混到知天命的岁数。哎,要是我有一百贯钱,拿着干什么不好,又不用少一块肉。” 听着这些话。 马银武心里直痒痒,要是一块肉一百贯钱,她愿意多割几块肉。 纵使在许府干了二十来年,在年轻点的奴仆面前,她想骂谁就骂谁,但在主子面前,谁想骂她,谁都能骂她,谁愿意给人为奴为婢? 第547章 二姨娘倒是愿意放她出去,可出去后,她又没有其他活计可做,哪怕是有,她心里头也觉得瞧不上。 马银武有些明白她的意思,摁上她的手印,说明雷达生前入了贱籍,可只是如此,就能放了那人? 第427章 该死的证据 想着那一百贯钱,马银武觉得自己不该再想其他。 “你说得有理,活人还能被一个死人拖着?”马银武将手里的契书甩了两下,跟甩手帕子一样:“我现在就可以摁手印,那钱,你什么时候给我?” 柳微则把契书收了回去,换上一个荷包:“这里面是两百文,你先拿着,晌午,你去前面的文鑫书坊,我另给你一百贯钱。” 马银武笑呵呵接着荷包:“也成。” “此外……雷达打死那女子的契书,你也要给我。” “契书?”马银武瘪嘴,慢吞吞说道:“是有些物件,东西在杨二庄。” “城外那个杨二庄?” “我同二夫人说一声,下午能放我出去,这样吧,我是个爽快人,这件事我们今日就给办成。” 同马银武约好,午后去文鑫书坊,将契书给弄好,再一同去杨二庄,拿到那女子的契书,回来给马银武一百贯钱。 两人都怕夜长梦多。 还是那句话,反正雷达早死了,只要马银武愿意拿钱办事,那雷达就是贱籍,这只是备用方案,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拿到另一份契书,证明那女子为良人。 雷达便犯了罪。 契书等同于证明他该死的证据。 《唐律疏议》规定:“诸略人、略卖人为奴婢者,绞。” 柳微从后面角门往外走。 她刚拐外,正巧,有几人从另一侧偷偷摸摸过来,当头一人盯着柳微的背影,愣神了好一阵。 紧着,当头的男子追上去,目光落在半掩着的角门上。 许浪近几日被禁足。 偷摸着从角门回去,哪里想竟然碰见了克星。 难不成,她还“克”上门来了? 也管不着那么多,当即,找到守门的一众人,势必要把事情查得一清二楚。 自家的事情,倒也是好查,一刻钟后,马银武就跪在他的面前。 “怎么回事?” 马银武抬起脸来:“大公子,奴婢不晓得你在说什么。” 许浪起身,抬脚就是一踹,猛然一下,踹向马银武肩膀。 马银武向后倒下,嘴里直嚷嚷:“哎哟,哎哟,老奴要死了……” 再一刻钟。 马银武跪在地上,一边擦着眼泪:“回大公子,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了,她说给我点钱,让我回杨二庄拿契书。” 许浪没说话。 又隔了一阵,他看向马银武:“什么时候去拿?她可是同你一路?” “就今日午后,她同我一路。” 许浪再次起身,刚走过去,马银武自个儿就倒地了:“大公子,老奴该死……” “闭嘴!”许浪在她面前蹲下:“午后,你照常去。先前,现在,你都没见过我,也没跟我说过什么,知道了吗?同你说话,听见没有!” 马银武连连说“是”。 “还不快滚。” 马银武晃晃悠悠起身,一手摁在许浪踹过的肩膀上,吃痛得嘴里“呲”了一声,许浪瞪她一眼,她赶紧规矩行了礼,一步步往后退。 “我同你说,她要是有半点起疑,我立马找牙子,给你卖到窑子去!” 马银武一个踉跄,一下子摔到门槛上。 门牙给磕破半颗。 屋子里就剩许浪一人。 思前想后,他觉得或许这是一个机会,越想越觉得是一个好机会,忍不住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动。 因着杏园的事情,黎宥谦跟他有了隔阂,甚至于闹事,拉他做了垫背,如此躺枪,许浪不可能没有脾气。 但他有心同黎宥谦交好。 同时,他不愿同张泽易交恶。 偏偏,黎宥谦同张泽易不对付,他尽量相互照应着,碰上特殊情况,只能二选一。 套圈的事情开始,黎宥谦已经很不爽张泽易,他帮着想着法子,让张泽易在杏园当众出丑,谁知道,那种场合,贤王还有可能去,他竟然带了那个女人,后来,有那个女人帮忙,他反而出尽风头。 至于茶楼一事,最开始,张泽易来找他,那他就给一个面子,只是个茶楼而已,能算得了什么? 可谁又知道张泽易是为了那个女人。 有没有可能,这是他俩之间的交易? 想到这里,许浪一拍手:“肯定是这样!” 那茶楼近来在长安大火,他因禁足,确实没去,倒也听说,这茶楼跟其他的不同,茶水、糕点不同,还有什么主题茶室,听得他想偷摸着去看看,然而,外面的人说,人家茶楼开业当日,他找人去捣乱。 还有人说,这茶楼的东家,为贤王的故友。 这话不知怎么传到他爹耳朵里,所以,许浪被禁足一个月。 许浪不想得罪黎宥谦,不想招惹张泽易,他能出口气的地方——也就在柳微身上,从她身上下手,顺道给黎宥谦也出出气! “就是这样!”猛然一拍手。 事不宜迟。 报仇得趁早。 顾不得其他,许浪带着人,再次偷摸着从角门出去,径直向着黎府所在的地方去。 第548章 黎府内。 小厮向黎宥谦传话:“大公子,许大公子来了,要见你。” 黎宥谦躺在榻上,翻转过身子:“不见。” “他说有要事。” “你跟他说我人不舒服,改日去找他。” 黎宥谦才不会见许浪。 上次打着许浪名气干坏事,结果,被当场拆穿,而且还碰见了贤王。 他才不会给许浪机会。 要不是他,他说他有法子让张泽易“原形毕露”,会在杏园发生那种事? 黎夫人罚他跪了一天的祠堂——整整一天! 他一双腿,差点就废了! 他正在气头上,一点都不想见许浪! 要是换作他的小妹,嗯……可能吧,他还有可能见上一见,许家其他人就免了。 正如此想着,回忆起那日的滋味,门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 “许大公子,我们公子真的不舒服……” “黎兄,你快起来,我有要紧事同你说!” 晌午后。 文鑫书坊。 柳微将契书放在桌面,马银武这次没细看,在空白处摁了手印。 “可以了吧?” “你牙,怎么少了半颗?” “年纪大眼花了,在门槛上绊了一跤。”她答得很快,说着,伸手捂住半张脸,一抬胳膊,嘴里又是一阵吃痛:“胳膊也摔着了,一会儿我走得可慢着些。” 第428章 杨二庄 想着要出城,她喊上石头一块儿。 从东市往外,出城门,三四十分钟的脚程,就能到达杨二庄,马银武走得慢,他们足足花了一个小时。 路上,马银武自顾自说着她的家长里短。 “……本着早就说放我出府,我瞅着,二夫人缺个得力的,主仆情谊那么多年,我又答应再干些年,这一耽误就是二十八九,好不容易请媒人给我相了一个,哎,他那模样是真俊俏……” “我大喜的时候,二夫人给我了一对金镯子,那可是金镯子!郎君比我少好几岁,长得是白白嫩嫩,跟个细娃一样,府里几个没嫁人的婆子,那叫一个嫉妒,背地里说我老牛吃嫩草!啊呸,有本事,他们也吃一个啊!” 马银武咧嘴直笑,那颗缺失的半颗门牙,阳光底下,明晃晃闪着光。 “我待他不薄,好吃好喝供着,家里有丫头、婆子,他在外面也很有脸面,谁都说他找了个好的。” “男人嘛,谁不出去找?他还是不敢,只敢在外面耍,从来不敢跟我说要添人,还是很能疼人。” 作为一位此时的中年妇人,马银武还娇羞起来。 柳微看了她一眼,心里想,当真往家里添人,原本的一贯钱,那不得分给两人用? 雷达可不是傻子。 从贩子那里买人,折腾够了,口味腻了,再转手卖出去——不说赚钱,反正是亏不了多少钱。 “只是这两年,他染上了坏毛病,欠了赌坊不少钱,人家都找到许府去了!替他还了一次,还有第二次……我说他,他,他竟然还打我!” “哎,走了也好。”马银武看起来是真松了一口气:“再熬上几年,等我儿长大,看着他娶妻生子,我就可以入土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求,只求个平安……” 黎府。 许浪大步走进黎宥谦的院子,里面的小厮来不及阻止,人就已经掀开了主屋的门帘:“黎兄,你快起来,我有要紧事同你说!” 长榻上躺着的黎宥谦,一动不动,继续朝着里面的方向,仿佛是睡着了一般。 许浪走到榻前:“我的人把那女子引到城外去了。” “哪个女子?” “开茶楼那个,姓柳的。” 黎宥谦这才慢悠悠转身,躺着,瞅着他:“你跟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黎兄,你可还在生我的气?那茶楼的事情,我可没生你的气。” 黎宥谦急忙坐起来:“那日的事情,我,我也是紧张,咱俩认识那么多年,你是知道我的,慌张起来嘴不太利索,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咱俩是兄弟,兄弟之间说这些干什么?” 面上缓和不少,黎宥谦往旁边挪了点:“你坐。” “茶楼近来可是火热,据说,里面有不少的好诗好文,许多人都去了。” 黎宥谦看着他:“什么意思?” “哎呀,黎兄,你就是没反应过来。那日杏园的诗句,你还真以为是张泽易那个草包作的啊?肯定就是那个女的,因为她,张泽易才有如今的好名声。” “什么长安新晋大才子,啊呸!” “我们只要抓住那女的,威胁她,让她承认杏园那两首诗是她作的,不管谁作的,反正跟张泽易没关系,到时候,大家都知道张泽易撒了多大一个谎!” 顿时,黎宥谦满脸堆笑:“这个法子好!” “人正往杨二庄去,此时,咱俩一块儿去?” “成啊!爷要让她知道什么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等我下,我换一身衣服!” 黎宥谦去屏风后换衣服。 他同许浪往外走,走了一半说还是要去打个招呼:“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出来。” 许浪几人离开。 黎宥谦走到一侧,吩咐小厮:“你去找张泽易,说茶楼那个女的被我绑了,要人就去杨二庄,只许他一人来,否者,我就把那女的活埋了。” 第549章 许浪带了两人,黎宥谦带了四个人,后面还跟着两人带了家伙什,一行人往杨二庄去。 黎宥谦交代的活儿可不简单。 张泽易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要是当着他说这几句话,他真怕自己被当场打死。 小厮找了个府内相好的,会写几个字的婢女,请她代笔,写了封信:速去杨二庄,否者就地活埋。 下一步就该是去找张泽易。 小厮准备先去张府角门,请人把信捎进去。 倒也是运气好,刚到角门,碰见准备偷溜出去的张泽易,正好他一人,眼瞅着人要走了,心下一横,硬着头皮上去:“张,张公子,这是我们公子要我交给你的。” 张泽易瞥他一眼:“我认识你,黎宥谦的狗腿子,你给老子滚开!” “张小公子,你看,看一眼……事关人命。” 张泽易根本就不理他。 黎宥谦这是又想出什么法子来整他,他才不会上当,套圈那次,他二哥就同他说了,不管黎宥谦和许浪说什么,都不要理会,这样就不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他大步流星走远。 那小厮却一直跟着,一个人在后面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张泽易实在是烦了:“你到底要说什么?” 小厮把信递过来。 “我不看,要说你就说。” 小厮犹豫起来,张泽易转身就走。 小厮赶紧在后面说道:“我们公子说,茶楼那个女的,他给绑了,你要人,就去杨二庄,不然……” “不然什么?” “不然就……就给活埋了。” 张泽易抬腿就是一脚:“哪个女的!” 小厮在地上,连连后退,哭丧着脸说道:“就平康坊,那个什么菊花,什么台那个,就那个茶楼,就那个女的嘛……” 张泽易径直往平康坊去了。 一进茶楼就问:“她人了?” 董吴急忙着上前:“公子,你这是找谁?” 张泽易一把拽住他的衣襟:“你说我找谁!” “找我们东家吗?” “快点说,她在哪里?” “她没在,出去了。” “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 当即,张泽易一拳头砸到他脸上,董吴一下子倒地,他还要继续给他一拳。 孙大恰好在这个时候进来,赶紧拉住了他:“张小公子,你怎么了,发这么大的火?” 张泽易把火气转向孙大:“她上哪儿去了?” “好像……说是往东市那边出城,她带着石头一块儿走的。” 东市? 出城? 那不正是杨二庄的方向? 张泽易踩着风火轮就跑了。 第429章 你姑奶奶不吃这套 “东家会不会是出事了?” 孙大看着问话的董吴,摇了摇头:“他应该就是着急找人。张家小公子脾气火爆得很,你脸上这一拳,也是白挨了。” 孙大让人去买些跌打药,董吴却说不碍事。 “他这一拳可不轻,还是上些药,你可是茶楼的管事。” 董吴点点头:“我自己去买。” “这茶楼以前是许家的,一直是租出去,张小公子去找许家,人家把铺子给了他,他给了东家。” 董吴一副“原来是这样”的神情:“怪不得开业那日,他同那些人打了起来。对了,东家出城去了?” “应该是。她的想法,我们琢磨不明白,想起去哪儿那就去了。晚上,她一定是会回来的。” 董吴如今也同他们住在一块儿,带着囡囡,小黑和大勇,多了三个孩子,大家挤一挤也还将就。 茶楼恢复如常。 杨二庄。 柳微、石头,还有马银武,三人正在一间破屋子里。 从话多,到话痨,再到磨磨唧唧,以及现在时不时往外看了两眼。 连石头都注意到马银武的不对劲。 她则同石头说道:“我想吃果子,先前来的路上有两颗果树,你去摘几个来。” 石头起身,有些犹豫。 “你不会爬树了?” “会。”石头挤了个字出来,却依旧待在屋子里。 她起身拉着石头往外走:“你爬树的时候当心着点,上次就把衣服磕破了,回去还得给你整一身新衣服,都够我买好多果子吃了。” 石头往外走。 “快去快回。” 石头回头看了眼,加快了脚步。 她有的时候起得早,就拉起石头,两人一块儿跑步,从这里跑回东城门,大概二十来分钟就成。 马银武确实是有异常。 知道她有问题,如果这个时候走了,那就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问题。 那一百贯钱,先给了马银武六块金,剩下的都当着她的面,装进一个匣子,放在了文鑫书坊,马银武倒是担心剩下的钱给书坊掌柜私吞。 “马银武,契书还没找到?” “噢……这里有一份,你看看是不是。” 雷达曾经是杨二庄的人,死后,马银武将他葬在杨二庄的坟地里,家里跟他有关的东西,全都顺带着拿到了旧宅子里。 马银武翻找半天,给了她一张契书。 扫了一眼,她摇头说道:“不是这个,你再找找。” 马银武转过身继续去找。 第550章 她则把那一份契书折叠起来,揣进了自己的胸口衣兜里。 每隔几分钟,屋外响起脚步声。 听上去有七八个人的样子。 “雷达家那屋子就在那里。” 她刚回头,对上黎宥谦的脸,他身后是许浪。 她倒是回头看了眼马银武,后者“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许浪示意马银武出去。 马银武连滚带爬出去。 黎宥谦饶有趣味的打量着她,也不开口,只是盯着她看,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 她的手放在自己腰上挂着的个荷包上,顷刻间,几人目光一变,纷纷带着几分警惕,她偏转了下脑袋,解开荷包,不紧不慢解开荷包拉口。 从里面倒出一把瓜子来。 几人站着,就她坐着,她也不说话,只嗑瓜子。 黎宥谦看一眼许浪,许浪往前走了两步。 许浪说道:“你得罪了黎兄,尤其是杏园的事情,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 她将瓜子壳吐在地上,一边看着他摇头。 “他可是黎家的大公子,黎家在长安那是什么地位,你要是不知道,我们今日就让你知道。今日,我们来,也是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将功补过。” 她给他一个“你继续”的眼神。 “那三首诗,只要你承认是所作,我们就当做以前的事情没发生过,不会找你的麻烦,反而,我们会给你一笔钱,但你要是学张泽易的倔脾气,你那茶楼就开不下去了。” “给我多少钱?” 许浪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随即想到,要是肯谈钱,那也是好谈:“你要多少?” “看在你的面子上,那就一万贯吧。” “一万,一万贯钱?” “你是想钱想疯了吧!”黎宥谦指着她开骂:“你还要一万贯,你配一万贯钱吗?” 她坐着继续嗑瓜子:“怎么,堂堂黎府,黎大公子,连一万贯钱都拿不出来,还是说,黎家大公子的好名声,不止一万贯钱?” “一万贯,能买我的名声?” “你的名声不一定值一万贯,但一万贯,一定买不到一个大才子的名称。” “你……”黎宥谦横眉竖眼:“我见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我一个弱女子,你还要打我?” 许浪急忙打着圆场:“咱们是谈事情来的,有什么事情好好说。既然你肯谈钱,那我们就好好谈一谈,那茶楼原本……” 黎宥谦却是打断了他的话:“谈什么谈?我黎宥谦用得着跟她一个贱人谈?同她说句话,已经是天大的面子!来人,把她绑起来!” 当即,上前倆男子,作势要绑她。 她却是坐着,仍然在嗑瓜子:“我能在长安开铺子,自然也是有点关系,我愿意帮张泽易作诗,自然也是有点原因。” “你都有什么关系?” “什么王爷,什么公主,我总认识俩,东洲柳家,富阳郭家,我也认识俩。” 此话一出,屋子里一静。 除了某人吐瓜子的声响。 许浪看向黎宥谦,后者一挥手:“谁听她说这些,再说下去,什么太子,什么皇帝,就没有她不认识的!你们俩,把她抓住,给我绑起来!” 俩男子要上前,却见她还是坐着,一点害怕的模样都没有,他俩拿不准,只好回头去看黎宥谦。 “动我一下试试,你别后悔。” “我亲自来!” 黎宥谦直接两步并作一步上前,他准备弯腰抓住坐着的她,然后抬手,狠狠给她一巴掌! 可惜,他刚弯腰。 坐着的柳微,一抬脚,先给了他一脚。 不偏不倚。 那一脚正好踹到对方腿中间的位置。 黎宥谦是弯腰了,一直弯着腰,翘,屁屁……保持该姿势不动,脸色瞬间苍白。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把……把她给老子抓起来,抓起来!” 第430章 不见棺材不落泪 某人还是被绑了起来。 柳微全程淡定,黎宥谦却满脸写着“得意”二字,许浪心里不由得想起她先前说的话。 “我能在长安开铺子,自然也是有点关系,我愿意帮张泽易作诗,自然也是有点原因。” “什么王爷,什么公主,我总认识俩,东洲柳家,富阳郭家,我也认识俩。”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她说的不是假话。 那日茶楼开业,据悉,贤王的确是去了,他当时没去,事后问了黎宥谦,确实是见着了贤王,有人同他说,当时贤王说了句,这茶楼是他朋友所开,让他们不要再去捣乱,此外,成安公主也去了茶楼。 柳微认识他们的可能性很高。 而且她还能说出东洲柳家,暗指准太子妃,那她还真可能认识太子,至于富阳的郭家,这事儿……更让人捉摸不透,近年来,郭家几乎没出现在朝堂之上,明面上根本没来过长安,但背地里,郭家肯定在长安有各种眼线。 许浪心头打起鼓来。 这事儿……唉,他还是不该挑这头。 见柳微被绑起来,他继续劝说道:“黎兄你消消气,她就是没见识的泼妇,你跟她计较什么?只要她肯承认那些诗是她所作,张泽易那小子的谎言不攻自破,要不,这样,我们让她写个什么?到时候哪怕不公布出去,你也可以拿着威胁张泽易,他还不乖乖听你的话,你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第551章 黎宥谦正躺着,他一张脸又憋着通红:“老子是见她不见棺材不落泪!对了,棺材,来人,去庄子里找一副棺材,老子一会儿当着张泽易的面把她活埋了!” 许浪大惊:“什么?张泽易?你把此事告诉了张泽易?” “你怕什么?老子喊他一个人来!” “你喊他一个人来,他就一个人来?我们这里才几个人。” “你放心,他肯定是一个人来!”黎宥谦说得信誓旦旦,他看向柳微:“我不用她说什么,写什么,把她活埋了,我的气就解了大半,等看着张泽易见着他心爱的女人,眼睁睁看着,被我活埋,哈哈哈,我想着就觉得美!美,真美!” 许浪在旁边坐下,双眼盯着地面,语气中带着几分怨怼:“你不该让他掺和进来。” “许浪你埋怨起我来了?今日这事,她来杨二庄,可是你同我说的!” “我没让你……” “我就问你,张泽易和我,你选谁?” 许浪没立即回答,眼带复杂的看着黎宥谦。 “你说啊,你选谁!” “黎兄……” 黎兄,你该知道,我爱的人只有你,始终只有你啊——这是柳微当时脑补出来的对话。 而当时的许浪,他只是叹息一声:“差不多就行,咱们几个打小就认识,吓唬吓唬他,也不用动真格。” 黎宥谦“哼哼”两声。 一时无话。 柳微还不怎么担心,张泽易怎么可能真一个人来杨二庄,这里又不是城内,万一真有个什么,哪里说得清楚? 要是在城内,平日里他去的地方,没有人不认识张泽易,哪怕是他一个人,也没人敢动他一下。 她估摸着黎宥谦也就想出口气,也真干不出个什么来。 然后……棺材来了。 黎宥谦的人抬了一副棺材回来,紧着,他吩咐人就在雷家屋子外的空地上挖坑。 许家两人没动。 黎宥谦带来六个人,他们一块儿挖坑,没要多久,一个大坑就挖好了,棺材刚放进去,远处出现一团火——风火轮来了? 来了来了,他真的来了! 来了来了,他真就一人! 柳微望了半天,听了半天,等他跑近了又看了半天……人,应该在后面的吧? 张泽易一路狂奔,气喘吁吁跑到杨二庄,打听到人在这里,等他跑进一看,当真,黎宥谦的人把柳微绑了,此时,人正在一堆黄土旁。 “黎宥谦,赶紧把人放了!” “你喊我放,我就放,我那么给你面啊?” “你就是个孙子,有什么事,你冲着你爷爷来,拿一个女的出什么气,你算什么男人!” “我不是男人?我让你看看我是不是男人!”说这话,黎宥谦走向柳微,抬手就是一巴掌。 狠狠一巴掌。 清脆一声响。 当即,柳微只觉得脸颊一片火辣。 张泽易见此,径直冲了上去。 黎宥谦挡在柳微身后,喊其他人的人把他抓起来:“快点!给我抓起来,否者你们都别想回去了!” 几个人也没其他法子,只好硬着头皮上。 张泽易跟几人打起来,一对六,虽然挨了几个拳头,也干翻了对方三四个人,个个躺在地方“哎哟”连天叫着。 黎宥谦跑回屋,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把生锈的刀子。 刀口抵在柳微脖子上。 “张泽易,你再动一下,我马上割破她的脖子!” 张泽易看着他,走近两步:“你试试!” 哎哟! 娘亲嘞! 张泽易那么一说,黎宥谦手就是一紧。 柳微整个人当场僵住了。 或许,张泽易不信黎宥谦敢下手,但是——那么一摩擦,刀口就能擦破脖子处的细皮,那刀子可生着锈! 只是一个小口子! 一个小口而已,就能让她升天! 她不得不开口:“你别靠近了,他真会杀了我。” 张泽易停下,对着黎宥谦怒目而视:“你到底要干什么,痛快些,直接说!” 许浪在旁边低声说道:“刀子别伤着了自个儿,黎兄,你先把刀放下。” 黎宥谦放下手,却是站在她身后,一手抓着她,一手拿着刀。 “说啊,你要什么?” “我……很简单啊,你在我面前跪下,向我求饶,此事咱们就此作罢。” “你要我跪下?” “对了,不仅如此,你还得学狗叫,从这里爬到那里,绕着棺材爬一圈,我就放了她,不然,我今日就当着你的面,将她给活埋了。你放心,咱俩是旧识,多年的朋友了,不看你的面,也看张家的面,不会伤着你,只是活埋了她而已,你还能上京兆府告着我去了?” 许浪赶紧说道:“跪天跪地跪父母,这下跪就有点过了,要不,咱们还是学几声狗叫好了?你想要他怎么叫,他就怎么叫,叫到你满意为止,好不好?” 第431章 势不两立 “后面的尾巴,甩掉了吗?” “我们特意绕了一圈,从东门进,其他人从西门进。再谨慎些,不如我们在这里等等看?” 两人在一处草丛后坐下。 外面稍远处响起马匹声,其中一黑衣男子探头看了眼,定睛看了一阵,说道:“是张家二公子。” 第552章 正如此说着,另一个方向,几匹马儿朝这个方向而来,其中一匹马上驮着一人。 黑衣男子又道:“黎家,许家。” 另一男子也跟着抬头,往那个方向望去,只见几人说着什么,紧着,所有人往城门所在的方向而去。 除了一人。 那人长得高大,身形不够结实,他正望着一行人离开,来回走动一阵,他往相反的地方跑。 “等他们先进去。”黑衣男子看一眼天色:“时候不早,该落城门了。” “那个方向是杨二庄?” “是。” 略微沉思,男子起身:“我们去杨二庄。” “公子,我们去那边做什么?” 男子不回答,黑衣男只好跟着往那边去。 早些时候。 石头从杨二庄出来,往长安城跑,柳微暗示他先回去,他明白她的意思,找孙大带人来,虽然是担心她,他也只能按照她的意思去办。 快到城门的时候,他碰上了张泽易。 张泽易一把拽住他:“你听我说,去张府找我二哥,张泽希,把这个交给他,十万火急,喊他来杨二庄救我。” 一块随身佩戴的玉佩。 他将玉佩撤下,放在石头的手上。 “可是,我……”一时情急,石头不知道怎么说。 “人是不是在杨二庄?” 石头一个劲儿点头。 “那就对了!你赶紧去,我二哥有法子!”说完,张泽易向着杨二庄一路飞驰而去。 石头跑,那是他没有,也买不起马。 张泽易则是完全没想起来“马”这种生物。 石头只好拿着玉佩,往张府去,张府好打听,也正好在东市往北的豪宅集中区,距离东城门不远。 一路狂奔到张府。 自然,门卫不让他进去。 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只能举着玉佩:“二,二公子,你们二公子!” 门卫哪里见过这玉佩:“别在这儿捣乱,这里可是张府,你再不走我们就不客气了。” 石头终于挤出一句较为完整的话来:“你们小公子有危险,让我来找二哥,十万火急!” 门卫不敢耽搁,立即去找二公子。 好在二公子就在府内。 张泽希直接来到府内门前,直接问道:“怎么回事?” 石头赶紧把玉佩递过去:“杨二庄。” 张泽希让门卫不准外露一个字,他带了十几人,往城外杨二庄去。 石头不会骑马,只能一路跑着跟在后面。 而杨二庄那边。 “跪天跪地跪父母,这下跪就有点过了,要不,咱们还是学几声狗叫好了?你想要他怎么叫,他就怎么叫,叫到你满意为止,好不好?” 许浪望着黎宥谦,希望他能稍微松松口。 搞得太难看了,今后如何再相见? 他俩现在还没有官身,以后还是会抬头不见低头见。 黎宥谦不理会许浪,拽着柳微,将她往棺材那边带,手里的刀再次举了起来。 柳微说道:“黎大公子,真用得着这样吗?不就是几首诗吗,你要多少,我给你写多少,包你封神,好不好?” “你闭嘴!”黎宥谦把刀搁在她脖子上,随后,他朝着张泽易笑道:“张泽易,我数到三,你要是不跪,我就让你看看,我是不是男人。” 气氛瞬间紧张。 空气中至少消耗掉一半的氧气。 她觉得开始缺氧。 双手被往后捆绑起来,她筒靴中有把匕首,但此时不好拿,一动就会被发现。 黎宥谦实在是太过分。 这种过分的要求,让对方怎么去做? 她原本认为他只是吓唬吓唬张泽易,要是真怎么样,那就是结了死结,毕竟,张泽易也是一个性子急的人。 “三!” “二!” 黎宥谦倒计时也是不留任何的情面。 难不成……他真要活埋她? “黎宥谦!”张泽易直勾勾盯着他,咬牙说着:“你我,我们势不两立。” 话一出口。 随即。 张泽易跪下了。 四周一片寂静。 柳微完全蒙住了——他居然当真跪下了?为了她? 她根本没想过,因为不可能啊! 张泽易可能脑子一热,傻兮兮的,独自一人跑来江湖救急,面对黎宥谦让“下跪”的刁难,他是绝对不可能答应。 他会指着黎宥谦的鼻子骂道:“你杀了小爷,小爷也不可能给你跪下!来啊!杀了我,你来杀了我啊,黎宥谦,你个王八羔子!你个窝囊废!你个驴蛋子!” 时间像是被按下暂停键。 似乎过了很久。 似乎只是一瞬。 耳旁是一阵过于夸张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张泽易,他给我跪下了,他居然给我跪下了!那……那你赶快……许浪,你干什么!” 等许浪反应过来。 他心里是惊涛骇浪。 他跟柳微想法的一样的,他觉得张泽易是不可能跪下的,如果……其实没有任何的如果,然而,偏偏出现了那个“万一”,他当真是跪下了。 如果张泽易当真跪下,那么,只能说明柳微对她来说十分重要。 也可以说明另一件事——这梁子是当真结下。 第553章 许浪在反应过来的瞬间,捡起地上一根棍子,朝着张泽易的后颈敲去。 努力控制着力道。 只能把他打晕。 在黎宥谦说出其他话之前,许浪把张泽易打晕:“你们俩,把他抬上马。” 黎宥谦丢了刀子,快步往许浪那里走:“许浪,你干什么啊?” “黎宥谦,你够了。”许浪吩咐人将张泽易扛到马上去,三人迅速离开这个地方。 小厮轻声问黎宥谦:“公子,那她?” 黎宥谦回头看了眼,冷冷说道:“问什么?还不赶紧埋了!” “黎宥谦,我告诉你,你要真这么做,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等你先变成鬼再说。” “黎宥谦!” “烦死了,把她打晕扔棺材,埋起来。”黎宥谦站在原地看着,催促几人快些:“不管怎么说,看见那小子在我面前跪下,哈哈,这感觉真爽!” 柳微站起来就跑,被几人重重围住,几根棍子对准了她,随时可能从四面八方敲上去。 这一棍子下去……不用等埋,她可能就挂了。 “别打,我自己进去。” 她跳进了棺材,自己躺下去,此时,只有期待石头——希望他赶紧来救她。 第432章 棺材板上钉钉 棺材里的柳微,看着外面居高临下的黎宥谦,只是静静看着。 她今日要是挂不了,有朝一日,定然要干掉他。 黎宥谦笑着同她摆手:“盖棺!” 棺材板子合上。 紧着,就是钉钉的声响。 土被刨到棺材板上。 不多时,整个地面恢复平整。 几人把锄头铲子等物扔到一边,等待黎宥谦的吩咐,他却盯着那铲子:“东西留这里,是等鬼出来深夜掘坟啊?” 黎宥谦一行七人离开。 “都给我快点,咱们追上去!” 许浪带着人先走,因怕再磕着碰着,就他骑马,另外两人牵着托着张泽易的马儿,没多久,黎宥谦就追了上去。 “许浪,今日的事,可是你挑的头。” 许浪看了眼张泽易:“谁挑的头,谁心里有数。” 黎宥谦拍了下马,走到许浪前面去:“既然人在你这里,那就由你送回去。” “那个人了?” “哪个?”黎宥谦嬉笑着说道:“噢,倒是有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我给就地埋了。棺材板上钉了钉,我就不信,就这样,还能让她给跑了。” 他俩一人心情大好,一人却是犹如乌云密布。 黎宥谦拉着马儿往前:“你得快点,城门就快关了。” 两人说话期间,有行人骑着马飞驰而来。 当头一人停下。 许浪脸色暗沉,清了清嗓子,先开口道:“原来是二公子,你来正好,你家小弟吃多了酒,人睡着了,你赶紧把人带回去吧。” 黎宥谦在一旁讥笑道:“你这三弟啊,真是不行,要墨水,肚子里没有,要酒量,腹里装不下,这才吃了几杯酒?许浪,他吃了三杯酒吗,人就一头栽到地上去了!要不是人许浪心好,当真没人带他走,还不是他硬拉着我们去杨二庄拼酒,真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张泽希示意人去扶张泽易。 小厮将张泽易从马身上扶下,查看了一翻,又轻声喊了一阵,张泽易并无反应。 许浪倒是紧张起来:“张泽易?” 张泽易无反应。 许浪去拍他的脸,张泽希则推开他的手。 黎宥谦在旁边嘀咕道:“你那一棍子,是不是太重了?” 张泽希盯着许浪,瞬间,语气里染了冰霜,如一把冰冷锥插入许浪的胸口:“你打了他?” 许浪动了下嘴,没能说出话。 张泽易在这时动了一下。 “我们走着瞧。”搁下这句话,张泽希带张泽易离开。 许浪看了看黎宥谦,他倒是不以为意,翻身上马,骑着马慢悠悠走了,走远了才回头看了眼:“许浪,城门要关了。” 等石头跑来的时候,张泽希一行人往城门处快马加鞭去。 石头来不及呼喊。 只有一嘴灰尘和泥。 黎宥谦一行人,许浪三人,分别从他面前过去。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阵。 抬头看了眼天色,又看了看城门。 拔腿往杨二庄的方向去。 距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 石头跑啊跑,一个劲儿的跑,他不知道张泽希为什么折回去,但他知道自己应该去找柳微。 现在倒回去找孙大等人已经来不及了。 城门关了。 他只能去杨二庄。 等他跑到杨二庄,天整个都黑了,凭着记忆,他来到雷达的老屋院子。 “东家?” “东家!” 先是压低嗓音喊,再放大的声音喊,可不管他怎么喊叫,都没有人答应他。 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还是早已经回城了? “东家!” “东家,你在哪里?” “你回我,回我一声啊!” 石头摸着黑在附近走了一圈,喊了一圈,没有人回复他一声。 再次回到那院子。 石头在院子中间瘫坐下,他就是觉得不安——出事了,东家不可能丢下他独自走了。 第554章 “呜呜……呜呜呜……” 棺材板里的柳微。 忽然听见了外面的声音——石头? 先前棺材板被合上以后,她立即侧过身,试图将后面捆绑起来的手,弯过来,去摸筒靴里的匕首。 无奈,筒靴比较高,手摸不到里面。 如果可以曲腿,应该可以够到。 可棺材内空间比较低。 倒腾了好一阵,她才拿到匕首,隔开了自己手腕上的绳子。 试着去推棺材板。 好家伙——纹丝不动。 折腾了半天,再加上棺材板里的空气越来越少,她只好让自己平息下来,尽量减少消耗。 这次是真缺氧。 “东家!” “东家!” 她听见了石头的声音。 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但她仿佛是看见了曙光,抬起手敲打棺材板。 一下下。 石头却没能听见。 继续敲打。 她反而听见了石头的哭声。 断断续续。 “咚!” “咚。” “咚……” 她一下下敲着。 对方反而哭得更大声起来。 突然。 她的手就落了下去。 外面,稍远处的林子前。 黑衣男子问道:“公子,咱们在看什么?” “那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公子,你见过的人,多着去了,我们跟着他来这里,也不知道他在找什么,兜了一圈。此时城门已关,不如,我们就在杨二庄找个地方歇下?” 男子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身影。 紧着,他快步朝那边走去:“你找个火把来。” 男子在石头面前蹲下,急迫问道:“你在找什么?” “东家不在了!” “你是不是从淮安来?” 石头点着头,抬起手来指着那空屋子,整个胳膊都在发抖,他的脑袋也跟着歪起来,半边身子都发起抖来:“东家不在了,东家不在了……” “冷封!”男子大喊一声,急忙起身往屋子里去。 那黑衣男子闻声而来,手里拿着个火把,却还没来得及点火。 “公子?” “人不见了,就在这附近。” 火把点了起来。 男子一把拿过火把,在屋子里来回走动。 黑衣男子也在屋子里查看:“公子,没有发现机关,暗道,就是间普通的屋子。” 男子看着瘫坐在外面哭的石头。 眼神徒然一变。 他的声音在颤抖:“那块地被挖过。” 举起火把,仔细打量那块地,这里差不多正是一个棺材的大小。 不由得身子一晃。 向后退了半步,脚踩中了什么? 低头一看。 正是一把刀。 第433章 如此重逢 走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 绿油油的草地,成群的羊群,一阵风吹来,草儿随风而舞,羊群变成天边的云朵,她就坐在一个小坡上。 起身,惬意的往前走着。 走着走着,忽然,脚底一空。 整个人往下坠。 地裂开缝隙,地缝越来越大,双手胡乱抓着,什么都抓不到,周身的石壁满是腻得粘稠的青苔。 一瞬的下坠,仿佛是坐海盗船。 不经过从低往高,直接是从高往低,一种心悸的感觉,等再次从高往低,那就是小腹一紧,变成想要立即去厕所的感觉。 由低处向上。 终于来到最高处,她睁开一条眼缝,却看见自己身在过山车的顶点。 呼—— 突然启动。 耳旁只剩急速的风声,不知是谁急促的呼吸声,以及尖叫声,还有哭声? 心突突直跳。 在心快跳到嗓子眼的时候,她又猛然睁开眼。 这里……不正是那个大裂缝? 在草原的深处,有一处无人禁区——大裂缝,当初,他们掉了下去。 脑海里闪过这个画面,意思是她记得这里,也知道她曾经来过这里。 好像哪里有个更深的缝? 眼前闪过一丝光亮。 朝着那抹光去,压低身,往透着光亮的地缝去,里面有够她爬进去的空间,尽管是越进去,空间压得越低,喘息声越发的急促。 光亮的尽头可以回去。 不知道哪里蹦跶出这样一句话,但实事就是——她可以回去! 一提到“回去”,她又忍不住往后看了眼。 这个世界里是否还有依恋? 如此想着,可身后漆黑一片。 再回头朝前看,只有前面才有光亮。 “柳微?” “微微!” “微微!” 有人在叫她? 她? 谁是柳微? 就如此愣神的瞬间,恍惚间,她眼前又有一个人影,灰扑扑的,逐渐放——那是一张人脸? 想要看得更加的清楚。 一眨巴眼。 双眼就睁开了。 紧着,嘴里喘口大气——像是溺水醒来后的第一个反应。 她往四周看,外面是黑黢黢的,里面是一件破旧的屋子,面前有两个人,稍远些的角落里,似乎还有一个。 眨巴眨巴眼。 第555章 靠她最近那人,轻声唤了一句:“微微?” 声音听起来蛮温柔。 下一秒。 终于是回过神来。 “你……你怎么在这儿?”在她面前的人正是李砚,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碰见了她,她依稀记得自己应该是在一个冷冰冰的带着泥土腥气的地方,噢,不正是一具棺材,想到棺材,她的眼神投向角落,角落里的石头正在抽泣:“石头,你在哭什么,我还没挂。” 紧着,她看向另一侧的黑衣男子:“你是……冷封?” 不及对方回答,她已经坐了起来:“你怎么样,完全好了吗,来,我来看看。” 冷封则是大惊。 “你……你要干什么?”他急忙摁住自己的衣襟,看了眼李砚,赶紧往屋子外去了。 “哎呀,你跑什么,我就看下你身上的伤口。” 冷封自然不给她看他缝合过的地方,估计也是缝得扭扭歪歪,不过,她就是想看看愈合后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冷封害羞了一整晚。 她重新坐下:“嘿,你怎么来了?对了,是你们救的我?唉,要不是你们俩,我可……真是成功回故乡了。” “故乡?” “我的生命要是在这里结束了,那么,我就是回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回到另一个世界?” “对啊,回到另一个世界,开启新的轮回。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如此,你也是,只不过你不会有以前的记忆,或许,等下一世,你我都不会有这一次的记忆。” 李砚隔了一会儿说道:“我知道佛教中有六道轮回的说法。” “咱们别管那么多了。现在是什么时辰,我们是不是只有明日等城门开了,才能回去?” “只能如此。”李砚担忧着说道:“你先躺下歇息吧。” “水,有没有水?” 晌午以后就没喝水。 一想起水,这才想起另外一个步骤,那么多个小时,她也没尿。 出去解决了一下个人问题,回来的时候,冷封正好拿着两个水袋子回来。 李砚递过水袋子给她:“小口些。” 等她喝了水,李砚问道:“你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有人要弄死我呗。只要姑奶奶我没死,呵呵,咱们就走着瞧。” 黎家和许家,目前,两家都是大户,长安城中的顶级富豪,或许也是权利至上的存在,她只能想办法——从长计议,以卵击石并不可取。 想起今日差点被活埋成功,现在才有一丝后怕。 说来也奇怪,当时就觉得一定会有转机。 结果转机在李砚这里。 “你们怎么在这里?” 李砚如实道:“我们原本准备进城,看见了他,瞧着有些脸熟,我们就跟来了杨二庄,见他在这附近找什么,十分的着急。” “后来?” “当时天色昏暗,没有立即发现地有被挖过的痕迹。好在,好在……发现,找到了你。” 李砚转过脸去。 屋子里只有一小根蜡烛。 她的目光落在临时搭起来的木板床的边缘,他的一只手撑在旁边。 他的手指甲里有黑黑的东西。 拉起他的手,凑近,放大了他的一只手,她嗅到了泥土的腥味。 指甲里是泥巴。 似乎还有血的气味。 她拉着他一只手,轻轻擦着手指甲边缘的痕迹,有些地方都破了。 一时间。 说不出话来。 她记得他是个喜欢穿浅色衣衫的人,出去一圈,回来,身上没有一个泥点子。 李砚的手轻轻抽了回去。 翌日。 天还没怎么亮,外面响起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她起身伸了个懒腰,靠在一旁坐着睡了一晚上的李砚,忽然被她惊醒。 一屋子几人都醒了。 “你们再睡会儿。” 屋子里只有一块木板床,她是拉直睡了一晚上,其他三人要么缩在角落,要么靠在墙角,要么坐在门侧,那么“睡”一一晚上。 她出去后,石头跟着出去。 捡起地上那边生锈的刀,在柴房找到个背篼,他俩往附近山坡上去,回来的时候,背篼里啥都有了。 饿了好几轮,那是真饿得前胸贴后背。 第434章 咋就黑了 因起得早,她才发现背后是个山坡,深处有片小竹林,竹子底下冒出一个个小尖,整了些竹笋,再往山坡后一户人家那里买了一小块肉,一点米,折回来的时候,又砍了一根较粗的竹子,分成几节,统统扔进背篼里。 雷达家的老宅子,里面基本属于家徒四壁的类型,想要做个饭,实在是不容易。 有灶,无锅。 话又说回来,这是正常的,一口锅得要不少钱,好像得两三百文? 她从山坡背后的一家子人那里,以有偿的方式,借了一口小锅。 生火是个大问题,好在有冷封成功解决。 她切下一点肥肉,等锅里熬出油,再将肉扔进锅里,加上笋片,一起翻炒,原本想腌一下肉,无奈只有一点点的眼,并无其他调料。石头端来淘净的米,往竹筒里放一点米,塞一点竹笋炒肉,如此反复,一起上火烤。 他们几个人就围着那堆柴火,眼巴巴瞅着,听着各自肚腹开始唱歌。 第556章 香味是越来越浓。 等竹筒饭烤好的同时,她跟他俩聊上几句。 “一直在西北?怪不得。”看了眼李砚,她又去看冷封,后者不由得摸了下脸。 李砚露出怪怪的神情:“怪不得?” “你俩黑了好几个度。西北风沙大,日晒也强,你俩能不黑吗?昨日光线暗,没能看清,今日我一见着你俩,我就看出你俩黑了不少。” 李砚看向冷封,冷封也盯着李砚看。 两人同时说着:“好像……是……黑了。” 两人又同时皱眉起来。 “哎呀,没关系,黑就黑吧。”她笑着看向冷封:“就跟你弟弟比起来,你要黑不少,没有对比,那倒是无所谓的嘛。” 只是那么一句,两人神色都不太好看。 李砚的眉头更深了:“当真黑了那么多?” “你俩要是都没发现,那就是黑了好一阵,如果只是才晒黑不了几日,后面慢慢就恢复了。” “你可知道……怎么,能白回来点?” “想要白点?没问题,我有法子。回头,我给你俩整点面膜,每天敷一次,再专门调制一款美白面霜,擦山过一阵子就能白一些。” “可有快些的法子?” “那就只有往脸上涂粉了。” 也不知道他俩为何在意这个问题。 瞎聊了一阵,李砚说起他待在西北的事情,那边的马场终于完全落实,找到了健壮的马匹,找到了丰沃的草场,经过半年多的经营,一切都发展顺利。 “你记得给我提过的马蹄吗?” 她点点头:“用上了吗?” “有了铁蹄的保护,如虎添翼。” 或许是牵扯了太多的利益,马场的事情,他们原本是打算低调着干,半年后,马场的壮大,再加上每匹马都安装上了马蹄,惹起了一些人的关注。 其中,包括塞外一些小国。 “边沿小国试图挑起事端,不知这里面是否有郭家的痕迹。”紧着,李砚说起了西北防御工事:“那泥浆的法子,的确是好,我们混入当地的黄土和糯米,风干得很快,牢固程度很高。” 顾凯芝没去西北,他将法子交给了顾明澈,他则带着泥浆配方去了西北,以及从沿海带去的一些特定材料。 “糊了?”石头指着有些发黑的竹壳。 倒是没有烤糊,刚刚好,一人两个竹筒饭,揭开上面的小壳,用冷封削好的竹片当勺子,还冒着腾腾热气,几人都等不急开吃。 竹笋的鲜美配上肉块,再加上碳水的快乐。 几人都不再说话。 只是时不时发出一两声被烫口发出的“呲”声。 石头舍不得放下竹筒,一点点吃,吃完一个就舔竹筒壳子。 她忍不住笑道:“咱们就凑合着吃点,一会儿就回去了,石头,不至于啊。” 冷封放下空竹筒,说了一句:“这叫什么?” “竹筒饭。” 冷封只是点头。 李砚还慢悠悠吃着:“现在跟我说,你碰上了什么事?” “昨天的事?”她在想要不要说,想说两句又觉得没多大必要,黎家和许家在长安的权势,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哪怕是李砚真同皇室有关,他也帮不到多少,但人家既然问了,肯定是出于关心,她还是说道:“前阵子有个杏园探花宴,小张带我去见见世面。” 李砚“嗯”一声,示意她继续说。 “小张跟小黎两人一直不对付,宴席间,小黎故意刁难,让小张作一首诗,我正旁边,自然得帮帮忙,然后……”她给他一个“你懂得”的表情,摊手续道:“小黎觉得颜面扫地,心里头记恨,他不敢对付小张,就想从我这边入手,我个平头百姓,我能有什么法子?好在,昨日是遇见了你们,不然我还真是尘归尘土归土。” 她说得是轻松。 其间的复杂,李砚能够想象。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像黎宥谦这样的人,要对付一个普通人,简直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 李砚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今后,她要怎么办? 而他应该怎么办,他要怎么护着她? 暂时没有思路,他只好说道:“有什么事,你可以同我说。” “你近期都在长安了?” “在。” 她看着他笑起来:“那我不客气的哦?咱俩是过命的交情,有什么能帮着的地方,那是一定会来麻烦你的,你不许推辞半分。” “抱歉。” “啊?” “淮安的事情。” 这一转折,让她跟坐过山车似。 她昨日还在想,他怎么没问,她为什么来了长安? 原来是知道。 可他不是一直在西北? 突然想起孙大提到的淮安情况,铺子关了,常少尹被革职查办,算不算是为她报仇了? 常少尹当然不会无缘无故被下台。 难不成,同李砚有关?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她就憋不住要笑了。 那可真是好事。 像张五黑的事情,之所以没找张泽易,因为在官场“身份”上来说,他只是个白身,啥职位都没有,在外面玩,大家给你些面子,真要碰上什么事,像京兆府尹,人家是不会买账的。 第557章 如果淮安的事情,跟李砚有些关系,那就说明他在官场上有硬关系,张五黑的事情就不难办。 只是看他想要什么。 第435章 你是喜欢她吗 “你跟我道歉做什么呢?”她叹息一声,续道:“士农工商,我属于底层的最底层,因为我还是个女子。那么多人做买卖,偏偏,我还挣着了不少钱,自然是有人眼红。不过话说回来,那不是淮安的意外,我也不会提前来长安,我可是一直想来长安看看。” “长安如何?” “果然是大城,什么都不一样。我去皇宫外看了一次,瞅着是相当气派,对了,上次去杏园,不远处就是芙蓉苑,可惜不准进去。” “你想去芙蓉苑?” “听说,里面有一片银杏林,现在正好是赏叶的最好时期,等到十二月,叶子可能就全掉光了。” 芙蓉苑是皇家园林。 皇帝赏赐给了太子,若非举办什么宴会,名媛富二代能够进去,其余一般人都进不去,她也只是说说。 等她回过神来,见他若有所思的模样,她接续说道:“哪儿都挺好,就是有一点。” 他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模样。 “一下雨,那地上到处都是泥点子,不少地方还是泥坑,长安城内,谁管修路的活儿?” “工部尚书。” 她长长“哦”一声:“我建议估计是没用,我要是肯出钱,出大价钱,那就有人修路了,哎,我就为大唐的建设奋斗一把吧!” 在她跟李砚瞎聊的时候,张府,一直昏睡的张泽易终是睁开了眼。 “小公子醒了!” “小公子醒了!” “赶紧去通知夫人,快去啊!” 张夫人来之前,张泽易的同胞哥哥已快步进屋,他站在张泽希的面前:“还认识我吗?” 张泽易摸着脑袋,坐起来:“二哥,你胡说些什么啊?” “看来你没糊涂,那我问你,你去杨二庄做什么?张泽易,你本该在府内抄书。” “哎呀!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他激动得去拉张泽希的衣襟,大声问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 “你说是什么时辰?” 张泽易松开手,跑到屋外,瞥了眼天,逮住守在门口的小厮问现在是什么时辰,得到答案,他的双手握成拳头,一双手拽得紧紧的:“糟了!糟了!我……都怪我!不行,我得赶紧去一趟!” “你要去哪里?” “杨二庄!”张泽易一把推开他二哥,跑到床前去捡自己的靴子,一边胡乱套着一边往外面去:“黎宥谦那个混蛋,老子跟他不共戴天!” 张泽希挡在门口,语气极重喊道:“张泽易,你到底是为什么去杨二庄?” “我去救人啊!因为我!”张泽易急得脖子都红了:“因为我,黎宥谦那个混蛋要活埋,他把人放棺材里了!就是因为我,他就是为了报复我!” 闻言,张泽希愣了几秒,随即,他继续伸开手拦住他:“如果,他当真已经埋了人,快一天,装在棺材里埋在底下,那是活不了的。”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不要拦着我!” “张泽易,你清醒一点,要不是那个女人,你根本不会碰见这些事,什么好诗,什么才子,这都跟你没关系,你也不会跟黎宥谦和许浪两人有关系!” 张泽易去推他:“你走开!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现在要去找她!” “张泽易你是疯了!父亲警告过你,不要同黎家的人起争执,你要再犯事,他就把你送回崇文。你今天要出去,必须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喜欢她吗?” “我喜欢她啊!” “疯子!你不是喜欢李婉吗?” “那……那不一样啊!哎呀,哥,做人不能如此不讲义气,你不要管那么多,回崇文就回崇文,我现在就要出去!你不要拦着我,阿娘马上就来了!” 根本管不了其他,张泽易推开二哥,径直跑出院子,去马厩拉了匹马,从张府大门就冲了出去。 后面跟了一溜儿人。 但谁都追不上他。 去杨二庄的路上,张泽易不由得想起先前问他的话来——“你是喜欢她吗?” 他是喜欢她啊。 喜欢跟她一起说话。 喜欢跟她一起玩。 跟她在一起,他总觉得很开心,日子过得特别快,仿佛只是一眨眼,便过了一日。 这有什么不对吗? 他的这种喜欢,跟对李婉的喜欢,似乎又有一些不同,他说不清楚,可能感觉出有什么不同。 不管怎么说,这事儿跟“喜欢”没有关系,事情因他起,他不能见着她因此丧命。 她是他的师傅啊! 她……她全名是什么,他还不知了! 一路狂奔。 张泽易快马加鞭到达杨二庄,直接朝着昨天那间破屋子去,那是一个半坡,马上不去,他飞快跳下马,没站稳,打了个滚,再起身冲向屋子。 刚到屋子外的院子,他就看见了她。 她正站在院子里,愣愣看着他。 一个箭步前冲。 一把抱住她。 然后,紧紧抱着她,他的声音带着颤:“我以为你死了!” 柳微想起昨日的画面,抬起手,抱住他:“差一点。” 第558章 “我还以为你死了!” 他声音巨大,在她耳旁那么一吼,简直是震耳欲聋。 她只好松开他,去拍打他的后背:“你松,松开啊,我快被你勒死了!” 张泽易松开手,忽然放声笑起来:“我知道了,你不是我师傅,你是我妹妹,我喜欢你,因为你是我妹妹!” “你在说些啥啊?” 张泽易“哈哈”笑起来,后面林子里的鸟都惊飞走一串,他脆生生喊了要声:“妹妹!” 她则是愣愣看着他:“张泽易,你是疯了啊?” 他拉着她就走:“我们回去吧,对了,我只知道你姓柳,你叫个什么来着?” “昨日许浪那一棍子,看来是把你敲傻了。” “咱们兄妹重逢的好大日子,别提那俩丧门星……” 她被张泽易拉着往前走,一边回头去喊石头:“石头,石头,走了!” 她往后望了半天,也没看见李砚和冷封去了哪里。 前面,在张泽易出现前,她正听李砚说起西北的事情,冷封忽然快步回来,他在李砚耳旁说了两句,李砚便起身说有急事,两人先离开,也就没一分钟,张泽易发疯了一般出现在她面前。 这之间是否有关联? 第436章 据说 以冷封的听力,他自然能听见疾驰而来的马蹄声,上山坡远望,恰好看见昨日出现过的身影,迅速回到旧屋子里去,紧着,两人先行离开。 两人准备稍微绕个道,从山坡另一侧下去。 刚走到山坡一侧,李砚倒了回去。 透过竹林缝隙,远远的,看见从马背上冲向屋子的张泽易,不由得皱起眉,随即,眉头拧扣紧锁。 张泽易抱住了她。 脚往前迈了半步。 耳旁响起冷封的声音,他压低嗓音说道:“张家小公子应是以为她昨日被困在了棺材里。” 冷封这一解释,反而让他心下一紧——他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耽误了半日。 两人刚回到城门处,已有人在那里等候多时,见着他俩皆是一副“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的模样。 “主子?” “先回去再说。” 三人途径东市北上,进入一座看似普通的独立院落,里面早有十几人等候。 其中一位花甲老者,那人见着李砚立刻行礼,李砚虚扶老者:“周公近来可是安好?近一年没见,我瞧着神色确实是好上了几分。” 周公一笑,脸上的褶子挤成一堆:“多谢太子挂念。老夫的身子虽没前几年好,但多亏得有原空师傅的方子,再苟延残喘几日罢了。太子一路实在辛苦,以为你昨日回来,没料到今日才到,一路可还顺利?” “西北的事且算顺当。” “那就好。”周公连连点头:“西北邻国使团,再过几日就该到了。” “劳烦周公费心。” “都是老夫该做的。城内几家尚且安好,没出什么大事,国公爷去世后,黎家收敛不少……” 除了周公,屋子里还有几位中年人,纷纷说起近来的情况,等一屋子出去,李砚看了眼天色,已经到傍晚时分。 难免,面容带着几分倦色。 一劲装打扮的男子提着食盒进来:“先吃上几口饭菜。特地去怀远坊买的,还热乎着。” “怀远坊?” 一边取出食物,他一边说道:“据说怀远坊那家,味道最好,也不知真假,你先试试。后面还有什么糕点,糕点就只有平康坊一家,不存在哪家的最好吃。” 李砚立即反应过来,脸上的疲惫瞬间消失。 他瞅着一个个托盘,听越风的碎碎念。 “听说,前阵子还有什么炸菊花,就新鲜的菊花,搁锅中,过油炸,哎哟,主子,你说多怪,光听起来就觉得怪,把菊花放油里炸……还好,铺子的伙计说眼下没有了。” “茶饮我买了三份,下面的人正在准备。哎,不就是些吃食嘛,什么好吃得能把舌头吞进肚子里,真是夸张到不行哦,那云香酥,就糕点铺子,刚开业那几日,日日有人去排队,我是去瞧了一眼,好家伙,果真是从平康坊排到了宣阳坊……” “她这人吧,就是喜欢高调,什么都要整出个名堂,生怕别人不知道,噢,还整了套杂书出来,叫什么……《西厢记》,整个就是乱写,贪恋美色,耽误赶考!这种杂书也有人抢,到处都还有手抄本,真是不知所云!” “到处都有她,真是烦得不行,像她这种小人物,不知道有什么好关注的,先前,冷封非得喊我去一趟怀远坊的食铺,主子,你说有什么意思?” 李砚把玩着手中一块糯米皮的糕点,反而问道:“她跟张泽易是怎么回事?” 越风立马在他面前坐下,准备开始八卦:“还能怎么回事?他跟黎宥谦打嘴仗呗!” 冷封在这时进来,手里端着托盘,里面是冒着腾腾热气的茶汤,他面色一沉:“越风?” 李砚先摇了下头:“无妨。” 越风略显得意的晃了下头,续道:“他俩怎么认识的,我不知,但有件事,我猜跟她有关,黎宥谦、许浪几个,约张泽易去金萧楼,估计是要戏弄他,反而让张泽易大大出了风头。两件事,一个是套圈,另一个是作诗,紧着后面的杏园,让张泽易名声大噪,现在谁都知道他是个大才子!” 第559章 “套圈?” 李砚不知是什么意思,看了眼冷封,他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冷封在稍远的地方坐下,听越风绘声绘色说着那日套圈的事情,以及杏园的长安新晋大才子的趣事。 末了,越风却是话锋一转:“主子,柳府那边的事情,你得处理下。太子妃派人前来问了好几次,差人送了不少汤汤水水,她已经来了长安一阵,若是等到陛下寿辰,未免让人怀疑,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先前的轻松,再次消失不见。 李砚拧着眉心,沉思片刻,吩咐越风道:“芙蓉苑的事情,就由她去筹备。” “让太子妃去筹备?” “免得她闲来无事。”他挥手示意他下去:“今后,别用那个称呼。” 越风愣住。 冷封轻咳一声,去收拾李砚用过的一点吃食:“已经冷了,是否撤下?” 冷封和越风退出屋子。 冷封这才说道:“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话多无益处。” 越风却是瞥他一眼:“不是太子妃,那是什么?” “柳家大娘子。” “哦。” 冷封“哼”一声:“有你苦果子吃。” “你才是吃了苦果子那个,你的伤,怎么样?听说你差点就……”越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到底是哪里的伤,给我看看。” 等越风真看见伤疤,面上不带一丝笑:“那么长一刀……看来,你果真是命硬,阎王都不肯收你。” “嗯。你最烦那个人,她救了我。” “什么?你说谁救的你?” 前面回城。 原本,张泽易非得送她到平康坊,刚进城门,碰见了黑着一张脸的张泽希。 “那……是不是你二哥?” “别理他。” 她早已嗅到“危险”的气息:“我还有事,先走了,你早点回去歇息,咱们改日再联系。” 从东市往平康坊去,路上碰见一行来自西域的僧人,具体来自哪里,具体是什么身份,她暂且不得而知,只见一行人走马观花似跟着一个本地人向导。 拐弯往平康坊去。 董吴正好在茶楼前,当他见着她,长舒了一口气:“你可终于回来了。” 第437章 月刊再现 关于马银武,她没在乎那么多,至于黎宥谦和许浪,她暗自记在心中。 从马银武那里一共得到三份契书,其中一份正属于死去女子,她到底是不是贱籍,这件事还得再找人查一查,因为契书上的身份有可能不实。 此外,想要联系上京兆府尹,她发现自己根本接触不到对方,经打听,京兆府尹是一个精明的老头子,长安城内一匹大官,居然过得是深居简出的日子。 真要找他也不是找不到,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 反正,要等到明年秋天,张五黑才能去黄泉见他兄弟一家三口。 先忙兰陵书局的事情。 铺子就在平康坊,没她出面,董吴偶尔帮个小忙,孙小猴和贾碧云两人忙上忙下,书局已经正式开业。 几人分工明确。 孙小猴负责印刷工作,印刷出来的线装书,先交给贾碧云审核,无误后开始批量印刷,成品书由大勇运送到铺子,孙小猴培训出八个年纪大一些口齿伶俐的孩子,在铺子里介绍、卖书等,贾碧云则负责铺子里的事宜,收银交给了小黑,小黑动作慢些,却是耐心、细心,他要是外出联系用纸、用墨方面的事情,小黑碰上难处理的事情,就去请董吴来临时处理下。 一切俨然有序。 “印刷的地方在哪儿来着?” 她除了交手稿,其余啥都不知道。 尤其是印刷的“工厂”。 孙小猴搞得那叫一个神秘:“上次的事情,那简直就是耻辱!耻辱啊!” 他指的是被肆忠抓走的事情。 孙小猴认为他们的大本营,完完全全就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那么容易被发现,意味着随时可能会被“抄家”,对于这两个字,孙小猴可是紧张得很,所以这件事,贾碧云和小黑也不知道“工厂”的具体位置。 到底有多少个孩子在干活。 他们依旧是不知道。 只需要报出数量,孙小猴说能不能按时交货。 关于连载小说。 起先是准备跟先前一样,分为几册售卖,虽说以前是小小销售员的方式,但确实是存在线装书或钱被抢的可能性,同时,想要买书的人,他们找不到小小销售员,因此,有书局自然是好事。 可书局成立后,里面能卖的产品只有《西厢记》和连载中的《长生殿》,孙小猴觉得产品不够丰富——用户粘稠度不够。 《长生殿》已经印刷完,换其他形式有些浪费。 所以,他们找到她,希望能够像在淮安那样,办一本月刊:“每月出一次,除了诗词什么的,把新的杂书附在后面,等一个故事出来完整,咱们就单独印刷出来,作为收藏版,对了,咱们以前那些,是不是也可以重新印刷出来?” 月刊的形式,确实是比单一的连载小说要好,向用户邀稿,赋予一定的活力。 而且没有对于“月刊”的限制,毕竟,这是一种新兴的模式。 第一期月刊,将以前淮安出现过的诗词歌赋都印刷出来,后面连载一部分《长生殿》,外加一个白话形式的狗血爱情故事,末尾添上一句——欢迎大家踊跃投稿,有偿,可匿名。 第560章 先印刷好的《长生殿》作了调整,等整个完结,再作为收藏版出来。 等王子京拿到这本《长安志》,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上面的诗词歌赋确实是叫一个好,书坊里也有各种手抄本,但总是不全,有些记载有误,还能看杂书,此外,最令他高兴就是“欢迎大家踊跃投稿”,在长安生活并不容易。 他立即拿着《长安志》去找刘谨。 刘谨却一把将月刊扔在了地上:“你看了吗,最后那几页?简直是可笑!” 一本《长安志》当真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许多文人跟刘谨一样,因为最后那几页,扔了书,也有人因着最后几页,偷偷躲在被子里,借着微弱的烛光,一边看一边傻笑一边落泪,其中多为女子。 为啥? 最后几页是狗血爱情故事嘛。 现在的女子又不考功名,识字的就爱看些闲书,像这种赤裸裸的讲爱情故事的闲书,根本没得几本,有的多为“禁书”。 《长安志》上的爱情故事可没有禁止内容,只是曲折一些罢了。 争议越大,月刊越是火热。 起先有书坊出了手抄本,后面却卖不出去。 书坊掌柜的抓住读者:“诶,来我这儿买啊,比那书局的要便宜,手抄的一样清晰,也有图,有图的啊!你想看什么,我找人画上去!” 该读者表示:“可以投稿耶,要支撑正版!我不买,谁给我发稿费啊!做人要讲良心,是不是?” 很大一部分人都对投稿感兴趣。 连李清曼都找到了李婉:“婉儿,你要不要试试投稿?倒不是图那几个钱,能让那么多人见到咱们作的诗词,天呐,我要是作古,得将有我诗词的《长安志》一同带进去。” 李婉“噗嗤”笑出声来:“你听听自个儿说了些什么?” “嘿!有什么好笑话的,我偷偷同你说,我已经让小厮送了一封去。” “真的吗?要是给人知晓……这多不合适?” “可以匿名。我给自己取了个名儿,你猜猜叫甚?” “叫什么?” 李清曼神秘一笑:“不告诉你。” 有人作诗,有人写故事,送来的稿子,让贾碧云犯难——投稿堆成了小山。 只好赶紧寻附近的铺子,尽快开展“编辑部”,事情紧罗密布进行着,柳微忽然想起一个事儿来,好像少了个人。 她问芳草,后者摇头:“我不知道啊!最近忙得紧,睁开眼,闭上眼,都是账本,他去了哪里……姐,他好像是不见了好多日,难不成,他受不了偷跑出长安了?” 芳草的徒弟丢了。 问了孙大,人没在长兴镖局,问了董吴,人没去过茶楼,孙二表示食铺和糕点铺都没有满苏,他已经好几日没出现过。 呃……满苏失踪了? “小猴子,你晓得他在哪里不?” “我又不是他身上的虱子。” “哎呀,连你这么能耐的人都不知道,我们是肯定不会知道的了,哎,好好一个人,怎么说丢就丢了?” 孙小猴请他的小朋友去打听,回来消息,最后见着满苏是在食铺外。 第438章 失踪的满苏 “是在哪间铺子?” “具体不清楚,大概是延寿、光德两间附近。” 《孙二哥食铺》在长安可有九间铺子。 失踪的地点,不知道。 失踪的确切时间,一众人更是不知道。 想起满绛凶狠的眼神,她还是决定去找一找,满苏是不温不火的样子,他大哥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 其他人各自忙自己的事情。 事情总得有个头绪,她只好又去找芳草:“小草妹啊,你再回忆回忆,满苏失踪前,你给他安排什么活计没有啊?” “他连算盘都拨不好的人,能给他安排什么活计?” “那……他平日都干什么啊?” 芳草“嗐”一声:“他是真拨不好算盘,算数也不用心。看着是你吩咐下来的,我当真是认真教了他几日,结果……还是跪算盘适合他,真的。” “他总不可能整日都跪算盘吧?” “哦!”芳草想起什么来:“我喊他去铺子清点数量,后面,店长把账本送来了,我问了他一嘴,他说满苏没去铺子里,我当他贪耍去了。其实,他清点数量也搞不清楚,还不如不清点,我就随便给找个事情打发他走了。姐,你干嘛非得捡个乞丐回来啊?” 芳草瞧不上满苏。 满苏态度不正,工作敷衍,干啥啥不行,就混口饭吃。 除了知道内情的孙大和石头,其他人都对他爱理不理。 而孙大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通常是防备着他。 满苏的日子确实是不大好过。 当初满绛将他交给她,这事儿她没同意,后面在长安碰见,未免生其他事端,就把人留在身边,反正他不捣乱,不缺他一张嘴吃饭。 既然把人留下了,还是应该给安排下,可她实在是没找到合适的事情让他做。 她忍不住“嗐”一声,迈开步子,往西市外的光德坊去。 光德坊位于西市外,跟其他几间铺子比起来,这间铺子的生意属于中上。 正是饭点。 有两人正从铺子里出来,她路过,便听见两人的对话。 第561章 “真不是变相的涨价吗?” “那可不是?以前冲着好吃去,现在吃来吃去就那两个套餐,本来就不便宜,现在还整这些事情,真是没意思,下次不来了,哪怕是抽中大奖也不来了!” “我听说有个叫福来食铺的,也是套餐,价钱比这边便宜一半,要不,明日我们去那边试试?” 她倒回去:“两位,听你们说,那食铺涨价了?” 其中一人立刻大吐苦水:“我同你说,去不得,那铺子的伙计鼻子都长脑门上去了!还说是我眼睛有问题!” “怎么回事啊?我月初来过一次,吃着还可以,就是价钱比其他要高一些。” “价钱是没变,分量少了,你说,这不是涨价那是什么?花那些钱,就为套个圈?现在能套圈的地方多着是,东西市遍地都是,还有个摊位套金子的呢!” 旁边的人听到“套金子”大吃一惊:“怎么个套金子?” “那金子搁在一个小瓶子里,细细的,小小的,放在好远的位置,不过能套中,就能把那颗金豆子拿走,要不,我带你去瞧瞧?” 两人说着走远了。 剩下柳微站在原地,回过身看了眼食铺,继续往里面去,交了钱,要了一份普通的套餐。 套餐端上来。 饭菜稍冷。 现在本来就是冬日,这个温度,给人的第一印象就不好,不过,为什么会偏冷? 喊来伙计:“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大冬天,给我吃冷食?” 伙计不耐烦道:“刚从灶上端出来的,怎么可能会是冷的。” “来,你先吃,你再告诉,这是不是冷的。” 伙计瘪嘴:“我是要吃了,我说是热乎的,你又不信,到时候这份饭钱可不许赖在我身上。” “行,你吃。” 伙计端起碗来,吃了一口:“你是没吃过冷饭。” “你这是什么态度?” 伙计给她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转身看向另一侧:“店长,来了个找麻烦的。” 伙计当着她的面走了。 伙计十七八岁的模样,拿着块脏兮兮的布巾,走到一旁擦两把桌子,随即靠墙站在一侧摆弄手指。 过来个二十多岁的男子,笑盈盈看着她:“客人,你有什么问题吗?” “饭菜是凉的,而且,你看这肉丝少得可怜,你们开业的时候我可是来过,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 男子依旧保持微笑:“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咱们开张的时候,日子还暖和着,如今入了冬,难免有些受了凉,你要觉得冷了,我给你换一份?” 她指着碗里的肉:“为什么肉少了那么多?” “没少啊?”男子盯着那几根肉丝看。 “就是少了。” “是不是你吃了些,忘了?” “我就吃了一口。” 男子抬起头,笑容少了几分:“入冬了,菜本来就少,肉更是涨了不少。再说了,现在能吃上几口青叶子,还真是不容易。客人,你要是觉得饭菜冷了,那我给你换一份,其实都差不多,我再换一份你试试,兴许,你还是会觉得冷。” “你们不是现做的吗?” “是今日做的。”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稍一愣,接着说道:“陈宝山。” “你是这里的管事?” “正是。” “我前阵子来,有个叫满苏的,他不在这里干了?” “他?他不是这里的。” 她还没说完,前面那伙计喊陈宝山出去,目光跟着出去,门外站着个比那伙计稍大的男子。 两人起了争执,吵了几句,陈宝山推了一把那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往里面看了眼,埋着头走了。 出了食铺,她跟着那年轻男子去。 “等等。”她追上男子:“我先前在食铺里,看见你跟那铺子的管事吵了起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是?”男子眼中满是疑惑。 “我找个人,叫满苏,他说在这铺子里干活,他向我借了钱,问那管事,他说没这个人。” “是那个经常来清点数的人?”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做什么的。” “如果是那个人,他是有几日没来了。”男子低声说了句:“他当然会说没这个人,他巴不得没这个人。” 第439章 把她当怂蛋 “你这是什么意思?” 男子急忙摇头:“没什么,我没什么意思。” 说完,男子就埋着头走了,她再次跟上:“你先前找陈宝山是做什么?” “你认识他?” “我问他满苏的事情,他说你俩相熟。”她语气稍重些,吓唬他道:“我跟你说,你知道什么都要告诉我,不然,你们就是一伙的,他差我钱,我找不到他,那我就要找你还钱!” “什么!找我还钱?”男子缩起脖子,面露苦涩:“你找我也没用,我没钱,我跟他真不熟,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那你跟陈宝山是怎么回事?” “他不给我工钱!”男子伸手就去擦眼睛:“我明明干得好好的,他非说我偷懒,让我走人,还差我半个月的工钱。” “你什么时候开始在铺子里干活?” “一开始就在。那个时候,孙大庖丁还来,后面来得就少了,铺子里陈宝山和曾小成说了算,他们说怎么,那就是怎么,我们连个诉苦的地方都没有。” 第562章 “我们?” “还有俩个,一起在铺子干的,他们都找由头赶人走了。” “铺子里现在有多少人?” “有个以前的庖丁,其他都换了人,另外还有三个吧。” “一共四个?” 男子点头:“我跟那个满什么真不熟,你别找我要钱,要不你去延寿那边的铺子看看,他应该也经常去那边清点数。” “延寿坊的铺子?” “是啊,那边也……”男子欲言又止。 “也什么?” “你别问我了,我还得去找活干。” “那你工钱不要了?” “我……”男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先前你去铺子里,陈宝山怎么跟你说?” “他说……我要是不去闹事,他这几日会给我结钱,我要再去找他麻烦,他会找人打断我的腿。” 听到这话,一股火,蹭蹭直往脑门冲。 食铺的配置一般是六到七个人,现怀远坊的铺子,应该是有七个人,一个店长,两个后厨,四个伙计,每个人可一个月休息两日。 上个月的工钱已经发了。 她可以肯定是发了。 而且是按照七人的配置所发的工钱。 “除了你,还有谁,你喊上,我带你们去要工钱!” 男子不肯:“我再去闹事,肯定一个钱都拿不到了!” “不管你去不去闹事,你都拿不到钱,一个钱你都拿不到。你的钱去了哪里,你心里没点数吗?” “我……我没办法啊。” “你跟我去啊!喊上其他人,快点!” “你有法子?” “少废话,快点!” 男子心里清楚,他应该是很难要得到工钱,除非碰上孙大庖丁,要是人家心肠好,或许能够给他结了工钱,可转念又一想,孙大庖丁要是知道这件事,回头,陈宝山怕是当真要打断他的腿。 怎么办? 看着眼前的女子,似乎不是在说笑。 略微一犹豫,他就点了头,横下心,反正没得钱,索性把事情闹大,让陈宝山几人也不好过。 男子带着柳微去找其他几人,加上延寿坊铺子的三人,拢共六个人。 柳微回到了食铺。 几人跟在她身后,临近铺子的时候,她回头一看,几人却是站在了一旁,距离铺子七八步远外。 “你们几个给我过来!” 几人不动。 见此,怒气更是打几处来,她径直走向陈宝山。 “我问你,他们几个的工钱,是不是没结?” 这一次,陈宝山没笑,挑着眉看着她:“你谁啊,给他们几个出头?” “问你,他们的工钱去了哪里?” “这关你什么事,我劝你少管闲事。” “我再问你,这铺子三人,为什么不让他们干了?” “这跟你没关系,走走走,少在这里多管闲事,你要再在这里……” 她不想听他说话:“我再在这里怎么着,你要找人来打断我的腿?” 此时,周围已有十来个围观群众。 先前跟着一起来的六人,其中一个走到她身后,小声劝说道:“算了,你一个女子,用不着替我们说话,消财免灾,我们不要钱了,快走吧,免得生出祸事来!” 另一人也劝说道:“他真能干出这些事,别说了!” 陈宝山冷眼瞧着几人:“你们上哪儿找来替你们要钱的?我告诉你们,你们一个子都拿不到,还不赶紧给我滚!” 陈宝山又盯着柳微:“不要以为你是个女的,我就不敢动你。” “来啊,你喊人来,就现在。”走进铺子,坐下,她给自己倒了杯茶。 外面几个没走,也不敢进来,只是在门口站着。 外面围了二十多个人,纷纷问着是怎么回事。 “行,是你自找的。”陈宝山吩咐伙计去找人,然后喊外面的人散开:“走,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外面的人自然是不会走。 陈宝山面色难看,走近了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把你们管事的叫来。” “外面什么事那么吵?”从后厨走出个略胖的男子,陈宝山同他说了几句,他盯着柳微看:“好好个娘子,跑来替人出什么头,这几个窝囊废里还有你男人不成?” “你谁啊?” “我是你爷爷!” “我爷爷在奈何桥上,你是我爷爷?” “给老子滚,别在这里碍事,当心老子找人给你卖窑子里去!” 有人来拉她:“算了算了,快走吧,他是曾大庖丁的亲弟弟,咱们是惹不起他的。” 听着这些话,她当真是无语到了极点。 谁都是她惹不起的人。 她看起来有那么卑微吗? 她的好脾气,她的善解人意,她的替他人着想,最终,反倒变成了她是怂蛋? 她是个什么东西? 她什么都不是。 心里越想越窝火,见那曾大庖丁凑近,抬手,一杯茶水就泼他脸上。 “老子今日要给你点颜色看看!”曾大庖丁挽袖子。 她起身抬腿就是一踹。 顿时,对面那人倒下。 躺在地上,双腿夹紧,一副极其委屈的神情。 “你——” 第563章 陈宝山作势要冲过来。 她对着他招手:“你来。” “你!你别走!你们把她给我抓起来!”陈宝山往外走,似乎要亲自去找人。 这时,外面有人往里走:“谁在这里闹事啊?” 第440章 整顿 听这声音有几分耳熟。 等那人拨开人群往里,只见一双小眼眯成了一条缝,朝里面走了几步,低头去看地上的曾大庖丁。 “闹事的人在哪儿?”雷子看向陈宝山:“你我都是干活的,别没事儿跟我闹着玩,我今日没什么事,亲自来一趟,可是给足了面子。” 陈宝成指着柳微:“就是她!给我抓起来,收拾一顿,回头卖到窑子里去!” 雷子瞪大了眼,盯着陈宝山:“你说闹事的是她?” “你是耳聋了,还是眼瞎了?还不赶紧把她抓起来!” 瞧见陈宝山一副使唤人的模样,一抬手,雷子就是一耳巴子招呼过去:“你姑奶奶都不认识,要你有什么用?” 一巴掌下去直接甩飞陈宝山。 当即,陈宝山就滚到地上去了。 见此,铺子里几人,还有铺子外几个曾经的伙计,大惊,他们可是认识雷子几人,凡是铺子有什么事,尤其是有人来闹事,他们都会带人来。 像陈宝成这样的店长,绝对是最为牛气的存在。 甚至哪个伙计不听话,陈宝山就会说,找人来打断他们的腿——指的就是雷子这些人。 见着雷子揍人,其他人根本不敢有什么举动。 陈宝山和曾大庖丁被绑起来,两人给雷子丢到后厨去,她这才跟着往里去,进去后往四周看了眼,后厨案板墙上挂着半扇猪。 回想起每份套餐里的肉。 一来减少饭菜的量,二来减少领取工钱的人数,双管齐下,确实都是捞钱的好法子。 “姓雷的,你怎么回事,不认识我了吗?” 陈宝山在地上挣扎,稍恢复过来的曾大庖丁跟着嚷嚷起来:“我可是曾顺的亲弟弟,你不想在这里干了吗?” 雷子看向她:“想怎么处置?” 她从案上拿了把刀,油腻腻的,用布包裹着刀柄,拿着刀在曾大庖丁前蹲下:“曾顺是谁?” “我哥都不知道,你们到底来干什么!” “曾顺是谁?”刀搁在他耳朵后面。 “你们敢动我一下,我……啊!” 后厨发出一声惨叫。 地上是些许殷红。 她捡起刀柄来,刀口的位置一路往下,屋子里静下来:“我问,你答,听见没有?” 曾小成哭着点头:“曾顺是我大哥。” “曾顺也是店长?” “他是延寿坊的庖丁。”雷子说道:“他是孙庖丁的徒弟。” “把孙二喊来。” 雷子吩咐小弟去找孙二。 至此,陈宝山和曾小成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我跟你们说,吃了的钱,一个子儿不少的给我退出来,否者……”她看了眼曾小成,目光往下,刀被她扔到地上。 紧着,屋子里有一股尿味。 “那么大一把年纪,想当太监,宫里不收。” 等她出食铺的时候,天都黑了。 不仅喊来了孙二,还有延寿坊的店长和那位曾大庖丁,曾大庖丁叫曾顺,孙二亲收的几个徒弟之一,嘴上特别能跑火车,学回了本领,就开始对着下面作威作福。 他在外面开了个店——福来食铺。 东西学到手,自然要在这里再狠狠捞上一笔。 怀远坊和延寿坊这两个店的情况最为严重,其他稍好,但多多少少都有问题。 失踪的满苏正是发现了这个问题。 他在几间店外守着,记录客人的数量,再对比食材的消耗,很快就得到了答案,然而,他也被陈宝山认出。 满苏在陈宝山家找到。 人给饿得只剩一口气。 找到满苏后,她开始反思。 孙二只是个厨子,天生说话不利索,能教会几个徒弟已经不错了,想要更多,实在是难为人。 这事给她敲了一记警钟。 再多的产业,疏于管理,如梦幻泡影,瞬间就能支离破碎。 回想起洗涤皂的事情来,她没在,立马给人撬掉,当初倒腾洗涤皂各种比例调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花心思制定出相应制度。 九间食铺,按照营收排序,均分为三。 每间铺子设置一名店长,重新更名为通俗易懂的“管事”,从三家铺子的管事当中挑选出一位“大管事”,管理该区域的其他管事,按照季度排名,实施末尾淘汰制,同时,鼓励每位管事带徒弟,徒弟干好了,他们才能顺利升管事,管事才没有后顾之忧去竞争大管事。 大管事根据管辖区域铺子提成。 三位大管事向董吴汇报情况,事关菜品等,由孙二决定,他需要定期巡店,查看该店的食材是否新鲜,菜品是否合格等。 另设监察员,服务态度不好的,举报,饭菜不合格的,举报,经查核实,管事第一个扣工钱。 柳微特意说了:“还会有其他铺子,凡是干得好的,一律往管事上培养发展。” 干劲儿一下子激发出来——起码,有了奔头! 食铺如此。 糕点铺子选了个管事出来,正是那柴家娘子,瞧着是有几分腼腆,干起活来,训起人来,也是有管事的样子。 第564章 茶楼暂且由董吴管理,她让他着手找新管事接管,今后,他就负责总的管事,茶楼这边的细节由新管事处理。 食铺有九间,糕点铺子,茶楼,加起来大大小小十一间铺子,财务大总管确实是焦头烂额,她另请了两个账房先生,同时让芳草去带徒弟。 “我还能带什么徒弟?那个老徒弟还没带出来。” 孙小猴倒是给她推了三个女孩。 都是捡的流浪孩童,其中两个还识字。 兰陵书局和长兴镖局,不由董吴、芳草负责。 孙小猴和贾碧云管书局,孙大管他的长兴镖局,他也习惯了这个活计,虽说目前走动得少,但他熟悉各种路线,送什么货,安排人走哪条路,如何对接淮安送来的货。 顺带着,他帮相熟的商贩捎带一些货物。 各自都有安排,包括满苏,她可给他找了个自由度极高的活儿。 转眼就是十二月。 今年冬日确实是有些冻人,城外的庄家地里,蔬菜冻结打霜,多是不能生长,于是乎,食铺里的套餐,变为了炖菜,多肉,多汤,少菜。 晚些时候,她收到件披风:“谁送来的?” 芳草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那件带皮毛的披风:“这可是好物件,值不少钱。” “披风披风,还不是攒风?” 话说着,小黑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个包袱:“东家,有人送了这东西来,说是给你的。” 第441章 芙蓉苑 打开小黑送来的包袱,刚歇开条缝,暗红色的皮毛往外冒。 芳草将衣物拎起来,原是一件毛背心。 现在有种上衣,叫作半臂,短上装,那么是半截袖子,要么是整个的长袖,而眼前这件不属于寻常所见的半臂,同样是短装,但确实是个背心,或者说是马甲。 她将背心套在身上,略微宽松,里面还得穿冬日的衣物,总体尺寸正好。 “这个适合我,颜色也不错。” 经常在外走动着,背心自然是比披风合适,颜色耐脏,要是快走或跑动起来,又不至于闷热,她看了眼披风,浅色调,带帽那一圈是银白灰,再看了眼背心。 “芳草,你给我改改呗。” 她将披风和背心交给芳草,对方立马拒绝:“我宁愿再核算一遍账本。” 穿着毛背心,拿着披风,她往光福坊去。 光福坊就在平康坊对面,街上多是衣帽行,制作成衣的店铺里,有手艺精湛的妇人,可她拿着披风走了好几家,管事皆面露难色,话术惊人的一致。 “贵人,你这俩物件太过贵重,实在是不好改,我们也不是不给你改,实在是怕弄坏了,望谅解。” “有那么难吗?不就是把披风的帽子拆下来,给我缝背心上?” 管事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嗨! 一间衣服还没人给改了! 回茶楼的路上,碰见柴家娘子,她如今是糕点铺子的管事,她向她行礼:“东家安好。” “铺子近来如何?” 柴家娘子一一说来,末了,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披风上:“东家,你这披风真贵重。” “我想改一改,对面那些个铺子,竟然都不收!” “你要如何改?” 柴家娘子接下这活儿,直接将披风拿进茶楼,她去了趟光福坊,买了针线回来,在楼下空置的屋子里给她改,她说也不急,有空给她改一改就成,结果这日晚些时候,董吴回来的时候,顺带着把东西给她带回来。 董吴道:“柴管事说,缝缝补补的活儿她干得多,有什么需要的地方,让你尽管使唤她。” 拿出那改好的背心,不,带帽背心,穿在身上,她在院子里转了个圈:“得劲儿。” 先前几日新做了套冬日的胡服,银灰色,对角领,袖口、衣角处用深灰线绣了一圈祥云纹,按照她的要求,衣襟内侧和其他几个地方都有加厚内衬——方便放小物件,脚上踏着一双玄铁黑的长筒靴,别人的筒靴是套进去的,她的则绑着绳带,一直到膝盖下的位置,突显出又长又直的双腿。 再配上这件带帽背心。 完美。 怎么看怎么满意。 她正乐呵着,芳草问她:“西市那边有西域来的高僧,同人斗法,听说可是热闹,这两日许多人去看,你明日要不要去?” “怎么个斗法?” “好像……反正挺玄乎,小猴子!”芳草瞅见从门外跑过的孙小猴,赶紧将他喊了进来:“西域高僧怎么个斗法,你前面怎么说来着?” “等下。”孙小猴又去喊来贾碧云。 贾碧云跟她俩详细说道:“我们昨日路过,正好看见,两位高僧正在斗法,一位手持铜锣,一位拿着铁扇……” 斗法分文斗和武斗,所谓武斗跟打擂台差不多,台子上有自称练过什么绝世神功的,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此言一出,中原武士自然不服气,光是看打架,西市围得那叫一个水泄不通。 而所谓文斗,就是打嘴皮子仗。 此外,还有一些拥有“特异功能”的奇人异事,到底是真是假,别在意,图个热闹。 其实,论看闹热,一定得人多,不然没意思,这种凑热闹的事情,她还是很愿意参加。 上次提到原空师傅会来,不知道能不能街头来个偶遇,得出去溜达溜达,不然怎么能遇到原空师傅? 第565章 “明天什么时候?附近有没有茶楼,咱早点去订个视线好的位置。” 正说得热闹,外面来了人。 “你怎么来了?” “我有要事同你说。” 张泽易拉着她往里走,她则皱起眉来:“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得同我一路。” “上哪儿?” “芙蓉苑。” 她赶紧挣脱出来:“你说清楚。” 芙蓉苑可是皇家园林,就她这样的普通人,根本没有资格进去。 而他要去,她跟着去凑什么热闹? 真不该同张泽易说自己住在哪里。 这都大晚上,他还跑来找她。 “太子要在芙蓉苑举办宴会,算是为未来的太子妃接风洗尘,太子发起的宴会,几年来都不会有一次,城内各府公子娘子定然都去,我怎么好不去?那孙子,黎宥谦,他肯定也去,他要去了我不去,那我不是怕了他?” “那你就去呗。” “我怕我控制不住,当场打死他。” 张泽易这话说得冷静。 她急忙拍了他一下:“哎呀,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他不说其他,只是看着她:“明日一早,我们在芙蓉苑见,你同我一块儿进去。” “哎,这事儿……” 打心底不愿去凑这种热闹。 她只是个普通人。 那些可都是有身份有背景的人物,万一碰上什么事儿,被牺牲的小白鼠,只会是她,要是又正面碰见黎宥谦? 一回忆起那日的事情。 一只手握成了拳,随即又松开。 张泽易盯着她:“柳微,你可是我妹妹,哥哥走哪儿你都得跟着!” 她一巴掌招呼过去:“你个小屁孩!” “哈哈!”他吃了那一巴掌,咧嘴笑起来:“去嘛,你同我一路!” 她只好“哎”老长一声,忽然想起个事儿:“那太子妃不是来了几个月了?怎么现在才办宴会。” “太子妃水土不服,在府内窝了好一阵。你是不知道,咱们太子,打小,身子骨就不好,要不是看在柳家面子上,我觉得人家也不会办宴会,这几日又冷,把太子冻坏了怎么办?” “哦,是这样啊。” 他继续八卦道:“我听二哥说,太子妃精明着。” “时辰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我还没说完!” 她推着他往外走:“我今晚先洗一洗耳朵,明日你细细给我说。” 第442章 警告 本次设在芙蓉苑的宴会是晚宴,主办方发去的帖子写着午后即可进去,午后会有一些休闲娱乐的小活动,希望大家踊跃参加。 张泽易念着柳微没去过芙蓉苑,难得的一次机会,干脆早点去逛逛,此外,也能错开黎宥谦、许浪等人,用他的话说:“我会一拳打死他!” 能一拳打死一个的,恐怕只有张五黑了。 想起张五黑的事情,她只能默默叹息一声。 两人约在晋昌坊的食铺吃午饭,吃了直接去芙蓉苑,后世看见的大雁塔就在晋昌坊内。 此时没有大雁塔。 得等玄奘由天竺经丝绸之路回长安,为将带回来经卷佛像更好的保存,他主持修建了大雁塔,最初为五层,这样修那样修,最后固定为七层塔身。 估摸着是大雁塔的位置,附近有个寺庙,名为慈恩寺。 “你要进去拜拜?” “咱们还是去芙蓉苑吧。” 后世所见的大唐芙蓉园,位于大雁塔东南侧,是在原唐朝芙蓉园遗址以北的地方,仿造皇家园林式样重建。 最近的是西门。 刚到西门附近,望见门外停着一辆牛车。 张泽易径直往前走:“是我二哥。” 守在车旁的小厮早眼尖看见了他,车帘被掀开,与他几乎一模一样的一个男子从车内出来,张泽易喊了一声“二哥”,张泽希看向她。 “二哥,这个就是柳微。”张泽易“嘿嘿”傻笑着,后者对她点点头。 “咱们是不是长得很像?” “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俩兄弟,自然是一模一样。” 张泽希低声说了句:“李婉来了,说有话同你说,她在里面等你。” “我赶紧进去!”张泽易撒腿就跑了。 门卫要看帖子,他指了指身后,喊了一声:“你们一块儿进啊!” 等张泽易冲进去,张泽希则示意她往旁边挪一挪。 对方还没开口,她已经感受到他传来的敌意,以及接下来将会发生的对话。 “我希望你离他远点。” 紧着。 张泽希吩咐车夫掀开车帘,只见里面是一车的钱财,他用居高临下的态度,冷冰冰说道:“带着这些钱,离他越远越好。否者,我会让你从这个地方消失。” 她有两个选择,其一,上车走人,其二,像杉菜一样,将那些钱财扔到他脸上,不屑道:“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吗?老太婆!给我滚出去!” 咳咳……以上只是她的幻想。 听到张泽希的话,她保持沉默,见着人家的眼刀子,只好点点头。 “你最好是听得懂我的话。”张泽希说完转身,走进西门,身后跟着的小厮一同进去,门外的车夫驱车往空地去停车候着。 于是咯,她被拒之门外。 第566章 根本没进去好不,何必丢这个人,连一张帖子都没有。 但她没立即走。 既然答应了张泽易,来都来了,再等等,先前张泽希说李婉来了,估计不是真的,张泽易没找到人,或见他只一人进去,应该会倒回来找他,等个十几分钟,要是他不出来,那她就朝西市去看闹热,小猴子陪芳草去西市了。 风还是不小。 站在屋檐下,她拉紧背心,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帽子,毛茸茸的,热乎得很。 来回走了几圈,不见张泽易,正准备去西市,又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她正要从旁边出去,瞥一眼,发现了马背上的肆忠,果然是有钱人,侍卫都骑着黑马。 然后……肆忠也发现了他。 李晏喊她:“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瞧个热闹。” “什么热闹?” “听说芙蓉苑十分漂亮,来瞅一眼,不让进,那我先回去了。咱们改日再见,拜拜!” 半转身,胳膊给人拉住。 低头看着那手,再顺着去看手的主人。 “走吧,我带你进去。” “我不去。” “我知道你想去。” “我真不想,我就是路过。” 李晏拉着她到阶梯上,松开手,微弯腰,在她耳旁说道:“咱们别拉拉扯扯,有失身份。你要听话。” 啥? 听话? 整个一懵。 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肆忠在后面推了她一下,迈过高高的门槛,她就这样进了西门。 走出十来步远,才想起来门卫没问她要帖子。 原来不需要帖子啊? 只要有人带着进来? “走这边。” 她“哦”了一声,跟着李晏往一侧走去,走着走着就把先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哇哦……这景色!” “那里,那个地方就是紫云楼吧?” 指着远处一座建筑群,不由得激动起来。 紫云楼是芙蓉苑内最有名的一座建筑,玉楼金殿,磋峨高耸,俯观绿洲,遥望曲江——书上是这样写的,亲眼来看,确实如此,光是那玉楼就够让人惊叹,更何况面前由曲江池水引入的一湖绿水,从这里望去,紫云楼像是在一个岛上。 “你知道紫云楼。” “听说很美,今日一见果真气派!” 当她在为古人的技艺折服时,李晏正细细打量着她。 似乎是瘦了几分。 想起那日在杏园的画面,心中莫名有些烦躁,移开视线,他咳嗽了两声:“你将披风给拆了?” “你送的?”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拿“败家子”的眼神看着她,还在等她解释。 她耸耸肩:“我不知道是你送的。不过,反正是送给我的,那就由我处置。” 李晏往前走,嘴里飞出“糟蹋”二字。 她跟上去:“披风我用不惯,但这围帽是真不错,我把帽子拆下来缝这背心上,我穿着可舒服了,这叫效用最大化,不然放着也是放着,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歪理邪说。” “哼!我回去了。”原本就不想进来,更不想跟他多掺和,说着她就往西门走。 紫云楼也见了,想要真进去,估计是办不到,毕竟,她身边也没带个小厮丫头什么的,想要装一把,眼下也装不成啊。 不知李晏是什么反应,她走了两步没听着动静,赶紧跑了一段,等回过头来竟没见着人。 几步外就是西门。 “你在这儿啊!” 忽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搭在她肩头。 她就是原地一跳。 扭头一看是张泽易,他正躲在西门一侧的草墙后:“你偷偷摸摸干嘛!” “我到处找你,走,咱们快进去!那边有好玩的!” 第443章 游园 半拉半拽的,张泽易拉着她往彩霞亭所在的方向去,两人走远,一人的身影则向着相反的地方。 “她跟张家小公子往彩霞亭去了。” 肆忠说完,只见自家主子在岸边一块凸石上坐下。 李晏捡起地上的石子,一颗颗,朝湖中抛去。 “张家小公子实在是没礼数,见到主子也不来行礼。” “她该不知我的身份。” “他怎么会不知……主子是说她,上次茶楼一事,她该知晓你的身份。此女心眼多,她该是佯装不知。” 李晏朝着湖水摇了下头。 肆忠又问道:“那主子是想她知,还是不知?” “她知道后还会来给我讲故事吗?” “你让她来,她就得来。” 李晏嘴中一声叹息,起身,将手中剩余的石子一块儿扔了出去。 彩霞亭不是一座单独的凉亭,而是由两座亭子组成。 一端是金亭,一端是玉亭,其间为一条弯曲的走廊,犹如一条彩带,又如天鹅的脖颈。 夕阳西下时分,余晖洒落,走廊在湖面的倒影下,宛如一抹彩霞,仙子在云端翩翩起舞,纤纤素手,在彩霞间穿梭,抚膜,轻轻游走,似云,似雾,又柔情似水。 张泽易说他幼时来过一次:“夜里那廊桥上挂着一圈红灯笼,当时应是元宵节,远远望着,美不胜收,像是在天上一样!” “天上?” 第567章 “仙宫啊!” “哎呀,你别挑我话里的刺,对了……”他忽然停下,看了她两眼,嘴张张合合一阵,还是说道:“我二哥,先前是不是同你说了不好听的话?” 他耷拉着脑袋,继续说道:“你不要搭理他。他总觉得是为我好,可是我没觉得真是为我好,小时候我们常常在一起,这几年他就不怎么同我一起玩耍了。哎,他是我二哥嘛,自家亲哥哥,他不理我,那我就找他,他只要在府里,那我都会去找他,同他说几句话,有时候,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张泽易说起他哥俩童年的事情,什么上树掏鸟窝,什么砸墙钻狗洞,人哥俩几岁就干过了,稍大点,还去偷皇帝的长寿龟,以失败告终,后去偷谁家养的豹子,不过豹子放出来咬死了个小厮,把他俩吓得不轻,从此以后不敢干这种事了。 “我爹说,你可以祸害你自己,不许祸害别人,谁都不行!” “我阿母又说,玩什么都可以,千万别伤着自己,真出什么事儿,你娘都能给你摆平咯!” “我二哥就不跟我玩了,他玩他的,我玩我的。” 张泽易话语里有几分落寞。 她安慰他道:“始终是你亲哥哥,没事儿,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你们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亲着呢!” 张泽易乐呵起来,拉着她往前走:“我先前跑到这里来了,午后有游园会,皮影戏,吹糖人,捏泥人,做面人……都是小时候玩的,嘿嘿,你在,咱们可以一起玩一次!” 靠近彩霞亭的空地上,每隔一定位置,就有一个小摊位,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用具,在皮影戏那边则是一排排坐具,正有人往四周搭棚子,前面有风,稍阴冷,走到这里却暖起来,原来是太阳公公也出来瞧热闹。 捏泥人摊位前面,站了俩女子,估计是哪位名媛。 张泽易搞不清楚这些,跟她低声八卦起来:“太子妃真是有两把刷子,想出这个法子来笼络人心,这是我二哥说的。” 张泽易只晓得耍,这种话应该就是张泽希说的。 据张泽希说,太子妃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在府内窝了两三个月,没同城内一众名媛交往,这一出手,立即刷了一波好感。 别以为人家是老实,或不擅交际,人家是在看风向,等宫内的指示,有着太子牵头,她才算是得到皇家的允许,从此,才能在长安各处走动。 长安城内风气较为开放,哪怕是太子妃,也是可以出来溜达的,只是某些地方不符合身份,现在溜达溜达,今后想要出来溜达,那就会比较难咯。 除了长安本地一些街头玩耍项目,还有些东洲那边的特色。 比起寻常那些赏花作诗,这种游园会确实是有意思多了。 张泽易补了一句:“这本来是太子府办的宴会,太子交给太子妃去筹办。二哥说,太子对太子妃是真有意,我阿母却说,这是在考验她,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咋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俩跟着师傅指引,亲手做了一副皮影人偶,时间一晃就快到傍晚时分,等回过神来,周围已有不少人。 不远处的摊位,正是黎宥谦的妹妹,黎明慧,以及她的好闺蜜许娇,也就是许浪的妹妹。 许娇身侧有个漂亮的小娘子,话语间,有几分天生的媚态,跟许娇有几分相似,她在笑着,却频频回头,似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再远些,她看见了李婉和李清曼。 李清曼笑出声来,李婉跟着掩嘴笑,惹得黎明慧和许娇往那边看了看,露出不屑的神情。 更远一些,在个做面人的摊位上,只有一人,胖乎乎的背影,挡住了整个摊位,其他人只是路过,路过时还不着痕迹摇着头。 柳微往那边看的时候,正好见着那胖乎乎的女子看着她。 她朝她微微抿嘴,有些害羞的低下头。 她记得她,曲悠然,上次在哪个岔路口来着,曲家牛车还翻了,说巧不巧,曲悠然整个掉张泽易身上。 分神回忆着,四周有几分躁动。 张泽易的声音传进她耳里:“那个就是太子妃啊……” 她顺着张泽易的视线望出去。 只见一位纤纤美人。 东洲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简单点说,一看,就是来自江南水乡的温婉女子,肤白貌美,柔柔弱弱,身上披着件雪貂毛披风。 那披风……看起来有点像她昨日收到的,就是她的那件,颜色要深一些,不过人家披着就是名媛风,她……她那件只剩个围帽,此时穿着件毛背心的她,适合出现在东北林子里,肩上正扛着刚打到的傻狍子。 几位名媛正上前自我介绍,一边夸赞太子妃的用心良苦。 第444章 原来是贤王 入耳皆是各种恭维的话语。 对于初来乍到的太子妃,未来皇后,各位名媛纷纷示好,上前搭几句或称赞几句,各家公子哥们点头示意,柳瑶则微微低着脸,眉目顺从的模样,身上无一丝盛气凌人的气焰,只是神情略微显得清冷,嘴角扬起的幅度较小。 对于大多跟她打招呼的人,她甚至能叫出他们的名字。 一旁角落。 张泽易和柳微两人正躲在皮影幕布的背后,他俩相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喜欢这种场合的情绪。 第568章 “真是麻烦。”张泽易嘀咕了一句。 她往外看了眼,柳瑶正巧停在皮影摊位的斜前方,整个身侧轮廓就在她的视线之中,纤细,单薄,脑海里就蹦跶出这两词来。 恭维的话忽然消失。 现在一静,众人的目光转向另一侧,等她跟着望出去,只见人群自动分散开来,有人正走过来。 当男子走来,两侧的人不由自主低下头,稍稍俯身行礼,而最中央的柳瑶,向着男子侧身行礼,嘴中说道:“见过贤王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见过太子妃。” 柳瑶脸颊微微泛红,轻声道:“柳家小女罢了。” “柳家大娘子前来长安几月,本王还不曾上门拜访,实在是失礼,晚些时候,本王还得向你赔罪。” “殿下严重了。本该是小女拜见殿下,初来长安不惯,前阵子又染上风寒,实在是不敢冒犯殿下,扰了殿下的清闲。” 柳微一直垂着眼眸,双眼看着地面。 贤王的目光却是往后一扫,刚好看见那皮影幕布后的缝隙,那里藏着一双眼,微愣,随即就是眉头一挑。 那幕布后的某人——正是柳微。 她正正好对上了贤王的一双眼。 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好吧,只是一丢丢,尽管他发现了她,但她觉得他应该不会“出卖”她,将她当众点拨出来。 不过话又说话来,原来,他就是贤王。 茶楼开业的时候出了岔子,张泽易带着怨怼的语气问她,认识贤王怎么不跟他说,后面,董吴跟她提到过,贤王和成安公主来过茶楼。 李晏是贤王。 东郊北苑,廊桥,白纱围亭,讲故事,一幕幕在脑子里重现……还有杏园的场景,对了,她记得当时黎夫认突然在探花宴上出现,就是听说贤王要来,怪不得,那黎宥谦的事情……气愤的黎宥谦从宴会上离开,一女子跟着他跑出去,两人去杏园外一间空院子,然后…… 尴尬的气氛重新回来了。 摇头。 将愣神瞬间想起的事抛之脑后,紧着,她就想起张五黑的事,要不要问问他? 对他们这种身份地位的人来说,张五黑的事情应该是小事一桩了吧? 下一瞬她又摇头了。 他们之间没多大的交情。 也不是说不愿意去讨好,努力抱个大腿,而是在跟他前面的交往当中,她觉得他俩之间总有隔阂,无形间,他的周围是有一堵看不见的玻璃罩,确实是看不见,但能感觉得到,要真假装不知道,那这层罩子立马幻化成型。 跟他交往,不像张泽易这样轻松。 外面的人散去,她走出皮影幕布后,一旁的张泽易反倒是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张泽易摇摇头:“这种场合真是令人难受。” “哈哈,我也觉得。” “是吧?”他的语气一下子轻松起来:“其实我十分佩服,他们都挺厉害,个个跟戴了面具一样,面上笑呵呵,谁知道背地里是一副什么面孔,就跟那许浪一样!心眼多,坏得很!” 两人往湖边走,那边正有人挂灯笼。 “反正你在张家出生,难免得碰见这种面具人,这种事情一定是无法避免的,这样吧,我给你传授个秘诀?” “什么秘诀?” “你就当做是在玩一场游戏,谁要放下了面具,那谁就输了。” 湖边挂了灯笼,灯笼下挂着写了诗词的纸条,瞧着像是元宵节上的猜灯谜。 小厮递过来纸笔:“两位公子,请在这里写上诗句。” 张泽易将他手中的笔放下:“本公子已江郎才尽。” 她笑着摇头,不去接那笔。 眼角余光扫见一抹倩影。 不远处站着的正是李婉。 她朝着李婉一点头,随后往旁边走:“我去那边瞧瞧。” 张泽易“啊”一声,抬眼就看见了李婉,不记得柳微说什么,径直朝那边跑去,还没站稳就笑嘻嘻问道:“你也来了?” “咱们聊几句?” “我还以为我哥先前是逗我呢,没想到是真的。”他小声嘀咕一句,随即大幅度点头:“好呀,咱们聊什么?” 李婉示意他去湖边走走。 两人着岸边走着。 李婉身后跟着两个丫头,起先跟在身侧,她向后看了眼,丫头落后八九步远。 “……今日在芙蓉苑的宴会,比以往那些有意思多了,你去皮影戏那边了吗?先前,我还做了个皮影玩偶,哎呀,做好的皮影给忘在那儿了,咱们一会儿去取,我将我做好的送给你!” 走了一阵,张泽易自言自语说着,李婉就静静听着,实际上,她也只是假装听着,她一直在想该如何找机会说。 瞧了眼天色。 再看了眼对岸的紫云楼,已有侍女在挂灯笼。 她忽然停住脚步:“张,张泽易。” “怎么?”张泽易停下,转过身看她:“婉儿,你可是不舒服?” 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令李婉的眉心挤出一道褶子。 她直接说道:“小张公子,你我虽自幼相熟,如今,你我早已是分帐入宾的年纪,你也将近分配的时候,咱们不应再跟幼时一般。” 张泽易看着她,眨巴眼:“你说什么?” 第569章 “阿耶就我一个女儿,自幼,你愿意同我亲近,我将你视为幼弟,同你玩耍,现在我们都长大成人,该有男女之嫌,像你先前的称呼,再不可如此唤我,要是给他人听了去,只会说我不讲礼数,给人耻笑。” “这……谁敢耻笑你?你告诉我,我揍他去!” “张泽易!从今以后,你不许往我府中送吃食糕点,送稀奇玩意儿,什么东西都不许送!” “为什么?” “你这样会坏了我的名声,我将来还要嫁人!” “你嫁给我不好吗?” 原本雪白的肌肤,瞬间变色,如对岸点燃的红灯笼。 第445章 邂逅 有句话叫作知子莫若母。 对于张泽易的心思,张夫人早就知晓,她将此事同张泽易父亲商量:“你看什么时候适合,我找个媒人上德平王府去说说?” 张父却是摆手:“此事不可。” “为何?只是个县主而已,咱们张家还配不上她了?” “此事莫要再提。” 张夫人不解:“德平王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 张父不解释,张夫人不以为意,暂且不提此事,等时机成熟,张泽易要是还喜欢蓬莱县主,大不了,她亲自上门去提亲。 德平王不过空有个平头,手中并无什么实权,纵使是他们张家,同德平王结这门亲事,别人也说不着什么,张夫人将此事的前前后后都想了个遍。 张泽易的各种行为,她只是看在眼中。 “张泽易!从今以后,你不许往我府中送吃食糕点,送稀奇玩意儿,什么东西都不许送!” “为什么?” “你这样会坏了我的名声,我将来还要嫁人!” “你嫁给我不好吗?” 脸颊通红的人不止李婉,还有她对面的张泽易。 胸口上下起伏,如同搅乱的湖水,掀起的波浪越来越大。 他鼓起勇气再说了一遍:“婉儿,你嫁给我,你嫁给我不好吗?” 李婉的双眸瞬间升起了雾气。 一层又一层。 重重叠叠。 眼眶红润起来,她鼻头跟着是一红:“你……你这是要……” 李婉的手紧紧拽着帕子,一双眼包着泪,像是强忍着,泪水随时会掉出眼眶,声音带着哽咽:“你这是要逼死我。” “你别哭啊!”张泽易急得不知所措,他索性举起手来:“我张泽易对天发誓,我绝不可能要逼死你,我心疼你好来不及,我就是喜欢你,我想要同你在一起,你就嫁给我吧,婉儿,你别哭别哭!” 张泽易的声音有些大,引来附近人的目光。 李婉立即低下头,用手绢摁着眼角:“倘若不是要逼死我,从今以后,你不要跟我说半句话!” “你!我!”他急得只跺脚。 李婉转身就跑,两个丫头慌忙跟上去。 他也想跟上去,却迈不开脚步,她的话如同一把刀,硬生生插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李婉跑向一侧的凉亭,有人加快脚步追上去,找了一阵才找到躲在凉亭内擦眼泪的人。 “婉儿?” 李婉看了眼,侧过身去。 “婉儿,你跑什么啊?你先前可是同张家那小子说话,他惹你生气了?”跟上来的人正是李清曼,她作势就要起身:“我去找他算账去!” 李婉急忙拉住李清曼:“别了。你赶紧去紫云楼吧,我马上就回去了。” “为何?” “我不想给人看笑话。” 李清曼不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不说清,今日谁都别想从这亭子走出去,我李清曼可不怕丢人!” “你怎么……怎么跟他一样混?”说着就哭了起来,李婉的手绢都湿了大半。 李清曼是哄了半天,李婉才平静下来,又哄了一阵,她才肯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丫头都给使唤出去,亭子里就她们二人。 李清曼看着李婉:“张家那小子虽是鲁莽了些,肚子里也没什么墨水,但对你也是真的好,打小,有什么好吃的,有什么好玩的,统统都要送与你,要是我有这么个弟弟,我做梦都得笑醒。” “你也知道是弟弟。” 李清曼叹气一声:“朗有意,妾无情,这事儿也不能强求,谁让你……” 李婉瞪她一眼,一把摁住她的嘴:“你且胡说!” 李清曼摇摇头,李婉松开了手。 “上次他送我的书,《西厢记》,里面写的那些……简直是……不堪入目。” “不堪入目?我也瞧了那杂书,挺有意思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李婉“哼”一声,语气带着怒意:“他那是暗示我同他私定终身!” “他……竟没看出,他竟是此等放浪之人。” “他有个什么好哥哥,你难道忘记了吗?整日醉游青楼,不做正事,他哥哥什么样,他今后就是什么样,这样的人,我怎么……怎么能……”李婉的手绢又摁在了眼角处。 “张家大郎倒是个正人君子。哎,不曾想,同一个阿母,怎么生出两个混混来。今后,见着那小子,咱们还是绕道好些,最好是不见。” “所以我说我要走了。” 李清曼拉着她的手:“今日走不得。芙蓉苑这次宴会,那可是未来的太子妃照料着,你要是提前走了,那可太不给人家脸面。婉儿,你们今后可还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万万不能在这时时候得罪她。再者,你要是走了,其他人还真以为你跟张家小子有什么干系,一会儿,你同我一路,咱们二人一直待在一块儿就是。” 第570章 李婉整理了一下,两人往外走。 往紫云楼方向去,路上远远望见一人,李清曼轻声在她耳旁问道:“你同他如何?” 李婉看了眼,立即低下头去,娇嗔道:“说这种话,你也不害臊。” 李清曼盯着那人的身影,自言自语般说道:“那个倒是个不错的。” 当张泽易同李婉说话的时候,柳微绕着湖边走了一路,人是越来越少,不过再往前走就能到达紫云楼。 紫云楼那边人会比较多,她打算同张泽易汇合后再去。 于是,她又倒着往回走。 来的时候,其中一座假山上有一处凉亭,等她往回走的时候,忽然瞥见什么,一转头,凉亭里多了个家伙。 那人正瞅着她。 隔了一段距离,但她感觉到他眼中传来的惊讶,以及欣喜。 她蹦跶着过去:“你怎么在这儿?” “我还想说,你怎么在这里,你同谁一块儿来的?” “就我那朋友,小张。”她在旁边坐下,单手托腮打量着他:“嘿,我说,你要真姓李,那我猜,你同皇帝是亲戚。” 她面前的人正是李砚。 李砚是笑而不语。 “怎么样,我猜对了吧?” 她知道好几个姓李的,蓬莱县主李婉,贤王李晏,还有那什么成安公主,不知道叫什么,反正也是姓李,对了,还有李婉的好友李清曼,就不知她是皇家哪门子亲戚,但大概率来说,李砚应该是皇室成员。 第446章 装可怜 李砚依旧没透露身份。 除了她这个野外生物,今日来芙蓉苑的都是皇亲国戚,即使不透露,她也能猜个大概,忽然想起李晏的事情来,当时他不也有意隐瞒自己的身份? 结果还是个贤王。 甭管李砚是个什么身份,她同他的交情可要深得多。 话又说回来……他俩单字同音? “老李啊,咱们可是老交情,有什么赚钱的买卖,可不许忘了我。” 李砚点点头:“自然不会。在淮安的时候,我还向你……嗯,投资了一笔。” 投资? 呃……他原本是要借钱给她,后面,她软磨硬泡变成了“投资”,既然是投资,那就是有风险的。 淮安的资产分了一半给独眼老六,剩下的又给府衙查封冻结,李砚当初的钱财自然是打了水漂。 听他说起“投资”,她不由得咳嗽了两声,开始装可怜:“我在淮安的遭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什么法子,但凡是有一丁点的办法,我也要把铺子拿回来,不能让我投资人的钱打水漂。要不是我跑得快,我连小命都没有了,你是不知道,那些人仗着有权势……” 脸转向一侧,手摁在眼角的位置。 反复摩擦。 吸吸鼻子。 他要再不说话,她就准备哭两嗓子。 李砚却开口了,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虚着眼睛看他:“那你什么意思?” “你那造纸坊出来的纸张,富有韧性,确实适合印刷,印制堂出来的线装书,大大解决了读书人的困境,你可以在长安再办造纸坊、印制堂,不过线装书的价钱得再低一些。” “价钱好说,主要是……”她对他眨巴眼:“我没这个资质。” “你可以有。” 听他如此说,她自然是放宽了心,顺嘴问了句:“你为什么帮我?” “我在帮自己降低投资损失。” 她可没笑,作狐疑状:“你要分多少?” “你觉得?” “二八,你二我八。别看你只有两成,你可是净收,平日里什么都不用管,我就麻烦了,造纸、印刷、出书、卖书哪个环节事情都多,还有材料成本,伙计工钱,哎呀,最大的麻烦还不是这里,线装书卖得便宜了,尤其是学子需要那些,全长安,所有的书坊,那可都是我的竞争对手,谁都会跟我使绊子,谁路过都得来一口唾沫星子!” 顿了顿,给他个思考的机会,她还准备继续说,李砚说道:“可以。” 可以? 这就可以了? 比起她说的那些,有一把保护/伞也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 印刷考试相关用书,需求量绝对大,但涉及多方利益,关键就是得有人罩着,所以说,兰陵书局只是卖些杂书。 那他说可以就可以吧。 “印刷的内容,由我定。” “可以。”她还是眨巴眼:“不过,有关朝廷的东西,不印。” 李砚朝着她笑了起来:“知道你机灵。那烧刀子酒,你还差我不少,准备什么时候给我?” 坑在这里等着。 “那事儿也怨不着我,你知道的,对吧?但你放心,肯定不能欠着你,只是眼下也没合适的地方。” “地方我有,三月内,需要运送一批到西北。今年天寒,风沙也大,戍边将士需要一口烧刀子。” 烧刀子比普通的酒,烈上不少,夜里来上一口,的确是提神又暖心口,当然,得控制饮酒数量,不然反倒是坏事了。 问了他数量,她立即说道:“我有一批现货,可以先送,其实可以赶工,为保证质量,我建议还是三个月以后再送一批。” “这件事我改日找你详谈。” 她点点头,看了眼天色:“那我先走咯,我过去瞧瞧。” 第571章 “紫云楼?” “你去吗?” 李砚却说道:“你先回去吧,里面情形复杂,今后少同张泽易来往。” 他似乎对张泽易有敌意。 她听了有点不高兴:“我跟他是朋友。” 他看向一侧。 她跟着看过去,看见冷封从一侧走来,手中拿着件披风:“主子。” 李砚摆手,一边咳嗽起来,他顺着另一侧往下。 他就这样走了? 她“呼”一声,快步走上去:“自己几斤几两,你是不清楚吗?” 拿过冷封手中的披风,她直接披到他肩头上去,他就正好半转身,两人贴得稍微有点近。 她继续手中的动作,将绳子系在他衣襟前:“再过会儿就该天黑了,夜里风大,你又吃不消,不知道在这里逞什么能。” 说着就抓了一把他的手背,果然,冷冰冰的:“你这跟冰窟窿捞出来的,有什么两样?狗熊蛋子。” 他愣住:“你……说什么?” “想再听一遍?” “你走吧,我让冷封送你。” “我不走!”她学张泽易那样,故意嘚瑟起来,对他扬起下巴:“你喊我走,我就走?嘿,我偏偏不走!要走,你走!” 李砚却是伸手牵住她的手:“那你别走了,跟我来。” 她盯着他的手,忽然,心跳加快:“去哪里?” “你不是想看银杏?不走快点,一会儿叶子全掉光了。” 她“哦”了一声,跟在他身侧。 李砚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带她走了一条捷径,路上没碰见一个人,往后看,冷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没说话。 耳旁只有脚踩在落叶上的簌簌声。 她又想起张五黑的事情,想着就开了口:“有个事情,你看看能不能帮我?” “何事?”他放慢了脚步。 “我有个朋友,老张,他遇见些事,对他来说,很难,对我来说,也挺难的……”她将张五黑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我明白他干得不对,但事出有因,他也真不是坏人,要不是为了他亡兄的妻儿,他肯定不会被判死刑。我就在想,能不能疏通一下,把死刑改成流放?往北太冷了,将他流放到南边,最南边的海之角去,怎么样?再说了,我也有证据,那雷达不是什么好人,他也买卖良人,他才是罪有应得的那个。” “这就是你那日去杨二庄的原因?” “就是这样,不然后面也不会遇见那些事,唉,你已经救了我一条命,我也不是那种贪心的人,要是……就当我没说。” 第447章 银杏林 看电视剧的时候,什么从死刑犯里替换一个,这件事就算是轻松解决,但对她来说,这件事真的很难,她是有几个小钱,却没有任何权势。 张五黑所在的牢房属于长安,而不是哪个犄角旮旯的小地方,这里有相应的规章制度,一环连着另一环,死刑犯名单还由皇帝亲自批复。 皇帝都认可的事情。 谁还要跑出来颠覆,这不是欺君之罪? “……老张救过我,他就跟我亲大哥一样,呜呜……”耸动肩膀,她假装哭了两嗓子。 偷偷去瞥李砚。 他正瞅着她:“你说,他能一拳打死一个人?” “你不信?” “听闻西北外有个德赛国,一个小国,他们国有个大力王子,能一拳打死一头牛,只是听说,我没亲眼见过。” “雷达是不是被一拳打死的,我没见着,那寨子的时候,他可真是一拳打死了那个山匪头子,你不记得了?” “我当时没注意。” “你问这个做什么?对了,你到底帮不帮我,爽快点,一句话的事儿。” “可以。不过我有要求。” 她立马露出笑脸:“当真?” “你要听要求。” “你说呗。” “既然他能一拳打死一个,那就让他待在你身边。” “这是什么意思?” 李砚不答,松开她的手,示意她往前面去:“去吧,银杏林。” 她往前走了两步,回头问道:“咱们说定了?” 见他点头,她才转身,大步往里面去。 柳微迈步过门槛。 悄无声息的,冷封出现在他身侧,低声说道:“主子,差不多该过去了。” 李砚“嗯”一声,却是往里去。 正值夕阳落幕时分。 橙黄的余晖,洒落屋檐,一点点向下倾斜,像是一只躺着的瓷瓶,柔情满溢,顺着檐下柱子往下滴落,滴入泥土之中,升起淡淡的光彩,那一片片落叶仿佛有了生命。 一缕晚风。 如同仙子的手,勾勒起发丝,绕着指尖一圈圈往上。 银杏叶片就这样打着旋,围着树干跳起舞来。 每一片银杏叶都是舞者。 每一棵银杏树都在发光。 天边是最后一抹彩霞,一层奶咖色的灯罩子,罩在院子里,罩在这片银杏林之上。 她整个人被包裹起来。 身上有一层浅浅的纱。 李砚进来时,看见的正是这样一个她。 目光顺着她的脸,落在了她的一双筒靴上,不由得想起初见时那一双吃裸的小脚,丽河附近的山头,她带着个爱哭的小丫头,还有那几个傻里傻气的山匪…… 第572章 等他回过神来,只见她站在院子中间朝他招手:“来啊,过来玩!” 她踩在厚厚的落叶上,踢过去踢过来,又来回跑了几圈,只是短暂的几分钟而已,夕阳就去了别的地方。 本是天擦黑。 等她走到李砚那里,天昏暗得很,其实只是十来步路,偏偏落叶多,这里又没有灯笼。 她低声喊了一句:“李砚?” 像是双眼一抹黑。 又像是头晕。 十来步外的他,只剩个黑黢黢的身影。 他朝她伸出手来。 “走吧。”抓住他的手,她倒是缩了缩脖子:“没了光亮怪吓人的。” 等他俩出了院子,她往里看了眼,似是意犹未尽:“刚才确实是挺美的。哎呀,反正我是来过了,走吧,等以后有机会,我再夜游一次彩霞亭。” 外面几乎没见着什么人。 李砚让她从西门回去。 她绕着湖走了一阵,看见有人坐在湖边,走了几步就是一停,扭过头定睛一看,那不是小张? “张泽易,你怎么在这儿?害得我一通找。” 他低着不说话。 她蹲下去拍拍他:“喂?你怎么了?” 他依旧是不说话。 “我的天,你是中邪了?”她使劲儿拍打好几下。 “痛……”终于是开了口。 “知道痛应该是没事儿。我瞧你心情不好,既然心情不好咱们就回去呗,你赶紧起来啊!” 张泽易蔫儿吧唧,动作缓慢的起身:“走吧。” 走了一半,他说要同他二哥说一声,他今日来没带随从,只好走到紫云楼附近去,各家带来的随从,没同主子一块儿进紫云楼,就会在楼下一间厅内候着。 他也不想上去,只是想同张泽希的随从说一声。 刚走到紫云楼,抬眼,看见一道熟悉的倩影,那女子正跟在一男子身后。 她正在想——那个男子有点眼熟。 身旁的张泽易已是咬牙切齿的喊出他的名字:“黎奕霄!” 只是一愣神。 张泽易已往那边冲去。 好在……紫云楼的底座高,光是台阶,就得上百,李婉和黎奕霄两人正在旁边裙楼上站着,风稍大,那三个字就顺着风飘向另一侧。 她赶紧追上去拽住张泽易:“你发什么疯啊?” 他一把甩开她。 要不是她反应快,险些被他甩出去。 她回头看了眼,这可是几十步阶梯。 等她再回头看张泽易,他又没有往前走,只是耷拉着头走到她身旁:“对不起,你没事吧……” “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话你就说,扭扭捏捏像什么?李婉先前找你说话,都说了什么?” 他张了下嘴,然后闭上了:“我们还是进去吧。” “你人不舒服,咱们还是走吧。” “不,我不走!”他像是在跟谁赌气,抬头就往上面去,越走越快。 她跟在后面无语到不行。 他究竟是发什么疯? 不管是哪门子疯,估计都跟李婉有关。 难不成是李婉拒绝了他,让他今后都不再跟她联系,因为她有喜欢的人了? 免得让人误会。 联想起在树上看见的八卦,她觉得可能性很高。 进紫云楼的主殿后,没空欣赏其中的富丽堂皇,扫了一圈,她找到了张泽希。 张泽希斜眼看着她:“你怎么在这儿?” “你看他。”她指向坐在角落,一副失魂落魄样儿的张泽易:“他有点奇怪,带他回去吧。” “我看是你回去吧,只要你离他远点,他就没什么可奇怪的。” 她忍住不生气:“我在同你说他,他先前……” 张泽希打断她的话:“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而且,从现在开始,你离他远点。” 她站着没动。 他起身走远了,只留给她一声“哼”。 心中窝着一团火,但她还是准备回去拉着张泽易离开,殿内的人越来越多,宴会应该马上就开始了。 第448章 阿猫阿狗 进紫云楼前。 许媚借着去整理裙衫,其他丫头留在外面,黎明慧才问许娇:“许浪怎么没来?” 许娇叹息一声:“前几日开始,他便身子不舒畅,在屋子里头躺了好几日,母亲寻了大夫来把脉,大夫却只说这是心病。” “心病?” “前阵子,平康坊上不是开了家茶楼,咱俩一同前去,结果碰见了那俩,还有成安公主?” “这跟他有什么干系?” “说是同张家老三起了冲突。”她又是“唉”一声:“有些人就是不知好歹,给猪油蒙了心。” 黎宥谦借许浪的由头,找人去茶楼闹事,结果碰上了贤王。 这件事连许娇都知道,她不信黎明慧后面会不知,但她此时也不好戳破,只能顺带着说上两句。 黎明慧却说:“依我看,该是红颜祸水。” “噢?” “上次杏园探花宴,你还记得吗,张家老三身旁坐着个女子?张家老三是个什么货色?”黎明慧给她一个“你懂得”的眼神后续道:“该是那个女子在里面使坏!要我说,不管她是什么身份,都该好好给她一个教训!” 许娇皱起眉来:“她到底是哪家的娘子?” 第573章 “我找人查了,她不是咱们长安城中任何一家的娘子,就是个乡下人,不知打哪儿来……” 说话间,两人已走进紫云楼正殿。 如往昔般富丽堂皇。 此时,殿内已有不少人,大多数人已坐在自己座位上,时不时往门口方向望上一眼,估摸着应该正在等太子、太子妃二人。 黎明慧正继续说着话,眼睛转向一侧,瞅见角落里独自吃酒的张泽易,她赶紧转身看了眼自己的丫头,使了个眼色过去,随即,丫头也点点头。 黎明慧轻声说道:“哎呀,我的金钗落在打络子那儿了,你去给我瞧瞧。” 丫头赶紧往外面去。 走在前面的许娇却是倒回来两步,伸手拉住黎明慧的衣袖:“好姐姐,你快看。” 两人往另一侧望出去。 恰巧看见她们前面正提着那人——柳微。 许娇问道:“你大哥今日可来?” “自然是要来的。” “有她在,你哥瞅着也心烦,这样,我想个法子将她赶出去,如何?” “什么法子?” 许娇在她耳旁细细说了几句,忽然又想起什么来:“你先前说你什么丢了?” “金钗。” 许娇笑了笑。 黎明慧往角落里去,而许娇往另一侧所去。 对侧。 听见张泽希的话,柳微心中窝火,但想起在杨二庄的时候,黎宥谦和许浪的逼迫之下,为了她,张泽易不惜下跪求饶,当时的画面对她触动挺大,一想起那事,她不由得叹气,他还只是个少年,如今是情感受挫。 李婉该是他的初恋吧。 单相思。 还没开始,或许,已经结束了那种。 张泽易脾气是倔,他今日要是老老实实埋头吃个酒什么的,还好,要是碰见什么事,怕是一下子就得爆炸,见张泽希又不搭理她,她还是决定劝说一番,将他直接带走,望了一圈,殿内还没碰见黎宥谦。 最好是别碰见黎宥谦和许浪。 如此想着,有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抬头看了眼,她让道,往旁边走。 然而……对方却像是牛皮糖,让了两次,那人偏偏堵了了她两次。 她抬眼看着她。 对方却是扬起下巴,一副不得了的模样:“你怎么回事啊?如此不懂规矩,如此不懂礼数?” 她倒是愣住了。 对面站着的人正是许浪的妹妹许娇。 下一瞬,许娇提高了音量,看向四周的人:“这是谁家不懂事的丫头,跑到紫云楼在撒野,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放进来吗?” 此话一出。 顷刻间。 殿内就是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投向这一处。 “这位娘子,咱们认识吗?” 许娇“哼”一声:“就你,你配认识我吗?不,作为下人,你该认识我,而我自然是不会识得你。” 旁边立即有丫头叱责她:“你怎么回事?挡了咱们家娘子的路,你不赶紧跪下磕头认错,在这里狡辩什么?你当真是没主子,那咱们就将你压下去,抽你几个大嘴巴子,再将你的舌头拨出来!” 许娇继续看向四周:“谁是她的主子?” 当然是没人应声。 柳微猜到应该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很无语。 她不怒反笑:“许家大娘子,这还没吃上酒,你怎么就醉了?” “谁吃了酒?” “你要是没吃酒,那就是你这丫头吃了酒,什么抽大嘴巴子,什么拔出舌头,哎哟,光是听听就是一阵心惊胆战,你一大家闺秀,知书达理之人,哪里晓得这些歹毒的磨人法子?要是给人知道是你教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母夜叉。” 歹毒。 母夜叉。 已经是骂人的狠话了啊。 当即,许娇的脸就是一阵青:“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下等人,你还不赶紧滚出去!” “身为一名大家闺秀,怎可如此目中无人?我既然能进入这紫云楼来,就不是闲杂人员,不能因为我没跟你一样穿长裙,看我就带着异样眼光吧?” 周围的人继续看着热闹。 有些同许娇关系不好的娘子们,更是已经掩嘴笑出声来。 许娇一向是盛气凌人,不将人放在眼中,绝大多数的女子对她而言,恐怕都是下等人。 “那你说你是谁,你身上可有帖子?” 许娇是不依不饶。 她却没心情同她打嘴巴子仗,看了眼四周,她倒是又笑了:“看来啊,这许家大娘子想当芙蓉苑的女主人,逮着个不认识的人,就得盘问一番,许家大娘子真是有意思啊!” 此话一出。 顷刻间。 四周又是一静。 没人敢发出声响来,只是盯着那位想上位的“女主人”。 许娇一张脸瞬间憋得通红,她正要开口,只见四周的人纷纷起身,她刚转身,就碰上了太子妃的目光。 柳瑶只是扫了她一眼,问道:“怎么回事?” 管事不知该如何回答。 许娇抢先说道:“紫云楼里混进来个贼人!” 许娇一横手,指向她对面的柳微。 众人又立即转移了视线,包括柳瑶,所有人看向柳微。 第574章 第449章 看客 “太子殿下来了吗?” 这句话,柳瑶已经问了好几遍。 对面的人只是低着头。 天逐渐暗沉。 原本清冷的面庞,染上几分凉意,问了时辰,她起身往紫云楼主殿去,在进主殿之前,已有人同她说起里面的闹剧。 究竟是怎么回事,在场众人,包括柳瑶,能够猜个大概,不就是许娇与人不对付,想要当众羞辱那人一番,可她实在是不想去凑这个热闹。 眼瞅着时辰不早。 她不得不进入主殿,可才进来,竟然听见这样一句话。 “看来啊,这许家大娘子想当芙蓉苑的女主人。” 或许说者无意,听者绝对是有心。 柳瑶心下一沉。 眼眸一转,扫去多余的情绪,她淡淡扫了一眼许娇,问道:“怎么回事?” 管事自然是答不上。 她打算打个圆场就此作罢,今日是她头一次现身,并不想留下什么负面的印象,作为今后掌管后宫之人,不能锱铢必较,但不曾想,有人开了口。 许娇抢先说道:“紫云楼里混进来个贼人!” 许娇指向她面前的人。 柳瑶的目光随即转过去。 同样是扫了眼那人的面容,紧着,她的视线落在她的穿着之上。 柳瑶来自东洲,冬日里最冷的时候,不过披一件厚厚的披风,有时会带个围帽,帽子会带着些皮毛,也就是个装饰作用,来长安后,第一次感觉到了“冻”,宫里送来了一件披风,带着皮毛,雪白的毛,没有一根杂色,收到披风的她甚是欣喜。 柳瑶不懂面前女子的穿着,没有袖子的袄子,再加上一个围帽,但她猜测这或许是西域的穿法,虽不认识这女子,可从女子身上这件奇怪的衣服来看,价值不菲,细细打量,那围帽像是跟她的披风材质有几分相似。 西域? 对了,马上就是皇帝寿辰,多国来使汇聚长安,说不定这女子是什么西域来客。 而且从她淡定的神情来看,又或者,她同过富州郭家有关? 柳瑶不想蹚这浑水。 也不想让许家大娘子太难看。 她没开口,只是跟其他人一样看着。 “紫云楼里混进来个贼人!” “莫要贼喊捉贼。” “你说什么?!”许娇气得直跺脚。 她朝着柳瑶点头,却同许娇说道:“本是良辰美景,莫扰他人好梦。” 说着她绕过许娇,往外面走去。 许娇不肯作罢,继续追上去拦在她面前:“你今日不把话说清楚,你休想离开这里,你凭什么说我是贼!” “用不着谁说,谁是贼,大家心里都清楚,群众的眼睛可是雪亮的。倘若你非得讹诈上我,咱们私底下解决,没必要当着那么多人撕扯,你不要脸面,许家也不要脸面了吗?就算许家也不要脸面,你在这宴会上撒泼,太子妃不要脸面吗?” 现场寂静。 谁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声音尤为明显。 许娇仿佛如遭雷劈。 楞在原地,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而一旁的柳瑶,冷淡的面容挂不住了,她只好开口让她俩都出去,明显,许家大娘子不是那女子的对手,再这样等着看热闹,最终,反而是她执掌不利。 柳瑶正要说话。 许娇又一次抢先开口。 许娇望向刚迈过门槛的黎明慧,提高音量,问道:“明慧姐姐,你的金钗找到了吗?” 众人望向门口。 那边的黎明慧看了眼四周,随即一摇头。 “你先前在外面就丢了金钗,是不是这个人也在?” “好像……”黎明慧作若有所思状。 “太子妃,你莫气恼,正是如此,咱们才追着这人进来,宴会上出了这种贼人,要是不抓出来,一会儿还会有其他娘子公子丢物件,传出去,这可是天大的笑话啊!” 柳瑶拧着眉看向黎明慧。 黎明慧往这边走来,行了个礼续道:“确实如此,小女的金钗不见了,先前就让丫头去找了一番,这才来迟了几步,还望太子妃谅解。” 柳瑶便说道:“既然黎大娘子如此说,嬷嬷,将人带下去看看。” 柳瑶喊的是她的人。 许娇有些不满,黎明慧用手碰了她一下。 此事作罢。 可是……柳微站着不动。 “黎大娘子说什么了?”柳瑶看向黎明慧:“黎大娘子,你确定你的金钗在我身上?” “这……谁知道你有没有藏起来。” “那你说说你的金钗长什么模样?” 此时。 黎明慧的发髻一侧就有一支金钗。 黎明慧看一眼许娇,慢吞吞说道:“我的金钗……上面……花头是一朵牡丹,金牡丹,下面有三条金坠,对了,花蕊有一颗红血石。” “你确定不是你发髻上那支?” 黎明慧的手放在发髻上摸了下:“我还有一支。” 许娇在旁边说道:“简直可笑,堂堂黎家大娘子,只配拥有一支金钗?” “黎大娘子,你如何肯定是我拿走了你的金钗?” “这……有没有让人一搜就是,你敢不敢让人收身?不过这要是搜出来,那你可得被押送到京兆府去!” 第575章 “要是搜不出来,那你就是诬陷之罪,我将你送到京兆府,可还行?” “可笑至极!”许娇推了一把自己的丫头:“去,搜她的身!” 那丫头平日里嚣张惯了,早气得不行,一挽袖子就往前冲。 柳微反而向后退了两步,一边摆手:“别别别,你别近我身,免得拉扯的时候,地上掉出一只簪钗,这不一定是金钗,只要是一支钗子,某人就可以说她记错了,哦,不是金钗,我丢的是银钗。我就是掉进黄河,我也是洗不清的。”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静。 那丫头尴尬得进退两难。 丫头紧紧拽着一只手。 许娇往前走了两步,挡住那丫头,清了清嗓子:“不搜你身也可以,那你说吧,你到底谁,你身上有没有芙蓉苑的帖子,抑或,你到底是同谁一起来的?” “我同张三公子一起来的,你不知道吗?” “是吗?”许娇往角落看去:“张家三公子在吗?” 她也往角落看去,只是看了个寂寞。 她往张泽希所在的地方看去,他是一副看戏的模样,得了,想要他开口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柳瑶却在此问道:“张二公子,她是同你们一块儿来的吗?” 第450章 狐朋狗友 张二公子,张泽希,闻言,他瘪了下嘴:“我不认识她。” 柳瑶略显吃惊:“那……你是同三公子一起来的吗?” 张泽希点头:“是。” 至此。 柳微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至于吗? 比起张泽易,他才是最幼稚的那一个。张泽易此时偏偏不在殿内,行,除非他已经走了再也不回来,而且,今日的事情,张泽易永远不会知道,否则,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好处就是让她永远消失? 她可以肯定的是今日的事情不会让他得偿所愿。 黎明慧兴奋起来:“你现在要怎么说?” 许娇举起手来,指着她:“我说了,她就是个贼!看吧,她根本说不出个什么来,她根本证明不了自己是怎么进来的!” 黎明慧重复问道:“你现在要怎么说?你说啊!你到底是从哪里进来的?” 许娇看向身旁的人,笑出声来:“难道是翻墙进来的?” 一屋子的目光再次回到她身上。 她则淡然开口:“我从西门进来的。张泽易没在,那你们就去找。” “你让找就找?耽误了咱们的晚宴,真是晦气!来人啊,把她押下去!” 许娇看一眼自己的丫头:“去吧,咱们替太子妃好好收拾这个贼!” 丫头的袖子还没放下来。 黎明慧笑看着柳瑶:“还谎称是张家三公子的朋友,怕是什么打着旗号,招摇撞骗的狐朋狗友吧!” 柳瑶没做声。 默认这一切的发生。 正当丫头走过去时,殿前有了喊了一声:“贤王到!” 霎时间,一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连柳瑶都向贤王欠身。 除了一人…… 贤王径直走来,越过跪下的丫头,停在了满脸无语的某人面前,又退了一步,站在黎明慧的面前。 他的声音本偏低,此时压低些嗓音,显得更加深沉。 “若按你所说,那她是本王的狐朋狗友。” 黎明慧猛然抬头:“什么?殿,殿下,你说她是你的狐朋狗友?这……这怎么可能?” “午后同本王一同来的人,本王现在就不认识了,你是说本王眼瞎,还是糊涂了?” 刷一下。 黎明慧就跪下了:“不,不是,小女不敢。” “误会,都是误会,贤王殿下别气恼。”许娇跟着跪下,身子压得非常低:“咱们姐妹几个闹着玩,说笑来着,殿下千万不要当真。” 贤王回身看柳微。 她轻飘飘说了句:“咱们闹着玩啊?” “是啊,咱们不是闹着玩吗?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们计较。” “你们认识我了?” “上次……”许娇抬起头来,咬着嘴唇续道:“上次在杏园,你同张家三公子一同去的,我依稀还记得,明慧姐姐,你说是吧?” 黎明慧只是蚊子声一般的“嗯”了一声。 “黎大娘子,你的金钗找到了吗?” “是我记错了。”她埋着头说道。 贤王挥了下手:“归位吧,时候不早了。” 许娇起身,她拉了下黎明慧,两人往原本的位置去,而她们本坐在高位,此时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贤王示意太子妃可主持晚宴开始。 他走到柳微身旁,低声说道:“跟我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 柳微只好跟着他,走到第二高的位置去,他身侧安置了个小凳子,她就在那里坐下。 宴会开始。 侍女们终于可以上饭菜和酒水点心,准备好的舞女终于可以登台献舞,殿内热闹非凡。 仿佛是一切如常。 但每个人都觉得不寻常,尤其是坐在贤王殿下身旁的女子,众人看着演出,都在心底猜测她的身份。 李晏问她:“她俩为何针对你?” 她叹息一声,一只手托腮,一边嗑着瓜子:“还能有什么?” “什么?” 第576章 “嫉妒我呗。” “嫉妒你什么?” “嫉妒我的美貌啊,嫉妒我的聪明才智啊,唉,不过我不跟她们计较,树大招风,树欲静而风不止。”她看了眼李晏,续道:“容貌是爹妈给的,差一些,不也是没法?才智有一半也是天生的,有些人仗着好出生,直接躺平,不努力,不上进,脑袋瓜子里是浆糊,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我说不跟她们计较,主要还不是这两点。” 李晏很有兴趣的模样:“哦?” “我跟她俩根本就没过节。”她压低了声音说道:“有些男子偏偏喜欢躲在女子身后,没意思。” 话说到这里。 她看见了张泽易。 他正从殿侧门进,晃晃悠悠的样子,然后走回自己先前坐在的角落。 可以啊,他又回来了。 坐下之后,张泽易往殿上看了眼,面色一沉,随即拿起桌上一壶酒,直接往自己肚子里灌。 胸膛气鼓鼓。 肚子胀鼓鼓。 张泽易是越来越气,她怎么一转眼就跑到贤王身边去了? 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认识个贤王是不是? 既然认识贤王,她跟他打什么交道? 气得连黎宥谦进来,他也只是瞥了一眼。 舞姬换了一批。 柳瑶说城内近来流行‘套圈’,晚些时候将先前挂着诗词字条的灯笼拿进来,大家向着最符合心意的灯笼扔竹圈,竹圈最多者获得今日的彩头。 听到有‘套圈’,现场更加热闹起来。 角落里的张泽易打了个酒嗝,自言自语道:“套圈?论套圈,这一屋子人,没一个能赢得过我!额……除了,除了一个……谁都赢不了我!” 李婉从侧门出去的时候,看了眼张泽易,紧紧皱着眉,加快脚步出去。 不一会儿。 一个侍女打扮的女子从侧门进,往四周看了眼,走向角落,她在张泽易耳边说道:“公子,请随我来,县主在外面等你。” “你,你说什么?” 女子看了眼左右,把声音压到最低:“你要不要见她,你跟我来就是。” 女子往外走。 张泽易起身跟着出去。 刚出大殿,张泽易还晃晃悠悠,一边喊住她:“你不要骗我,人,她人在哪里?” 女子倒回来,去拉他的衣袖:“下午的事情,她是有苦衷的,你对她那么好,她怎么可能对你说出那些没有良心的话?小张公子,你快跟我来,主子她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同你说。事关终身大事。” 第451章 愿者上钩 黎宥谦故意来得晚。 等他进入紫云楼主殿,宴会早已开始,同几人打了招呼,他径直往黎明慧所在的方向而去,他坐下低声问道:“怎么样?” 黎明慧面露难色:“算了吧哥,今日是那柳氏首次亮相,在芙蓉苑出那种事,她得记恨咱们。” 黎宥谦挤眉:“柳氏?” “太子妃。”黎明慧背对着高台,朝黎宥谦一挑眉:“许娇都回去了,就咱俩,这事要是有什么差错……” “你不用管那么多。”黎宥谦挥了挥手:“不会发生什么,你就按照我所说的去做就是。” “可是……” “好了。”黎宥谦不耐烦打断她,横眉续道:“许浪那小子就是个缩头乌龟,胆子就指甲盖那么点大,什么受了惊吓,我看他就是胆小怕事,他们许家一家子不都这样?” 黎宥谦不再理会黎明慧,拿起酒杯,同周围的朋友交际去了。 他自然不能和黎明慧多解释。 不是他铤而走险,非得挑这节骨眼上,而是实在没办法,上次的事情,确实是有点过火,事后回去一想,他确实是没料到张泽易向他下跪。 张泽易比他小些,性子冲动,脾气火爆,指不定什么时候,他说爆就能爆,到时候,他肯定得拉自己下水。 他这也是先下手为强。 特地为张泽易设了一计,望了眼角落,鱼饵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傻鱼上钩,根据传来的消息,今日还是天时地利人和。 角落里的张泽易吃酒吃得有多欢畅,黎宥谦看得就有多舒畅,他在同周围的人说话,视线却一直集中在张泽易身上。 因此……他没注意到,从角门回来一人,正是差点被他活埋成功的柳微。 柳微待着不自在,出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的时候,收到李晏的目光,只好继续往高处去,那种被人是不是瞥上一眼,掩嘴说几句闲话的感觉,并不是很好。 李晏跟她闲聊着:“《长安志》我收到了。” “如何?” “里面有一篇简短的杂文,虽有些世俗,用词也不经推敲……倒是有点意思。” “就是闲书,看着玩,不要深究。”跟李晏说着,她却注意着张泽易:“那你喜欢看些什么类型的,下次我添些其他的进去?” “类型?” “例如,情情爱爱类型的,就那种俊俏公子巧遇美娇娘,卿卿我我,难舍难分之类的,或许奇闻异事类型的……再或者,地理人文风光类型的……还有什么,哦,科普类型的,你喜欢吗?” “科普?” 她双眼一眯,随即伸手捂住自己的肚子:“哎呀,好像,我肚子不舒服,我先出去下。” “要紧吗?” 第577章 “女子的事。”说着她就跑出去了。 殿内升了火盆,毛背心穿在身上有些热,她就一直披在身上,等她火急火燎起身,毛背心就落在了座位上。 李晏捡起毛背心来,望着她出去的方向。 没过一会儿,又有人从那个方向离开,李晏盯着那人的背影不由得皱了下眉。 柳微跑出去,那是因为她看见张泽易突然跑出去,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所以没多想,直接就跟着跑出去了,殿外平台上不见他的身影,来回走了一圈,往下眺望,发现一侧角落有两人,一前一后,其中一人正是他,另一人瞧着身形是个瘦弱的女子。 飞速往下跑。 紫云楼底座较高,光是下阶梯就够一阵子,等她下到那个角落,扫了一圈,四周不见人影,又不好大声呼喊,只好凭感觉朝一个方向去。 先前路过,西北方向似有个院子,离紫云楼要不了两分钟,门应该是封着,里面正在维修还是怎么回事,正是如此,她路过时多看了眼。 还没到那院子。 远远望去,院子门敞着条缝隙。 心里咯噔一跳——有问题! 下意识停下脚步,看了眼周围,并无发现异常。 “唉”一声叹气,不得不往院子里去。 等靠近。 院门确实是半敞开,而里面传来对话。 “……你不要这样!啊!” 张泽易的惊呼声。 她立即冲进去,苦于没及时刹住车,正好撞在张泽易身后。 他竟然被她撞倒。 她强行站住了。 然后……只剩,满眼的震惊。 而在她进来之前。 张泽易原本吃了不少酒,迷迷糊糊,但夜晚多少有些风,吃了些寒风,走了几步,逐渐清醒了不少。 脚步仍然有几分晃。 跟在那丫头身后,他总觉得有些跟不上:“萍儿,你慢点,等等我……萍儿,婉儿是在哪里?” 丫头快步往前走,他越是喊她慢点,她走得越是快,快到院子的时候,索性跑了几步。 “婉儿在哪里?婉儿?婉儿?” 张泽易喊了起来。 丫头正好在院门口,一手放在门板上:“张三公子,你小声些,要是给其他人知道了,咱家娘子要如何做人?” 张泽易闭上嘴,跟在她身后。 两人进了院子。 他左看看右望望,根本没看见第三个人:“萍儿你故意逗我玩?今日可不是什么好日子,小爷正心火旺!” 丫头张着嘴出气,像是刚百米冲刺,她往门口的地方望着,一只手紧紧拽着衣袖。 “萍儿?你不说话,那我就走了!” “别……”丫头拦住他。 “你到底要干什么?” “公子,我,我同你说实话,她根本就不喜欢你,她早有心仪之人!” 张泽易不说话,微低着头,转身要往外走。 丫头急忙拉住他。 张泽易一甩手:“干你屁事!” 丫头却是不松手,紧拽着他的衣袖,随后,让张泽易目瞪口齿的一幕出现了。 丫头竟然去拽他的衣服。 “你……你干什么?” 这丫头仿佛具有高超的“宽衣解带”能力,三两下,就扯开了张泽易的衣襟,张泽易拦都拦不住,腰间的玉佩和佩带也扯得歪歪扭扭。 丫头根本就不理会张泽易的反应,只是一个劲儿往前贴:“公子啊,萍儿知道公子的好,萍儿爱慕公子,萍儿愿为公子做牛做马,萍儿愿意伺候公子,公子就收下萍儿吧……”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但张泽易没听出来,他只是一挥手,将她推倒在地:“你是有什么毛病!” 第452章 陷阱 男子的力道原本就大,只是一挥手,瞬间,将丫头推倒在地。 她已经很用力,紧紧拽住他的衣角,无奈,还是倒在地上,手中多了块从张泽易腰上扯下了的玉佩,下一瞬,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急忙爬起身来,她再次挡在张泽易面前,用哭丧着的语气说道:“求你了,公子,收下我,你就收了我吧!” 张泽易酒醒了一半。 换作其他人,他早就一抬脚,将面前的女子踹出去。 可他认识这人,萍儿,她是婉儿身边的丫头,他认识李婉,萍儿就在她的身边,如今又碰上李婉对他残忍相待之事,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其他事来,到时候真是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而且,萍儿先前说,李婉早有心仪之人。 这…… 想起这个,张泽易脑子开始犯糊涂,指甲戳进手心,疼感没能让他清醒,反而脑门一热,心里头堵得慌,他现在都想打人了! 面前的人还偏偏不让他走,非得惹他更加生气! 张泽易吼道:“滚开!” 或许是气势渗人,丫头果真后退了两步。 随后,丫头的手搁在自己的衣襟上,她看着张泽易,手就撕开了自己的衣领,一下子露出里衣来。 顷刻间,张泽易来不及反应,只是瞪大了眼。 等他反应过来,马上转身往外跑。 他已经猜出了什么。 可身后传来声响。 丫头的声音带着颤抖,带着哽咽:“你这是要逼死我!逼死我!” 第578章 张泽易感觉不好,又是转身:“……你不要这样!啊!” 张泽易整个人愣在原地。 在他转身的时候,只见,丫头扯下发髻上的一根钗子。 当他半个身子转过来,嘴里几句话刚说出,那支钗子的尖角已经插进丫头的脖子。 一切发生得极快。 根本反应不了。 更是无法预料。 钗子插在丫头的脖子里。 而他离丫头也就三步多的距离,什么东西飞溅过来,他的脸颊之上似乎有些温热。 什么气味往鼻子里钻。 可他辨别不了。 身后有人冲进来。 紧着,张泽易被撞飞出去。 落下,倒地,胳膊横在一侧,而那正是丫头倒下的方向,一股暗红的液体,像是清水顺着竹筒往下流,流淌到他的胳膊边缘,一条猩红的蛇,即将攀爬上他的手。 他动弹不得。 一双眼紧紧盯着丫头的双眼。 直到有人拍打他的脸。 “张泽易!张泽易!” 柳微几巴掌下去,直往他的脸颊招呼,这可是实打实的真打,打得她手掌疼。 这显然就是一个陷阱。 要不了多久,一定会有人来。 她必须带他离开。 张泽易终于是能说出话来:“你……我,我……她……” 他还是说不清话,面容满是惊慌,眼中满是惊恐,他不停指着柳微,他自己,手指停在倒在血泊中的萍儿身上。 她只好去掐他的人中。 这个地方摁下去能疼出天际。 “痛!”张泽易移开身。 她赶紧去拽他起来:“快点,有人来了!” 已经能听见脚步声。 从院子另一侧的方向,且,人数还不少。 他们只能从院子一侧,翻墙出去,好歹不会起冲突。 张泽易却是停住:“我为什么要跑?” “死无对证啊,大哥,你百口莫辩!” “你,你没看见?” “咱俩是一伙的啊!” 人越来越近。 其中一人仿佛冲在前面。 两人跑到院子一角,那里正好有个石墩,张泽易一踩就上去了,人趴在墙头,他伸手去拉她,她却是瞥了一眼后面,目光正巧落在丫头身旁的一块玉佩上。 那是……张泽易的玉佩! 她好像记得他说过,这是他母亲娘家传下的东西,既然是传家的玉佩,那一定会有人认得。 她脚正踩在石墩上,将他推了一把:“你先走,脸,洗脸!” 估摸着时间。 有些够呛。 从石墩上跳下,径直,跑向那院门处,先把门关上,再翻墙跑,应该是赶得上。 可她刚跑到门口。 迎面碰上个人。 老熟人。 说时迟那时快,当即,她一把拽住那人的衣领,将他一把拖进来。 脚一踢,合上门,赶紧插上门梢。 她回头看那男子——正是黎宥谦。 由于他过于兴奋,想要给张泽易难看,所以他跑快了些,后面一众名媛还没跟上,那侍女、小厮更是跑不及。 后面的人稍微落后几十步。 就这几十步,够了,够她揍他一顿。 在黎宥谦反应过来前,她立即冲出去,直拳出击,一拳砸在他的脸颊上! 手肘回,勾拳,胳膊肘狠狠撞击到他的下颚! 拽着他的双肩——抬膝盖,猛撞! 简简单单三个动作。 黎宥谦已经倒下。 周围声音变得嘈杂。 她赶紧冲向那石墩,翻身上去,翻身跳下。 门给撞开—— “啊!” “啊——” 有两道惊呼声。 其中一道压过另一道。 院子口,一众人挤在最前面,争先恐后去看热闹,而在最前面的那个,正是黎明慧,她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大哥黎宥谦,他正倒在血泊之中。 旁边还有一人。 那人的衣衫早被血浸湿。 尖叫一声,当即,黎明慧晕倒过去。 现场众人得知出了大事,却不知到底是什么事,最前面的人只能让后面的退出去。 作为最前排的观众,柳瑶,见此也是身子一晃,被丫头搀扶着。 黎明慧借故喊来一众人,当所有人都来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面——本以为是哪个不知好歹的偷腥,给人现场拽住,出个丑,闹个笑话,可谁都没想到竟出了血案。 李婉当时正在队伍最后面的位置,她准备跟着出来,然后就先回去了。 李清曼快步走向她,抓住她的手:“里面出事了……萍儿,像是萍儿。” “什么?” “萍儿。” 李婉左右看了看,问另一个丫头:“萍儿去了哪里?” “这……奴婢。”丫头低下头去。 此时。 院子的另一侧。 院墙之外。 前面一道惊呼来自于柳微。 实在是不凑巧。 她翻墙跳下来的时候,这拐角的位置,恰好走出个人来。 来人本是好意——张开双手,准备接住她。 可这绝对是接不住的。 于是乎,她压在了男子身上。 第453章 封锁芙蓉苑 第579章 在柳微捂住肚子说不舒服出去后,李晏发现有个鬼鬼祟祟的家伙,他紧着出了紫云楼主殿。 不由得想起上次的事。 李晏拿着那件毛背心往外走,肆忠跟在身后。 黎宥谦果然是有问题。 原本想要跟着他往院子那边去,肆忠却说院子后面有动静,两人往后面走了几步,只见另一个家伙,慌慌张张逃走,李晏看了眼肆忠,两人加快脚步往院子后去。 刚拐过弯。 感觉上方有什么东西。 一抬头。 只见先前说肚子不舒服的某人,正趴在墙头,而且,她正要从墙头跳下来。 就是不自觉的行为。 李晏张开了手。 有些人心里没数,有些人却是有数。 在柳微砸下来的同时,眼疾手快的肆忠,如同一张垫子,紧贴着李晏的后背,贴在里冰冷且硬实的大地之上。 李晏一只手还抓着毛背心。 于是乎……李晏底下有个人肉垫子,柳微身下有个毛背心垫子,纵然有股冲击力,倒不至于谁压出个内伤来,或许除了肆忠。 而当时没人顾及肆忠。 因为她掉下来的时候,正好落在李晏身上,身子稍稍朝前,她的胸膛隔着一层毛背心贴在他的胸膛之上,而她的手没能及时找到支撑,所以……整个身子往下一沉,她的脑袋跟着撞到李晏的脑袋上,额头对着额头。 呃……鼻子下方,下巴上方,两者中间的位置,对着对方同样的位置。 能闻到一股气息。 鼻间的气息。 谁的唇微微发凉,另一人则逐渐温热。 “主子?” 一声稍带着痛苦的声音提醒着二人。 一墙之隔。 里面的声音更是嘈杂。 三人接连着爬起来。 李晏指了指里面,她则一把拉住他的手,对着肆忠一挥手:“赶紧走。” 由肆忠领着,稍远离了那间院子。 正是人多,没人注意到他们仨。 李晏这才问道:“里面是发生了何事?” “有个丫头,死了。”她见李晏看着她,续道:“自杀,钗子插进脖子,人是救不了的。” “因为何事?” “我不知道,我刚进去,就看见她把钗子插进去了,想必是要诬陷某人。” “某人?” “哎,就是张家三公子,这倒霉劲儿,也是没谁了。” 肆忠插了一句:“我们先前来的时候,看见个人慌张逃走。” “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肆忠摇头,却说道:“出了此事,立即逃走,非君子所举。” “君子?”她白他一眼:“那我问你,换作是你。让你给一女子拉扯进去,里面发生了什么,咱们暂且不说,女子忽然就是拿出钗子对准了自己的脖子,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人死了,你是走,还是留在那里?” “要真是我,不会有人知道是我。” 一时间,她接不下去。 李晏续道:“确实是不知里面发了什么,那丫头是否另有隐情?” “隐情估计是有,但明显是个陷阱。”她指了指院子所在的方向:“你们看见了,一出事,立马来了那么多人,不正是来捉人的吗?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确不知道,可是我知道,他要是留在那里不走,那就是百口莫辩,一个女子,衣衫不整,最后又自尽,其间的故事很容易想象,当时就他一个人,虽然我看见那女子是自杀,但要说是被胁迫呢?” 这件事确实是说不清。 肆忠问了句:“逃跑有用吗?” 她则看向李晏:“你信我说的吗?” “你当时也在场,为何张三先跑?” “我喊他跑的。”又是感叹一声,不得不多解释几句:“前阵子,他救过我……所以说,做人,不能不讲义气,是不?” 她对他眨巴下眼:“贤王殿下?” 好好的宴会。 出了血案。 当即,封锁芙蓉苑,京兆府尹急忙赶来处理。 案发现场仅二人,京兆府尹让大家暂时不要离开,昏倒的黎宥谦被送到厢房医治,死者萍儿,她的主子李婉正哭成泪人。 京兆府尹问了几个问题,李婉答不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丫头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其实,死者只是个丫头,事情算不得大,只不过牵涉到黎家的大公子,此外,太子仍在芙蓉苑,性质就比较恶劣,京兆府尹亲自来查此事。 李婉请京兆府尹一定要彻查此事。 京兆府尹喊来李婉另一个贴身丫头问话,那人是支支吾吾,明显是有所隐瞒,但在京兆府尹的施压之下,一会儿就交代得一清二楚。 “下午的时候,咱们家娘子碰上了张家三公子……不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张三公子很是激动,像是要打人的样子……” “晚些时候,上紫云楼主殿的时候,萍儿同我说,张三公子要来找娘子,她寻了个什么由头给拒了。” “再后来……萍儿说她出去一下,张三公子有东西要交给她,我,我还让她小心着些。” 京兆府尹问道:“为什么要小心着些?” “因为他脾气不好,要,要打人的。” “要打人?他打过你吗?” “这倒是没有。不过,谁都知道他性子火爆,说要打人那就是真要打人的!”丫头吓得直往后面缩。 第580章 “他为什么来找县主?” 丫头抿嘴不答。 京兆府尹续问:“县主同张三公子是什么干系?” 丫头自然是不敢说半个字,京兆府尹只好去找李婉,李婉抹着眼泪说道:“我与他幼时便相识,同在皇家学堂之中,年幼的时候,他喜好跟我玩耍,后来也送些小物件给我解乏,但近来不知怎么回事,说话,做事,越发没有分寸,午后晚些时候,我在芙蓉苑碰见了他,就同他说了几句。” “原是如此。” “萍儿的事同他有关?” 京兆府尹继续说道:“你另一个丫头说,出事前,张三公子是有东西要交给萍儿。” “竟,竟……”李婉半晌没说出话来,眼眶再红,忽然抽泣起来:“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种人!” 至于黎宥谦。 有人说当时他正跟他们在一块儿,只是不知怎么回事,他先跑到了院子里去,后又倒在血泊之中。 而且领着众人去院子的人正是黎明慧。 一众人只好等黎宥谦醒过来。 其间,京兆府尹问衙役:“找到张三公子了吗?” 第454章 张三公子 “找到张三公子了吗?” 面对京兆府尹的问话,衙役低头隐藏起一抹苦色:“正在找。” 张三公子在哪里? 当张泽易翻下墙,往外冲,脑子里只有一句话,柳微的声音一直在耳边重复:“洗脸!” 对! 洗脸! 他得洗脸! 可要上哪儿洗脸? 冲进黑暗之后,眼前更是一片模糊,身后传来许多人的声音,说话声,脚步声,还有尖叫声。 意志撑破黑暗,找到一丝光亮——对了,湖,他径直往前跑。 紫云楼本就在一座小岛上,四周皆是从曲江引进的湖水,只要一直往前跑,他就能跳进湖里,刚如此想着,脚下就是一空。 张泽易成功将自己送进湖水之中。 冬日的湖水,给他一记强心剂,跳进去的刹那间,冻的他心脏骤停,下一瞬,萍儿的面庞浮现在眼前,钗子,脖子,喷溅而出的鲜血。 呼—— 一张口,湖水直往嘴中灌! 求生意识使他往上挣扎,可不知怎么回事,他却一直在下坠,不停的下坠,仿佛脚下绑了一块大石头,特别的沉,足有一个人的重量。 低头……看着下方。 黑黢黢的湖水,底部是望不见的深渊。 不—— 有东西拽着他的脚,那是一只手,一只小小的,惨白的手,属于女子的手。 他看见了一张脸。 萍儿。 萍儿抓住了他的脚! 呼—— 又是一大口的湖水,冰冷,刺痛着他的全身。 脚下是更大的力气,在拖拽着他,低头,再次看见另一只脚的脚踝位置,有个小厮的面庞,那人的脸都烂了,只剩下头骨,像是早死了许多年——那个小厮,是那个被豹子咬死的小厮! 张泽易觉得自己完了! 彻彻底底的完了! 不再挣扎,他就等着那两只手拽着他,同他们一块儿下地狱。 “张泽易!张泽易!” “快点,有人来了!” “我为什么要跑?” “死无对证啊,大哥,你百口莫辩!” “你,你没看见?” “咱俩是一伙的啊!” 猛然清醒过来。 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更不知自己是不是即将到达地狱的入口,可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去,他要是死了,剩下柳微一个人怎么办? 她回去干嘛他不知道……等等,难道是她要替他顶罪? 不行! 人又不是他杀的,萍儿非要自杀,这事儿怎么能懒到他头上? 更同柳微没有关系! 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绝对不能牵扯到柳微身上! 使劲往上游,其实,也没蹬几下,张泽易的脑袋就出现在了湖面。 紧着,湖边有一道惊呼。 这时的他是真正的清醒过来。 他游到岸边去,那里正有个胖乎乎的身影,一看那身形,他就知道身体的主人是谁:“曲悠然,你过来!” 被喊住那人没叫唤,愣了愣,快速走了过来。 曲悠然打量着眼前的人:“你,怎么是你?” “我落水了。” “你没事儿吧?我,我去找人,你等等我!”正往后转身,曲悠然突然折回来,略微一由于犹豫,她就去解开自己的外衣。 “你干什么?” “现在的天气那么冷,你一定会染上风寒,你上次救过我,就当做是我报恩吧!” “住手!你给我穿回去!”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是个男的,哪里能穿你一个女子的衣裳,我会染风寒,你不会染上风寒吗?”张泽易一边哆嗦着一边跟她说道:“你家小厮在哪里,你带我去换身衣服。” 曲悠然连忙点头:“你快跟我来,张公子,你,你是受伤了吗?” “怎么?” 曲悠然指了他的脖子:“这里有血,还有衣襟处。” 他胡乱抹了两把:“撞,撞上石头了。” 找曲悠然家的小厮换了衣裳,他赶紧朝紫云楼去,他正担心柳微的处境。 第581章 “张三公子,你不回府吗?赶紧找大夫看看,免得真染上风寒。” “我……我回紫云楼跟我哥打个招呼。” 张泽易快步往紫云楼去。 曲悠然站了一阵,跟着他的方向而去。 此时的紫云楼。 主殿内。 前来参加宴会的人都在里面,不少人皆是惊魂未定的模样。 “……太可怕了,全是血,那一院子满是鲜血!” “别说,快别说了,瘆得慌!” “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贼人还没抓到,哪里敢出去!你是没看见,黎家大公子,那满脸的血,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个人!” “黎宥谦死了?” “不知死活。” 里面是各式各样的版本,坐在高位上的柳瑶早已面色苍白,一旁的丫头担忧问道:“你身子不适,咱们不能先走吗?” 柳瑶不语,只是摇着头。 京兆府尹在这时进来。 随后,一个人被抬进来,放在大殿当中个,这人正是黎宥谦。 黎宥谦表示无法坐起,只能躺着接受几句问话。 京兆府尹亲自上前,就在他的身旁站着。 “郑府尹,你要问我什么?”黎宥谦的语气十分不耐烦。 京兆府尹却是笑着,弯了腰,在他耳边轻声说着:“黎大公子,你可还好?今日一事,事出紧急,为表公正,只能辛苦咱们大公子几分,令尊已经给我捎了话,你放心要不了多久就能送你回府去,你且在这儿躺着歇息一阵。” 黎宥谦反问:“人抓到没有?” “何人?” “自然是张泽易,是可是他杀的。” “张家三公子杀了那女子?” “正是。”黎宥谦提高了音量:“我亲眼所见!” “你亲眼见到张三公子杀了那女子?” “废话!人抓到没有?” “可是现场并未见到张三公子。” “因为他跑了啊!还有那个贱人,他们就是一伙的,赶紧将他俩抓起来!” 黎宥谦情绪激动,胳膊在半空挥动,当他说话的时候,周围安静极了,所有人都盯着他,他们将他的话一字不落。 京兆府尹问道:“哪个贱人?” 黎宥谦正要回答,有人急匆匆走进主殿,众人纷纷望去,只见来人正是张泽易,他的发丝还滴着水。 “黎宥谦!”张泽易怒吼一声。 当即,躺着的黎宥谦,坐了起来,他的身子藏在稍前方的京兆府尹身后。 张泽易径直走到他面前:“是不是你捣的乱!” 第455章 狡辩 进入主殿前,张泽易碰见自家小厮。 小厮急忙拦住他:“二公子交待了,要是碰见三公子,让公子你赶紧回府去,千万别进去。” “为何?” “此时,人都在里面,黎家大公子还躺着,郑府尹正在问话。三公子你跟小的来,小的能带你出去。” 张泽易一把推开小厮:“我就知道是他使得坏!” 急冲冲,疾步走进主殿。 “黎宥谦!”怒吼一声,他径直走到黎宥谦面前:“是不是你捣的乱!” 京兆府尹郑绍春急忙拦住:“张三公子,你冷静点,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千万,可千万不能动手!” 当即,有人去上前,准备去拉他。 只要张泽易动手,他立即会被摁住。 这时,从角落里走出一个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张泽希拉住他的胳膊,冷声道:“有什么好好说,别在这里发脾气。” 不待张泽易开口,黎宥谦倒是先问道:“说我捣乱,那你倒是说说,我捣了什么乱?” 黎宥谦都坐了起来。 他正偷着乐。 当他进入院子的时候,除了地上的尸首,就只有那个贱人,根本没看见张泽易,但他猜测张泽易先前肯定在里面,不然丫头不会躺在地上,不用问,一定是那个贱人为他打了掩护。 所以,京兆府尹说张泽易当时不在那里。 如果他不在场,丫头又死了,根本就不能将张泽易拉下水。 要是张泽易自己说漏嘴,他必然是脱不了干系。 完全不给他喘息的机会,黎宥谦追问:“你说啊,我到底捣了什么乱?” 张泽希抓着张泽易的胳膊,手摁了下,一边盯着黎宥谦:“你不要在这里挑事。我三弟性子烈,说不定一会儿揍得你找不到天南地北。” 黎宥谦转过脸,朝京兆府尹瞪眼:“郑绍春,你问不问话了?” 郑绍春作安抚状:“黎大公子,你受了伤,且歇息着。” 就这空隙,张泽希给张泽易使了个眼色,在他耳旁轻声说道:“什么都别认。” 张泽易问道:“她人了?” 张泽希没回答,京兆府尹起身看向张泽易:“张三公子,你先前是在哪里啊?” “先前?”张泽易看了眼角落,续道:“我吃多了酒,出去走了一圈,掉湖里去了。” “你,掉湖里去了?” “你没看见我头上还滴着水吗?” “哎呀,可别染了风寒。”京兆府尹赶紧吩咐衙役去取布巾,张家小厮正拿着物件在后面候着。 黎宥谦再次坐了起来:“你这样问话怎么行?难不成,咱们一晚上都在这里耗着?张泽易,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杀死那丫头?” 第582章 京兆府尹伸手,想要示意黎宥谦暂且别说话,可根本拦不住。 闻言,张泽易却是直勾勾看着黎宥谦。 不说话。 他只是一直看着他。 黎宥谦缩了下脖子:“你看着我做什么?你还要杀了我吗?” “黎宥谦,你不要太过分。”张泽希上前一步。 张泽易在这时上前两步,挡在他二哥面前,他看着黎宥谦的目光,逐渐冰冷下来:“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说了,先前落水了,岸边是曲家娘子,她借了她家奴仆的衣服给我,听说这边出了事,我马上赶过来。至于我说,你捣乱,我觉得是你派人把我推下了湖。” “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派人把你推到湖里去!” “平日里当然是不可能,因为我今日吃酒吃太多,趁我糊涂的时候,你的人把我推下湖里去了,要不是岸边有人,我差点就被淹死了。” “你在这里乱说吧!当时你分明就是在院子里,我进去的时候,看见你翻墙逃跑,什么落水,你就是往头上浇了些冷水罢了!” “你才是污蔑我。” “空口无凭,谁可以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我可以。” 主殿入口去传来脆生生一道声响。 众人回头,只见门口站着个胖乎乎的少女,跟那一声肯定的声音有所不同,此时的她,半个身子藏在门后,一张脸红彤彤的,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曲悠然才从离开那半扇门。 曲悠然走到殿中央,朝着京兆府尹行礼:“见过郑府尹,我是曲家小女悠然,我先前正在岸边赏月,碰见撞见张三公子落水。” “什么时候?” “就是先前,约莫三刻,或四刻钟,我领着张三公子去换了身衣服。我劝他早些回去,他说要同他哥哥说一声了来。” 其实从他落水到主殿,两刻钟多一点。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曲悠然说长了时间。 “你们串通一气!”黎宥谦指着曲悠然。 顿时,曲悠然红了眼:“我,我为何要说谎?” 张泽易落水的事情,说不了谎,还有曲家的下人可以作证,只不过时间上的早晚而已,萍儿死亡前,张泽易已经落水,还是在她死亡以后,他才落的水。 京兆府尹在这时说道:“黎大公子,莫不是当时看花了眼,杀害那丫头的凶手,另有其人,对了,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黎宥谦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刚一碰着,就疼得直哆嗦:“那个贱人!那个贱人打了我!她人在哪里?” “你说的是谁?” “就是跟他一起来的那个。”黎宥谦指着张泽易。 张泽易在此时已经望了一圈,并未看见柳微在殿内,既然如此,他心里就轻松了不少。 见黎宥谦还是指着自己,他也没那么激动:“他现在神志不清,看见谁都想咬。” “你说什么?!”突然,黎宥谦站了起来,他指着门口的方向,大声喊道:“把她抓起来,是她,就是她,她就是凶手!” 众人再次回头。 殿门口有着三人,最前面的是贤王李晏,旁边是一位女子,再一侧则是贤王的侍卫肆忠。 黎宥谦口中喊的“凶手”自然不会是李晏。 那个女子到底是谁? 已有人想起来,先前在殿内,黎明慧和许娇二人,故意为难的女子不就是她? 当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黎宥谦站在京兆府尹身后:“把她抓起来,她刚才打了我!” 京兆府尹眯了眯眼,望着那女子:“这是何人?” 第456章 漏洞 殿内所有人都在打量那个女子。 穿着有些奇怪,但面容姣好,即使所有人都看着她,她瞧着是淡定自若,往前走了两步,倒是一副闲庭信步的模样。 柳微朝着京兆府尹行礼:“郑府尹安好,小女姓柳。” 京兆府尹“哦”一声,回头看了眼黎宥谦,示意他别说话。 黎宥谦撇了下嘴。 京兆府尹问道:“芙蓉苑内出了案子,你先前所在何处?” 柳微侧身看向后面。 随后,贤王往前走:“她先前同我在一块儿。” 京兆府尹不问其他,只是反问黎宥谦:“既然她同贤王在一处,那如何打的你?黎大公子,你是不是今晚也吃了酒?” “我没吃酒!”黎宥谦往前走,一脸不服气,路过京兆府尹身旁,低声骂了一句:“你这老儿,要你有何用?” 京兆府尹揉了揉耳朵,面上没有一丝怒气,仿佛是根本就听不见。 黎宥谦瞪他一眼,迈着小步,姿势略微奇怪的往前走。 “贤王殿下,你可不要被贼人蒙蔽了双眼,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前面跑进院子,正看见她,她将一把钗子插进那个婢女的脖子里,手段之凶残!被我发现以后,她立马关上门,将我狠狠打了一顿!我瘫倒在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翻墙逃走!” 事已至此。 黎宥谦也是没办法——必须硬着头皮上! 最开始的打算是先发制人,布下这个陷阱,把张泽易套进去,那丫头一死,不管他怎么说,那都是死无对证,哪怕是不进大牢,他的名声就全毁了。 然而……偏偏给他逃跑了! 现场就剩那个贱人,没辙,他只能逮住她不放,好歹逮住一个算一个,只要把人关进京兆府,他就有法子让她当晚毙命于此。 第583章 可跳出来个曲悠然,她给张泽易作证,又蹦出来个贤王,他主动说他俩在一块儿。 他还能怎么办? 黎宥谦说了一通,贤王没开口,张泽易反而问道:“她为什么要打你?” “你说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上次的事情,她报复我!” “上次什么事?” “你少在这里套我话,咱们一事归一事,今日的事情就说今日的事情。”黎宥谦转向贤王:“她是先犯了事,然后再来找殿下,殿下回忆下时候,她是什么时候来找的你,你们又在一起待了多久?” 柳微听不下去了,打断他:“黎大公子,如你所说,我杀了人,那么,我杀人的动机在哪里,换句话说,我为什么要杀一个丫头?” 黎宥谦答不上来。 她无奈摊手:“杀人总要有个理由吧,比如,愤怒,嫉妒,或者就是单纯的想杀人?” 黎宥谦指着她:“你就是想杀人!” “如你所说,那么多人,我随便挑了一个,就挑到那个倒霉的丫头了,那么,我为什么非得挑那个院子?而你,黎大公子,你为何是第一个出现在案发现场的人?难道,你早就知道那里会发生什么?” “我,我怎么知道你要选哪里。不过,我当时也是听到动静,跟着其他人一块儿去的。芙蓉苑我来过几次,熟,我知道一条近路,谁让我脚程快,我都到了,其他人还没到。” “哦,是这样啊……如果是这样,按照黎大公子所说,那我有个大胆的想法。”她看向众人,顿了顿,续道:“这会不会一出自导自演的戏剧?有人吃多了酒,出去方便或走走,半路,撞见个丫头,一时间起了坏心思,丫头拼死抵抗,最终……”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我可是有认证的!”黎宥谦指出几个人,称当时他们待在一起。 黎明慧领着人往院子那边去,黎宥谦等人才往那边跑去,不过确实是他跑得快,其他人没来得及跟上。 “可在那院子里,你没有认证啊,唯一的证人,正是死者。”她叹息一声:“女子多薄命。” 现场一片哗然。 案情立马反转。 虽然有点点牵强,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啊,碰上黎宥谦心情不好,想跳戏个丫头,结果丫头拼死不从,或者,黎宥谦当时撞见了什么,丫头拼死拦住,拉扯当中,钗子就插入了脖子里。 众人当时所见,只是黎宥谦倒在地上。 “说不定是他自己倒下的。” “那他脸上的伤,怎么说?” “也有可能是那丫头打的啊!” 黎宥谦快绷不住了:“少胡说了!你……对了,那丫头是蓬莱县主的人,他们下午吵了一架,张泽易说有东西拿给县主,才找那丫头去的,蓬莱县主在哪里?” 又回到张泽易身上。 而且牵扯出另外一人。 柳微看向张泽易,只见他面色发白。 这件事应该就是如此了。 可涉及蓬莱县主,张泽易可能又要犯糊涂了,黎宥谦让人去喊蓬莱县主来。 京兆府尹称:“县主得知那丫头的事情,受了打击,人险些昏过去,这件事暂且别……” “快让她来,郑绍春,你别想着包庇谁!你就问她,他们下午是不是吵了一架,她的丫头是不是去找了张泽易,这件事就能水落石出!” 还没让人去请。 蓬莱县主来了。 由李清曼搀扶着,她红着眼眶:“没想到……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李婉对着张泽易如此说道,她瞧着十分憔悴,说着话,险些喘不上气的样子。 张泽易却是愣住了:“我是哪种人?” 几方的对峙,打着嘴皮子仗。 其他人看着闹热。 而京兆府尹,他已经完全搞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只是有一事不解。 他到底该如何判? 今日的闹剧,应该以怎样的方式收尾? 京兆府尹叹息一声,望向殿外,不由得想起先前的事来,实际上,在案发现场,死者的衣袖底下,衙役发现了一块玉佩。 玉佩一角雕刻得有一个“张”字。 此事并未声张。 当即,他拿着玉佩去找太子殿下。 太子拿起那玉佩,随后让他去主殿审案。 “那黎家大公子?” “他要是自己走不了,就让人抬过去。” 他已经猜到几分,正想到这里,殿外响起传报的声音:“太子殿下到!” 第457章 疑惑 柳微将整件事在脑中梳理一遍。 下午的时候,李婉找到张泽易,不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结局却是糟糕,张泽易明显是失恋状态,她跟他说话,听不进去,且脾气不好,属于易燃易爆炸。 张泽易不停灌酒,成功将自己灌醉。 期间,李婉的丫头找人传话,或者她自己上前,同张泽易说了什么,肯定跟李婉有关,于是,张泽易乖乖出去。 丫头带着张泽易去了那间院子。 与此同时,由黎明慧牵头,找了个由头,带人去了那间院子。 而她在众人赶到之前,先一步进了院子。 正巧看见丫头往自己脖子上插钗子的一幕。 然后,她让张泽易赶紧翻墙跑,在她返回的途中,碰见了跑进来的黎宥谦。 第584章 随即,她关门打狗。 等等……她为什么倒回去? 糟了! 院子里还要一块玉佩——张泽易身上的玉佩! 黎宥谦不提,可能是不知道,京兆府尹难道也不知道? 她看向那个干瘪的老头,六十多岁,同黎宥谦说话时,带着几分讨好的模样,看着是照顾黎宥谦,但实际上也没照顾到多少,他想阻止黎宥谦说话,却怎么都阻止不了。 据她了解,京兆府尹郑绍春,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京兆府尹,相当于长安的公安局局长,这样一个位置,不大可能是草包啊。 那他为什么不提玉佩的事情? 因为要估计张家的脸面你? 她暗自点头——极有可能,哪怕是拿出玉佩,也说明不了多大的问题,张泽易大可说是丢了。 是个漏洞,但不致命。 话又说回来,这件事透着几分诡异。 说一句不近人情的话,死者,只是个丫头,本质上只是贱籍,死了就死了,要查,查就是,没必要出动京兆府尹,没必要让所有人的都留下来。 留下来做什么? 直到找到凶手? 可死者是自杀。 最多让张泽易名声受损,或,让她跟着倒霉,可要指证她,黎宥谦根本没有证据,强行说是她,张泽易一定会站出来护她。 她就是敢肯定,张泽易不会像张泽希那样做。 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谁找来京兆府尹,到底是要一个怎样的结果? 正想着。 外面传来一道声音:“太子殿下到!” 顿时。 所有人俯身行礼。 除了一人,贤王。 他看着走进主殿的太子,面上闪过一丝不解,下一瞬朝他点点头:“已是深夜,本王以为太子早已就寝。” “有些头疼,在厢房歇息了一阵,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太子走向高处,他看了眼柳瑶:“可还好?” “多谢太子殿下体恤。”柳瑶向太子行礼,低着身说道:“今晚的事,事出突然,谁都无法预料,无奈扰了今日的宴席。” 他微微点了下头:“早些回去歇息。” 上面的人还在低声说话。 底下。 寂静无声。 某人低着头,虽然一直低着头,可她忍不住瞅了一眼,飞快一瞟,紧着低着头,目光盯着地面。 没见着模样,她已经从这声音辨别出了人。 这不…… 同样姓“李”。 没想到,竟然真是皇室。 他怎么说来着? 亲戚? 确实是亲戚范畴,直系。 得知李晏的身份后,打听过,没找到有个叫“李砚”的,原来他就是太子。 太子叫什么来着? 她暂且不知。 惊讶过后,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回忆一幕幕闪现,说不出,反正现在是很复杂的情感。 尤其是见着他跟太子妃在说话。 这感觉太奇怪了。 低着头,眼神落在旁边一人的手上,然后,她想起了另外一双手,以及自己的手。 突然。 手心变得炽热。 热出汗来。 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 “郑府尹,案子审得如何?” 她回过神来。 不过依旧是低着头。 京兆府尹说道:“此案……从钗子插入的方位来看,死者应是自杀。” “纵使是自杀,该另有隐情,黎宥谦,你当时可在现场?” “当时……”黎宥谦去看张泽易,咬了咬牙,索性说道:“我到院子里的时候,看见他们两个人在,他先翻墙逃走,她给他打掩护,拦住我,还将我打伤!请殿下为我做主啊!” 黎宥谦当众跪下。 他指着张泽易,以及贤王身旁的柳微。 “张泽易,黎宥谦所言是否属实?” 张泽易上前回答:“他就是吃多了酒,酒后一派胡言。死者我认识,叫萍儿,她是蓬莱县主的贴身丫鬟,下午我的确是同县主争执了两句,我从小认识县主,视她为姐姐,近来新出闲书,我送给县主,县主却说这书看不得,所以我们吵了几句。晚些时候,萍儿在我吃酒的时候来找过我,让我把闲书拿回去,我说不喜欢扔了就是,我心里不舒服,就出去走走,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掉湖里去了。好在有曲悠然,她帮我找了套替换的衣物。” “你先前怎么没说?” “说什么?” “我看你就是做贼心虚!” 张泽易冷哼一声,举起手来,朝天,一边说道:“我张泽易行得正坐得端!我张泽易在此发誓,要是是我杀了萍儿,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现场再次寂静无声。 张泽易一直举着手,一双眼紧紧盯着黎宥谦。 黎宥谦说不出话来。 “各位都是国之栋梁,平日里还是多读书,少吃酒,哪怕成不了气候,也不要误事。既然如此,时候不早了,大家各自回府。” 太子如此说道。 虽未指名道姓,但谁都知道太子说的就是黎宥谦。 搞了半天,跳梁小丑竟是他自己。 人家张泽易都对天发誓,发了毒誓,还有什么其他的说法? 以前,在大家印象当中,张泽易只是个冲动鲁莽的草包,如今,他已经变成沉着且有文采的新晋后起之秀,反观这位黎家大公子,比人家大几岁,却只是个“成事不足”之人。 第585章 黎宥谦也举起手来:“我也可以发誓!我所说句句属实!对了,我记得地上掉了什么物件,是,是一块玉佩!张泽易,你腰上的玉佩哪里去了?” 张泽易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腰:“不知道,可能是换衣物的时候掉了。” 黎宥谦冲到京兆府尹面前:“郑绍春,现场,院子里有没有找到一块玉佩?” 第458章 晦气 黎宥谦的双手抓住了京兆府尹的胳膊。 因为激动,他抓得很用力。 京兆府尹“哎哟”叫了两声,黎宥谦催促道:“到底有没有,你快说啊!” 京兆府尹看向太子:“不曾发现。” “不可能!一定有!你们再派人去找找!” “倘若有,我先前就会问张三公子。”京兆府尹看向黎家的下人:“好了,快把你们公子带回去吧,找个大夫好好瞧瞧。” 黎家的人将黎宥谦带走。 黎宥谦嘴里还直嚷嚷:“郑绍春,你怎么跟他们是一伙的!太子殿下,你派人去查啊,一定要查明真相啊!” 宴会上的人纷纷散了。 不用等到明日,黎宥谦闹出的笑话,全长安的人都会知道。 今日的事情,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 说你吃了酒,已经是给你台阶下,人家偏偏不肯下,谁知道黎家大公子竟然是如此分不清之人? “你说,他到底为什么这样做啊?” “唉,还不是前阵子的事情,杏园探花宴上的两首佳作,黎宥谦觉得张泽易抢了他的风头。” “就因为这?” “其他事也没听说,那可不就因为这个?没想到黎家大公子,居然是如此小肚鸡肠之人。” 柳微跟着人群往外走。 耳旁都是众人的闲言碎语。 “你看那边,彩霞亭,好美啊!” “怎么都亮着灯,跟元宵灯会一般?” “听挂灯的侍女说,这是太子殿下特地为太子妃挂的灯笼,夜里的彩霞亭,美得不可方物,就跟太子妃一样,今日一见,果然是江南的美人……” 她加快了脚步。 走到西门的时候,有人喊住了她,递给她一个荷包,摸了下,猜测到里面是什么东西。 外面是各府的牛车。 张泽易在门外等她,她把荷包递过去:“放好了。” “这是?”摸了两下,他长舒一口气:“我就知道在你这儿。” “我回去了。” “我送你。” 也没拒绝,免得她半路给人干掉。 芙蓉苑。 郑绍春向太子行礼:“微臣就先行告退。” “郑府尹。” “殿下有何吩咐?” “死牢里有个人,叫,张五黑,夜里将他提出来。” 等郑绍春离开,他望着窗外。 “主子,该回去歇息了。” “柳氏?” “在回府的路上。” 回宫的路上。 见李砚若有所思的样子,冷封问道:“主子在想何事?” “不知……姑母是否缺个养女。” “那支暗卫从未动用,对她而言,确实是最好的盔甲。成安公主若收个养女,她就是你的……堂妹?” 第二天。 天不亮。 宣阳坊的宅子前,给人丢了个大麻布袋子。 早起的孙大听见动静,赶忙开门查看,盯着那麻布袋子看了一眼,抬脚踹了下,只听得里面的“呜呜”声。 里面有人。 还给人捂住了嘴。 一时间,孙大还不敢打开袋子,也不知该不该把袋子扛进去,只好去敲柳微的门。 门一下就给拉开了。 “那么快?” 柳微盯着俩熊猫眼:“一晚没睡。” “门外有个麻布袋子,里面像是装了个人。” “谁?” “我没敢开,还是活的。” 两人往门口去。 她也是上前踹了一脚,里面的家伙在挣扎,但嘴里给人塞了什么东西:“开吧。” 孙大小心翼翼打开袋子,一个黑黢黢的脑袋露了出来。 黑黢黢的脸。 黑黝黝的眼。 嘴里还有块灰不溜秋的黑麻布。 她一拍手:“嘿!” 被装进麻布给送回来的人,正是张五黑,将他从麻布袋子里放出来的第一件事:“大哥,你别说话,什么也没干,先脱衣服,立马去洗个澡!等等,火盆,去整个火盆来,咱给大哥去去晦气!” 黎府。 此时正在上演一出新的闹剧。 黎宥谦受伤的事情,给黎老夫人知道,天还没亮,黎老夫人准备跟儿子一同上朝告状去。 “母亲,这事不妥!” “有何不妥?你跟你爹一样,就是个窝囊废,我孙子被人欺负成这样,还要忍气吞声?张家老三,他算个什么玩意儿!” “昨日太子也在。母亲,这件事确实是黎宥谦不对,你就别……” 黎老夫人打断自己儿子的话:“再怎么不对,也不能把人打成这样!你不心疼,有我心疼,张家如何,太子又如何!” 黎老夫人怒冲出了门。 黎尚书只觉得头疼欲裂:“今日身子不适,我不上早朝了。” 听到这里,黎夫人瞥一眼自家夫君,只好提起裙角快步往外走:“我同老夫人一块儿去。” 第586章 黎尚书来了句:“甚好。” 黎老夫人可是国公爷的原配夫人,国公爷已去世,但作为开国元老的夫人,众人还是要给她几分脸面,她身旁还有黎夫人作伴,黎夫人可是太妃的亲侄女,宫中一众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径直进了宫。 黎老夫人直接去皇帝书房。 皇帝躲不过,下了早朝,赶紧去了书房,当然,黎老夫人是又哭又闹,不要求其他,昨日打黎宥谦的人,必须让京兆府尹交出来。 皇帝表示严惩不贷。 黎夫人搀扶着老夫人离开。 黎老夫人往地上啐一口:“真晦气!” 看了眼老夫人,黎夫人不由得皱起眉来。 事关张家,两家公子打架,找皇帝来评理,皇帝也是无语得很,打不过就不要打,打输了还让自家长辈跑出来哭,这是个什么道理? 其实,黎老夫人来闹一场,也就是做给张家看,让他们收敛着些,此外,还顺带着告了太子的状。 孰轻孰重,太子心里没数吗? 昨日的事情,太子维护了张家。 但太子也只能如此。 皇帝来找太子,说道:“解决食盐问题之前,不要碰黎家,忍了那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太子回宫。 顾明澈仍在:“陛下可是狠批了你?” 李砚摇头:“说起制盐的事。” “黎家掌管着盐铁使的职务,一时半会儿确实是难以撼动,子砚,那柳家的海盐是否可以利用?” 他只是说道:“柳氏得再晾晾。” “这柳家娘子真沉得住气。” “这才多久?” “左右是你未来妻子,不如先试探一番,先想办法将制盐的法子掏出来?以免受黎家钳制。” 第459章 本王妃不好惹 “咚咚咚!” 隔了一阵,男子再次敲打几下,力道适中,似乎并未因迟迟未有人来开门感到烦躁。 “高管事,要不,咱们先回吧?” “再等等。” “敲了好一阵,说不定里面没人,或许咱们上那茶楼去等,应该还能等着人。” “那管事说她在院子,倘若不在,咱们再……” 话音没完,门“嘎吱”一声开了。 里面是一个面色黝黑的男人。 高管事微微点头示意:“在下高某,求见柳公子,还请通传。” “柳公子?” 高管事一愣,随即往匾额望去,才发现这宅子根本没挂名头,他又不好说谁让自己来的,只好细问道:“要找一位姓柳的娘子,单名一个微字,不知是否在此居住?” “哦”一声,张五黑拉开了门,依靠在一旁:“她出去了。” “不知她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不知是否方便,让我们二人进去等候。” “不方便。”张五黑作势要关门。 高管事摁住门:“那请问她去了哪里?” 张五黑犹豫了一阵。 他瞧着这人倒不是来找麻烦的,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不好让他们进来,但人家要真是有急事,他这不是耽误了人家? 略微一想,他便说道:“前面有人找,就出去了,好像……好像说是什么王妃请她去一趟。” “可是贤王的如妃?” “好像……是这个名儿。” 张五黑说完,只见男子面色一沉。 高管事赶紧同自己的小厮说道:“双喜,你去找贤王府,给他底下的人传个信,说如妃去找柳公子了。” “出了什么事?我跟你们一起!” “我不确定会出什么事,不过,这如妃是出了名的不好惹。” 昨日芙蓉苑之事,高管事已有所耳闻。 其间的前因后果,他也有所猜测,太子派他来的用意之一,就是保护她,还未上任,怎么人就出了岔子? 几人脚程快。 顺利去到贤王府,并将信息传给了相应的人。 肆忠在贤王耳旁说道:“府里传来消息,如妃一早就去了宣阳坊。” “她去宣阳坊做什么?” “如妃可能得知昨日的事。”顿了顿,肆忠续道:“府里人说,她出去时带了侍卫。” 闻言,贤王眯了眯眼:“去找,看她在哪里。” 茶楼之外。 张五黑问高管事:“我们在这里做什么?” “长安城原本就大,一时间,我们不可能找到如妃。只要贤王去找,我们就能跟着他们找到柳公子。” 三人在外面等了两刻钟。 然后见到贤王出了茶楼。 明显的,贤王面色不悦,他翻身上马,肆忠紧跟其后,见此,高管事不由得提起一颗心来:“看来是出事了!” 早些时候。 天刚刚亮而已,有人来传消息,让柳微去一趟摘星亭。 “谁啊?” 送信的侍女气焰高涨:“让你去就去,哪里来那么多废话!” “让我去我就去?” “王妃说了,你要不去,一定让你后悔一辈子!” “哪儿冒出来个王妃?” 侍女满脸鄙夷:“果然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贱蹄子!连咱们王妃都不知道,还敢往贤王身侧蹭!” 刚刚的一点好心情。 嘿! 第587章 消失殆尽! 她捡起侍女扔到地上的一封“战书”,撕开,扫了几眼,里面都是辱骂的话语。 “走啊,你带路!” 喊上石头,她跟着那侍女往摘星亭去。 摘星亭在城东北方向,四周有几棵大树,作为一座古代公园内的主建筑,平日里也有游人前去打卡,当有重要人物游览时,平民百姓只能远观。 柳微前去的时候,摘星亭被一众侍卫围起来。 摘星亭内。 “王妃,你快看呐,她真来了!真是吃了熊心豹胆,还有脸来同咱们王妃会面,一会儿,女婢第一个撕烂她的脸!” 另一个侍女却劝说道:“还是别急,咱们先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免得到时候给殿下知道,反而怪罪到王妃身上。” 原本正端坐着的王妃,忽然,拍桌而起:“还要怎么问清楚?昨日的事情都传遍了,他都亲口说了,他跟那个小浪蹄子待在一起,他们二人共处一室!” “王妃你熄熄火,殿下不知咱们出来了。” 侍女如此一说,王妃脸色一变:“你们都不许说出去。” “奴婢几个自然是不会说出去。王妃,咱们先探探她是个什么货色,再看下一步如何走,话也不要说死了,最好是吓吓她,让她知难而退。” 门口有人传话:“王妃,她来了。” 外面的人大步流星走进。 光这架势,就让王妃愣住了。 这样一个货色? 打扮怪异不说,走没走相,站没站相。 “谁找我?” 侍女呵斥:“休得无礼!哪里来一个没教养的贱婢,敢同王妃如此说话!” “王妃?”柳微一挑眉,径直在桌子一侧坐下:“哪个王妃?” “谁让你坐下的?起来!” “贤王像是有个侧妃。这侧妃啊,换在普通人家中,那就是个妾,又不是正妻,在这里装什么装?” 瞬间。 王妃张大了嘴。 却说不出话来。 从小到大,没人,没有一个人敢同她说这样的话,居然说她是个“妾”,还不是正妻。 王妃张着嘴,瞪大眼,伸手指着她,手在抖,整个人都在颤抖。 “你找我干嘛,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喔……你……”王妃捂住胸口。 一旁的侍女骂道:“无礼,粗鄙,来人啊,把她抓起来!” 当即上来两个婆子。 柳微却是坐着没动:“谁要抓我?” “还不赶紧把她抓起来!” 俩婆子撸袖子上前。 不急不躁,她继续问道:“凭什么抓我?喂,你说话啊,你到底是谁啊?” 王妃终于是喘上一口气。 她再次拍桌而起:“我告诉你,不管你是哪里来的妖女,本王妃不是好惹的!” “我再问你一次,你说,你是贤王的王妃?” 王妃叉腰,昂着头,用鼻孔看着她:“没错,就是我!我就是贤王殿下的王妃!” 柳微起身,退后一步。 抬腿。 就是一踹。 猛然来了一腿,那桌子立即大力撞向一侧。 当即,王妃向后飞了出去。 第460章 禁足 摘星亭正在混战中。 主战人员,三个侍女,四个婆子,一众干瞪眼的侍卫,以及替柳微拿毛背心的石头。 王妃确实是带了十来个侍卫出来,可此时的混战当中,他们根本就不敢上。 柳微在先发制人后。 战事一触即发。 王妃倒地,一侍女去扶,俩婆子冲上来,柳微抬脚一个,出拳一个,立即解决两个。 正面,三个侍女往上扑。 又一婆子在后面抱住她的腰。 柳微任由那婆子抱着,抬手,啪啪啪三拳,不打脸,而是砸在侍女胸前。 阴招啊! 也不是,起码没打脸不是? 侍女纷纷倒下。 不巧,压在刚起身的王妃身上,后者再次被压倒。 这时一婆子抽出侍卫的长刀来,作势要来砍她,亭中满是各种尖叫,当然,主要来自于害怕被误伤的侍女们。 婆子左右砍着,无奈砍不到她,她则一转身,让那抱住她的婆子挨了一刀。 “哎哟,不得了了,死人了!” “来人呐!” 一众侍卫围在门口,不知该不该进来。 此时,柳微已经抓起那王妃:“别,别杀我!” “啪——” 清脆一声。 她一巴掌拍下去:“你是王妃吗?让你胡说!冒充王妃,可是大罪!” “啪——” “啪——” “杀了她!来人呐,杀了她!” 等贤王赶来的时候,正好听见这句。 “全部住手!” 喊出这一句,李晏倒是愣住了。 眼前的场景,出乎他的意料。 如妃是出了名的难缠,性子蛮横,李晏不想同她计较,哪怕是心生不悦,撞见她,也只是绕道而行。 而她这次出来带走府内十几个侍卫。 得知此事的他,还在为柳微担忧,她只是一个女子罢了,无论如何,不可能是十几个侍卫的对手。 他并不想柳微受伤。 火急火燎赶来,听见如妃的喊打喊杀,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等他快步进摘星亭,万万没想到……被打的人居然是万金莲。 第588章 强忍住上扬的嘴角。 他看向一只手停在半空的柳微,还没开口,对方先说了话,她一正言辞说着:“贤王你来得正好!这里有个人啊,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冒充王妃!她也不拿个镜子好好照照,像她这样粗鄙之人,怎么可能是会贤王的王妃!” 李晏咳嗽两声,给她使了个眼色。 她收了手,续道:“我听说你有个侧妃,不知哪里冒出个人来冒充你的正妃,你既然来了,就自己处理吧。” “哇”一声。 地上那人哭了起来,双脚还在乱蹬。 “那我先走了。”柳微准备溜走。 李晏还没说话,那哭闹的王妃爬起来,吩咐人把她拿下,周围一众侍卫早散开,侍女婆子跪了一地,并无人敢动一下。 如妃万金莲,她开张双手,自个儿去拦柳微:“你给我站住!” “哇,你看这人多嚣张,被当场逮住还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乡下来的泼妇,真是不知者无畏!” “你说谁是泼妇!”万金莲指着她。 “谁答应谁就是泼妇咯。” 万金莲再次哭起来,一边撒着娇往李晏身边去:“殿下,你看到没有,她,她欺负我!她不光打我,还打我的侍女,我的嬷嬷,这里的人都给她打了个遍!她才是泼妇,她是母夜叉!” 李晏的目光落在万金莲的脸颊上。 看不见巴掌印,却能看见四根手指印,底下跪着的侍女和婆子等人,面露苦涩,她们脸上没有伤,嘴中“哎哟”叫着。 他想起昨日的黎宥谦。 黎宥谦脸上的伤,还有那奇怪的走路姿势,他现在是相信黎宥谦的指控——人,看来还真是她打的。 李晏看了眼柳微,她倒是理直气壮,先前说那些话更是义正辞严。 “你为何在此?”用责备的语气问万金莲:“母妃交代过,近两月不要出府,要是出了差错,你又要去母妃面前告我?” “我……”万金莲红着眼,瞥了眼柳微:“还不是她,我担心,你……” 李晏打断她的话:“回去,本月禁止出府。” 李晏亲自带人送如妃回王府。 其余人都走完了,柳微还在原地站着。 “东家?”石头把毛背心递过来。 她愣愣接住,把毛背心穿在身上。 忍不住“唉”一声。 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属品,一句,禁止出府,一个月都不能离开那座牢笼。 “见过柳公子。” 回过神来,看见面前有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正同她行礼。 眼神往后一扫,看见稍远处的张五黑。 “你是?” “在下姓高,单名一个阳,主子派小的来为柳公子跑腿,处理卖书、贩酒等活儿,从今往后,柳公子便是小的主子。” 说着,男子跪下,对着她磕头,而他身侧的年轻小伙也跟着跪下,两人就这样对着她拜了又拜。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摘星楼?” 高阳将事情大致说了下。 其余事,回去再说。 回去的路上,高管事问了句:“贤王妃那边?” “她找我干架,输了能赖我?” 高管事连连点头:“今后还是得提防着些如妃,她是太妃的侄女。” “太妃?” “贤王的生母。”高管事多加一句:“如妃是慈宁太妃为贤王定下的侧妃。” 返回宣阳坊。 “书坊,不知主子意下何处?” “高管事,今后你同他们一样,喊我‘东家’就成,喊我主子我听不惯,你跟我说话,用‘我’就可以,不用什么小的,高某之类的。” “小的遵命。”高阳笑了一下,续道:“好的,东家。” “印刷线装书,我需要造纸坊和印制堂的场地,另外,需要在平康坊有一间书坊,书坊不一定只有一间,但第一间应该在平康坊……” 书坊这件事不容易,替李砚干活,她都后悔了——显然,极其容易成为炮灰。 答应他之前,没料到他的真实身份是太子。 高度酒的事情,也得安排着走,想要大批量生产就得需要一大块地。 高阳将事情一一记下。 “此外,需要个账房先生。” “东家对账房先生可有要求?” “听话就成。” 印刷线装书和制酒两个板块,需要和食铺等分开。 第461章 有事说事,没事慢走 黎宥谦已落为笑柄。 黎家对于那日的解决方案十分不满,黎家老夫人甚至跑去皇帝面前闹了一番,看在黎老夫人的面子上,皇帝至少得找张家训训话,但没有任何音讯,黎家为表示愤怒,放了话——食盐,涨价。 夜。 一支烛台只剩一小截。 一声叹息。 权衡再三,李砚想不出一个合适的处理方式。 小路子拿着一支新烛进来替换,换了烛,轻声问道:“殿下可要歇息了?” 李砚摇头,一双眼盯着案头重叠起来的一摞奏折,其间并无神采。 “夜里寒气重,殿下不如泡个脚,暖和一些再接着看?” 小路子吩咐人端了木盆进来,他服侍泡脚:“对了,加点浴盐。” 取出一个小罐子,往热水里倒了一些,淡淡的香味便顺腾腾热气上涌,朝着鼻尖而去,清新、淡雅,闻起来似有些咸,里面还有青草的香气。 第589章 仿佛躺在草地上。 没有泥土的腥味,只是一股子清香。 小路子瞅着素白的罐子,嘴中说道:“真是稀奇,这浴盐倒比膳房的细盐还要细上几分,只可惜这不能食用,小路子偷摸着尝了一次,还真是咸的,就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吃……” 原本靠着闭目的李砚,听到这话,睁开了眼:“给我。” 小路子把罐子递过去:“这个?” 手指捏了一小撮盐,搓了搓,果然是细致。 他一下子来了精神:“我倒是不曾发现!” “去年,殿下劳累时,还用过一次这浴盐,用完是觉得舒畅不少。殿下估计是不记得了。” 李砚抬起手来:“我是说细。” “是真的细。” “哪里来的,你叫这玩意儿什么名儿?” “名为浴盐,沐浴的浴,跟那香皂是一起送来的,不过浴盐已经没得卖了,应该是淮安那桃夭铺子出的,后面那铺子关了,长安城内还能见着香皂、洗涤皂,浴盐却是没有。” “桃夭?” “就柳掌柜的铺子。” 当即,李砚是一拍脑门,当真从未注意到这浴盐,他一下子想起另一件事,当时柳微的铺子被查封,其中一项罪名,说得是她私自制盐。 顾不及时辰,李砚连夜出宫。 宣阳坊。 给开门的是孙二,一见着李砚,他立马警惕起来:“怎么,是你?” “有急事。” “你……”孙二也不知说什么,只好开了门让他和冷封进去。 后院。 柳微正在草稿纸上算数,一边往本子上记着数,听见门外有脚步声,也没抬头,就问道:“啥事儿啊?” 没人回答。 反而径直走进来。 芳草惊呼一声:“怎么是你!” 刚解开衣服的芳草,急忙躲到屏风后面去,柳微看向门口喊道:“停下,你们俩怎么随便进女子闺房?” 李砚停住脚步,面带歉意:“抱歉,我,我有急事找你。” 柳微起身往外,两人走到院子中间,孙二和石头在院门口:“你俩睡觉去吧。” 冷封望着屋顶:“那里还有一个。” 她摆摆手:“老张,你也睡去吧。” 其他人都走了,李砚问道:“那个就是张五黑?” “找我有什么事?” “我。” 气氛忽然变得尴尬。 李砚来的路上,一直在想浴盐的事情,没有想起芙蓉苑的事情,在此之前,她应该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此时说话的语气,完全不像昨日。 她是生气了? “对不起。”他往前走近了些,略微低着头:“我不是故意骗你,只是……” “骗我什么?” “不告诉你我的身份。” “噢,这个……”她笑了起来:“跟这个有什么关系?你深夜来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有事咱就说事。对了,今日高管事已经来找过我,事情我已经跟他交代,最近就着手开始做。” 李砚心中堵了起来。 她在笑。 面上的笑容,却不同于昨日。 他能够感觉得出来。 她在刻意疏远他。 “长安的事比较复杂,我只是想挑个合适的机会,再同你说,对不起,你不要生我的气。” 对方主动道歉。 她也不好说什么。 可她心里也觉得不舒服,说不上原因,或许原因太多太复杂,反正就是不舒服。 他道了歉,她依旧不舒服。 柳微看他一眼,示意他跟着去前面正厅里坐着,喊人来烧了炭盆,这才继续问道:“先说正事,找我是什么急事?” 李砚伸手,冷封递过来一个罐子。 她接过罐子,打开一看:“怎么了?” “这可是你铺子里出的浴盐?” “应该是吧?” “应该?” “我那铺子已经关了,是不是我铺子里出来的浴盐,我不敢肯定,而且,长安城内也有洗涤皂和香皂,可能有一些差异,但碰巧,可能做出来也是差不多品质的东西。” “这盐是如何做出来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 “黎家掌管着盐铁使,负责食盐的煎制和贩卖,昨日的事情,黎家老夫人去找父皇闹了一场,已经放出话要涨盐价,别看只是十几个钱的涨幅。” 食盐本来就不便宜。 平民百姓只是吃粗盐,只有大户人家才能吃得上细盐。 而两者之前确实是明显有差别。 不说其他,只说盐涨价,只是涨一点点,就能影响百姓,俗话说民以食为天,干活也不就为了糊口,吃饭不能不放点盐,没有盐,身子所需机能不足。 涨一波价,可以说有些百姓就吃不起盐,就要开始怨恨朝廷,毕竟,食盐控制在皇家手中。 可实际上,如此重要的食盐,偏偏落在了黎家手中。 黎宥谦的爹跟盐还没什么干系,黎尚书管着刑部,所以,昨日,黎宥谦当众人的面直呼京兆府尹的大名,有关系的正是黎老夫人。 黎老夫人娘家在今天津一带,掌管着一大片的制盐场。 “盐,当然得掌握在自己手里。” 李砚无奈点头,祖父留下的烂摊子,他不好评论。 第590章 她也明白,当初一起打天下的兄弟伙们壮大起来,各种利益交织在一起,各种关系盘根错节,如今的皇室想要收拢势力,实在是不容易,有些老人还在,明面上不能过不去。 “所以说,要问我这细盐是怎么捯饬出来的,是吧?” 李砚一个劲儿点头,眼巴巴瞅着她,有几分可怜的模样。 第462章 就是过滤的事儿 她充分理解。 理解他们的难处,不仅是外患,还有内忧。 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 当初,开国皇帝同众兄弟打了天下,皇帝信任兄弟,但这份信任会随着时间消耗,人是有欲望的生物,皇帝只有一个,他才是天底下的至尊所在,弟兄还有他们的弟兄,人多了,想法就多了。 自然,李砚和他的老父亲的路,不好走。 站在那个位置上,他们不得不那么做。 她叹了口气,说道:“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瞬间,李砚的眼中添了神采。 “明日下午,你找人来,我给他讲解怎么制细盐。” “午后去顾府,如何?” 她比了个ok的手势。 他对着也做了个ok,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没问题。”她又做了个送客的手势:“爷,可以走了吗,我事情还多着,慢走不送?” 李砚起身,往外走了几步,回头看她,又看了看四周:“你这院子有些吃紧。” “小?” “嗯。” “那你给我换个宽敞点的呗。” “好。” 她只是随口一说,对方点点头走了。 翌日。 顾府。 第二次来顾府,依旧是那个门卫,男子先开口道:“你今日又来找谁?” “顾公。” “顾公一律不见客。” 门卫态度冷漠,挥手赶她走,如此一番弄得她都内心翻涌:“我上次进去了,你还记得吗?” “上次是你运气好,碰见了夫人,咱们夫人最是心善之人,我今日没接到信儿,说会有人来拜见夫人。” “你的意思是,你们夫人是可怜我,才让我进去?” “我可没这么说,滚滚滚,你赶紧滚一边去!” 从来没遇见过这种门卫。 一时间,她还真是无语到不行,就在这时,里面有人出来。 “怎么回事?” “杨管事。”门卫恭敬行礼:“有个人想闯进来,我正赶她走。” 她就往旁边一站。 当即,那管事神情一变:“柳掌柜!” 门卫重复一嘴:“柳掌柜?” 杨管事叱责道:“你这没有眼力架的!顾公正等柳掌柜进去,特地派我到门口迎接,原来在你这里吃了闭门羹!你还不给我滚开,罚你到厩房清粪!” 门卫一脸委屈,转身就走了。 杨管事连连表示歉意:“这人脑子是一根筋,当真融通不了半分,他说了什么,你千万别往心里去,顾公说他这样也好,谁都混不进来。” 她“哦”一声:“原来是这样。” 杨管事引着她往里走,半路上碰见了顾明澈,正好是在上次相见的地方。 顾明澈向她行礼:“可还安好?” “好着呢!” “那就好。”他微微笑着,随后,朝杨管事说道:“备好的糕点可以送来,我带她过去。” 两人路径花园。 冬日里几乎看不见花,能有几片绿叶就不错,池水当中有不少锦鲤,个头惊人:“这鱼也太大了吧?” “它们才是这宅子真正的主子。”他带她去假山一侧:“连着假山的那边,底部,有一尾很大的鲤鱼,红尾,它喜欢藏在里面。” 在顾凯芝一家搬进这座宅子之前,池子里就有这些锦鲤,最大那一条,连顾凯芝见了也惊讶。 可惜,她今日来没见到。 绕过池塘,走了几分钟,就到顾凯芝的书房,当时里面正在说话。 “……河南府,汴州、魏州等地,秋后尚好,今年冬寒,要是再下几场大雪,将虫卵冻死,来年春夏应是无碍。” “本就天寒,再加上地冻,老百姓的日子要怎么过?” “蝗害不除,来年秋收要如何过?” 里面几人皆是叹气。 顾明澈敲了下门框,捞开帘子,两人往里去。 顾凯芝在里面,身旁是两个中年男子,一侧是李砚,冷封站在角落里。 客套话不多说,直入主题。 从来源分类,盐分为井盐、湖盐、矿盐和海盐,得到食用盐的工序,主要是凿井,涉卤,煎制,以及提纯。 这个时候也有提纯工序,只是相对来说比较简单。 在后世看来简单的一些东西,某个时期,就是很难的一件事,所以不能按照后世的思维来看。 譬如,餐巾纸,吃饭擦嘴,厕所用纸,这种寻常可见,几块钱能买一大包的日用品,要让某个现代人自己去亲手做,对于某些人来说,或许就是很难的一件事。再譬如,汽车,飞机这种交通工具,只要花钱,就可以乘坐,但让谁亲手造一个? 黎家掌握这种制盐技术,并且控制了销售渠道,话语权在他们,皇室当然被动,他们极力想要摆脱这种控制。 “之所以要午后来,因为要准备些东西。” 第591章 “制盐并不难,最主要的步骤,就是过滤。黎家那边使用的应该是淋煎法,最主要的就是复淋草木灰……” 提到“淋煎法”三个字,屋子里几人面色严肃。 仿佛是提到了核心机密。 顾凯芝去看李砚,用眼神跟李砚交流,李砚挤了下眉,同他微摇头,他看了眼顾明澈,后者一脸茫然。 “……不同的原盐,里面含有的微量元素不同,对于人体来说是有毒物质,我们主要目的是去除那些杂质,大概是这样,你们看好……” “第一步,粗盐融水,第二步,过滤,第三步,蒸煮,想要得到更加精细的盐,就多整一些过滤的步骤,说得直白些,就是过滤的事儿……” 关于过滤,需要用到细沙,粗砂,以及活性炭。 “活性炭,可以吸附一些有害物质。” “如何获取活性炭?” “土法子,木柴烧半透,闷灭。” 她一边解释一边演示,最后是等过滤后的盐干透,直到变为细盐。 看见一碟细盐的诞生。 屋子里几人说不出话来,顾明澈用手捏了捏:“手感细腻。” “我尝尝!” “不苦,真不苦!” “哎哟,咸!真咸!” 俩中年男子尝了好几口盐,顾凯芝也用手指去沾了些盐到嘴里,他的声音带着颤:“当真是雪白的细盐啊!” 她看向李砚。 李砚则眼带疑惑:“这样就得到了细盐?” “你要不尝一口?” “我已经闻见了咸味。” 顾凯芝的欣喜之情难以表达,捧着那一碟盐,如同捧着一颗夜明珠,他快步走出书房:“我立即进宫面圣!” 第463章 赏罚分明 宫人疾步往御书房去:“陛下!陛下,顾公求见!” 见宫人如此急迫,桌案后的皇帝,手就是一抖:“出了何事?赶紧,让他进来!” 皇帝坐不住。 等顾凯芝小跑着进来的时候,皇帝已经走到门口,两人差点撞上。 “陛下,你看这是什么?”顾凯芝满怀欣喜。 他怀着捧着什么东西,一只手摁在那东西上。 “这是?” “你看啊,陛下!” 顾凯芝挪开一只手,让那碗碟敞着,里面如雪的细盐只剩下过滤后的一半多点。 其余的都给另外两人,还有路上忍不住又尝了几口的他装进了肚子。 皇帝瞅了眼碗碟,再看着顾凯芝:“顾公,这是何意?” 顾凯芝将碟子往前推:“盐啊,陛下!” “近来是否寝食难安?让御医给你把把脉,开两幅药,拿回去……” 顾凯芝打断他:“陛下,这是刚煎制出来的细盐,我才从府里出来。” 闻言,皇帝一愣。 “你尝尝,当真是细盐,没有一丝的苦涩之味,色白如雪,手感细腻,这可是一等一的好盐呐!” 皇帝拿住碗碟,用手捏了捏,眼中仍是迟疑:“你的意思……这是你府上人煎制出来的细盐?” 顾凯芝摇头又点头。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陛下,细盐是在我府上煎制,但并非我府上之人,就在先前,我得到这细盐,立即往宫里赶,就想着让你看见,让你摸一摸。” “此话当真?” “子砚还在我府上!”顾凯芝“哎哟”一声:“我太着急,没跟太子说上话,他该是还在我府上。” 皇帝用手沾了点盐,舌尖轻轻一舔:“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陛下可还记得,修筑城墙的泥方子?西北的外郭城墙,还有添补堤坝。” “当然记得!你那方子可是大宝贝!” “煎制细盐之人,正是将方子赠与微臣之人!” “噢?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有如此大的本领!”当即,皇帝沉脸:“顾凯芝,你已身居高位,年轻一辈,该提拔就得提拔,大唐的未来还得靠那些年轻人,你可不要独自一人抢了功劳。对你,对朕,对大唐都是没有好处的!” “陛下……你,你可是冤枉我了。” 顾凯芝稍冷静下来,想了想,说道:“那人姓柳,柳公子本是淮安人士,早在淮安时,微臣便认识她,她向微臣献上泥浆的法子,还捯饬出一种线装书,手掌大小,用印刷而成,在淮安,她可是响当当的人物。” “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那首诗可是她所作?” “正是出自她的铺子。” “你送来两坛子酒,烧刀子,是否也是那里来的?” “也是她铺子里的。” “哎呀,这样的人物,怎么不招揽入朝廷?” 顾凯芝露出可惜的神情:“陛下,此柳公子,乃是一位女公子。” 皇帝大惊:“女子?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太子说她为人低调,不喜露风头,泥浆方子的事情这才……” “太子所说?” “她与太子为旧相识。” 皇帝略微一想,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不管怎么说,朕是一个赏罚分明之人,泥浆方子上,就该好好赏赐一番,这样,朕好好想想,等这细盐能大量生产,朕再赏赐她。凯芝,制盐一事上可要谨慎些,尤其是黎家那边。” “微臣省得。” 第592章 “那你再同朕说说,究竟是如何制出的细盐?” 顾凯芝将午后的场景,一一细说,说着就愣住了:“那煎制的物件,却非寻常可见,造型有些稀奇,微臣回去详细再问问。” “爱卿办事,朕一向是最为放心的,那你抓紧着些。”皇帝长舒一口气:“哎,这是朕收到最好的寿礼了。” 顾凯芝起身行礼:“这也是太子殿下的一片心意。” 等顾凯芝出去,皇帝喊来人:“去查查那个柳公子。” 重新回到案桌前,隔了好一阵,一面奏折久久看不完,皇帝盯着外面,自言自语道:“没想到,这小子藏了个人。” 宫内大管事问道:“陛下,可要歇息着?” “走,咱们出宫瞧瞧。” “此时?” “就此时!” 说走就走,当即,皇帝换了普通的衣服,带着秦总管和俩侍卫微服私访。 宫外有个三十出头的男子候着。 “近来城内可有什么趣事?” “西域来的高僧在西市斗法,前几日是文斗,这几日的武斗,陛下可要去瞧瞧?” 秦总管柔声道:“人一多就乱,怕伤着咱们爷。” “此时应该还有些人。对了,城内新开了一家茶楼,在平康坊,名为菊花台,城内公子哥、娘子们都爱去那里,这家茶楼同其他的都不一样,十分有意思。” “哦?” “爷去看了便知,不过,就是不知此时去是否有空的茶间。” 秦大总管诧异:“还会没有茶座?” “这也是不同之处之一,他们不是设置单一的茶座,而是一个个,叫什么来着,主题茶室,一共有九个茶室,每个茶室都不同,其中有几个专为女子设置的茶室,男子还不让进,听说成安公主也去过。” “成安公主也去过?” 皇帝说道:“名为菊花台,蓉儿是个爱菊之人,她自然会去。” “听说里面还有道茶点,名为白毛刺,就是将一朵菊花,搁在油中炸。” “什么?”秦大总管忍不住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这不是暴殄天物?成安公主也是好脾气,没把那茶楼给砸咯!” 皇帝笑起来:“那咱们就去看看那白毛刺!” 男子跟在旁边,继续说道:“万一啊,咱们需要稍等着些,就去……” 秦大总管打断他:“咱们去还需要等着?” 皇帝阻止他:“这也是一种乐趣。让他继续说,你说吧。” 男子点点头:“茶楼隔壁有间铺子,名为云香酥,是这样说的,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扶栏露华浓,这间铺子早茶楼些时日,也就是上月的事,刚开业,那门口排队要买的人,从平康坊排到了宣阳坊!” 皇帝去看秦大总管:“这云香酥,是不是你送来那糕点?” “正是。” “我怎么没听说那诗句,可还有前后诗句?” 秦大总管低头:“奴才不知。” 诗句写在那包装纸外,秦大总管哪里能看见这包装。 第464章 长安志编辑社 皇帝心情大好。 有一阵子没出宫,不曾想多了这么多有意思的东西,直接往平康坊去,路过一间铺子,他被那匾额所吸引:“长安志编辑社?” 皇帝看向男子:“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清楚,好像跟《长安志》有关。” 皇帝往铺子里去。 “不好意思,让让,我快来不及了。” 一学子打扮的年轻人急忙往里挤,一边跟他连连道歉,皇帝让他先进去。 进去是一个柜台。 只见年轻人拿了一卷纸出来,双手递到那柜台上去:“请先帮我登记,我赶着去东市那边。” 柜台后是一个十来岁的小伙子,他皱起眉来:“你前面还有两人。” “实在是抱歉,我有急事,赶着过去。” 一旁走来个少年,拿过那卷纸:“我来。” 小伙子点头:“好的,贾管事。” 见此,皇帝不由得一愣,那少年瞧着不过十二三岁,比那小伙子还要小好几岁,虽然是小,但瞧着倒是沉稳。 年轻学子跟着少年去了另一个柜台。 少年提笔,在展开的纸上一角,登记年轻学子的个人信息,以及投稿编号。 年轻学子连连感谢:“我什么时候能知道是否入选?” “若是入选,下月初,新一期《长安志》发行之时,你自然能看见。” 年轻学子有几分窘迫之意:“那我不是得买上一册?” 少年指向外面:“前面就是兰陵书局,你可去那里买上一册,也可以就在那里翻看,来这里问的人会不少,需要等一阵,每月十日,就能来这个柜台领取你的稿费。” “能领多少稿费?” “几十到上百文不等,具体得看是什么,以及诗词杂文的品质。” 年轻学子匆忙走了。 皇帝仍站在柜台后面,因为他没听懂,柜台后的少年朝他笑着:“你好,请问也是来投稿的吗?” “呃……何为投稿?” 少年取来一册线装本:“这就是咱们的《长安志》,每月出一册子新书,里面有诗词歌赋,散文闲集,你可以看看,要是感兴趣,可以去前面的兰陵书局买一册,要是想投稿,就上这儿来,每月十日能够领取稿费。” 第593章 这时,有人跑进来。 将一册子书摔倒柜台上,大声问道:“《牡丹亭》的后续,到底什么时候出?” “公子请息怒,这后续还没写出来。” “兰陵公子到底什么时候能写出来?你告诉我,兰陵公子到底住在哪里,我要给他送刀子过去!” 旁边有人笑道:“你就不能等他连载完,一口气舒舒服服的看完吗?非得找虐!” “你懂什么?我要等他连载完,出去闲聊,连话都答不上!” 皇帝继续愣着。 《牡丹亭》的后续? 连载? 兰陵公子? 这都是些什么? 他接着看,少年正在安抚那冲起来的人,其他人倒是见怪不怪的模样,屋子里是两个柜台,一左一右,一个立着个“登记处”的木牌,一个挂着“结算稿酬”的牌子,往里面,有几个桌案,后面有人正在翻看一份份“投稿”。 出了编辑社,皇帝立马去了旁边的兰陵书局。 等他再出来的时候,秦大总管怀里抱着一堆书。 一个“嘿嘿”笑的少年将他们送出来:“伯伯你一看就是高级知识分子,学富五车,才高八斗那种,眼光十分独到,最新一期《长安志》有不少劲爆内容,你拿回去慢慢看!这《西厢记》和《桃花扇》你多带几册是相当明智的决定,不仅可以自己看,还可以收藏,另外可以送亲朋好友,这可是近来走亲访友的送礼佳品,绝对的有面子!” 少年对他竖起大大的拇指,笑容灿烂。 皇帝露出满意的笑容。 在里面待了一刻多钟,一串彩虹屁,听得他是身心舒畅。 只有秦大总管盯着自己怀里的书,颇为无语,至于每一册都买六本吗? 少年说:“好事成双,买一册怎么能行?谁没有个三五好友,有好东西就要一同分享,俗话说,三人行必有我师!一同学习,一同进步!来吧,买六册,六六大顺!” 临走。 少年又说:“前面有茶楼,伯伯不妨去品个茶,报我名儿,给你最大的优惠!” 皇帝也“嘿嘿”笑:“你有那么大的面子?” 少年一拍胸脯:“我可是孙悟空,这条街,谁不知我的大名?走,我亲自带你去!” 少年领着皇帝去了茶楼,径直带上二楼的茶室:“伯伯,还有竹和菊室,你想要去哪间?” “那就菊室。” 少年又竖起大拇指:“爱菊之人,皆是淡泊明志之人,不简单啊!” 朝少年的样子,皇帝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你陪我吃会儿茶,如何?” “没问题啊!”少年做了个请的姿势,随后看向后面的管事:“这位可是贵人老爷,你们赶紧把最好的茶水、糕点送上来!” 少年注意到皇帝的手:“伯伯,你是不是肤干?手,有时候还觉得痒,特别是到秋冬时候?” 皇帝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手背干燥得有些脱皮。 “你等等我,我给你拿个好东西!” 少年去楼下柜台拿了俩小罐子上来:“这可是好东西,涂抹到手背上,能够滋润皮肤,减少干燥脱皮,减缓瘙痒等症状,要是配上香皂就更好了,哎呀,下次你来,我送你香皂!” 推销出去了滋润霜,他赶紧引导皇帝去注意茶室的细节,以及去翻看月刊。 出茶楼前,他跑到后面找到管事:“我的提成别忘了啊!” 皇帝回宫的时候,天早就黑了。 今日的所见所闻,令他感到无比震惊,先前他在茶室问少年:“你年纪尚小,怎就如此聪慧?” 不仅是脑袋瓜子转得快。 而且能说会道,反应力极快,懂的东西很多。 少年却说:“还不是国家发展好,国泰,民安,像我这样的普通人,才能有机会一展身手,伯伯,少年强则国强!” 皇帝沉浸在他那句话当中——少年强则国强! 除此之外,还有那编辑社。 印刷线装本的事情,他知道,虽说印刷本跟手抄版比起来,粗糙许多,但天底下多少寒门子弟,他们能读书已然需要花费许多,倘若能降低置书等用品的费用,大唐的学子将更多。 而从开花到结果,需要耗费数年,有无数怀揣报复的学子就倒在了路途之中。 如果他们能有更多的补贴,例如,稿酬,他们就能多撑一日。 皇帝唤来秦大总管:“让太子过来。” 第465章 柳公子 “回陛下,太子殿下尚未回宫。” “现在什么时辰了?” “亥时中。” 皇帝将目光落在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前,摆了摆手:“那就明日……越风可在宫内?让他过来。” 一阵后。 越风行礼后,站在距离皇帝七八步外的地方,双目盯着地面。 “你近来可有出宫?” 听到这话,越风心下一紧,立即跪下:“陛下,越风知罪。” 皇帝“嗯”一声,示意他继续。 越风续道:“太子前几日回来时,越风出去一趟,顺道见了冷封,因为他在西北受了重伤。越风擅离职守,还请陛下赐罪。” “就那一次?” “仅此一次。” “那你可听说,柳公子?” “柳公子?” “子砚去东洲时,是不是你跟着一起去的?” 第594章 “正是。”越风忽然想到什么,他抬头看了一眼上方:“陛下可是说一女子,姓柳,名微?” 皇帝搁在手中的笔:“你站起来,看着我。” 越风应声起身,皇帝让他再往前走了几步,直到烛光洒在他脸上,只要有细微的表情变化,都会被皇帝捕捉到眼中。 皇帝问道:“这个人如何?” 越风正要开口。 皇帝沉声,又来了一句:“说实话。” 越风暗自咋舌,只好实话实说:“当时去丽河附近,见着她跟着一个丫头在山路里,后面遇见了山匪,山匪抓住了我们几人,再后来,她带着那三个山匪下了山,反而去了淮安做买卖。陛下,她就是个做小买卖的商人,不值一提,非要说这个人如何,在奴才眼中,她是一个很会算计,很有心眼的女子,而且不知天高地厚,眼睛长在头顶上。” 在越风口中,柳微自然是一无是处。 将一个“奸商”的形象,描绘得淋漓尽致。 皇帝越听,那眉头拧得越紧。 越风走后。 秦大总管来回信:“陛下让人查的那柳公子,有信儿了,陈总侍亲自去查的。” “让他回去吧。” 秦大总管退出去,才退到门口,又被皇帝喊回去:“让他进来。” 陈总侍是皇帝的侍卫总管,查人这种事原本用不着大材小用,涉及制盐,秦大总管便把事情交给了陈总侍,让他一定不能打草惊蛇。 陈总侍今日在宫中值班,能出去,他倒是乐得跑一趟。 这位“柳公子”却是不好查。 “噢?怎么个不好查。” “她在城中置办了些产业,但并未直接露面,属下猜测她应该是幕后之人。” 皇帝给他个“你继续”的眼神。 “九十月时,长安兴起一种名为‘套餐’的吃食,铺子叫孙二哥的食铺,庖丁是一个叫孙二的男子,短短一月,长安中开了九间这样的食铺,遍布几大坊,属下没吃过,听袁侍卫等人提起过,味道不同于本地菜式,别有一番风。” “一月内开了九家?” “对,皆为同一个名,说是连锁铺。属下觉得这个有点意思,就多打听了下,九家铺子,每一间铺子模样类似,摆放桌椅,用餐碗碟都一样,店伙计身穿一样的衣服,每个铺子的人数也差不多,庖丁、伙计、管事,说是他们有内部晋升制度,表现好的人,能够升为掌管三个铺子的大管事,年底的时候,铺子里的人还能根据这一年的营收分钱。” 那铺子的伙计等人,每人的月钱,比普通铺子要高,每月能轮休,年底还能分钱。 当陈总侍听到这种分钱的好事时,有些羡慕,他们到年底也能分一波钱,那多有盼头? “只是因为风味独特,就能在一月内开九间铺子?” “他们有个特别的法子,套圈和抽奖,套圈类似于投壶,就在铺子外放了些瓶瓶罐罐,凡事能套中的人,就能把套中的物件拿走,抽奖的意思是……能够抽中几百文的优惠券,相当于是白吃,当时吸引了不少人。” “这铺子跟柳公子有什么干系?” “表面上没关系。”陈总侍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续道:“宣阳坊有个铺子,名为云香酥,卖糕点的,这间铺子刚开业,排队的人甚至排到了宣阳坊,据属下了解,这间铺子刚开始时,孙二常常往铺子里去。” “也是他的铺子?” “只说是庖丁,后面有相应的厨娘,这说不上是他的铺子。” “还有了?” “旁边有间茶楼。” 皇帝先说道:“菊花台,朕已经知道,你就说它们之间的干系。” “茶楼原本是许家的,经由张家三公子,他拿到茶楼的契书后转交给了一位柳姓之人,茶楼张开时,黎家大公子前去闹事,当场跟张三公子打了起来。” 皇帝恍然大悟,心想,芙蓉苑的事情原来是这样一回事,这样一理清,觉得黎老夫人真是倚老卖老。 “在此之前,张三公子同黎大公子有过一次冲突,宣阳坊的一间青楼内,他们俩起了争执,当众赛诗。” 皇帝都笑了:“小的时候,朕就看出来了,张家那老三,就是个草包,肚子里没一点墨汁,他还能跟人赛诗?他是不是输得难看,就记恨上了黎家那个?” 陈总侍摇头:“他赢了。” “啊?他怎么赢的?” “说起那晚实在是精彩。黎大公子找了个人来套圈,那人十分厉害,他们打赌谁套得更多,张三公子落了下风,然后也找来个人,后来那人更厉害,黎家公子就中途改了法子,说要一边作诗一边套圈,谁先作出诗来就算赢,结果,张三公子果真作出一首好诗来,他请去的帮手套圈全中!” 陈总侍拿出一张写着《望瀑布》的诗呈上去。 皇帝看后不由得皱眉:“那草包能作出这诗?” “确实是他当场所作。他们二人因为这事结了仇,后面,黎家承办杏园探花宴,宴会上,黎大公子逼张三公子作诗,做不出来就说明《望瀑布》不是他所作。” “他不可能还能作出诗来。朕看了,这诗的确是一首好诗,但朕不信是他所作,是不是他请去帮忙那人所作?” “在探花宴上,张三公子不仅作出诗,而且还是连着两首,当时是以‘菊’为题,要在一炷香之内,做出诗句来。” 第595章 陈总侍又呈上一张纸。 皇帝看后大惊:“这……这第二首,倒真像是他所作!朕记得他不光是个草包,还是个鲁夫,说话做事鲁莽得很,不曾想,如今是有这种变化!” “陛下,张三公子作《望瀑布》,以及杏园两首诗时,那位柳公子同样在场。” 第466章 皇帝想不通 皇帝一下子就明白了。 陈总侍为何说“柳公子”不好查。 就像铺子,明面上并没有她的身影,通过捕捉其间的蛛丝马迹,才能在暗里看见她的痕迹。 例如套圈,张泽易同黎宥谦较量,找去个套圈很厉害的人,同时富有文采,而这个人开了个以“套圈”博起眼球的铺子。 陈总侍补充道:“孙二哥的食铺,每个铺子有个管事,上面有个大管事,管理这三个铺子,而再上面有个总管,此人姓董,茶楼刚开张那些时日,便由这位董管事照料。” 皇帝点头:“所以说,她是幕后之人。” “除此之外,平康坊上开了一家卖杂书的书局,兰陵书局,里面的管事是一个少年,也姓孙,他是那庖丁的三弟。” 皇帝问道:“那隔壁的长安志编辑社?” “陛下知道编辑社?” 皇帝指了下还放在旁边的一摞书。 “那位兰陵公子,没人知道是谁,而两位少年再能干,年纪尚小,阅历不足,属下认为那些杂书和《长安志》非他俩所作。” “看来,那柳公子才是张家老三肚子里的墨汁。” 陈总侍附和:“陛下英明。” 皇帝回想起下午的所见所闻,尤其是那个能说会道的少年,心中还是觉得奇怪。 摸不着头脑。 “那是不是还有个孙老大?” “是有个孙大。跟这几间铺子没干系,他在一个叫长兴镖局的地方。” “那是做什么的?” “替人运送货物。” “三个……”刚开口,皇帝忽然想起越风的话来,他说,她带着三个山匪下山做买卖。 难道……这三个就是那三个山匪? 皇帝立马摇头,那能说会道的少年,从哪里看都不像山匪。 少年强则国强。 哪个山匪能说出这种话来? 皇帝沉默了。 陈总侍发表自己的看法:“陛下,属下未见这位柳公子,却感知他是一位善道之人,善于商道,善于治理之道。” 通过陈总侍的描述,在皇帝面前的柳公子,的确是一位懂得经商的人,而不仅仅是商道,如果那三人真是山匪,他还真懂得如何用人。 不,应是她。 泥浆法子,赠与。 制盐法子,相授。 皇帝想不通。 她图个什么? 作为商人,这些可都是钱,远比那食铺、茶楼要值钱得多得多。 秦大总管说太子回宫了。 皇帝更是不明白——太子将她藏起来作何? 莫非,柳公子同东洲柳家有关? 他联想到了柳瑶。 柳瑶虽为太子妃,作为太子,他应该知道自己不该同她产生感情,因为柳家的事情同样复杂。 太子对柳瑶已经生出情愫? 在太子赶来书房前,皇帝自我脑补了许多,唯一他没想到的是那位柳公子的实际年龄。 他认为这样一个能人,纵使是女子,至少,再年轻也得三十好几,四十也是有可能的,自己儿子才二十多点,两者差距较大,完全不可能有什么其他想法。 然后,太子来了。 李砚向皇帝行礼:“父王安康。” “你上哪里去了?” “儿臣一下午都在顾府,先生可来见了父王?” 皇帝跟他招手,示意他坐下:“制盐的法子,可是那位柳公子所授?” “是。” “她要什么?” 李砚一愣,没立即回答。 皇帝续道:“盐价一涨,她就来了,这其中可有问题?” 李砚没回,只是让人去取东西来。 小路子捧着一罐子来了书房。 “父王,儿臣昨晚用热水泡脚,想起了浴盐。”李砚将素白的罐子递过去。 皇帝揭开盖子,见到里面的盐,伸手去沾了一点,李砚阻止了他:“不可食用。父王,这是浴盐,沐浴时使用的盐,放在浴桶中,能够有效舒缓疲劳。儿臣在昨日泡脚时,想起了这浴盐,这才想起了她。在淮安时,她的铺子出过这种浴盐,后面因为这盐的缘故,铺子给府衙查封了。” “是这样……你怎么不早点……” “父王恕罪,儿臣昨日才想起来。所以这才连夜去找了她,今日,她演示了一遍如何制盐。顾先生走后,儿臣等人向她请教,得知制盐所需的容器,须得专门定制。” “那她要什么?” “她并未提出要何物。” “朕是一个赏罚分明之人,既然有功,就该赏,改日让她进宫,朕亲自问问她。” 皇帝注意着太子的神情。 一向淡定的太子,眼中似闪过几抹慌张。 “怎么,不可?” 李砚起身弯着腰:“并未不可。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她本是个不喜欢出风头之人,要是挣功,大可将泥浆的法子直接献于陛下,而且儿臣请她印线装书……” 第596章 李砚将线装书和烧酒的事情说了。 “倘若进宫,儿臣怕给有心之人得知,会对她不利,毕竟印书之事,绝非小事,城内书坊如此之多,那几家掺在其中,儿臣担心她有危险。” 思前想后。 印书之事,他认为柳微是最适合的,只是其间太多变数,她会面临许多的危险,越靠近皇宫,她会被越多人看见。 末了,皇帝问道:“她可同东洲柳家有关?” 夜里。 柳微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姐,你可是着了风寒?” 她摆摆手:“估计是谁在说我坏话。你先睡吧,我把这里写完。” 芳草见她又要熬夜,心疼道:“早些歇息,明日再接着写吧。” “明日还有明日的事要做。” “有这么忙?咱们可是要开新铺子了?” “宣州那边可有信来?” 芳草摇头:“不曾。也不知道咱们走后,那个人能捯饬出什么来不,我们就该守着他,免得他偷懒。” “要是还没信,过阵子我去趟宣州。” 芳草张了张嘴,没说什么,反而看向她在写的东西:“你这在……画什么?” 她翻起前几页来:“这是我的工厂图纸啊!” 比起餐饮业,零售业更赚钱。 既然搭上了太子这条线,就该好好发展,这两日她在准备大规模投产的事情。 烧刀子属于烈酒,比起淮安,这里的市场更加广阔,虽说酒不好运输,但这里可是条条大路通往的长安。 第467章 打擂台 短短几日,高管事已有两个“工厂”选址,约了一早去看,一个场地较大,在城外,靠近杨二庄,另一个稍小,但在城内以南一带。 要是按照“工厂”来设置,选地理应在城外,考虑到各种人为因素,城内反而更稳当一些,小一点倒是无妨,她看了城南的院子,再去隔壁看了看。 高管事说:“是两家铺子。” 城南的商业体不如城北发达,巷子里这两家铺子,瞧着生意并不是很好。 “能买下来吗?” “能。” “买下来后给我一张地图,院子和铺子间需要打通,具体的我再同你说。” “好。”高管事续道:“账房先生有一位合适之人,不过还须得几日。” 同高管事沟通非常顺畅,她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也不问原由,完全符合她的要求“听话”,而且办事效率很高,目前来看确实不错。 跟高管事分开后,她和石头、张五黑三人往西市去,昨日,芳草说起明日西市的武斗会十分精彩。 路上,张五黑说道:“我曾经去过剑南道一带,剑南烧春很有名,人家制酒的地方可是在山里。” “好山好水出好酒。”她摊手:“我这不是没办法嘛。” “能行吗?” 她拍拍胸脯:“我有精密仪器。” “精密仪器?” “这可是秘密。” 家庭版制酒,一个月就差不多了,再加上提纯的设备,稳定两三个月,升级版烧刀子还是能唬一大片人。 其实制酒的法子,许多人都知道,只是在现在,大多是浊酒或清酒,有葡萄酒,也有药材酒,高度辛辣白酒却是少之又少,主要差别就在提纯上。 说白了,跟那过滤差不多。 快到西市的时候,隔了好远,看见气呼呼一群人。 当头一人,黑着脸,双眼直视前方,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双手紧紧攥着。 她赶紧喊住那人:“雷子,你这是要去跟人拼命?” 鼻子“哼”了一声,雷子抬起胳膊一甩手,指向西市的方向:“那西域胡子口出狂言,我这带着兄弟们让他们长点见识!什么中原病夫,大唐双脚羊,老子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干翻那些西域臊胡子!” “让他们叫爷爷!” 雷子身后有人喊话,好几个大汉跟着囔囔起来。 一行人气势汹汹往西市去。 柳微三人赶紧跟上去。 西市口的位置,原本有一处空地,可以理解为一处广场,平日里,有人在这里玩杂耍,变个戏法之类的,哇哦,此时当真是人满为患,里三层,外三层,围得严严实实。 最近一家茶楼,一家酒店,靠广场的位置,人似乎是贴在了窗户和门上。 再远些的二楼,也有人拉长脖子、眯着眼睛望着。 紧紧跟在雷子一众人身后,柳微三人才顺利挤进擂台的前排。 而此刻。 附近一间茶楼的二层,原本挤满的看客被清走,在侍卫的护送下,一紫衣男子走上看台:“如何?” 有人回道:“回殿下,王大力马上上擂台。” “王大力是何人?” “王大力乃荆州人士,天生力大无穷,人送称号,荆州第一神拳!有了王大力,德赛国那小子不敢再嚣张!” 李晏落座,望着远处,显得有几分紧张。 而他身旁的肆忠,用目光清扫着周围,极快,他的视线落在了人群中的一处。 肆忠的眼睛眯了又眯。 看了一阵,他不由得皱起眉来:“主子,你看那里?” 人群中。 秦总管事已经被挤成肉干,明明的大冬天,他却是满额头的汗水,嗓子都喊得嘶哑,却是追不上被人群挤到前面去的皇帝。 第597章 “陛……爷!爷!” 今日的西市是异样热闹,刚出宫,皇帝得知西市擂台一事,一行人立刻赶往西市,当然咯,后面只能听着些声音,想要看见武斗的场景,只能硬着脑壳往里挤。 秦总管劝说道:“爷,算了吧,这周围还有茶楼、酒肆,咱们上那里,站得高,看得远,不用同这些人挤出一身汗臭来。再说了,人太多,免得有危险。” 皇帝虽然觉得秦总管说得在理,却又觉得可惜,同时还觉得气愤,连着两个勇士,被德赛国的大力士打倒,据说,昨日有一名勇士,竟然被德赛国那人当场打死。 德赛国那人直称:“你们中原人都是病夫!你们大唐的男人都是两脚羊!” 今日就闹热了。 像雷子这样的人,听了都受不了,带着兄弟们就来打擂台。 整个长安的男人都燥热了。 还就不信,没个人能打倒他。 众人呼声最高的正是荆州第一神拳! “来了!来了!他来了!” “荆州第一神拳来了!” “当真是王大力!” “王大力可是一拳能打死一头牛的存在!” 秦大总管拉着皇帝往外面走,人群正好往里面涌,一拉一扯之下,两人就分开了,本来就只带了两个侍卫,两个人哪里抵得过一群人,于是乎,几人都分开了。 秦总管往里挤,却怎么都挤不动,他只好扯开嗓子去喊陈总侍:“老陈,老陈啊,你看着爷!” 挤过去。 挤过来。 皇帝也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他就来到了第一排,旁边有个稍空些的位置,赶紧钻过去,回头一看,此人面色黝黑,身材壮硕,而再旁边一人身材高大。 他俩之间还有个穿着奇怪的女子。 有人挤过来。 皇帝就贴到了那黝黑男子身上,当即,那男子用鼻子“嗯”一声,一双眼直瞪他。 皇帝本能后退,却再次被人群挤过去。 皇帝一侧身,这一次,他被挤得贴到男子的胸膛上,顺带着,踩了一脚那男子。 “哎呀……朕……我,也不是有意的,壮士,你别,别放在心上。” 男子一挡手,将皇帝与旁边的人群隔开,示意他往前走几步。 皇帝忽然有被庇护的感觉。 “这王大力是谁啊?” 皇帝听见身旁女子的声音,他赶紧跟着问了句:“他是谁啊?” 前面的人扭过头来:“荆州神拳王大力啊!” “真有那么厉害吗?” 那面色黝黑的男子却是轻“哼”了一声,同女子说道:“荆州神拳不是他。” “那是谁?” “他老子。” “你认识?” “我跑江湖上的时候,王大力还在她娘兜里吃奶。” 第468章 情况不妙 张五黑所说不假,王大力并非荆州神拳,但是——人家自称荆州第一神拳,也没什么问题,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已经超过了他老子。 “切”一声,张五黑不予评价。 这不是关键。 眼瞅着王大力上擂台,柳微不由得紧张起来:“关键是,他到底怎么样,能打得过那什么大力士不?” “你自己看。” 张五黑暗示着不怎样,她倒是希望他说错了,毕竟这站上去就代表着大唐。 她又着急得往四周望了望,怎么能来点武林门派啥的? 没捕捉到武林人士。 面前有个盯着她看的大伯,眼神之如痴如醉……或许有些夸张,反正看起来像是陷入了回忆,正在透过她看着什么。 她一挥手,甩向擂台:“看那边。” 大伯的双眼,以及脑袋,顺着手转向了擂台。 隔了一刹那,大伯又慢悠悠转了回来,再次看着她。 “大伯,你看什么呢?”心里想的莫不是碰着了变态,正准备让张五黑给他挤出去,对方却来了那么一句。 大伯柔声道:“见着你,像是见着了故人,你长得像我失散多年的闺女。” “这样啊……那你看吧。” 正说话这功夫,对侧擂台,空出一条道来。 众人拉长脖子望去。 只见一外国装扮的男子,在几名侍卫的护送下来到擂台前方,当即,台上的大力士跑下擂台,在那人面前跪下,男子说了几句他们的语言,大力士击打着自己的胸膛。 有人搬了宽凳来,男子坐下,大力士才重返舞台。 大力士得到了鼓舞,嘴中发出“啊”声,对着底下周围群众挑衅,回过身,对着王大力拍打胸膛。 “雷子,那是哪国人啊?” 她问了等于白问,雷子陷入激动亢奋之中,根本听不见她的话。 张五黑不知,石头更是不知。 旁边的大伯却说:“德赛。” 连续打了五天擂台的大力士,正是德赛国的猛将,天寒地冻的季节,人家裸露着上半身,结实的胸膛,一大片上拱的胸大肌,发达的肱二头肌,总之,这就是一位不惧严寒的肌肉型猛男。 而且,人家还有着一颗光秃秃的卤蛋。 泛着明晃晃的油光。 大力士一拍胸,对着王大力啐了一口。 反观对面。 身材壮硕,一脸络腮胡的王大力,比起寻常人,那是绝对的力量级人物,但在大力士面前,络腮胡子底下的他,看起来有几分稚嫩,尤其是那面庞。 第598章 她赶紧摇了下头:“不能只看表面!” 听说前面有人被大力士当场砸死,荆州第一神拳,要是也被干掉,大唐就太丢脸面。 她举起拳头,大喊道:“加油!加油!” 张五黑在旁边说道:“你攒那么大劲儿?” “这不代表着咱们大唐的脸面吗?你我都是大唐人,上不了台,也要出一份力啊!” “他要是不行,我就上。” “别别别。”她一把拉住张五黑的胳膊:“你可是我的心肝宝贝,我不能见着你受一点伤。” 张五黑抽开胳膊:“走走走,你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是没告诉张五黑,为了他,她险些被活埋,好不容易弄出来的一个,怎么能见着他上擂台? 她把注意力拉回擂台上。 大力士v.s.荆州第一神拳王大力。 大力士先行出击,大步上前,对着王大力几个猛拳,王大力闪躲较快,大力士补了个空。 一转身,王大力对着大力士的胳肢窝“邦邦”两拳。 众人正欢呼着。 下一瞬。 大力士却反手抓住王大力,以摔跤的方式,将他狠狠砸在擂台之上。 顷刻间。 四周寂静无声。 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大力士的脚对准了王大力。 “起来啊!” 不知谁叫了一嗓子,也与此同时,一个鲤鱼打挺,王大力错过大力士的脚,一跃而起,对着大力士的后背一阵猛烈击打。 大力士没站稳,退了一步。 然后稳稳站住。 任由王大力怎么打,他都不动,面上反而在笑,好像……像是王大力在给他挠痒痒? 王大力一回肘。 一记手刀砍在大力士右腿膝盖内侧。 当即,大力士单膝跪地。 众人再次响起了呼声:“王大力,王大力,大力出奇迹!” 柳微没跟着兴奋,因为她隐隐觉得……情况不妙啊。 果然。 单膝跪地的大力士,反手一抓,抓住王大力的脚踝,他力气之大,拖拽着,将他横在他的面前。 下一个动作却是死招。 同样一胳膊肘,砸在王大力的胸膛之上。 当即。 王大力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再一次。 四周寂静无声。 大力士起身,拎起王大力,如同拎着一只小鸡仔,将他扔出擂台,众人接住王大力,他却昏死过去。 荆州第一神拳落幕。 大力士在擂台上放声大笑,对面坐着的男子正拍起掌来,大力士在擂台上说着什么,不用翻译,也知道是些讽刺的话语。 “他在说什么?”石头问道。 一旁的大伯,沉着脸回答:“他说大唐男儿都是弱鸡。” “什么?弱鸡!”雷子从前面猛然转过头来,卷起袖子要往前冲:“我去!” 旁边有人拦下他:“雷哥,让我上!” 一个翻身。 身材纤瘦的男子,翻上擂台,他落步轻盈。 瞬间。 柳微盯紧了那男子,她去拉张五黑:“老张,你看这个,是不是还行?” 张五黑不吭声。 她索性挤到前排去,挤在雷子身旁,对着台上大喊:“兄弟,蛇打七寸,击他要害啊!” 不知道台上那位听见没有。 男子对着大力士抱拳,说了句:“长安许三桥!” 这一次,由许三桥先行出击。 前冲两步,原地一弹,飞身至半空。 侧身。 鞭腿。 一腿踩在大力士腹部,一脚踢在胸口,侧身飞转,双脚踩在大力士双肩。 回弹的力道使他后退。 许三桥稳稳落地。 大力士却连着向后退四五步。 众人又是一阵欢呼,在此期间,许三桥再次出击,冲向大力士,对着他的肩甲出砸击,由拳头变为手刀,其中,大力士连着打了十来拳,却没一拳砸到许三桥身上。 许三桥已经绕到大力士身后。 手势变换。 击打大力士的背脊。 许三桥犹如一只灵活的猴子,或许力气不够大,却足够灵敏,下个瞬间,他跳到大力士的后背,胳膊肘对准了他的头颅。 第469章 真正的高手 许三桥的双腿以老树盘根的方式,从后背缠绕到大力士的胸前,与此,他抬起双手,准备从上空砸向大力士的头颅! 大力士左右晃动起来,他一边去扯胸前的双腿。 瞧着身材瘦弱,一双腿却紧紧拽着,像是埋入泥土的老树根,一时间,大力士竟然无法挣脱。 上方的许三桥砸空两次。 就在第三次。 他换胳膊肘下砸。 徒然—— 大力士向前冲好几步。 随即,原地跳起,他居然向后倒下! 猝不及防一招——许三桥来不及抽身离开,一两百斤的重量,将他砸了个结结实实! 一双腿终于松开。 许三桥躺在地上,挣扎着起来。 而此时,大力士已经翻身,他起身就向后冲去,冲向擂台的边缘。 众人不解。 “怎么回事?” “哈哈,难不成,这西域蛮子怕了?” “他冲出擂台边……” 第599章 见此,柳微紧紧皱起眉头,瞬间,她看透了大力士的意图。 她赶紧趴在擂台边缘,朝着许三桥大喊:“起来呐!快点,他要压死你——” 说时迟,那时快! 刹那间。 大力士从擂台边缘往回跑,径直冲到许三桥所在的方位,半空弹跳,身体一斜,他整个人重重往下压! 索性——扑了个空! 许三桥虽没能站起来,却是移动了一些位置。 许三桥仍然在地上。 大力士再次原地跳起,对准许三桥所在的方位,抬起胳膊肘,而这一次,速度太快,许三桥根本来不及离开——大力士的胳膊肘对准许三桥的胸口! 这一下砸下去,许三桥的结果,绝对没有荆州第一神拳的好看! 极有可能,许三桥,当场毙命! 她都忍不住往后挪,不忍见这样一幕发生,而就在这时,有人翻身冲上擂台,那人速度极快,一个翻身,一个拖拽,在大力士砸下时,许三桥被人拖走。 上擂台的正是雷子。 雷子把许三桥拖到一旁,示意底下的人把他抬下去,他看向大力士,一边绕圈走,一边去卷袖子:“我来会会你!” 已连着换了好几人。 再见雷子上去,众人已经不再兴奋。 比起王大力,许三桥,这雷子瞧着都不像习武之人,顶多就是个混混,他能有什么能耐? 大力士爬起来,拍拍自己的胸膛,对着雷子说了一大通。 在场一众基本是听不懂。 可没人开腔,只是继续看着。 雷子绕着他走。 这一走就是十来圈,大力士不耐烦去抓他,却怎么都抓不到,反而被雷子抽了两巴掌,大力士怒气冲天,张开双手,扑向了雷子。 雷子不跑反冲,连着数拳下去,竟是锁喉式。 大力士中招,后退,捂住自己的喉咙。 雷子继续绕着他走。 柳微在这时喊了一句:“他右腿不稳!” 当即,雷子绕到大力士后方,猛踹大力士的右腿膝盖窝。 大力士再次单腿跪地。 雷子准备去踹他的左腿,柳微却注意到大力士的眼神一变。 “右侧腰窝!” 即将靠近左膝盖的时候,雷子变换了方位,就在这时,大力士的拳头变为了鹰抓。 大力士抓空。 雷子的脚踹在大力士的右侧腰窝。 一脚下去。 大力士趴倒在地。 雷子立马跳到他后背上,一手去抓大力士后颈脖子,不知是油还是汗,打滑,抓不住,但他的手对准他的后脑勺,往下砸! 顿时,四周满是欢呼声! 大力士并未受到多大伤害,但这姿势确实侮辱性极强! 大力士猛然一翻身,就把雷子甩出去,雷子刹不住车,又没有可以抓住的东西,直接被甩到擂台边缘。 而没有人想到的却是——下个瞬间,大力士爬起来,抬脚,脚风一扫,袭向擂台边缘的柳微! 大力士的脚砸向她的脸。 柳微根本来不及反应。 就在脚靠近她脸颊之前,一只手,抓住了大力士一只脚。 诡异的姿势。 大力士以抬脚的姿势停在半空。 呼吸间。 只见张五黑脸色一沉。 五指一抓。 手腕一翻。 旋即。 如此壮硕,拥有蛮力的大力士,侧翻倒地。 张五黑松开了手。 可大力士未能立即起身。 雷子在这个时候返回,如虎扑食,对着大力士就是一阵猛击。 大力士脸上开了花。 明显可见大力士移动式,那只脚,就是被张五黑捏过的脚,移动困难,没几下,大力士就躺在了地上。 他嘴中“哇哇”叫喊着。 雷子想要继续,德赛那边的人阻止了他,并将大力士抬走。 期间,柳微收到来自对侧的视线。 那位坐着观战的异族人,他注意到了她,而她正拉着张五黑和石头往外走。 回去的路上,她问张五黑:“你是不是觉得那就是一群孩子打架?” “那可不是,差点误伤我家女娃。”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老张,你现在太幽默了。” “油墨?”张五黑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不油啊?” “我先前是不是话太多了?” “又没说不能讲话。” 柳微三人往回走。 在陈总侍的护送下,皇帝终于挤出了人群,秦总管险些急哭了,见着皇帝就往地上跪,一边去抱他的大腿:“老奴有罪,老奴有罪啊……” 皇帝摆摆手:“好了,赶紧回去。” 几人往西市外走,边走着,皇帝不停往四周张望。 不远处的茶楼。 在肆忠的提示下,贤王躲开那一行人:“陛下怎么来凑这热闹?” 肆忠却低声问道:“德赛国王子,主子是否见上一面?” 贤王皱眉。 微微摇头。 皇帝一行人往回走。 路过光德坊,瞧见“孙二哥的食铺”,皇帝忽然来了兴致,秦总管连忙劝说:“爷啊,外面的食物不放心,万一有着什么,这要奴才如何是好……” 两刻钟后。 第600章 皇帝心满意足离开了食铺,他同陈总侍说道:“这饭菜当真是别有一番风!” 陈总侍点头:“没想到鸡肉能有这种吃法一月内能开九家食铺,果真是有它的道理。” “秦总管,寿辰的时候,请他们那庖丁来做上两道菜式,让那些老家伙们都尝一尝美味。”皇帝看向陈总侍:“对了,先前你可看见,那黑汉子,仅一只手,就伤了那大力士的脚踝?” “属下注意到的,确实是一位高手。” 第470章 陛下召见 皇帝回宫。 得知有人在书房等了一上午。 “又是谁要见朕?” “陛下,是原空师傅。” 皇帝大喜:“原空师傅来了!” 见着原空师傅,皇帝一阵嘘寒问暖,见他只穿着两间单衣服,要赏赐衣物等等给他。 “陛下,天底下还有百姓衣不遮体,尔等实属幸之。” “原空师傅所言极是,眼见天寒地冻,朕该提前施粥才是。” “大唐能有陛下这样的国君,百姓之大福。” 跟原空师傅聊了一阵,皇帝同他说起那送来的物件:“那药王皂已在宫内使用半年多,朕也命人往长安城内各个寺院、道馆送些去,说是有些用处。” “经过两年多的使用,尤其是在治疗之前,用药王皂清理伤口,能有效减少伤口感染。陛下,若是每一位百姓家中都能备上一块药王皂,一定程度上,他们患病的可能性就能降低,而且,这药王皂还能用于军营之中……” “师傅言之有理,朕还不知这药王皂有如此大的用处,等过些时日,先从长安城内开始,每一间药铺、医馆都发上药王皂,让他们告知百姓。” “陛下,百姓若是有个擦伤、摔伤,一般不会去医治,要是去治疗,药铺或医馆会开些药,他们也靠这个赚钱。” “原空师傅可有什么好法子?” 原空师傅建议找个相关部门,免费发放,说起不要钱,自然就能吸引不少人,到时候顺带着科普一些相关知识,这件事就水到渠成,原空师傅近来游走多地,就是为了普及药王皂的事情。 皇帝听后表示赞同:“原空师傅实乃天赋异禀之人,真不知原空师傅如何想出这制作的法子。” 原空师傅却摇头:“这法子实为一位女子赠与我,她还同我说起许多未闻的高超医术,实在是令原空觉如井底之蛙。” “噢?怎样一位女子?” “她恰巧经过天葵寺,能与她相识,着实是一件幸事,只可惜,早几个月去淮安,却没能见到柳施主。” 皇帝一扬眉:“这位女子姓甚名甚?” “她是淮安人士,姓柳,单名一个微。” 皇帝对这位柳公子,可实在是太好奇了。 她曾向顾凯芝献上价值不菲的泥浆法子。 她曾向原空师傅赠于药王皂,讲解医术。 短短几个月内,在长安置办十来间铺子,并且各有特色。 在她的帮助下,张三公子那样的草包,竟然化身为长安新晋才子。 兰陵书局。 《长安志》。 她还同太子是故交。 偏偏,太子还想将她藏起来。 实在是奇怪。 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连原空师傅都对她赞不绝口。 越是如此,皇帝越是觉得要冷静,他不能被牵着鼻子走,至少等制盐的事情确定下来。 顾凯芝上任工部侍郎,近来看着的人多,制盐的事情便由他转交给了另外一人黄文典。 没过两日,黄文典跑来诉苦:“陛下,顾公教那法子,根本就不行嘛,制不出细盐!” “你来找朕做什么,你去找顾凯芝啊!” “他让我来找陛下!” 皇帝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大手一挥:“那……就找能制细盐那人来,秦总管,去找那位柳公子来!” 柳公子正在为工厂的事奔波。 高管事在城南的院子等她,她仨往那边去,路上又碰见了雷子。 跟那日要去打倒西域胡子不同。 雷子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角落里,嘴里叼着根干草,双眼无神望着天空。 整个人看上去有几分失魂落魄。 “雷子?” 他回过神来,见到是她,起身眯了眯眼:“柳大东家。” “你搁这儿干什么?” 雷子“唉”一声,转过身,低着头,拿脚踹着石子儿。 “既然不方便说,那我就先走了,回见。” “柳大东家。”他急忙绕到她面前去,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是这样的,我特地在这儿等你。” “啥事儿,你直说。” 雷子有几分尴尬。 因为前几日打擂台一事,明着是打败了大力士,雷子在长安中名声大噪,但这件事让虎哥不爽,觉得他太出风头,反而给虎哥舔了不少麻烦。 所以说……雷子失业了。 “我没活儿干,还能东西蹭蹭,可我手底下有一堆兄弟,柳大东家,你不是有个长兴镖局嘛,还差人干活不,我那些兄弟,个个是把下力的好手!” “哦……这事儿。” “别人不知,我可晓得,柳大东家在赚钱方面,绝对是这个……”雷子竖起拇指,一双小眼对着她,弯成了月牙:“别人一辈子,顶多腰缠万贯,咱们柳大东家,那是月入万贯,轻轻松松跟玩儿似的。你往后还得开铺子呢,咱们兄弟都是知根知底的,用起来那叫一个放心。” 第601章 “你手底下有多少兄弟?” “不多,就五六个。” “那日你带着人去打擂台,我记得不是有十来号人?” “哎呀,都是找来凑数的,气势不能输嘛。” “许三桥那兄台,可还好?” 雷子眼眸一暗:“还病着。” “走吧,跟我上城南去,晚些时候回去,上茶楼支笔钱,给许三桥瞧病的。” “多谢东家。”雷子跟着走,边走边问道:“东家,从今以后,我那十几号兄弟就都跟着你混了!” 她瞥他一眼。 雷子眯眼“嘿嘿”笑,呈上一串彩虹屁。 同高管事交涉后,她领着雷子四处看看:“都看好了,以后都是你的管辖范围。” 雷子咋舌:“真的假的?” 柳微原本就是这样的设定。 既然要大批量制酒,工人的数量自然就多,人多眼杂,更要有监视人员,在这方面,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雷子。 之前为了稳定食铺,找虎哥专门设了一批人,没事儿就在她几间铺子外溜达,以免有人来闹事,只要不是黎家那种身份,小打小闹的,他们都能解决,而且维持得不错。 在打擂台事情之前,她想的是等场地整得差不多,就去找虎哥要雷子。 她还做好了要散一笔钱出去的准备。 谁知道虎哥直接把人解雇了。 一时间,雷子也找不到活儿干。 这简直就是瞌睡遇到了枕头。 “雷子,我信你。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从今以后,那就是我兄弟,有我一口肉,少不了你和你兄弟。” 雷子感动得热泪盈眶,声音有几分哽咽:“谢东家。” 午后,正打算去吃饭。 有人来寻她。 万万没想到,来人会是顾明澈。 “你怎么来了?” 顾明澈示意她去一旁,低声说道:“陛下召见。” 第471章 进宫 “见我?因为制盐的事?” 顾明澈急忙“嘘”一声,看了眼四周,继续低声道:“除了陛下,不要在其他人面前提这件事,指不定就能掉脑袋。” “就……有那么危险?” 倘若皇室能跳过如今的盐铁使——黎家那边,直接制盐,对于黎家而言就是巨大的损失,涉及到钱,只要牵扯够广,只要数量够大,足以让任何人殒命。 皇室亟需收拢权利。 又碰上皇帝寿辰,这件事尽可能低调,不能让更多的人知晓。 “那为什么喊我去?” 顾明澈摇头:“宫里的人去宣阳坊的宅子找你,宅子里没人,去了几间铺子,都没有你的踪迹。” 宫里人也是不知所措,头一次找人,找了一圈都找不到,只好去了顾府,顾明澈去找太子,从太子那里得知她在城南。 绕了那么大一圈。 她却是敛去眼底的不悦——轻而易举,被人查了个底朝天。 张五黑和石头不能进宫,顾明澈有些担心她,送她去了御书房。 得知皇帝跟大臣开会去了,让她在书房外等等。 顾明澈不好多待,借口去东宫,悄声跟她说:“你先等等。有什么事,让人捎话去太子那边。” 有啥法,等呗。 等就等,关键是皇帝书房不让进,只让在门口站着,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傻站着要等多久,趁小太监不注意,她自己进去搬了个椅子在门口坐着,小太监见了也是没得法。 而就在她进去搬椅子的时候,稍远处,走来几人,当头一人远远瞧见她,忽然,将身子躲在了柱子后。 “王妃,你这是怎么了?” “嘘!小声点!”万金莲躲在柱子后,伸手将丫头拽到后面:“你看,那是谁?” “奴婢看不清。” “回来,别把脑袋冒出去。”万金莲低声说道:“就是那日那个母夜叉!竟然跑到御书房前来了,哼,看我怎么收拾她!” 原本要去御书房请安的贤王侧妃万金莲,换道去了后宫,路上,丫头问道:“王妃,既然是在宫中,咱们为何要躲着她?应该给她点颜色瞧瞧,让她知道谁才是正主!” 另外一个丫头却说道:“你懂得什么?前几日,殿下才将王妃禁足,咱们是万万不能再惹殿下生气,回头,殿下半个月都不来一次!” “那要怎么办?就这样算了?” 万金莲说道:“怎么能算了?我不出手,自然有人出手!” 后宫。 慈宁太妃殿内。 万金莲将手绢摁在眼角,一边去吸鼻子:“母妃,你可不知,那女子就是个母夜叉,殿下要是让那样的女子进王府,从今往后,谁都没个好日子!” 慈宁太妃去拉她的手:“好了好了,别哭了,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 “母妃……”万金莲撒娇般去摇慈宁太妃的手。 “芙蓉苑一事,哀家有所耳闻,不就是个贱妾,随随便便就能找人打发了,你又何必放在心上?” “可是,殿下他……” “好了,既然人在宫中,这事儿哀家知道该如何处置,那你且回去吧。” 慈宁太妃让人送万金莲出去。 身旁嬷嬷提醒道:“那女子是进宫面圣的,此时正在御书房前候着。” “容嬷嬷,你亲自去一趟,让她来慈宁宫拜见哀家。” 第602章 “皇帝那边?” “碍不着什么,让她来就是。” 嬷嬷径直去了御书房。 隔了老远,容嬷嬷便看见个人坐在御书房门口,瞬间,耳旁响起万金莲那些话,心中暗道,如真是个母夜叉。 容嬷嬷走到御书房门口,斜眼撇着她:“你可是姓柳?” 坐着那人依旧坐着。 容嬷嬷见过的人多了,宫中众人,谁见了她不是笑脸相迎,叫她一声容嬷嬷。 想到一会儿要收拾她。 容嬷嬷懒得搭理,问旁边的小太监,小太监点点头。 “起来吧!”容嬷嬷语气中满是鄙夷:“跟我去慈宁宫,太妃要见你。” 柳微却是无动于衷,连看都看不见的模样。 “哟,当真是个混的,你不见太妃,可以,贤王殿下总得见吧?贤王去慈宁宫给太妃请安,顺道说起了你,让你也去拜见拜见。” 对方如此说道,她也没办法,抬起眼皮往外面望了一圈,没看见有人回来。 说实话,她自然是不想去什么慈宁宫。 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慈宁太妃是贤王的生母,如果贤王在那边,她不去又不太好。 她只好起身跟着过去。 容嬷嬷那个脸,本就难看,一出御书房的院子,直接拿鼻子对她出气,故意瞪了她好几眼:“我还以为你是聋子,是个哑巴,看来也不是啊!” 她不说话。 跟着这嬷嬷,以及两个侍女。 皇宫很大,靠徒步,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就能花几十分钟,约莫走了半个小时。 嬷嬷走在前面,先走近一间较为落魄的院子。 她停下来。 刚停下来,就被后面一侍女推了一把:“快点!” “慈宁宫是如此落魄?” 闻言,容嬷嬷倒回来,抬手就要给她个耳巴子:“竟敢侮辱慈宁宫!” 可惜。 容嬷嬷打了个寂寞。 “来啊,把这母夜叉绑起来,今日要替太妃教训这贱蹄子!” 两侍女挡住来路。 与此,院子里冲出几个婆子,个个是神情狰狞,几人早挽上袖子,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模样。 从头到尾,她都淡定着。 先前在御书房门口,顾着形象,不便发作,已免得落人口实,而这声称是太妃身旁的嬷嬷,同样知道在御书房面前不好动手,故意把她带到这里来。 既然如此……别怪她不客气了。 嬷嬷等人的优势,力气大,劣势就是不灵活,这不跟大力士类似? 前两日打擂台的气氛,还在她脑海里回绕,当时看得不过瘾,现在换她一展身手。 容嬷嬷当然不会动手,两个侍女,五个婆子,合计七人,要是换七个侍卫,就得换她躺地上。 十来分钟以后,七人都躺在地上,嘴里直“哎哟”叫唤着。 容嬷嬷指着她:“你,你有本事别走!” “嬷嬷,你可是叫容嬷嬷?” “你要做什么?离我远点!” 她还没下手,容嬷嬷就给吓跑。 见此,她赶紧溜了。 而容嬷嬷刚出来,碰见一队侍卫,她灵机一动:“有贼!那边有个女贼,偷了慈宁太妃的珍珠!” 第472章 阿婆 见那几个最难缠的大臣终于走了,皇帝长舒一口气,看向门口的秦总管:“外面没人了吧?” “回陛下,大臣们都回去了。” 皇帝扔了手中的笔,往长塌走去:“对付这几个老东西,真是要朕的命,且容朕歇歇。” 皇帝闭目养神,迷迷糊糊之际,似乎回到那日出宫的画面,人群拥挤中,他看见了一个侧脸,不自觉推开了秦总管拽着他的手。 又是一阵拥挤。 忽然,一个女子被挤到他身旁。 她转过来脸,对着他笑。 曾经的容颜。 从未如此清晰可见。 那个埋藏在心底的名字,差一点就脱口而出——皇帝猛然睁开眼! “老秦!老秦!” 皇帝急忙找秦总管,门口守着那人往里跑,跨过门槛时竟摔了一跤。 听着重物倒地的闷声,皇帝径直往门口走去:“那柳公子到哪里了?” 秦总管还趴在地上,抬头回答道:“人来了,在御书房侯着,刚刚有人来说,慈宁太妃的人去了御书房,把柳公子请走了。” “你怎么不告诉朕!”皇帝面色一沉,迈步出门槛,不知怎么回事,他也给跘了一脚,回头瞪着那门槛:“赶紧给朕拆了!” 柳公子关乎制盐一事,皇帝生怕她落入其他人手中,虽然是在宫中,只要不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难免会出事。 再者,他从未见过那位柳公子,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这才是最大的难题!只要她有所图,这就能交易! 对方什么都不要,双手奉上价值不菲的制盐方法,倒叫人心生忌惮。 趁着黄文典的机会,他要好好瞧这位柳公子。 皇帝坐上轿子,吩咐人脚步快些。 “快点!” “太妃的珍珠要是找不回来,你们这一帮废物,统统都得完蛋!” “赶紧去抓那女贼!” 容嬷嬷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 院子里趴着一众侍女、婆子,在侍卫冲进来时,她们不约而同指向一侧,说是那女贼翻墙逃跑了。 第603章 侍卫们估计应是慈宁宫的宫女。 不管怎么说,想要逃出皇宫,那可是一件极难的事。 对于柳微而言,她并不是要逃出宫,而是逃回皇帝的御书房而已,早猜到跟容嬷嬷来没好事,却也没能料到她直接吩咐人动手。 既然动了手,谁怕谁,只要站在皇帝面前,害怕的人就是容嬷嬷。 只要跑得够快,麻烦就追不上她。 好在平日有训练的功底,一溜烟儿,身后的声音逐渐变小,瞅见远处有个院子,门口无人看守,粗略一扫,她就往里面跑。 门外没人,但从细节来看,院子是有人住,而且是经常打扫的。 院子里有个阿婆。 她跑进来的时候,阿婆正在院子里散步,往她这边望了下,随即继续走,一边问道:“松韵啊,你去哪里了?” 原地挥了挥手。 阿婆并无反应。 不由得走到阿婆身边,咳嗽两声,轻声问道:“阿婆,我不是松韵。” “阿婆?” 她打量一眼阿婆,穿着普通,身上没有任何配饰,只是抬手时,手腕一只银镯子滑落。 阿婆指着外面:“有人追你?” 忽然听见远处的脚步声。 她只好用着可怜的语气说道:“慈宁太妃非说我偷了她的珍珠,正到处派人抓我。” “你是慈宁太妃的宫女?” 阿婆的声音当中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不悦。 “我不是。谁要给她当宫女、嬷嬷,那都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我也没偷她珍珠。” 阿婆指着屋子的方向,面上带着几分笑:“那你去好好藏着。” 她往屋子里去。 阿婆则往院子外去。 趴在窗台上,只见阿婆站在院子口,外面的人隔了老远就撤走了,连院子都不曾靠近。 阿婆继续在院子里散步。 她跟在阿婆身边:“阿婆,你眼睛是怎么回事?” 她感觉不是看不见,应该是看不清。 “年纪大了,患了眼疾。” “医治不了?” 阿婆摇头:“也无妨,我用不着瞧书,每日走一走,松韵同我讲讲闲话,只要没瞎就成。” “多久了?” “十来年吧,我都习惯了。” “可是……你的世界是一片模糊,看不清,失去多少趣味啊,长安近来新出了个兰陵书局,你可知?里面有许多有意思的杂书。” 阿婆又摇头。 “阿婆,你看着我的手。”她伸出一根手指,搁在阿婆面前:“这是几根手指?” “小丫头,我还没瞎。” “几根?你回答我嘛。” “一根。” 她退后两步,伸出三根手指:“这是几根?” “像是……三根?” “阿婆你别动啊。”她向后又退了十几步:“阿婆,你能看清我的脸吗?是不是只有个脑袋,我一张脸跟着木盆一样,只有个外框,里面什么都没有?” 阿婆笑起来:“原来你是个木盆啊!” “总而言之,阿婆你就是远的看不清,但近的能看清?” “不,有时,近处也看不清。” “你年纪大了,眼距调节功能下降,老花眼就是近的看不清,你这眼疾或许是治不好,可有法子改善。” 阿婆并无心动:“一把年纪了,指不定哪天就入土了,不折腾了。” 阿婆需要一副眼镜。 此时,她的玻璃还没有进展,不敢夸大,只好告辞。 就在她走后不久,一行几人往院子里来。 要是柳微知道,得直呼可惜,快看——前方迎面而来的男子,真是那拥有绝世容颜的原空师傅。 在宫人的带引下,原空师傅来到这间特殊的院子:“施主,别来无恙。” 柳微努力往御书房走。 奈何后宫实在是大,要如何回到原来那个地方? 找个人问问? 神奇的是走了一路,竟没碰见个宫女,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纠结要不要原路返回。 只要朝着一个方向,一直走,一定可以走出去,但这样显得自己有点瓜…… 与此。 东宫那边得知消息,太妃召柳微去慈宁宫。 顾明澈先道:“糟了,她的性子碰上慈宁太妃,必定会受到责罚!” 李砚问道:“贤王今日进了宫?” 小路子回复:“不曾,倒是贤王侧妃今日有进宫,照理,她应是先去御书房问安,再去慈宁宫见太妃。” “越风,你去看看,当心被人发现。” 越风回了一声“是”,却是有几分不情不愿。 第473章 皇帝 越风稍微打听了下,估摸着时间和方向,往一个地方去了,没多久,就见到坐在路边的某人。 “咳咳!” 故意咳嗽两声,引得那人望过来。 他也不靠近,离得稍远,等她跟上。 越风不是很喜欢柳微。 总有些奇怪的想法,干些出格的事情,一句话,就是不规矩,既然来了皇宫,就该规规矩矩,谁能想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要是暴露了太子。 那煎制就是罪大恶极! 柳微看见了他,越风就往御书房的方向去,总隔着一大段距离,根本说不上话,只是不至于丢掉而已。 第604章 跟在身后的柳微也发现了。 起先见着越风,面上一喜,正准备跟他打招呼,人影一下子就蹿走了,就跟被发现的猫一样,每次拐弯,留下一截尾巴影子,那么一晃,消失在眼前。 约莫十分钟。 她竟然见到了熟悉的场景。 再往前几分钟就是御书房。 此时的御书房外,多了不少侍卫,他们像是在找什么,各个面色慌张。 “兄台,你们这是找什么呢?” 答案是找——她。 御书房。 秦大总管暗自舒了口气:“宣柳公子。” 门外的小太监急忙请她进去。 对着皇帝该行什么礼? 一时间想不起来,脚刚迈过门槛,就对着里面抱拳:“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陛下万岁,万万岁!” 四周寂静。 埋着头的她在考虑要不要抬头。 一旁的秦总管呵斥:“大胆!见了陛下还不下跪?” 正要下跪。 膝盖正弯着,感觉上方那人起了身:“你抬起头来。” 她抬头。 对上一双眼。 那眼神……呃,还是那如痴如醉的神情。 心中顿感不妙,可别是那种剧情……她当真是吃不消,如果真是……那她只有撇下一切,往邻国发展去了。 “是你啊!”皇帝满是欣喜,脚步都带着轻快,他指着自己:“是我啊,你还记得吗?” “嗨!”她略显尴尬的打招呼。 秦总管再次呵斥:“没规矩的,见了陛下还不下跪?怎敢直视陛下双目?” “你给我滚出去。”皇帝朝秦总管摆手,又吩咐道:“让御膳房送些好吃的糕点来!你爱吃些什么?” 皇帝看着她,像是见了老家来的亲戚一样热情。 “有没有酥山?” “当然有!我同你说,我这里的酥山是全长安最好的!” “真的假的?” “老秦,赶紧让御膳房送酥山来!” 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皇帝一点都不严肃,反而是一个十分可爱可亲的大伯,除了有时看她眼神有点怪怪的,还真是一个热情的长辈。 “万万没想到,你居然是柳公子。” “柳公子?” “制盐的法子是你献上的吧?” 她“嗯呐”一句,一边吃着酥山,说实话,皇宫里的酥山比在东洲柳府吃的美味许多,或许是更加地道。 “我听说了你不少事,淮安那边的学堂、书坊,还有长安的食铺、茶楼等等,我以为,能懂得如此之多的人,至少,你得是不惑之年,不然也是该而立之后,谁知道你居然……丫头,你多大了?” 这个问题一时难住了她。 “英雄不问出处,年龄不是问题,陛下不用在意这些。” “说得好!那你是如何懂得制盐?” “哦,这事儿……我以前去剑南道,捯饬出一种海酱,里面需要加盐,但当时盐太贵了,我想着自己琢磨琢磨,就琢磨出了细盐。陛下,我只是用于制作海酱,并无其他想法,我知道走私盐是大罪,绝对没有干这些事。再说了,我要是真捯饬私盐,再赚的盆满钵满,用不着来这儿赚那么点辛苦钱,你说是吧?” “你喊我大伯,伯伯都行,喊陛下就见外了啊。” “啊?” “你说得对。你能收留难民,建立学堂,哪里是那些整天钻钱眼子的商人?我信你。” “那陛下今日……大伯今日找我来,这是为了什么?” “你知道近来盐价上涨的事吗?” “听说了些,太子殿下深知人间疾苦,担心百姓吃不上盐,同我说起这事,正好献上了制盐的方子。” “我有个疑惑。” “什么?” “说句实在话,你献给顾凯芝的泥浆法子,还有这制盐法子,能换不少的钱财。你是个机灵的,不可能不知道,你可是有想要之物?” 她明白皇帝的意思,略微一想说道:“一个家,有几个兄弟姐妹,有倆关系好,有俩不太好,总有些磕磕碰碰,但总的来说,既然是一家人,就希望这个家好。要吵架,关起门来吵吵几句,打开门就是和睦一家人。大伯,我觉得如今的大唐还是挺好的,国泰民安,如果能献上一份力,自然是尽力而为,况且,你说的那些法子只是举手之劳。我不图回报。哪怕是你不召见我,没有任何关系,再说了,你不见我,我也进不来宫里。” “我也说句实话,你们能坐上这个位置,实在是不容易,几辈人的心血在里面。” “别人只看见你们享受了什么,拥有了什么,却不知你们寝食难安,不知你们殚精竭虑,不知你们夜不能眠,不知道你们为了国泰民安四个字,做出了怎么样的努力。” 其实,说句掉脑袋的话,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谁坐这个位置都没关系,只要天下太平,只要他们能有饭吃,不过于受压迫即可——这句话,她不敢当着皇帝说。 只是将心比心,笼统“知道”人家很难。 一席话,说得皇帝是红了眼眶。 “真没关系,我啥都不图,只愿咱们大唐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皇帝伯伯平安健康,再开心一点就好啦!” 皇帝哽咽起来:“没想到……你,你如此理解我的不易。” 第605章 “没关系啊,吃点瓜子,累了就找我陪你聊聊,人生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对了,还是那句话,迈不过去的是坎,迈过去,那就是门。” “你竟是如此有大智慧的人。只可惜,你是个女子,要是个男子该多好,为国效力……” 她打断皇帝:“陛下,只有男子可以为国效力吗?像我这样的女子,只能在家绣花吗?不,我们一样可以为国效力,为国锦上添花!” 第474章 赏赐 皇帝连说几个“好”,忽然眉头一皱,神情忧愁起来:“子砚同我说,要你去办印刷之事,其中牵扯到几方的利益,你可知晓?” 皇帝所有的顾虑,高管事已跟她说明,而这种事已不是第一次经历。 尚在淮安时,推出印刷本,开连锁书坊,已经涉及到许多人的利益,尤其是当地的传统书坊业,毕竟传统书坊基本是手抄本。 印刷本可以说是横空出世的颠覆式产品。 放眼历史长河,其实只是一种必然趋势。 皇帝提到的牵扯几方利益,其中,包括了黎家、许家等,不管有没有他们,她必然要去做。 “印刷本虽不如手抄本精致,但胜在便捷,价格再低上一些,学子们便能人手一本,对于他们的学业,对于咱们大唐的读书氛围而言,将会更上一层台阶。中原有着悠久的历史,丰富的文化传承,印刷本的推广,实则是一种必然的趋势,哪怕没有我柳微,也会有人其他人去办,很荣幸,陛下能给我一个这样的机会。” 听到她这一席话。 皇帝更是感慨万千。 有些事,很难,尽管难,却始终要有人去做,而她甘为孺子牛。 要知道朝堂之上,换作其他人,许多人还躲在龟壳之中。 从心底涌出的情感,莫名的,皇帝并不想她去做这样一件事,因为代表着危险,明知这样的危险,她却说得如此坦然,反让皇帝心中满是惆怅,到底该不该让她去? “陛下可有其他顾虑?” “朕……” 皇帝久久没说出话来。 “哎呀,担忧什么啊?”她凑近了,拍了拍皇帝的肩膀,笑出声来:“我都不怕,你还能怕了?大不了,你多给我点好处得了,我也不是个贪婪之人,大伯你随便发两座金山、银山什么的就得了!” 皇帝也笑了,指着她说道:“这才是商人的本性。” 皇帝找她来,原本是为了制盐一事,整个制盐的流程,她已经详细交给了顾凯芝,以及他带着的两个中年男子,但现在又转给了另外一人,具体职位不知,只知他叫黄文典,五十多点,动手能力低,偏偏非要自个儿捯饬。 刚开始还顾着点颜面,后面实在是忍受不了黄文典的臭脾气:“黄公,俗话说术业有专攻,你在其他方面有造诣,在这个方面是真的不行,既然如此,咱们不如换个能行的来,以免耽误各自的时间,怎么样?” 黄文典表示:“我可以!” “你可以个毛线!这个地方我讲了好多次了,没有十次也有八次,就你这榆木脑袋,还要我讲二十次,三十次吗?我告诉你,我一个字都不会再讲,你搞不清楚就去找顾凯芝,你又不是三岁,我又不是你的老师!” 她扔东西就要走人。 黄文典却是软了语气:“我确实是年纪大了些,你,你再同我说一遍,好不好?” 她看向窗外。 有人正站在外面看热闹——也不戳破,皇帝是专门把这人派来折磨她。 算了——谁让皇帝赐了一座宅子给她呢? 教授完制盐的具体流程,已经琢磨出改良的方法,她就出宫了,第二日,已有人带她去看新宅子。 位于东市以北,长安城内的高档住宅区。 张府就在附近。 “姐,你什么时候买的新宅子?” 芳草想问的是哪里来的钱,账上可没动过,他们现在能买得起这样的宅子,可这不是一笔小钱,而且有钱不一定能住得起。 “马上要打工了,老板发的员工福利。” “打工?” “给人当伙计。” “你为什么要给人当伙计啊?” 一根手指戳到芳草脑门上去:“想给他当伙计的人,海着去了,我能给他当伙计,那是一种荣幸。” 芳草的嘴噘得老高:“谁啊?” 她低声说道:“皇帝。” “啊?” “你别大惊小怪的啊,再说了……”她看向走在前面带路的人,说道:“有我给他打工,那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这宅子跟我赚的来说只是毛毛雨罢了。” 钱不是大不了的。 关键在于这一份殊荣——代表着身份。 见到宅子,芳草忍不住在她耳边嘀咕:“这跟柳府有得比吧?” 自然是没得比。 只是比起他们住过的所有宅子,郑家鬼宅,以及宣阳坊的小院子,这里面积更大,更加气派,当然咯,跟什么张府、黎府比起来,就是小家碧玉了。 宅子前的街面宽敞、洁净,这附近比较安静,因为成安公主的府邸就在旁边。 柳微和芳草先去看了宅子,张五黑跟石头俩人跟着,其余人在午后来了,众人都惊呆了,孙小猴以最快的速度跑了一圈,回来气喘呼呼说道:“天呐,居然有马厩,咱们可连马都没有!东家,是不是该买马了,还有牛,咱也整个牛车?” 第606章 孙大道:“后面有个院子,还有专门的木桩子,刀枪棍棒什么都有!” 孙二道:“我,我从来没见过,见过这么大的厨房,火房里有三个灶台!” 贾碧云道:“这座宅子是前朝一位武将所住,一直无人居住,却修缮得当,主厅一侧是议事厅,另一侧是花厅,花厅外连着花园……” 今后,每个人都有自己单独的房间,芳草,张五黑,石头,孙大,孙二,孙小猴,贾碧云,小黑,大勇,董管事和囡囡。 明日正是个好日子,百事不忌。 众人一大早就搬家。 隔壁长安公主府内。 “搬来的是何人?” “说是柳公子,陛下亲自赏赐的府邸。” “陛下赏赐?” 稍远处的贤王府内。 肆忠说道:“昨日赏赐的府邸,今日一早,他们就搬了进去,陛下赏赐的原因,暂且不得而知,只知前日她去了一趟宫中。侧妃前日也去了宫中,她去慈宁宫向太妃请安,随后不久,容嬷嬷亲自带人去了御书房,将她带走,听闻,后宫出了一名女贼,偷窃了太妃的珍珠。” 张府内。 张泽易近来被禁足,他翘着二郎腿一边嗑瓜子:“近来有没有什么趣事儿啊?” “公子,旁边那空宅子,今日一早有人搬了进去。” 张泽易扔了一把瓜子出去:“这是趣事儿吗?” “公子,你怎么没问搬进去的是何人啊?” “关我屁事!” 小厮嘴角一抽抽,续道:“搬进去的正是你师傅啊。” 第475章 把人带来就好 张泽易没什么反应:“我哪里来什么师傅?没趣事儿就没趣事儿,你瞎在这说些什么,滚滚滚,别在这儿烦我!” “哎哟,公子怎么忘了,小的说的是那位柳公子啊,她搬进宅子去了。” “此话当真?” “小的亲眼所见!” 张泽易一蹦而起:“那你给我打个掩护,我溜出去看看!把门关上,谁来都不见,就说我脑袋疼!” 已经在张府关了好一阵,张夫人都以为自己儿子自闭,从小厮那里得知他又溜出去了,张夫人长舒一口气:“总归是正常了。” 旁边的嬷嬷问道:“夫人,主子不是说别让他跟那女子来往吗?” “总比跟蓬莱县主有关系的好。”张夫人冷哼一声:“上次芙蓉苑一事,她可是凉了我儿的心,易儿待她那般好,她却质疑他,污蔑他,当真是一片苦心,喂了白眼狼。” “夫人说得是,可是,似乎那女子同贤王有什么干系。” 张夫人摆手:“易儿愿意同谁来往,他就同谁来往。依我看,易儿正是该同那女子来往,你看他们来往后,易儿转了性子,连诗词也会了。” 张泽易跑出张府,径直向着那宅子去,门上还没挂匾额,门半敞开着。 左右没看见人,他就走了进去。 路上碰见了贾碧云:“张公子安好,你可是来咱们东家?” 贾碧云领着张泽易主院子去。 柳微正在收拾她的几箱子资料,以及瓶瓶罐罐。 “这是何物,瞧着倒是稀罕?” “别碰,赶紧给我放下!” 张泽易反而不放,举得高高的:“哎哟喂,几日不见,怎么变得如此小气啦?” “那可是吃饭的家伙,你赶紧给我放下来。” 她要去拿,却够不着,张泽易比他高不少:“你多大了,怎么还在长个儿?” “回头说我欺负你,拿去吧,小不点。” “什么小不点?” “你是我的小不点妹妹。” “谁是你妹妹?”她瞪他两眼:“你来干嘛?” “听说你搬家了?” “你从哪儿听说的?” “我家小厮同我说的,说他亲眼看见你一早搬了进来,我这不赶紧来了吗?哎呀,忘记给你带一份乔迁之礼,说吧,你想要什么?” 一时间,她没说话,怎么连张家小厮都知道她搬过来了? “你住在这里真好啊,以后,我就可以常来找你玩了?” “哪里有空同你玩。” “我帮你,你一会儿空了同我玩。” 从来不知张泽易如此烦人,或许是关久了,就他一人,就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当然,他还留在这里吃饭。 孙二做了一桌子好菜,看得张泽易目瞪口呆:“哇,这是什么啊,红彤彤的鱼吗?噢,叫鲤鱼跳龙门啊!哎呀,好好吃,香脆又可口,酸酸甜甜的!一会儿再给我整一份啊,我带回去给我阿母吃!” “你不是说你偷溜出来的吗?” “没关系啊,就说是我亲手做的!” 孙二给张泽易缠得莫法,又做了一道鲤鱼跳龙门,张泽易怕凉了,飞快跑回张府,正好碰见他们一家子吃饭。 张老爹一把甩了筷子:“逆子!你打哪儿来!” 张泽易脖子一偏,却是往他母亲那边去:“阿母,儿子亲手给你做了一道美食,趁热,赶紧吃,这可是天底下最美味的美味啊!” 揭开食盒。 当即是热腾腾的香气,酸甜之感铺面而来。 “儿子知道阿母最喜欢吃酸甜口,这个叫作鲤鱼跳龙门,对了,阿哥也吃,吃了早日飞黄腾达!” 第607章 “刚出来的时候是脆脆的,现在可能有点软了……” 张夫人热泪盈眶:“易儿是最疼为娘的一个,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我。” 确实是香气四溢,确实是味道不错,连张老爹也夹了两筷子。 张择端问道:“三弟,你这是上哪儿买的,从未见过啊?” “上哪儿能买着啊,这是我从……我亲手做的啊!” 张泽希说道:“没点文采也没关系,学一门手艺,今后做个庖丁也不错,起码饿不死。” 张泽易起身就走了。 张夫人连连喊他,他根本就听不见。 径直回了自己院子。 连鞋都没脱,钻进被窝里。 迷迷糊糊一晚上。 梦里,他换身为一名庖丁,在厨房里忙碌,不知怎么回事,下一幕却满是火光——他把厨房给烧起来啦? 第二天一早,他又跑去找柳微。 柳微在更早些时候就出去了,其他人也没给他说她去了哪里,他就去找孙二,黏在他身后:“孙二哥,你有手艺,我有钱,咱们一起在长安开个食铺,包赚啊!大铺子,有好几层楼那种,让你当大管事,怎么样?” 孙二没空搭理他。 皇帝寿辰前几日,他接到指令,让他到时候进宫准备一道菜。 “这……我,我要咋整啊?我也不会做什么菜,这要是没做好,是不是得掉脑袋?” 孙小猴满脸羡慕:“二哥,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孙家往上好几代,孙二,居然是第一个进皇宫的。 几人一片兴奋当中,董吴沉声道:“这事确实是不简单,一个不留心,就得被罚,被罚还是轻的,万一碰见些什么其他事……” 一盆冷水浇下。 大家都沉默了。 董吴所说确实是那么一回事,他们只是普通百姓,根本不懂宫里的规矩,要是有什么没注意到的事情,保不住就能轻而易举丢掉小命。 怎么办? 众人只好等柳微回来。 “东家,你,你说我去不去啊?” “干嘛不去啊?”回头,就可以在食铺外拉个横幅,以做宣传。 “那去做什么菜啊?东家,你同我一路去吗?” 柳微也收到了帖子。 宫里人亲自送来的,邀请她去参加皇帝的寿辰——皇帝说,什么都别带啊,把人带来就好! 得知皇帝让柳微也去寿宴。 李砚站在窗前,久久,没有移动半步。 不知过了多久,他喊来小路子:“那日在宫内,父王对她是什么反应?” “听秦总管的口气,陛下待她很是不同,甚至于见到陛下不曾下跪,陛下反而让秦总管赶紧送去点心,他们在御书房内谈了许久,期间,陛下的笑声传出多次,陛下赏赐了一座宅院,吩咐人送去了不少物件。” 第476章 千秋寿宴 只是一座宅院而已。 有什么大不了? 在有些眼中,却是一种信号。 皇帝赏赐一座宅院,门前挂着“柳宅”二字,要知道这个坊,基本上都是什么“府”,张府,周府,甚至是公主府等等,一个什么“宅”,又是皇帝所赐,不免惹人遐想——这是什么身份? 已有人打听到主人是一位年轻且貌美的女子。 顷刻间。 各种版本开始流传。 其中票数最高的说法:“一心扑在事业上的老皇帝,终于凡心涌动,欲与一位出身普通的女子,牵手夕阳之春?” 流言蜚语没能传进柳微的耳朵里。 换上一身新作的胡服,外面披着件披风,她拉紧鞋带出了门。 出门前,芳草还问她怎么没穿毛背心,哎,正式场合尽量低调吧。 其实,她有一丢丢的尴尬。 去参加皇帝生日派对的那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她也是有脑袋有脸面的人,但比起那些人,她实在是太渺小,一会儿往哪儿坐都不知道,一大早就去,至少得吃了午饭后再回来。 不知道这一上午是否难熬。 走着走着,“尴尬”消散了好几分,张五黑担心她,送她一路到皇宫外。 “约莫午后就出来了,你去东市溜达溜达,吃点什么好吃的,然后来接我啊!” 张五黑“嗯”一声。 对了,孙二不是从正门进,天还没亮,他人就得进宫准备了,只是一道菜而已,孙二紧张得连着两晚睡不着觉,庖丁倒是允许带一位助手,他选择了那柴家娘子。 柳微笑而不语。 宫门前。 所有人该下马的下马,该下车的下车,一一接受检查,交出身上的利器,再交上参加宴会的帖子。 这种高级宴会,宫门前负责迎接的宫人,全都是人精,不可能不认识人,什么帖子只是用来分辨外国来使罢了。 宫人查看后,正将帖子递回来。 耳旁响起一道声响:“且慢!” 侧脸一瞅。 好家伙。 又是他。 黎宥谦大步流星走来,恶狠狠看着她,目光中带着阴鸷:“你是个什么玩意儿?怎么哪里都有你?” 这话正是她想说的。 怎么哪里都有他啊? 今日的场合,实在是不想惹事,更不想被谁关注,能低调尽量低调,当然咯,不进去应该是最好的。 第608章 皇帝喊她来,应该只是喊她来凑个热闹,人家是一片好心,也是想热闹热闹,她理解,如果进去会有麻烦,她干脆选择不进去。 此时见到黎宥谦,她觉得应该可以不进去了。 忍一忍。 她低头不说话,假装听不见黎宥谦的话。 “你居然敢无视我!” “你真把自己当个人物?” “我告诉你,你就是一坨屎!” “老子迟早要弄死你!” 她没忍住,飘了一句出去:“我要是一坨屎,你就是一只苍蝇。” “你说什么?!” “我没说话啊?” “你明明说了!” “我真没说话!你耳边是不是有苍蝇啊,嗡嗡作响,要不就是你幻听了!” 黎宥谦只觉得血气上涌,上次的事情,他一辈子都忘不了,他发誓一定要弄死她,而且是死得难看那种,此时在宫前,不方便下手。 他看向宫人:“你们在皇宫当差,办事情要仔细,别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放进宫,要是出了岔子,你们十个脑袋都不够掉!” 宫人低头连说好几个“是”。 “你们还站着干什么?不赶紧把她赶走!堵在这里像什么话,其他人不进去了吗?” 宫人哭着脸:“黎公子,她……拿的是寿宴的帖子。” “帖子指不定是她从哪里捡来的,再说了,你们认识她吗?” 宫人有几分迟疑。 黎宥谦立即招呼侍卫:“来人,把她赶出去!” 侍卫上前。 “皇帝寿辰,还有人敢拿着假帖子,往里面去?”说着,她往一侧望去:“如今这黎大公子都掌管整个皇宫了,不得了,真是不得了,既然我这是假帖子,那我走就是了。” “赶紧滚!再不走,一定把你抓起来!” 黎宥谦嚣张至极,旁边还有人要去,却没有一人敢说话。 而她正要走。 有人往这边快步走来,沉声问宫人:“怎么回事?” 宫人只好说:“黎大公子说她拿的是假帖子。” “放肆。”男子没看其他人,对着宫人叱责道:“这帖子上可有周公落笔,你看了那么多帖子,连周公的笔迹都不认得了吗?” “陈总侍,奴才……” “睁大你的狗眼瞧瞧,这位可是柳公子,陛下亲自邀请的人!” 一众宫人纷纷跪下。 男子说完,朝着柳微做了个“请”的手势:“柳公子,请随我来。” 全程,这位陈总侍忽略黎宥谦,示意她往里去。 她往里走,一边瞥了眼黎宥谦,他正铁青着一张脸。 等她进去。 黎宥谦再看其他人,指着身旁的人骂了一阵,才迈腿往里走。 他才不信什么皇帝亲自邀请的说法。 她不过是认识陈总侍而已。 既然她非得进来,一会儿别怪他不客气,总能逮着机会收拾她。 柳微并不认识陈总侍。 陈总侍并未自我介绍,带她走了一截,说道他还有事要办就先走了。 “多谢陈总侍。” 陈总侍点点头走开了。 回到宫门附近,有人凑到他身旁去:“刚才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黎大公子找茬不让那女子进,你为什么帮忙出头?” “我不是帮忙出头。” “那是什么?” 陈总侍不回答。 男子猜到些什么,低声问道:“那个女子是什么身份?” “前阵子,你不是说什么孙二哥食铺的饭菜好吃,她是真正的东家。” “是她啊……瞧着不像啊,她只是个食铺的东家?” “陛下前几日赏了一座宅院。” “原来是她!”男子赶紧合上嘴:“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我明白你为什么宁愿得罪黎大公子,也要替她出头了。”男子往宫内方向一指:“保不准这位是今后宫里的,皇后去世已好几年,后宫来来去去就那几个,我都瞧厌烦了。” 陈总侍瞪他两眼:“我瞧你是活得不耐烦。” 第477章 相见应不识 宫内已然上下一新。 有石墩的地方都系着红绸花,有门楼的地方都挂着红灯笼,瞧着十分喜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太子成亲。 太子…… 自从上次在顾府见过李砚,便没再见,她也忙印书和制酒的事,一时间没工夫去想其他。 原本见着闹热的一份新奇,忽然消失,放眼环顾四周,宫墙高耸,巍峨如山,寻常鸟儿难以飞越之地,进得来,却出不去。 忍不住叹息一声,这样也好。 正慢悠悠走着,有人在后面叫着什么。 “阿姐?” “阿姐,你等等我……” 先是一阵喘希声,再回头,只见一个胖乎乎的身影快速移动着。 胖是胖了些,速度还是不低。 追上来的正是曲悠然:“阿姐,你也来陛下寿宴了吗?” 她还没开口,对方红着脸低下头:“阿姐,你还记得我吗?” “曲悠然。” 曲悠然抬起圆盘一样的脸来,用一双圆溜溜的黝黑透亮的眼,看着她:“是张三哥哥同你说的吗?” 她点头:“是呢,他说上次的事多亏着你帮忙,没想到你是如此勇敢的一个女子。” 第609章 原本红彤彤的脸颊,此时跟染了胭脂无二。 曲悠然咬了咬嘴唇,垂下脸去没说话。 她问道:“怎么,就你自己吗?” “阿母在后面,让我先走着些。”她往后瞧了眼,低声说道:“她要同那些夫人说话,带着我不便,正好,我也不喜欢那些个夫人。” “为什么啊?” “她们表面上笑嘻嘻,背地里会说我。”曲悠然微微嘟嘴:“说我是牢丸。” 牢丸指的是汤圆。 “小牢丸?听着挺可爱的。” “可爱?” “圆滚滚的,多有福气啊?谁都喜爱牢丸呢,软软糯糯,香甜可口,那可不是可爱得紧?” 曲悠然摇摇头:“你说可爱,那是你觉得可爱,她们可不是呢,就是说我胖,胖得紧!” “我见过你阿母,她倒是不胖,难道你随你阿爹的身形?” “不是。”曲悠然说起她小时候来:“幼时在西北,我阿母没有奶水,怕我饿着,就给我找了驼奶,我是骆驼阿母奶大的呢!打小就胖乎乎的,后面来了长安,不习惯,就喜欢吃肉,越吃越胖……我阿母现在不准我吃肉,只能吃些饼子和蔬菜,有的时候一整天都不能吃一片肉。” “那你平时动一动吗?走路,散步,跑步?” “阿母让我别乱动,动得多,吃得就多。” 这逻辑……也是没谁了。 “阿姐,往这边走,咱们要去同庆殿,陛下在那边接待外史。” 曲悠然跟她说起今日宴会的流程。 皇帝一早就会在同庆殿,接待国外来庆祝的使者,以及本国大臣,大家祝贺几句,纷纷送上自己精心准备的寿礼,然后就该到中午,既然送了礼,皇帝也回一份午宴,同时,会有教坊司准备的节目,大概到下午三四点,宴会就散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要到三四点啊? 她前面还同张五黑说午后就差不多了。 这天又冷,希望他别傻乎乎的站着等一下午。 往同庆殿走着,她注意到后面来了一群人,阵势较大,众人拥护着一年轻男子。 而那男子,她还记得,正是打擂台那日,坐在德赛国大力士一侧的人。 “你在看德赛国王子吗?”曲悠然问道。 “最前面那个,青色衣服那个,他是德赛国王子?” “对,他是德赛国王子,叫作哈萨克。” 说起德赛国,曲悠然给她解释了一番具体位置,她整不明白,大概就在后世的某某斯坦附近。 “还来了个博思国王子呢,似乎是有事求陛下。” “博思国?” “德赛国再往西。” 她在嘴里念叨一阵“博思博思”,忽然眼前一亮:“波斯?” 还有一些外史,里面有一半的人,曲悠然竟然都认得,她不由得感叹:“你怎么都认识啊?” “我阿爹教我的,他说得知己知彼。” “那个,你认识吗?”她示意她看向另一侧,稍远处,来了一行人,戴着黑色面罩,其中一个她有些眼熟,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不认识,不过……他们应该是卡拉迪亚国的人。” “卡拉迪亚?”她又重复念叨好几遍,没能通过语音破译出相关线索。 一行只有七八个,皆是男子,身穿黑色袍杉,一张脸只露出一双眼来。 几个男子身形偏瘦,目光如炬,看着四周像是在侦查环境,其中一人的眼神似苍鹰,那是一名老者。 她赶紧收回视线。 因为她注意到那一行最后一人,当时去富州的路上,曾碰见这人,他帮过她,但是……那伙人当时要对李砚不利。 她得去提醒李砚。 不知道他们后面查出来没有,毕竟,李砚当时昏迷,而冷封受了重伤。 “你知道太子在哪里吗?” “太子……”曲悠然愣了一下,随即看向一侧:“在那里啊,旁边是未来太子妃,她好美啊……阿姐,你也好美的……” 曲悠然刚回头,只见柳微没在身旁。 她正往那边去。 “阿姐,你要过去?” 曲悠然跟了两步,只见柳微停在半路上。 柳微像是傻愣着。 而太子同未来太子妃正说笑着走过,曲悠然侧身行礼,等她抬起头来,又不见柳微去了哪里。 “人呢?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 柳微一转身就快步走远。 这里人多,谁知道谁。 她还想着去提醒李砚,一回头看见他同柳瑶说笑,当时,他明明刚回头,正好看见她,两人四目相对。 下一瞬。 他转过头去。 像是根本没看见她一样。 或许,只是看见个宫人而已。 他在柳瑶身旁说着什么,紧着,两人往同庆殿内去,就从她面前而过。 行吧。 相见应不识。 本该是不是滋味。 却感觉有人在看她,回身,扫了一圈,见着那个身披黑纱的男子,从露出的一截面部来看,应该是一个中年男子,可能三十五六,也有可能接近四十。 他正看着她。 目光里有她说不清的感觉。 她也怔怔看着他。 直到有人挡在她面前:“嘿!你看什么了?” 第610章 第478章 小心思 张泽易顺着她的视线望出去:“你在看那僧人?” “什么?”她跟着瞅了眼,一下子就愣住了。 依旧是一身白袍。 一尘不染。 眼神清澈,透亮,犹如星辰。 此时,他周围都是人,而他就是如此不同,其他人在仰望一片星河。 原空师傅当时正在同周练说话,似是感觉到什么,往旁边看了下,正好对上她的视线。 他朝她弯了弯眼眸。 她赶紧点点头。 “你们认识?” 张泽易在她身边抄着手,嘀咕道:“那些个僧人、道士都是糊弄人的,没什么真本事,只会吹牛,哄得是一套又一套。” “谁伤害了你的心灵?” 没来得及回她,他往旁边一闪,试图躲在她身后,但她哪里能挡得住他,只听见他喊了一句糟糕。 “我阿爹过来了,我得躲一躲,咱们回见啊!” 张泽易这边躲一下,那边藏一下,不知道闪哪里去了。 迎面走来两人,先前一人正是王子京。 王子京向她行礼:“柳公子。” 她也是一抱拳:“王公子,这厢有礼了。” 落后几步的刘谨,他只是微笑着点头示意,说他往前面去一些。 王子京走近了些,低声问道:“我想问个事儿。以前在淮安的时候,那种关于科考内容的印刷,你们书坊还会再卖吗?” “为什么那样问?” “当初从淮安来长安时,我带了几本这种印刷本来,赵志铭,我的一个同窗,他觉得特别好,苦于没有地方可以得到,他如今在户部,想要让更多学子都能用上这种印刷本。” “你现在还借书吗?” “自然是要借阅的,学海无涯,只不过白日里得待在礼部,夜里才会带回去誊抄……” 所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手抄本也是有好处的,只是相对来说,有些费时间,同样费钱,要给书坊借阅的钱,将卷轴带回来,誊抄在自己的纸卷上,不说其他,誊抄需要纸笔墨,这三样就不得少。 要是用上印刷本,起码节省了一笔不小的开支。 当印刷本的价格,低于借书费+纸笔墨的费用,那印刷本代替手抄本是迟早的事情。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现在无法回复你,想要在长安印刷,还是关于科考的内容,这件事本身就很难。” 王子京露出几分失落,随即又跟她聊了几句《长安志》的事情。 “对了,今日教坊司准备的节目,十分精彩,听说有百戏,外史也有表演。” 他俩说着话的时候,不远处,有人正打量她。 “易儿。”张夫人招呼张泽易过去,往一个方面看去:“那边身穿胡服的娘子是谁?” “那个啊……” “咱们娘俩,还有秘密不成?”张夫人给他一个眼神,两人往边上走去:“还不肯告诉我?” 张泽易“嘿嘿”直笑:“那个就是柳微,我特别好的朋友。” 张夫人“哦”一声,续道:“瞧着模样倒是挺俊俏。” “俊俏?”张泽易跟着望过去,仔细打量起来:“哎呀,我还没发现,她长得是挺好看的。” “她好看,还是蓬莱县主好看?” 张泽易一愣,随即说道:“阿母你说什么了!” “你这是生气了,还是……害羞了?” “我跟她是很好的朋友,至于蓬莱县主,你……还是别提了吧。” 张夫人去拉张泽易的手:“易儿,我跟你爹不同,你喜欢什么就去争取,别等以后后悔,你要是真喜欢她,纳她做个小妾什么的都可以,我定然是不会为难她的。” “哎呀,阿母!”张泽易抽出自己的手:“什么小妾,你可别再胡说,要是给她听了去,非得狠狠揍我一顿,你可是没看见黎宥谦的脸,给她揍得跟盆子一样大!” “原来是个母夜叉啊?” “阿母!” 张夫人笑道:“同你说几句笑话,你还当真了不成?我儿还小,我还想多宝贝几年了。” “就是嘛,我一辈子不成亲,永远跟阿母在一起!阿母永远是我最爱的一个!” 张夫人都红了脸:“什么爱不爱的,臊得慌,你赶紧滚一边玩去,诶,小心着些,今日是陛下寿辰,千万别闯祸。” 与此的另一边。 黎宥谦看了眼角落的柳微,他往同庆殿去,殿外正是德赛国王子一行人。 “哈萨克王子,许久不见,你还好吗?”黎宥谦将一只手搁在胸前,朝德赛王子行了个他们国家的礼节。 哈萨克满意一笑:“黎大公子,你这是什么记性,不久前,咱们不是才见过?” 黎宥谦给他眨了下眼,装作才想起来的模样:“对,前阵子西市的武斗,你们德赛国的大力士,可真是勇猛啊!” “我们德赛人,个个都是天生的武士,力大无比,不像你们唐人,瘦不拉几,要是换作马,这样的瘦马可不值钱啊!” 黎宥谦跟着笑:“有几个比得上你们那些大力士?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女子也如此壮实,那可实在是没意思!” “哦?” 黎宥谦凑近了些,续道:“王子是否去过东洲,那江南一带,全是如水一般的女子,眼带秋水,双手如玉,那滋味可美得很。” 第611章 说着,黎宥谦指了个方向,压低了声音:“那位可是来自江南的大美人,你就说美不美,光是看一眼就够嘴馋的。” 一旁的人都是一个激灵。 黎宥谦可是够胆大的。 他同德赛国王子指的可是未来的呃太子妃。 德赛国同行之人,想要提示哈萨克,后者却是一摇头:“那有什么意思?太柔弱了,跟小鸡一样,轻轻一捏就不行了。我们德赛国的女子才是真性情,热情,火辣,奔放,这样的女子才是真有意思!” “王子原来是喜好这样的女子啊,对了,还真有这样一个女子,王子,你往那里看。”黎宥谦指了另一个方向:“就是那个身穿胡服的女子,她看起来是不是有几分你们西域风情?” “是她。” “王子认识她?” “她是哪家的女子?” “她就是个商人,特别喜欢跟胡人做买卖。” 哈萨克看着她,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这个倒是有些意思,你们相熟吗?” “当然相熟,就是她同我说,爱慕王子殿下。王子要是离开大唐,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同我说,我都能替你备上。” 第479章 百官献礼与皇家午宴 黎宥谦的意思,哈萨克当然懂。 他还没说什么,黎宥谦却追问:“王子,我喊她过来,你仔细瞧瞧?” 哈萨克往前面望了眼:“该到我们给皇帝献礼了,今日是皇帝的寿辰,黎公子,有什么事我们改日再说。” 哈萨克一行人往前走。 黎宥谦留在后面,撇了撇嘴,嘴中嘀咕了几句。 而前面哈萨克,不好痕迹往后瞥了眼,正好看见黎宥谦撇嘴,哈萨克虽不是本国人,但又不傻,这里是大唐的皇宫,能进来为皇帝祝贺的都是朝中大臣,或有特殊身份之人,只是一个商人,就能进入这里? 哈萨克可不信。 一行人进入同庆殿,寒暄几句,哈萨克送上准备好的礼物。 皇帝的寿辰取了个名字,叫作千秋节,每年到这一日,皇帝在宫中举办午宴招待大家,随后两日,包括今日,朝中官员一共放假三日,他一大早就在这里收各位的祝福,以及一大堆的礼物。 祝福话术围绕“福禄”“吉祥”这样的主题,送上的礼物,一般是玉石、木雕、瓷器、珠宝金饰等等,其中,博思国王子送上了两根完整的象牙。 柳微没进去,只是在外面看闹热。 外史和官员挺多的,除此之外,一些官员还带了家属,比如张泽易一家,张尚书,张夫人,以及张家嫡出三个儿子,她终于见过他们家三兄弟了,大哥张择瑞,双胞胎兄弟张泽希和张泽易。 再比如,众星捧月之下出场的黎老夫人,打扮之雍容华贵,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太后来了,她身旁是黎尚书,及其夫人,黎宥谦、黎奕霄、黎明慧等几人。 当然咯,来了黎奕霄,后面就是蓬莱县主李婉,她同德平王一起来的。 还有贤王李晏,携侧妃万金莲,同时来的有慈宁太妃,向皇帝祝贺后,黎夫人走向慈宁太妃,几人热络着说话。 后面是一些大臣,户部许尚书,也就是许浪的父亲,工部侍郎顾凯芝,礼部尚书周练,以及太傅等等。 来得最晚的是成安公主,众人纷纷向她行礼。 这个流程差不多后,就该进入隔壁殿准备吃午饭。 隔壁是兴庆殿。 专门用于国宴级别的宴会,宽敞,大气,能够容纳上百人。 正对大门的最高位,乃皇帝的宝座,两侧分别是慈宁太妃和一位贵妃的位置,其下是太子、贤王、成安公主等,对侧则是外史各位王子等,官职高的大臣坐在前面,往后是职位相较较低的一些。 等她进去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正迷茫之际,来了个小太监,请她去了第二排末端,稍靠门的位置:“柳公子有什么吩咐尽管使唤奴才。” 她这一列是外史,前面一排是德赛、博思等国王子,后面坐着些一同前来的使者,而她坐在这里还好,反正也没人认识她,而她注意到,许浪都坐在对面后面好几排的角落去了。 也不知道谁给她安排的位置。 “阿姐,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曲悠然在她身旁坐下。 一张矮桌本是一人,她坐在旁边稍微有些紧,她往旁边挪了些位置:“好啊,我都不知道同谁说话。” 曲悠然捂嘴笑了两声:“我也是。我的位置在后面,什么都看不见,那些娘子本就不爱同我说话,嫌我太胖了,要是跟我说话,她们也会胖起来的。” “这又是谁说的?” “她们说的。” “这也太过分了。”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只要你不嫌我就好。” 皇家午宴正式开始。 既然是皇家御宴,过场多才能显得足够精致,包括每个人所用碗碟都有所不同,特别是皇帝、太妃、太子等人,先是御膳房的饭菜,后是民间菜,皇帝表示要与民同庆,民间也有美食,邀请了三位长安本地的庖丁为大家呈上三道菜。 长安本地菜式,多是“烤”类,什么羊肚子里装一只鸡,一起上火烤,再者是什么捏成人形状的粑粑饼饼,样式复杂,味道实在是一般般。 第612章 但她看见“云香酥”也被呈上来。 随后是孙二的菜,只是一道菜,分了两个半盘,类似太极的模样,合在一起就是一个圆盘。 “这是什么,瞧着好有意思。”曲悠然摆弄着俩盘子。 她在一旁说道:“其实是两道菜,这个是麻辣鱼片,那个是西子情。” “这个要怎么吃?从未听过,麻辣……鱼片?是切鱼会吗?为什么又有竹签子?” 本想做“鲤鱼跳龙门”或“酸甜葡萄鱼”那种“硬菜”,但这个时间不好掌控,等轮到孙二的菜上场,香脆的外壳估计都软蔫儿了,口感不好,不如做鱼片。 鱼是常用肉类食物之一,接受度较高。 而比起其他清汤寡水的食物,这个一看食欲高多了。 当然,只是看起来比较辣,实际上并不算麻辣。 鱼肉切片,用竹签串起来,过了烫水,再放上相应的佐料,撒上滚烫的热油,光是看着就很有食欲。 一旁配得有个“西子情”,说直白些,就是西湖羹汤,肉沫和菜羹的搭配,再加上一些豆腐,清爽,软糯,适合牙口不好的,或年纪较大的人食用。 口重,口轻都满足到了。 孙小猴还直说她贼:“别人都是一道菜,你这硬生生弄了两道菜出来,不,这不是硬生生,这是相当有智慧!” 她拿起一串鱼片来递给曲悠然:“你吃一口鱼片,再吃一口菜羹汤。” 曲悠然照做,旁边的人跟着照做。 这道菜自然是得到好评,皇帝给三位民间庖丁各有赏赐,对了,除了皇帝,今日还有一位寿星——黄文典,皇帝赏了一碗长寿面,让他当众吃,紧着赐了米、肉、酒等物给他。 一边吃饭,一边要看节目。 由教坊司负责演出,先是美女跳舞,群舞,单人舞,再者是百戏,然后有豹子表演,像是杂技,再接下来就是国外来使呈上的演出,最为精彩的一个就是大境国的“变戏法”。 众人看得是目瞪口呆。 曲悠然的手掌拍得她耳膜疼:“哇!太厉害了!那个箱子里居然变出了一个大活人来!” 第480章 挑战大唐第一勇士 一位妙龄女子消失在幕布之后。 再出现时。 她从一个箱子里走出。 众人纷纷称奇,这种“大变活人”的杂戏,目前还是较为少见。 连皇帝都觉得惊讶,让人赏赐了不少东西。 表演期间。 黎宥谦端起酒杯走到德赛王子的桌案前,同另外两位公子,你一言我一句劝酒,哄得德赛王子吃了不少酒,再加上一些或谄媚或怂恿的话,德赛王子有些飘飘然。 举起酒杯,德赛王子就走到了大殿中央。 他对着皇帝举杯:“大唐皇帝,我代表德赛国,朝贺你今日寿辰,祝你身体安康。” 皇帝同样举起了酒杯。 周围舞姬稍向后散去。 德赛王子有些醉眼迷离,一挥手,放声说道:“你们大唐确实是大,够大,可瞧着是大,大唐的男儿却都是些小个子。” 掐了个小拇指大小,他接着说道:“我们德赛国,虽然没那么大,却个个是一等一壮士,骁勇善战的勇士!今日,我要向你们发起挑战,本王子要挑战大唐第一勇士!” 德赛国与大唐西北一带接壤,德赛国国土面积不大,却是野心不小,一百年前,他们曾打过前朝,由于当时鞭长莫及,甚至于德赛国占领了三座城池,后经整顿,前朝夺回了城池,但从此,德赛国一直对大唐西北一带的领土是虎视眈眈。 如哈萨克所说,德赛国人多为壮士。 德赛国人身材壮硕,体型结实,绝大多数人拥有一把好力气,不分男女,像那日西市打擂台的大力士,还不是他们国家最厉害的一个。 因为这件事,德赛人更觉得不服。 他们就是不服气,由于领土小上一些,便受制于人。 而自大唐建国一来,一直对西北方向重视,派有重军把守,又加上近来斥重金建马场等事,西域等国不该有什么动作。 只是就壮士、勇士来说,哈萨克王子实在是瞧不起大唐。 吃了几口酒,他趁着酒劲儿,故意将话放了出来。 此话一出。 四周一静。 上位几人的脸面自然是不好看,但大国始终是有一定的容人之量。 礼部尚书周练,第一个站了出来,走哈萨克身旁:“哈萨克王子这是吃多了酒,天还没黑,就开始说酒话了,扶你们的王子回去歇着吧。” 哈萨克用力一挥手,险些把周练挥倒。 当即有人上前去扶助周尚书,已经是五六十岁的人,又身体一直不好,许多人的脸色已经难看起来。 哈萨克却看不见这些,对着周公续道:“我没吃多酒。哎,哪怕是我吃多了,就我这样的,你们大唐弱鸡,我一个能打十个!我就问,你们大唐有没有厉害的勇士,我要挑战你们大唐第一勇士!” 此次皇帝寿辰,非整生,来的多为长安城内的大臣,基本上都是文臣,像兵部尚书,什么将军依旧镇守边疆。 一时间,上哪儿找第一勇士去? 可要是不吭声,没人应战,那不真承认了大唐弱鸡? 台下坐着的张泽易,第一个不同意。 他正要起身,给旁边的张泽希急忙拉住,他赶紧捂住他的嘴:“活祖宗,你别瞎出风头,可以吗?” 第613章 张泽易一阵“呜呜呜”,有人在这时走到大殿中间。 “陛下,属下非大唐第一勇士,但有兴趣同德赛王子一战。” “你叫什么?” “宫中侍卫陈德义。” 第一战。 哈萨克v.s.陈德义。 这位陈德义身材较为壮硕,个头比一般人要高,拉紧腰间的带子,他对着哈萨克一抱拳。 哈萨克满脸不屑,对着他招手。 陈德义先出招,几拳对准哈萨克的胸脯,哐哐几下,对方却无动于衷。 仿佛是挠痒痒。 殿内寂静无声。 只听得拳头击打胸膛的声响。 就在此时,哈萨克一把拽住陈德义的胳膊,另一手握成拳,连着数下猛击。 其间,陈德义有反抗,却是反抗无效。 在比自身高出好几倍的力量面前,所有的反击,只是可怜的挣扎,犹如一个孩童,面对一个来自德赛国的巨人。 两人对上十来个来回。 以陈德义被扔出去告终。 “不行啊,你们大唐男子不行啊!皇帝,你们到底有没有真正的勇士?” 说着,哈萨克还去吃了好几口酒。 “我一个醉汉……你们都打不过,真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都有什么用?” 陈德义被人扶起,而扶他那人看向高台,随后走到哈萨克面前:“王子,咱们过过招。” 跟陈德义比起来,这人看起来十分普通。 但他如此说道,四周的人似乎有了一些底气,眼神当中多了几分希望。 “这是谁?”柳微问道。 曲悠然跟她解释道:“这是陈总侍,宫内侍卫统领,陛下的贴身侍卫,也是御前带刀侍卫。” 就在陈总侍上前时,皇帝同秦总管吩咐了几句,随后有人快步出去。 李砚见此,吩咐小路子跟了出去。 隔了一会儿,小路子回来在他耳边说了两句,李砚则望向角落,神情中多了几分不安。 在一阵惊呼声中,李砚的注意力回到哈萨克与陈总侍的赛事当中。 第二战。 一开头,哈萨克便异常嚣张的放狠话,陈总侍未动,哈萨克已冲过去,抓起陈总侍,对着大殿内的一根柱子,狠狠砸下去。 众人一阵惊呼。 而陈总侍只是于半空落下,他一脚踩在柱子上一蹬,随即转身踢向了哈萨克。 哈萨克连连向后退七八步。 大家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哈萨克看起来如此壮实,且稳如磐石,原本被抛到空中的陈总侍,他是如何成功反击? 陈总侍的拳头看起来并不狠。 也不够重。 但每一次出击,都让哈萨克不好过。 哈萨克的酒意逐渐消失。 他神情严肃起来:“你不要躲,是个男人,我们实打实来一把!” 话虽如此。 陈总侍只是点到为止,毕竟,他还要顾及大国的身份地位。 哈萨克明显不满。 陈总侍抱拳:“承让。” 第二轮,持平。 周练道:“德赛国王子果然是好身手,既然已经比试一番,不如歇下,咱们……” 哈萨克打断了他的话:“他不是真正的勇士!” 第481章 此勇士非彼勇士 明面上,两人是不相上下,实际上,哈萨克心中有数,交手数个回合,他能感觉到对方刻意保留实力,而就是这点,让哈萨克十分不爽。 怎么,他不配与他交手吗? 来大唐那么久,终于遇见个有点能耐的人,他渴望与人大打一场,以证明自己的能力,同时也能探测自己的能力,他已经许久没有敌手。 身处高位,总是落寞。 面上带着怒气,心中的火苗早已窜动,火苗变成火焰,直往身外扩散——哈萨克感到兴奋。 “你不要走,我们好好打一场,你要是不敢,那你便不是真正的勇士!” 他是带劲儿,陈总侍并无波澜。 一时间场面尴尬。 可就在这时,有人实在是憋不住了,蹭一下起身,大步跑到殿中央来。 那人指着哈萨克的鼻子:“你就是个三岁大的野娃子,人家不跟你见识,怎么就没点自知之明?” 哈萨克斜眼瞧着:“你是谁?” “你管我是谁!你该认清你自己到底是谁?罐子里只有八两,还以为别人是半斤,你可长点心吧!” 哈萨克愣住,因为他没听懂。 而张泽易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咱们是大唐,泱泱大国,人才济济,什么第一勇士,街上随手一抓,能吊打你的都是一大把!咱们不屑于同你这样的野孩子一般见识,识相的,赶紧回去老实坐着!” 张泽易是说舒服了。 殿内大多数人也是听得舒畅了,包括上方的皇帝,好不容易有人不客气的反击一通,嘴上反击也算反击。 只有张家一众,脸色难看。 张尚书都要冲上去打人了,给张泽瑞紧紧拽住:“父亲,你现在上去,反而惹得陛下不悦,等等再看。” 张夫人煞白一张脸,手攥得紧紧的:“那德赛王子,他不会打易儿吧?” 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张泽希都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怪他,他没能抓住张泽易。 全场最为高兴的莫非黎宥谦。 第614章 他赶紧起身,同哈萨克说道:“王子,这位也算是勇士,不如你同他比一比?” 当即,一众人的目光投在黎宥谦身上。 谁都没能料到他会出声。 谁都没能猜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谁都知道张泽易只是个世家弟子,一天天胡吃海喝到处混着玩,书读不进去,肚子里没点墨水,只是最近有些“新晋才子”的名头,但没能听说他能打啊,或者能抗打。 张家人脸色铁青。 而旁边的黎家,黎老夫人讥讽一笑,朝一旁瞥上一眼。 “你也是勇士?”哈萨克半眯着眼,似正审视猎物:“跟蚱蜢一样蹿得厉害的勇士,来吧,让我看看,你到底是真正的勇士,还是只草蚱蜢!” “说我是草蚱蜢?”一瞬间,张泽易急得脸红脖子粗:“那让小爷我……” 张泽易正撸袖子,被人一把摁住。 “你……”他一抬头,正好对上柳微的眼眸。 她给他眨了下眼睛,转身看向哈萨克:“尊敬的德赛王子,请容我向你介绍一下,这位名叫张泽易,他确实是我大唐的第一勇士,不过,此勇士非彼勇士,非勇猛的战士,而是勇敢之士。他曾上过刀山,也曾下过火海,他曾上九天揽月,也曾下五洋捉鳖,这样一位充满勇气之人,你想要挑战他吗?” 不说哈萨克,当场所有人都是一愣。 张泽易有如此“勇”? 上刀山,下火海? 九天揽月,五洋捉鳖? 甭管都是什么跟什么,反正哈萨克点头:“我要向他发起挑战!” “大唐想要挑战他的人,能绕长安城整整一周,既然你是德赛国王子,给你一个优先权,回头我们看看,下月什么时候,能给你腾出一个位置来。” “不!就今日!” 柳微看向上方:“今日是咱们陛下的寿辰,而你是大唐的客人,陛下仁慈,不忍看见谁受伤,王子执意要比赛,那咱们就换个地方?” “走啊,出去打,你敢不敢?”张泽易又插了一句,一边跟她嘀咕:“我早看他不爽,他不是能耐吗,不是能以一敌十吗,小爷我找十个人,围着他打!” 哈萨克看向两人,在此所有人都看着他。 哈萨克正要开口,大殿外的方向,又进来一人,当即,哈萨克抬手指向那人:“我要跟那个人比武!” 众人往大殿门口看去。 只见一个面色黝黑的男子,他正站在门口,傻愣愣的,不知该进还是该出,但所有人看过去的时候,他也往后去看。 然后,张五黑又回身。 所有人还是看着他。 他看向柳微。 而柳微扭头去看李砚——他能一拳打死一个人? 过分了吧。 李砚居然让张五黑进来。 今日这事儿,没那么容易。 陈总侍打不过哈萨克? 不见得。 人家只是不想惹麻烦,何必当着外史的面,让人难堪,回头还捞不着好。 所以没人自告奋勇。 她望向李砚,眼中满是怨怼。 而上方有人先开口:“这是一位民间武士,德赛王子非要比武,就同他比上一比,王子不要藏拙,让大家都见识一番德赛的风采。” 说话的人居然是皇帝。 立即,带张五黑来的人示意他进去,他路过柳微身旁,她正要开口,哈萨克竟然跟她说道:“这一次,你不许说话!” 刹那间。 她已经完全明白。 “我说话怎么了?” “上次马达尔打擂台的时候,你就在,我可是还记得你。” “我说两句,你就怕了?” 她直勾勾看着他。 他拥有一双浓眉,眉短,眉峰上钩,像是一把短刀,刀子横在眼上,仅此,已是凶狠之相,而他的眼睫毛又黑又长,向上倒卷,眼睛一眨,睫毛一动,数十根蜈蚣腿齐齐晃动。 他的眼神当中闪过的一丝阴鸷——清晰可见。 与此。 哈萨克正直视她。 他十分不喜她看他的眼神,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尊敬,更没有任何的畏惧! 并未经过什么思考,只是瞬间的事情,他有所动作。 抬手。 他的手朝着她的脖颈处探去——他要掐住她的命门! 就这瞬间。 在场几人神色聚变。 第482章 实力为王 几人当中,离大殿中央最近的一个是贤王。 就在哈萨克出手的瞬间,李晏紧皱眉,他下意识抬手要吩咐肆忠,可又立即想起,肆忠压根儿没跟着进来,他身旁只有个舔酒的侍女。 与此。 就在太子见哈萨克出手时,瞳孔一缩,端起杯盏的手绷紧、僵硬,到嘴边的“冷封”二字,即将脱口而出。 而在最高位的皇帝,双手一撑大腿,已经站了起来,他正要喊哈萨克住手。 皇帝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哈萨克会对柳微出手。 张五黑是他找来的。 因为上次打擂台的时候,他清晰感知到张五黑的不一般,他很想知道他到底有多不一般,所以找人去外面找张五黑。 而张五黑一直就在宫外等着。 要是柳微因此受伤……皇帝不愿意看见这种事情发生,说不清,道不明,无论如何,他就是不想她受伤。 第615章 一颗心揪得紧紧的。 下一瞬间。 不过是半秒钟不到。 在哈萨克的手掐住柳微的脖子前,另一只手,皮肤黝黑的一只手,横空出现在柳微眼前。 那只手拽住哈萨克的手 “闪开!” 张五黑喊了那么一嗓子。 顺着那股子劲儿,顺时针旋转。 哈萨克的胳膊被扭变形,而他在同时旋转身体,顷刻间,哈萨克整个人被甩飞出去。 哈萨克在空中旋转几周。 四周一片寂静。 柳微刚刚好闪身到一旁而已,抬眼一看,只见哈萨克坠地。 哈萨克趴在地上,脸上却并无气愤、恼怒,反而带着明显的兴奋,嘴角一侧上扬,双眼微微眯着。 双手撑地,立即起身。 张五黑则抓起自己的衣角,向上,卡在腰间的一根带子上。 他对着哈萨克招手:“来。” 哈萨克如虎扑食,扑向张五黑。 哈萨克以大草原上摔跤的方式,试图将张五黑掰倒,推打,撞击,不管怎样,后者却是稳如泰山 显然,张五黑下盘极稳。 哈萨克绕后身后,用脚去撬张五黑的后腿窝子,张五黑反手一抓,便将他抓了起来,趁此机会,哈萨克击打张五黑的胳膊、胸膛能位置。 张五黑瞧着大个。 反应十分灵敏。 哈萨克就是打不着。 “呵——” 一声呵声,紧着,张五黑终于再次出手。 他出手就是一记直拳,狠狠砸在哈萨克的胸口,奇怪的是,哈萨克的胸膛如同石板一样坚硬,不,这完全是超过石头的硬度,什么胸口碎大石,哈萨克的胸口就是砸大石的铁锤。 哈萨克的胸膛一挺,似有回弹之势。 张五黑来了兴趣。 两人交锋。 突然,哈萨克变化了套路,再出拳,就是不常见的招数——类似于后面的拳击打法。 柳微目不转睛看着,连大气都不敢喘。 张泽易站在她身旁:“那老张好好教训他,不知天高地厚的狗东西!要是换做我,我早收拾得他屁股尿流!” 柳微不搭理他。 “你紧张个什么劲儿啊?” “我害怕。” “怕什么?怕老张打输了?” “我怕老张一拳打死他。” 张泽易急忙凑近了:“真的假的,老张能一拳打死个人?” 哈萨克可是德赛国王子。 要是出了什么事,真要如何交代,张五黑最后打赢了还保不齐小命不保! 她非常担心。 正如此想着,只见哈萨克一记反肘,击打在张五黑的下巴上,紧着,一套组合拳,拳头砸在张五黑的脸颊之上。 当即,他嘴中吐出两口带血的唾沫来。 殿内已有女子在低声惊呼。 众人不忍直视。 张五黑被打倒! 先前,哈萨克一直在试探,摸索对方的打发,却发现张五黑根本没什么招数,只是简单的方式反击而已,所以,哈萨克直接换上德赛特有的拳法。 哈萨克同样是天生神力。 他的力量绝对是不容小觑,换作其他人,对着脸一拳下去,脸颊都能凹陷,换作其他地方,早断骨,张五黑不仅黑,皮确实厚实,只是脸挂了些彩,嘴边破了皮吐出几口带血的唾沫而已。 扑上去。 哈萨克将张五黑摁倒在地。 实打实摁住。 将张五黑摁在地上,哈萨克的胳膊抵在他的脖颈处。 两人都在使劲儿。 那手再往下一点。 立马压碎张五黑的喉咙。 说时迟,那时快。 哈萨克抬手。 胳膊肘呈v字形,向下击打。 殿内响起谁的倒吸声。 不管这胳膊肘落在喉咙,还是锁骨,或是胸口,张五黑凶多吉少,一旦击中,那就是当场毙命。 就连前面退开的陈总侍,他都不由得紧张起来,两人的实力,全落在他眼中,说实话,德赛王子确实是拥有一把好力气,要他去面对,结果不容乐观,因为他先前并未展示出完全的实力。 陈总侍只展示了一半的实力。 德赛王子不过也就一半。 等张五黑上场,两人才爆发出各自真实的实力。 此时,见到这样一幕,陈总侍也觉得胆战心惊。 每次重拳出击,对方都能以坚硬部位去挡,例如胳膊和腿部等,而他俩各自一拳,足以让普通人丧命。 柳微在一旁屏住了呼吸。 牙齿咬紧下嘴唇。 一时间,忘记了疼痛。 要怎么办? 应该怎么去做? 脑子里飞速运转着,就在她准备不管不顾冲上去,用自己身体撞开哈萨克。 战势有所变。 哈萨克原本压住张五黑,以一个斜十字的姿势,哈萨克在上面,下半身压住张五黑,一只手摁住对方的胳膊和肩胛骨一带,另一只手正在半空。 手收折成夹角。 胳膊肘下压。 在此之前的瞬间,张五黑未被压住的手。 手握成拳头。 横向砸在哈萨克的肋骨上。 仅此一拳。 随即,哈萨克身体僵硬。 那胳膊肘惯性下落,却不及原本应该到达的位置。 第616章 张五黑一顶腿。 哈萨克向后飞驰而出。 张五黑起身,正要乘胜追击,柳微急忙拉住了他:“可以了。” 哈萨克站不起来。 哪怕他能站起来,也不能再进行此类活动。 她没听见。 可她清楚感觉到——张五黑一拳打断了他的肋骨,两到三根。 “老张,他肋骨断了。”她低声说道。 张五黑并未再往前。 “好!打得好!”张泽易第一个拍起手来。 大殿内接连着响起掌声。 德赛国的随从去扶地上的哈萨克。 此刻的哈萨克,脸色是真难看,一片惨白,脸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滴落。 第483章 打一场嘴皮子仗 德赛国随从去扶哈萨克,他一把推开,一手摁在肋部,一手支撑着起来。 柳微走上前,蹲下说道:“王子,命要紧。” 哈萨克看着她,满脸怒气。 她续道:“我建议你不要站起来,躺着,至少躺三个月。” 哈萨克哪里听得了这些,手支撑着站起身,当然,嘴角直抽抽,一边倒吸凉气。 四周都是欢呼声。 尤其是张泽易,高兴得劲儿,像打赢哈萨克的人是他一样。 皇帝吩咐御医给哈萨克看看,一面说了些打圆场的话。 “勇士,你叫什么?” “张五黑。” 皇帝拍手:“嗯!一听,就是个不简单的名儿!赏!” 张五黑抱拳表示感谢。 柳微正准备带张五黑离开,皇帝却一挥手:“来人呐,赐座!” 用得着赐座吗? 再说,张五黑也是一脸的血迹,需要他在这里傻坐着吗? 她不满看向皇帝。 皇帝却是给她使了个眼色——啥意思? 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皇帝说道:“赶紧给我大唐第一勇士赐座!对了,御医,让御医给他看看有无大碍。” 她同张五黑出去找御医,暂时出去,一会儿还得回来,尽管,她也不知道回来干嘛。 不管那么多,先出去再说。 里面恢复歌舞升平的氛围。 “谁带你进来的?” “一个太监。”张五黑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续道:“说你在里面有危险。” 她叹息一声:“下次别上这种当了。” “你确实是有危险。你救了我几次,我早就是你的人,不管你有什么危险,哪怕是用我的命换你的,我张五黑不说二话。” “老张,你好好记住,要你的命,须得征得我的同意。” 张五黑“哦”一声,不再说话。 “是哪个太监,回头我查查是谁的人。” “应该是皇帝。” “不是太子吗?” “我先前进去的时候,领我进去的太监看了眼皇帝身旁的那个老太监,皇帝也立马看见了我。看样子,就是在等我。” “好了,不说这个了。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哈萨克确实是狠,那一记拳头都带着风!” “小意思。” “你呈什么能?”说着,就是拍了他胸口一下,谁知他吃痛一声,咳嗽起来,她又赶紧说道:“那么大个人了,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御医只能简单处理外伤,像哈萨克断肋骨的情况,他也只能让他好好躺着养伤,她觉得御医可能不知道哈萨克肋骨断了,至于张五黑,也只能处理皮外伤,胸腹部是否有情况,只能有她这个蹩脚大夫来判定。 让张五黑躺好,手按压身体各个部位,问是否有疼痛的地方。 黑黢黢的脸,又涨得通红。 张五黑还真没什么问题,一人躺着,一人坐着,两人等那边殿内结束,一抹白色,闯入她的眼帘。 “柳施主,别来无恙。”原空师傅向她行礼,随后看向躺着的张五黑:“这位施主是否安好,可要我瞧瞧?” “我不是什么施主。” 张五黑别过脸去,原空师傅的手指搁在他的手腕之上。 “内行有损,需得静养一月,切勿剧烈动之。” 她连连点头,让原空师傅再检查一遍。 半刻钟后。 原空师傅道:“有些伤不会立即显现而出,三日后,我再把一次脉。” “原空师傅现在住在哪里?” “暂且留宿宫中,等陛下寿辰之后出宫,会在长安待一阵。” “那我到时候来找你,原空师傅可得见我啊。” 原空师傅微微低头:“实不相瞒,还有事向你请教。” “哪里说得上请教,有什么事,师傅直说便是,若是……” 她的话没说完,已经看见秦总管匆忙进来。 “你躲在这儿作何,害得老奴一阵找,快些,跟着回兴庆殿去。” 她起身给原空师傅让路。 原空师傅先出去,秦总管还往里面看着:“柳公子,你还等什么呢?” 一刻钟后。 再次回到兴庆殿。 里面再一次热闹起来,来的路上,秦总管就说了:“大境国只是个小国,却是有不少能人,此时正在比试,说一定要分出一个高低来。” “又比什么?”她听见这话都不想进去。 “比见识。” 翻译过来,就是一伙人比吹牛,看谁吹的牛更大。 第617章 张泽易又被q,黎宥谦说他是第一勇士:“你不能耐着吗?什么上刀山下火海,什么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 她进去的时候正好听见这话。 张泽易涨红了脸,连耳根子都是红的,他又急又恼,苦于说不出什么来,正好看向走进来的她,急忙朝她招手:“我们大唐地大物博,有不知道的,很正常!我们大唐人才济济,我不行,总有人行!” 张泽易指向柳微。 众人望去。 只见柳微退后一步,显露出一位白袍男子,她做着“请”的手势。 原空师傅点头示意。 前面的人分散开,让原空师傅进去,在殿中间,一分为三,一则大境代表,一则天竺代表,另一边则是大唐国礼部尚书周练。 周练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所以请来原空师傅助阵。 原空师傅先是朝陛下行礼,再先天竺、大境国使者行礼,随后走到周练身旁。 “请各位赐教。” 几人一阵寒暄。 氛围良好。 有些学问的人,还都是比较喜欢这种打嘴皮子仗或者说是吹牛的比试,你一言我一句,图个闹热的同时,又彰显了自己的学识。 皇帝在上方听得是津津有味。 周练前情提要:“大境国使者带来两个问题,其一,咱们所处的尘世,究竟有多宽广,其二,日落西山之后,这日去了何处,月又从何而来。” 大境使者补充道:“我们大境人喜好游历四方,按照你们大唐的说法,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在行中思考。这位是我的叔叔,他从五岁开始,便随爷爷外出,四十多年里,他去过许多地方,但仍然认为自己用脚丈量的土地,只是这尘世间的一小处而已。因此,我们想要问一问,咱们所处的尘世,究竟有多宽广。” 说话的使者懂大唐语言,他的叔叔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大境使者又翻译了一些。 第484章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咱们所处的尘世,究竟有多宽广?” 翻译过来,这个世界有多大。 而且是需要一个计量单位来说明。 听到这个问题,柳微退回坐着,谁现在能把这个问题掰扯清楚,她喊他大爷,真要回答这个问题,请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地理学家来回答。 此话一出,现场一静,紧着就是各种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哎呀,这世上究竟有多宽广啊,巴拉巴拉。 张泽易朝她走在,他旁边蹲下:“有多宽广啊?” 她摇头。 “你不知道?” “我上哪儿知道去?你没听那大境使者说,他叔叔行走了四十多年,人家都没有个结论,我们怎么可能知道呢?” “这不是为难人吗?” “人家也没刁难什么,只是平和的讨论这个问题而已,让大家思考思考也是好事,知道真正的地大物博,顺便认清自己。” “这是什么意思?” “除了大唐,以及大唐周边接壤的一圈,世上还有很多国度,我们虽然是大国,但你知道遥远的地方,是否会有比我们大几倍的?知道得更多,才能对自我有更清楚的认识,晓得自己有几斤几两,别干些蠢事。” “有比我们大很多的地方?不可能吧!” “《山海经》你看过没?” 张泽易一歪脑袋:“啊?” 经过一阵思考,组织语言,殿内各位辩手准备回答。 天竺使者先发言:“普天之大,尔等皆为尘埃,尘世间的宽广,无法用脚步测量,而本应无边无际。” 天竺使者举例说明。 他曾经去过他们国家最南边,走到尽头,那里与天交际的海洋,一眼望不到头,为了知道海洋是否有尽头,使者乘船前行。 “海上的瑰丽壮阔,永生难忘,湛蓝的海水,璀璨的星辰,仿佛一伸手便可以摘下一颗。” “你到达尽头了吗?” 天竺使者低头,念叨几句悼念的话语:“一同前行二十余人,最后只剩我一人,那夜狂风暴雨,船整个都翻了,侥幸抓住了一块板子,抱着那块浮板在海水飘荡了很久,我自己也不记得有多久,我以为自己已经离开了尘世……等我醒来的时候,一只小渔船救了我。” 天竺使者没能达到海洋的尽头。 花了十一年,使者才返回天竺,得知自己的亲人已去世,后不久,他又往北边去,一路北上。 “北方的尽头是什么样的?” 使者摇头:“我没能到达。一路向北,我走了十五年,最北边,寸草不生,极度寒冷。” 使者年纪也不小了,返回天竺途中遇见本国使团,就跟着来东边的大唐看看。 得知天竺使者的故事,众人觉得惊讶之余,唏嘘不已,多年漂泊在外,亲人已经去世,还能再次踏上未知的旅途,这份勇气不是谁都拥有。 如果没有家,不一定是旅途,而只是流浪。 听完天竺使者的故事,原空师傅却说道:“我曾听我的师傅说道,世间一定会有尽头,倘若说没有,那只是没有去到,不仅是世间,时间也是会有尽头,如油尽灯枯。” “既然没有去到,如何证明这是有尽头?” 大境使者跳出来反驳,天竺使者也是点头:“向南,我在海上漂泊了好几年,向北,我也走了十来年,耗费数年光阴,我都没有走到北方的尽头,如何证明北方是有尽头?又如何证明,南方没有尽头?” 第618章 原空师傅续道:“所谓天圆地方,天时,周而复始,土地,四平方稳……” 几方辩友开始辩论,由实际辩到内证,诸如什么不是幡动,不是风动,而是心动之类的辩证法,虽是深奥,却实在让人犯困。 柳微听得打瞌睡……忽然,那边就吵了起来。 柳微一个惊醒:“怎么了?” 张泽易跟她解释起来,大境和天竺使者是“行万里路”的实际派,没有去过那些地方的人,说服不了他们,而原空师傅实际没去过那么多地方,他通过阅读、交谈,得知不少,但不能拿出实际例子。 总而言之,我方辩手被双方辩手实力压制。 哪里会有几个人耗耗费几十年到处溜达,而且还正好在这大殿之上? 既然答不上,就承认见识短浅呗。 原空师傅如实道:“我确实是没去过那些地方,不过,我曾听一位小友说过,海之南,陆之北是什么样的情形,那里满是冰川。” 大境使者冒了一句:“你们大唐怎么都只是嘴上说得厉害?” 天竺使者附和——纸上谈兵。 佛教源于天竺,后有使者来前讲法等等,通过理论+实践的模式,大唐逐渐出现一些“崇拜者”,譬如唐某某就是其迷弟,随后有西天取经的故事。 面对对方的质疑,原空师傅有些着急,他看向角落里的柳微。 她当然知道那位“小友”是谁。 不就是她自己吗? 当初在天葵寺,跟原空师傅一阵瞎吹,她都不大记得到底说了些什么,反正是吹得有板有眼,原空师傅露出了“崇拜”的目光——这个她记得。 看了眼外面天色,估摸着也不早了,她准备来个总结性发言。 “咳咳!” 故意咳嗽两声,却没能盖住大境使者的怒气。 大境使者急眼了。 “你们到底有没有人能回答我的问题?” 天竺使者道:“你不要急,大唐不能能人辈出,怎么可能回答不了你我的问题?不过,要是连你的问题都得不到答案,那我只能带着我的问题去底蕴更加深厚的国度,或许才能得到答案。” “不。”大境使者摇头,额头上写着“失望”二字,他接着说道:“我看我无法从大唐得到想要的答案,我还是离开这里吧,应该去西方看看。” “你为何不一路向西,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到西方的尽头,然后再一路向东,直到东方的尽头,接着,走到北方和南方的尽头,你自然能够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望了过去。 柳微起身,再次清了清嗓子:“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大境使者既然执着于这个问题,为何不自己去求知,用你的脚步去丈量你想要知道的答案——到底有多宽广?” 天竺使者却道:“要有这个时间,我们就不耗在这里了!” 第485章 露出真实身份 她微微一笑:“可是,有句话叫作,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们是否认同?不管别人说什么,终究只是道听途说罢了,在此咄咄逼人的问询,急迫得到一个答案,究竟有多大的意义?” “自己看见的,固然最重要,但是,我有自己的判断,你要是知道你就说,你要是不知道答案,请不要在这里浪费大家的时间!” 大境使者看向天竺使者,几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皇帝在此说道:“小柳啊,你知道什么,就同大家说说,他们都是邻国的使者,我们都是友好的邻邦,哪怕是不那么准确,也可以给他们一个借鉴。” 众人的目光集中到她身上。 “要知道这尘世有多宽广,即,这世界有多大,至少得找到世上东西南北最远之处,天竺使者去过最北之处,那里是极寒之地,满是冰川,我认同他的话。至北之处为北极,至南之处为南极,而南极非海洋。” 天竺使者急忙问道:“南极那里是什么?” “同样是冰川,极寒之地。” “怎么可能!我可在海上漂泊了好几年,根本就不冷!” “只是漂泊,你不可能会到达南极,跟北极一样,那里十分寒冷。” 张泽易插了一句:“极寒之地,到底有多冷?” 她看向他,续道:“我打个比方,今年冬天,就现在的温感,外面大概两三度,这个数值为二或者三,那么,在南极或北极,同样的今日,数值可能在四十,更有极端的时候,在九十,这里说的是负数。” 原空师傅不解:“何为负数?” 此时还没有正负数的概念。 “你有十个梨,我找你买十二个,你先给我十个,说还差我两个,隔天再补给我,按照数值来说,这就是负数,负二。” 原空师傅是若有所思。 大境使者问道:“你又如何证明你所言非虚?” “我不用证明,我相信它是真的,那它就是真的,你要不信,那它自然是假的。” 天竺使者问道:“你小小年纪,怎么可能会去过你所说的南北之极?” “我没去过,这都是我听说的。” “从何处听闻之?” “天星阁。” “这是什么地方?”几人面面相觑。 “我是天星阁第一百六十三代传人,我们有规定,天星阁的详细位置不能外传。” 第619章 “什么?第一百六十三代传人?” 众人大惊。 一百六十三代传人? 这是个什么门派? “其实这个也很好理解,所谓高处不胜寒,越往高处走,是不是就越冷?朝着北方走,越往北,其实也是往高处走,所以会越来越冷,相反,朝着南边走,倒不是往低处,朝着南方时,也是朝前走,就是往高处。” 其中一位年纪稍大的大臣问道:“老夫曾去过一个最南边,乘坐几月的海船,到达一个大岛,在岛上走了近一年,到达岛的最南边,那里是嶙峋怪石,巨大无比,那里还不是最南处吗?” “你说的是出了广州府以南吗?那里天热暖和,植被茂密,有许多矮山,所以你们在岛上走了一年?” “对!”大臣连连点头:“就是那里!” 她则摇头:“你面对着一片望不见头的汪洋大海,而在海的对面,还有许多岛,再往南,有一片很大的陆地,经过那个巨大的岛,再往南,逐渐变得寒冷起来,最终就能到达南极。” 原空师傅问道:“那东西方是否有极?” “有,也没有。” “这是什么意思?” “天星阁的祖师爷,曾经游离四方,他从咱们中原出发,这里为动,一路向西,途径德赛国、大境、博思等等,再一路往西,经过十几个国,穿越一片内海,再一直往西,面前又是一片望不见头的海洋。偶然碰见一位西方的使臣,他们的女王让他去探索海洋的尽头,便与之乘坐一艘大船,继续前行,他们一直朝着西方而且,途径许多困难,可谓是九死一生,最终,他们到达一片大陆……继续前行,一直朝着西方,然后,祖师爷回到了这里。” 她踩了踩脚下的地:“因此,有,也是没有。” “西方的尽头……是东方?” “从西方为起点出发,他么发现,东方的尽头是西方。”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地球是圆的啊!”这句话脱口而出,为此,又不得不解释,她拿起桌案上一个圆体果子:“祖师爷说大致像这个样子……如此,才能是东西方相连,而南北极在两端。” 众人不敢置信,又不置可否,他们根本说不出什么不同的意见来,只是觉得过于震撼。 “试问,你祖师爷,他花了多少年才游历整个尘世?” “据我师傅的师傅的师傅说,祖师爷,他活了一百九十八岁。” 当即,一片哗然。 竟然有人活了一百九十八岁! “怎么可能啊……接近两百岁,简直闻之未闻!” “这也是有可能的。”有人低声道:“有些高人游历四方,为的就是那长生不老之术,或许,她口中的祖师爷正是寻求到这方面的法子,不然,怎么能够活到那么高寿的年龄!” “你看那女子,年纪轻轻,想要胡诌,这事儿也不是随便说说就成,她说得可是有板有眼!” “她到底是什么人啊?” “那个天星阁到底在哪里?” 大境使者急忙追问:“那我的第二问题,怎么说?日落西山之后,这日去了何处,月又从何而来?” 她重新拿起果子:“无论你们信不信我先前所说,假设,假设我所说为真,那么,我们所处的世界就是这个形状,跟果子一样,日,就在这个最上方。” 一根手指指在果子上一处,缓慢移动,从一侧到另一侧,直到绕了一个圈。 “日在上方不动,而我们每日都在动,从这里走到那里,可日仍然在那里,离我们就远了,自然而然,我们就感受不到他发出的光来,日慢慢变得暗淡,月就出来了,月只是在另一侧而已。” “你的意思是,日、月,不会动,动的是我们?” 张泽易问道:“这没对啊,我在家躺一整日,我没动,那日月依旧会交替。” 第486章 封赏 天竺使者问道:“对啊,这要怎么解释?我们没动,日月仍然在动,这是为什么?” “你没动,我没动,总有其他人动啊,这个果子它自己会动啊。” “自己会动?”所有人都无法理解。 当人们无法理解的时候,就会觉得对方在胡说八道。 张泽易第一个就是如此认为。 她拉着张泽易站在她对侧:“你站在这里不动,你看我。我往这边走,你是不是觉得我在移动?” “这是当然。” “来,你把手给我,按照我的步伐快慢,我们一起走。” 她拉着张泽易往一侧走。 “现在看我,我在动吗?” “你不跟我一起动吗?” “我相较于你,我动了吗?” “哦!我明白了!我们一起移动,就相对来说没有动!” 她回去拿果子:“我们都在这个果子上,日在一端,月在一端,日月交替,阴晴圆缺,而正是这个动,才会有春夏秋冬,四季变化。要是实在是不能理解,我也问一个问题,风,风从何处来?” 这可是一个新的难题。 风从何处来? 她起身快速走动:“看见没有,我的衣角动了,为什么动了,因为我走动的时候带起了风。” 张泽易一拍手:“我懂了!” 曲悠然走到他身侧小声问道:“张三哥哥,我一句都听不懂,你明白了什么,给我讲讲吧。” 第620章 “就是……”他的手指绕着圈圈:“就是那个,那个那个,你懂了吧?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曲悠然长长一声“哦”,自己嘀咕一句:“什么都没懂。 柳微一席话,众人听得好像是那么一回事,又根本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对于什么运动,什么风,他们并不感兴趣,所有人倒是对“天星阁”十分有兴趣。 “天星阁到底在哪里?” “你祖师爷哪里籍贯的人士?” “祖师爷是否修仙?” “你们还招徒弟吗?” “小娘子,你是怎么进入天星阁的,你修行多久了啊?” “对了,你瞧着只有十来岁的样子,你到底多少岁了?” 一晃眼。 天都黑了。 在秦总管的提示下,皇帝才喊了停:“今日天色不早,诸位早些回去歇息吧。” 众人道“好”,却有些舍不得离开,追问柳微现在住在哪里,是否方便上门请教。 皇帝向要跟柳微说上几句,人实在是太多,他又不好让其他人走,只好他自己先走了。 “老秦,回头,你给我打听打听,天星阁是在何处?问问太子,看他有没有听说过什么。还是我眼光独到,这小柳啊,果真是非池中之物!” 第二日。 也就是千秋节的第二天,诸位大臣还在放假,宫中传出消息,陛下对于这位“小柳”喜欢得紧,封了个县主,另赏了不少宝贝。 什么? 封县主? 怎么就封了个县主? 封赏的消息来得突然。 要知道,此前并无平民女子封为县主的先例。 县主可是亲王的女儿。 谏官也没地方告状去,因为还在放假。 再者,金口玉言。 得知这个消息,柳微异常淡定:“应该的嘛,不给我封个名头,怎么好办事?” 最为疑惑的则是太子,以及贤王。 最为高兴的一个是张泽易,他兴冲冲往柳微那里跑,宅院前已经挂上新的牌匾——这还是皇帝亲自提笔书写,御用工匠连夜赶制而成。 “你高兴什么?” “从今以后就没人说闲话了啊,我来找县主玩,不是找什么闲杂人等!哎呀,我实在是太开心了,微微啊,你同我说说你们那个神秘的天星阁吧,现在整个成安的人,全都在找天星阁的位置……” 柳微在寿辰上的谈吐、见识,尤其关于天星阁一部分,令许多人注意到她,并且有意结交,逐渐有人往她府邸来拜访。 自然也有人不以为意。 “什么县主不县主的,只是个名头罢了。她可有一个亲王父亲?或者什么身居要位的夫君?她什么都没有。” “依我看,八成是陛下对那天星阁感兴趣,连忙把人拦下来。” “那可不是,已经是四十来岁的人,得想一想长生不老之事,别说活到什么一百九十八,能活到九十八……呵呵!” “咱们走着瞧,那个什么县主,蹦跶不了两个月!” 还有人说道:“……不过话说回来,瞧着十七八岁的年纪,模样还算是俊俏,我还以为陛下对那女子有意思,没想到封了个县主,咦,会不会这是给邻国备着的?” 德赛使者所在驿站。 嘴中“咝”一声,原本半坐起的哈萨克又躺下,一旁的人急忙劝说道:“王子,咱们回去的路途还很远,你先歇着吧,养精蓄锐,以免再伤着哪里。” “你先前说什么?大唐皇帝给她封了个县主?” “是的。” “他们的县主,公主,还有什么郡主是什么意思?” “县主是亲王的女儿,公主的皇帝的女儿,长安城中有个成安公主,她是前皇帝的女儿,现皇帝的妹妹,至于郡主,那个是太子女儿的称呼。” “他们这样的礼仪,那样的称呼真是令我头晕!” “王子,那个女子我查了一下,她不是长安本地人,来自东洲那边,近几个月在长安开了一家茶楼,生意特别好。” “再查一查,有没有其他的。” 每隔两日,哈萨克得到更多的信息,这一次,他不由得想起皇帝的封赏,他起身换衣服。 “王子,你要做什么去?” “进宫见他们的皇帝。” “我们要辞行了?” 哈萨克眯眼,像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我要去求娶那个女子。” “哪个女子?” “那什么县主。” 哈萨克往宫里去,柳微正从宫中出来。 她不知宫中眼线是否多,反正皇帝安排黄文典在宫中捯饬制盐一事,她来调试几次,真是一点一点教,终于批量制出了细盐。 见已两鬓斑白的中年大叔高兴得手舞足蹈,心中的郁闷也就消散了。 至此,她不再负责制盐的事情。 正好长安城内的女子,特地来拜访她,她恰好推销一波女性用品。 紧着,就在平康坊对面的坊间,“桃夭”重启。 第487章 各有心思 在黄文典独立完成制盐的当晚,李砚来找过她。 “深夜到访,不知太子殿下有何贵干?” “你不要那么称呼我。”李砚在一侧坐下,双眼看向地面,像是在琢磨什么,又像是有什么话不好说。 第621章 “叫什么,李砚?据我所知,太子殿下的大名是李光曦,跟李砚同音的,只有贤王李晏。” “小字子砚。微微,当时我们在山中相遇,绝非刻意为之。” “只不是是有意而已。”她甩了两下手,将笔放下:“有什么事,你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制盐的进展,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父皇已经派黄公去盐场。” “然后?” 李砚没说话,他再次盯着地面去看,她拿起笔继续写自己的,盯着没写完的一行字,又有些心不在焉,只好重重放下笔,再次看向他。 李砚抬头看了眼,小声问道:“你为何要同我如此生分?” “你……我……” 前面那个“你”,她想说皇帝寿辰那天,他同柳瑶走在一起,明明看见,却假装根本看不见她的事情,起码给她一个眼神也行。 或许,她根本不配吧。 她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而走在他身旁的那个她又是什么身份? 明明是她自己拎不起。 想到这里,心中窝了一团火。 那个“我”,想说的就是,我不配。 话最后只有一句:“我没有啊。” 而对面的李砚。 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又该怎么说。 如果他知道她的想法,他一定会跟她解释,为什么假装看不见她,只是因为想要保护她。 当时太多人在场,不说其他,要是给柳瑶留意,对她来说只有坏处,柳敬之虽然去世,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不希望她有任何的麻烦和危险。 父皇让她进宫的事情,他事先并不知晓。 只是制盐一事,事关重大,他只能让她走到父皇面前,其实,以她的性子,父皇大概率不会喜欢她。 为何? 只因她身上有种不受拘束的感觉。 上位者,尤其喜好一切都掌控在手心的感觉。 她是一匹没有缰绳的马,永远,不会有人能够驯服她。 事已至此。 李砚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父皇已经封赏,除去制盐一事,印书和制酒的事情,也只能让她去做。 给她更多的筹码。 在这件事后没两天。 德赛国王子哈萨克进宫,与皇帝谈了许久的话,具体内容的一部分传到李砚耳中。 小路子脸色奇怪:“真是奇怪……那德赛王子干嘛跑到咱们大唐在求娶?” 越风在一旁问道:“他要娶谁?” “永泰县主。” “这谁啊?” 小路子看向书案后的李砚:“这……” 李砚从书案后抬起头,皱起眉来:“父皇怎么说?” 不及小路子回答,越风张大嘴:“什么?她?堂堂德赛王子娶一个空头县主做什么?” 小路子瞅一眼李砚,先回答他道:“你不懂别在这儿瞎说,越风侍卫,请你出去巡看四周。” 越风还要说什么,李砚抛去一个眼神。 等越风出去,小路子走到李砚身旁,低声说道:“陛下直接拒了,说永泰县主已定好亲事。” 听到这里,李砚坐不住了:“同谁?” “陛下没说。可能只是借着那么一说,陛下没见过永泰县主几次,要赐婚或怎样,可能性不是很大。” 李砚点头:“你说得有理。” 慈宁宫。 贤王向慈宁太妃请安:“母妃近来身子可好?” 两人闲聊了几句,慈宁太妃话锋一转:“前几日你皇兄寿辰,大殿之上那女子,陛下封赏她为永泰县主,此事你可知晓?” “儿子听说了。” 慈宁太妃吩咐其他人出去。 她接着问道:“她是不是金莲提到那个人?” 李晏不着痕迹皱眉:“万金莲说了些什么?” “你要是对她有意,纳个妾也无妨,不过最好别太上心,依我看,她不是个好管教的女子。什么天星阁,什么祖师爷,谁知道她是不是在胡说,我瞧着皇帝,就是着了她的道。我听说西域那边,流传一种秘法,能够扰人心智,甚至能够控制……” “母妃,你说这些做什么,我心里有数。” “你能有什么数?你同金莲成亲多久了,她为何迟迟未有身孕?”慈宁太低压低声音:“我告诉你,你同李光曦差不了几岁,等皇帝收拾了那几家,保不齐对你我下手!” “母妃你多虑了。” “我多虑?你是皇帝的亲弟弟,那么多年,他可有交给你什么要职?我同你说了好多次,你一定要提防他们,他们永远都会提防着你!” 而那日哈萨克从宫内离开后。 随从说道:“王子,那皇帝立马就拒绝了你的求娶,也太不顾及你的脸面!” 哈萨克回头看了眼皇宫:“哼!我亲自去找她就是!” 哈萨克找到府邸。 “咱们东家,哦,是县主,咱们永泰县主真不在府内。” 等了一天,天都黑了没能见着人。 哈萨克走了。 第二天接着等,天没亮就去,却还是没能见着人。 “天还没亮,咱们永泰县主就出去了。” 然后,哈萨克开始满长安找她。 “姐,他来干什么啊?” “我哪儿知道,别是找我赔医疗费。”她又跟其他几分吩咐道:“没事千万别打架,非要打架,一定得把脸遮起来,免得给人讹上。” 第622章 柳微近来都忙着。 桃夭已重启。 光福坊的商铺,多是衣帽铺,绣花阁,金饰店,胭脂水粉肆等等。 桃夭一开店,立即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上新产品,除了原有的香皂、皂碟,新增了液体质地的皂液,美其名曰,沐浴露,另外分出一种洗发专用的美发香波,香露也放在了展示架上,香味达到九种,从清新淡雅的花草香,到热情奔放的浓郁花香,再到偏中性的香气,此外,考虑到男子使用香水的概率很小,推出了家居产品——香薰和香薰蜡烛,香包。 有了香露作为基础,香薰系列产品应运而生。 再加上名人效应,桃夭的生意,简直不要太火爆——而这一次,柳微根本没安排人去排队,也不需要排队,铺子里的物品,几乎每日都是售罄的状态。 第488章 好大一棵摇钱树 所谓“名人”效应,从何而来? 自从皇帝封了个永泰县主,就有夫人携自家娘子上门拜访,借口打探天星阁有关长寿的秘诀,她顺带着给出女子永葆年轻的秘诀,在试用了那些产品后,当即,夫人、娘子们纷纷同她掏了心窝子。 她们一点都不关心什么长寿,她们只在乎自己一日日更美。 得知柳微开了铺子。 没人在意什么堂堂县主像个商人一样开铺子,干着低俗的事情,大家反而感谢她,让她们有机会美上加美,不用吩咐丫头去买,她们约上好友,亲自前往。 桃夭铺子里的产品,除了香皂,几乎没有同类竞争产品。 一时间,风头无俩。 李清曼拉着李婉去光福坊:“你听说了吗,那新封的永泰县主居然开了个铺子,就在光福坊,我表妹昨日来给我送了香露,这玩意儿可比什么香粉好多了,香味好闻,不腻,而且不像那粉末,惹得我好打喷嚏,走吧,咱们一起去瞧瞧!” 李婉松开手:“你去吧,我且躺躺。” “你可是不适?” “我就是不喜那人。” 李清曼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将黎宥谦的事情怪罪到永泰县主头上,可说到底,这事儿跟人家没多大关系。 见李婉如此,她无奈叹息一声:“那我去看看有什么好玩意儿,回头给你送一些来?” “别了,我可不愿意跟她有什么瓜葛。” 李清曼往外走,将她拿起长榻旁的《长安志》看起来。 李清曼找了表妹一起去光福坊。 表妹兴致勃勃同她介绍起来,这个是什么,那个是什么。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表妹掩笑,低声道:“我来了七八次了,熟悉得很。” “那你好好同我说说,都有些什么好物件?” “什么都好。”李清曼表妹见一侧人多,拉着她去了另外一侧:“最好的是那面霜,不过那边人多,你先跟我来,挑选一款你喜欢的香露。” 见着香露柜台前有打扮较为轻浮的女子,李清曼不愿上前,表妹说道:“那里有六款香露,每一种香味都不同,虽然有六种,但像你如此别致的女子,那些都不适合你,铺子后面有贵宾室,里面有另外三种香露。” “这是何意?” “我先带你看看热闹。”表妹指着铺子后方:“其实那里面有专门接待贵客的屋子,她们称之为贵宾室,三种香露只同贵宾分享。在贵宾室,有专门的侍女,她们会详细介绍每一种好物,每一种都可以试用。” “怎么才能成为贵宾?” “我早就是贵宾了,你跟我来。” 因为没有预约,贵宾室不够用,她们俩还稍微等上了一阵,等她俩进去,侍女立即致歉,让人送来上好的茶水和糕点。 吃了一口浅棕色的糖水,李清曼就愣住了:“这是什么啊,糯糯的,好有嚼劲儿?” “回小主,这是黑珍珠奶茶,我们专门从菊花台定制送来的糖水,这里还有云香酥供二位食用。” 表妹看了李清曼一眼,示意她这样显得没有见识。 表妹看向那侍女:“我已经来过你们这里好几次了,我表姐喜欢我上次赠与她的香露,将你们这里提供给贵宾的香露,拿出来吧,对了,面霜那些一并拿来。” 等侍女出去,李清曼低声说道:“这个真的好好吃。” 表妹笑着点头:“我也觉得,改明儿咱们一起去菊花台!一会儿她们会送来护肤套装,一一给你试用,你看上哪件就说,别客气,我都送你!” “哎呀,我是你表姐,该我送你才对!” “你别跟我客气,我可是黄金会员,买这些物件能够积分的,噢,主要是有折扣……” 侍女送来托盘,里面是各种瓶瓶罐罐,还拎来一只精致的盒子。 从洁面到面膜,再到护肤水、面霜,以及唇蜜、唇膏和发油等等。 不知不觉天都暗了。 李清曼只觉得还不够劲儿,只想明日再来,走时,她的丫头拎着几个盒子。 出了铺子。 李清曼回身看了眼铺子:“这里可真有意思。” “那可不是!” “可是,咱们要再买一些,她怎么还不乐意卖啊?” “估摸着是是她今日太忙,忘记说了,上次同我解释过,铺子里卖的面霜等物都是最新制作出来的,这面霜要保持那个什么……活性,还是有效性,最好在三个月内使用完,就跟那花儿一样,三个月以后就该凋谢了。咱们每个月来买最新鲜的面霜,这样不好吗?” 第623章 李清曼点点头:“是这个理儿。那永泰县主真是个厉害的人物,不光有见识,还有文采,我先前看见那铺子里挂着的匾额,上面写着,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短短十来天,长安城内的女子,哪怕只是听说,没人不知道“桃夭”二字,每日去铺子里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翻看半个月的账本,再次核对了一遍数额,自认为早习惯这种情况的芳草,不由得感叹一句:“真是好大一棵摇钱树啊!姐,真是绝了!” 芳草竖起大拇指。 “孙大回来了吗?” “孙大哥今日一早就进城了,差人回来报了个信,径直去光福坊上货了。”芳草去拿起那装面霜的小瓶:“这样小小一瓶,还只能用一个月,价格那么贵,依旧是有不少人挣着要买,一套护肤品,就得一贯钱,再配上其他,几贯钱是轻轻松松的事儿。” 这些都是配好的。 了解香皂或沐浴露,就顺带着试用手霜,中高端客户一般都会带上一瓶面霜,而了解美发香波的客户,自然会带上一瓶发油,再者,喜欢香味浓郁的香露客户,她们多会买一小罐带颜色的唇膏,即,口红。 以上产品,多亏得周佩玲。 从淮安离开后,周佩玲和她哥哥周铭,以及学堂那些孩子,去了南浔,柳微等人在南浔待了一段时间,研制除香皂之外的其他产品,特别是需要“沉淀”的香露。 在菊花台张开的时候,她已经通知周佩玲制作其他产品。 皇帝封赏下来,孙大正好运送回来这一批货。 见着那么多钱,芳草还是紧张:“那么多钱,往哪儿放啊?” 第489章 千金散尽还复来 “那么多钱,往哪儿放啊?” 芳草的心中满是惆怅。 没钱的时候愁口袋里空空如也,如今每日财源滚滚,又愁那么多钱不知哪里放,他们又没有个侍卫把手的金库。 “给周佩玲写信,让他们来长安。” “现在来长安?姐,你不说担心别人捣乱吗?” “以前是。” 长安同其他地方不同,刚来的时候没站住脚,怕有其他变故,就让周佩玲等人留在南浔,但看眼下的情况,香皂等物在南浔生产,再由孙大等人运送来长安,这种情况的风险性更大。 “咱们桃夭的制作工坊,安置在哪里?” “如果不送货物,孙大哥他们不是没事儿做了?” 芳草两连问。 她一一回答:“制作工坊定在城内,你明日去寻一处地方,再找一批人,孙大那边不会闲着,只会比现在更忙。” 她则要亲自去找渠道经理,开拓市场,将桃夭的产品往其他地方卖,渠道经理的人选十分重要。 再者,高管事每日还在同她汇报“印刷工坊”和“酒坊”的进度,这些钱都是她出的,花钱的地方不惆没有。 钱可是大把大把往外流。 张泽易那边的事情还在进行当中。 她也是给张泽易缠得没法,他的意志异常坚定,一定要整个酒楼出来,将孙二制作出来的美味全面普及,打动她的话是这样一段。 “……我阿母喜好酸甜口,最喜欢的就是鲤鱼跳龙门,还有鱼香肉丝,啊,说到鱼香肉丝,我从来不知道猪肉那么好吃,我最喜欢吃回锅肉、盐煎肉、小炒肉,一盘菜,我能吃好几大碗饭呢!我打听过了,猪肉便宜,一只猪,有那么多肉,有那么多地方都可以吃,普通百姓要是都吃猪肉,能省不少钱,咱们推广猪肉的做法,不也是造福于民吗?” 柳微拍手:“批准。” 酒楼的选址、装修,招人培训等事宜,交给了张泽易,当然都得给她过一遍,孙二那边主要负责培训。 一天恨不得拆分为三日来用。 期间,忽略哈萨克展开的追求。 另外,还有原空师傅的事情。 寿辰后不久,原空师傅亲自来了,他想要推广药王皂,但只是凭借“讲法”的方式,局限了普及的范围,普通百姓哪怕知道药王皂,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得到。 “百姓常去东西二市,我们去市口发放药王皂,连着几日,成效并不好。” “收钱吗?” 原空师傅摇头:“不曾,我们只是希望更多人能用上药王皂。” 她有些纳闷,不要钱,白送,也没人要吗? 原空师傅解释道:“不是没人要,他们只是拿走了药王皂,却根本不知该如何使用,关键是在何时使用。” 详细问了他们免费发药王皂的情形,想了想,她接着说道:“原空师傅,对于普通百姓而言,他们不知道你是谁,也没那么多空闲的时间听你说,我知道你是好心推广药王皂,但或许要换一种方式。” “什么方式?” “不要白给。” “卖药王皂吗?” “原空师傅,药王皂,是你想要推广出去的好物件,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医术,一些简单处理伤口的法子,你不想让百姓一同知晓吗?” “我当然想,所以那么多年来,我去了许多地方普法。长安城内有一种印刷本,我觉得很不错,想要印刷上医药等内容发放给百姓,只可惜……” “可惜什么?” “我不知道那印刷的地方究竟在何处。” 第624章 孙小猴相当具有某些方面的天赋,且训练出一批优秀的地下工作者。 她都不知道那印刷的地方到底在哪里。 既然原空师傅找到了她,她答应一定帮忙,为药王皂想了个招——多元化推广。 其一,针对有文化的学子、王公贵族等,在《长安志》上发了有关药王皂的广告。 翻开《长安志》的首页,就是一幅图,这幅图经过原空师傅精心思量,言简意赅——药王皂,你的外伤御医。 一块药皂医用价值是有限的,但对目前的状况来说,除了清洁,药皂还是有一定的杀菌作用,用于处理简单的外伤,常见的比如手割了个口子,哪里擦破了皮,还是很有用,毕竟此时没有什么抗生素,得个重感冒可能就挂了。 连续多期,《长安志》上都会有这幅画。 从而,月刊延发出了广告板块,特别是哪里有活动,什么周三五折之类的。 而那句广告语言,也是大有用处。 其二,在东市和西市,找人搭了台子,搭台子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围观,他们以为是又有谁来打擂台,结果被告知是“观世音转世、在世活菩萨、曾游历上百个国度的医学高僧——原空师傅的现场讲座”,听见这样长的名头,原空师傅自然是拒绝的。 “这到底是个啥?” “明日一早,你来就是了,有福利!” “啥是福利?” “好事啊,天大的好事!你想不想吃得香睡得好,你想不想多活几年?这里有健康的法宝,这里有长生的秘诀!” 讲座一共就两场,东西市各一场。 当原空师傅看见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他也不记得那些名头了。 他讲一场法,哪怕是天天讲,也不能三百六十天每天讲满,而且每次来多少人听,并且听得进去,这根本就没数。以前,他最为担心的不是来听他讲法,分享医学知识的中产阶级或贵族,而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他们没常识、没钱,得了病只能等死。 见着那么多的百姓,原空师傅不由得激动起来。 但柳微先上了台。 她拿着个昨晚做的大喇叭,喊道:“静一静,静一静!各位父老乡亲们,大家好,我是永泰县主,我替陛下来看望大家了!” 县主? 陛下? 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陛下是个宅心仁厚的皇帝,他常说,每个老百姓都是他的亲人,那么多年来,他一直关心老百姓的生活,尤其担心谁不好了谁生病了,俗话说,人吃五谷杂粮,哪里会没有个不舒服的时候,天天在外面跑着,哪里没个摔跤的时候?” 第490章 自编自导自演 请原空师傅给大家简单讲解处理外伤的法子,以及普通病理应用什么药,其实,他已经讲得十分简单,但总有人听不懂,有人记,可总记不完整。 原空师傅的科普工作只有一个小时。 她重新走上高台,一手扶着位老者:“这位老伯啊,先前就是摔倒了,胳膊肘磕破那么大一块皮!” 让人端上水盆,以及一块药王皂。 “大家看见了吗?这就是原空师傅提到的药王皂,我来教大家该如何使用。” 简单演示了一遍,又说起应该撒上一些什么药粉等。 老伯则对她连连感谢。 话锋一转:“这样的好物件,你们是否想要?” 底下有人喊话:“想要你们就给吗?能白给吗?” “天底下哪里有白吃的午饭?不过,既然大家来了,今日,一定让各位满意!”让人抬上几十箱的药王皂,以及十几箱的印刷医书,她指着那些东西说道:“前面说了,药王皂是什么,药王皂是你们的御医!有人要问了,为什么是御医?御医,那不是给皇帝瞧病的大夫吗?” 她拿起一块药王皂,另一手拿着一本医书:“这本是《药王医经》,由原空师傅精心撰写而成,除去先前说那些药方子,还有不少的医术秘籍,统统都在里面,原空师傅曾为陛下把脉,我就问你们,他算不算陛下的御医?” 底下有人大喊一声:“那当然算!” “当身上有伤口的时候,用这块药王皂,算不算御医亲自处理伤口了?” “也算是吧!” “这两样好物件,你们想不想要?” “是不是要买,你就说个数吧!” “那我就直说了,一块药王皂,一百二十文钱,一本《药王医经》两百文钱。” 当她说完,能听见谁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而底下是各种摇头、摆手,已经有人往后退,要远离这个高台。 “一本《药王医经》两百文钱,其实也不贵,医书可不好买,里面要是真有什么医术秘籍,那可就赚大发了!我准备买一本,你怎么样?” “谁知道是真是假,我再看看吧,看有其他人买不。” “俺大字不识一个,拿着那劳什子医书页没用,那药王皂瞧着真是不错,娃要是有个什么磕着碰着,用来洗一洗就可以了,不过价钱实在是太贵了,再添些钱,都能买上一口锅了!” “就是啊,要是再便宜些就好了,俺们都是些穷苦人家,哪里有那些闲钱……” 柳微拿着喇叭继续喊道:“大家听我说啊,先静一静!一块药王皂加一本《药王医经》,合计三百二十文,三百二十文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这可是咱们陛下所说,陛下深知百姓疾苦,他说,有这么好的药王皂,要是每个百姓都能有一块那就好了,有这么好的医书,每个家都有一本那就好了。” 第625章 众人望着她。 她看向已经往边缘走的几个普通人:“都先别走啊,来都来了,至少把陛下的话听完啊!” 提到陛下,没人赶走。 所有人再次注视着她。 “陛下说,为了百姓,这个钱,他出!陛下为大家补贴三百文,现在只需要二十文,就能得到一块药王皂,一本《药王医经》,马上,你们就能拥有自己的御医!此外,还能免费向原空师傅咨询疑难杂症,什么是免费,那就是不要钱,不要问诊费,不要开药方的钱!” 顿时,现场沸腾起来。 只要二十文? 要知道西市有肉的胡辣汤,一碗还得十五文! 四周声音太吵,她只好拿根棍子敲了好几下:“听我说,现场只有两千份,先到先得,需要的就上这边排队,一个一个挨着来!二十文能干什么,二十文你买不到吃亏,你买不到上当!只有两千分,只有两千个人可以得到这份陛下分享的福分!” “我要!” 她看向第一个喊出这话的人来,也就是前面大喊一声“那当然算”的人——雷子。 旁边的摊位好准备好,组织排队的,收费的,发放物品的,一共只有两千份,分为四个通道,还是发到了天黑。 第二日开在东市,同样是二十文,同样是两千份。 买到药王皂和医书的人,没有一个不感谢陛下,诚心祝福陛下万寿无疆。 至于后续部分,柳微为原空师傅想好了。 他原本打算将药王皂放在各个医馆,免费领取,但很多时候免费的东西,不如花钱买的“好用”。 所以,在靠近东西市的地方开了铺子,专门用于卖药王皂。 “到时候台上,咱们说一百二十文一块,普通百姓根本买不起啊。” “依旧是补贴价,一块十文就好。” “那医书?” “普通百姓不识字,依我看,医书放在书局**较好,我还是会说是补贴价,一本十文钱。一块药王皂的成本,不会高于十文钱,收到的钱,你们可以用于购买制作药王皂所需的药材,也可以用于研制其他的药物,还有铺子的租金等等,这样是一个正向循环。不赚什么大钱,只是微薄收益,为了让这件事持续更久。原空师傅,你觉得如何?” 这件事传进了宫中。 “陛下,永泰县主这打着你的名号在外面招摇撞骗,简直是其罪当诛!” 皇帝瞪眼:“招摇撞骗?” 这件事他本不知道。 早些时候,原空师傅确实是同他说起药王皂的事情,但没说他补贴三百文,不过,他根本没花三百文,就收获一份好名声,有何不可? 一大早,药王皂和《药王医经》已经送到宫内,他细细翻看一遍,的确是很有用的医术,让百姓知晓不好吗? 多一些医术知识,患病时能用上一点,保命的可能性高一点,只有人活下来,有人才有家,有人才有国。 皇帝指着那大臣的鼻子,骂道:“朕看你才是信口开河!你看《药王医经》了吗,你用药王皂了吗?给朕滚回去看看再说!” 忙完两天,柳微累得不行,这比整她那些事累多了。 蒙头睡了一整晚,直到大天白亮,新招的丫头白雯同她说有人拜访:“一早就来了,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主子要不要去瞧瞧?” 她打个哈切:“又是谁啊?” 第491章 曲悠然的“病情” 在最初的时候,她见那些来拜访她的夫人、娘子们,主要是推销“桃夭”的产品,随着桃夭大卖,连产品都需要预定后,她也有其他事情要忙,就没空见那些个夫人,触了几次壁,渐渐地,人来得就少了,她不知今日又是谁。 白雯递上一杯温水,见她喝了水,接过杯子后才说道:“是曲家夫人,以及曲家娘子。” “曲悠然吗?” 白雯点点头:“长安叫得上号的,就这一家姓曲。曲尚书近来在西北,曲家二郎自幼就在镇北军中任职。” 吩咐秋菊去准备吃食,洗漱过后,她径直往待客的花厅去。 “实在是抱歉,近来事情太多,忙不过来,昨晚吃了些安神的汤药,她们喊我好几次我都没醒过来,让曲夫人久等了。”她对着曲夫人抱拳。 曲悠然原本耷拉着头,见着她后,俏皮的给她眨眼睛。 曲夫人笑着说道:“是我们来叨扰了。永泰县主前两日在东西市忙,我们都知道,干的是为国为民的好事,陛下眼光真是独到,要是换作其他女子,哪里敢走上那高台上去,更没有如此的好口才。” “曲夫人过奖,不知曲夫人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照我看,咱们都是爽快人,那我也不卖关子了。”曲夫人看了眼站在一旁跟罚站似的曲悠然:“还不是为得她。听闻那《药王医经》里有秘籍,我也买了本仔细看,可没有找到治她的法子,本该去请教原空高僧,但悠然毕竟是女子,我想着先来向你请教请教。” “她得了什么病?”她将曲悠然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自幼就这样,胖,以前在西北还好,那里的人,哪怕是女子,体态也是结实,换到这长安来,她又不停的长,身上的肉都要掉出来了,根本就装不下了!你看看,她脸颊上的肉都要掉到脖子上去了,唉,她才十四,再过两年,连婆家都找不到!我整日愁得眼都合不上!” 第626章 说着,曲夫人一双眼都急红了。 “曲夫人不急不急,这也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 “永泰县主可是有法子?”曲夫人一眯眼,眼泪从眼角往外掉:“我就知道永泰县主是个有法子的。” 曲夫人不准曲悠然吃肉,也找了大夫瞧病,但始终是没有一丁点的改善,她让曲悠然有意结交各位夫人娘子,可大多数人都不愿同她们交往。 按理说,不应该。 毕竟,曲父可是兵部尚书,可又因为这位兵部尚书常年外地出差,她们娘俩也是近年来才到长安,曲尚书乃寒门出生,那些人自然是瞧不上她们。 曲夫人一点没摆架子,她也直言不讳:“其实细看曲悠然的面庞,明明是精致的美人,只可惜被一脸肉撑得太开了,影响了美观,随着腰腹、臀腿等位置变瘦,脸也是可以瘦下去的,这点并不容担心。” “当真?” “曲夫人,你同样是一位美人,她是你的女儿,自然是美人胚子,你根本用不着担心。三个月,可以有很大的改变,不过要看你舍不舍得,也要看她是否有恒心,有毅力。” “三个月?要吃些什么药?不管是什么药,我都能想办法给找来!”曲夫人的决心倒是不小。 一听见吃药,曲悠然先露出一副哭脸,却又不敢说上一个字。 她看向曲夫人,用语重心长的语气说道:“是药三分毒,这,你知道吗?” “这不也是没得办法啊……” “三个月时间,不用吃药,但是……我担心她坚持不了,所以,她最好是待在我府中,我找人监督她,而且她不能带任何吃食,也不能带一个侍女随从。” “啊?这是什么法子?” “曲夫人,我可是天星阁第一百六十三代传人,秘笈不可外传,要信得过我,就让她过来,要是信不过我,我充分理解。好了,你们考虑考虑吧,我还没吃早饭,一会儿还得出去。” 曲夫人看了两眼曲悠然,一咬牙:“成,那我就把人交给你了。” 曲夫人起身就要走。 曲悠然赶紧去拉她:“阿母,你走了吗?” 曲夫人推开她的手,不去看她,反而看向柳微:“永泰县主,拜托你了,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曲悠然愣愣站着。 曲夫人快步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问道:“我可以来看她吗?” “我还能把她吃了不成?要看,你不要来看,找你信任的婆子丫头来看一眼就成,一个月一次!快走!” 曲夫人含泪走了。 曲夫人一走,曲悠然就开始吸鼻子。 “小曲,你要不要先回去,过完年再来?” “过完年我就十五了,我不想别人背地里对我阿母指指点点。” “你吃早饭了吗?” 曲悠然摇头:“一大早就被骂了一顿。” “那你赶紧坐下来吃,你一边吃,我一边给你说。” 曲悠然乖乖坐下:“不吃药,要怎么瘦下来啊?” 柳微对她“呵呵”笑,跟运动相比,恐怕,她会更想吃药。 “咱们说好,来了以后,什么事情都自己动手做,别指望着侍女,毕竟你没带侍女,好不?” 曲悠然点点头:“好。” “那咱们开始说,第一点,从今天开始,你必须吃肉。” “真的吗?我可以吃肉!” “你先听我说完,我忙着呢。”喊来丫头秋菊和夏莲:“你们都一起记好,你俩要负责监督她,她能做的事情都让她自己做,一会儿给她找一身侍女的衣服。” “第一,你一天可以吃四顿,早中晚,下午加个餐,晚上不能吃米饭、面条、各种饼子,一律不许吃,只能吃青菜和肉,其他时候,你跟她俩吃一样的。” “第二,每天上午,在院子里走一个时辰,走快一点啊,不是慢吞吞的散步,半个月以后,就改成慢跑半个时辰,中午午休两刻钟,有师傅来带你做运动,晚上吃了饭,在院子里走半个时辰,其余时候,该干活就干活,什么擦桌子扫地,什么打水洗衣服,自己学着干,不会就问她俩。” 这师傅就是石头。 石头一直跟着她做运动,身体一直都挺好。 曲悠然隔一天,做一次专门的训练就成,中间空着一天就安排做家务。 只要动起来,消耗大于摄入就能瘦下去。 曲悠然大概一米六高,体重估计得有一百七十斤。 “中午可以吃饱,晚上一定只能吃那么多,你要怕饿,就早点去睡觉,另外,还有个秘诀,多喝水,饿了就喝水,你告诉自己,饿了就是正在瘦!” 第492章 过年 张泽易积极得很。 在柳微答应一起开酒楼之后,他竟然在宣阳坊拿下一间酒楼,神秘兮兮问道:“你知道在哪里不?” “你不说宣阳坊?” “金萧楼对面!” “哟!”她对他竖起大拇指:“张三爷真是野心勃勃,你这是对标人家金萧楼?” “既然要做,自然要做到最好!”张泽易拍拍胸脯。 “信心十足啊!” “你没有信心,还是你对我没有信心?” “怎么可能?我啊,这是担心那金萧楼,没几日就得开不下去咯……”她频频摇头。 张泽易高兴得不得了,亲自张罗各种事情,酒楼要如何整改,设置什么菜品,小厮们应该是怎样的装扮,门口要放哪种树……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都要想一遍。 第627章 “对了,咱们到时候五五分成,怎么样?” 她虚着眼:“整改方案是我出的,装修设计是我画的,管事也是我找的,还有庖丁,庖丁还是我的人,你要跟我五五分?” “噢……那就四六吧,你六,怎么样,我大方吧?哎呀,你别这样看我,铺子总归是我找的,是吧?好吧好吧,你七,我就三,行了吧!你别小看我,我朋友海着去了,我能带很多朋友来酒楼吃饭的!” 张泽易根本就不知道这三成代表着多少钱。 她踮起脚,搂住他的肩膀:“成吧,谁让我们是生死患难的兄弟?” “什么兄弟?是兄妹好吗,我比你大,你得叫我一声哥!” “滚你酒楼去,你想想叫什么。” 张泽易屁颠颠走了。 张家人在这件事上也没阻止他,只是整个酒楼,又没有出去打架胡闹,此外,张家老太爷要回来了,张府内正忙着迎接。 眼瞅着要过年了。 芳草问道:“咱们铺子歇吗?” “歇啊,明日午后关门,三十,初一,初二,共歇三日。” 想着一段时间没去食铺,捎上石头和曲悠然,去那边吃个午饭,曲悠然以前没去过孙二哥食铺,一吃简直停不下来:“别狼吞虎咽啊,你要喜欢,以后中午都上这里来吃套餐,只能靠双腿走过来啊。” 同曲悠然说话的时候,觉得有人在看她。 往四周望了一圈。 铺子对面的巷子里,站着个黑纱蒙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的男子。 她记得他。 看了眼张五黑,起身往那边去。 对方先开口:“许久不见。” “那次的事情,还没好好感谢你。” “没关系。后日就是你们过年的日子,祝你来年平安,我们要回国了。” “那也祝你一路平安。方便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吗?” 她面前的男子,应该不到四十岁,结合上次的画面,感觉他倒有几分杀手的气质,不过不管怎么说,她没从他身上察觉到一丝的危险,相反,有一种亲切感。 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 问名字那句话,没有经过大脑,或许并不合适。 他应该也不会告诉她。 “斯图·阿尔索·卡拉迪亚。” 先是一愣,随即笑了:“哎哟,那么长?” “叫我斯图就好,我看见你,觉得……用你们的话说,有缘之人,那我们有缘再见。” 男子的大唐话说得很好,只听声音,根本听不出他是外国人,卡拉迪亚是个什么地方? 回去打听了一下,高管事说,这个名字应该是卡拉迪亚国的王族成员。 那看来是真名字。 那日来皇帝的寿辰,不是使者,就是王子之类的人物。 不过四十来岁的王子,是不是年纪有点太大了? 斯图走后,她几人往回走。 路上碰见近来最不想看见的一个——哈萨克。 这人的意志力实在是值得他们学习。 屡战屡败。 屡败屡战。 如此循环。 今日正面对上,不如,她把话跟他说清楚。 哈萨克手中拿着一支绢花:“永泰县主,你们能在此相遇,真是天大的缘分,来,请收下这朵娇艳美丽的头发,噢,让我给你佩戴在头上?” “好了好了。”她赶紧让他打住:“王子,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一旁人少的地方去。 走过去的时候,哈萨克瞥了两眼张五黑。 “咳咳。”她故意咳嗽两声,让他看过来,对着他露出职业化的笑容:“尊敬的德赛王子,你是一位拥有神力的勇士,既然老天给了你这一份神力,那么你就不该浪费你的天赋。将时间浪费在其他地方,那就是对于神力的亵渎。我觉得哈萨克王子是个十分有想法的人,应该有更大的野心,更大的报复。” “当真不考虑一下?” “我也有我的野心,我的报复要去实现。” 哈萨克双手抱胸,低头看着她:“那你跟我说,你和谁定了亲事?你将你的心,交给了谁,我要去亲眼看看,我输在了哪里!” 定亲? 她立即想起前阵子的“据说”,据说,哈萨克进宫去向皇帝求亲去了。 难道,皇帝拒绝他的借口是这样? 呃……这要如何圆回来。 “你说啊?”他一双眼紧紧盯着她。 她单脚踩了下地:“喏,你低头看看,也可以抬头看看,我的一切都献给了我大唐的大好河山,我要为之努力,我要为之奋斗,我不会去想儿女情长的事情,哈萨克王子,且过三五年,咱们再见,你再看看那个时候的我。” 哈萨克忽然“哈哈”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那就过个三五年,我再来长安看看,我知道你最近在忙些什么,我期待你的忙碌得到回报。我也邀请你,请你去德赛国看看。那也是值得我去努力,值得我去奋斗的地方!” 终于没有了跟屁虫。 过年了。 大家一起包饺子,饺子在此时的名字叫做“汤中牢丸”,除了煮,孙二还给大家煎了一部分锅贴,她让人往宫中送去。 经过试吃后。 煎饺凉了不少,不过,外表还是能看出焦脆来。 第628章 皇帝看着那煎得金黄的饺子问道:“这是何物?” “永泰县主说这叫做金元宝。陛下,你咬的时候,轻着些。” 皇帝夹了一个,咬了一口,只见一个铜钱在里面。 秦总管笑道:“恭喜陛下,来年金满仓!” 第493章 元月夜 习俗是一边吃着年夜饭,一边守岁,一直到天亮。 孙二邀请了柴家娘子和她女儿来府上,柴娘子的女儿和囡囡一起玩耍,孙小猴则和小黑、大勇几个一起在院子里跑,贾碧云就在屋子里坐着,望着窗外。 “碧云,其实……”今日本不该说这些,可她猜贾碧云应该也知道关于他父亲的事。 贾碧云回过头来看着她,微微笑了下:“谢谢。” “那你跟我来,早些时候,你爹寄了封信给我。” 贾碧云倒是发愣,随即又似想到了什么。 两人回了屋子,她将贾掌柜写给她的最后一封信,交给了他。 “我倒不是有意瞒你,这是你爹的意思。” 他“嗯”一声:“我都知道。”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兮旦,我们都不能预料明日会发生什么,让你不要难过,这实在是不近人情,你愿怎么样都行。我去前面了,你在这儿坐坐也行,要过去一起玩也成,我准备让大家一起套个圈玩。” 贾碧云要在屋子里坐坐。 她抱了个竹篓子往外走,里面是准备好的红包,特地用的红荷包,现在还没银票,用纸质红包根本装不了铜钱,金银条都不行。 吃了晚饭,自然得到娱乐环节。 先是给每人发了个大红包。 紧着,就让孙小猴划线:“各位啊,赶紧把手里的钱焐热啊,咱们要开始套圈了!” “套圈?” “不不不,咱们可不同你玩套圈!” 一屋子人都知道她的厉害,跟她套圈,要是有筹码,那就是她纯赢。 一个子儿都别想捞回去。 “哎呀,至于不?我会跟你们几个一般见识不?”她说着将竹篓子上遮着的布揭开,从里面拎出一把铜钱来,都是用线串好的一吊钱,一吊就是一贯钱。 拿着一贯钱放在横线的最前面,依次往后,越远的位置,就是好几贯钱。 一地有几十贯钱。 她拉把凳子,在横线旁坐着,指着那竹兜说道:“我就收个门票钱,来吧,有没有人套圈,五个钱套一次。” 积极性一下子就拉了上来。 众人纷纷参与,就连张五黑也参加了,当然咯,他是全场最佳。 套中个八贯钱,张五黑就收手了。 翌日。 大年初一头一天。 一大早就有人来府上送礼,多是城内各位夫人、娘子,基本上是“桃夭”的忠实粉丝,昨日,陈志诚还托孙大给她带了些土特产,顺便提到,周佩玲等人在一月下旬或二月初就能到达长安。 此外,还有一件特别的礼物。 一盏精致的铜灯。 铜灯足有半人高,左右各三根如树枝一样的小枝,每一根小枝上还有叶片,做工精细,栩栩如生,尤其是其中一枝的枝头上站着一只小青鸟。 黝黑、透亮的眼眸,殷红、细短的喙,披着黑色的羽毛,根根分明,鸟尾则是蓝青色。 送筒灯的人还提到它的另一个功能。 底座置香。 凝香燃烧后,香气顺着筒灯的枝干向六根小枝飘散,能嗅见淡淡的香气,却看不见烟雾。 这十分有意思。 送筒灯的是贤王,附上一句:“什么时候来讲新故事?” 自从被封县主的名号,还没去贤王府,或许是有什么原因,李晏倒是没派肆忠来找她。 而李砚或李光曦,除去他来找过一次,傻坐着半天走后,再没有见过他。 空隙的时候,她反思过一次——其实,也不至于,她不想进入那高墙之中,但她仍然可以同他做朋友,回顾往昔,李砚这个人还是可以的。 好吧,她决定下次再见他的时候,笑一笑,说话别太阴阳怪气。 这个“下次”就在今日当晚。 晚些时候,李砚悄无声息出现在院子里。 “父皇同我说起你送去那吃食,煎饺,他很开心。”他径直在她对侧坐下,一边去看桌案周围的稿纸:“今日可是正月初一,就忙着这些?这是什么,我看不懂。” “那是酒坊的生产区间图。” “生产区间?” “制酒的地方,我将它板块化,等放完假就准备开工,马上要招人干活了。” “辛苦你了。” 她放下笔,对着他笑起来:“哎呀,说这些干嘛,不是我的酒坊?当然,说好的,有你一份,肯定不会少,高管事同我说了,那账房先生年后马上上岗。那账房先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高人,愣是等了他一个月。” “明日,我就走了。” “走?你要去哪里?” “西北。” “马场?” “说不好。等我回来,快,四月底五月初,慢的话,得等到六月份。” “那不是……”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她记得是五月还是六月,不该是他成亲的日子,按理说,这节点他不应该会外出,但下意识没说这些,以免破坏气氛。 “我会尽快回来。” 第629章 她挠了下头发:“我没明白,你不是太子吗,干嘛整天往外跑,用得着你亲自去?”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什么天高皇帝远,这些你不都说过?不亲自去,哪里能知道事情究竟是怎样一回事,曲尚书在西北待了好几年,西北一带的稳定,他是最大的功臣。” 她又“唉”了一声:“那……注意安全。” “你也是。” “既然你来了,又要走的,我给你说下我近来的打算吧,这个月我先将制酒工坊拉起来,再去着手印刷线装书的事情,因为长安城内的书坊数量多,一旦印制内容同科考沾边,触及的利益就太多了,在线装书正式开卖前,我得做好准备工作。” “急不得,平常心,你的平安是最为要紧的。” 她点点头,看向地面。 隔了一会儿,李砚续道:“不管你去哪里,尽量,将白雯带在身边,她懂得一些武艺,有些地方,张五黑并不方便随你一路。” 包括她,其他人一般都不在府内,所以就只找了四个人,两个小厮,吉祥和如意,两个侍女,夏莲和秋菊,而白雯是自己来的。 她知道是李砚派来的。 “另外,宣阳坊有间酒肆,名为糊涂酒肆,有什么事就去那里,说向路公子带话。” “陆公子?” “小路子。” 她点点头,上次让带话,她没当回事,这次可是很当一回事,当然最好用不着。 “还有……你看见那个人,不是我。” 第494章 酒坊 没时间等到元宵节后,李砚一走,她立即着手制酒工坊的事情。 比起印刷线装书,制酒要容易些。 此时制酒分为三种,官方酒厂,民间作坊,以及家庭酿酒,唐朝皇帝喜欢喝酒,有专门的酿酒部门,叫作良酝署。据说,在长安城酿造的御酒有春暴、秋清、酴醾、桑落等,她打听过一些,仅后两种有,酴醾是一种甜米酒,桑落则是一种清香型白酒。在正版大唐里,唐太宗特别喜欢酿酒,他自己酿了葡萄酒,还请魏征等大臣品尝并提意见。 不过等再后面,官府垄断了制酒业,只能官方酿制,私人等通通不准。 市场被垄断后,酒的品质直接断崖式下降,诗人元稹,为此愤怒写道——官醪半清浊,夷撰杂腥膻,指的是一些州府所酿之酒极其糟糕,混浊有泥,还有腥味。 再说酒的成色,李白写过——千杯绿酒何辞醉,那“混浊”说的是绿色的液体,上面漂浮一些小渣,瞅近一看,呃,蚂蚁君的躯体,而琼浆玉露,这种偏“玉色”的酒,则称得上好酒。 淮安的时候,她已经知道“烧酒”市场广阔,如今在长安,西域人士多,贸易发达,“烧酒”的买卖应该更好做,而且这“烧酒”在目前来说,属于“高度酒”。 曲悠然放了三天假,她回来的时候,高管事也来报道了,顺带着带来账房先生。 当初问她,对账房先生有什么要求? 其一是专业,其二,自然得“听话”,她是年轻人,年纪大些的经验丰富,难免不服气,但她需要账房先生听她的。 制酒和后面印刷线装书,涉及金额巨大,这个账房先生至关重要。 “主子,这是胡先生。” 高管事看向身后,引出一位中年男人,瞧着是四十出头的模样,却是留了个山羊胡子,胡须是银灰色,同他的扎起来的头发一个颜色。 “鄙人姓胡,胸怀大志的志,稳健的健。”胡先生行了个礼,起身,看着她,不卑不亢的样子:“胡某自幼跟随师傅于西北经商,后精习账房各项,此次前来长安,携带家眷,花了些时日,还请新东家见谅。” 胡先生走后,她问了高管事:“这是从哪里找的?” “李公子给特意找的,虽然他常年在西北一带,也是跟着走南闯北的,性子稳,易交涉。” 除了账房先生,还有负责生产环节的唐管事,也是四十左右的男子,有着一定的制酒经验。 来长安前,她已经制作出烧刀子。 制酒三个步骤,制曲,发酵,蒸馏,她跟别人最大的不同就在于蒸馏。 专门找人定制了一批用于蒸馏的物件,容器更大,更加精细,正常的家庭版制酒,一个月就差不多了,经过一系列的计算和食盐,她花半个月就能实现,想要更加稳定,就再放一放,拟推出稳定一个月和三个月的“烧酒”。 当日午后,带着高管事、唐管事,以及胡先生去了酒坊,碰见守在那里的雷子。 “在呢?” 雷子眯眼笑:“东家新年好,咱们兄弟几个这是一刻都不敢歇眼,连三十那晚都有兄弟守着。” “辛苦了。” “应该的。东家,今日是来看看?” “马上开始正式生产了,你跟着一起过来。” 制酒工坊除了流程化,还要专业化,把工人按板块划分,就跟一个钉孔一颗螺丝一样,这样一来,可替代性就强,不用担心整个制酒流程被泄露出去。 工坊分为几个部门,采购,生产,财务,采购制酒所需原材料,在年前就已经囤了一批,还有需要装酒的坛子,生产划分三个部分,每个部分第一批招十来人,财务对采购进行监督。 对了,还有个安保部门。 她特意同雷子说道:“你的部分尤其重要。第一,服装要统一,穿一样的,一个是专业性,另一个的辨识度;第二,生产工坊的三个地方,每个地方的工人,不可以串门,说什么我去那里瞧瞧,我去这里看看,一律不可以,你们的人要认识每个工人,一旦有陌生面孔立即逮出来。” 第630章 “逮出来,然后?” “这叫做细作,你明白的吧?咱们吃饭的家伙给别人偷着学去了,或者谁趁机进来干坏事,雷子,出了岔子我可要找你。” 雷子连说几个“明白”。 正月初五。 放了炮仗,原氏酒坊正式开工。 “东家,为啥是原氏酒坊?” “随便取的。” “那咱西市的酒铺子,挂着啥牌匾,我好找师傅刻字去。” “大唐烧酒。” 半个月的时间,第一批烧刀子顺利生产,而与此同时,西市的铺子已经开张,摆上前几个月就生产出来的烧酒,大部分交给了李砚,剩下一些作为酒铺里的展品。 烧刀子需要预定。 “什么?在你们这里买酒,还需要预定?” “客人,你瞧瞧看呐,来咱们这铺子里定酒的实在是太多了,许多都是几十斤的定,昨日还有个胡商,定了一千斤烧刀子!” “好家伙,这……这可真是不得了!” “客人,你要喜欢,赶紧定几坛子吧,免得一会儿还得排队,先到先得嘛。” “那要等多久?” “得看你是要定哪种,普通的烧刀子,半个月到一个月,特制版的烧刀子,至少得三个月。” “这不……”男子指着店内的酒坛子问道:“这不有现成的吗?我也不嫌弃这是开过的,你直接给我就成!” “实在是抱歉,这就是试吃的烧酒,铺子里多的还没有。传统的制酒工艺,多则上百道,等的时间更长,咱们这是新式工艺,全是最新的酒,等的时间已经是很短了。” “酒是陈的香,那你们这酒……” “你说得没错,酒越陈越香,客人你大可去比较。咱们的酒,特制版确实是比普通版烧刀子要浓郁,因为陈的时间更久,但比起别人家的酒,一坛子普通的烧刀子,比得上别人家好几年的陈酒,或许还不如咱们。” 铺子的人越来越多。 男子往四周看了看,赶紧掏钱预定。 第495章 竞争 福莱酒坊。 酒坊东家何文莱正盘腿坐着,手中掰着干饼子,一边往嘴里扔饼碎,瞥一眼门口的男子:“一斗酒多少个钱?” “回东家。他们不按斗卖酒,分了大小坛,小的估估摸着就一小斗,卖价三百个钱,大坛子不到一大斗。” 大斗买粮,小斗沽酒,大斗容量相当于后面的6公升,小斗相当于2公升,即将近4斤。 何文莱一掀眼皮子:“你买的酒了?” “东家,没现货,说是都得定,小的酒铺子待了一阵,见到不少的胡人,说是多得有预定上百坛,所有人都得等着,要吃酒,只能去酒铺里。小的在酒铺里一阵软磨硬泡,当真是没买到一坛子酒,那铺子里放着开过的,也不卖给我。” “我昨日听冯三他们几个提起这烧刀子,没想到生意这样好,那酒是个什么味道?” 提到酒的味道,男子一个激灵,张口说道:“辣!” “辣?” “是真辣,吃一口,吞进肚子里,一股火辣辣的味道,当真像是烧起来一样,不过等吞进肚子里,只觉得这里……”男子指着自己的喉咙,然后将手放在肚腹上:“热乎乎的,像是有一团火,又像是抱着个炭盆子,畅快得很,怪不得这西市的铺子一开,那么多人去买!” 何文莱皱着眉瞥他一眼:“你是给谁干活的?” “小的不会说话,东家别气。”男子赶紧跪下:“小的定了两坛子酒,最多一个月就能拿到。” “一个月?”何文莱纳闷,一个月的时间,绝对不能交出一批酒来,可如果要是等一个月,难不成他们是从其他地方运过来,他便问道:“他们的酒坊在哪里?” “小的这打听了,叫作原氏酒坊,就在城西那边。回来的时候,小的特意去看了看,只可惜不让进,跟周围的人打听过了,说是没开过久,一个月都没有。” “这就奇怪了。” 男子又说道:“对了,东家,小的还同那些胡商打听了,胡商买的是大坛,一坛七百,买十坛子酒送三坛,着实是划算得很。” 其实,男子想说,同等品质的酒,可能会卖到上千文一小斗,而这“大唐烧酒”的酒算下来,一大坛子也就五百多文钱,着实是划算,他听了也想掏钱买,无奈他拿不出那么多的钱来。 要是他有钱,就像胡商一样,买个几十坛,找人拉到其他地方去买,不按原价卖,随随便便就能挣不少钱。 男子只好说:“东家,要不你亲自去瞧瞧吧?” 此时。 柳微正在酒铺里,高管事向她说起这几日的销售情况。 铺子本就在西市。 西市有许多做买卖的胡商,铺子一开张,一让试吃“酒”,立马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尤其是常年同西域有贸易往来的商人们,他们嗅到了商机。 西域等地的冬季,除了严寒,还伴随大风,要能吃上这一口烧刀子,不仅提神,还能暖身,当真是一口抵十口。 酒是好酒,很适合西北等地,并且,价格同样很合适。 百姓买的普通酒,通常在三百一斗,按照升算,均价三十多,中等酒在五百到八百文,上等酒则在一千文,甚至更多,烧刀子的品质可以说是中上等。 第631章 为何说是中上等? 传统工艺制作而出的酒,需要时间的沉淀,各种成本加起来,价高不说,买不到是常态,要跟传统上等品酒比,或许是中等,但要跟寻常可见的中等价位相比,烧刀子是绝对的王者。 大坛七百文,买十送三,相当于每坛五百三十文,每一升才五十多。 性价比极高。 “目前,胡商的订单量占到七成,大批量订货收的五成定金,散客订货则是全款。”高管事续道:“此外,按东家你所说,已经在同城内各个酒楼联系,向他们供货,几大青楼的订单已经回来,能有一分五的量。” “酒楼的供货抓紧。咱们的酒是绝对的好卖,各个环节都注意着些,尤其是酒坊,我一会儿再去看看,嘱咐雷子多盯着些。” 柳微去酒坊,提醒雷子的人一定要注意生面孔,别放进来一个,此外,她注意到每日生产量已经接近饱和,还需要再增加人手。 出了酒坊,不远处的一堵墙上,正贴着一张“海报”。 上面写着——今年过年不收礼,收礼就收“烧刀子”。 再往前走了一条街。 又看见了“海报”,上面写着——吃酒就吃烧刀子,够辣!下面一行稍小的字,西市,大唐烧酒。 整个长安都能看见这广告。 当然咯,除了宫墙。 铺天盖地的广告宣传语之外,还在酒铺外搞了活动——寻找真正的千杯不醉! 五日后就是第一场比赛,通过比酒的方式,争夺千杯不醉的第一名,彩头是一千个铜钱,一贯钱,直接带走。 比赛举办三场,在三个第一名间角逐,争夺六贯钱的彩头。 “什么?吃个酒,还能赢钱?你说多少?一千个钱?还,还有这好事!” “那可不是嘛,就在西市的大唐烧酒,你赶紧去报名啊,他们只让前百人参加!” “怎么报名?” “要交二十文的报名费。” “还要交钱?” “哎呀,你别只看到这二十文,他们那酒是真带劲儿,一坛子三十文,你还吃不回来二十文的酒钱?你要厉害,保不住还能赢一千个钱,对了,总决赛说是有六千个钱!” “六千个钱?兄弟,在哪里报名来着?” 此事一传就是家喻户晓。 消息出来的头一天,第一场报名的名额就满了。 “你们这太不公平了!就一百个名额,我这紧赶慢赶都来不及啊!我可是酒王啊,我是真正的千杯不醉啊!” “等第一场比赛后,就可以第二次报名了,你下次赶早好吗?” 没吃过“烧刀子”的倒是自认为是真正的千杯不醉,只有晓得这酒“辣”的人,才知道没有人可以千杯不醉。 针对此事,何文莱着急了几个长安的酒坊主。 “哪有什么天下掉下的馅饼?都是阴谋诡计罢了!那原氏酒坊的东家,绝对是一个极其懂得算计的阴险小人!” “别看只是二十文,一百个人,那就是两千文,那什么第一名的彩头,不就是从这里面出来的吗?” “还有多的钱。” “那可不是!”何文莱看向几人:“你们听我说,按他们这样的做法,迟早扰乱咱们长安的酒业,过不了几日,咱们都得完蛋!” 第496章 让利 同行是冤家。 但同行之间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尤其是在同一座城,在场七个酒坊主,除了自己开酒铺卖酒,他们也向城内各个酒楼、青楼等地供酒,中低高端几个档次的酒,何文莱召集来的几个酒坊主都给囊括其中。 “你们可有人知道这原氏酒坊?” 几人纷纷摇头,其中一人说道:“我前两日去了他们西市的酒铺,有个姓高的,伙计喊他高管事,这人我不认识。” “甭管什么高管事。”何文莱摆手,起身道:“你们看看,他们有多不懂规矩,既然来了长安,就该跟咱们这些前辈打个招呼,没坑一声,就搞出那么多事来,而且还定那样的价格,这不是看不起咱们哥几个?” “何兄,你先别急,咱们再打听下,看这背后是不是有哪家的影子,别大水冲了龙王庙,冲撞了贵人。” 有几人附和起来,让不要太过于着急。 何文莱却是等不急:“这几日,我那铺子里没卖出多少酒,你们要是能等,那你们就等吧!” 有人起身:“我觉得老何说得有道理,这人行事诡诈,不讲商道,也不打个招呼,就弄出那么大的事情来。特别是那个什么千杯不醉,不少普通百姓也报名参加了。依我看,这事不简单。” “那咱们该怎么办?” “要不,喊他们东家出来,跟咱们好好谈谈?” 何文莱冷哼一声:“他们玩阴的,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 “对!他们不打招呼,我们为什么要给面子?老何,你有什么好法子,你直说啊!” 几人望着何文莱。 “他们是新开的酒坊,别看这几日赚了钱,比起咱们哥几个,荷包还是浅。我去过他们铺子,吃了那劳什子破酒,卖那个钱,说实话,他们赚不了多少。跟咱们比起来,简直差远了,而且,咱们可全都是老字号!”何文莱眯眼笑了笑:“要我说,咱们就一起降价,逼她卖不出去一坛子酒!” 第632章 话一出口,屋子里就静了下来。 近些年,只有涨价的份儿。 “哎,你们怎么不明白了?这人不简单,咱们不出出血,怎么能轻易弄垮他们?降价还能卖出酒,要是不降,怕是一坛子都没不出去啊!” “老何说得有道理!我同意,我马上回去让管事便宜些。” 几人应下,有两人却是有些犹豫。 何文莱看向其中一人:“玉壶春可是百年的老字号,你们就这样任人欺负?” 玉壶春的东家瞧着是个面容儒雅的男子,他对着几人点点头:“烧刀子同玉壶春不是一类酒,再说了,我们玉壶春是百年酒坊,总归有些容人之量。” “楼兰香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说谁没有容人之量?” 男子起身朝各位行礼:“我还有事,你们聊。” 何文莱对着他的后背低声骂了几句。 男子走出院子。 一旁的小厮频频回头:“他们几个也太过分了,尤其是那个何文莱!” “好了,少说几句吧。” “少东家,其实,他们说得也没错,近几日,那烧刀子的势头实在是太盛,今日老爷也问了起来。” “要不是父亲让我来,我还真不想来掺和他们这事儿。” “为什么啊?” 一直走出大门,坐上牛车,男子才续道:“福莱酒坊做的只是中低端酒,他们酒坊的酒,在长安城内是一个味儿,卖到城外又是一个味儿,同样的价钱,要是我,我一定会买烧刀子。烧刀子口感辣,适合西北一带,而我们玉壶春,口感香醇,微带回甜,不是一样的酒。” “哦,我明白了,他们卖他们的酒,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男子轻轻摇头:“也不是全完无关。烧刀子背后真正那人,一定不简单,我们不要去趟这趟浑水。玉壶春是楼家祖上的产业,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被人打败,我们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 小厮跟着点头,其实他也没有很懂,但不好意思再多问。 另一头的高管事,想了想还是问道:“东家,咱们的活动,到时候会不会出问题?烧刀子确实是性子烈,可别当场醉死几个。” “我忘记给你说了。”她一拍脑门:“最近事情多。是这样的啊,咱们一人收了二十文,不能让他们真一直吃酒,一直往肚子里灌酒,别说什么酒王,是只大水牛,就能让咱们得亏到杨二庄去。” “那是?” “期间穿插点游戏嘛。比如说,每人先发三碗酒,吃了以后原地捏着鼻子转几圈,再过个独木桥,从桥上掉下去的就淘汰,咱们得等酒劲儿发作啊,然后再进行第二轮的比赛,吃几碗酒,做点其他游戏……如此,最终决胜出一人来,钱一定得当场发。报名的时候,摁手印什么了的吗?” “按照你说的,都给签字画押了。” 报名单上都写好了名字,年纪,住址等基本信息,以及风险注意事项,要是原本有什么毛病,因为吃了他们的酒一个月内生了病出了什么事儿,不能赖在他们身上。 “这事情在活动开始再说一遍,当天有生病的,不舒服的,一律退报名费。” 搞活动就是为了扩大宣传,惹出多的事情得不偿失。 风险能减少就减少。 目前来看,这种活动只搞这一次。 外面有人来找高管事,他出去了一趟,回来跟她说道:“以福莱酒坊为首的几家老字号酒坊,他们铺子里的酒都降价销售了。” “降价是必然趋势。” “会不会是在针对咱们?” “同行不就是竞争吗?既然是竞争,针对不针对的无所谓。不过……” 高管事看着她。 她续道:“本来就是来抢市场的,我也没那么多时间在这儿耗着,那咱们也让利吧,买十送四,相当于是七成的卖价了。” 张泽易来找她,让她去酒楼。 见着柳微离开,高管事盯着屋内的酒坛子,有些发愣,别看柳微比他小上不少,主意愣是不少,听说那制酒的法子原本就是她捯饬出来的,面对酒坊降价的事情,她是一丁点紧张都没有。 他实在是不懂,一个十来岁的女子,怎么会懂得如此至多。 或许,这也是原本的主子看重她的原因吧。 第497章 威胁 福莱酒坊已经好几日没生意,连一些老客户,近来也没来拿货,但自从宣布降价,他还亲自同几个老客户聊了聊,生意又恢复了不少。 何文莱心里的担忧少去不少。 就当做是花钱免灾。 还有老客户安慰他:“那算什么啊?你们福莱酒坊可是二十来年的老酒坊,根本不用将他们放在眼中。” 身边的管事也如此说道,听多了,他倒是放松下来,自己可能太紧张了。 随着第一场《寻找真正的千杯不醉——长安酒王》活动的开启,烧刀子达到真正的家喻户晓的程度,哪怕是没吃过,也听说过,但凡有点闲钱的,一定会去西市酒铺定上一坛子酒。 而张泽易牵头的酒楼,即将开业。 开业前夕,张泽易将他认识的每一个人,全都嘱咐了一遍,一定要来捧场,张夫人为了支持自己的宝贝儿子,还私底下传话,让娘家人都去,费用由她报销。 张泽易每日兴致勃勃同张夫人将自己今日做了什么,准备明日又做什么,还将定好的吃食拿回来给张夫人试吃。 第633章 见着张泽易每日真忙起来,张夫人不舍,同时又倍感欣慰。 “说实话。易儿不是块读书的料,见着他能上心做什么事,我觉得也不错,好歹今后能不愁吃穿。”张夫人同张尚书说着:“倒不是咱们张家供不起他,俗话说,坐吃山空,他能凭本事吃饭甚好。哪怕是赚不着什么钱,不打紧,他晓得不容易就成。” 张尚书点头,看了她一眼:“你可知晓,他成日跟那永泰县主混在一块儿?” “陛下寿辰上我见着那女子,模样是俊俏,人又有想法,娶回来作正妻也成,就看易儿的想法。”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如此简单?”张泽易看着人来人往的酒楼,有些不可思议,随即又觉得理所应当:“都由本小爷出马,还能有什么难事?你说是吧?” 一旁的柳微“呵呵”笑:“张大东家,你所言极是。” “那可不是,我们酒楼的饭菜,那绝对是一绝,根本用不着便宜一个钱,哪里用得着什么……什么促销啊!” “那多谢你给我顺带着卖酒的机会。” “哎哟,咱们谁跟谁啊,说这些!” 张泽易的嘴咧到耳根子后去了。 瞅着一个怪相。 她看了看那酒楼的匾额,忍不住笑。 他顺着看去,扬起下巴来:“怎么样,我这名儿取得好吧?” “嗯,好。”她竖起大拇指。 让张泽易去给酒楼取名,呃……他取了个“天下第一绝”,没什么毛病,来吃过特色饭菜的人都暗自称“绝”。 长安流行的肉食,主要是是烤羊,但羊肉贵,所以换成了烤鸡、烤鸭和烤鹅,顺带着还有卤鸡、卤鸭和卤鹅,酱香猪头肉,猪耳朵等等,猪的各种内脏转化为各种美味。 酒楼的后厨很大。 当初见着这改造后厨房,孙二都惊呆了。 “当初,我们上淮安,在金满楼吃饭菜,没想到……”孙二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没想到在长安,金萧楼的对面,居然开了那么大一家酒楼。” 孙二早已经不是那个山上的油腻男孩。 这几年的磨练+减肥,他已经逐渐变得壮实起来,颜值一般,但整个人看起来是干净清爽的小伙子,拥有一手好厨艺,平日里还有不少的女子跟他搭讪。 孙二却是没工夫。 他一心扑在新后厨当中,心中暗暗同金萧楼较劲儿。 一确定了新酒楼的位置,孙二偷摸着去了一趟金萧楼,点了不少菜,琢磨对方的做法,再回来同柳微商量要做些什么菜式。 “做菜上,我,我最佩服的就是东家,她说什么那绝对就是什么。”孙二跟柴娘子说道。 后者问道:“东家做饭菜也是一把好手?” 孙二“嘿嘿”发笑:“她连柴火都升不好。但,但人家是干大买卖的,这些事情我,我们就去做好。” “东家年纪轻轻,懂得东西可真不少,待我们十分厚道,每月还有日子可以歇息,我也是上辈子积了福,才能遇见这样的好东家。” 开业当天,以及往后几日,一般是有开业活动。 张泽易却说:“你还信不过我?我们的饭菜,那是绝对的没说,美味,好吃得能把舌头吞进肚子那种!根本用不着便宜,一个子儿都不用,还有不少人排队等着吃啊!” 话是如此说,却是酒香也怕巷子深。 还是得有些噱头。 于是,让人在门口立着个牌子,满额赠送,消费满六百文,烧刀子买一坛送一坛,不分大小坛。 烧刀子近来在长安大火,瞧见这活动,相当于五折优惠,不少商人都跑来了。 结果得知一人仅限购一坛。 纷纷骂一句——鸡贼。 酒楼生意火爆、酒铺的生意同样好,而放下心来几日的何文莱,又开始着急上火,他和其他几家一起降价的酒坊主都苦恼,降价前几日,的确是挽回了一些老客户的心,但只是一小批量而已,他们发现有些老客户奔向了烧刀子的回报。 “我说你怎么回事?不是答应了我,今后都在我这里买酒的吗,再说了,我们有好几年的交情啊!” “哎……老何,我实话同你说了,他们那酒确实是浓郁很多,你们这兑水也太多了些。” “这,不都这样吗?” “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啊!回见!” 酒商急忙就跑了。 后面的话,他还没说——烧刀子算下来本就便宜,他们这些中间商,买回去一兑水,味道、成色都比福莱酒坊的酒好,他们再一转手卖到其他地方去,怎么算都是赚,哪里用得着福莱酒坊这种兑水酒? 何文莱亲自跑了酒楼和青楼等地。 平日对他笑脸相迎的人,巴结着他的人,竟然都说没空。 “岂有此理!”何文莱径直往西市去。 “东家,咱们,咱们去哪儿啊?” “去找那个阴险小人!” 何文莱带了不少人,包括两家酒坊主,一起去西市的烧刀子酒铺,已经快日落西山,酒铺里还有几个试吃的客人。 “请问……” 小厮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何文莱抬手就是一个巴掌:“你不配跟我说话,让你们东家滚出来!” 第498章 咬牙启齿的降价 高管事在铺子里。 第634章 他认出当首一人正是何文莱,对着拱手:“原来是福莱酒坊的何坊主,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你是谁?” 一旁小厮低声说道:“他就是那高管事。” “你是那劳什子高管事?你滚开,让你们东家出来!”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文莱带着人来闹事,他是好脸相迎,对方却是一点脸面都不给他留。 尽管如此,高管事好脾气说道:“请问何坊主有何贵干?” “我跟你说什么?让你们东家滚出来,要是不出来,我就把你们这酒铺给砸了!” “我们东家不在,有什么事,何坊主不妨同我说。” “我不同你说!”何文莱索性自己找个地儿坐下。 高管事看了眼身旁的伙计。 几人同店内的客人解释几句,客人想看热闹不肯走。 “来者是客,何坊主想坐坐,咱们自然是以礼相待,去呈上最好的茶水,还有文坊主和陆坊主,还请一同坐下。” 高管事在一旁坐下,就等着他们吃茶,直到天色昏暗。 何文莱放了几句狠话,也就带着人走了。 拳头砸在空气中。 当晚,何文莱找人去城西的原氏酒坊:“你们几个一定得我往死里砸!全部给我砸坏了,我重重有赏!” 几个混子拿着棍棒就往里冲。 只可惜,刚冲进去,门就给关上了,只听得里面一阵哭爹喊娘都声响,随后,有人扛着麻布袋子出来,扔上板车:“明日一早,统统扔九道岗去。” 第二日。 何文莱左等右等,等不到回音。 再次领着人去西市酒铺,陆坊主跟他一块儿,两人气势汹汹的模样。 进去之前,陆坊主低声说道:“你听说了吗?昨晚老文找了人去那酒坊,知道后来怎地?” “四个人,每个人都给打断了一条腿,扔回老文的酒坊,老文那个胆小鬼,怕得今日一早就回程阳老家去了。” “真的假的?” “我觉得是假的,你瞧老文昨日那个模样,他就是想找个借口溜走。” 两人再去,高管事依旧是以礼相待,铺子里还有相熟的酒商,两人倒不好发作,坐了半天,没能等到真正得酒铺东家。 昨晚,高管事就同柳微说了此事。 她算了算成本,说道:“既然他们那么急,我们也上点心。” “如何?” “明日起,买十坛酒,送五坛。” “买十送五?” “薄利多销,去吧。另外,福莱酒坊的酒,找个人去谈最低价,够低就给他全收了。” “咱们拿来?” “孙大这两日要出去一趟,让他捎走,福莱酒坊的酒一直往西南方向卖,那就往那些地方去,低于市场价转手出去。” “东家,这是何意?” “福莱酒坊不是来闹吗?让他没空。甭管我们卖多少一坛子的钱,他手里没货,有什么好着急的?” 然后。 在西市酒坊坐着的何文莱,见着高管事同一名胡商介绍道:“咱们推出最新的优惠活动,月底截止,买一坛送五坛。” “什么?”何文莱第一个坐不住了:“你们前几日不是才买十送四,怎么又买四送五了?” 文坊主跟着跳出来:“赶明日,是不是就买十送十了?我说兄弟,你再等等吧,他们还能再降价!” 胡商狐疑满面。 高管事续道:“近来天气寒冷,过些时日,粮价、菜价格什么都要涨价,这是咱们酒铺给出的福利,要是再降价,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了。若是再降价,你大可来找我退,就这几日,一直到月底。” “今日都二十七号了。” “没错,以后不会有如此低价,你要往西北去,大可囤上一些,转手卖给同行也是赚钱。” “你敢保证吗?要是再低,给我退钱?” “我是这里的管事,我说话算数的。” 何文莱受不了了。 坐着一下午,见着他们铺子走了不少订单,也有前几日买十送四来的商人,囔着要退钱,高管事把他们请到后面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商人们高高兴兴走了。 “你跟他们说什么了?” “何坊主,这哪里好说?你我都是同行,你愿意在这里守着,我也不赶你走,要是再咄咄逼人,实在是不合适了。” “我咄咄逼人?明明是你们要逼死我们!” 店里的人回过头来。 高管事看向其他人说道:“这位是福莱酒坊的何坊主,来咱们店取取经,他想知道为何有那么多人喜欢我们的烧刀子。我同他说,咱们的酒,品质上乘,价钱还很适合。” 其他人瞬间明白。 何文莱憋了个大红脸。 扭头就走。 回去,何文莱立马吩咐人降价:“他能便宜,我能再便宜!我就不信了,我何文莱卖了二十来年的酒,还能卖不过他们!” 好事来得快。 来了个西南一带的酒商,说就喜欢福莱酒坊产的酒:“你们这酒好卖,我一直都是知道的,这赶着空终于来了一趟长安,何大东家要是能给我再低一些的价钱,我要的数量能再多些。” 何文莱有些犹豫,从未有过如此低价。 男子却道:“听闻那烧刀子,近来火得很,我昨日去吃过一回,确实是够劲儿,但是啊,咱们是卖酒的,一口就把客人吃醉了,还怎么卖酒?” 第635章 何文莱一下子就笑了:“哈哈哈,你是有眼光的一个!” 福莱酒坊的酒近来不好卖,生产一直停滞,这一下子,男子将他酒坊的酒定空,何文莱高兴得睡不着觉。 等他回过神来,让人定生产原料,才发现粮食价格涨了不少。 在这波涨价之前。 柳微早有所预料,从外地囤了不少货,孙大将福莱酒坊的货运出去,也捎其他地方的便宜粮食回来。 价格战不是谁都打得起。 何文莱手里没货,粮食等价钱实在高出不少,他握着手里那些个钱,不知措施,一打听,其他几家中低档酒坊的酒早被其他人买空。 怪不得,他们没跟他一起闹事。 原来…… 再过些日子,有人卖福莱酒坊等几家酒坊的货,听说,价钱只是比他们正常价低一点而已。 原氏酒坊这边,酒坊工人数增加了一倍,生产能力接近饱和,与此,长安的本地市场已饱和。 第499章 收购 “阴谋!这一切都是阴谋啊!” 等何文莱回过神来,整个人如遭雷击! 一切不过是个圈套。 什么原氏酒坊,什么烧刀子酒铺,什么买十送五,全都是为了设计陷害他,为了逼迫他降价,如今,却是亏到姥姥家去,明明是自家的酒,眼睁睁看着被贱卖,而自己的酒坊,进不起制酒原料。 只是稍微一犹豫,粮食又涨了一波。 何文莱坐在炕床上,一双眼无不通红,四十来岁的年纪,马上就该到知天命的时候,居然在这节骨眼上遭遇这等惨状。 “我什么时候同那原氏酒坊的人结了仇?” 别说结仇,他连人影都没见着过。 何文莱还是觉得不对劲儿。 “不光是针对福莱酒坊,还有其他几间酒坊,对了,老文,我去余记问问!” 踏上鞋赶紧往外去。 刚走到院子门口,见着几人围着他铺子的管事。 “老贺,怎么回事?” 管事推着其他几人:“你们先回去,现在咱们酒坊正是有难的时候,你们不能落井下石啊!” 几人不听,反而推开管事,径直往里面去。 何文莱认出来,几个是酒坊的工人,二十好几的年纪,此时却如同十几岁小伙那样的鲁莽。 年纪最大那人拉了一把年纪最小的,说道:“坊主,你就放我们走吧,我们也有家人要养,都要吃饭,酒坊生意不好,我们是不应该落井下石,可是我们也实在是没办法啊!” “你们几个?” 管事急忙跑过来,低声说道:“他们想走。” 何文莱挥手:“走就走,搁我眼前晃悠什么?” 年纪小的工人大声喊道:“把工钱结了!” 有些地方短工,按照天数或者月数结钱,有些地方是长工,半年或者一年结一次,但长工一般是常年跟着主子干的,外面的工人,大多都属于短工。 时间越长,工人越耗不起。 谁都要吃饭。 酒坊是三个月结一次钱,可这都二月了,去年十月到十二月的钱还没有给他们结。 原本应该是在一月初结去年的钱,何文莱过年连着吃了几天酒就给搞忘了,后面又碰上原氏酒坊的事,哪里顾得上酒坊工人的工钱,管事来提了一嘴,给他从屋子里骂道院子外。 一晃眼就是二月份。 买粮食的钱他还没想要,偏偏碰上工人来要钱,何文莱火上加火:“滚远点去!老子没钱!” “你说什么!” “你敢动我一下试试,马上把你扔京兆府大牢去!” 管事急忙劝说,一边挡在那冲动的年轻人面前:“你们先回去,再等等,坊主不是不讲信用的人,他现在正在气头上。” 几人各自说着让何文莱结钱的话,何文莱则谁都不看,径直往外走。 刚才提到京兆府,他忽然有了个想法——去户部找找熟人! 何文莱走了,几人没地儿说法,只能眼巴巴看着贺管事。 贺管事也没法:“你们看着我也没法,我也没拿着钱,不过还能怎么办?只能等着!你们几个都在酒坊里干了三四年,别因为这点事儿,就……” 他的话被人打断了。 “贺管事,我知道你是向着我们的,家里娃儿要吃饭,我再拿不到钱回去,只能看着娃饿肚子。反正现在酒坊里也不制酒,那我就先走了,后面结钱的时候,麻烦贺管事给吱一声。多谢了。”男子给贺管事行了个大礼:“当年我来福莱酒坊,也是多亏得你。” “德子,你这,你这是干嘛?” “贺管事,我就走了。”男子看向其他几人,随后往外去了。 其他几人看了看,然后追出了出去。 “德子哥,你真走了?” 等出了福莱酒坊,几人集聚到一块儿。 叫德子那个人说道:“我有个兄弟在余记酒坊干活,余记酒坊的文东家上个月就跑回老家去了,他们一众人也是没得一个子儿的钱。” 几人望着他。 其中一人说道:“哥,你有啥出路,别忘了咱们几个啊,我们跟你走!” “那我就直说了。你们知道原氏酒坊吧?” 几人点点头:“近来谁不知道?我三表舅家的外甥,前两日还去参加那个什么吃酒比赛去了!” 第636章 “余记酒坊那兄弟,他私底下给我说,他们酒坊已经被卖给原氏酒坊。原本以为那东家要赶人,他们准备闹点动静,好歹收点工钱,结果原氏酒坊的人把他们大多数人都留下来了,要手脚麻利,制酒熟练的。” “能要我们吗?啥时候结工钱?” “每个月结一次,每个月还能休息两日。” “休息?啥是休息?” “就是不上工,自个儿爱干嘛就干嘛,不另外扣钱的。” “天!能有这好事?” “我那兄弟说,那边工钱比这边要高。” “高多少?”几人眼中都闪着光。 德子续道:“这我还不晓得。哥几个,我在福莱酒坊待了快六年,不说其他,何大东家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点数,等他缓过来了,磨叽一阵,倒是会给我们结工钱,可我等不起。兄弟们,我要去原氏酒坊了,你们跟我去不?” “我跟你去!” “你们要想好,走了以后,这边的钱不一定能拿得回来了。” 除了余记酒坊,另一家本地主打低端酒,专供小酒肆等地的双喜酒坊,同样被柳微以低价收购。 原氏酒坊,八十多人,余记和双喜酒坊分别有二十多,三十多,再挖了一些其他酒坊的熟练工,三个酒坊一共就有一百五十来人。 二月初八。 烧刀子酒铺正是宣布,优惠活动结束,恢复买十送二的正常折扣,要是量大,可以找管事单独聊一聊。 高管事问道:“东家,咱们昨日还买十送五,现在只送二,那些人会不会就不买了?” “不说其他,我们的酒绝对是性价格最高的一款,长安本地的中低端酒的酒坊,基本已经暂时不会生产,他们原本的酒大多销往外地,等他们缓过来,市场早被我们占据。关于价钱,我们才拥有定价权。” 她话音刚落,有人急匆匆跑进屋子里来:“不好了!户部来查赋税了!” 第500章 赋税 农民按地缴税,商人则是按照货物进行缴纳,基本情况是一年两缴,但前两年皇帝发现个漏洞。 长安城内商贸业务发达,各类商铺众多,有赚钱的,也有不赚钱的铺子,或许根本等不到该缴税的那半年,铺子就关门大吉了,户部上哪儿找人去缴税? 人家都闭店了,狠心找人纳税,这也才不讲情面。 所以,皇帝修改了相关条例,长安城内的商铺,按照季度纳税。 “我这一月开的店,现在才二月,就该纳税了?” 高管事看了眼外侧:“东家,我先过去瞧瞧,估计是哪家酒坊托人特地来了一趟,应该不打紧。” 应了高管事的猜测,确实是有人故意来查税。 高管事是又请吃茶,又赔笑的:“咱们是良好商贩,每个月规矩记账,时候到了绝对按实纳税,请大人你放心。” 花钱免灾。 高管事还递了个大荷包过去,然鹅,对方一把扔在地上:“你这是什么意思?荼毒国家法治人员!其心可诛!来人,把他带回去接受调查!这个铺子给我查封了,里面的酒统统给我抱回去!” 连高管事都愣住了。 对方这是铁了心要封铺子。 高管事急忙上前:“窦主事,你且听我……” “少靠我那么近!赶紧,都愣着做什么!” 男子一把推开高管事,瞪眼瞧着其他人,他带来的人赶紧干活。 “住手!” 帘子被掀开。 众人望去,只见一个身穿胡服的女子。 窦主事虚眼看着:“你谁啊?” 柳微上前就是一脚。 没都没能料到,突然出现个女子,而且这女子对着窦主事的心窝子就是一脚猛踹。 当即,窦主事摔了个屁股蹲。 “你……” “你什么你?”柳微的脚还踩在他胸口上:“见了本县主,你还不下跪行礼!对着我大呼小叫什么?信不信我上户部告你去,我同你们尚书的公子许浪可是老熟人!” 窦主事整个人都懵了,随即摇脑袋:“许公子?你……你什么县主?” “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什么县主?”说着就是用力一踩脚。 窦主事捂着她的脚哭丧着喊道:“永泰县主,你是永泰县主,县主行行好,你松开脚,我要给你踩死了,要死了……是小的,小的瞎了狗眼!” 柳微松开脚。 心里正痛快些,头一次利用这名头干了件爽事。 “还不快滚?要本县主扶你起来,是不是?” 窦主事抖索着起身,连连点头。 自从皇帝寿辰过后,长安城内谁不知道有这么个横空出世的永泰县主,虽然来得是莫名其妙,但对于她的各种猜测纷至沓来。 其一,关于她的真实身份,什么天星阁多少代传人,各种版本说得是有鼻子有眼,别说什么活了一百多年的祖师爷,光是她,小小年纪,有如此海量的见识,那就是非的同一般。 有人说,她只是看起来十几岁而已,保不准已经上百岁。 话那么说着,听者不由得多了几分尊敬或惧怕之意。 其二,关于《药王医经》和药王皂,永泰县主公然站在西市街头,当着那么多人,噼里啪啦一通话,可不是谁都能够做到,而且同医书有关,说得有模有样,这加持了大家对她真实身份的猜测。 第637章 反正,甭管怎么说,窦主事听说过这位永泰县主。 窦主事在户部,不大不小也是个官儿,收了别人不少钱,话放出去了,特意带人来走一圈,谁知道竟然碰见这位主。 不要管什么“有名无实”,县主的名头是货真价实,皇帝亲自封赏,这事儿还在热头上,他可不想惹事,再说了,她同张家三公子关系匪浅。 窦主事赶紧耷拉着脑袋往外走,柳微又喊住他:“回来,我问你,每三月交一次税,这铺子可上个月才开张。谁让你来的?” “这……我……”给她瞅着,好像自己真是一只老鼠,窦主事忽然想起一事来:“县主,若是你名下置办得有铺子,这些都是用不着纳税的。” 这次换她一愣。 用不着纳税? 后面高管事去问了胡先生。 皇亲国戚之类的有封地,其封地内所有收到的钱,都是属于他自己的,要是没有封地,就靠政府养着。 柳微进了宫。 “陛下,这没对啊!” 皇帝颇为感动:“你能想到这个,朕十分欣慰,但这件事不好办啊。” 柳微举手:“尽管是县主的身份,我愿意第一个纳税!” “小柳啊,你不用纳税。” “我为什么不纳税?像我这样有特殊身份的,受皇室光环照耀的,更应该纳税,不然国库的钱从哪里来?只能从辛苦农作的农民身上来,只能从走南闯北的下贱商人身上来,他们挣得都是辛苦钱,而那些原本就有钱的主,躺着,就能赚不少钱,还要不断的剥削贫苦百姓的血汗钱,这样下来,我们国库的钱还没有那些个皇亲国戚手里的多!” 皇帝愣了一阵:“你说得相当有道理,只是……这事不好办。” “万事开头难,但是困难没有决心大!陛下,你有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让国库充盈的决心吗?” 她盯着皇帝的眼。 皇帝只觉得胸口一热,一拍桌子:“有!” “陛下你且看,第一季度纳税,我绝对是头一个!” 柳微这是嫌自己钱多了? 她笑而不语。 钱挣得再多,也不能给她一个人挣完了。 末了,皇帝还问起酒坊的事情来,她如此说道:“陛下,我这不是扰乱酒坊的生意,我是为了提高整体酒坊的品质,味道更浓郁,价格更便宜,这样不好吗?卖给镇北军的酒,全都是五成的价格拉过去,每一坛酒,就挣个几文钱。” “你如此辛苦,才挣几个钱,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想要朕赏赐什么,你尽管说。” “什么都不需要,这是我该做的!” 皇帝看着她,眼眶子都红了,心想道,这要是他的亲闺女就好了。 回头。 福莱酒坊被查封,原由,偷税漏税,坊主何文莱被抓进大牢。 快二月中旬,周佩玲等人还没到长安,柳微打算写封信去宣州问问,这几日天气依旧寒冷,长安街头出现些难民,路过东市,她碰见有人在施粥。 第501章 素心堂 “那位是?” 跟在她身边的白雯轻声回答道:“那位正是成安公主。” “亲自施粥?” “成安公主素日里深居简出,少同各位夫人娘子们聚集,但近年来,只要碰见这种情况,她都会亲自施粥,前年蝗害,波及到长安一带,她还特地捐了不少粮食。” 柳微看着远处施粥的女子,想起李砚好像提到过她一次,眼眸一转,目光落到附近的难民身上,好几个孩子只是光着脚。 “哪里来的难民?” “东北一带,听说是发生了凌汛,河水暴涨,农田被淹,因着前阵子陛下寿辰,那边的官员压着没报,导致当地居民流离失所,又碰上这边依旧处于寒季,路上冻死了不少人。” 长安东北方向的主河道一带,天气反常,原本是寒冷的冬季,突然升温,造成河流解冻,上游河段解冻,下游的河段却没有,就出现了水流堵塞的情况,河水溢出河道,造成灾害,灾民没有得到安置,只能往热乎的南边走,谁知这边更冷。 纸包不住火。 皇帝勃然大怒。 而这事儿据说同黎家有关。 “哎呀,咱们还没去拜访成安公主,街坊邻里的。” 晚些时候,递了帖子拜见公主,被婉拒。 第二日下午。 她亲自去公主府门口蹲着,本以为至少得等会儿,侍女径直请她去了书房。 掀开门帘。 入眼是一只精致的香炉,沉香味儿伴随袅袅烟雾打着旋上升,一旁的长榻上,斜卧着的正是成安公主,她一手捧着个手炉,一手捏着本线装书,正是《长安志》。 “公主可喜欢看这种杂书?”说着,一边向她行礼。 成安公主放下书,依旧躺着,单手一挥:“没那么多规矩,你寻着个地儿歇着。” 她在靠门边的团子下跪坐着。 成安公主说道:“瞧着怪有趣儿的,《西厢记》你看了吗?” 她点头,饶有兴趣的看着对方。 支棱起身子,成安公主讲道:“那书生真是……不务正业,你要赶考就赶考,路上碰见人家崔娘子就心生喜爱,扭头就跟着跑了。” “他要不追着,夫人不就没了嘛。” “依我看,对他而言,心上人是大过于功名。”成安公主的语气并非批判,紧着,话锋一转,她就说道:“我倒是蛮喜欢这样的。” 第638章 两人讨论起故事情节,说着就熟络起来,她借机把带来的一套护肤品送给长安公主。 “哎,这些玩意儿,我已经有了。” “那这个你定然没有。” 她让白雯拿进来两坛子酒。 成安公主眼前一亮:“菊?” 她倒是惊讶,长安公主的鼻子相当灵敏,她笑着说道:“我还没揭开盖子,你就已经知道了,唉,这可真是没意思。” 长安公主让侍女抱来酒坛子,揭开盖子,轻轻嗅了嗅:“果然是菊花的清香,咦,这还是酒?菊花可制酒?” “菊花酿,公主,你且试试?” 清淡香甜口的菊花酿,早在菊花开放的时候,已经进入这酒坛子里酿着。 度数本就低,适合口味清淡之人,尤其是不胜酒力的女子,而且明显带着甜味。 “那平康坊的菊花台,你可同它有关?” 她笑着点点头。 长安公主起身:“那茶室里的文,可都是你所写?” 伸手比划了个写的动作:“写,倒不是我所写,我的字儿写得不好,不过那文的内容是我交给师傅的。” “竟然……原来如此!”长安公主好一阵子没说出话来,等她回过神来,她看向门口:“我这儿平日里没人来,她们都懒散到不行,这有客人来,坐了许久,怎么也没上点茶水糕点?” “不打紧。” “来者是客,既然来了,就在我府中用过晚膳再走。” 不知不觉就聊了一下午。 用晚膳之前,她问起施粥一事。 成安公主长长一声叹息:“那些孩子打着赤脚,我也是看着的,但我也只能尽一些绵薄之力。” 成安公主说她已经定了一些衣物,棉被等,等着明日送给那些难民。 如今的长安还冷着。 “想着那些难民,心中就难受,我都不愿烧炭盆子,只是捧着个手炉。” “有些孩子来到长安,他们就没有机会再回去,而在这里,他们也只能靠乞讨存活下来,公主,这并非的长久之计。” 成安公主略低着头,眼眶微微发红。 “公主,我有个想法,想你听听,帮我参考一下。” “你且说罢。” “诸如施粥发粮,的确是一件好事,让难民解得一时忧愁,却非真正救他们出水火之中,尤其是那些孩子,所谓授人玫瑰手有余香……” 成安公主问道:“玫瑰?”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是这个意思。” “你的意思是?” “咱们成立一个……嗯,素心堂,那个一个什么地方呢,专门收留流浪的孩童,教授他们一些基础知识,比如认识一些简单的字,知道该如何数数、计数、算数等等,也让他们学会一些本领,今后能够谋求一条生路。” “你这想法。”成安公主看着她,眼中闪着光:“我曾经想过,可我不知该怎么做,也……” “公主不妨直说。” “我如今的身份……其他人若是知晓,怕是……” 后面的话,她没说。 但她猜测到一些。 成安公主担心她的行迹过于高调。 成安公主本名为李蓉,李蓉的第一任郎君是一位将军,两人鸾凤和鸣,婚后第二年,那人奔赴西北,意外战死,花了十年时间,李蓉终于翻开新的一章,然而,第二任郎君在两人婚后三年,同样奔赴西北,一次任务中失踪,至今没有任何音讯,有人说是误入了沙漠,有人说遭遇了狼群或敌人的袭击。 李蓉去了富阳,待了三年,近年才回到长安。 柳微说道:“站在多高的位置,担多重的担子,公主你本是大唐的公主,那些孩子都是你的儿女。” 再抬起头来。 成安公主的目光有所改变,似是喃喃自语:“何尝不是我的孩儿。” 成安公主的担忧主要在他人的想法,可只要皇帝相信她即可,不过本是皇家,哪怕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之间诸多隔阂——柳微表示这事儿由她牵头。 第502章 好消息 皇帝将案上的一堆奏折全推出去,朝着几人大喊:“统统给朕滚出去!” 几位大臣仓皇离开御书房。 秦总管一个颜色示意旁边人退下,他一一捡起地上的物件,一边轻声劝道:“陛下,别气坏了身子。” “他们巴不得朕早点死!” 秦总管立即跪下:“陛下你这是要奴才的命。” 皇帝挥手:“你出去。” 这时有人在门口晃悠。 起身往外走的秦总管赶紧努嘴,让那人先退出去。 小太监低声道:“永泰县主来了。” 秦总管去请柳微近来。 “陛下?”她的脚还没迈过门槛,远远就看见皇帝摆着一张臭脸,她立即叉着腰对着四周人大声问道:“谁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要命了,敢惹咱们大唐的皇帝生气?有本事站出来,咱们对着打一架!” 她说着就要撸袖子。 皇帝再上面招手:“你过来。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整日打打杀杀,还扯袖子,当真是要打架不成?” “嘿!你别小瞧我,我一个还是可以打好几个……老弱病残孕!” “什么?”皇帝“噗嗤”一声笑了:“你可真没出息。” 第639章 “秦总管!你来,咱们打一场,让陛下看看我是不是没出息!” “奴才这胳膊腿经不起县主你折腾。”秦总管缩脖子赶紧往外面去了。 皇帝招呼她往前面去:“你怎么来了?” “我找你有事儿。” “哎,你好歹说一声,来给我请安啊。” 她急忙补上个礼:“给陛下请安,望陛下笑口常开,吃嘛嘛香,身强力壮,力壮山河,能一拳打死五头牛。” “行了,你还是说正事吧。” “陛下,近来,长安多了不少难民,我请教了原空师傅,他说今年冬季会持续较长。”她正儿八经起来,续道:“难民中不少孩童,一部分跟着大人逃难来长安,一部分在路途中失去亲人,能活着来到长安已实属不易,但这只是开始而已。我前日碰见长安公主在街头施粥,跟她聊了几句,得知公主十分心痛那些孩子,公主说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想要给他们更好的安置。” 皇帝重重叹息一声:“蓉儿一向是个慈善之人。那一年,她剪了长发要去山里常伴青灯,要不是阿母拦住她,恐怕……她想要如何安置?” 柳微便将想法说了:“如此一来,他们不仅算是有了一个家,而且还有一条出路。” “这想法很好。”皇帝频频点头:“少年强,则国强。” “你也知道?” “一位少年同我说起的。”皇帝从桌案上翻了翻,找出一本《长安志》来。 她长长“哦”了一声。 皇帝指着她发笑:“我当时就纳闷,小小年纪怎会如此油嘴滑舌,原来啊,都是同你学的。” “嘿嘿。” “你在淮安的事情,我有听说,顾凯芝对那学堂评价很高,咱们大唐需要读书人,也需要掌握各种技巧的普通百姓。这事儿就由你张罗吧……你,还是再看看蓉儿的意思,唉,那么多年了,她能有些事儿做也好。” 其实,这件事由她去办也没问题。 只是想要借个皇家名头。 皇帝还特地给她拨了一笔款项,划了一块地出来,靠近城中位置,原本就是前朝的书院,只是荒废了许久,院子需要修缮。 得知此事后,孙小猴几人十分开心。 他俩的关系终于是缓和下来。 印书的事情一直交由孙小猴和贾碧云负责,连她都不知道印刷的地方到底在哪里,当她告诉他得把印刷的事情交给新招的武管事,孙小猴没说,但满脸都写着不乐意。 这件事比较复杂。 一时半会儿,也根本解释不清楚,她也不确定未来走向。 孙小猴一张臭脸挂了好一阵,直到得知“素心堂”一事。 他像是舒了一口气:“我终于可以同我那些兄弟们有个交代了。” “兰陵书局一块,还是由你们负责,此外,素心堂这边你要来授课,像以前一样,培训出一些销售精英来,这非常非常重要,我们的线装书等等,不能只在长安卖,我们要向周围地区辐射,甚至卖到其他国家去。” 孙小猴神情严肃,一跺脚,给她敬了个礼:“收到!” 素心堂的事情,还要回复长安公主,请她当个名誉主席,类似施粥的活动,由她出面,再挂上皇帝的名头——多个乐善好施的名声不好吗? “你这折腾半天,不累吗?” “我不累啊,这不为我自己吗?” 芳草不解的看着她:“这话怎么说?” “名声是他们的,真正的实惠是我自己的啊。” 有淮安学堂的经验,操办素心堂就是轻车熟路,与此,周佩玲等人来到了长安。 此外,还有一个好消息。 原本打算去宣州,宣州那边的人直接来了长安。 见着她第一句话,颜仕明激动着说“成了!” “我看看。” 颜仕明左右环顾,却是不肯拿东西出来。 两人往后面去,到她的书房,颜仕明才从衣服里面的胸口位置拿出一个荷包来,里面折叠了好几层,揭开后,布里躺着一块略微发青的透明小片,以及一块巴掌大的透明玻璃。 她小心翼翼捡起那块透明玻璃。 得到这块玻璃实在是太不容易。 北宋时有铅钡玻璃,但遇热水就炸,同时也有彩色的琉璃,没人去捯饬这透明玻璃,而西方早有钠钙玻璃,他们要琢磨出玻璃,第一个需要找到原材料,石英砂,石灰石,长石,以及纯碱,后面去了趟西北,意外得到从盐碱湖得到的碳酸钠,从而解决了纯碱。 再调整各种配料比例,就是不断的尝试。 紧着就是熔制问题,她去宣州的时候,还捣鼓出了鼓风机,依旧是不断的尝试,找到1200-1600度的适温,烧制8个小时,才能得到内部均匀,无气泡的玻璃液。 冰却成型的同时,得有合适的塑形模具。 最后的退火的环节,保温慢降,否者会自行破裂。 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造玻璃,好在青苔镇的颜家父子愿意离开家乡,去到宣州,研究她口中的玻璃。 看着那块玻璃片,她立即有了想法。 第503章 那对卿卿我我的小情侣 这一次是进宫给皇帝请安,闲扯几句后就走了,出去时溜达着去了后宫,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了一阵,再次见到了那位患有眼疾的婆婆。 第640章 “小姑娘,你又来了。”阿婆正在院子里散步,她压低声音说着,一边往屋子一处指了指:“那懒丫头正在打瞌睡。” 她跟着压低了声:“阿婆,我来找你是有正事。” “噢?” “你这眼疾我有法子治。” 听见这话,阿婆不以为意:“我都这把年纪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入了黄土,用不着折腾。” “你就是不信我。” 阿婆心知小姑娘是好意,听她说话有几分生气,她也不愿意让她气恼,便哄孩子一般说着:“信,我信你。” “那你跟我来。”柳微拉着阿婆的手,牵着她往院子外走去,就在外面的巷子里,她一边拿着小本子一边记录着:“到这个位置,你能看清吗,这是几根手指?现在呢?我再往前面走一些。” 小半个时辰后。 柳微琢磨着她的度数,一面往宫门方向去。 宫门旁正有小太监着急等着:“哎哟,我的小祖宗耶!” 小太监见着她急忙迎上来。 “宫内太大了,我没找着方向。” “下次,喊个侍女陪你去就是,奴才生怕县主你走丢了。” 她借口去方便一下,这才去找的那位阿婆。 小太监赶紧送她出去。 正要走到宫门口,拐弯处,看见有一辆牛车。 “这是?” 宫内鲜少有人乘车,多是轿撵。 她躲到石柱后面去,一旁的小太监跟着躲过去,两人探出一截脑袋来:“县主,你看什么呢?” “那是谁的车?” 小太监虚眼看了阵:“像是……柳氏。” “柳氏?” “未来太子妃。” 柳瑶进宫不足为奇,令她有几分稀奇的就是有人走到了马车旁,那人竟上了车。 原本跟在他身后两人被遣开,隔了好一阵,她都感觉出两人心情特别不好。 一人板着扑克脸,一人更是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左右看了眼,她立即换了个位置,身旁的小太监却是来不及跟上,只能干瞪眼,示意她别往前面去。 嘿! 她不去,哪里能看见里面到底是有什么猫腻? 刚刚上柳瑶牛车的正是太子! 紧贴着石墙,竖起耳朵往那边听,可惜,什么都听不见,再往外瞅上一眼,吓得她险些叫出声来——一张脸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吓她的正是冷封。 估摸着是冷封听见有人靠近,却又不知道是谁。 她赶紧一把拉过冷封,指了指后面:“啥情况?” “她来给太妃请安,遇见太子,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太子反而追了上来,我们也不好拦,只能等回去再说。” “说了些什么?” “听不见。” “连你都听不见?”说着,她又往那边偷偷瞅上一眼,好巧不巧,恰好来了那么一缕风。 风婆婆也想看个八卦。 轻轻一吹,令风小妹掀开了车帘。 自然是听不见说了些什么,只不过,从她的角度,能看见太子一只手放在柳瑶的手背上,而后者正含羞低头,双颊一片绯红。 好一对卿卿我我的小情侣。 好一副令人艳羡的小画面。 然鹅。 “煞风景”的使者,小路子,还是硬着头皮往车旁去:“殿下,该去书房给陛下请安了。” 冷封给她一个眼神,迈步往那边走去。 哟。 这是个啥情况? 李砚走的时候同她说了,那个人不是他——即,宫内所见的太子殿下,并非李砚本人。 话又说回来,不知该说皇帝是心大,还是说心狠。皇帝就这一根独苗苗,换作其他人,早把这跟苗子呵护起来,起码,不管走哪儿,身边跟一群黑衣保镖,而这位光头皇帝呢,将西北的难事都交给自家儿子,让他亲自去办,甚至遭遇多次危险,其中一次,他差点险些丧命。 对了,冷封还差点挂了。 想起那次的事情,她都觉得后怕。 如果……李砚和冷封在西北的途中挂掉,那么,宫内还有一位复刻版太子,可她想不通,毕竟不是真的亲儿子。 搞不懂。 太复杂。 赶紧往宫外去,别掺和人家的家事,刚出宫门,她给人喊住。 一见,正是肆忠。 她立即“啊”一声:“我知道该讲故事了,但是我今日是真没空,等过几日吧,我亲自来,好不好?” 肆忠看了眼不远处等她的张五黑,他面无表情说道:“你亲自跟殿下说。” 当真是没注意到旁边有一匹马。 贤王殿下正骑在一匹油亮的大黑马上,拉着马缰,马儿走到了她面前。 “拜见贤王殿下。”她正要行礼。 贤王朝她伸出手来:“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哪儿?” “去了那就知道了。”说着,他就伸手来拉她。 她回头看了眼张五黑,只好跟着他上了马背,随着一声“驾”,马儿跑动起来。 “殿下,我们去哪里啊?” 贤王不语,只是让马儿跑得再快一些。 径直出了城。 一路往东。 眼前的场景变得陌生,然后又变得熟悉,因为她又来到了杨二庄。 第641章 不由得回忆起上次的事情来。 不着痕迹的勾勒嘴角,黎宥谦,黎家还能护着他多久? 若是大厦将倾,一木难支罢了。 收起那些情绪。 马儿停下,贤王先下马,再朝她伸手,她则摆摆手:“小瞧我不是?” 她一跃跳下马,只是动作没李晏那么潇洒而已。 “我在这里有一块菜地。” “菜地?” “幼时,母妃说想吃毛毛菜,整个长安都买不到,我母妃原本不是这里的人,毛毛菜是她小时候才有的,我就找人去了她家乡,挖了些毛毛菜回来,我亲自在这里照料。” “你母妃感动坏了吧?” 李晏摇头:“她说我愚蠢,把时间精力浪费在这些地方,说我独自在外,会有许多人想要害我。” “她只是担心你的安慰。” “她让我多跟父皇亲近,让他看见我能担大任的一面。” 她没说话,隔了会儿,他看向她。 她便尴尬笑了笑:“也是为了让你更加上进,督促你,鞭笞你。” “当时,我就比光曦大几岁,我还只是个半大的少年,可她就想让我跟大哥争夺皇位。” 第504章 留宿杨二庄 因着最后这句,瞬间,空气当中的氧气被完全抽离,持续好几秒,愣是没有一丁点呼吸。 抿着嘴,她努力回过神来。 瞥一眼旁边的贤王李晏,却被他脸上复杂的情绪吸引。 若是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也没前面的对话,或许,此时的他只是个蹲在田头感叹仕途不顺、生活不易的年轻人,父亲老来得子,生个了小儿子,整日将他捧在心中,临终之时,父亲将一家子重担,转交给了他大哥。 要说他大哥,那年纪本该是他的父亲。 而大哥的儿子,不过比他小几岁而已。 老父亲曾同他说:“你这个娃娃生来就是享福的,富贵荣华你都有,只要安生过日子就是。” 老父亲去世前,给他了个名头——贤王。 是贤德,也暗指空闲。 幼时,他还带着小侄子李光曦一起玩耍,直到母妃的一席话,以及让他做的事情。 见李光曦躺在地上。 当时的他,整个人吓傻了。 此后,他再不敢去见李光曦,甚至不敢离开寝宫,直到年纪再大些,得了名头,他出了皇宫得了专门的府邸。 其实,清闲不也挺好? 李晏如此安慰自己,成日寻些新鲜吃食、杂书等等,只图个乐趣,对于女子,他本没多大兴趣,因为他知道最后都由大哥或他的母妃决定睡在自己身边的另一半是谁,他并无权利。 或许,这就是爬上那个高位的好处。 李晏的嘴角爬上一丝苦笑。 他自言自语说着:“那又如何……” 话音里的自嘲,以及落寞,传入柳微的耳中,她也能从他的身上感受到这种情绪,但实际上又是怎样,她不得而知,她同他并未真正交过心。 可是,她不想同他交心。 身处他这样的位置,必定是复杂的,极其复杂,各方面的势力交织在一起,哪里是她这样一个外来普通百姓能够了解。 就像是顾青霞,顾明澈的大姐,原本是热络的,后面又遇见了一次,对她态度冷淡不少,话语当中提了一嘴张家,她以为顾青霞当时指的是张泽易,顾青霞同张泽易有仇? 顾青霞的郎君在户部任职,而赶巧,张泽易胞姐张闻馨的郎君同样在户部,两人有竞争关系,名媛聚会时,顾青霞及母亲又是外来人士,时常被张闻馨挤兑。 谁都知道她同张泽易关系好,这不,味道自然就变了。 她也不计较。 没处在别人的位置上,不是那个人,是绝对不能够真正的感同身受。 她只能是她自己。 再说了,谁能像张泽易一样没心没肺的? 而且,如今是这样,再过几年,张泽易怕就不是这样,尤其是当他成亲以后。 柳微只好指着不远处一处田里:“那你现在还会种地吗?” “种地?” “哎哟,你不说你小时候种过菜吗,这地还是你的,这样吧,为了证明你所说的不是假话,你先把这块地翻一遍,我看看动作熟练不。” 李晏愣了一下,随即当真起身去让肆忠去找锄头。 “殿下,你,当真要翻地?” “哪里那么多废话,快去。” 肆忠走时刻意瞪了她两眼,而就在这是,张五黑找到了这里来,她同张五黑挥手:“老张,你会翻地不?” 张五黑走近了看了看地,认真说道:“我可以去借一头牛。” “那你去吧,顺便整点吃食。” 说着柳微就脱鞋了。 “你为什么脱鞋?”李晏盯着她赤裸的脚都在发愣。 “对哦,这又不是水田,我给你拔草去!”她穿上鞋袜赶紧去拔草,她都拔草了,李晏只能真翻地。 等肆忠回来,拉着个板车,上面是一些农用工具。 李晏掀起衣角扎在腰上,当真去拿锄头。 肆忠小声嘀咕道:“殿下,你……还是我来吧。” “你不要小瞧我。” 李晏拿着锄头去了地里,顺着柳微拔过草的地方开始翻土,干农民当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拔草,翻土,播种,每日都要照料着,等收成的时候,还是抓紧时间抢着干,再剥壳打谷子等等,最终还是缴各种税,一年到头,也就混个温饱,等哪年大丰收才能有一些余粮。 第642章 农民好好干,勤勤恳恳,自然饿不死。 可有的时候,还有个天灾,这就说不清了。 “今年冬日还没走,再不走,百姓就没菜叶子吃了。” 肉贵,一年下来,也就吃个几次,多是些米面饼就着各种杂菜等菜叶子。 冬日太冷,蔬菜根本生长不出来。 柳微拔的草本就没几根,等她见李晏翻地的动作越发熟练,也看出了他的体力不支,张五黑果真牵着一头牛来了。 她往四周看。 没有看见牛的主人。 “老张,这牛……得不会是你偷来的吧?” “借。我偷人牛干啥?”张五黑眼睛都不眨一下。 然后。 她就听见远方一声尖叫:“啊——牛,俺家牛被偷了!” 杨二庄周围是一片庄稼地,有不少好田地,李晏在这里本就有地,这才解决了“偷牛”的大事,偷牛可是重罪。 折腾一下午,时间晚了些,几人只好留宿杨二庄。 李晏还有几分不好意思,却又带着几分兴奋劲儿:“我小时候就想在这里住上一日。” 吃了晚饭,几人就歇下了,因为翻了一阵地,李晏早累得不行,她刚躺下,就听见隔壁传来的轻微鼾声。 “你们主子睡觉打鼾啊?” 肆忠摇头:“平日里不这样。” 她喊上张五黑,两人往外走:“我没吃饱,再去弄点吃食,你要不?” 肆忠继续摇头。 她前面想着些事,带着张五黑出去,附近一打听,得知这一带实际都是黎家的产业。 黎家如今的当家主母,正是慈宁太妃的侄女,近来长安城中粮食、蔬菜涨价,想必同黎家有关,而黎老夫人的铁盐使已经有被替代的风险。 不是风险,早晚的事情而已。 这是黎老夫人在使劲儿? 可结合前面李晏所说,隐约,她又觉得说不准跟慈宁太妃有关。 但她从满苏那里,侧面得到的答案,此事同黎家有关。 不管怎么说,黎家和许娇总归是交好的。 转眼到了二月底。 柳微再一次进宫请安,顺便带着样好东西。 第505章 阿婆的眼疾 得先给陛下请安。 皇帝给几个大臣堵在前面,据说是焦头脑额,御书房里就她一人,左右看了眼,对着门口的小太监招手:“我去方便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小太监哭丧着脸:“永泰县主你行行好吧,陛下一会儿回来没见着你,奴才免不了一顿臭骂,这还算是轻的,要是碰上陛下正火头大,奴才这脑袋不保啊!” “哎呀,哪里有那么严重,我就去方便一下下,要不,跟着我一起?” “奴才去寻个宫女,可好?” “成,那你去吧,你快点啊,我等你。” 小太监前脚一走,她后脚就出了御书房。 门外的侍卫瞅着她,似笑非笑的模样,她给他眨了眨眼。 出了御书房往东北方向去。 已经是轻车熟路,十来分钟就到了那间院子,院子门口正有一位四十来岁的侍女在清扫门前的灰尘。 “姑姑,我来找阿婆。” 侍女愣住:“什么阿婆?” 不及她开口解释,侍女脸色一沉,语气中透着几分威严:“你是哪里来的丫头,这里不许外人靠近,你家主子没告诉吗?赶紧走!” “怎么摔倒了!”她超那边一指,侍女往那边一望。 趁着这功夫,柳微就跑进了院子,径直往屋子里跑。 “阿婆——” 由于跑得太快。 她都没注意到屋门口站着个人,那人正目瞪口呆望着她。 那人正是秦总管。 秦总管此时正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狂跳,老天爷,刚才冲进去的疯婆子是……是永泰县主吗? 她怎么来这儿了啊? 皇帝派他来,因为马上是太后的寿辰,皇帝还是想给太后办个寿宴,但估摸着太后不会同意,这派他来打探下情况。 皇帝是太后的亲儿子。 而太后就那么一个亲儿子。 因着多年前的事情,两人之间有了隔阂,那么多年过去,皇帝心中已经放下,毕竟是自己的母亲,他也知道她有多不容易。 可太后心中的结却是解不开。 多年以来,太后一直深居后宫,她早搬出原本华贵的太后宫殿,只带着一个贴身侍女,来了这么一处僻静的小院来,天天就待在里面,哪里都不去。 唯一一次出宫,还是因为成安公主的事情,她不忍见成安公主真去常伴青灯。 太后如此低调,甚至于外面普通百姓,以为她早归入黄土。 秦总管大急。 他知道皇帝喜欢永泰县主,他也知道太后脾气古怪,可要是永泰县主惹恼了太后,将再次导致太后跟皇帝之间的冲突。 一时间,秦总管还不敢进去。 该如何是好? 当柳微冲进去的时候,那位患有眼疾的阿婆正躺在长榻上,她声音一下子就减小了,蹑手蹑脚走近,嘘声问道:“阿婆,你在睡觉呢?” 阿婆翻过身来:“我是眼瞎,耳朵还没聋,那么远就在叫我,找我有什么事?” 那侍女正好跑到门口:“太……” 阿婆摆手:“你先出去。” 第643章 侍女瞪她两眼,赶紧出去了。 侍女出去的时候,才注意到趴在门口的秦总管:“秦……” 秦总管急忙捂住她的嘴:“你跟我来。” 两人出了外面。 秦总管指了指里面:“永泰县主以前来过?” “什么永泰县主?哦,你说那个鲁莽的女子是永泰县主?” 秦总管半眯着眼:“你没见过她?” 侍女摇头:“不曾见过。” 往里面望了一眼,秦总管加快脚步朝外走。 与此同时。 柳微将宝贝从怀里拿出:“阿婆,你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阿婆坐起来,揉着眼睛:“你知道我瞧不清的。” “那你别动啊,我过来。” 阿婆就坐着,脚还没沾地,她赶紧上去:“闭眼,我让你睁开眼的时候再睁开。” 如她所说。 然后,她将一副手持版的眼镜,举在她的眼前,再牵起阿婆的手:“你拿着啊,别放,再慢慢睁开眼。” 阿婆虽然不知道自己拿着是什么,但她照做了。 换作以前,换作其他人,对她有如此的行为,再被拉出去打几十大板,还如此鲁莽的冲进来,可就是这样的性格,不免让她想起多年前的事情。 她本不喜这样的性子。 可无奈她儿子喜欢。 多年居住在这院子里,身旁就阿真一人陪伴,她已经改变了许多,找回了最曾经的自己,不过后来也觉得无趣,每日就在这院子里,吃吃喝喝,走走停停,不过就是在等着入黄土的一日。 再碰见这么一个人。 冲动,鲁莽,性子令她难以捉摸。 奇怪的是她反而不反感了。 她并不知小丫头的真实身份,她也不强求,一切随缘就好,上次她说有法子治她眼疾,她就当做笑话听听就是。 今日又来了。 碰上她心情不好。 可原本不好的心情,在听见她那几声大喊后,似乎是立即烟消云散。 不知是什么神神秘秘。 阿婆正睁开眼。 忽然……她就是愣住了。 眨巴眼。 闭上。 再次眨巴眼。 “这?”她能听出自己的声音里带着颤抖。 “怎么样,有清晰一些没有?我没有精密的测量仪器,只能估量着大致磨,我可是磨了好多个晚上,才给你做出这么一副眼镜来,阿婆,这可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一份。” 阿婆拿起那小棍,凑近了看,只见是两块什么小片,说是瓷,可又能透过那玩意儿看见自己的手,搁在眼前,看了看,由远到近,又由近到远,她发现近一些,能看得更清晰一些。 “唉哟,这是什么宝贝啊?”说着,阿婆抬头,正好对上一张笑脸。 当即。 阿婆愣住了。 一愣神,手就松了。 手中的眼镜落在地上。 轻轻一声响,又让她回过神来:“你,你是谁?” 阿婆记得柳微的声音。 可从来不知道她究竟长着怎样一张脸,她总不可能凑在对方脸上,仔细打量吧? 如今这一看,阿婆有些六神无主。 “阿婆?是我啊!”柳微笑着说道:“看来你能看得清了,怎么样,你再看看远处。” 柳微指向门口方向,正有人探头探脑。 阿婆的声音变得哽咽起来:“是,是阿真吗?” 趴在门口的女子也愣住:“你能看清我?” 第506章 赏赐良田 跟在太后身旁多年的女子,叫作阿真,平日里就她们二人,阿真对于太后的各种习惯都十分了解。 太后并不是看不见,而是看不清,太近不行,太远更不行,以前的老人们说,年纪大了都这样——老眼昏花。 只是比起年纪相仿那些,太后眼花得较早。 阿真听她的阿母说,太后哭得太多,一时间伤了眼。 后来太后搬到这冷宫里来,有一阵还好些了,可随着年纪的增加,双眼还是模糊不清,就她现在所趴着的门框位置,照理说,太后是看不清那人到底是谁。 而且今日还来了好几人。 太后有可能猜出是她,但她就是觉得,这一次,太后是真瞧见了她。 她的语气里也有不一样的东西。 “原来我的阿真是这幅模样,你是随你阿母的。” “天呐!”阿真大步往里走:“你真能看清我了!太后,你的眼疾终于治好了!” 见阿真如此激动,阿婆,也就是她口中的太后,放下了手中的小棍子,与此同时,眼前又是一阵模糊不清,就跟从前一样。 再次拿起来,才再见到阿真的模样。 阿真就站在她面前。 离得越近,她看得越发清晰。 而就在此时,门口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太后朝那边望去。 眼前模模糊糊。 嘴中“噢”一声,她赶紧举起小棍子,让那两个小圆片搁在眼前,透过那小圆片望出去,面上不自觉露出了笑容,她意识不到自己的笑容。 对面的人却愣住。 来人正是皇帝。 皇帝怔然,他母亲正对着他笑? 为何? 因着十几年前的事情,母子之间生出间隙,而太后索性自个儿去了冷宫,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除了太后生辰,其余日子,一律不见他,包括过年那几日。 第644章 仿佛是对她自己的惩罚。 但他早原谅了她,毕竟,她是他的生母。 他的声音也在颤抖:“母后!” “睿儿……” 皇帝快步走到正屋门前,一下子跪坐在地,太后跟着蹲下,两人就抱在了一起。 在场几人感动得一塌糊涂,包括阿真、秦总管,仿佛两人是失散多年的母子,如今终于再次相遇,难免泪流满面,而唯一的旁观者,柳微同学,则有些莫名其妙。 啊……原来是太后。 她进入这里的时候,直到这一次来,并不知道阿婆的身份,也没听说后宫里还有位太后,去年皇帝寿辰的时候,出席在高位的是贤王的母亲,慈宁太后,她还以为皇帝的母亲早去世了,先皇已经升天好多年。 她只知道现在的皇帝是先皇帝原配夫人所出。 猜到阿婆有一定身份,却没料到会是太后。 唉,早知道,眼镜就做得再精致一些。 她也是没时间,只能估量着做个大概,没想到度数估得太挺准。 此外,关于他们为何相拥而泣,她定然是不得而知。 他俩又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 忽然,皇帝问道:“阿母,你能看清我了?你的眼疾治好了吗?” 阿真、秦总管两人围上去。 太后却是摇头:“得靠这个小玩意儿,拿着它,望出去,就能看清许多,要是取下来,就还是看不清。” “麻烦是麻烦些,不过总归能看清啊!” 太后点点头,这才想起来给她这小玩意儿的女子。 至今,她还不知道她叫个什么名儿。 对了,还有她的长相。 她不由得皱起眉来,回头去看那人,拿着手中的小圆片,一双眼紧紧盯着她,声音绷得有些紧:“你是谁?” 柳微倒是一愣。 不该感谢她吗? 怎么,看起来有几分像是对待阶级敌人? 她赶紧行礼,低头作老实状:“拜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不知是太后,多有得罪,还望太后见谅。” 皇帝也问到:“你来这儿干什么?” “我……嗯……”她看向太后手中的眼镜。 太后先说道:“她特意来治我的眼疾,这也算是治好了吧。” 秦总管笑盈盈说道:“永泰县主不愧是天星阁传人,这天星阁还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你就是永泰县主?”太后举着眼镜,认真打量着她。 她不知怎么一回事,只好去看皇帝。 皇帝去扶太后:“外面风大,咱们还是先进去。” 进去后,她先解释道:“陛下是这样的,我迷路了,误打误撞跑进太后的院子,得知她患有眼疾,也没有医治的法子,近来碰巧得到这种材料,今日顺道给阿婆,是太后,给她送来试试。” 皇帝把眼镜搁在他自己眼前:“哎哟,好晕,眼前模模糊糊的。” “这是针对太后的眼疾所做的,只能她一人所用。” “原来是这样!丫头,你懂得可真多啊!治好了太后的眼疾,朕可要好好赏赐你,说吧,你要什么?” 她连连摆手:“我根本就不知道太后是太后,没求着要什么赏赐,陛下,就当做是为你分忧好了。我还有事,那我就先走了啊!” 谁都没留她。 柳微走后,太后让阿真和秦总管都出去。 太后叹息一声,说道:“睿儿,当年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执意……那么做,害得你,也害了那个女子。” “阿母,那么多年过去了,不提了。” 太后去拉皇帝的手。 皇帝反手拉着她:“阿母,真过去了,儿子早放下了。” 太后又是一阵叹气,然后伸手指了指外面:“那个永泰县主是什么来历?她的模样……” 太后的话没说完,皇帝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只好长长叹息一声:“我知道。” 次日,皇帝赏永泰县主一堆宝物,并赐百亩良田。 “啥?皇帝又赏永泰县主了?” “怎么又给赐良田了?” “什么?太后的眼疾给她治好了?” 熟知一些情况的,自然知道太后的眼疾早已多年,这样都能给治好? 对于天星阁老祖活了近两百年的事情,不信的也有几分信了,不少人踏上寻找天星阁的旅程。 对于皇帝的赏赐,柳微倒十分开心:“哪里的良田?走,带我去看看!” 田地就在长安周边,有了地就可以正儿八经种地,她不种粮食,准备弄些新鲜蔬菜来——玻璃马上就能派上用场。 第507章 可有心仪之人 颜仕明来长安后,她立即安排董吴对接此事,早有相中的玻璃工坊,只是一直缺着这股东风,各种原材料加紧采购。 她特别交代道:“工坊的工人,每一个,我都要见着。” 玻璃的事情绝对是重点。 但在此之前,线装书应该正式亮相,拟定三月拉开帷幕,转眼就是三月,可这一战必然是不好打。 二月的尾巴里,柳微恨不得一天当做三天用,总之是各种忙碌之中,其中,还要花些精力躲人。 永泰县主治好太后眼疾的消息,不胫而走,各位夫人再次上门拜访,顺道着问问天星阁在哪里,或者可有什么长寿秘诀,还患有疑难杂症的病患前来,可谁都找不到她。 第645章 有人却在永泰县主府中看见了曲悠然。 “你,等等,你……”这位夫人盯着不远处少女的脸蛋子,看了好久,愣是看得人家一张脸通红,她才磕磕巴巴问道:“你是曲家小女,曲悠然吗?” 对方一点头,随后就把头埋到土里去了。 “你真是曲悠然!”夫人一声高呼。 曲悠然吓了一跳,转身就跑进后院去了。 夫人要往里去,丫头夏莲稍作阻止:“请夫人留步,里面是县主的内院了,望夫人莫难为奴婢。” 夫人倒不是非要往里面闯,她指着院子里面:“那人可是曲家的曲悠然?” 夏莲点点头:“回夫人的话,正是曲家娘子。” “我的天呐……当,当真是她?” 夏莲猜到她的想法,却不便细说。 夫人急忙去了曲府。 曲夫人不急不慢说道:“你也知道永泰县主是天星阁传人,总归是有些秘法,她与我们曲家交好,我便把小女交给她,短短两个月的时日,小女已经是脱胎换骨。” 说是“脱胎换骨”定然是夸张。 当曲悠然过年回家吃饭的时候,曲夫人没能感觉出什么,只不过到一月底,她回来一次,曲夫人明显感觉到曲悠然的脸小了一圈,等到二月底的时候,整个人,已经瘦了好大一圈。 两个月的时间,通过运动加减少晚餐的碳水摄入,曲悠然减重二十来斤,从一百七的大胖墩,降到一百四十多的中胖墩,整个过程,曲悠然觉得累,可见着镜子中的自己,以及曲夫眼中的自己,她觉得那些累都值得,而且,她都可以吃肉,中午吃多少都可以。 如果她再少吃一些,还可以瘦更多。 但柳微说,没关系,慢慢来。 除了减重,曲悠然还学会了许多生活技巧,会升火做饭,会打水洗衣,还跟着芳草学会了拨算盘,并且从芳草那里偷师到心算的精髓。 曲悠然在这方面还蛮有天赋,她比芳草少不了几岁,两人还能玩得到一起。 曲夫人觉得自己的决定,那是无比的英明。 孩子没挨饿,说自己吃了不少肉,吃了许多好吃的,还学会了不少活儿,虽然她完全不需要学习那些,但曲夫人觉得会比不会的好,再者,曲悠然整个状态都非常好。 曲悠然的事情一下子传遍了长安。 更多夫人上永泰县主府了,见不着县主,也见见算是减重成功的曲悠然。 甚至……还有媒人上门来提亲? 柳微索性不回去了,天天窝在玻璃工坊,看颜仕明确定制作玻璃的整个流程,而就在这时,二月的最后一天,皇帝招她进宫。 她“哒哒哒”飞驰入宫,喘着气问道:“陛下,你找我什么事?” “你怎么那么急?” “哎呀,我很忙啊!” “哦?忙什么事呢?”一颗卤蛋从一堆奏折当中冒出来,皇帝的双眼里似乎闪着什么光亮。 一瞅见他这样,她心知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了,在旁边坐下,笑眯眯问道:“陛下近来可有心烦之事?不妨同我说说。” “你可有心仪之人?” 突然那么一句。 她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啥? 可有心仪之人? 这……后面的剧情,按理说,应该是要给她安排相亲,或者是直接指定婚事。 呃…… 此事和解? 此刻,她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 整个沉默了六七秒。 皇帝就瞅着她,像是看热闹。 她只好清了清嗓子,继续笑嘻嘻道:“陛下怎么问起这事儿?” “听闻,近来有不少媒人来向你提亲?” “不知道啊!”摇着头跟拨浪鼓一样,她故意夸张说道:“我如此优秀,才华横溢,人见人爱,有人来提亲也正常,只可惜我此时无心这些事情,儿女情长有什么意思,我可是要干大事的人。” 皇帝“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就摆手:“你不是忙吗?那你赶紧走吧,快走,快走。” 她张了下嘴,没“啊”出声来,紧着就起身了。 走到门口往回看了眼。 皇帝跟她说:“谁要是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瞧你就跟我闺女一样。” 闺女? 失散多年的闺女? 她忽然想起西市打擂台的一幕,当时的光头大伯瞅着她看,眼神怪异,却是来了这样一句,说她长得像她的闺女。 回去她就找人问了:“皇帝有丢了的女儿吗?” 白雯听了都发笑:“怎么可能有丢了的闺女。咱们当今皇帝,他就一根独苗苗。” 诶……这事儿问不出来,保不准,皇帝就有一个私生女,而这个闺女给亲娘抱走了之类的。 哎呀呀——那她跟李砚不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不不不,不会吧?”她都结巴了:“如此,此,如此狗血?” 白雯歪着脑袋问道:“什么血?县主,你可是不舒服?” “这事儿……玄乎着了。”她抓耳挠腮的。 手头的事情干不下去了,赶紧去打听皇帝的隐秘,他到底有没有这样一个私生女? 可这事儿能问谁呢? 清楚内情的应该有秦总管,在心中划掉这个名字,秦总管肯定不会同她说的,再者就是太后,去问太后? 第646章 这……她怎么可能去找人家妈打听儿子的隐私。 思来想去,她想到了一个好人选,或许他还能知道。 连夜,她赶紧找人,雷子给了她地址,人正在《天下第一绝》里。 听着这名儿,她先是一愣。 “哦……宣阳坊的酒楼,倒是好阵子没见着小张了。” 等她赶到酒楼,人正巧准备走,她急忙拦住:“蔡管事,别来无恙?” 第508章 往事 蔡戌则愣了下。 紧着,他就对她露出笑脸来,一面对她拱手:“永泰县主,别来无恙。” 身旁还有几人,有人揉眼,有人揉耳朵。 什么?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永泰县主? 其中一个身形较胖的男子瞪大了眼,问蔡戌则:“蔡,蔡兄,你,你说这是永泰县主?” 蔡戌则看了下柳微,随即点点头:“见了县主,你们还不行礼?” 几人还愣着,胖墩男子指着柳微,满脸吃惊:“你,你就是那个天星阁传人的永泰县主?我的娘亲啊,我,我今日见着真人了!当真是美若天仙啊,县主你……” 其他几人赶紧捂住胖墩男子的嘴,一边解释道:“县主见谅,他吃多了酒,本不是如此浪荡之人,我们,我们先走了啊!抱歉!抱歉!” 胖墩男子给半拖半拽弄走了。 蔡戌则笑嘻嘻的模样:“县主,真是好巧,咱们在这里遇上。” “不巧。”她看了眼那些人,有些莫名其妙,回头看蔡戌则:“我专门找你来着。” 顾凯芝来长安后,也带来了些老员工,其中就包括蔡戌则,因着实在是太忙,没想着蔡戌则,而今日为什么来找他? 因为她感觉这个人不简单。 蔡戌则不仅为顾凯芝做事。 早在淮安的时候,他曾经借过钱给她,而且还为她介绍了东洲那边的生意,他似乎还知道不少事,虽然不能证实,但她猜测蔡戌则同长安这边有关系。 蔡戌则这个人路子广。 拉上他往酒楼里去,还碰上了孙二,孙二倒是没看见她,当时在一个拐角,他跟柴娘子在拉拉扯扯,互推着什么东西,孙二一张脸红彤彤的。 她就路过。 上了楼上包间,请蔡戌则坐下。 “你我都是旧相识,有什么话,县主不妨直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她想了想说道:“我想打听一件事,应该是多年前,他有没有一个私生女。” “谁?” 她指了指上面:“那位。” 蔡戌则一脸茫然:“谁?” 她嘘声说道:“陛下啊。” 当即,蔡戌则一缩脖子:“这我哪里知道!” “当初在淮安的时候,听你口音,像是长安这边的人。” “这我也不知道啊!” “我就感觉你知道。” 蔡戌则急忙起身:“天色不早,家中还有夫人要伺候,蔡某人先走一步。” “哎呀,还没见过嫂子,我跟你一起回去。” 蔡戌则扭过头来干瞪眼。 “像有没有私生女的事情,实在是太过隐私,我就听个八卦,有点其他故事也成。蔡兄,这件事十分重要。” 为啥找蔡戌则,有次吃酒,他提到自己早年在一个编书的部门工作过,编啥书,主要是记录皇家琐事等等,后面怎么样,才随顾凯芝调到淮安一带去。 蔡戌则一声叹气,凑近了些,低声说道:“早些年我是听说过一些,不过我不保证事情的真实性,也只是知道一点而已。” 她赶紧把脑袋凑过去。 他还四周环顾一圈,不放心,又走到门口看了看外面,才回来把声音压到最低:“两件事,其一,早年,陛下与郭家预结亲事,后不知怎么回事,两家成了仇家,近年来,郭家人从不来长安,郭家老爷子还在。其二,陛下那……” 他指了指脑袋:“以前剃过发,去庙里当了几天僧人,老皇帝去世前,人才从庙里回来。” “他不是秃顶啊?” “秃顶?” 她也拍了拍脑袋瓜子:“这里啊,光秃秃的,我还以为……” 蔡戌则摇头:“蔡某不敢随意猜测。” “还有呢?” “没了。” 蔡戌则说不出其他,或许也是不便再说,两人扯了半天,只能放他走了。 不过,他给她指了一条路子。 连夜,去了李砚提到过的糊涂酒肆,留言,急事,速来。 人还待在酒肆里,迷迷糊糊,有人喊醒她:“县主!县主!你怎么了?” 睁开眼一看,来人正是小路子。 宫闱秘史,最大的吃瓜群众,不是宫女,自然就是小太监,像小路子这样嘴甜的家伙,肚子里应该有不少爆炸瓜。 当即掳走小路子。 “半夜你都敢出宫啊?” 小路子哭丧着脸:“县主你逗我玩是不是?小路子以为你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连裤子都没来得及拉上就往外跑,生怕你有个什么,赶明儿殿下回来,非得剥了小路子一身皮!” 她低头去看他的裤子:“说假话的人裤子会掉哦。” “小的跑到门口才拉上的,哎呀,县主,你到底有什么事儿?小路子深夜出宫,被发现会挨重罚。” 一顿软磨硬泡,再加上一半的威胁,一半的利诱,小路子把他知道的说了些。 第647章 “听宫里的老人们讲过几句,早些年,陛下确实是去过庙里,当时就剃光了发丝,太后差点哭得眼瞎……” 为何去庙里? 可能是因为一个女子。 “因为那个女子,陛下同郭家退婚,那郭家娘子当时正在来长安的路上,气得人家当场跳河。” “啊?人死了?” “好像是失踪了,一直没有找到。” 此后郭家人去了西北富州,再也没有来过长安,先皇去世的时候,郭家老爷子来过一次,此外就再没有郭家人的身影。 郭家? 她不由得想起了乳娘。 哎呀呀,脑袋里更乱了,有些线索,有些画面,又有些脑补,跟打乱的毛线一样乱糟糟搅在一起。 “县主,这件事你就别打听了,宫里知道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小路子也是偶然得知,而陛下和太后的关系一直不好,多半是跟那件事有关,他们是亲生母子,那么多年,一直不见,可见这件事有多严重。县主,千万别再打听了,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不是?” 小路子是好言相劝一阵,忽然问道:“你怎么想起问这件事了?” “哦,我……嗯,没什么。”她起身往外走:“走吧,赶紧回宫去吧,我明日还有要事。” “县主,你近来缺钱不,有什么缺的尽管同我说。” “对了,那日,太子和柳氏在宫门口,拉拉扯扯的,那是怎么回事?” 小路子却说道:“县主,宫中眼线众多,下次你可千万不要凑近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509章 书中自有黄金屋 翻过二月的尾巴,来到三月。 三月一号是个大晴天。 一大早就有学子往东市去,王子京碰见故友,问了几句,便急忙往周公府邸去,将两卷史集交给周公,却没等着周公让走,他频频往门口的方向望。 周公跟着望去:“子京,你这看什么了?” “没什么。”王子京不好意思挠头。 “你若是有事,就先去忙吧。” 王子京说了声“好嘞”,人一溜烟儿就没了。 换作周公愣了愣,看向身旁的赫南:“他这是可是遇见什么难事了?” “我瞧着不像,像是怕赶不上什么好事了。” 诚如赫南所言,王子京生怕赶不上书坊的开业。 柳微在淮安开了几家书坊,那种线装书不如手抄本精致,对于像他这样的寒门子弟而言,却是最好的书卷,只可惜淮安的书坊早已关闭,他当时就在想要是长安也有就好了。 王子京同朋友们说起淮安书坊,他们都十分向往。 新开的书坊在东市。 刚拐到东市口,隔了一段距离,一堵白墙闯入眼帘。 熟悉的白墙。 熟悉的方式。 墙上的诗句,倒是不熟悉,走近了,不由得从嘴中念出那几句诗来。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 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有马多如簇。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末尾写着四个字——金典书屋。 王子京笑着重复了一遍“金典书屋”,便快步朝那边走去,路上还碰见一个相熟的学子。 绕过那堵熟悉的白墙,见到“金典书屋”的真面目。 依稀记得这里以前是一栋二层的茶楼,听闻吃茶价高,他倒是从未来过,第一次走近是因为换作了书屋。 别家都是叫作书坊、书肆,或者书局,这里却叫作书屋,为何是“屋”? 刚踏进大门,只见满屋子的书。 顿时,他是满眼的欢喜。 类似淮安书坊的格局,高大的书架,不是过肩或过头,而是一直延伸到楼顶,的的确确是进入一个满是藏书的屋子。 王子京不知是否每一个读书人跟他一样,有一个梦想,拥有满屋子的书。 回顾四周。 正对着大门就是上二楼的楼梯,靠楼梯左侧是一排斜着的展示架,上面有笔和空着的线装本,右侧则是收钱的台子,屋子由着那楼梯划分为了两块,有书童打扮的半大孩子同他说:“公子,这边是经部类的书,如今有十来种,那边是子部类的书,也有二十来种,楼上分别是史部和集部,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叫我就是。” 他正要道谢,目光落在书童胸前的一个小牌上。 书童指着胸口位置的木牌说道:“我是小新。” 从一楼再到二楼,一共有七十多种书,全是线装书,虽说大部分他都借回去誊抄过,一小部分却是以前租赁金太高,他舍不得借,或根本没见过的书。 他赶紧拿起一册子翻看起来。 太过专注,旁边人的话,便没能落入他的耳中。 就在王子京身侧,走过一男一女。 女子放下手中的书册,摇头道:“太过于粗糙。” 男子却脸色难看:“跟咱们的手抄卷比起来,的确是十分的粗糙,这些字体也难看得厉害,可是……采韵姐。” 看向女子,男子压低声音来:“你可知这一册子卖多少个钱?” “多少?” “就这本,薄些的册子。”男子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来,紧紧皱着眉:“前面我问了,薄些的,一册子二三十文,那种厚些的,一册子不过三五十文!” 第648章 “那又如何?” 男子见女子一点都不着急,他却是急得额头都是汗:“太便宜了!上外面卖书卷,哪里都是四百多,至少都是四百多文,这里却只需要几十文一本,谁还找我们抄书啊?” 这俩男女都是佣书,即,职业抄书人。 替人抄书,寻常价,十个字就是1-2文钱,每月替人抄书,就是他们的生计来源。 男子着急上火,女子却仍是不为所动,她拉着他往外走:“你也见着了,他们的印刷本十分粗鄙,跟咱们的誊抄卷比起来,哎,根本没法比,这里咱们用不着再来,小仙,你要是真着急,就回去好好磨一磨你的字,把字写得跟你模样一般。” 两人出了书屋。 有人倒是认出那女子来,问道同伴:“诶,你看,那是不是吴佣书?” “哪个吴佣书?” “就是吴采韵啊,你连她都不知道?她在佣书一行当中,十分有名气,写得一手好字,字体遒丽,笔法纯熟。长安城,男知晓,女采韵,就是说得那邹知晓,以及吴采韵,他俩是最为有名的佣书人。” 王子京走的时候,买了空白的线装册子和一支细头笔。 线装本最大的好处,就是方便携带,拿手上方便,搁在衣服里也是便利,而细头笔正适合用于线装本,他只是翻了两页,就发现这空白本与其他印有字的线装书不同,纸张更有韧性,应该不易透墨。 一册空白本,十五文,一支细头笔,十五文。 小新说道:“你要买套装更优惠,一册空白文加一支细头笔,只要二十五文。” 当即,王子京就掏钱买了一套。 只要进来转了转的人,基本都会买一套带走,大家面上还保持着淡然,内心实在是兴奋,一支笔市价怎么都是二十一管,这里却只要十五,虽说笔头是细了些,用来空白本上,或者线装书上标记什么,却是极好的。 再晌午时,书屋外就排起了长队。 “什么,一个书坊,还需要排队?” “人太多了,那管事说怕人多给楼踩垮了,没得法,只能排队挨着进。” “一个书坊,有什么好去的?” “你还不知道呢?那书坊全是线装书,一册子只要几十文!” 全长安的寒门学子都高兴坏了。 有人欢喜,却是有人愁。 全长安的书坊主们,简直是愁坏了,书坊内有租书生意,也有卖书生意,能买起书的主要是高端客户,一卷几百文,着实不便宜,而租书只要几十文,读书人一般都是选择租回去,自己誊抄,他们顺便也卖些纸笔。 而如今,金典书屋卖书,一本只要几十文。 谁还来租书? “租回去还不是誊抄下来,以后慢慢看,不如直接买一册子那什么线装书,印刷、手抄无所谓,只要能看清字就成!” 第510章 黎宥谦撂下的狠话 书坊主们苦不堪言:“一册子二三十文,他们折腾这番,一点都不赚钱吗?那印书可是不便宜啊!” “自从东市那书屋开张,我这铺子是一点生意都没有,往日来借书的学子都不来了!” “这才几日啊,等再过几日,我只能关门了!” “你们都先别急,再等等看,看那书屋能蹦跶几日,总有人要收拾他们!” 别看小书坊主们只是零散个体户,实际上,许多书坊上面都有大东家,一层层往上报,只能由上面的人出面。 为什么小书坊主们不敢有所动静? 因为那天星阁传人永泰县主去了书屋,称那是给天底下寒门学子的福利。 啥是福利? 就是天下掉下来的馅饼呗! 上哪儿能买到那么便宜的书啊,学子们,冲啊! 县主说了,每个月来逛逛,会陆续增加新书。 永泰县主在长安城内所有寒门子弟面前刷了一波巨大的好感,然而,对于上面的人来说,事情比较复杂。 张夫人名下也有书坊置业,得知此事,稍微一想,她就跟下面的人吩咐道:“算了,永泰县主同易儿是好友,书坊那边先暂且搁着,实在是没生意就不做了。” 十来间书坊而已。 生意做不了,他们张家还有其他产业,用不着因着这些跟永泰县主有过节。 再者,她的宝贝儿子此时正忙着酒楼的事。 走仕途的瞧不起经商的,这是自然,只不过张夫人晓得自家儿子不是走仕途的料,能有个正儿八经的事情做也成,哪怕是他们这些走了,他上头还有大哥张择端顶着。 张夫人并不在意此事。 而当张尚书得知此事,却是舒了口气:“这事儿没掺和就好。” “可是有什么异样?” “依我看,这件事不简单,我们静观其变。” 同样想法的还有他人。 慈宁太妃宫殿之中。 黎夫人带着黎老夫人的意思,前来问慈宁太妃,长安城内的笔墨纸砚、书坊等此类产业,黎家手中捏着五成,金典书屋横空出世,着实是给了黎家当头一棒。 再者,因着黎宥谦的缘故,黎老夫人早不满那永泰县主。 若不是黎夫人说来请教慈宁太妃的意思,黎老夫人当场就得找人杀到金典书屋去。 黎夫人轻声说着:“老夫人是个急性子,我也是没法子,黎老爷子已经去世,府内光景自然不能同往西相比。” 第649章 慈宁太妃看自家侄女的眼神颇为满意:“我没看错你,你是个明事理的。前阵子的盐铁使,被查出贪污盐款的事情,那老婆子还没有敲响警钟。” “姨母,我听说……”黎夫人的声音压得更低了:“那边,他们已经摸清制盐的法子,这件事老夫人该还不知,她要是知道必然得闹得天翻地覆。” “制盐是何家的命脉,哪里那么容易被外人得知。” 慈宁太妃提到的何家,就是黎老夫人的娘家。 黎夫人点点头,便听慈宁太妃话锋一转:“那永泰县主……不知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既然把她推出来,想必里面有皇帝的意思。西北马场一事,使得西塞小国都不敢有动静,对我们反倒是不利。” 慈宁太妃的意思是静观其变。 临走前,黎夫人来了句:“那永泰县主确实是长得漂亮,实在不知陛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同样琢磨这件事的还有贤王。 贤王的手指,在桌面,一下下敲打着,他一双眼望着凉亭外的廊桥。 肆忠端着托盘走进凉亭:“殿下,可是还在想那日的事?” 李晏“嗯”一声,手中的动作停下,一边说道:“该是没什么干系。” “小六确实是在宫门内看见她同太子侍卫说话,两人的样子像是相熟。” 明面上柳微同太子没有任何来往,两人应是不识,即使是在芙蓉苑,有柳微在的时候,太子根本没出席过,只是在寿辰时,太子同柳氏有过交谈,众人一顿夸,两人如何相般配。 然而,他注意到柳微。 她看太子的眼神,似乎夹杂着其他情绪,潜意识里认为两人相熟。 可他又觉得自己应该是看错了。 那日的试探,以及那晚的留宿,不管怎么说,如果她真同太子有关,她一定不会留在杨二庄过夜。 李晏吩咐道:“书屋那边找人盯着。” 此时。 黎府。 “公子,那边已经找人盯着,要是有什么……” “啪”一声。 黎宥谦拍案而起:“岂有此理!她真当自己是什么县主,她是个什么玩意儿,别人不知道,我可是一清二楚!母夜叉!” “公子,你别气恼,当心气坏了身子!” “她就是针对我们黎家,那日的事情,她就是想报复我!” 不管小厮怎么劝说,黎宥谦还是大步流星出了门。 怒气冲冲,径直去了永泰县主府。 好巧不巧,正好碰见柳微回去。 他只是刚出现在拐弯的地方,张五黑就注意到他:“他来了。” 柳微抬头一看,也看见骑着马飞奔而来的黎宥谦。 她就站在门口等他。 黎宥谦跳下马,跑了几步,抬手就指着她鼻子骂:“我告诉你,你这母夜叉,无论你使什么手段,你都不会得逞,我们走着瞧!” 她倒是笑了:“黎大公子,有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什么?” “咬人的狗不叫。” 黎宥谦一愣,随即涨红了脸:“你说谁是狗?” “谁答应谁就是呗。” “你!” “你什么?你那脑子还不如你那妹子。” 黎宥谦要往前冲,准备冲上来给她一巴掌,却被张五黑一挡。 张五黑只是轻轻一抬手。 黎宥谦反倒是退后好几步:“你要是敢伤我一根头发,我黎家必定灭你九族!” 柳微眯了眯眼,笑着问道:“我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黎家必定……你耳朵不好赶紧找大夫瞧,少在这里装疯卖傻!我黎宥谦把话撩这儿了,一定要你好看!” 他确实是撂下话来。 当晚。 金典书屋就出事了。 董管事急忙来回复:“东家,不好了,书屋给人放火烧了!” 书坊本就是放书多的地方。 就连夜里都得有小厮守着,以免有人动手脚,哪怕是一丁点的火星子,一飘过去,那就是一片火海。 她刚皱起眉。 董管事又说道:“火来得急,火势大,里面守夜的三个伙计来不及扑火,只抱了一堆书出来。” “人怎么样?” “人没事,就是损失严重。” 第511章 京兆府尹连夜调查 金典书屋是永泰县主办的书坊,甭管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反正她是皇帝亲封的永泰县主,谁敢烧她的铺子? 柯南的指针第一个瞄准了黎宥谦。 就今天下午,黎宥谦跑到她门口来一阵“豪言壮语”,放话要灭她九族,说是一定要给她好看! 她看向董吴:“报官了吗?” 董吴点头:“已经报了京兆府。” 火势来得凶猛,里面又都是易燃的书册子,尽管伙计急忙扑火,周围的人也来帮忙,却只是抱了一堆书出来,铺子没有被烧毁,将近一半的书却是被烧得只剩下黑黢黢的灰烬。 现场。 书屋四周站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其中不少是从平康坊过来的书坊主或者守铺子的伙计,一些人对着那“金典书屋”指指点点。 “还书中自有黄金屋,哈哈,这书屋里只剩一堆灰烬!” “他们这势头来得厉害,半个月赚了老鼻子钱,如今这一把火,我看是将前面吞进去的钱全给吐了出来!” 第650章 “我觉得也是,一册子才多少个钱,卖一册又能赚多少?当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唉,这也怪不着什么,那什么县主要卖印书,无可厚非,可她非得整个什么福利,价钱定得那么低,逼死一大堆的人,不给人留一条活路啊!俗话说得好,挡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我看呐,这火烧得好,免得有些人不知道天高地厚!仗着什么身份,一通乱搞!” 十几个书坊主说得热闹,直到有人提醒:“快别说了,京兆府的人来了,快瞧,那个人是不是京兆府尹?” “哎哟,还真是,京兆府尹居然都来了!你们几个,说话当心着点!” 人群作鸟散。 看热闹的立即少了一半。 京兆府的人将书屋围住,留出一条道来,当头一人正是京兆府尹,柳微和董吴已经赶到东市。 京兆府尹先向她行礼:“见过永泰县主。县主请放心,此事一定会查清楚。” 京兆府尹是个干瘪的老头子,此时瞧着一本正经,她却觉得他是个擅长打太极的。 关于黎宥谦的事情,用不着提,要是真是黎宥谦那个傻子做的,事关黎家,京兆府尹也不好办,跟京兆府尹说了几句,她找雷子去查这件事。 出书屋的时候,碰见了孙小猴。 以为他会咋咋呼呼,蹦跶起来一顿骂,结果他跟贾碧云两人只是躲在对面墙角,看见了她,孙小猴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等她走远,他才跟了上来。 孙小猴说道:“我知道是谁干的。” 城东一处宅子内。 几人躲在门外不敢进去,其中一人往里走:“你们赶紧回去吧,今晚的事就当做不知!” 男子嘘声说道:“当时火势很大,不知道……万一……” “那也是他们的报应!你们几个不要怕,要真有怎么,一切都推到我头上来!” 一人推开门进了宅子。 门外几人却是面面相觑,有人说道:“今晚的事情是他非拉着我们一起去的,要是,要是真有什么,那,那就?” 几人相视一眼赶紧走人了。 半个时辰后。 孙小猴指向一个宅子:“黄毛说的就是他。” 孙小猴并未亲眼见着放火的人,但有人看见应小仙出现在金典书屋附近。 “应小仙是谁?” “抄书的。” 金典书屋开业半个月,使得佣书人应小仙半个月没有接到一份伙计,不光是他,几乎长安所有的佣书都受到了影响。 这人倒也硬气。 当柳微带着人找到他时,他立即就承认了:“没错,就是我干的!” 听名字以为是个女子,结果,这位小仙是名男子。 他扬着下巴,朝向夜空,下巴带着个小小的尖,像是月亮的尾巴。 月光下的男子有几分瓷意。 肌肤像是白瓷一般。 柳微略微一愣,随即回过神来:“你既然承认了,那就跟我去京兆府。” 听到“京兆府”三个字,应小仙却是脸色一白。 “把他带走。” 她吩咐一句,有人要上前,这时候宅子外跑进一女子来,女子挡在应小仙身前:“求县主原谅他,他还小什么都不懂,书屋烧毁的书,我们愿意赔偿。” “你是?” “我是他的阿姐。” 她打量一眼女子,比起应小仙的容貌来说,瞧着十分普通,说是阿姐,应该没多大血缘关系。 “半个金典书屋,你怕是赔不起。” “县主请说个数,我一定会赔偿于你。”说着,女子就在她面前跪下了。 应小仙去拉女子,却无论如何都拉不起来。 女子低声说着:“你给我跪下。” “我为什么要跪?我不跪!”应小仙似有一身傲骨。 女子一把拉住应小仙,重重拧了他一把:“我同你说过,你该好好磨练你的字迹,而不是把精力花在这些上面,你没有活儿干,别人就有吗?” “我又不是你!” “不是我什么?” “谁都知道你的字写得好,你自然是不愁……” 女子起身,怒道:“是我管教不好,走吧,我们一路去京兆府,该赔钱就赔钱,该坐牢就坐牢,我都同你一起。” 女子拽着应小仙走在前面。 应小仙要挣扎,却没能挣脱出女子来。 他们一行人径直去了京兆府。 而京兆府尹那边正调查出书屋着火前,有几人在书屋附近鬼鬼祟祟,只是还没能查出到底是谁。 放火犯自动上门,京兆府尹反倒是节省了不少事。 可在京兆府尹前,应小仙又闭口不语。 那女子,也就是吴采韵,替他承担了放火的责任。 京兆府尹问她想要如何处置。 吴采韵眼巴巴望着她。 去京兆府的路上,应小仙就数落了一通印刷书的“毛病”,大意是难看,远远不如手抄卷精致,尤其是字体,相当生硬,不如最差的佣书。 柳微听后觉得有道理。 现在的字体是孙小猴他们弄出来的,字能看清,但字体不大好看,可印刷本只要能看清字就可以。 其实,对于佣书而言,他们没有生意只是暂时的,等这阵子过去,需要他们抄书的仍然有,毕竟是高端客户才会用到他们,普通学子,哪里会花钱,找人抄书? 第651章 由此,她却生出个想法。 第512章 我看她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柳微忙乎一晚上,直到天际翻出一丝光亮来才回去,交代几句就倒头睡了。 白雯守在屋外,芳草来问了两句,也静悄悄赶紧走了,她朝着花厅所在的方向去。 刚踏上花厅外的小道,听见“哒哒”的声响。 不用问,芳草也知道是谁。 提起裙角,芳草跟着出去,快步走在曲悠然的身边,她是快步走着,曲悠然则是高抬腿跑着,为了方便锻炼,曲悠然也换上一套胡服,不过比寻常的裙装来,胡服会更加勾勒身形,像柳微那样的身材,身着胡服显得更加苗条,前面是前面,后面是后面,别提有多诱人,而换作曲悠然,呃……只会更加暴露自己的缺点,所以除了永泰县主府,其余地方,她都按照以前的穿法来。 但说句实在话,胡服实在是便利。 曲悠然幼时在西北,时常穿着胡服,打心底还是喜欢这种穿法。 比起别人的异样目光,以及指指点点,她把喜欢都放在心底。 来这里“治疗”或说减肥,转眼就是三个月,曲悠然着实是瘦了不少,见到以前相熟人的惊叹,曲悠然让师傅加大了锻炼的力度。 每日早早地,她自己就起来锻炼身体。 而这位师傅,正是石头。 曲夫人派来的嬷嬷,见过石头,嬷嬷将石头的情况详细问过,见他有时神情异于常人,嬷嬷有些担忧,但曲悠然义正严词道:“嬷嬷,师傅待我很好,我们不能以貌取人,要不是他,也没有现在的我。” 得知此事,曲夫人也没说什么。 同适龄或年纪大些的男子在一起,曲夫人难免担忧自己的闺女,但对方是个这样的,她觉得应该没什么别的情况。 再者,她早看出了闺女的心事,人家早心有所属,不管可能与否,归总不会是她的那位师傅。 石头小时候生了病,落下病根,至今,仍然会有些异样,他的智力是正常的,只是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一侧的手有时候会不自觉抖动一下。 跟石头待久了,曲悠然每次见他,都会在心中同情起他,石头话不多,虽没什么文化,没什么大本事,可待谁都很好,他个头很高,却从来不欺负比他弱小的人。 “石头师傅,早上好!” 曲悠然笑嘻嘻跟石头招手。 石头嘴角扯了下。 看起来并不自然,还有几分别扭,曲悠然却是知道他是在努力朝她笑。 近来,石头的面部神情有些难以控制。 曲悠然、芳草和石头,照例运动了一圈,吃了早饭,干各自的事情,曲悠然上午会同夏莲、秋菊两人一起打扫宅子,午时,她就跟石头一起去“孙二哥的食铺”吃午饭。 每日晌午就是一整天最快乐的时刻,因为可以随便吃,管饱,下午再好好运动一阵,吃了晚饭,如果觉得饿,她早早睡觉即可。 从食铺里出来,两人本该按照原路返回,曲悠然被一个挑货郎挑着的东西所吸引。 “石头师傅,我们去那边看看!”曲悠然指向一个地方,先跑着往那边去了。 在今天早些时候。 黎府。 小厮跑进院子里,满心的忐忑,不知该如何把话说出口。 见小厮不吱声,黎宥谦将手中的杯子一把砸到地方,只听得几声脆地声,小厮嘴中“叫”了两声。 黎宥谦扫过一眼小厮被划伤的脸颊,起身就是一脚,揣在小厮的胸口处:“你倒是吱个声!不说话,我就当你死了!” 昨晚,黎宥谦连夜得到消息。 “公子!好消息!那金典书屋被人放火烧了!” 黎宥谦拍手,只觉得心中无比畅快:“是不是烧得一干二净?” “还不知道有没有烧完,不管怎么说,怎么都得烧了一大半,那火光冲天!”小厮动作夸张的比划着。 “哼!看她得意,有什么可得意?一把火,就能给烧得干干净净!看她明日要如何卖书挣钱!” 又有人进来,说道:“京兆府的郑府尹亲自去了,说要彻查此案。” 黎宥谦不以为意:“给人捎话去,此事绝对不能查清楚了,对了,书坊给她封起来,说要细细查上一番。” 自从芙蓉苑一事后,黎夫人特意同他说,近来安生些,别出去惹事。 黎宥谦心里头十分不爽。 找人去老夫人那边说了两句,当即,老夫人亲自去了一趟皇宫,最终没捞着多大的好处。 黎父也发话了,让他老实待着。 黎宥谦还是“老实”了一阵,心里头琢磨着等风头一过,找几个狠人,悄咪咪将她解决掉,毕竟,张泽易是张家人,他不能把他怎么样,可一个小小的商人女子,碾压她就跟压碎一根稻草。 然而……皇帝寿辰那日,她出尽了风头,甚至还给皇帝封了个县主。 一个外姓人。 竟然给封了县主。 黎宥谦心里的火持续了好多日,越燃越烈,直到得知自家多家书坊近来被抢生意。 “又是她!”黎宥谦是恨得咬牙切齿。 金典书屋被烧的第二日。 黎宥谦早早醒来,就等这消息。 令他失望。 “连夜刷了墙,还是那白墙,还是那黑字,书坊内还上了新书。” 第652章 要不是有些被烧的痕迹,谁都无法想象,这书坊昨日被烧过一次。 等着看热闹的一众,一大早就去了,他们也没看见什么原本期待的。 比如,凌乱的书坊,堆积如山的灰烬,或者有人坐在书坊外嗷嗷大哭。 柳微要是知道这些,估计得捧腹大笑,带着笑出的眼泪说道:“诸位,不好意思,让你们失望了!” 黎宥谦气得不行。 连着砸了好几个杯子。 在小厮进来之前,家里的管事给他回话。 “公子,你让查的事情,小的都安排人去查了。” 黎宥谦要查纸坊和印刷工坊。 管事专门找了几个专业人士去,经过调查,他们推测“金典书屋”的利润极低:“一册线装书,估摸着只能赚几个钱,跟咱们的租书生意根本不能比。” 管事把专业人士的话转述一遍:“钱掌柜说,咱们书坊没生意只是暂时的,等那边的新鲜劲儿过去就好了。” “他们印书的铺子在哪里,找人给我砸了,就今晚,狠狠的砸!” 管事抹一把汗:“公子,这事儿得避避风头,昨日你才,万一别人看见……” “怕什么?谁看见了又怎么样?那狗屁书坊背后不就是个空头县主,她背后还有谁了?我,你看看我是谁,我是黎宥谦,我父亲是刑部尚书,谁敢抓我!” 黎宥谦推开管事,大步朝外面走:“我现在就带人去砸铺子!” 他突然刹住脚,吩咐管事:“给我整口棺材,我看她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第513章 撞出的祸事 管事害怕生出事端,硬着头皮往上劝说,黎宥谦连着踹了好几脚,指着管事的鼻子骂道:“李德才!你特娘给我滚远点,要不是看在你在黎家伺候了几十年,我早让人把你捆起来扔江里!” 管事瘫倒在地。 他实在是没法子,如今被踹得心窝子痛,反倒是也好,黎夫人吩咐他注意着黎宥谦,他只能做到这里,只求黎宥谦今日不要出事。 黎宥谦要找永泰县主的麻烦。 永泰县主这个名号,或许只是个空壳子,什么狗屁天星阁传人胡吹的,可确实是皇帝亲封名号,有人瞧不起永泰县主,但万万不能忽略这个实事。 黎宥谦就完全不在意这个事情。 带着十来号人,浩浩荡荡往东市的金典书屋而去。 脑子里满是怒火,根本注意不到其他事,黎宥谦只是跟着前面带路的小厮走着,脚步越来越快。 他现在要去金典书屋找茬,等柳微出面,再引她去人少的地方,就在今日,他一定要把人装进棺材里。 一时间,黎宥谦没想起柳微身旁一直跟着“大唐第一大力士”。 “啊——” 忽然间,耳旁响起一声尖叫。 黎宥谦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只感觉自己肩膀给结结实实撞了一下子,他整个人直接给撞倒出去,而那一声女子的尖叫声,像是一把钥匙,释放出他心中的魔鬼。 积攒的火气提前释放。 黎宥谦还没爬起来,就扭头去看撞他的人,却是目光一顿,视线停留在另一侧摔倒在地的女子的身旁。 一个男子正要去扶地上的女子。 黎宥谦眯眼, 他一眼认出这个男的,他不就是柳微身边的那个怪物? 在张五黑没出现前,柳微身旁时常跟着这么个人,长得倒是高大,不过有点毛病,嘴角时不时抽搐一下,像是马上要犯病一样。 因此,黎宥谦有些印象。 火山口已经打开,此时此刻,必须要喷发。 黎宥谦先起身,指着那地上的女子,呵斥一声:“敢偷本公子的钱袋子!来人,把她给我绑起来!” 地上的女子侧脸。 她的一个侧脸,反而令黎宥谦愣了一下,模样还不赖——黎宥谦火气更大了,柳微身旁一个怪物,还能拥有这样一个美人? 其实,曲悠然存在黎宥谦的记忆当中,只不过是那尊“庞然大物”的模样,当曲悠然瘦了三十来斤,自然是另外一副模样。 多数人都是瘦的,吃不饱自然胖不起来,稍微胖点的女子,那一看就是“福气”样儿,她现在就一百三四十斤。 黎宥谦立马吩咐人上去捉住曲悠然:“赶紧的,把她给我抓住,我要亲自找我的钱袋子!” 曲悠然完全来不及反应。 她原本被一个小摊所吸引,要往那边去,谁知径直被人撞了一下,黎宥谦走得急,她也是用跑的方式过去,两人一相撞,各自飞一边。 听见黎宥谦的话。 曲悠然一阵恼怒,却是不想搭理黎宥谦,他这个人就是个无赖,尤其是上次芙蓉苑的事情,事后谁都在背地里议论他。 黎宥谦的名声跟倒了粪便的臭水沟子一样。 曲悠然正要爬起来,可是,黎家随从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人应该是要来拽她。 就在此时,石头推开那人,挡在她的身前。 曲悠然趁着这机会,赶紧起身,她正准备指着黎宥谦的鼻子大骂一顿,让他睁开狗眼好好看看,她到底是谁,虽说穿着普通的衣裳,但她总归是曲家的娘子。 黎宥谦定然是不敢动她一下。 然而…… 另外两人,一左一右摁住了她的胳膊。 第653章 曲悠然手臂一甩,当即,还推开了一男子,她心想多亏得这半个月来加的力量训练。 “黎宥谦,我可是……” 曲悠然声音太小。 她的话没说完,她的胳膊又被人抓住,两只胳膊给人抱住,抱得死死地,曲悠然何时有过这样的“待遇”,一张脸逼得通红,这时是又急又恼。 周围不少人停住脚步。 那些人各种表情看着热闹,却是不敢上前半步。 曲悠然连意识都模糊不清起来。 等她稍微清醒,却是见石头被人困住,十来人围着他,石头努力要冲过来,却怎么样都无法突破那人群。 可有人靠近了。 黎宥谦走到曲悠然面前,还一边大声说着:“本公子要亲自搜身!” “黎……”曲悠然连他的名字都喊不出来,她的声音已经带着颤抖,因为她心头有股不好的预感,黎宥谦是……是要对她做什么? 在黎宥谦耳中,曲悠然说的只是“你。” “你,你,你什么?现在怕了?”黎宥谦面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我告诉你,晚了!” 说着话,黎宥谦的手就伸到曲悠然的上衣里去了。 霎时间。 曲悠然的脸失去血色。 低头看着那一只手,在她衣襟里的手,她只觉得一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马上就要吐了,有什么东西到了嗓子眼。 “呕!”曲悠然真吐了。 她先前饿,在食铺吃了不少的东西。 呕吐物直接吐在黎宥谦手背上。 他也完全没有料到,居然吐了,抬起手,反手就是一个巴掌,狠狠扇在曲悠然脸上。 原本煞白的脸,顿时,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住手!”石头拼命往曲悠然那边挤。 黎宥谦捡起地上一块石头,喊了一声:“放开!” 拦住石头的人松开。 石头没注意到黎宥谦,径直跑向曲悠然,只是刚跑出几步远,突然,一股重力袭击了他的后脑勺。 身子一偏,当即,石头倒地。 黎宥谦扔了石头,连着踹了好几脚,吩咐道:“把他衣服扒了,我的钱袋子肯定在他那里!” 黎家小厮十几人围着去撕扯衣服。 而曲悠然这边,黎宥谦慢悠悠走过去,蹲下,一把捏住曲悠然的脸:“好好看着!” “黎宥……”曲悠然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 此时的曲悠然,觉得自己活不长了。 如果要死了,她,她一定要拉黎宥谦给她陪葬!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曲悠然一下子扑到黎宥谦身上,她伸出手指,去挠黎宥谦的脸。 黎宥谦身边还跟着有人,立即,小厮重新抱住曲悠然的胳膊,一人去抱她的腰。 黎宥谦重新爬起来,反手就是一巴掌:“我又怎么!你特娘是给脸不要脸,今天,我让你们这对狗男女好看!” 说着,黎宥谦亲自动手,去拉扯曲悠然的衣服。 第514章 当街暴打黎宥谦 曲悠然只有十来岁啊。 她被三个人抱着,面前还有个黎宥谦,在胡乱拉扯她的衣服,她根本说不出话来,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直往嘴边里钻。 意识都是模糊的。 她只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这是在大街上,大街? 她再次努力挣扎起来,看向周围的人群,希望有人能够救她。 可是她只看见被扒光的石头。 石头蜷缩在一块儿,脑袋上还在出血,半张脸都有血。 “哇——” 曲悠然扯开嗓子大哭起来。 周围的人是看不下去,可他们不敢出头啊,黎宥谦这边可带着十几个人,其中好几个都是一等一的壮汉,一看就是哪家养的打手,连上前劝说的都没有,哪里会有人去救他们? 围着的人越来越多。 有人挤到最前面来,看了眼就愣住了,他记得地上蜷缩着的男子。 赶紧的,他往回跑:“不好了,雷子哥,东家的人被打了,就那个,那个有毛病那个!” 雷子立即说道:“赶紧去通知东家!” 雷子看了眼身旁的许三桥,两人跑向人群聚集的地方。 掀开人群,雷子来到最前面,一眼便认出的石头,以及一旁的黎宥谦。 此时的黎宥谦,他正在扯曲悠然胸前的衣裳,只剩下最后一块布了。 顾不得其他,雷子急忙上前:“怎么回事啊?” 雷子面上带着笑,一副劝和的意思。 “光天化日之下,怎么能欺负女子了?” “不能打架啊,长安城内不许打架斗殴!” 黎宥谦停住手上的动作,扭头瞥了眼:“你特娘谁啊?别动,不许动,你的人敢动一下,老子连你们一起揍!” 黎宥谦吼的是许三桥。 许三桥要去救石头,他脸上已经有不少的血。 现在是三月,却依旧是寒冬的三月。 石头身上一丝不挂。 许三桥不理会,直接推开旁边一人,黎宥谦见此,大喊一声:“给老子打死他们几个!” 现场一片混乱。 雷子晓得黎宥谦,他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是想拖一段时间,等柳微那边来人。 可黎宥谦根本不给他机会。 雷子、许三桥只有两人,黎宥谦却有十几个人,他俩打架倒是不怂,对方人多,连黎宥谦都冲了过来。 第654章 雷子对上黎宥谦,不敢真跟他对着干。 许三桥给十几人围住,黎宥谦带着几人追着雷子打,雷子绕圈跑,忽然撞到一人,抬头一看,一张黑黢黢的脸。 雷子大喜。 “张……”他嘴里的话没出得去。 有人大喊一声。 “黎宥谦!” 这是一道女子的声音。 音量大。 充满怒气。 黎宥谦那么一回头。 随即。 只见眼前有个黑点。 黑点越来越大。 他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脑门一阵吃痛。 一股巨大的力袭来。 黎宥谦向后倒去。 紧着,一块石头落地。 石头上有血,黎宥谦的脑门同样有血。 一个人冲出人群,径直跑向黎宥谦。 而与此同时,张五黑快步跑过去。 黎宥谦的人见自家公子倒下,并且脑门有个血窟窿,人都吓傻了,一时间,谁都没反应过来。 下一瞬。 柳微已经冲到黎宥谦面前,他正坐起来,她一手拽着他的衣襟,一手抡起拳头,朝他鼻子砸去。 无疑,鼻梁骨包碎。 就在她打黎宥谦的时候,黎家随从冲向她,而张五黑守在她身旁,来一个,给他抓起一个,跟叠罗汉一样,一个个扔出去,一个个重起来。 十来个人而已。 对于张五黑而言,就跟玩一样。 许三桥脱下自己的衣服罩在石头身上,另外来了两人,三人去抬石头,而雷子把自己的衣服盖在曲悠然身上。 曲悠然只是蜷缩在一起。 那衣服一靠近,立即被她扔出去。 柳微想把黎宥谦扔出去。 但她没有这份力气。 狠揍了一番黎宥谦,却还没有解气。 昨日忙了一晚上,天亮才倒下,睡着有些不安生,担心书屋,就起来要去书屋看看,才到东市口,就碰见雷子的人,说石头被人打,打人的还是黎宥谦。 她立马猜到是怎么回事。 因为石头的特殊情况,以及近来的种种,她逐渐让石头不在她身边,这样对他更加安全。 谁知道黎宥谦还是盯上了他。 得知是黎宥谦打人,她跟张五黑说了:“我来。” 就因着身份。 张五黑要打黎宥谦,事后,黎家人一定要张五黑的命,而她,他们也会要她的命,但好歹她还有个名头。 只要不是太过分,他们还没到鱼死网破的时候。 可当她透过人群,看见倒在地上的石头,没有穿衣服的石头,柳微整个人都在颤抖。 她捡起地上一块石头。 大喊一声。 在他回头的同时,就把石头扔出去。 石头就砸在他的脑门心。 柳微往死里揍了一顿。 依旧觉得气愤,看了眼石头,眼神再一扫,却是看见了曲悠然。 当即。 她再次给黎宥谦两脚。 一脚下去,竟踢掉他一颗牙。 见着地上那颗牙,柳微蹲下去扯他的衣服。 黎宥谦被揍了一顿,浑身吃痛,柳微刚停手起身,下一瞬却是又来了两脚。 黎宥谦整个人都傻了。 他是吃得好穿得好的公子哥,但按照身体素质来说,也跟“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差不多,或许更差,比起女子来,他力气是要大,能打得了被人拽住的曲悠然,比起特意训练的柳微来。 结果不用多说。 上一次在芙蓉苑的教训,想必黎宥谦完全忘记。 柳微几下子就把他的衣服撤掉。 只剩下一条底裤。 黎家小厮吼道:“住手!这可是黎家大公子!黎家要取你狗命,取你全家的命!” 雷子给了他一脚。 柳微大声说道:“听见没有,这是黎家大公子!” 拔出筒靴里的匕首。 晃一下子。 闪过黎宥谦的双眼。 黎宥谦一哆嗦。 而柳微划烂他的裤子,扯开,扔远,眼神漠然的盯着他看:“黎家大公子尿裤子了!” 有人冲出人群。 “黎宥谦尿裤子了?哈哈,我看见黎宥谦的光=屁=股了!” 来人正是张泽易。 此时的黎宥谦,全然没有痛感,他只觉得生不如死。 第515章 黎老夫人大闹京兆府 四周一片寂静。 众人是倒吸一口凉气。 没人愿见着裸露身体的黎家大公子,知道其身份的人早不着痕迹走了,只剩下不明情况的一众,以及忍不住“哈哈”大笑的张泽易。 他扭头带着埋怨的口气问道:“有这种好玩的事情,怎么不叫上我啊?” 柳微皱着眉,扫了眼周围,视线望向远处,她沉声说道:“你赶紧走。” 张泽易刚“啊”一声,就被柳微推开了。 她走向一侧的许三桥,查看石头的情况:“送他去最近的医馆。” 本该送石头和曲悠然去医馆,但一行人都没能走成。 有人报官。 一队人急匆匆赶来,当头一人又是京兆府尹郑绍春。 郑绍春大惊,着急忙慌让人脱衣服将黎宥谦包裹住。 众人回京兆府。 郑府尹请了宫内御医。 第655章 公堂之上仅柳微一人,郑绍春支开其他人,低声问道:“永泰县主,今日这事可不好收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报官的人说是怎么回事?” 郑绍春按原话说:“黎公子带人去找永泰县主算账,说是在东市,已经打了起来。” 按照这个说法。 柳微推测报官的人,还不是黎家的人。 原本就是黎宥谦的挑起的头,她只是反击而已,若是黎家的人报官,定然不是这个说法。 “县主,你得同我说实话,黎宥谦是黎家大公子,黎老夫人最疼的一个孙子,要是有什么事,黎老夫人是一定不会放过你。我估摸着一会儿黎家就要来人,要是……” 不及后话。 已有衙役匆忙跑进来:“郑府尹,黎家来人了!” “谁来了?” “黎老夫人。” 郑绍春还没传黎家人进来,一行人已浩荡荡涌进京兆府公堂。 最前方的老妇正是黎家老夫人。 黎家老夫人一手杵着盘龙手杖,一手由一位红着眼眶的中年妇人搀扶着。 郑绍春正要上前行礼,嘴中的话没能说出口。 黎老夫人上前就是一巴掌:“我孙儿在哪里!” 郑绍春整个懵逼。 这里是京兆府,郑绍春是京兆府的老大,此时公堂里不仅有黎家人,还有不少跟着进来的衙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黎老夫人给了他一巴掌? 郑绍春比黎老夫人小个二十岁而已。 他又不是她儿子。 面上表情立即僵硬,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黎公子正在后面接受御医的医治。” “哪里的御医?我可信不过你找那些蹩脚大夫,赶紧把人给我交出来,我们自己带回去医治!” “黎公子打了人,现在可走不了。” “打了人又如何?他就是打了你,也是你活该!” “黎老夫人,这里可是京兆府。” “就算是大殿前,当着皇帝的面,我也敢这样说!”说着,黎老夫人抬手就要再来一巴掌。 郑绍春躲开了。 一旁的黎夫人开口:“郑府尹莫怪,母亲也是过于担忧谦儿,一时间说话没了章法。” 随便一句,算是道歉? 郑绍春脸上的巴掌还热乎着。 郑绍春续道:“将黎公子抬过来。” 就在此时,黎老夫人的目光落在一侧,忽然就抬手指着问道:“是不是这个母夜叉?” 有人上前在黎老夫人耳旁说了几句。 当即,黎老夫人呵斥:“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柳微只是坐着,没动,见有人过来,看向黎老夫人:“我劝你不要倚老卖老。” 黎老夫人要往她这样走,一边挥起手杖,看样子是要准备亲自打她一顿。 郑绍春急忙阻拦:“黎老夫人,这位可是永泰县主。” “狗屁县主!上次就该弄死她,今日,我亲自动手!” 柳微刷一下起身:“来啊,你亲自动手打死我!这里是长安,这里是京兆府,我就要看看这里到底有没有王法!” “我就是王法!”黎老夫人激动着往上扑。 “你要承认大唐是你黎家的,那我就承认你是王法!” 黎老夫人正要开口,一旁的黎夫人紧紧拽住她,给旁边的丫头使眼色:“还不赶紧扶老夫人坐下,可别气坏了身子,母亲,别生气,不值当,事情该怎么处理,郑府尹自然知道该如何处理。” 黎老夫人坐下。 黎夫人站在一侧,其他人退出去,留下两个嬷嬷,两个侍女,还有两个身强力壮的侍从。 柳微在对侧坐下,张五黑已经站在她身后。 见她坐下,黎老夫人就不满:“你什么身份,居然敢在我面前坐下!” “你不知道我的身份?” 黎老夫人翻白眼:“一个野鸡县主而已!还真当自己是什么贵人!” “一个糟老婆子而已,还真当自己是皇太后。” 顿时,黎老夫人捂住胸口,眼瞅着要喘不过气来。 郑绍春咳嗽两声:“带黎公子上来!” 就着长榻,黎宥谦由人抬进公堂,置于中央。 黎宥谦已经被包扎起来,一张脸,只露出一双眼,脑门处的白布还渗血。 黎夫人先跑上去,跟黄豆一样大小的眼泪,如被扯掉线的珍珠串一般往下掉:“谦儿!” 黎宥谦一张口,没能喊出声来。 后一步扑过去的黎老夫人,只见黎宥谦少了一颗牙。 黎老夫人连忙起身,举起手杖冲向柳微:“你个蛇蝎毒妇!我要杀了你!” 明明是八十来岁的老人,一时间,三步并作一步,几步就冲到了柳微面前,那根手杖对着她的头顶砸下。 也不用想。 若被砸中。 当场毙命。 在柳微有所反应之前,张五黑抓住了那根手杖,一拉,手杖就落入他手中。 黎老夫人张大嘴,瞪着眼。 张五黑双手抓着手杖,只听得咔嚓一声,手杖一分为二。 “啪”一声响。 手杖被扔到公堂一角。 “原来,黎宥谦的野蛮是家族遗传,一言不合就开打,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喊人上,七八十岁的人了,不明是非真理,倚老卖老,你活那么久,是要祸害多少人?” 第656章 “住嘴!” “这里是京兆府公堂,当着京兆府尹的面,你都敢杀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该闭嘴的人到底是谁?” 一时间,黎老夫人说不出话来。 黎夫人上前,扶住老夫人,目光阴冷看向郑绍春:“郑府尹,这事要如何处置?” 第516章 击鼓鸣冤 黎夫人扶着老夫人坐下,这时,黎家的黎奕霄和黎明慧进入公堂,一进来,黎明慧就指着柳微骂道:“又是这个贱人!” 黎夫人吩咐人把黎明慧带回去。 “阿母,我……” “回去。” 黎明慧被带走,仅黎奕霄站在黎夫人身侧。 黎明慧这边出去,又快步走进一人来:“你们拦着我干什么,我可是证人!” 光是听声音就知道是谁。 公堂之上的郑绍春紧紧皱眉:“张三公子,你来做什么?” 一听见张泽易的声音,反应最大的却是躺着的黎宥谦,嘴中一阵“咿咿吖吖”,但大家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 柳微倒是猜到了。 张泽易也能猜到,他走到黎宥谦一侧,语气一反常态的温柔:“黎大公子,你且放宽心,郑少尹必定会秉公执法,还你一个公道!” 张泽易看了眼柳微,让人搬来矮凳,他单独坐在一处。 终于。 郑绍春开始审理此案:“今接到报官,称,黎大公子带人去找永泰县主寻仇,于东市,双方大打出手,可是如此?” 郑绍春看向黎宥谦,续道:“若是,黎大公子,你就举一下左手,不是,你就举右手。黎大公子,可是如此?” 黎宥谦右侧一根手指举了下。 郑绍春则问柳微:“永泰县主,你今日可打了黎大公子,又为何打他?” “我打了。” 后面的话来不及出口,对面的黎老夫人已经站起来:“郑绍春,你听见了吧,她承认了,还不赶紧把人抓起来!” “黎老夫人,稍安勿躁,容本官问清楚事情原由。” 郑绍春看着柳微。 “我不知道黎宥谦是不是要找我寻仇,但他的确是当街打我的人,就在东市,当时有很多人看,我有没有说谎,事情到底是怎样,一问便知,或许一个人,十个人能说谎,我不信所有人都能说谎,公道自在人心。” 郑绍春传了两个路人上公堂。 一男一女,两人说法一致:“回府尹,一个公子带着十来人,打一个长得很高的男的。” 女子补充道:“他,他还欺负一个娘子。” 黎老夫人又道:“你们胆敢胡说一个字,我要了你们的脑袋!” “祖母莫急。”黎奕霄上前一步,先向郑绍春行礼再问向两人:“请问,你们所说的打人的公子,他为何要打人?可是有什么缘故?总不能无缘无故,碰着个人就打人吧?” 黎宥谦面相斯文,说话有理有据。 那女子摇头,表示不知,男子则说道:“好像,像是说他的钱袋子不在了,给谁偷去,哦,脱那人的衣服好像是为了找钱袋子。” “呜呜呜……” 众人回头,只见黎宥谦举起了左手。 “我苦命的孙儿哦,你放心,祖母一定给你找回公道!”黎老夫人已经十分不耐烦,她径直走到郑绍春面前:“甭管她是什么县主,事情已经清清楚楚,人证也有了,你赶紧判,我要带孙儿回去医治!” “黎老夫人,你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去歇着,这件事还没有弄清楚,本官晓得该如何判断。” 郑绍春早不悦。 黎家是高门,也是开国功臣之一,但黎老夫人的确是倚老卖老,郑绍春忍了许久。 “不清楚?你是榆木脑袋,还是怎么回事?有人偷了我孙儿的钱袋子,他要拿回钱袋子,那贼人反抗,他自然是要找人教训一番!而这个贱人,她借机殴打我孙儿!郑绍春,你要是判不了,就把人交刑部,这事儿用不着你再管!” “你想我怎么判?” “那个贼人,这个贱人,统统交给我处置!” 郑绍春冷笑,看向黎夫人:“老夫人年纪大了,还是送回去歇着。” 黎夫人转过头去,假装没看见,也没听见郑绍春的话。 黎老夫人倒是笑了:“区区一个京兆府尹,郑绍春,你难道要得罪我!” 郑绍春的脸色难看至极。 公堂之上。 黎家人就敢如此直白说着威胁的话。 根本没把郑绍春放在眼中,没有给他一丝一毫的脸面。 郑绍春说道:“把那人抬上来。” 随即,石头也被抬上来,不过没有长榻,只是一块板子而已。 柳微起身去看,石头身上的伤已被处理,他躺着,看见她,似乎想要同她说话。 她对他摇头。 黎老夫人再次起身:“就是这么个东西?来人,把他偷东西的手砍掉,再给我往死里打!” 柳微瞬间转身,盯着黎老夫人:“你动他一下试试,我能当场打死黎宥谦!”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打死他,大不了一命抵一命,老太婆,你敢不敢跟我比?” “你,你……”黎老夫人捂住胸口,却看向郑绍春:“你还不赶紧把人抓起来!你要不抓,我就喊我的人抓了!” 第657章 柳微拍手:“精彩啊!厉害啊!整个京兆府都你说了作数,喊打谁,就打谁,喊杀谁,就杀谁!行啊,我们今日就再热闹些!” 说着,柳微往门口走。 “她要跑,赶紧,把她抓起来!” 郑绍春的人没动。 黎家人跟着出去,却有张五黑护着,没有人敢真靠近。 柳微走出公堂,走到京兆府门口。 在京兆府的内侧,有一架大鼓。 拿起鼓槌。 她一下下敲鼓,鼓声有节奏响起,一道又一道,力道越来越大。 咚—— 咚—— 咚—— 京兆府前设得有登闻鼓,又名鸣冤鼓。 阵阵鼓声传入附近百姓耳中。 众人纷纷丢下手头的活计,往京兆府所在方向跑去,击鼓鸣冤,则意味着普通百姓都可以去京兆府看审案过程。 “谁在击鼓?听着像是京兆府那边。” “快去看呐,有人在京兆府击登闻鼓!” “当真是登闻鼓,已经好多年没人敲鼓了,那肯定是大事!” 一众人赶到京兆府前。 不大会儿,京兆府外挤了几百人,后面的人挤不到前面,只好问道:“击鼓的是谁啊?” “听说是永泰县主。” “啊?那个新封的县主?她,她要告谁啊?” “听说是黎家的大公子。” “黎家?哪个黎家?” “还有哪个黎家,不就是那个黎家!” 第517章 对簿公堂 柳微跟黎宥谦在东市打起来的事情,极快传到孙大耳中,他当时在镖局里,得知此事,立马带上镖局里三十多号人前往东市,但人已经都去了京兆府。 一行人往京兆府去,正好碰见张泽易进去,无奈他们都不能进入。 孙大在门口候着,高管事急匆匆赶到,稍一打听便说道:“黎老夫人亲自来了,那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主子不好脱身。” 高管事在原地转了转就闷头走了。 孙大没来得及问他,只在脑子里琢磨,要是脱不了身,他们应该怎么办? 淮安的事情就来得突然,一瞬间,一无所有,尽管是什么都没有,还是得把人保住,再来一次,他觉得不仅得把人保住,还是尽量留些钱财。 他立即往回跑,找到芳草:“东家给抓到京兆府去了,凶多吉少,你把手头的钱清点下,能带多少就带多少。” 芳草一吧唧嘴,要哭不哭,揉了一把眼,只是哽咽着问道:“我姐怎么办?” “你先想办法把钱弄出城去,晚些时候,我带人劫牢房。” “钱,用钱能解决吗?” “黎家,他们比我们有钱。” 芳草“嗯”一声,红着眼眶快步走了。 孙大见芳草走远,神色阴沉,他们本就是山匪,抢个大牢能算什么? 大不了豁出去性命。 此时皇宫中。 皇帝正在同周练谈事,陈总侍忽然出现在书房门前,秦总管先是沉了脸:“陛下正忙着,陈总侍你……” “永泰县主出事了。” 秦总管急忙让他进去。 陈总侍看向周练,皇帝让他直接说。 “永泰县主在东市打伤了黎家大公子,此时正在京兆府,黎老夫人亲自去了。” “打人?她为什么打他?” 芙蓉苑的事情,皇帝自然是知晓,柳微不是第一次打黎宥谦,尽管如此,他认为柳微不会傻乎乎当街就打伤黎宥谦,里面肯定还有事情。 就算是被欺负,柳微也不是如此鲁莽的人。 她能沉得住气。 “黎大公子打了她的人,给她碰上,她就把人给揍了,听闻是揍得有些惨。” 皱眉的皇帝反而笑了:“黎家那软蛋有个屁用,一个女娃都打不过!” 陈总侍一愣,却是不敢说话。 皇帝让他瞧着柳微,注意她别有什么危险,而进了京兆府,又碰见黎老夫人,危险系数陡然上升。 他能做的只有转告皇帝。 皇帝看向周练:“周公,你要是路过,就顺道瞧瞧。” 周练明白皇帝的意思。 黎老夫人是出了名的难缠,甚至能跑到大殿上去又哭又闹,而柳微曾经救过周练,不管怎么说,他应该尽量偿还这份救命之恩。 周练走后,皇帝还是觉得不放心:“周公是礼部尚书,公堂那些弯弯绕绕他搞不明白,还是让顾凯芝去一趟。” 这件事也传到东宫。 小路子给太子身边的冷封使了个眼色,两人往外走,走到一处没人的地方。 冷封问道:“有急事?” “不好了!”小路子满手心都是汗:“姑奶奶打人了!” 冷封知道小路子说的是谁,随口一说:“她又打了黎宥谦?” “你知道了?” “真是黎宥谦?”冷封都愣住了,这件事要是以极快的速度传到宫内,说明事情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那么,事情就不好解决:“怎么回事?伤得严重吗?” 小路子都要急哭了:“脑壳破了个口子,牙齿都给打掉一颗!这要怎么办啊!殿下走了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当心黎宥谦,怎么又给碰上黎宥谦,姑奶奶怎么那么倒霉啊!” “人在哪里,我先过去。” 第658章 “京兆府。”小路子反手拉住冷封:“你不能去。” 不远处的慈宁太妃寝宫。 贤王正同慈宁太妃闲聊,有人进来说道:“黎老夫人和黎夫人一同去了京兆府。” 慈宁太妃挑眉,慢悠悠问道:“因何事?” “黎大公子被打了。” “他又给人打了?难不成,又是那个,那个谁来着?” “永泰县主当街打伤了黎大公子。” 慈宁太妃“唉”一声,不着痕迹看了眼自己儿子:“怎么又是她。” 李晏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来人把事情大致说了下。 慈宁太妃又是一声叹气:“黎家这老婆子岁数大了,实在是不知轻重。陛下那边已有察觉,上次就同她说了,不可轻举妄动,她……你去看看,她若是胡言乱语,你知道该如何说吧?” 在柳微击鼓之前,这件事已经被许多人得知,其中就有成安公主。 “黎家那浪荡子,真是该死。来人,备马。”成安提起裙子往外走。 许府。 小厮把消息告诉许浪:“黎公子连牙都被打掉了,而且……” “还有什么,你倒是赶紧说完!” “他尿了。”小厮低声说着:“他给吓尿了。” “你说他被吓尿了?当着一街的人?” 小厮如捣蒜一般点头:“然后……黎大公子被永泰县主当街扒光了衣服!” 旁边的小厮听见了,不由得瞪大双眼,嘴里都能塞进一个拳头:“惨,好惨!黎大公子实在是太惨了!” “公子,咱们要不要去看看黎大公子?” “人正在京兆府,公子,小的去备车?” 许浪的脚往外走了一步,随即停下,往屋子里走:“跟外面的人说我不舒服,请个大夫来给我瞧病。” 当街暴打黎宥谦。 不仅如此,还把人吓尿了,并且扒光了人家的衣服。 光是听,许浪吓得捂住胸口。 往里走着,眼前浮现那日在杨二庄的画面。 他赶紧摇头:“绝对不能往里掺和。” 第一时间得知此事的还有张家二公子。 张泽希当时正要去听曲,半路听人说:“黎家公子和永泰县主打起来了,热闹得很,赶紧去看!” 他抓住那人:“在哪里?” “东市口。” 张泽希原本没在意,忽然又想起宣阳坊离东市不远,近来,张泽易都在宣阳坊的酒楼,不知有啥好整的,但张泽易就每日整得不亦乐乎。 张泽易会不会去掺和? 张泽易要是帮柳微打了黎宥谦,黎家那疯老太婆一定不会善罢甘休,黎家和他张家,算是从今以后势不两立。 偏偏,张泽易又是个脾气倔的。 张泽希疾步往东市去。 等他到达东市,得知人都去了京兆府,等他匆忙赶到京兆府,却又得知张泽易进去了。 张泽希捏紧拳头。 第518章 百金寻证 京兆府尹郑绍春整个头皮发麻。 他根本不知道柳微会去击登闻鼓,要是知道,他再怎么“委曲求全”也要把她拦下。 黎家老夫人是出了名的难缠,特殊的身份,独特的个性,使得谁碰着她都要绕道走,没人能从她这里讨到好果子吃,柳微打了她的宝贝孙儿,碍着身份,柳微若是肯低头道歉,皇帝若是看中柳微,再帮着说些话,这件事也就能揭过。 如今,一道道鼓声,仿佛是敲打在他心尖上。 郑绍春知道今日的事情恐怕无法善终。 而这位永泰县主,估计是凶多吉少。 再看柳微,郑绍春眼中多了些许悲凉,以及对她的孤勇,或许是愚勇,感到惋惜,除非是皇帝亲自来,怕是谁都救不了她。 皇帝自然不会来。 登闻鼓在京兆府门口,跨过高高的门槛,就是一片空地,再往里就是公堂,百姓不能进入公堂,挤在京兆府门口倒是没有问题,虽然隔了一段距离,竖起耳朵,也是能听见里面人的对话。 一排衙役只能守在门侧,不准百姓往里进。 衙役也扭过头去,望着丢下鼓槌往里去的永泰县主,她走向公堂,却是停在进入公堂的门槛前。 “我今日击鼓鸣冤!” 柳微面容沉着,声音洪亮,一双眼直直望着郑绍春。 郑绍春只能硬着头皮往前:“你,你有什么冤情?” 郑绍春都给整不会了。 柳微把人给打了,黎宥谦还躺在公堂之上,她反而跑去击鼓,还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喊冤。 “我兄弟平白无故给人打了,打得那么惨,对方却反咬一口,说他偷了人钱,诬赖他是贼,称打的就是贼,打的就是活该!我就替我兄弟喊冤!” 黎奕霄向郑绍春行礼后说道:“先前已有人作证,我大哥虽搜了身,却是因为那对男女偷了他的钱袋子。” “行,喊来黎宥谦的随行小厮。” 郑绍春让人上来。 俩小厮跪在公堂之上。 柳微让他俩抬起头来:“黎宥谦的钱袋子是被偷了吗?” 两男子抬起头,一人点头,一人磕磕巴巴说“是”。 “被谁偷了?” 一人指向石头。 “正是如此,我大哥才……” “闭嘴,我还没问完。如果没有心虚,就让我把话问完,让我心服口服。”柳微瞪一眼黎奕霄,对方后退一步。 第659章 她继续问道:“黎宥谦的钱袋子被他偷走了。那我问一下,黎宥谦的钱袋子原本放在哪里,是他身上,还是你们谁身上?” 两人对视一眼,一时间没说话。 “钱袋子长什么模样?最起码,是个什么颜色?” “钱袋子里有多少钱,至于让黎宥谦往死里打人?” “你们扒他的衣服,最终是否找到钱袋子?” 面对一连串的提问,两人是一个字都答不上来,生怕答岔,此时可有一屋子人,屋外还有一群人。 柳微走进,俯视两人,厉声问道:“扒光了衣服,找没找到钱袋子!” 两人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此时不说话,其他人马上就能猜出到底是怎么回事,其中一人看了眼身后,只好说道:“没,没找到,可能是给藏起来了。” “人是不是被你们当场抓住?他要把钱袋子往哪里藏?” “可可能是……搞错了。” “搞错了?一句搞错了,就可以把人当街扒光?既然是搞错了,也没找到钱袋子,为何要当街把人往死打?” 小厮急哭了,一个劲儿往地上磕头:“小的糊涂了,小的不记得了,小的该死该死……” 黎奕霄又道:“当时场面混乱,他一个下人不记得那么清楚也是正常的,没从他身上找到钱袋子,可能是他已经给了他的同伴,不是还有个女子?” 提到“女子”。 当即,郑绍春脸色僵硬,之所以没传那人上堂,只因他已经清楚“女子”的身份。 如果把人喊上来,那这人估计是绝对活不了了。 郑绍春正要开口打断,只见柳微一把抓起磕头小厮的头发,使他不得不看着她:“我问你,那女子有没有被搜身,你们有没有找到钱袋子?” 小厮是点头又摇头。 另外一人怕被抓起来,紧紧贴在地上装死。 柳微甩开那人,走向外侧,对着门外的百姓大声说道:“钱袋子是什么样,里面有多少钱,他们一个字都答不上,大家伙想想,到底有没有这个钱袋子?这个钱袋子是真实存在,还只是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这里有两个证人,但当时绝对不止这两人,总有人目睹了全过程,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伙心里有数,群众的双眼最为雪亮,我在此请求,请见到这场闹剧的人站出来,说一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然。 没人探头。 不过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黎宥谦故意挑事,借着钱袋子被偷的由头,不仅扒光了人家的衣服,还当街暴打了一顿。 众人心中愤愤不平,却是不敢大声说出来,毕竟,他们只是平民百姓。 但经过此事,黎宥谦的名声更臭了。 黎宥谦还没正式走上仕途,黎家可以解决此事,但他还没娶媳妇,正儿八经的高门,绝对不会让自家女儿嫁过来。 黎夫人走到黎奕霄身旁说了两句。 黎奕霄上前,低声说道:“只是个下人而已,我劝你最好不要把事情再闹大,不要同我们黎家对着干,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 “我要什么好处?我只要公道。亏得你还是读书人,读了那么多书,都给狗吃了,说话做事得讲良心,黎宥谦是什么得行,你心里没点数吗?今日敢当街打人,明日就敢举竿子造反!” 顿时,黎奕霄脸色惨白,他连话都不敢说了。 不仅是他,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谋逆——唐律里第一条大罪! 黎夫人听见这话,则放声道:“我黎家出百金,找证人,今日到底要看看,是谁诬赖谁!” 百金? 可是一百金呐!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怔住,黎家果然是财大气粗。 普通人一辈子都不会有那么多钱,见都不曾见,甚至想都不敢想,要是有一百金,哪怕是死人也愿意爬起来作证。 活人,大不了丢了脑袋。 却能换得一百金。 霎时间,门口听见此话的百姓,不由得心动。 第519章 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黎家真是了不得,居然出百金,寻得人证,要是去做个证,就能得到百金呐!呲呲,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活几辈子都没得一百金啊!” “我的乖乖,一百金到底是多少个钱呐?” 有人讨论起百金来,语气里满是激动。 也有人冷哼:“有钱拿,没命花,也是有趣得很!” “这事情是怎么回事,我都搞明白了,昧良心的事谁要是做,当心生儿子没菊花眼!” “嘿,你怎么说话的?” “我说的是你吗?” 用一百金诱惑人,激动是激动,跟刚才一样,也没个人往外冲,囔着自己要来作证。 棍打出头鸟。 见此,柳微反倒是对着黎夫人一笑,笑容里满是讥讽。 柳微走到院子中间去,一手指着黎夫人,一面对着京兆府门口的百姓:“大家伙听见没有,黎家要出一百金,寻求一个证人,一个人就是一百金,十个人就是一千金,一百个,那就是一万金!好一个财大气粗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国库就在他们黎家!” 黎奕霄快步走到院子里:“你不要胡言乱语!” “公道自在人心,黎家却想要用金钱买人心,你们买得了人心,买得了公平,买得了正义吗?” 第660章 “路上逮着个人,看不顺眼,想打就打,碰见良家女子,想拉回家就拉回家,你们眼中有王法吗?” “因为你们黎家就是王法!”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黎奕霄张嘴,却完全被柳微的话盖过。 “长安城,天子脚下,你们就敢如此,换作其他地方,你们就能称王称霸!” 黎奕霄往四周看了眼,随即往回走。 黎老夫人倒是听见了这些话,她自认为没错,但表面上不能承认,而她身旁的黎夫人脸也跟着失去血色,这些话要是被传出去,他们黎家就真完了。 以前认为皇帝是无能,现在忽然意识到皇帝可能只是在隐忍,而这个狗屁永泰县主,就是专门来对付黎宥谦,专门恶心黎家的。 黎夫人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径直走向郑绍春,满脸怒气:“你就见着她如此污蔑我黎家吗?郑绍春,当心你的狗头!” 郑绍春一副哭脸:“我去劝劝。” 郑绍春慢吞吞走着,走着还摔了一跤,半天也爬不起来。 而外面。 柳微走向百姓,继续高声说道:“里面躺着的那个人,就是黎家人口中的下等人,他的命如同一根草芥,就是一根野草,黎家那样的权贵,他们想如何踩就如何踩,男子尚且如此,换作女子,他们更是能肆意蹂躏,糟蹋!我为什么要站出来,对抗他们,因为今日的他们就是幸运的你们,明日的你们,或许就是不幸的他们!” “这世道需要正义,需要公道,我们普通百姓更需要王法!” 门外有人大喊:“我们要王法,要王法!” 立即有百姓跟着喊道:“要王法!要王法!” 黎老夫人绷不住了,不由谁扶着,就走到门口对着她大骂:“你这母夜叉,蛊惑人心,你再不闭嘴,我就让你把你嘴缝起来!” 柳微捡起地上的鼓槌,敲打几下,外面便安静下来。 鼓槌指着黎老夫人,她续道:“就是她,她先前说她就是王法,即使是打了人,杀了人,又耐得了几何?” “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黎老夫人都在跺脚。 当即,有守在里面的黎家人上前。 柳微一点不怕,快步走向百姓一侧:“你们先前没听见,黎家,黎老夫人说她就是天,说她就是这里的王法,我在此发誓,我要是说了半句谎话,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们黎家要是没说这些话,你们敢不敢发誓?” “东市的事,一定有人看见,敢站出来作证的,敢不敢发誓?昧良心说胡话的,子子孙孙不得善终!” 喊让人发誓。 四周一片寂静。 连火山喷发的黎老夫人,只能头顶冒烟,喷射不出岩浆,毕竟是要发誓,自己昧良心就算了,谁愿意发誓赌咒自己的子子孙孙? 万万是没人敢发这个誓的。 “我敢发誓!” 人群里来了那么一声。 京兆府门口的人群歇开一条口子,一个年轻小伙子跑进来。 柳微打量这人。 从未见过。 她心里嘀咕,要是他敢发这个誓,刚才说那一通不是打自己脸了? 太阳穴突突直跳。 小伙子径直走到公堂之上,朝郑绍春跪下:“我是东市茶楼的伙计,我叫福莱,当时发生的事,我都看见了。当时是这公子撞了一个女子,女子还趴在地上,公子就说女子偷了他的钱,要搜身,这个男子去阻止,被公子带去的十来人拦住,他们脱了他的衣服,再没提找没找到钱,然后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小伙子举起手,对着上方:“我福莱可以发誓,我所说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子子孙孙不得善终!” 柳微一颗心终于是放了回去。 事情已经水落石出。 接下来就该是郑绍春的判决,又换他头疼。 起因是黎宥谦打了人,可是黎宥谦也被柳微打了,这件事要如何判才好? 就在此时。 府衙门口的人被清散开来。 有人喊了一嗓子:“贤王到!”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除了黎老夫人。 郑绍春拿捏不准,黎夫人是慈宁太妃的侄女,贤王应该是来给黎家撑腰的,虽说贤王目前没什么实权,但有个慈宁太妃罩着,谁都要给他几分脸面。 李晏同黎夫人点点头,随即说道:“老夫人年事已高,暂且回去歇着,后面的事情自有他人处理。” 闻言,黎老夫人重新起身,指着对面的柳微:“怎么处理?她打了我孙儿,还污蔑我黎家,只有把她抓起来,立即处死,才能解了我这心头闷火!郑绍春,我再问你一遍,人你抓不抓,你要是不抓就别怪我不客气!” 黎老夫人觉得她不能走。 要是她走了,这件事就被和稀泥。 而他们黎家绝对不能在此时,让步,一分一毫都不可能。 不然,就坐实柳微前面的胡言乱语。 “谁打了我儿!” 一道男声响起,众人回头一看。 中年男人领着一队人,快步走进了京兆府。 黎夫人先喊了一声“夫君”,黎老夫人立即扑了过去:“儿呐,你终于来了,他们要害死你阿母啊,他们要打死你儿子啊!” 第520章 乱做一团的京兆府公堂 第661章 来者正是刑部黎尚书,即,黎宥谦的父亲。 安抚两句黎老夫人,黎尚书径直走向公堂正中,躺在长榻上的黎宥谦“支支吾吾”一阵,举起手晃动一下,便无力垂下,整个人仿佛是被摁在地上反复摩擦过一般,也像是被当街胸口碎大石多遍,瞧着甚是凄惨。 纵使是黎尚书,看了也不由得眼眶一红。 眼里能冲出火光来,黎尚书扭头去问郑绍春:“谁打的?!” 郑绍春没开口。 黎老夫人指向对面;“就是这个贱人!” 刷一下。 一双眼射向柳微。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重新回到她身上。 黎尚书同样知道她,芙蓉苑的事情,还在他的记忆当中,黎宥谦那次也被她打,大夫说再偏一点点,就会失去生育的能力,意味着黎宥谦再无儿子。 黎尚书大怒。 因着黎老父亲去闹了一通,又事关张家,贤王也有出面,不好再出手,准备过阵子找人除掉她,谁曾想,她竟然去了皇帝寿辰,而且大出风头,甚至被封为县主,还多了个什么天星阁传人的名声,黎家还是不便动手。 本身是树大招风,黎老爷子去世后,盯着黎家的人本就多。 封为县主后不久,她又走上东西市街头,宣传什么药王皂,推广医术,即便打着皇帝的名号,皇帝还整日乐呵呵的。 谁敢打着皇帝名号办事? 不由得让黎家人多思。 翻过年坎就是春节,黎老夫人不满,调控周围地区粮食涨价,碰上东北冻灾,故意放了许多灾民来长安,谁知,这位永泰县主又蹦跶出来,成立了什么素心堂,还将成安公主搅和在里面。 他人不知成安公主,以为人家只是个寡妇,实际上,像黎尚书这样的清楚,成安公主并不简单,她身边藏着一支暗卫队。 再等等吧。 然后得知永泰县主医治好太后的眼疾。 黎尚书只能再劝:“母亲再等等,如今她正热着,贸然动手,被人逮住话柄实在是不好说。” 他们也怕这是皇帝设下的陷阱。 目的,就是等着他们黎家的人往里跳,借着永泰县主出事的由头,要将黎家釜底抽薪。 左等右等,谁知竟然得知黎宥谦再次被打。 黎尚书坐不住了。 他横手指向柳微:“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带回刑部!” 当即,一队人涌进公堂。 第一个出来的是张泽易。 “黎尚书,这里可是京兆府!” “你看清我是谁了吗?张家小儿,胆敢用这种语气同我说话!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甭管你是谁,我又是谁,反正这里是京兆府!” “京兆府又如何?” 张泽易长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贤王上前一步,他先是看向黎夫人,再转向了黎尚书:“这里是京兆府,事情由郑府尹处置,老夫人年纪大了,先把人扶回去。” 李晏的话已经说过一次。 此时的黎夫人已经从愤怒中冷静下来,李晏来这里,估摸着是慈宁太妃的意思,太妃知道的东西一定比他们要多。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得估计娘家姨母的身份。 黎夫人便道:“母亲可不能气坏了身子,咱们还是先回……” 她的话根本没说完。 “回哪里去?你的儿子你不心疼,我还疼我的大孙子!我今日哪里都不去,我就在这里,不看见这个贱人伏法,我哪里都不会去!”说着黎老夫人往下滑,就势要趟地。 黎夫人拉不住她,但原本拉着她,两人一块儿往地上倒。 黎老夫人完全不像高门的夫人,而是临街撒泼的妇人,竟然一直在地上嗷叫,黎夫人给她弄得一直起不来,黎奕霄去扶,跟着也被拽倒在地,又一堆丫头婆子去扶人。 黎尚书退后好几步,直接招呼人:“把她抓起来!” 李晏挡在柳微面前,面色严肃:“黎尚书,这里不是刑部。外面还有不少百姓,你……” “我是刑部尚书,用不着你多嘴!”黎尚书一挥手,推开李晏。 顿时。 现场一片混乱,黎尚书带来的人去抓柳微,张五黑将她护在身侧,来一个,他就将人丢一个出去,一旁还有个张泽易,他嘴中大喊着:“有没有王法了?有没有人管了?” 公堂之中乱做一团。 京兆府尹早躲去了屏风后。 “府尹,这事儿要怎么办啊?” 郑绍春把问话的衙役推出去:“这事儿我管不了。” “放肆!” 忽然一道声响。 众人停下。 “这里是京兆府公堂,谁敢此放肆!”周练一脸肃然。 平日里看起来慈善和气的礼部尚书周练,此时是一身威严,谁都不曾见他这幅模样。 “公堂本是严肃之地。” 又一道声响。 众人又回头,只见是工部侍郎顾凯芝,他身旁是顾明澈。 “你来做什么?”这话是黎尚书对着顾凯芝说的。 “顾某来的是京兆府。”顾凯芝朝周公点头,随即,看向后方:“郑府尹?” 一众这才想起郑绍春不知去了哪里。 正座之后的屏风,有窸窸窣窣的声响,紧着,一截袖子从屏风后探出,郑绍春磕磕巴巴的声音:“哎哟,卡主了,拉我一把。” 第662章 “该判案就判,郑府尹躲到那屏风后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当缩头龟!” 众人再次回头,只见成安公主也到了京兆府。 郑绍春急忙出来,对着成安公主行礼:“公主怎么来了京兆府?” “京兆府如此热闹,让路过的都迈不动道。”成安公主不急不缓说着:“公堂本是严肃之地,在此哭哭啼啼成何体统,在此放肆打闹又是何做派?不是市井无赖,就该坐下来好好说。” 成安公主先坐下。 其余人挨个坐下,黎老夫人终于给人扶起来,拿眼恶狠狠盯着成安公主瞧,嘴拧巴出一道深深的褶子。 “郑府尹,你可是京兆府府尹。”成安公主看一眼郑绍春。 郑绍春缩了下脑袋,他随即看下其他人,一侧是刑部黎尚书,黎老夫人,黎夫人一等,一侧是礼部尚书周练,一侧是工部侍郎顾凯芝,另一侧是贤王李晏,角落里还有张家的小子。 京兆府从未有过如此“热闹”。 热闹? 郑绍春是焦麻了。 “咳咳。”清了清嗓子,他看向众人:“此事……” 第521章 意难平 “夫人,你小心着些。” 侍女如此说着,曲夫人跨过门槛时还是给绊了一跤,膝盖一软,身子扑向地面,手掌给擦破皮,露出丝丝殷红。 “夫人!”侍女低呼一声,要去给曲夫人包扎手,却给曲夫人推开。 曲夫人摆手:“都出去。” 侍女满眼担忧的后退,望了眼角落里的身影,她赶紧拉上门。 京兆府后有歇息的房间。 此时的曲悠然,正躲在一个角落里,曲夫人一见着她的模样就万分揪心。 “悠悠?” 曲悠然并无反应。 连着唤了好几声,曲夫人才在她身旁蹲下,见着曲悠然失魂落魄的样子,曲夫人不由得抽泣起来。 “阿母?” 曲夫人“嗯”声回应,看着抬起头的曲悠然:“悠悠。” 忽然,曲悠然“哇”一声哭起来。 两人抱在一起。 等到曲悠然哭累了,她先问道:“石头师傅怎么样?” 曲夫人摇头:“你们怎么在东市?” “石头师傅带我去吃午饭,吃了饭,我要去瞧个卖头花的小摊,给人撞倒了,然后……”曲悠然红肿的双眼立即噙满泪水,泪水和鼻涕一起往下掉:“碰见了……他非说我偷了他的钱,还喊了十几个人打石头师傅,阿母,血,全都是血,他还……还……” 曲悠然哭得喘不上气。 曲夫人轻轻拍打她的后背,不让她再说。 事情的经过她已经知晓。 这件事同永泰县主有关,黎宥谦是故意找茬,欺负人,打伤人,他应该是没能认出曲悠然,于是对她……可这个人不是曲悠然,换作其他女子,想必黎宥谦亦是如此,而是她将曲悠然送到永泰县主那里,人也的的确确是瘦了不少,人家不要一分回报。 做人还是得讲道理。 曲夫人知道这件事该怪谁。 前面在来的路上,小厮已经同她说起,石头被抬到公堂,黎宥谦和黎家人都在那里,没有人提到曲悠然。 为什么没提到她? 只因事关女子的名誉。 大街上被人搜身,还被脱了衣服,换作其他人,早一头撞死在了当场,没几个人能撑下来,要不是京兆府府衙的人去了现场,所有人一律带回京兆府,或许……曲夫人早已见不到曲悠然。 既然活着,就得想活下来后的事情。 黎宥谦诚然可恶,这口气一定要出,但目前,鲜少有人知道被欺负的女子是曲悠然。 曲夫人看向曲悠然:“悠悠,我们先回去。” 公堂。 郑绍春的目光一一望过在场众人,不知停留在谁身上合适,便看向公堂之外的方向:“此事因黎宥谦挑起事端,故意伤人,本该……” “咳咳!”黎尚书重重咳嗽两声。 郑绍春看了眼,看向柳微,稍放低了声道:“黎大公子打人是不对,但他也被永泰县主打了,这件事就算是扯平了?” 柳微对上郑绍春的眼。 她也明白这就是个烫手山芋,对方是黎家,哪怕是皇帝,也得掂量两分,何况是一个京兆府尹。 黎宥谦不该打石头,她也不该打黎宥谦,而她打了他一顿,的确算是扯平了,寻滋闹事,这个名头能判个啥? 所以,她才狠狠揍了他,让他脑门见红,让他掉一颗牙。 只能如此。 但她不想马上松口。 “一码事归一码事,他打人就是他不对,我打人我也甘愿受罚!” “他算个什么玩意儿,你又算个什么玩意儿,给我孙儿倒粪桶都不配!”黎老夫人只是在对面说着,人没站起来,也没有指着她高声开骂。 “不过……”她拖长了音,续道:“事情已经发生了,顾及黎家还有老人,要是见宝贝孙子再被处罚,可能承受不住这个打击……这样吧,只要黎宥谦承认错误,保证以后不做这种人渣才做的事情,我不再追究此事。” 郑绍春抢先说道:“黎公子受了伤,他连话都说不清啊,这样如何保证?” “由我说,他举个手示意一下即可。” “这倒是行得通。”郑绍春看向黎家人。 第663章 也没要什么书面保证,只是口头上说一说,而且黎宥谦只需要举个手就是。 今日的事情闹得大,黎家人也不敢一手遮天,还是得走正常流程,按照郑绍春所说去调解。 黎尚书又安抚几句黎老夫人,板着脸道:“我儿今后还得出仕,若当着所有人的面,今后难免被人耻笑。在场些许人等知晓,即可。” 这话一出,柳微听着都想笑。 现在想起来会被人笑? 再者,黎宥谦以后还能走上仕途? 柳微忍住没笑:“可以。” 这件事即将调解成功。 柳微赶紧走到黎宥谦身旁,看着他说道:“你黎宥谦已经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从今以后,保证不许挑事伤人,更不许当街调戏女……” 不知道是挑起了黎老夫人哪一根神经。 蹭一下起身,指着她再次开骂:“调戏?我孙儿用得着调戏哪个女子?对了,前面说那个贱人在哪里,肯定是她勾引我大孙子!把人喊出来,我们当场对峙,喊不出来,就是你诬陷,你敢诬陷我大孙子,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突然来这么一下。 连柳微都愣住了。 事情有点尴尬,黎宥谦确实是欺负了一个女子,那女子应该不会出面。 估摸着曲夫人已经来了,或许,人还在京兆府,但她们谁都不会出面,事关曲悠然的名声,要是她站到公堂上来,那今后在长安城中该是找不到人家的。 她沉默了。 黎老夫人看出了端倪,以为抓到了把柄,重新升起了熊熊烈火:“说啊,到底是哪家女子,你说啊!” 她连嘴都没张,看向郑绍春。 郑绍春紧紧皱眉。 “哼,指不定是什么下贱的青楼狐媚子!” “那些狐媚子最是见不得男人的,见着个,就要往上扑!” “还说什么扒衣服,她们是自个儿就能当街脱光!我呸,全是些不要脸的小浪蹄子!” 黎老夫人情绪激动。 说着时不时瞥一眼一侧的成安公主,像是意有所指的节奏。 在场人都能感觉出来。 偷偷拿眼瞅成安公主,后者却是浑然不知,只是那眼神当中,冷意逐渐深厚,竟有瞬间冰冻三尺之势。 第522章 向陛下求一个公道 公堂之上仅黎老夫人一人的嘲讽叫骂声,却有着剑拔弩张之势,她时不时拿眼去瞥成安公主,后者神情越发僵硬,而一侧的黎夫人仿佛听不见,看不见,只拿眼盯着黎尚书。 黎尚书盯着地面,目不转睛。 黎老夫人越来越得意,嘲讽完了谁,又把矛头指向柳微。 “全是些小浪蹄子,我告诉你,你今天交不出人来,我绝对让你——” 话被人打断。 众人扭头看向门口。 “你当自家儿子孙子是个宝,在别人眼中,不过就是个废物!” “但凡是个女子就能往黎宥谦身上扑,女子皆是不堪,女子若是蚊蝇,那他是什么,难不成是一坨屎?” 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儒雅。 根本不是寻常见到的那位笑脸盈盈的曲夫人,曲夫人容貌姣好,身材纤细,许多人暗地里说曲悠然是她夫君从外面抱回来的孩子,尽管如此,曲夫人也没说什么。 今日的曲夫人不比寻常。 等等,曲夫人来这里做什么? 最先反应过来的竟然是黎老夫人:“干你什么事?跑到这里来放屁!” 曲夫人多年不在长安,却是了解这位随着黎老爷子从乱世中走来的老夫人。 当年,黎老夫人从死人堆里翻出黎老爷子,躲开敌人的视线,将他了拖回去。能去死人堆里找人,并拖动一个成年男子,黎老夫人就不会是“纤弱淑女”,这份恩情,黎老爷子一直记得,哪怕是后面加官进爵,后院添了貌美如花的娘子,黎老夫人依旧是当家主母的地位。 后面,黎老夫人还替先帝挡了一刀。 这份恩情,现在的皇帝也不敢忘记,纵使黎老夫人跑到皇帝面前,撒泼打浑,甚至搞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 黎老夫人自认为是有恃无恐。 有人却不吃她这一套。 面对黎老夫人,曲夫人知道自己得用她懂得的语言去沟通。 曲夫人捏紧的手,手指掐在手腹当中,刺痛令她倍感清醒:“我告诉你关我什么事,黎宥谦,他当街欺负的是我的女儿!” 黎老夫人满脸讥笑:“别人不好得说,我倒是告诉你,你那闺女就是一头猪,我家大孙子还没瞎!” 曲夫人看向上方:“郑府尹,我相信这件事你也了解得一清二楚,既然我站在了这里,那我就是要一个公道,倘若,你给不了,那我就上御前,请求陛下给我们曲家一个公道!” “哈!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跟那个母夜叉是一伙的,你们就是想陷害我家大孙子!”黎老夫人指着曲夫人,神情夸张:“要找人陷害,也得挑挑,要是你还将就,换作你那闺女,说出来都丢人,还甭管……我知道了!你那闺女根本没人要,你就想趁机赖到我大孙子身上,想要他娶她?呸,休想!她休想踏进我黎家大门一步!” 先是侮辱曲悠然。 现在连她也捎上,说曲夫人勾搭黎宥谦。 听了这话,曲夫人胸前上下涌动得厉害,愣是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第664章 大家都是斯文人,骂人还得弯弯绕绕,遇见个如此“接地气”的老婆子,偏偏拿她没有办法,换作以前,曲夫人根本不觉得自己可以说出“一坨屎”这样的话来。 可如今,她还能说出什么来。 最开始原本没来公堂。 却在走时,听见了黎老夫人的话。 曲夫人气不过。 顾及曲悠然的名誉,她原本没打算上公堂,黎老夫人要是如此反咬一口,她的委曲求全反而害了曲悠然。 事情已经发生,当时,可能没人注意到曲悠然,也可能就有人看见,当时没说,事后再传出去,反倒是落实黎老夫人的话——曲悠然当街勾引黎宥谦! 曲夫人心下一横,恶狠狠盯着她:“为老不尊,倚老卖老,你以为你是什么?你一个老婆子,我不跟你计较,但是你黎家除了你,其他人怕都是死光了,不吭一声,任由你在此撒泼!既然这样,我也不用跟你们客气!这件事我会去找陛下,请陛下给我一个公道!” “你去。”黎老夫人还挥手。 “刘春花!我诅咒你断子绝孙!” 曲夫人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黎老夫人要扔东西过去打她,手中的拐杖早给折断,当即,她脱鞋去砸。 准头还不小。 当真给砸中曲夫人的后背。 曲夫人扭头看了眼,重复一遍:“必定断子绝孙!” 黎老夫人要冲上去,嘴里喊杀喊打,黎夫人急忙去拉她,黎尚书也紧着去扶,牵着黎老夫人重新回到座位上。 闹剧暂且作罢。 临走时,黎老夫人还不忘对着柳微来一句狠话:“我看你还能蹦跶多久!” 曲夫人把曲悠然送回府。 她则径直去了皇宫,一见着皇帝就跪下,磕了三个头,抬起头来,额头已经磕破。 “王氏,你这是做什么?” “陛下,我夫君一心为国,多年来戍守边疆,就算是没有功劳,那也是有苦劳的,西北有多苦,想必陛下是晓得的。今日一事,黎家小子实在是欺人太甚,当街……当街就那样欺负小女,还……脱了她的衣服,这要她怎么活得下去?” 曲夫人哭得肝肠寸断。 皇帝心底十分焦躁,手在脑袋瓜子上抹了好几把:“曲将军于大唐有大功劳,这是谁都不可磨灭的。” 曲夫人眼带希冀望着他。 皇帝却道:“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王氏,你要相信朕。” 曲夫人咬着唇不说话,跪在地上,一副即将昏厥的模样。 皇帝续道:“朕瞧你们曲家小女是个不错的,你可有觉得相中的儿郎,由朕指婚!” 终于是没哭了,曲夫人抬起头来。 “砰——” 张府后院。 院子里连着摔了数个碗碟、杯盏,还有屋内所有的瓶瓶罐罐,全部给张夫人砸得稀碎。 “张书华,你给老娘滚!” “夫人,你听我说,这件事……” “我听你说什么?你个窝囊废!” “陛下指令,我……” 张夫人根本不想听他说话:“什么秀外慧中,什么贤良淑德,你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那曲悠然是个什么样吗?我苦命的易儿,才多大,就要承受这些?那王婉婷是何等的心机,出了事,她把女儿送到黎家去就是,凭什么送到我张家来!黎家人干得蠢事,就得我张家来收拾烂摊子?凭什么,凭什么啊!” 第523章 最坏的情况 张泽易被张泽希拽回张家。 “哥,你莫拉我,我还要去找……” 张泽希徒然回头:“你要找谁去?” “我……” “别再提她!”张泽希没好气吼他一声,紧着再次拉着他往里面去。 原本是要去花厅用餐。 刚进步廊,就见侍女随从们个个噤若寒蝉,张泽希松开手,问着管事:“怎么回事?” “主人刚回来,这,这正跟夫人……” 用不着管事再解释,后面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这是什么回事? “谁欺负我阿母!”慢吞吞走着的张泽易忽然就跑起来,一阵风般往后面院子冲。 张泽希则走向管事:“出了什么事?” 管事没答话,只是面露难色。 从一侧院子走出的人,给了他答案。 张泽瑞低声在他耳畔说着:“陛下给三弟赐婚了。” “谁?” “曲家娘子。” 张泽希瞪大眼,随即又点点头:“这样也好。” 张泽瑞同样“嗯”了一声。 故事的主角还什么都不知道。 一个劲儿要去找欺负他阿母的家伙算账,尽管,他猜多半是他父亲,但他一向不怕他父亲,帮着阿母闹几句,阿母多半就消气了。 一冲进院子,张泽易就大喊:“谁敢欺负我阿母!” 仍在扔瓶子的张夫人立即停下:“易儿,你快跑,跑得远远的!” 张泽易愣住。 他噶啥要跑啊? 张父急忙招呼人:“赶紧把他给我抓住!” 当即,周围涌出十来个张府的侍卫来。 张泽易楞在原地,左右看看:“这是唱哪出呢?” “我知道了!张书华,你个没良心的,自家儿子都要算计!你在这儿守着我,不就是为了等他?” 第665章 张夫人丢掉手中的瓶子,冲向自己夫君,握紧拳头就开打,张泽易急忙上前阻止。 “阿母啊,到底是什么事,让你如此上火?” 张夫人脸上都挂了泪:“易儿啊,这事就怪你没用的父亲,他答应了陛下……” 张夫人哭哭啼啼说不下去。 张泽易只好问道:“哎呀,父亲,你说吧,到底是什么事儿?” 张父看了眼侍卫,然后退后一步,清了清嗓子才说道:“陛下赐婚,曲家小女。” 张泽易完全没反应过来。 “赐婚?”他愣是想了半天:“曲家小女是谁啊?” “就是,就是曲家娘子。”张父答不上详细的。 张夫人在旁边比划着:“就是那个,有三个你那么大的那个!” “噢!曲悠然啊!”因着上次芙蓉苑的事情,曲悠然为他作证,他对她的印象还不错,尽管人家是胖了点:“陛下将她赐婚给了二哥?那可真是……” 张泽易还有些愧疚,曲悠然的人品还不错,可他二哥就有些……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儿做派,以前他觉得没啥,跟柳微待久了,再对比黎宥谦、许浪等人,反而觉得他二哥这样的不太好。 “易儿,是给你赐婚!”张夫人在旁边解释。 张泽易又是一愣。 下一瞬瞪大了眼,指着自己问道:“给我赐婚?让我跟曲悠然成亲?为,为什么啊?” 张父去看侍卫,一边说道:“陛下的旨意,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 “我不要跟她成亲!”撂下一句,张泽易就往外冲。 然鹅。 周围早布下天罗地网。 张夫人和张泽易两人,皆被禁足,严禁踏出他们所在的院子。 此外,在西南养老的张家老爷子,得信,启程回长安参加张泽易的婚礼。 依旧是今日。 黎府。 黎宥谦终于回了黎家,一家子围在他的院子里,挨个上前关心几句,黎老夫人不肯走,一直陪在屋子里,大夫来了也频频点头,直说下手的人真狠。 黎老夫人还哭晕了一次。 黎夫人在门口瞧着,红了眼圈,吩咐其他人都走。 黎宥谦是黎夫人的投胎,产下黎家第一个儿子,刚出月子,黎宥谦却被老夫人抱去她院子里养。 黎夫人不舍,却是无奈。 黎老爷子后面纳得有几房姨娘,对老夫人提不起劲儿,但吃穿用度一样都不少老夫人,她提出要亲自养育黎宥谦,老爷子不用问黎宥谦父母的意见,就将孩子送到黎老夫人房中。 比起黎宥谦,次子黎奕霄的性子,要同黎夫人相似许多。 黎夫人疼爱自己的大儿子,见着老夫人有时过于溺爱,除了无可奈何,只剩叹息罢了。 大夫单独同黎夫人说道:“上次的事情,再加上这次,今后,令郎恐怕难以留后。” 黎夫人身子一晃,险些摔倒。 而屋子内,黎老夫人见着睡过去的大孙子,起身走了几步,低声咐道:“给我从西北那边找人,把她除掉。” 此时的永泰县主府。 见石头躺下且睡着,她问大夫情况:“怎么样?” “多为体外伤,没什么大碍。” 她指着脑袋:“这里出了不少血。” “亏得有御医,血当时就止住了,县主无须过于担心,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最好是让他多躺着歇息,若是有进补之物,须得缓慢用之。” 杨大夫来自长安城内一家十分有名气的医馆。 原本要请原空师傅,可惜,他在一周前就离开了长安。 今日发生的事情,所有人都心有余悸。 在她回来时,芳草都不在府内,孙大跟她说起他的决定,她拍了下他的肩膀:“你做得很对。” 如果她出事了。 别说什么铺子,他们跑不了。 但她自然是不希望他们出事。 连夜,她找来几人开会,安排线装书外售的事情,她把事情交给了孙小猴和贾碧云:“我们始终要把线装书卖到其他地方去,就从附近开始,与镖局相配合,哪里设点,哪里就开设书坊。” 当他们把线装书卖出去,就等同于把资产转移出长安,再想办法混到其他产业。 若是再来一次,最坏的情况,长安出事,只要人还在,就有青山在,换到其他地方,总有些地方留有资产。 在第二日。 金典书屋外就被人堵住,凡是要进书屋的人,一律被赶出去,里面的人要阻止,就有人站出来自称是黎家人。 柳微刚听说此事时,如意跑来道:“天刚亮的时候,石头哥醒来想喝水,喝了就吐,后面睡着了,我先前瞧着脸色不太对,想喊他起来再喝些水,却怎么都喊不醒!” 她起身往那边去,路上碰见急匆匆跑来的吉祥,他见着她就跪:“县主,不,不好了……石头他,没,没气了。” 第524章 三月飞雪 她用石块砸黎宥谦,手上力道把控得很好,能砸中他,能让他脑门见红,染遍整张脸,终究只是破些皮,但黎宥谦打石头时,却下了死手。 石头脑袋上也有破损,出了不少血,同大夫所说,当时的确是止住了,可内伤却根本瞧不见,呕吐,眩晕,昏睡……该是脑出血。 等她跑回房间,石头闭眼,像是睡着了一样。 第666章 轻轻走到床边,蹲下,悄声喊着:“石头?石头?” 石头睡着了。 没能再醒过来。 她想起第一次见他,帮她摘果子的画面。 他害羞、腼腆的弯了下嘴角,匆忙跑开。 今日的气温有些低,石头的体温却是更低,将他带到城外,寻了空地生火,将他送往另一个温暖的世界。 芳草一边哭着,一边安慰她:“董大夫说,说他原本的病根难以除掉,能活到二十来岁已经是很不容易,一旦犯病,那就是凶多吉少。” 一旁是孙小猴,他愣愣看着,等火逐渐熄灭才问道:“为什么要烧掉?” “地下又冷又暗又潮湿,还会有虫子。烧了,他就可以去另外一个世界了,不用进入下一次的轮回,我要是走了,你们记得把我烧了。” 孙小猴紧紧抿着嘴,转身走得远远的。 当晚。 东市出现一道火光。 “走水,走水啦——” 稍远地方的人,纷纷走出家门,只见一条火龙吐着长长的舌头,冲天怒吼,火势愈演愈烈,仿佛要吞没整个夜空。 “天呐,好大的火,那里瞧着是东市,不知是哪家倒霉的铺子!” “我刚瞧见了。”来者气喘吁吁说着。 “哪家铺子?” “就新开的金典书屋,好家伙,那么大一栋,满当当的书册,全给烧了起来!” “全给烧了?” “铺子伙计坐在地上哭,怀里抱着几十本书,其余都留在了大火当中,没法,人能出来就不错了!” “这才几日啊?我记得前阵子,那书屋也被人放火烧了一次,这次又是谁干的?” 谁放的火? 这件事可不好说。 不过,大多数人的猜测对象是黎家。 黎大公子同永泰县主当街干架的事情,整个长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两人甚至闹到京兆府公堂上去,最终,好像说是黎大公子给人道了歉,众人不得不那位永泰县主。 大家也知道,黎家必然是记恨永泰县主。 有人就站出来说了:“黎家人守在金典书屋外,不让我们这些学子去买书,非要进去,就亮出棍棒来,谁还敢往里去?” “这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什么法?不说了吗,那黎家就是王法!” “黎家是王法?” “永泰县主击登闻鼓的事情,怎么,你还没听说呢?那件事可闹得沸沸扬扬,黎家实在是太过分,一家子没个好人,尤其是那老婆子,倚老卖老,就连那位,上头那位,愣是拿她没有一点法子!” 黎府。 得知此事的黎老夫人,露出了笑脸:“正合我意!最好是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把那个贱人也烧赶紧才好!” 黎尚书皱眉:“阿母,才出了事,这件事会对我们黎家不利。” “你说是我?要是我放火,连着把那破县主府一块儿烧干净!” 第二日。 城外杨二庄。 有农民挖地,挖出一个青铜大鼎来,足足有一人高,农民不敢私藏,立即将这方鼎送到京兆府门前。 门外百姓围观。 “八九丈高的大鼎,仅有三足,这可是先人留下的好物件!该送到皇宫去珍藏!” “诶,你们看,这里写得有什么字?” 众人细看,其中一人念叨:“黎氏天下,问鼎中原。” 念出那话的男子,一缩脖子,一溜烟儿就闪人了。 鼎,被视为立国重器,一向是国家和权利的象征。 问鼎中原,这是争夺之意。 而黎氏天下…… 据说,开国之时,原本是黎老爷子要当皇帝。 这个“据说”不胫而走,再加上那三足鼎,一时间,连道馆、佛寺门口的乞丐都知道这句——黎氏天下,问鼎中原,哎哟,是不是要换人了? 偏偏在这时。 天生异象。 已经是阳春三月,“阳”没来,凌冽西风带来一场大雪。 突如其来。 打得人措手不及,一夜之间,街头竟有冻死的人。 然后出现个新的消息。 “我活了几十年,从未在三月见过大雪,这绝对是有古怪啊!” “你听说没有?”说话的人把声音压到最低:“说是皇帝沉迷美色,贪恋长生之术,取了三千个孩童的心头血去炼丹!” “什么?!” “这可是那位天星阁传人给皇帝老儿出的主意!她那什么祖师爷,不是活了两百来岁吗,据说就是用的这个法子!” “三千孩童?老天爷,这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啊!” 大雪一下就是整整三日。 长安街头不见人,道路上是深深浅浅的脚印。 第四日停了雪,也就半日时间,又开始下雨。 若说下雪冷,那伴风而来的雨,可谓是将寒气浸入骨髓当中。 长安城内粮食开始涨价。 平时一斗米,二十文,如今涨到五十,米和粟涨价后,其他跟着蹭蹭往上涨,一斤盐,已经涨到一百文,要知道正常盐价就在四十文。 春日来得迟,再加上冷,别说桌上,连地里都看不见绿叶子菜,一时间,菜竟然比肉还贵。 孙二说道:“西市,胡,胡辣汤卖到二十五一碗,有一点肉沫子,没半点绿叶子,味儿寡淡,跟清水一个味儿!” 第667章 “东西拉回来了吗?” 孙二点点头:“东家,咱们要是低价卖,也能挣不少钱。” “明日一早,东市,西市,还有素心堂门口三处同时派发,老弱妇孺优先,我会请成安公主去素心堂,让雷子他们注意着,免得有人捣乱。” 皇宫内。 皇帝瞪眼瞧着郑绍春:“查出来没有?” 郑绍春磕磕巴巴说着:“回陛,陛下,此事暂未……” 皇帝将手中的折子一把扔了出去,恰好砸到郑绍春胸前,他只好抱着那本折子,赶紧跪了下去:“是老臣无能,请陛下责罚。” 皇帝起身来回走着:“放火烧书屋的,没找到,传流言蜚语的,找不到,你说你有什么用?” 第525章 解燃眉之急 得知书屋被烧,皇帝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黎家,转念一想,这是不是太过于明显? 秦总管道:“倒是符合黎老夫人的性子。” 书屋被烧,本以为柳微会进宫来找他,但人家根本没来,紧着,就是杨二庄地里挖出三足鼎的事情,得知此事,皇帝第一反应就是黎家要造反! 礼部尚书周练劝道:“陛下稍安勿躁。若黎家真是有异心,光靠这一口鼎,能起多大的作用?” 话刚说完,又传来新消息。 “沉迷美色?长生之术?” “什么?朕还取了三千个孩童的心头血,去,去,去炼丹!” 皇帝听后都觉得可笑。 偏偏笑不出来。 朝堂上开始争论不休,整日吵得不可开交,尤其是三月飞雪一事,长安百姓,以及周围地区前来的灾民,不让他们进城,就得冻死在城外。 有人说开城门,让灾民进来,有人不准,担心大批量灾民中有异族人,然后又是赈灾之事,有人说再等等,过几日就该转暖了,有人说不能再等,不能眼见着人都给冻死,饿死……可是哪里来那么多粮食?国库里哪里有那么多钱财? 皇帝把城内外冻害一事交给顾凯芝,他经验丰富,立即组织人搭棚子,将一部分灾民安置在城外,并送去热汤等物,暂时缓解了灾情,但那些食物只是杯水车薪,城内还有不少奄奄一息的老弱妇孺。 又碰上最可恨的事情——涨价。 秦总管通报:“陛下,永泰县主来了。” “他来做什么?”皇帝紧皱着眉,他此时并不想看见她,虽然不知道她有什么事情来烦他。 想到这里。 皇帝对秦总管招手:“让她进来。” 柳微从未来“烦”过他。 屋子里还有顾凯芝等人,几人正在商量什么事,此时都停下,算是休息片刻。 柳微来时带着个匣子,跟几人行过礼,然后一边打开匣子。 几人正准备出去,忽然都是一愣。 近来天寒,地里一片雪白,哪里能见着绿色? 而柳微的木匣子里满是郁郁葱葱! 要出去的,走不动道。 最上方的,急忙往下,皇帝走到她面前,伸手摸了下那绿叶:“这,这是哪里来的?” 早几年,有温汤菜。 冬日里温度低,蔬菜难以生长,但在皇家汤池附近,圈了一块地,有人用温热的汤池水浇地,使得绿叶蔬菜得以正常生长。 这种法子种菜,成本自然是高。 如今的皇帝上位后,就停掉了温汤菜。 柳微回道:“当然是地里长出来的。” 玻璃整出来后,玻璃大棚就不是难事,特意做实验,选了一块肥地,种了容易存活的蔬菜,没想到在这飞雪的三月生长旺盛。 顾凯芝安排人在东西南三个城门口发放热汤等物,成安公主则亲自在素心堂门口,发放食物,安抚城内受冻灾影响的百姓。 东市和西市口,柳微带头,举着皇帝的名号,为百姓发放食物,老弱妇孺优先,一人可以领一大碗粥,两个干饼子。 “这粥居然比自家的还稠!” “里面有绿叶子菜,还有肉,真的是有肉啊!” “饼子味儿好浓,咸,是真的咸!” 维持秩序的人在喊着:“不要挤,都有,老人孩子优先!” 得到食物的百姓,纷纷念一句:“皇帝好啊!” 皇帝、成安公主,以及素心堂,在长安城百姓心中树起声望。 自然也有人记得永泰县主。 柳微要送石头的骨灰回淮安,临走前,吩咐孙小猴几人线装书的事情。 线装书调整字体的同时,也升级了封面设计,比最初的版本更加精致,长安的造纸坊、印制堂交给高管事打理,孙小猴、贾碧云、小黑和大勇四人,跟着孙大一起去外地,他们要在设镖局的地方,开展线装书的售卖,洪震武去同他们汇合。 其他的铺子,则交给董吴和芳草。 午后,她同张五黑就离开了长安,一路往淮安去,石头娘的坟在洪家村。 剩下的人闭口不提柳微的去向,只是各自干着自己的事情。 成安公主还来过一趟:“抱歉,咱们县主真没在府内。” 柳微忽然消失了。 谁都找不到她。 最为上火的一个,就是黎老夫人。 她安排的杀手到了,呃……竟然找不到人。 黎老夫人不信邪:“她必然是先得知了消息!此时躲在长安哪个角落里,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挖出来!” 第668章 转眼即将到五月初。 张、曲两家,门口挂起了红灯笼,大门上贴着大红喜字。 张泽易被硬生生关了一个多月。 成亲前一日,张家老爷子,终是赶到长安。 张父满是愧疚:“父亲身子本就不好,还让你周途劳顿,实在是做儿子的不孝。” 张老爷子叹息一声:“这是陛下的旨意,跟你有什么干系?” 张家老爷子早早离开了长安。 为的就是子孙后代的平安,他比其他几家看得通透,什么富贵荣华,远不如平安、健康来得好。 “易儿在哪里?” “关在柴房。” “怎么把人关柴房了?” “只有关柴房,他才肯老实。” 张父已经劝通张夫人,却怎么都说不过张泽易,他自己把自己关在柴房里,后面张夫人去请她,他还愣是不出来。 张父也是没有法子。 如今,他连张夫人的话都不听了。 “谁再来跟我磨叽,我就绝食!” 没人敢去劝他。 当然,也没人跟他说明日就是他大喜的日子。 “我去吧。”张老爷子由人拆扶着往关张泽易的柴房去。 柴房。 张泽易躺在一堆草垛上,一侧是矮榻,一侧是桌案,上面放着各种好吃的,他正翘着腿看最新的《长安志》。 “咳咳!” 门口咳嗽几声。 里面的人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咳咳咳!” “谁都别来烦我,赶紧滚蛋!”说着,张泽易往门口方向瞥了一眼。 随即,他就扔了书:“祖父!” 张泽易翻身蹦跶起来,跑到门口就抱住张家老爷子:“我是在做梦吗?好久不曾梦见祖父!祖父你是来救我出去的吗?” 张老爷子一把拧住他的耳朵:“你还知道我是你祖父!狗兔崽子!” 第526章 五月 张泽易给老爷子拧着扔回了那堆干草垛。 老爷子松开手,看了眼身后的人,那人点点头走远。 张泽易拉长脖子往外望:“我就知道祖父是最疼我的,嘿嘿,咱们啥时候回崇仁去?” 老爷子就靠在门框上:“你想跟我回崇仁?” “想啊!咱们回去玩个一年半载的,等大家都忘了,再回长安来!可是一年有些久,没有我在,我那铺子估计得黄咯……祖父,你知道吗,你孙子开了家酒楼,在长安那叫一个有名气!哎呀,我带你去酒楼吃饭,那里的饭菜叫一个绝!” “你要跟我回去,就不能再来长安了。” 张泽易闷头坐回草垛:“你也是来劝我的。” “易儿,树大招风。” “可是我跟我哥都不走仕途,他整日花天酒地,我也就弄个酒楼,我碍着谁了?” 柴房里安静了一阵。 张泽易偷看了一眼老爷子。 记忆中的他,总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变成了一个干瘪的老头子,双手背在身后,背佝偻着,走路是慢吞吞,左看看,右瞧瞧,祖母过世后,祖父送祖母的灵柩回崇仁,之后再没有回过长安。 张家大孙子,张泽瑞成亲,老爷子都不曾回来,如今他要跟曲家娘子成亲,老爷子却是回了长安。 张泽易抬头望着祖父:“阿母同我说,我要是不喜欢她,跟她相敬如宾就是,也犯不着欺负人家,我自然是不会欺负她,她还帮我作证过。” “你能想通就好。” “可是……” “可是什么?” “我不喜欢她,她嫁给我,我们都不会快乐的。” 祖父叹息一声:“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哪里顾得上是不是快乐。” 张泽易“嗯”一声,闷声闷气说着:“我觉得这样对她不公平。今后,我可以再有其他女子,但她只能嫁给我一人。我不想这样。” “听说,陛下新封了个永泰县主?” 张泽易脸颊一红:“祖父,我就把她当作妹妹!” 被关柴房一个多月。 翌日大早,他还是穿上了喜服,顶着一双熊猫眼,骑上大马,去曲家接亲。 毕竟是张家和曲家的喜事,长安城内所有王公贵族几乎都有出席,其中,包括德平王和蓬莱县主。 张泽易见着她,只是朝她点了下头。 抱着一坛子酒,张泽易跟大家吃着酒,看不出一丁点的怨言,直到黎宥谦站在他的面前。 黎宥谦对着他笑:“张三,恭喜你啊,抱得美人归!” 黎宥谦笑出声。 一时间,四周一片寂静。 张泽希上前:“黎大公子,少吃些酒,酒过伤身。” 张泽希拉着张泽易走。 张泽易反手挣脱出来,重新看向黎宥谦,他的脸上带着笑:“黎宥谦,这件事上,你可是落后了我,得抓紧啊!” “每日追在我身后的美娇娘多着去了,我是用不着陛下给我赐婚,这件事就用不着你惦记了。”黎宥谦上前一步,凑近了些说道:“你手头的,还是我摸剩下的。” 黎宥谦的话,声音不算小,张泽希都能听见。 旁边的人,顿时是脸色煞白。 所有人都注意到这边。 张泽易握紧了拳。 忽然,又松开了手。 张泽易咧嘴笑:“吹牛谁不会啊?你有本事明日就娶一个回黎家,哪怕是带两个私生子回去也成啊,那就算你牛,我也真服你!” 第669章 张家人生怕张泽易跟黎宥谦现场打起来。 连张父都走了过来,见此,黎宥谦只能悻悻然走开。 就在张泽易成亲这一日,潜伏在黎家附近半年多的乞丐,满苏,终于等到“开花结果”的时候:“我就知道有问题。” 黎老夫人本家在东北一带,娘家侄子刘志豪仗着黎家的身份,干了不少出格的事情,其一,朝廷发放治理蝗灾的款项,刘志豪吞了个一干二净,其二,作为一方霸主,刘志豪上邻县,当街强抢良家妇人,致使该女子跳河自尽,其夫不服,状告衙门无果,一路乞讨来长安,只求一个公道。 “我夫人当时……已怀有身孕,他还……” 男子泣不成声。 他被打瞎一只眼,一条腿瘸着。 “他们将我扔在乱葬岗,以为我死了,谁知道我命大,我就算是爬,也要爬到长安来告御状!” 男子就在东市诉说,加上有心之人帮忙一传,事情闹得不小。 皇帝果然得知此事。 黎老夫人先发制人,跑到殿前去闹,还是那一颗人闹事的法子。 皇帝拿她没有办法:“不管怎么说,你得看在先皇的份上,照拂我黎家,不然就是没有良心!” 然后。 那男子消失在了东市街头。 黎宥谦重新出现在公子哥儿们的玩耍圈子里,只要是他黎宥谦现身,横着走都可以。 甚至,黎宥谦去了“天下第一绝”闹事,张泽易反倒是“灰溜溜”从后门走人了。 “这张三如今跟狗一样,真会钻狗洞了!哈哈哈!” 一旁有人附和:“说他是狗都是抬举,他就是只老鼠,老鼠见着猫,不都这样?” 五月中旬。 皇家围猎。 长安城外有座皇家园林,先皇在世喜好围猎,设置专场,虽然名字是叫园林,实际上是一整座山,山上有野猪、狍子等物。 迟来的春天终是到达,天气暖和,一夜之间春风来,万物复苏,整个山头都绿了。 臣子、贵族们皆来参加围猎。 一眼望去,围猎场上十分热闹,有奴仆牵着猎狗,有奴仆捧着鹞子,猎狗将用来抓兔子,而鹞子则是抓鹌鹑,大家早换上胡服,摩拳擦掌,只能陛下一声令下就骑马冲进林子,看谁能拨得头筹。 此时的张府。 “公子,今日围场可热闹了,你真的不去吗?”张家小厮还在努力劝说张泽易,嘴上如此说,心里想的却是他们公子要是不去,回头又得给黎宥谦那些人说闲话。 张泽易摆手,侧了个身子:“不去。” “那……公子要不要去外面走走,这几日天气好得很?” “当真我拿针把你嘴缝上,赶紧滚!” 小厮正往外去,刚冒出个头,看见有人端着托盘往这边来,立即转过来低声说道:“公子,少夫人来了。” 第527章 你还知道回来啊! 闻言,张泽易把手头的书盖在脸上:“我睡着了。” 小厮明白他的意思,正蹑手蹑脚往外去,刚掀开帘子,只见曲悠然正站在门口。 曲悠然往里看了眼,朝他点头,便将手中的托盘递过去,低声说着:“甜汤,不怎么甜的。” 小厮笑着接过托盘。 曲悠然又往里看了眼,转身就走了。 等曲悠然走了,张泽易揭开脸上搭着的书,他坐起来长舒一口气。 曲悠然的的确确不是以前的她,如今的她,或许只有以前的一个,身形纤瘦不少,听说她依旧每日在坚持训练,除了身躯,脸也是瘦了好大一圈,瘦下来的曲悠然能够瞧见曲夫人的模样。 曲夫人的容貌,当然是得到众人的认可。 见此,张夫人倒是稍作放心。 尽管张泽易是对抗情绪,但好在曲悠然没什么其他心思,每日就给公婆请安,做点糕点之外,就是自己在院子里锻炼,其他人不明所以,可不管怎么说,曲悠然瘦着总比以前胖成那样强,张夫人便说随她去。 张泽易也不出门了,天天窝在院子里。 张夫人偷着落泪好几场。 她也知道儿子的魂在哪里:“找着永泰县主了吗?” 管家摇头:“我派人在县主府守着,正门,角门,后面还有个小门,哪里都没见着永泰县主。” “一个多月了,她到底去了哪里?” “酒楼那边也没见着人,去的是一个姓董的管事。” 等张尚书回来,张夫人同他说起此事:“那永泰县主可是出了事?” “那些个铺子都还开着,应该是人没在长安城。” 张夫人叹息一声:“希望她早些回来,易儿的魂都没了。” 张泽易成亲,柳微不曾出现。 在此之前,他还说,不准让她进来,他不想看见她,结果,人家真没来,张泽易气得够呛,整日抱着《长安志》和那些杂书看,张夫人觉得他把这辈子的书都看完了。 张泽易从未在屋子里待过那么久。 “老爷子走到哪里了?” “估摸着快到剑南道了。” “为何走得如此匆忙?既然来了一趟长安,就该待一段时日,老爷子本就年纪大了,哪里经得起这些折腾?” 张尚书起身关门,单独同夫人说道:“黎老夫人请父亲去过一趟,紧着就给召去了宫里,不曾回来一趟,他出宫后立即出了城……父亲都是为了我们。” 第670章 张尚书的声音有几分哽咽。 “我昨日同陛下说了,想要回乡照顾老父。” 张夫人一脸惊讶:“怎么,突然……陛下怎么说?” “陛下说他要想一想。” “咱们真要去崇仁?” “能去崇仁,就不错了。” 张泽易父亲是吏部尚书,本是要职,又着老爷子的特殊身份,一时间要放下所有并不容易。 但老爷子去黎家前,同他说了不少话。 “不管是多大的荣华富贵,得有命享才行,纵使是有那些富贵又如何?” 张尚书明白老爷子的意思。 水满则溢。 盛极必衰。 城外猎场的众人正兴奋着。 “呜呼——” “厉害!黎大公子太厉害了!” 今日拨得头筹的居然是黎大公子,有人私底下说,黎宥谦比太子还厉害。 “太子从小就是药罐子,他有什么好厉害的?” “你小声着些,当心你的脑袋!” 那人只是讥讽笑着:“哎呀,今日少了张家那小子,由黎大公子一人出尽风头,真是可惜,没能看着好戏,对了,张三怎么没来?” “好像说是不舒服。” “不舒服?自从成亲后,他就跟缩头龟一样窝着,我也是真佩服他!那么嚣张一个人,马上就转了性子!还有,那永泰县主,怎么近来也没听见她的信儿?也是挺能折腾一个,我瞧他俩最为般配!” “听说啊,陛下给张三指婚曲家那个,永泰县主跑去陛下面前跪了三天三夜,然后就不知道人去了哪里。” “还有这事儿?” 两人正说得激动,忽然,远处跑来一人,嘴中囔囔着:“不好了……落马……” “喊的什么?谁落马了?” 这场春猎可谓是异常精彩。 柳微可惜没能亲眼见到,不过只是听说,也觉得听出了其中的惊心动魄。 再回到长安时,已经是六月初。 “这跟我们走时,一模一样嘛?”她望着城门,跟张五黑说着。 俩人从东城门进,才走到东市附近,见着一队人,没有敲锣打鼓,没有吹唢呐,没有随行的人群,只是一顶大红轿子,却配得八位轿夫。 照理说,这是抬姨娘进门。 可抬姨娘用两个轿夫就是了,为何非得整八个? 后面倒是跟了不少的嫁妆。 周围不少人望着,窃窃私语起来:“……哎,肚子那么大了,还能怎么着,只能把人抬回去啊!” “我表亲在府里干活,她说,这也是憋得没法了,这事儿本就耽搁两个月,再等俩月,孩子都能从肚子里探出头了!” 瞧着阵势,柳微猜测是某大户人家。 可能事情并不光彩。 好阵子没听八卦了,她赶紧往人群里凑:“婶子,这是哪家的娘子啊?” “你还不知道呢?许家闹出那么大的笑话,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 听了个七七八八,柳微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许家娘子嫁进了黎家。 的确是“嫁”,不过……她嫁进门就是寡妇。 新闻太多。 柳微失去听八卦的兴奋,脑子里一团乱。 两个月不在。 长安城内竟然出了那么多事? 事情要从哪里开始说,估计得从那场春猎开始。 如果长安这边出了那么多事,不知道县主府那边是否安好,他俩加快脚步,先去铺子打一头,再赶紧回县主府,因为芳草等人应该每日都要去铺子。 先碰见了董吴。 “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董吴急忙给她行礼。 “你们怎么样?” “回去再说。”董吴补充一句:“都好。金典书屋上个月就修缮完,已经是正常营业。” “姐?姐!” 一回身,她就给芳草抱住:“你可算是回来了!” 刚回县主府。 还没坐热乎,就有人冲了进来,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还知道回来啊!” 第528章 关于那些“听说” 冲进来的正是张泽易,他瞪着眼,气呼呼问道“”“你去了哪里?” “我将石头的骨灰送回淮安。” 满腹的抱怨倒不出来了,张泽易瘪了瘪嘴,大大咧咧走到她身旁坐下。 张泽易近两个月都没出门。 张家小厮先前急匆匆跑回去告诉她,在城门口见着了永泰县主,张泽易当时还不信,小厮说旁边还跟着个黑黢黢的壮汉,张泽易觉得应该是她。 于是,他一阵风跑出了张府,好不容易找到了她。 见着她之前,张泽易准备好一肚子的话,准备严厉批评她一顿,再狠狠数落她一番,可她只是一句,他就说不出话来。 先前的抱怨也一下子烟消云散。 “好吧,我原谅你了。” 她瞅着他道:“多谢你了。” “不客气!”张泽易扭过头来,“嘿嘿”笑着朝她伸手:“给我带什么好玩意儿了?” “我又不是出去游山玩水!” 张泽易反而叹息一声,一边摇着头:“唉,女人就是喜新厌旧,你心里头没有我。” “啥?”她一巴掌敲到他脑袋瓜子上去:“黎家怎么回事,你给我讲讲?” 她从街上听来的消息,已经令她震惊,不过稍内部一些的故事,只有内部人员才能知晓,张泽易这边应该晓得些不同的版本。 第671章 提到黎家,本以为他会比较兴奋,但他并没有展现出一丝的兴奋,反倒显现出几分落寞,神情带着些许的复杂。 “你怎么了?” 他又是长长一声“唉”。 五月中旬时分,东郊皇家园林举行了今年的春猎,即贵族围猎,黎宥谦在春猎上出尽风头,在此之前,黎家老夫人娘家侄子被爆当街强抢妇女一案,闹到皇帝面前,却因老夫人以“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方式解决掉,有大臣弹劾黎尚书,皇帝只是敷衍了事。 至此,谁都不敢惹黎家,尤其是黎宥谦。 春猎之时,张泽易都没露脸。 当日一开始,黎宥谦就打中不少猎物,拨得头筹,临近结束之时,画风徒然一转。 张泽易的手抹着脸,瞧着就有几分痛楚:“听说一张脸全给黑瞎子抓烂,肚腹里的家伙什全给掏了出来,没心没肺可能就是说得他了!” 黎尚书也参加了围猎。 运气不好,黎尚书碰见了黑熊,众人逃离时,黑熊抓住了黎尚书,而黎宥谦要去救他父亲,奋不顾身,更不顾什么危险不危险,于是乎,黎宥谦被黑熊撕烂。 “黎尚书怎么样?” “掉下山,摔死了。” 被黑熊抓住,哪怕没摔下山,也该是凶多吉少。 柳微不由得想起曲夫人那句话。 在京兆府公堂之上,黎老夫人拿鞋去砸曲夫人,她诅咒道:“你们黎家要断子绝孙!” 黎老夫人早年生了三个,就黎尚书一人活了下来,黎尚书虽有好几个儿子,嫡子却是黎宥谦。 是否真应了那句话? 黎宥谦从小被抱到老夫人房里养着,得知此事,黎老夫人当场晕厥过去,醒来后就是病重。 张泽易冷笑:“她那个病重,持续了一个多月,直到半个月前。” 半个月前,爆出一件许家掩盖不住的事。 许家庶女,许媚,怀有身孕。 “谁的?” “还有谁?”张泽易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又想起杏园那个时候的事情,躲在那间空院子,竟然看到如此香艳的一幕,黎宥谦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或许,女方也有心思。 如果从那个时候开始算,现在应该是八个月的身孕。 后面从其他地方听说,许媚努力掩饰,一直藏到六月,她本就瘦,称身子不舒服,鲜少出现在其他人面前,倒是没人怀疑她,可日子一晃就是七月,如论如何都掩饰不住了。 许父可是户部尚书,这件事可谓是让许家丢尽了脸面。 许家嫡女许娇,打小同黎家长女黎明慧交好,许娇已到适婚年龄,她应是要与黎宥谦成亲,闹出这档子事,许娇的婚事自然作罢。 一开始,许家是要牢牢捂住此事,谁都不准说出去,可许媚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实在是太大,吃药流不掉,准备送到乡下去再不许回来,但许媚的生母把事情传到了黎家。 偏偏碰上黎宥谦去世。 当即,黎老夫人亲自去了一趟许家,当场定下了这门诡异的亲事。 有何诡异之处? 因为许媚嫁过去就是寡妇。 许媚还是心甘情愿去了。 见此,许夫人将许娇外嫁。 许娇的好姐妹,想不通,索性绞了头发,上庵里常伴青灯去了。 “黎家还是有喜事的。”张泽易语气有些奇怪:“用那老婆子的话来说,黎家就该冲冲喜,双喜临门才好。” “还有什么喜事?” 他冷哼一声:“没见过上赶着求娶的。” “谁啊?” “还有谁?” 具体情况,不得而已,反正,三个月以后,蓬莱县主李婉将嫁给黎奕霄,也就是黎宥谦的弟弟。 黎家老爷子去年去世,黎尚书今年离世,黎家已有落败之势,此时还有人愿意嫁到黎家,那实在是感人。 她又想起一事来。 芙蓉苑那日,黎宥谦布下的陷阱,诬陷张泽易,李婉竟然站出来指正张泽易,可能跟黎奕霄有关,因为是她的丫鬟出事,要是咬住黎家,反而得罪了黎家人。 而因为这件事,张泽易对李婉彻底死心。 她还想安慰他两句,话没说出口。 张泽易随口说道:“我走了,待久了,我阿母还得派人到处找我。” 她想问下关于曲悠然的事情。 他没提。 似乎也不好特意问。 以前来看,张泽易对曲悠然应该没什么意思,可曲悠然看他的眼神,她可是看在了眼中。 “我送送你。” 他咧嘴笑着:“用不着,咱俩谁跟谁啊!对了,你还是进宫去一趟吧,陛下这几日病了,连着五日没有上早朝。” “得了什么病?”连着几日没上朝,这可是一种危险的信号。 他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春猎的时候,听说,太子受伤了,有些恼火,这几日还有蝗灾的事情,周围一带正严重得很,工部的顾凯芝亲自带队治理蝗灾,还有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陛下来不起了……” 她就听见一句“太子受伤”。 第529章 一屏之隔 柳微入宫。 见她的是秦总管:“陛下此时正在疗养,琢磨着还得近一个时辰,县主可要上偏殿等等?” 秦总管的手指向一侧,她顺着望了眼,随即点点头。 第672章 “老奴送你过去。” “有劳秦总管。” “县主近来可安好?陛下时不时还念叨你几句,他是真疼你,将你看作他的闺女待。” “我回了一趟淮安,倒是不知长安发生了那么多事。” 秦总管轻飘飘说了句:“该来的都得来。” 秦总管没再说其他,吩咐侍女去备些茶点,也给她说,要是饿了就让御膳房送些其他的吃食来。 “陛下那边得空,老奴派人来请你。” 柳微坐了十来分钟,房门口的侍女给人支走,紧着,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来人一脸欣喜:“县主你可终于是回来了,你快跟我来!” 来找她的正是小路子。 走出偏殿,她才低声问道:“他受伤了?” 小路子皱着眉点头。 “我们这样过去,会不会被谁瞧见?” “你只管跟我来。” 原来皇宫内也是有小道的,绕过几个狭窄的巷子,转到了太子的宫殿,其实,说是什么宫殿,在她看来就是一间院子,里面分为几个板块而已。 头一次来这里,脚步快着,目光快速打量一遍周围。 并无特别之处。 小路子带她去的是一侧的书房,门敞开着,还没走近,她已经望见趟在长榻上的李砚,他手中正翻着书页,一只手夹着管笔。 或许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忽然,他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 “咳咳……”他剧烈咳嗽起来。 笔掉在衣服上,迅速晕染开,染了一身墨汁。 “你……”他刚说了一个字,再次咳嗽起来。 门内的越风看了眼,正要说什么,小路子将他拉走了。 屋内仅剩下他俩人。 柳微在他面前蹲坐着,从自己内衬取个一条手帕来:“擦擦吧,又不是小孩子,还流哈喇子,你刚刚是不是睡着了?” 李砚略微一愣,随即弯起嘴角,柔声说道:“梦见你了。” 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换为盘坐,拿起一侧案上的水杯,就往嘴里送:“你哪里伤着了?” “小伤,不碍事。” “我可不觉得。”李砚脸上瞧着没什么血色,尤其是嘴唇,只有淡淡的红,晃眼一看,那就是白卡卡的模样:“给我看看,我还是半个大夫。” 李砚不自觉拉了下衣襟。 她立即起身:“我看看!” 说着就去拉李砚的衣服,一拉一扯,他的衣服就给她拉开了,露出锁骨一侧,他身上的皮肤也是偏惨白的,像是给泡水里好几个小时,也像是近来失去不少血。 “到底是哪里?你要不说,我就全给你扒拉……”话没说完,衣服拉到他的肩头,手一顿,顺着轻轻往下,再拉开一点,只见后肩的地上一片猩红。 “这是?” “箭上有毒。” “你,中箭了?什么时候?” “五月中旬。” “是不是那场春猎?” 李砚点了下头:“得知石头的事情,我马上就回来了,但你当时已经不在长安。” 她没说话。 “你没在也好。” 绕到他背后去,拉下剩余的部分,露出整个后背来。 在后侧肩胛骨的位置,有一块腐肉,有她手掌三分之一的面积。 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明显比她体温高不少。 现在正是夏季,细菌繁殖最为欢快的时候。 “小路子!” 外面的人噔噔往里跑:“怎么了,县主?” 小路子话音一落,就捂住自己的眼。 “我问你,这怎么回事?” “这……”小路子转过身去,一边小声回答道:“前阵子还好,由于箭上有毒,一直反反复复,这几日又热了起来,殿下本就身子虚弱,不敢端冰盆子进来……” “打住!”她指着那伤口问道:“伤口怎么没处理?” “县主你小声着些,有,有处理,只是那毒……” 李砚看了他一眼:“出去吧。” 小路子赶紧出去。 太子受伤的事情,只有一小部分人知晓,像张泽易,他得知的消息是春猎时,太子受了惊吓,不凑巧,旧疾复发,人一直病恹恹的。 皇帝就一个儿子也有不少坏处。 鸡蛋放在了一个篮子里。 等柳微见到“旧疾复发”,才意识到根本不是受了惊讶。 “谁干的?” “你不用知道这些。” “那……黎尚书和黎宥谦的死?” “父皇已仁至义尽,黎家人太过分。” 李砚并未细讲当时是怎么回事,按照他这句话,她猜测黎尚书和黎宥谦的死,不只是一场意外。 其间事项不再深究。 可她能够想象,当时还发生了其他“意外”,或许,有人想要除掉太子。 “你的伤,要如何处理?” “在找到解药之前,若再次切除腐肉,毒性可能会侵入内脏。” 她紧紧皱着眉:“谁说的?原空师傅来看过吗?” “覃御医。找不到原空师傅。” “这……这没对……”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关于什么毒,她也不懂,但伤口不能任其继续感染下去,他已经在发烧,哪里能等到什么找到解药。 与此,门外露出越风的脸。 第673章 “来人了。”越风一晃就消失了。 她正起身,他却拉住了她的手:“我只是想你了。” 他看起来可怜极了。 院子外响起脚步声。 小路子的声音比往常要高:“殿下正在休息,此时不便见……” “见什么?不便见客吗?我难道还是客人不成?” 外面是一道女声。 柳微看了眼李砚,抽回手来。 书房里有一道屏风。 屏风一侧是高高的书架,一侧则是两个大肚花瓶,各自插着七八个卷轴,地上还有散落的书册。 她站到屏风后去。 屏风前那位不动声色拉上衣服,一只手捡起了笔。 柳瑶今日穿着件浅绿的衣裳,用料轻薄,走动之间,阳光透过薄衫撒在地面,有薄如蝉翼之感,衣上并无什么花纹,换作其他人或许觉得朴素了些,但配上江南美人的气质,瞧着甚是素雅、高洁。 纤长的脖颈之上,一张满是柔情的鹅蛋脸。 她说话的声音柔柔的,像是潺潺小溪:“殿下,你身子可好些了?” 第530章 我想要娶你 李砚嘴里发出一声轻“嗯”,下一瞬,胸腔开始喘动,整个人咳嗽得厉害:“咳咳……咳咳咳……” “殿下!”柳瑶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着急,她要去取案上的杯盏,却被李砚先拿了去。 桌案上的杯子是先前柳微用过的。 里面还剩下一小口茶水,茶早凉了,他拿起来就往嘴里送,说来也奇怪,刚送进嘴里,就不觉得想咳嗽了。 似乎是同样的方位。 明明是一小口茶,满是她身上的香气。 柳瑶的手停在半空,抬头去看太子,却见他嘴边浮现一抹笑意,淡淡的,浅浅的,眼神当中满是柔情。 倒是从未见过如此温柔的太子。 她来长安快一年,见太子的次数,加上今日不过七次,虽说是为了避嫌,为了遵守礼数,与此,她得知太子寝宫并未有什么伺候的丫头,她一直是放心的,不仅仅是放心,更多还是满意,既然是太子,今后就是九五之尊,后宫自然是妻妾成群。 她不会不懂规矩。 柳瑶来自东洲,那是一个女子柔情似水的地方,她如此,恰好太子殿下也是一个温柔的人,在外几次相见,无不保持着谦谦公子的礼节,偶尔说上几句,也会挑她家乡的所见所闻。 从最开始的担忧,到后面接触,柳瑶自认为是良配。 母亲的顾虑,并不存在。 一直到前两月,他跟她说了几句体己的话,然后拉了她的手。 想起那日的画面,柳瑶的脸颊粉粉的。 她回头看了眼门口:“你们下去吧,我同殿下说几句话。” 小路子身子没动,只是看向太子。 李砚眨了下眼。 他搁下手中的笔:“何事?” 她在一侧跪坐下,一手挽着袖子,一手去研墨,说话声音温温柔柔的:“我来看望我的夫君,为他研墨,你说有什么事?” 当即。 他面上一僵。 眼神不自觉往后面屏风看,却忍住了这股冲动。 再次咳嗽了两声,他面色如常道:“我事情还很多,你且回。” “知道你整日忙着国家大事,再忙,也得紧着身子,听闻你这几日又犯了旧疾,我想着怕是又咳得厉害,就亲手熬了冰糖雪梨,我让人端进来?” 李砚真要开口,柳瑶已经起身:“我去。” 她往外去,没几步路,端着托盘回来,桌上却满是物件。 她就把托盘放在一侧的地上,端起素白的小碗来:“我也不烦你,就在一旁陪你。” 小勺舀了些雪梨。 就往他嘴边送。 他接过碗,一边搁回托盘。 “你先回去。” 他如此说着,却见柳瑶略微低下了头。 他没有注意。 她明显感受到先前他拿过碗时,手指碰到了她一截小指,不由得再次想起上次的画面,以及他说得那些话。 “柳氏?” 柳瑶抬起头来,微微一颦:“怎么不叫我瑶儿了?” “我还有事。”他喊了声小路子:“送她出去。” 柳瑶只好起身。 行了礼,往回走。 等她走到门口,还想再说两句,只是那么一回头,恍惚间,瞧见太子身后的屏风后,屏风底端与装有书卷的瓶子之间,似有一处黑色的东西。 好像……像是一只鞋? 柳瑶一行人离开太子宫殿。 屏风后那位慢吞吞从里面出来,在柳瑶坐过的地方坐下,端起那碗冰糖雪梨就往嘴里送。 “别吃。” “有毒?” 李砚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吃了一口,她就放下了:“太甜。” 李砚让小路子把东西端出去。 她打量着李砚,看得他左右不自在。 “同柳家的亲事,我会想办法解决。黎家的事,还没清理完,此时朝中动荡,不便再有其他举动。你,再等等。” “等什么?” “等我娶你。我……”他一双眼望着她,神情真挚:“我喜欢你,我想要娶你。” “我什么时候说要嫁你?” 李砚忽然咳嗽起来。 手撑在桌案上,上面搁着的笔给震得摔地上。 第674章 瞧着,就有几分不忍。 可她又不能因为“怜悯”,全顺着他的话说吧? “你这样可不行。”她往后指了指:“你上次待她可不是这样,城门口,我瞧见‘你’追着上她车,俩人还牵手了,模样甚是亲昵,你该好好反思一下。” 说完,她就起身了,只见李砚紧紧皱着眉。 “你的伤口,得尽快处理。” 柳微往外走。 院子外。 靠墙站着一人,那人瞥眼瞅她:“我就知道你是个没有良心的。” “啥意思?” “要不是为了你,主子会急匆匆赶回长安?” “然后?” “要不是为了你,他会受伤?你以为,黎宥谦是怎么碰上黑瞎子的?” “我怎么知道?” 越风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你不是什么都知道?!” 她狠狠瞪他一眼:“我知道个屁!” 她走远了。 越风还盯着她的后背骂:“粗鄙!” 小路子追上去,将她送回皇帝那边,路上说了不少“好话”,什么太子也不容易,什么皇帝也不容易等等。 皇帝那边,提前结束了治疗。 柳微见到皇帝时,明显是苍老了一头,她在心底叹息,这也就是两个月啊? 物是人非。 秦总管和颜悦色送上茶水糕点,就退到门口去了。 她倒了茶,吹了吹,送到皇帝手中:“陛下,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身子要是垮了,哪里还有精力做想要做的事情?” “我老了啊。” 她注意到皇帝跟她说话,从来不带“朕”,而是用的“我”。 “老什么啊?你才多少岁啊?还有皇帝活到八十多呢!” 皇帝一脸不信,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祖师爷当真活到两百多?”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不过……” 皇帝一下子精神头来了。 “不过什么?” “水满则溢,大家都活个五六七八十的,谁非得整个一两百,其他人不看他跟鬼怪一样?差不多就得了。” “怎么不是神仙?” “谁都没见过神仙,总吹嘘神仙如何美好,你想啊,要是能活个几百年,甚至上千年,那么多时间,你要做什么啊?” 皇帝反倒是笑了:“我要活个一百年,背都得给人骂肿,骂我这老不死的怪物,怎么还不去死?” “你整体起早贪黑的,除了吃得好点,啥都得愁,张三家丢了鸡鸭,还是帮着劝帮着找,如此忙碌一百年哦?” 皇帝点头:“确实是差不多就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第531章 委以重任 同柳微闲谈了几句,皇帝气色好上不少,秦总管重新换上热茶,提醒皇帝要注意休息。 柳微识趣告辞,临走前说道回来时的见闻:“河流主干一带降水稀少,恐怕今年有大旱,从淮安回来的路上,见着百姓都在修建蝗庙,陛下,建蝗庙却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与其花那份人力物力财力,不如花在刀刃上。” 夏秋大旱,往往伴随着虫灾,尤其是蝗虫灾害,事关民生,绝对是上位者头号大事。 从淮安回来的路上,至少见到九处修建蝗虫庙的地方,这蝗虫庙,就跟张飞关羽庙一样。 也别嘲讽古代人“搞笑”,修个庙,就能治理蝗虫灾害,咋的,祈祷蝗虫自觉快走开吗?大家实在是没法子了。 长安周围地区已出现蝗灾,此时正值六月,一不小心,蝗灾就能闹到长安来。 皇帝正襟危坐:“此事已派顾凯芝去处理,他有些这方面的经验,只是今年蝗灾闹得厉害,已有蔓延周边的趋势。” 蝗灾确实是厉害。 而且比皇帝得知的情况,更加严重,顾凯芝那边已经是焦头烂额,但不能把实情一五一十上报回来,他们还得顾及皇帝的身体。 若是急火攻心,直接倒下,谁能承担这份责任? 听柳微提起蝗灾,秦总管一个劲儿在旁边使眼色,柳微过于认真,一时间还没注意到这些小表情。 秦总管在一旁咳嗽:“陛下,该歇着了,这些事顾公晓得处理。” 皇帝摆手示意他别说话:“事关民生大计,须得从长计议。小柳,你们天星阁对蝗灾,可有治理之法?” 柳微点头:“陛下,对于治理蝗灾,有一丢丢的看法,如果按照我的法子,我相信经过一段时日的治理,应该能大有起色。” “此话当真?” 当即,柳微抱拳:“愿为陛下分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我委任你为……” “陛下,我只是个女子,难以服众,不如换个男子,委以重任,行事上更加便利,最好是那种有些身份的,但又没什么要职在身的。” “直说,你说的是谁?” 她说了个名字。 皇帝微微皱眉:“听闻你俩关系要好。” “我一直将他看作亲弟弟,自然是关系要好的。” 不再说其他,皇帝点点头,等柳微离开,秦总管在旁边说道:“永泰县主不是比他还小上一些?” “她是在说他幼稚。” 秦总管长长“哦”一声。 当晚,皇帝问起长安周围粮地的情况,厉声问责下,竟得知蝗虫已经侵害至杨二庄一带。 第675章 翌日。 皇帝上早朝,当众宣布,派张泽易去长安周遭地区治理蝗灾。 满朝官员都愣住了。 这是哪里跟哪里? 当然咯,几乎所有人持反对意见:“陛下,这不合适啊?张家三郎难以堪此重任,请陛下三思!请陛下收回成命!” 事后,皇帝单独喊张尚书去书房。 一路上,张尚书内心忐忑。 作为长安城内高级核心成员之一,对于黎家的事情,他有自己的看法,去年,黎老爷子去世,今年,黎父子出事,紧着,盐铁使沿海一带的盐场有所变动,听闻执掌多年的盐铁使即将换人。 张老爷子早看透一切。 张泽易成亲后,张老爷立即离开了长安,而张尚书也请求告老还乡,只求得家人一个平安,不再身处高位,意味着没那么大的权利,对于皇权的集中没那么大危险。 张尚书要离开长安,皇帝没批准。 此时突然宣布张泽易的事情,他愣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出一手心的汗。 他认为这是皇帝要拿张家开刀了。 不管这边如何,一回头,张夫人还得拿他开刷。 “陛下。”张尚书直接跪下:“犬子胸无半点大志,只知整日吃喝玩乐,他能不到处闯祸,已然是我张家祖上烧了高香,他断然是不懂得如何治理蝗灾的,还请陛下三思!” 张尚书也不能“毛遂自荐”,毕竟,他只是吏部尚书,哪里懂农田里面那些东西,喊他去,那不就是去赴死吗? 只是换作张泽易,早晚得让他来兜底。 “朕本瞧他,也是不行。” 听到这话,张尚书心头不舒服。 张泽易是贪玩,也没什么志向,但孩子还是聪明,活泼,开朗,讨人喜欢,玩归玩,绝不瞎闹腾,只不过缺乏一个大展拳脚的机会。 时机成熟,一定会有他一片天地。 张尚书刚如此想到,就急忙摇头——这不就是他的时机? 呸! 他懂个屁的治理蝗灾,他连麦子和韭菜都分不出来,要是他能治理蝗灾,还要顾凯芝做什么? 听说顾凯芝那边可是形势严峻。 安耐住性子,张尚书等皇帝后面的话。 “永泰县主向我举荐的你们家老三,她说他能行,那我就信他一回,杨二庄、大河村一带的蝗灾,就由他去治理,治理得好,朕重重有赏,要是治理得不好……” 张尚书望着皇帝。 “他就一辈子在庄上给我捉蝗虫!他是你张书华的儿子,你们一家子吃的是皇粮,还整日游手好闲,什么吃喝玩乐,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滚出去,我们大唐不养闲人!” 张尚书揣着颤抖的心,急忙滚出书房。 回到张府。 张夫人都傻了:“我儿……我儿怎么如此命苦啊?” 张夫人哭得泣不成声。 这件事明摆着是皇帝要对他们张家下手,头一个,竟然拿张泽易开刀。 张泽瑞却道:“阿母,你先别急,这的确是一个好机会。三弟虽然鲁莽了些,着实是天资聪慧之人,要是这件事处理得当,陛下定然是有赏,他人求知不得是好事。” “什么好事?你三弟懂个屁!”张夫人匆忙起身:“还是把他送回老家去吧,躲得远远的,再也别会长安!” “谁要躲得远远的?”故事的主角正慢吞吞走进张尚书的书房,一瞅见张夫人红着眼眶,拿眼去瞥屋子里几人:“你们谁惹阿母生气了?是不是你,大哥,你不孝顺啊!” 张尚书道:“好了,你别哭了,陛下金口玉言,此事已成定局,他不去也得去。老三,皇帝派你去杨二庄、大河村一带治理蝗灾,你收拾一下,明日一早就出发。” 张泽易一愣:“我,治理蝗灾?父亲,你说清楚,陛下喊我去捉蝗虫?我一个人,两只手,我哪里抓得过来啊!” 第532章 必须切除腐肉 除了张泽瑞,张家一家子上下都反对,包括张泽易本人,等张尚书说起自己的担忧,担心皇帝借这件事要对他们张家人动手,连张泽瑞也惴惴不安起来。 张泽瑞表示:“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外面没人敢说,可黎家的事情……” 张夫人拍板道:“还是听我的,连夜将他送出长安去,易儿,你就先回崇仁去找你祖父,我们看情况再……” “母亲,这样不行。”张泽瑞叹息:“倘若如此,那就是欺君之罪,岂不是正中下怀?” 一家子愁眉不展。 直到张尚书忽然想起皇帝所说的一句话,当时脑子里满是乱七八糟的想法,根本没在意这句话。 “对了,陛下说……” 一屋子几人都眼巴巴望着张尚书。 “有什么话,你赶紧说啊!” “我差点忘记了,陛下说,永泰县主向他举荐的老三。” 一众人反应不过来。 张泽易却是迈步往外走:“那我走了!” 张夫人急忙去拉他:“你要去哪里?” “不是要去捉蝗虫吗?”张泽易咧嘴笑,先前的愁容满面,立即变为阴转多云,一张脸都笑开了花,说着,他一边高高挽起袖子来:“我现在就去捉蝗虫!” “等等,永泰县主举荐你去治理蝗灾?她为何要举荐你?你俩相熟,她应该晓得你根本不懂得什么治理蝗虫……我知道了!”张泽瑞一拍手。 第676章 其他人都重新看向他。 “为什么?” “老大,你赶紧说,别急着你阿母!” “如果不是要害你,那就是要带你升官发财!” 几人的猜测不算数,张泽易决定自己去找柳微问个明白,他出门时一脸严肃,说一定要把这件事搞清楚,一出门,整个人就乐翻了天。 甭管是捉蝗虫,还是捉米虫,只要能跟柳微在一起,挑大粪他都愿意。 “跟你在一起就是有意思!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去捉虫!” 张泽易的话没第一时间发送得出去,因为柳微不在县主府,他都等睡着了,也没等到人回来。 “你们……”他打了个大大的哈切:“她什么时候回来啊?” “小的不知。”吉祥回答道:“张公子,要不,你先请回,等县主回来了,小的立马同你说?” 张泽易摆手:“你去我家说一声,我们通宵达旦商讨治理蝗灾一事,今晚就不回去了。吉祥,你给我整个房间,我要睡觉了……” 张家后院。 “少夫人,你还是先回去歇着吧?” 侍女劝说曲悠然回去休息,她眨了眨眼,重新起身在院子里走动醒瞌睡:“我再等等。” 一个端着糖水的侍女走进来,见此,就是一阵叹息:“娘子,你又何必了?” “他可能明日就走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着他。” “只是去杨二庄和大河村,就在城外,我们还可以去看望他。” “三郎他……”曲悠然的声音很小:“他不会想我去看他的。” 嫁给张泽易,曲悠然做梦都想的事情。 但是。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嫁给他,因为他不会喜欢她。 纵然,她已经瘦了很多,在县主府的时候,张泽易时不时也会来一趟,能见到他,她已经很开心了。 后面出了事,她被黎宥谦当街欺负,差一点,黎宥谦就将她全脱光了,尽管没有,同样是致命的伤害,可是,对她没致命,却要了石头的命。 对于石头去世的消息,曲悠然在家哭了好几日,一想起就忍不住掉眼泪。 曲悠然有个同胞弟弟,如今一直留在西北,她随母亲回长安几年,对于弟弟的印象逐渐模糊,石头的出现,仿佛是多了一个哥哥。 是她求石头带她去“孙二哥食铺”吃饭,两人才会离开县主府。 一想起几个月前的事情,曲悠然的鼻头又是酸酸的,眼泪搞偷袭,一下子就跑了出来。 “娘子,你哭什么啊?”侍女小声问着,一边用身子挡住稍远处侍女的目光。 “风,迷了眼。” 曲悠然说完往屋子里去。 如果不是那件事,她也不会嫁进张家,也不能嫁给张泽易,那日的事情,他们都知道,却并未因此为难她,张家上上下下待她几位客气,吃穿用度都不少,更是没有难缠的婆婆。 只不过……她跟张泽易同在一个屋檐下,一人睡东间,一人睡西间而已。 此时的皇宫内,太子殿中。 越风紧皱着眉,盯着那些东西,发出一连串的质问:“你懂得医术吗?你以前用过那药粉吗?御医说了,要是强行清理伤口,会导致毒性扩散,一旦毒药攻心,你能承认这份责任吗?你别以为就你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愁,要真出事,你那些铺子伙计,没有一个能逃得了!我告诉你……” 她扭头看了眼越风,再回头看着李砚,问答:“他一直这样吗?你能忍受得了?” 李砚苦笑:“确实聒噪,所以,我将他当作蛐蛐。” 越风不说话了。 等东西都准备好,小路子从外面端进来一碗药。 “趁热吃了。” “好。” 李砚正端起药碗,越风又忍不住了:“主子,你真要任由她胡闹?” “我胡闹?你摸摸,他都烧到多少度了?” “什么烧多少度,只是有一点点热而已,现在是夏季,原本就热。” “我懒得同你解释,滚开点,我一会儿喊你,你就过来,你要是不想干这活儿,那你就早点滚出去!” “主子你要是改变主意了随时同我说。”越风站着不动。 吃了药约莫十分钟,柳微就开始擦拭匕首,放在灯盏上烧,吩咐小路子拿着,她用药王皂清理他表面伤口,水换了三盆,让李砚躺下,她再打开瓶塞,将一瓶高度酒倒在他的伤口处。 李砚就侧着头,看着她,有些笑眯眯的样子。 柳微看他一眼,就知道他还不知道一会儿有多疼,为防止一旁的越风中途捣乱,她跟他说着,也算是跟越风和小路子说着:“你中了毒箭,上面有毒,所以伤口一直没好,但这伤口一直长不好,应该是因为腐肉没有清理干净,毒素留存,而不是一旦清除就会什么毒素扩散或者攻心。这毒要真是什么剧毒,你早就升天了,知道吗?” “大胆!”越风指着她。 第533章 轻轻一个吻 越风和冷封两人是双胞胎,也是从小跟着李砚一块儿长大的,虽说是主仆,两人对于李砚而言也是兄弟,他知道越风只是嘴上讨厌而已。 他看向越风:“你先出去。” 越风不吭声,径直往外面去。 一切都准备好了。 第677章 柳微拿起匕首来,不由得舔了下嘴唇。 有些紧张。 上次给冷封缝合伤口,那是情急之下,硬逼着没法,如今又找不到董杏林或原空师傅,没法,她只能再一次硬着头皮上。 在来的路上,她就琢磨了一遍又一遍。 别看只是“清理伤口”那么简单。 举个例子,重睑手术,乍一听,不知道是个啥意思,说做个双眼皮,大家都知道,但别看只是个双眼皮,做法很多,不同的人做出的效果还不同。 不说其他,非科班出身,胆子大,就敢上手,不就是上个麻药,切开,掏一掏,然后封起来;换作专业医师,人家会告诉你,皮肤分为好几层,除了外面那一层皮,里面还有脂肪,还有肌肉,还有神经,切开是切开了,清除哪些部分,后面又缝合哪几层? 有人说,不都差不多,整个双眼皮不就得了? 或许,失败的少数,就会说道:“老子做个双眼皮都失败了!两层耷拉下来,变成了三层,整个眼睛都给眼皮盖住!” 言归正传。 柳微凭借记忆,在脑海里演示多次,等到了现场,还是觉得手心冒汗。 “县主?”小路子见她没动静,在旁边轻声问着。 她回过神来,问李砚:“你确定不需要人摁着?” 他只是轻飘飘来了句“嗯”。 用高度酒消毒后,一直烧着的匕首就该上前线了。 后肩部烂了一块肉。 必须要切掉。 切掉一部分后,还必须要往下清理一部分。 集中精神。 下手得快,得准,她越是冷静,他才会少受痛楚。 果真,李砚不需要人摁着。 等她放下匕首,半边肩膀都有血迹,好在小路子不晕血,有一点血,他就给开水煮过的布巾按压干净。 撒上药粉。 再稍微包扎一下。 等她再次回过神来,她才想起,整个过程,李砚都没有吭一声。 大概得有二十来分钟。 再看他的脸。 六月的天,他整个人湿透了,给汗水泡湿的发丝,胡乱搅在脸上,脸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甚至他的唇有些微微颤抖。 双眼只是半合着。 仿佛下一秒就会睡着。 然后。 他再也不会醒过来。 一想到他再不能醒过来,心里就是一揪,轻轻喊道:“李砚?” 他努力抬起眼皮。 眼皮却像是在打架,打得不可开交。 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眼前一片漆黑。 她的声音就在耳旁,却感觉越发的遥远。 越来越远…… 好像能看清了? 眼前是那个夏天,南浔外的山头,越风说不该走这边,山间多匪盗,不知为何,他就是想要走这边,见着一处溪水,他捧起清凉的水来解渴。 溪水微微带着回甜。 还没再捧着吃上一口,忽然,一旁的草丛里有动静。 他和越风都吓了一大跳,谁都没注意到草丛里竟然藏着个人,不及看那是谁,只见着一双赤裸的小脚。 跟他以往见过的女子都不同。 她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她将手朝天,指着天,说出令他都感到吃惊的话。 小路子说她身份可疑,怀疑她就是柳府的娘子。 越风却说,她就是个疯婆子。 她还陪他去了西北,她不会知道,他到底是有多开心,尽管他事后一直后悔,就不该带着她,倘若他出事,她必然会受到牵连。 打小,他身子不好,却要四处奔走,因为父亲说只有自己亲眼所见,才是最为可靠的实事。 父亲放手,让他出去。 只因今后多年,他将一直困在同一个地方。 有很多危险,有很多无奈。 而他只是想她平安、健康、快乐。 在去西北的路上,他们在一处陡峭的地方,见着一朵生在悬崖峭壁的白花,不知名,却尤为美丽,散发着绝尘的仙气。 他见她喜欢,想要去摘下来。 她阻止了他:“她原本就生长在那里,不管是开花,还是凋零,自有她的宿命,如果你现在把她摘下来,她将见不到今晚的落霞。就让她待在那里,不好吗?” 李砚见着那花。 将她藏在自己的心底。 喜欢,不一定就要拥有。 他就站在那悬崖边上,细细打量着那朵小白花,风儿轻轻飘着,悬崖底部却传来腾腾热气。 实在是好热。 火辣辣的热。 “李砚——” “李砚,你醒醒!” “殿下只是太累了,睡着了?” 后面是小路子的声音。 他试图睁开眼,却还是睁不开,眼前还是悬崖,还是那小百花。 见着小白花,他就觉得不热了,也不疼了。 “我没让他睡,那他就不准睡!” 他自然知道这是谁的声音。 听她如何霸道的说话,他心里只觉得好开心。 没有别的感觉,就是开心,火辣辣的热气逐渐变得清凉。 柳微还正着急,只是切一块肉,不至于当场要他命,可她就是很担心他,就有些关心则乱,人家只是太疼、太累,睡过去而已,她偏偏不许人家睡。 第678章 “你再睡我就走了,我再也不回来了!” 话音刚落。 只见李砚的睫毛动了动。 他终于是睁开了眼。 嘴唇动了下,却没能发出声来。 “你别睡,把药吃了再睡。” 他的喉咙动了一下,仿佛是说了一声“嗯”。 她赶紧把熬好的药端来,一点点吹凉,一点点往他嘴里送。 他只能趴着睡。 要是不清醒,要如何把药送进去? 好在李砚乖乖的,把一碗闻起来都苦得令人干呕,黑绿黑绿的药吃了进去。 几人暂且放心下来。 她同小路子交代:“尽量趴着,前一周吃些清淡的食物,每日用开水煮过的布巾擦拭伤口周围,衣物也得用开水煮过,要是有红肿现象,就敷这个膏药,厚厚一层敷在上面,一刻钟后轻轻擦掉,再不用包扎,如果有发热的情况,就用这个酒沾湿布巾,擦他的手心、脚心,用凉毛巾放在额头上降温……” 等她唠叨着把话说完。 只见,李砚仍睁着眼。 “你现在可以睡了。” 他却摇了一下头。 他看起来太可怜,像是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蜷缩在屋檐下,紧紧贴着墙角,身子还在打着颤。 “乖,睡吧。”用哄孩子的语气说着,她俯低身子,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第534章 愤怒的皇帝 皇帝书房。 秦总管轻手轻脚走着,他以为陛下该是睡着了,还差一步踏进书房,只听得猛然一声巨响,像是什么重物摔到地上,心咯噔一跳,紧着往里跑去。 入眼是一方砸碎的墨台。 而一旁跪着两人。 皇帝面色阴沉,指着两人骂道:“既是借病,无所作为,就让他一直病着!病到入土的一日!” 跪着的两人趴着,脸紧紧贴在地上,其中一人身子都在发抖。 “朕再问一次,魏州的灾情如何?胆敢说半个句假话,朕让你们现在就人头落地!” 听见这话。 连秦总管都跪下,他更是不敢说一个字。 汴州、魏州等地的灾情,应是不容乐观,前几日顾及皇帝的病情,没把话说全,但也不至于十分严重。 听柳微提起蝗灾,秦总管都觉得她多嘴。 已经派工部侍郎顾凯芝亲自前往,他有这方面的经验,相信要不了多久,蝗灾就能成功治理。 然而……谁都没料到,下面传来的消息,早就美化过,而顾凯芝担忧皇帝的身体,也没把事情说得一清二楚,等他去了事情又严峻几分。 柳微从南方而来,连她都有所耳闻,这件事自然不会简单。 今年本就热,庄稼地里旱,蝗虫极其容易泛滥成灾,一旦出现苗头,未能制止,当然是一发不可收拾。 顾凯芝到达魏州的时候,已经是不可收拾,他整日都焦头烂额,除了派人捉蝗虫,根本不敢去想该如何向皇帝写信报告。 此时跪趴着两人,他俩刚从汴州回来。 “杨盾,你说!” 被点名那人身子一颤,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前几日还好,谁知……不知打哪儿冒出一群飞蝗来,途径汴州,啃食不少粮食……” 蝗虫自东向西而来,所过之处,遮天蔽日,赤地千里,无一丝绿色植被,短短半月,几乎吃掉汴州半个州的粮食,而魏州那边情况更加糟糕。 没有粮食,没有收成,百姓苦不堪言,不仅仅是苦,甚至是活不下去的。 “混账!”皇帝气得来回跺脚:“混账!” 连着骂了好几个混账,他将桌上的杯盏一一砸到地上。 “民以食为天,没有粮食,他们要怎么活下去!” “你们这些当官,要来有何用!” 上前,皇帝朝两人踹脚,他一个重心不稳,险些摔倒。 秦总管急忙起身扶住,低声劝说着:“陛下,你且歇歇气,若是气坏了身子,谁还能像你一样关心百姓的生计?” 皇帝想起那句“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稍稍冷静。 他们这些人就是想要气死他,他早点升天,他们正好可以为所欲为,他才不会让他们这些小人得逞! 尤其是许家那个! 罪魁祸首正是户部尚书! 户部管粮食,出了这事,许尚书非但不作为,反而借病在家,他病,他也病,下面的事情报不上来,魏州错过最佳的治理时间。 许兴奎真是该死!罪该万死! “还不给朕滚出去!” 两人连滚带爬出去了。 皇帝吩咐道:“韩治,成乾两人给我喊来。” 秦总管也出去了。 皇帝重新坐下,嘴里还喘着气。 因着先皇的缘故,留下许多麻烦,朝中关系盘根错节,他能稳定如今的局面,实属不易,而他就一个儿子,让他出去办事,他哪里舍得,而儿子每一次离开,他都望着那个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也怪他。 求稳。 一直拖了太久。 本想着再等等,等局势稳定些,等根长得再粗壮一些,可他忘了,只有迎接暴风雨的洗礼,才能成长得更加茁壮。 黎家已被斩除羽翼,张家已表明态度,郭家更是多年不踏入长安,仅剩一个东洲柳家。 第679章 明面上如此,但底下还藏着汹涌波涛。 柳微的建议很有意思。 他在嘴中念叨张家老三的名字:“张泽易。” 等秦总管回来,他问道:“柳家人是否启程?” “回陛下,东洲那边回话,柳夫人等一众已在来长安的路上。” “太子婚事切不可有疏忽。” 去年的婚事已延期到今年六月,东洲那边出了些事,再次推迟到九月,如今,良辰已定,不可再改。 第二日。 陛下封张泽易为监察御史,韩治和成乾二人为左右使,一同前往汴州、魏州等地监察百官,尤其是本次的蝗灾事宜,无作为官员一律就地罢免。 此消息一出。 所有人再次愣住。 天还没亮,张泽易给母亲拉起来准备出城,得知宫内消息,急忙去殿上领旨。 他还有些莫名其妙:“人在家中坐,官从天上来。” 当即,张泽易随韩成两人径直出宫,向着东城门去。 柳微离开长安前,吩咐人在《长安志》上寻人。 “寻人?” “你按照我说的写就成,每期都发,十万火急长安志,妙手回春董杏林。” 除了广告寻人,还就是让高管事帮忙找人。 “二十左右的小伙子,牙特白,大夫,姓董名杏林,如果找到他,让他去给李砚瞧病,他特别厉害,信我。” 说完,她就急匆匆往城外去,张五黑和白雯随她一起。 她赶上了张泽易:“我们先去杨二庄和大禾存看看。” 张泽易看了眼身后一行人,低声跟她说着:“微微,你敢相信不?我,我现在都是监察御史了!” “恭喜恭喜。” “你知道监察御史是干嘛的不?” 她摇摇头,一边望着四周的环境。 张泽易在一旁得意洋洋说着:“我父亲是吏部尚书,他管官员考核,而我监督百官,你说,我是不是比他还厉害?哎呀,这还得多亏了你,我父亲说是你向陛下推荐的我,我就知道有什么好事,你都想着我呢!” “是啊,所以说,你最好都听我的。” “我当然都听你的啊!跟着你,或许,我今年还能加官进爵!哦,我已经是大官了,哈哈哈,监察御史是几品来着?不管我是几品,那……”他偷偷指了指后面的韩治和成乾:“他俩的品级可不低,当我的左右使,那我的品级自然比他俩高!” 杨二庄离长安城最近,大禾村稍远,等他们从大禾村再回来,张泽易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 他哭丧着脸,跟她抱怨:“这……瞧着不是什么好事啊……” 第535章 灾情 前来辅佐“监察御史”的两人,闻言,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见了鄙夷之色,他们就知道,张家老三是个草包,肚子里没有半点东西,他们是从长安周围出发,一路向东治理蝗灾,而不是游山玩水,这能有什么好事? 要真是陪他游山玩水,两人哪怕是辞官回乡,也不会作陪。 皇帝昨晚吩咐了,张三公子只是幌子,有什么事情,他们同永泰县主商量,听从她的意见。 这位“神通广大”的天星阁传人,韩治和成乾两人,早有所耳闻,在陛下寿辰上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为国争光,随后又治好太后多年的眼疾,对了,还有东北盐场一事,这件事由黄文典负责,黎家出事后,铁盐使正式更换了人,黄文典才将制盐一事的始末同韩治说起。 韩治是黄文典的外侄。 他虽无法想象,但他相信黄文典的话。 永泰县主懂得如何制盐,并且将制盐的法子无偿传授给了他们。 两人看向张泽易身旁的永泰县主。 柳微一抬手,对着他脑袋瓜子就是一巴掌:“严肃点!事关百姓生计,蝗虫飞过之地,不会给百姓留下一丁点口粮,没有粮食,他们就活不过今年冬!” 张泽易捂着脑袋:“那该怎么办?” “捉蝗虫啊!” “不是……”他退后两步,指着田地里的人:“他们不是在抓吗?蝗虫能飞,谁赶得上啊?” 杨二庄和大禾村是两个地方,面对蝗虫的方法,极其具有代表性。 杨二庄比大禾村的地势稍低,蝗虫较多些,农民为了保护自家粮地,纷纷举起扫把等物挥舞,在地里来回奔跑,可人不是充上电的机器,粮食给蝗虫吃了,他们根本就舍不得吃家中口粮,为了驱赶蝗虫,他们还得奋力奔跑,越跑越饿,蝗虫却仿佛越来越多,索性,许多人就坐在地里哭,眼泪哭干了,粮食也没了。 稍微条件好些的,就去买鞭炮,差点的就去找竹子,放地里烧,烧得噼里啪啦,试图闹出巨大的噪声来吓跑蝗虫。 再者,去借锣或者鼓,敲锣打鼓,努力吓跑蝗虫。 杨二庄的农民主要就靠着这法子对抗蝗虫。 再看大禾村那边。 大禾村临近九道岗,河流一条分支,弯弯曲曲绕到大禾村来,那边的蝗虫较少。 村民们得知附近闹蝗灾,纷纷帮忙去修建寺庙,听说菩萨管这事儿,村民诚心跪拜,祈求菩萨帮帮忙,驱散大禾村的蝗虫。 得知大禾村这边的蝗虫少一些,杨二庄的人也准备修寺庙,毕竟,大禾村离东城更近些。 “一定是大禾村的菩萨显灵,不然,大禾村怎么都得比杨二庄的情况严重!” 第680章 张泽易说这话,韩治和成乾两人暗自点头。 “菩萨?”柳微看眼天,在心中“呵呵”。 “怎么,你不认同?” “大兄弟,记住四个字。” 张泽易盯着她,忽然一抱拳:“请赐教!” “人定胜天。” “好!”张泽易撸起袖子,一副即将大干一场的架势:“我就不信捉不完这些飞蝗了,它们还能活得比我久?” 见着张泽易的样子,她忍俊不禁。 言归正传。 “大禾村情况稍好,杨二庄却是迫在眉睫,再拖上几日,蝗虫怕是能越过城墙飞进皇宫里去。”她看向韩治和成成乾两人:“二位,如今我们都在一支队伍里,说得通俗点,现在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有劲就要往一处使,陛下信任我们,我们就不能辜负他的信任。” 两人抱拳:“县主尽管吩咐。” “杨二庄和大禾村的蝗虫治理,须得同时进行。” 他们二人,一人去杨二庄,一人去大禾村。 “杨二庄这边得抓紧组织农人捕捉蝗虫,大禾村那边别再修寺庙,安排人挖池塘。” “挖……池塘?” “近河流的地方,挖个大坑出来,后面再引流进去。” “县主,为什么要挖水坑?” “蝗虫会在枯燥、暴露的地面产卵,就是没有植被的地方,一来是为了消减蝗虫的产卵地,二来为了弥补一些他们的生计,后面引流投鱼苗,往池塘里养鱼,增加农人的收入,或者至少还有鱼可以吃。” 成乾去了大禾村。 韩治留在杨二庄,却有些心存疑虑,县主治理蝗虫的法子,也是捉蝗虫吗? 只是靠捉蝗虫,效果并不理想。 张泽易先举起手来:“那我做什么?” “我交给你一个最重要的任务。” 她先留在杨二庄,把搞突袭的蝗虫先解决掉,既然蝗虫搞突袭,她也要对它们来一波袭击。 傍晚时分。 吩咐下去的大坑已经挖好。 刚吃过晚饭,她就招呼着韩治往地去。 “县主,天都黑了,我们去地里做什么?” “捉蝗虫啊!” “天黑了,怎么捉?”韩治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则对他狡猾一笑。 前有飞蛾扑火,现有扑火飞蝗。 安排人举起火把,绕着田地跑着,才没跑几分钟,就听见远处传来“嗡嗡”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大批量飞来。 还有什么? 蝗虫啊! “来了!飞蝗来了!” “糟了,怎么办,飞蝗又来了,我家那几亩地彻底完了!” “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抓就抓,为什么非得在夜里引来那么多飞蝗!” 杨二庄许多人出门望着田里。 而柳微这边正安排人往那挖好的坑里去:“扔!” 火把扔进土坑里,随即,黑压压一群,全跟着往土坑里扑。 “放网!”她拿着大喇叭喊,同时吩咐人:“灭火!” 让熄灭的是其余的火把。 有人往周围的农人那边去:“回去,赶紧回去,把蜡烛都灭了,快点!” 众人急忙灭了光亮,唯一有的一坨火焰正在那个大坑之中。 有眼尖的就看见,一团一团的东西,试图往外飞,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一个无形的罩子。 实际上,那“无形”的罩子,只是在夜里“隐身”,换作白日就都能看见。 等第二日,一大清早,农人就往昨日烧火的大坑去。 好家伙,乌泱泱的一团——全是烧死的蝗虫。 韩治点头,魏州那边也是这样的治理法子,起码,永泰县主是懂得如何治理蝗虫的。 紧着。 杨二庄的所有农人被她集中到一处,柳微站在一处高台上,拿着自制喇叭喊话。 第536章 全民捉虫 杨二庄的人几乎都赶来了。 事关自家田地里的粮食,谁都打起十二分精神。 杨二庄的情况比大禾村糟糕,但比起以东汴州、魏州等地,那简直就好上太多。 听到这种说法,农人们纷纷面露苦涩:“我们这里还算好的?” “你知道魏州现在是个啥模样?青天白日的,飞蝗一来,乌泱泱一大片,头顶都见不着光!” “等飞蝗把那边的粮食吃完了,我们这边就彻底完了!” 有些人觉得根本等不到下个月,再过几日,杨二庄就能彻底完蛋。 在这时朝廷派人来了杨二庄。 昨晚捕杀飞蝗一事,给了他们一些信心。 第二日一早,有人让他们去田地那边集合。 高台处是一个身着胡服的女子,她没有盘发髻,反倒是跟男儿一样的高髻。 “飞蝗就是我们的敌人,他们要吃我们的粮,就是吸我们的血,吃我们的肉,我们要让它们得逞吗?” “谁家里没有老父亲、母亲,谁家里没有孩子,粮食被吃光,你们要让自己的父母、孩子挨饿吗?” “夜里,我们要捕杀飞蝗,白日,更不能放过他们!” “我现在有好法子,只要按照我所说做,我们就能消灭飞蝗,你们要不要做?” 所有人都是精神一震。 单打独斗,跟有人组织是不一样的,而且他们可是朝廷派来的人。 第681章 不管是女子,还是男子,只要能带头消灭飞蝗,保卫他们的粮食就是大恩人。 柳微让人拿出一把套网来:“只要能拿起这个网子的,就能去捉飞蝗,腿脚不便的,就坐在那里编捕捉网,无论是捉蝗虫,还是编网,达到一定的数量,就都能来这里兑换食物。” “什么食物?” “抓一斤飞蝗,可以换一个饼子。” “换饼子还要钱不?” “不要,抓得多,换得多,除了饼子,还有其他吃食,盐也是可以换的,但需要更多的飞蝗。” 所有人都是眼前放光。 他们也想抓飞蝗,跟着跑,容易饿,饿得头晕眼花还没钱吃饭,哪里有力气抓,只能眼巴巴看着自家粮食给糟蹋,更要命的是根本顾不及自家的粮食地,飞蝗一阵阵来,一会儿上这块地,一会儿去那块地,谁有力气还去帮衬隔壁邻居? 如此一来甚好。 于是,就可以看见一群人追着飞蝗跑,网的网,打的打,就算死在地上的,也要捡起来装进兜里,一会儿拿去换饼子。 白天,杨二庄全民抓飞蝗,夜晚,柳微一行人诱捕烧杀飞蝗,事情进展极快,其中,在孙二等人来发放食物时,城内一些人得知此事,也跑来抓蝗虫换饼子,不到五天,杨二庄周围蝗虫给抓得干干净净。 暂时看不见蝗虫了。 张泽易在这里赶了回来:“真给抓没了?” 第一击是奏效的。 紧着就是第二环节,目前,杨二庄没什么蝗虫,但周围地区受灾,有可能再次飞回这边来,此外,杨二庄的农人失去一部分收益。 “带了多少回来?” 张泽易往后快步走去,指着几个板车说道:“都在这里了。” 交给张泽易的任务就是去买鸡、鸭、鹅,后世是家禽,以前喂养的较少,野生较多,圈养的少,而他们的食物之一,还可以是蝗虫。 蝗虫是高蛋白。 张泽易带回来三十几鸡,近五十只鸭,鹅只有九只,所有鸡鸭鹅都以成本价卖给杨二庄的人,这个成本价以批量进购,实际价格比市场价还要低,签好契书,几个月后只能卖给她。 解决完杨二庄这边的事情,就带着人往大禾村去。 皇宫内。 韩治正在同陛下汇报近来的工作:“永泰县主确实是厉害,短短一周,不仅是解决了飞蝗的问题,还为农人解决了生计大事。” 利用火光诱捕飞蝗,正在魏州的顾凯芝使用的同一个招数,但他的效果明显没有这边的好,其一,那边情况更严重,其二,柳微呼吁所有人抓飞蝗。 韩治用柳微的话说:“果真是人多力量大。” “那些鸡鸭等物,她到时候收走?” “是的,县主是如此说。” 韩治也不知道她收那么多鸡鸭鹅做什么,别看现在是百只左右,等几个月,就是好几百只。 他补充道:“县主说它们吃飞蝗。” “哦?” “县主还说,多种果树,成乾正在大禾村抓水坑,说是要修建池塘,往里面喂鱼虾等物。” 长安周边有水,本地人要吃鱼,就算是鱼多了卖不出去,大禾村的人好歹可以自己吃鱼。 皇帝点头:“这倒是个法子。” “池塘周围种植果树,期间喂鸭子,能够达成一种……生态循环,对,就是这个词,农人种出来的果子,她也收的。” 皇帝若有所思,韩治续道:“约莫再五日,大禾村这边就没什么情况了,陛下,我们是先向汴州去?” “东城。” 汴州和魏州此时是重灾区。 出大禾村以东,在汴州之间的位置,有一座中型县城——东城。 还没进城。 柳微就感觉出了不同的状况,她捡起地上一只蝗虫分,拎着打量起来。 在杨二庄和大禾村所见的蝗虫,腹部有绿色花纹,一根手指的长度,而在东城外田地所见蝗虫,全身呈黄色,像是焦黄的小麦色,短的是一根手指长,长的甚至有一根半手指长。 一群蝗虫趴在一处干草地上。 密密麻麻。 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干枯的叶子,要是发现那无数双眼睛,顿时是浑身汗毛炸立! 成乾道:“其实,这跟咱们前几日所见的飞蝗不是一种。” 说是飞蝗,实际上并不是。 蝗虫目前分为两种。 其一,杨二庄和大禾村见到的带绿色花纹的蝗虫,名为土蝗,弹跳力很强,飞行速度和持久力较弱,用捕捉网,就能把它们捉住。 另一种则是眼前的真正的飞蝗,幼时腹部为绿色,后满满变为褐色,有些是深褐,有些是深红,总体而言是干草的颜色,隐藏在干枯的草地里,晃眼一看,还找不出它们来。 飞蝗的飞行能力相当强。 它们能飞到上千米的高空,移动速度能达到每千米一百五。 “我去,谁抓得了?” 第537章 东城 柳微等人从城北进,径直去东城县衙。 县衙后。 衙役急匆匆说道:“冯县令,来了个监察御史!” “什么监察御史?” “他们有皇帝手谕,说是来检查百官的。” 椅子上的县令重新闭上眼,一边招呼旁边的侍女:“用点劲儿扇,一点风气都没有。” 第682章 一侧站着扇风的侍女,一侧则是端着甜汤的侍女。 侍女的声音比那碗甜汤还要甜上几分:“县令,你赶紧吃了呀,一会儿可就热了。” 这天本就热。 甜汤却是搁在井水里冷过的,光是捧在手里,就觉得一阵清凉。 侍女如此说着,却想着她最好再捧着会儿。 一旁扇风的侍女,别提有多羡慕,只能继续扇着风。 院子外却传出声响来。 “你们县令不是不在吗?那你挡着我做什么?” “这里是县衙,不是闲杂人等能进来的!” “狗东西!你是瞎了眼吗?先前没看见那份手谕,我可是陛下亲赐的监察御史,专门负责监察百官,你还敢……” 张泽易刚迈步进来,几瞧见院子里的一幕。 “你就是东城的县令?” 躺椅上的男子,只是轻轻一抬眼皮:“滚出去!” 张泽易见着城外的蝗虫就头皮发麻。 此时的他,心里正是毛焦火辣。 两步并作一步,上前一把抓住男子的衣襟,抓起来就是一踹,把人扔在院子中央去。 “东城的县令在哪里,赶紧给小爷喊来!让他滚过来!” 张泽易对着那院门口的衙役喊着,那人却是急忙去扶地上的男子:“他,他就是咱们县令。” “狗东西!外面飞蝗横行,你在这窝里横什么?”再次抓起县令,就是好一阵教训。 监察御史愿意亲自教训一顿无作为的东城县令,柳微等人并不阻拦。 东城情况糟糕。 东城县令却放肆不管。 这不跟某人“借病”是异曲同工? 户部掌管户籍、土地,粮食,财政,赋税,以及官员俸禄等事项,在柳微看见,在户部任何一个部门任职,简直就是肥差当中的大肥差。 出了蝗灾,户部尚书就病了,一直到他们离开长安,人家还病着。 由于黎家的事情,长安城中一些要职正在换血,其他稍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有人惶惶不安,有人却想着混一日算一日,或者,索性整一把大的。 财政拨出治理蝗灾的款项,刚刚到,立即被瓜分一空。 这些情况只是柳微的猜测。 她没有有关方面的信息,自然无从确认,眼下这位东城县的冯县令,不算黎家嫡系,只是有些关系而已,关于蝗虫他表示自己不是没整治。 “我也是没办法……”冯县令换了一副面孔,一把鼻涕一把泪,让人难以想起先前对着张泽易喊滚的模样:“飞蝗一来,我就亲自带人去捉,烧了好大一片,死了不少飞蝗!你们可以去那地里看,还有黑焦焦的印迹!” 今年热。 有些地方还大旱,比如东城。 冯县令说什么带人烧死飞蝗,不过是正好起火,烧死了不少飞蝗,他没带着人灭火,反倒是任由火势蔓延。 “飞蝗把粮食吃了,也是没粮食,一把火烧了,起码飞蝗还烧死了。” 那些飞蝗是被烧死了。 被烧焦的地方,正好是蝗虫的产卵地,等到冬日,就能看见一个个细小如蜂巢的洞,再等来年,东城不会看见一抹绿。 柳微叹息一声:“先斩后奏吧。” 灾情要紧,一个小小的县令,懒得跟他掰扯。 将冯县令关押进县牢房,其他不配合人等,要么就地解决,要么关进大牢,这边的情况稍好,就将他们押送回京兆府去。 整个县衙,只有十来个人。 解决掉不服气的,剩下五个人可用,全是新来的小伙子。 整顿好东城县的情况,就花了两日,第三日的时候,跟他们来时又不同。 汴州那边想办法驱赶蝗虫,蝗虫说,成,不跟你们玩了,就呼啦啦飞到了东城。 一天一片庄稼地。 要不了三日,东城彻底歇菜。 见着如此众多的蝗虫,城内百姓都要去其他地方投靠亲戚了,城里人走了,城外的农民更觉得恐慌,如此更加严重。 “县主,已经制作好两百个大网,要不要现在发出去?” 韩治看向成乾,语气里满是担忧:“不比长安周围那些蝗虫,这里的飞得太高了,竿子不够长,可要是再长些,又掌握不好力度。” “那今晚要不要先用火引出飞蝗?” 柳微却是摇头:“这里太干燥,容易引起火灾。” “那该怎么办?” “还是把人都集中起来,一起抓蝗虫,这样才是最快的!”张泽易续道:“得看住城门,已经走了一部分人,要怎么让他们回来?” 人要是都走了。 剩下他们几个人,要治理蝗灾,那就是难上加难。 立即行动。 召集城内所有百姓。 成乾回来面露难色:“很多人不肯来,正在收拾东西要走。” “跟他们说来县衙,发钱。” “什么?发钱?” 听见这话,许多已经出城的人都返回来了。 傍晚时分。 县衙门前放着十来个大箱子。 “不是说发钱吗?钱在哪里?难不成……在那箱子里?” “哎呀,好家伙,可有十来个箱子!” 衙役敲着锣:“安静,都安静!” 韩治上前说道:“东城的百姓,我们是来帮助你们治理蝗灾的,这里是你们的家,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因为几只蝗虫,你们就要背井离乡了吗?” 第683章 底下满是嘈杂。 “几只蝗虫?” “谁想走,我们这是没有办法!” 柳微再一次拿起喇叭:“我们就是来想办法的!” 一阵动员之后,她甩出杀手锏:“一斤蝗虫,五文钱,就在县衙门口,一整天都能换钱!” 让人打开箱子。 齐刷刷。 箱子里全是钱。 城内人怕受蝗灾影响没有生计,活不下去,而现在不就是新的生计? 捉蝗虫! 发放捕捉网,教人做捕捉网,同时在庄稼地里放上用竹竿子插在地里的大网,三根加高竹竿,中间用渔网连接在一起,插在一片片地里,蝗虫一来,立即有人上前推网,瞬间倒下的大网,硬是砸死或压住不少蝗虫,再有人拿着棍棒上去打死蝗虫。 蝗虫统一抓起来,拉回县衙换钱。 城内卖饼子的摊贩,酒肆等等,又能恢复营业,毕竟,用蝗虫换了钱,总得要消费。 第538章 汴州 长安“菊花台”茶楼。 见着董吴进来,芳草急忙上去问道:“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屋子里几人都望着他。 马上就是八月初,一转眼的功夫,柳微离开长安快两个月,在柳微离开前,孙大、孙小猴几人已经顺着南下,一路打通各大重点城市,搭建印刷书的销售渠道,他们没空回来,倒是有一封书信捎回。 他们历经了不少事,但都在努力去做。 反观柳微,她却是没让人捎一句话回来,芳草不免十分担忧,她也只能请董吴去打听。 茶楼每日是人来人往,各种消息总是流通最快的,董吴得知一些消息,再去寻了高管事确认,这才来回芳草的话。 他先是点头:“别急,她人正在汴州。” “怎么又去了汴州?” “汴州和魏州是灾情最为严重的地方,蝗虫飞过,吃光了两个州的口粮,庄稼地里什么都不剩。” 芳草倒吸一口凉气:“什么都不剩……那,阿姐他们还有吃食吗?” “高管事打听到的消息是……”董吴压低了声音,续道:“汴州和魏州的官员不作为,不仅私吞赈灾的拨款,而且,两州的粮仓也是虚报多年。” 让汴州和魏州开仓放粮,汴州的官直接跑了,魏州的官却是一不做二不休,反倒是把去治理蝗灾的顾凯芝等人绑了,所以说,顾凯芝一行人的工作能不缓慢,能出得了效果吗? “天呐,如此胆大包天,他们是不想要命了!”管事听一听,芳草都气愤不已:“要不是他们这些狗官,飞蝗会肆意飞到长安来吗?” 如果没有飞到长安来,柳微也不会跟着去治理蝗灾。 芳草觉得那些人就是罪魁祸首。 坏透了。 董吴叹息一声:“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那阿姐那边不是也很恼火?” “有多恼火,我不知道,但听说那边百姓没有饭吃,周围官员不配合,一直调不过去粮食,而其中一批粮食,在半路上遭遇山匪被抢劫一空,另外一批粮食,遭遇飞火,给烧得一干二净。” “从长安到汴州要多久?” “你要做什么?” “我给他们送口粮去!” 董吴又急忙拦住她:“我还没说完……” 如今无法达到即使通讯的效果,即使是皇帝,他得到的消息也有延迟。 得知两批明明要到汴州的粮食,偏偏出了事,皇帝气得嘴直抽抽:“岂有此理!严查,严查!” 底下官员也不敢劝他息怒。 哪怕是“严查”,需要时间,等查清楚了,汴州一城百姓恐怕都饿死了。 一城百姓还不能离开。 一旦走了一个,就有一百个,成千上万个,人都出于恐慌心里逃走,一座空城,要如何治理蝗灾? 皇帝捉摸着让谁亲自押送一批粮食去支援,又受到了更新的信息,亲自看了书信,才放下心来。 “这些法子,也就只有她能想到了。” 皇帝嘴边是一抹苦笑,更多是心酸。 得知消息的官员道:“这监察御史还真是厉害,以身试法,连试三日,竟然撑了过去!” 汴州那边是当真没有粮食。 城内守卫得守门的同时,也是饿得眼冒星光,可他们不能倒下,他们是第一道防线,除了不放百姓逃出去,他们还得防着躲起来的汴州府尹,一出事,人就藏了起来,有人拿着铜锣,大街小巷,边走边敲,把汴州府尹干的事情一一“汇报”,引起了民愤,原本闹着要出去的一部分百姓,纷纷表示要跟府尹死扛,看谁饿得过谁! 与此,必须得解决“吃”的问题。 城外没有粮食,城内存粮见底,柳微盯着拿一堆收来的蝗虫发呆。 然后就拿着蝗虫捯饬,晃神间,拿起蝗虫要往嘴里放。 “吃不得!”韩治急忙阻止她。 她却是一拍脑门:“怎么忘记这回事!” 她急忙去找盐,将晒得半干的蝗虫泡在盐水里,泡了一个时辰,捞起来沥干,再寻来张泽易“私藏”的一头猪。 张泽易抱着那只猪都要哭了:“那么多人,这一只猪根本不够吃啊,使不得,真使不得!” 张泽易被几人拖走。 找人杀了猪,炼猪油,再将沥干的蝗虫搁里面炸,撒上盐,她先拿起来吃,连着吃了好几只:“吃啊,好吃!” 第684章 几人不敢。 还没封城的时候,城外庄稼地里,有农民实在是饿得慌,就捉了蝗虫,放水里蒸煮后食用,邻居瞧见,心一横也照法子去做,一连几家都吃了。 不幸,二十来口人,无一幸免。 蝗虫是吃不得的。 “有毒啊!老人早就说过!” 饿得没法,不吃就得死,横竖都是一个结果,还不如做个饱死鬼。 有人愿意如此,大多数人还是惜命。 庄稼地被吃得差不多了,蝗虫也被抓了不少,可再抓,换了钱,却买不到吃食。 天气还热。 大街小巷,稍微阴着的地方,都能瞧见睡在地上的人。 府尹门前。 柳微让人支起棚子,一边现场炸蝗虫,一边让人吃蝗虫。 百姓不敢吃。 尽管,闻起来确实是香。 监察御史带头吃,他们的人连着吃了三天,终于有百姓也来吃了。 “这吃法,怎么就好好的了?” “不能隔水蒸,不能搁在水里煮,需要用油炸,高温油炸,能够杀死蝗虫肚子里的毒!对了,得用盐水泡一个时辰以上!” 在此之前,柳微已经让人“征用”城内所有的油铺。 谁都没能想到,靠着“蝗虫”,汴州城内的百姓硬生生撑了五日。 除了蝗虫,平日里没人吃的玩意儿,全给翻出来变着花样吃了。 大家继续捉蝗虫,换油炸蝗虫吃。 汴州的粮食最终是赶到了。 原本的汴州府尹,也被揪了出来。 在“征用”油时,找到了藏在地底下的府尹,地下别有洞天,成堆的粮食、肉干,以及金银珠宝,明明还有粮食,为何还是暴露了? 他没有储水。 最不起眼的水,反倒是致命一击。 在全民抗蝗虫的情况下,汴州的进展超过了魏州,将经验同魏州分享,她继续留在了汴州,因为庄稼地里什么都没有了。 九月是收获的季节,这里却是一片狼藉。 第539章 心思 长安。 柳府。 柳敬之尚在时,长安的柳府相当气派,不说其他,只说占地面积,大于黎、张两家,更不说郭家,在柳家同皇室结亲后,柳家人一行返回东洲。 东洲离得远,要如何修建府邸,皇帝也不管他们。 而结亲的意图,其中一项便是让柳家带头表态,退出长安,但为了保持这种平衡,当时的太子,已经同柳家嫡女定好亲事。 柳夫人等人终于赶到长安。 进城后,她忍不住掀开车帘一角,打量着外面的场景,同记忆中相比,原本清晰的记忆变得模糊不清,她不由得感叹起如今的长安。 东洲是好的,长安却是别有一番风范。 就在柳夫人放下车帘的瞬间,外面人群当中,有人忽然眼前一亮,紧着又是紧紧皱起眉来。 女子挤出人群,往一条小巷里去。 绕过几个狭窄的巷子,她钻进一个瞧着落魄的院子,外面瞧着是如此,里面可是热闹着,吃酒的声音,扔骰子的声音,以及鞭子的抽打声。 女子浑身一颤。 还没想好要不要现在进去,有人从后面退了她一把。 “愣着作甚?你个死丫头,一天天只晓得偷懒!” 后面那人甩手就是一个巴掌。 女子被摔倒在地,却是立马跪着,一张脸挤出笑来:“好姐姐别气,都是铃铛的错,先前有些不舒服,想要去瞧个大夫,这……” 年纪稍大的女子揪起她的耳朵,拖着往里面去:“你个丫头片子,才多大,整日就晓得喊不舒服!你那相好要真是待你好,就该凑钱把你赎出去!滚去干活!” 铃铛连滚带爬的进了院子。 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她还得重新露出笑脸,去伺候里面的抠脚大汉。 铃铛所在的地方就是最低等的窑子。 当初从柳府的大船上落水,醒来想要去求助,被山匪抓住一路卖去了长安,两年多,她一直没能逃离这个肮脏的地方。 从最开始的“逃”,到后面的“不逃”,不是她不想逃,而是她知道自己根本逃不掉。 能在长安置业,多少都是有关系的,躲了几次,无不被抓回来,面临她的就是一顿毒打。 铃铛学乖了,再也不跑了,只求有个“恩客”,能够将她赎出去。 先前,她就是去找那人去了,明明说好的,那人却是一拖再拖,如今是闭门不见,只因他有了其他相好,男人赚了一笔钱,一笔足够她赎身的钱,再舍不得花在她身上。 “这钱拿来给你赎身,把你带回来,还得管你吃喝拉撒,有着这些钱,老子能出去玩多少次啊!” 铃铛回来的途中,见着进城的柳家队伍。 “柳家?” 她第一个想到的是永泰县主。 她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起初,见着曾经的主子,那是在东市上,她站在高台上说着“药王皂”的好处,铃铛有冲动,祈求救救她,下一瞬,她想起了船上的事情。 柳微不会放过对她下毒的人。 后面再打听,得知柳府的嫡女,早来到长安,等着嫁给太子殿下。 还有一个柳府嫡女? 见不到那位嫡女,更是打听不到任何消息,包括她的名字。 第685章 铃铛琢磨啊琢磨,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如今的柳府嫡女,并非正主。 柳府嫡女要是不能嫁给太子,柳家那些光环就会逐渐消失。 可是,铃铛想不通,现在的永泰县主明明是真的柳家大娘子,她为什么变成了永泰县主? 唯一的解释……永泰县主同柳家有仇? 铃铛还是不懂。 她去柳府的时候,柳微就是柳家嫡女,这件事是谁都晓得了,十几年,嫡女都是她,她为什么要变成县主? 铃铛想不明白。 但她觉得,自己可以赌一把,她再也不想活在这个永不见天日的地方。 然后。 次日夜里,铃铛被人扔进一个土坑当中。 坑外的男子一双眼紧紧盯着:“上头吩咐过了,仔细点!” 土坑被快速填满。 几人在泥土上来回踩着,又寻来大石头重重压着。 “头儿,这下可以了吧?” 几人离开了这片林子。 男子回去回话,再由一位嬷嬷,传给了今日早些时候,铃铛见过的柳夫人。 铃铛在柳府外,门卫自然不让进,她去角门,给出从窑子那边偷来的钱,请求见一面柳夫人身旁的嬷嬷。 人见到了。 她去了府中。 铃铛声泪俱下:“夫人,铃铛一心念着主子的好,时时刻刻想要找到主子,还想伺候主子一辈子。” “你是极其难得的忠仆,柳府不会忘记你的好,嬷嬷你去取一百金来,让她今后能够衣食无忧。” 等嬷嬷抱来个木匣子。 柳夫人才问道:“你说你找到了大娘子?” 柳夫人当然要找人核实。 得知如今的永泰县主不在长安,托人去打听她的容貌,倒是有人能画出肖像来。 画像,顶多六七成相似而已。 柳夫人一眼就认了出来。 从小养到大,十几年,虽说是替柳瑶挡了一命,也不该来报复柳家,除非,她什么都知道了。 又如何? 多少人求之不得。 回话的人说道:“永泰县主同监察御史去了汴州。” “那边不是闹蝗灾得厉害?” “陛下派监察御史去汴州、魏州一带监察百官,永泰县主也是同行的。” 陛下的心思,无人能揣摩。 柳夫人盯着窗外的月亮,久久才回过神来,皇帝这是有其他心思? 还有二十多日,就是成婚大殿。 李砚也有些着急,不到一月,即将是他同柳氏成亲的日子,前两日,他去找过父皇,委婉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父皇说他想想,却一直没有回复,成亲的喜服等用品,一一送往太子殿给他确认。 李砚沉不住,趁着朦胧夜色,往御书房去。 一进门,他就说道:“我们如今已经不需要再借柳家的势力,为什么还要……” “你都二十好几的人,怎么还这样幼稚?” “父皇,反正,我是不会同她成亲的。” “这件事由不得你!”皇帝一拍桌,角落里的杯盏就摔了。 “为什么由不得我,是我成亲,又不是你,要娶,你娶她!” 李砚说完就疾步走了。 走出去的时候,一阵剧烈咳嗽。 虽然在咳嗽,还喘不上气,但他从未如此“任性”说过这些话,他感觉还真挺不错。 不要秦总管搀扶,他晃晃悠悠起身,脚步不稳的朝着外面走。 一直走。 径直走出宫门。 第540章 同一个岔路口 夜已深。 皇宫周围是一片寂静,夜风一吹,推着地上几片叶子往东去,抬头望了眼,那是东市所在的方向。 不知什么时候,叶子消失不见。 或许,叶子只是他的幻想? 不知道站了多久。 忽然,他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有一阵说不出的滋味。 所处的位置,不是他所能决定,从小,他就知道自己肩头所承担的责任有多重。 他从未升起过一种想法——累。 其实,一直都很累。 只是这种“累”被接踵而来的各种问题、困难、矛盾所覆盖,根本来不及觉得累,说不出那句累,他已经奔赴下一段路程。 反观他在外的那些时日,路途的劳累、疲惫,抵不过沿途的风光,不管是云海朝霞,还是落日黄昏,甚至是倾盆大雨,都是他独特的经历。 要不是去南浔,他也无法遇见她。 李砚往永泰县主府去。 自春猎所受的伤,伤口早好了,现在只剩些疤痕,小路子每日都给他抹去疤痕的药,他不是很想去掉,宫内御医不肯给他去除腐肉,担忧这样,忧心那样,她却是提议立即处理,这件事没让其他人知道。 他是信她的。 只是事后又觉得不妥,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他再也醒不过来,他不怪她,她要遭受莫大的责难。 等他醒过来,觉得浑身轻松许多,后肩部那里不再滚烫,不再痒痛,小路子偷摸着说道:“殿下,这是县主给你吃了糖的缘故。” “什么?” 小路子是偷着乐的神情,指着自己的唇,说了句:“县主。” 小路子急忙跑出去了。 屋子里剩个越风,后者冷哼一声,似乎是说了句:“没脸没皮。” 第686章 倒是梦里。 他依稀记得,一只蝴蝶,轻轻地停留在了他的唇上。 那只蝴蝶,留在了他的心底。 等他醒来,竟然得知柳微去了杨二庄,那日的画面出现在眼前,他握紧拳头,要去杨二庄找她。 皇帝却不准他去。 日子一晃就到七月,她去了东城,然后是汴州,眼下已经是八月。 他不被允许离开长安。 来到永泰县主府。 他只是想进去坐坐。 小厮说,县主不在,而俩小厮都不认识他,也不让他进去。 原本就是深夜,四周静悄悄的,李砚便在门外台阶坐着。 一晃眼就到天亮。 天还只是蒙蒙亮,有两女子路过,两人皆戴着围帽。 其中一人脚步一停,随即,往这门前来。 女子先是俯身行礼,再取下围帽,轻声问道:“太子殿下,你怎么在这里坐着?” 李砚本能的朝四周打量一眼,再把目光落回眼前的女子,瞧着容貌似有几分眼熟:“你是?” “曲家小女。”曲悠然微微低着脸。 “抱歉,我有些眼花,没能认出你来。” 曲悠然已经习惯了。 去年到现在,九个月的时间,她完全不是去年的自己,在其他人眼中,判若两人,近两个月身形稳定,基本没有变化,比起弱不禁风的“纤细”,她现在是最健康的状态,用县主的话来说,她这是阳光少女。 “殿下,你可是身子不舒服?” 李砚起身:“我坐这里想些事情。” “哦……殿下。”曲悠然犹豫一阵,才说道:“殿下你瞧着脸色不太好,有传言说你受伤了,我瞧着也像,你该好好锻炼了,身体才能本钱,没有好身体,就什么都没有。悠然多言了,还望殿下谅解。” 曲悠然赶紧走了。 说实话,她瞧着太子才是弱不禁风的模样。 同他说这几句话,只因早些时候住在县主府内的时候,偶然一次机会,她要去找芳草,意外看见他在县主的院子里。 从未有过两人的传闻。 曲悠然心中却有女生的猜想。 见太子神情落寞的坐在阶梯前,她就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曲娘子,你是如何改变的?”李砚追了上去。 李砚当然知道曲悠然是如何改变的,他只是想跟她说一说同一个有关的人。 皇宫内。 陈总侍回道:“殿下在永泰县主府坐了一整晚,门外阶梯处。” “他?”皇帝只能说出一个字来。 “县主府的小厮不让他进去。” “大胆!”说完,皇帝就意识到,人家应该是不认识他。 “越风侍卫在远处守着。” 皇帝挥挥手,让他离开。 他也是一整晚没有合上眼。 秦总管送来早膳,提醒他该吃后该吃药,肚腹不舒服了一整晚,他连早朝都上不了。 皇帝只是起身,往外走,走了一阵,不知不觉来到太后的寝宫。 太后还是没搬原来的“冷宫”。 比起慈宁太妃的宫殿,这里瞧着寒酸,皇帝让人搬了不少好物件来,又给太后送了回去:“汴州等地出现蝗灾,这些物件拿去赈灾,我一个老婆子根本用不着这些。” 见着太后时,她正一手拿着眼镜,细细打量着院子里的花。 “儿呐,轻点,你快来看,这里有只青虫,可肥着了,吃了我好几杆子。” 太后语气里并无心疼她被吃的花朵或枝叶。 “看,是不是好大一只虫子?” 皇帝也把脑袋凑过去看。 就几盆花,一只青虫,两人闲聊了好一阵。 太后话锋一转:“皇帝,你可是有心事?” 他叹息一声。 僵持多年,因着那件事,母子俩心中一直有隔阂,如今,皇帝终于是明白他母亲当时的想法。 同太后聊完,皇帝走出那称不上“寒酸”,倒着实是“简朴”的太后寝宫,恍惚间,已过去二十多年。 当年的他,身不由己。 甚至于剃光了头发,去了寺庙之中。 而如今的他,要像当年的母亲一样,对着自己儿子做一样的事情吗? 这二十多年的时间,他私底下找过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消息,她仿佛是人间蒸发了。 可要是真有心躲藏。 他知道自己根本找不到她。 他是真伤了她的心。 皇帝又长长叹息一声,这是自己儿子啊。 此时的柳府。 柳夫人瞧见近来收集到的有关永泰县主的消息,面色越发难看,有些事可能是巧合,但她觉得有些一定不是:“这里面定然有皇家的手段,她,必然得除掉。” 第541章 保卫粮食 “夫人想如何除掉她?” “她此时在汴州?” “正是。” “听闻魏州那边闹得厉害,就将人往魏州那边赶,混乱之中死几个人,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顿了顿,柳夫人续道:“事情做得隐蔽些,尤其是府衙那些的眼线。姓柳的人,决不能参与此次的事。” “那就做成意外。汴州与魏州边界,其中一处地势复杂,山上多穷凶极恶之匪徒,那边灾情严重,碰上运送粮食的队伍,基本算是凶多吉少。” 第687章 “花些钱,无所谓,事情一定要办得漂亮。老纪,你跟我多年,你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但你要记得,切不可轻视,一定要亲眼见着她咽气。” 另一边的黎家。 黎宥谦去世已有百日,他唯一的孩子,已经从许媚的肚子里出来。 “是不是个男娃?” 见抱着孩子的嬷嬷摇头,产房外守了足足两日的黎老夫人,终是熬不住了,两眼一翻,人一头栽倒在地。 当真是应了曲夫人的诅咒。 没有生出嫡长子,许媚的命运不用多说,而黎家人将所有希望寄托到黎奕霄身上,蓬莱县主同黎奕霄成亲也有一段时日,可惜李婉的肚子里一直毫无动静,黎夫人也是着急,每日派人往李婉屋子里送些汤药。 起先,李婉还顾及脸面吃药,可每日都有,她不免烦躁起来,左右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得子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黎夫人还能等一等。 黎老夫人是完全等不住,索性以死相要,硬生生塞了个年纪稍大些的丫头去黎奕霄房内。 一个月后。 丫头抬做姨娘。 李婉对黎奕霄的想法,有了些许改变,她的好友却只能相劝道:“谁都知道黎老夫人是个难缠的,她闹得要死要活的,你郎君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他这是重孝道,你可不能怪他。” 李清曼心里头不喜黎奕霄,嘴上说不出其他话来。 当初她就劝过,不要去趟黎家的浑水。 李婉非得不信。 李婉同她父亲都闹翻了,还能听她这个闺中密友的吗? 长安城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黎老夫人的难缠? 皇帝都没法,她还能斗得过那老婆子? 再者,黎家已然是落败之势,李婉非要往火坑里跳,她这个好友对她也是一阵失望。 姨娘怀孕后,对于李婉的闲话,总免不了传入她的耳中,什么瘦弱不能生养,什么一看就是少子相,再吃那些汤药,她忍不住摔了碗。 事后,黎夫人问起来,她道,有些不太舒服,手滑打翻了碗。 病床上的黎老夫人得知,立马吩咐道:“让她搬到隔壁院子去,别让老二染上,还有那姨娘,人家肚子里还怀着我们黎家的嫡长重孙!” 黎老夫人是撑不起来了。 一直在床上躺着,她吊着一口气,说一定要撑到见着黎奕霄的儿子出生,而这两天,她又总是做噩梦。 醒后,她拉着跟随她几十年的嬷嬷的手:“我梦见老爷子了,他说等我好久了,我得走了,有一事,我还放心不下。” 嬷嬷哭着让她别胡说。 黎老夫人多日混沌的一双眼,忽然变得清明:“那个小贱人,给我找人宰了,记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让西北那些人去办,我等着这好消息!” 两批人先后出发去汴州。 与此。 有人嘴里叼着根稻草,慢悠悠进入长安,随意一打听,就找到了“菊花台”。 董吴见着要找“柳微”的男子。 他嘴里叼着根稻草,一只眼上戴着眼罩,往那里一站,就是斜斜的姿势,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但又不像混混。 他要找“柳微”,而不是“永泰县主”,这让董吴有些拿不准他的身份。 对面的男子先开口:“你不记得我了?在淮安的时候,我去铺子找过她,叫什么酒来着。我是来还钱的,她人现在在哪里?” 汴州。 张泽易在府衙跑了一圈,逮着个人就问:“她在哪里?” 他已经半天没见着柳微了。 碰见回来的韩治,他摸了摸后脑勺:“哎呀,是不是还在柴房?” 天没亮的时候,他正要出去,见着柳微去了柴房,柴房在后面院子,现在没人在那里升火做饭,柳微去那里折腾了好几日。 张泽易跑去柴房。 一把推开柴房的门,一眼就见着趴在草垛上的柳微,她却没有因为声音大而被吵醒。 他紧张得大喊起她的名字:“微微!微微!” 草垛上的人,猛然睁开眼。 一见着是张泽易,她立即就倒下了:“让我睡会儿,左右眼皮打架打得厉害,实在是……” 没了声儿。 他想说什么,还是没说,蹑手蹑脚往外去,里面的人却是又开了口:“你找我什么啥事?” “没事儿,你睡。” 她坐起来,揉了两下眼,起身朝他走去:“是不是有些成果了?” 两人往外走碰见韩治,几人朝城外去,一片庄稼地里,成乾正扛着锄头松土。 蝗虫过后的庄稼地是什么都没剩,农民还要靠这片土地活下去,柳微等人留下负责后续事项,清理残余的蝗虫后,根据土地的品质划分,看适合种什么类别的植被,寻找到几种生长周期短的蔬菜,让农民改变种植的品种。 柳微指着一块地说道:“要提高产量,光是拔草、除虫还不成,得将这些作物喂肥。” “啊?”张泽易张大嘴,问道:“还能喂肥作物?难不成,也给它们吃油炸蝗虫?” 成乾在一旁说道:“那些鸡鸭鹅吃了蝗虫,倒是长得真不错!” 她将一直握在手里的袋子拿出来:“此蝗虫非彼蝗虫。” 一袋子调配出来的“化肥”。 第688章 “除了自然肥料,就是粪便,鸡鸭鹅的粪便,以及我们人的粪便,还有就是这种肥料,施肥,让作物长得好,咱们粮食的产量才会高。” 不脱鞋,不挽袖,不去地里走一走,还真不知道种地的辛苦与困难。 此时的粮食产量还真是低。 农民辛辛苦苦那么久,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柳微都于心不忍。 折腾了好几日,她使者调配各种比例,一块地一块地的实验,寻求最终的化肥版本。 她相信产量一定可以提高:“保卫粮食!” 张泽易跟着喊一句。 “其实,还有法子能让大家吃饱。” “什么?”几双眼睛都望着她。 “寻找到新的作物,比如,红薯,土豆,玉米。” 第542章 暴雨预警 原汴州府尹正在被押送至长安的途中,此时,汴州系列事务由监察御史张泽易暂代,原来两名少尹,其中一人不知所踪,另一人名为林少彤,张泽易的每一个“指示”,他都是绝对的服从。 张泽易亲自在地里忙乎,林少彤也弯着腰在地里干活。 张泽易倒是有几分过意不去:“林少尹,你还是回府衙去吧,你都是老胳膊老腿的人了,别因为干这些活伤到了哪里。” 林少彤对着他抱拳:“张御史说这种话,就是瞧不起老夫,只要能为百姓出一份力,老夫绝不说二话!” “回府衙,这是我的命令!” 林少彤只好套上鞋回去了。 望一眼那近半百岁数的林少尹,张泽易同柳微说道:“还好有个能干实事的人。” 一直弯腰的柳微,终于抬起头,朝着那个方向望了一眼。 她,并不觉得。 相较于其他人,包括韩治、成乾在内,没有人相信张泽易有什么真正的能力,从东城到汴州,韩治二人对他才有所改观。 他肚子里没什么墨水,也不是能打的武将类型,张泽易仗着张家的势力,凭借父亲的职位,能够在长安横着走——这些都是“其他人”对他的看法,要不是他父亲是吏部尚书,涉及考核官员的要害,谁搭理张泽易? 一同经历了一些事情,他俩看见张泽易没有跟他们摆“公子哥”的谱,凡事柳微交代的事情,他都是亲力亲为,嘴上念叨几句,实际还是很能吃苦。 让去挑粪的时候,韩治、成乾两人都在迟疑,张泽易脱衣服就去了。 她所说的话,他听得非常认真。 汴州的灾情,目前,算是稳定下来,陛下宣布减免灾区农民今年的赋税,她已经写了书信回去,建议兴修水利设施,一来,解决民生问题,让没有收成的百姓能够有工作的机会,二来,为本地的长远打算。 兴修水利的同时,还要整治土地,根本土地的等级来划分土地,将一部分良田作为实验区。 此时他们正在划出来隶属“府衙”的实验农田内,分了几块,不同的种植物,不同的肥料,最多再等半个月,就能有第一批收获。 “这天罗长势可真好!” 几人都往其中一块农田里去。 所谓“天罗”,绿色外皮的长条状,剖开,里面是白色或浅绿,据说是从天竺那边传来的物品,天罗鲜少出现在本地餐桌上,但被眼尖的柳微在一处农家田地里有所发现。 然后,就将天罗纳入实验作物之一。 她也跟着张泽易的脚步走过去,去看天罗,或者说后世的丝瓜。 丝瓜的生长周期不长,短的在一个月多点就能成熟,摘果最晚能等到两个多月。 近来天气还属于高温,有老辈子推测能持续到九月底去,就还能种上一波丝瓜。 除了丝瓜,还有一种红皮菜和布瓜的蔬菜,红皮菜她不认识,但本地居民说是很“贱”的菜,扔哪里都能生长,而且生长速度很快,的确是长势很好,布瓜,她没见过,到现在只有一截小苗,最好一块地则用来种稻,估计现在有些来不及,只能尽力试一试。 歇下来的时候,她就跟张泽易闲聊:“要是有土豆、红薯、玉米这些就好了,都是十分耐储存的粮食,夏秋收获后,能够放整个冬天。” “整个冬?” “带叶子的蔬菜,保存不了多久,不是干掉,就是腐烂掉,像土豆那些保存得当,的确是可以放很久的,它们里面的水分很少。” “就……跟肉干一样?” “你这脑袋瓜子是越来越聪明了。” “上哪里能找到那些土豆什么的,土豆,是不是藏在土里的一种豆?对了,微微,水多了容易腐烂,我们是不是得少吃些水,这样容易活得久?” 张泽易那么一说,她不自觉想起“木乃伊”来,似乎有几分道理。 不过不是少“吃”水。 她正发愣着,突然,一声晴天霹雳。 “轰隆——” “怎么打雷了?”他赶紧拉她起来:“要下雨了,咱们赶紧回去!” 几个呼吸的功夫,晌午时还是烈阳高照,伴随那一声雷,天一下子阴沉下来。 乌云成群结队来凑热闹。 天不仅阴沉,眼瞅着即将下一场大雨。 今年本就旱,来一场大雨并非坏事,可是他们的实验田里都是正在成长的小苗,还经不起这些大雨。 “呼——” 第689章 “呼——” 忽然又刮起了大风。 “走啊,我们先回去!” 张泽易拉她,她却回头看着实验田地,要是现在走了,那些小苗就全毁了。 韩治看着这片地,心里也满是担忧。 “不行,我们得互助这些苗!” 韩治一抬头:“布……” 怪风说来就来。 妖风阵阵。 韩治得用吼才行:“油布,做好了,我现在去拿!” 韩治、成乾几人急忙去附近的小屋拿今早送来的油布,本说还有一阵的高温,怕晒伤了小苗,准备用来遮一遮,现在提前用来遮风挡雨了。 张泽易和她急忙去拉绳子。 张五黑正从一侧田里的茅房里跑出来,他望着天空,不由得神色凝重。 此刻的长安。 风平浪静的一日。 今日论到越风休息,出了皇宫,照旧溜达好几圈,确定没有尾巴跟着,他才往自家小院去。 他在东市附近有一处僻静小院。 院子不大,但他很喜欢,尤其是院子中央的一口井,在东市口买了两个白瓜,捎了一份“云香酥”的点心,他慢悠悠往院子里去。 刚轻微一声“嘎吱”,院子里就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回来了?” “我给你带了些糕点。” “这家铺子的糕点好贵。” “小月喜欢吃就行。”越风自个儿拿着瓜,往井边去,还没走拢,似是闻到一股淡淡的腥味,他一边说着:“我将瓜沉井里凉一凉。” “还是我来吧,你好不容易歇息一日,赶紧进屋坐下。”崔新月快一步抱过俩瓜,朝他摆手,示意他快进屋。 越风笑着往屋子里去。 他进屋后坐下,不大会儿,崔新月就进来了,手里端着摆放好的糕点。 在一旁坐下,她红着脸,低着头说道:“我这几日正不舒服,才将换下的衣裳搁在井旁的盆子里,还没来得及洗,你就来了,我还想着你今晚能留下。” 第543章 雷雨交加 “你快歇着,要做什么尽管同我说。” 越风一脸紧张的模样,像是把自己放得很低。 崔新月微微笑着:“我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子,你何必如此,将我看作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娘子们?” “你哪里是普通女子?”说着,越风拉起崔新月一只手,轻轻放在自己胸口位置:“我知道你不是普通女子。” 崔新月低眉顺眼的模样,手就放在他胸膛上。 “只可惜命运待你不公,年纪轻轻就失去双亲,小月,我同你说过,我是你的亲人。” 在越风将她带回长安时,他就跟她说过,只要她不负他,他永远将她视为最亲的人。 崔新月脸颊红扑扑的。 隔着胸膛,心跳顺着她的手,传到她的身体当中。 扑通。 扑通。 面上是羞涩,面下则带着嘲讽。 倘若真如他所说,将她当作至亲所在,为何他有个孪生兄弟的事情,他从不曾说过。 越风从来不提他自己的事情。 她只知道他有个主子,在为主子办事,十天半个月,或许能来一次,又有一次,三个月才出现在她面前。 可无论如何,这条线,一定会有所回报。 “你要耐心,更多的耐心。” 上面如此吩咐。 从南浔到长安,已有三年多,三年的时间,两人却未有实质性的发生。 她旁敲侧击几次,越风却只说现在不稳定,再等等,他想要给她一个稳定且体面的生活。 崔新月耐心等着。 吃着晚饭,她忽然说起汴州那边的事情来:“听闻那张三公子十分厉害,将汴州治理得当,坊间都说他是个草包,没想到当真是有能耐的,等他回来,陛下一定是重重有赏。” “光他一个有什么用,还不得靠其他人。” “好像永泰县主也去了?”她笑里带着几分八卦的意味,放下筷子,左右手食指凑到一块儿去:“你说,她跟张三公子,是不是?” “他俩般配,两个都是不正经的。” 崔新月跟着笑,随后说起其他的事来。 汴州。 灰褐色的乌云滚滚而来,有些像油锅烧开后,油面翻滚着,却是时不时闪现一道蓝白色的皮鞭。 “轰隆——” 伴随一声巨响,倾盆大雨扑面而来。 等柳微跑进小屋里,一身都湿透了,其他几人身上不是在滴水,而是刚刚从水里捞起的面条,水顺着往下淌。 几人不好意思看她,纷纷朝向一侧。 张五黑脱了自己的衣服,拧干,递给她:“擦一把。” 她接过拧得很干的衣服。 小屋是木片搭的,风直往里面灌,席卷一圈又紧着出去,屋子就“呼呼”作响,一边摇晃着。 擦干了脸,风刮着雨,直往脸上招呼。 其实擦了也白擦。 她赶紧让张五黑把衣服穿上,因为这小屋实在是危险。 他们留在实验田里牵布,想要支起个棚子,给小苗们挡一挡,谁知暴风雨来得如此凶猛,几人险些给一阵狂风给带走,勉强完成手中的活,匆匆躲进这小屋来。 “轰隆——” 雷声就在头顶。 她不由得缩脖子。 第690章 紧着,一阵狂风,小木屋居然四分五裂。 实在是倒霉。 几人只好往城内方向跑。 然后就瞧见,有个赤裸着上半身的壮汉,在田里奔跑着——还没来得及穿上,张五黑的衣服就给风刮走了。 张泽易还帮忙追了一阵,根本追不上。 等回到府衙,几人脸色发白——给水泡的。 足足半天,雨依旧不肯停歇,像是要补上前几个月的降雨量。 想着田里的小苗,柳微实在是难受。 精心呵护那么久,到头来,又是一场空——这可能就跟农人面对蝗虫时的心情类似。 “啊切!”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张泽易正端着驱寒汤过来,有人着急忙慌跑来。 “不好了!张御史!” 张泽易手里的汤药就给撞翻,连碗都碎了一地。 “小的该死……” “什么事,你赶紧说!” “双鸭山的山匪,抢,抢了咱们补送来的粮食!” “什么?” 衙役还重复了一遍,哭着脸道:“姜洋是我小舅子,刚回来报信,一身都是血,那些山匪太狠了,抢粮还要杀人灭口!” 双鸭山离城不远。 事关人命,顾不得暴风雨,披上蓑衣就往山里去。 出去前,柳微给门槛绊了一跤,更不凑巧,脚踝给扭了一下。 脚踝以前被扭过,当时肿得跟猪蹄一样,给人抬回淮安,现在又给扭一下,当时就给她疼得站不起来。 张泽易便说:“你别去了,在这儿守着。” 她只好看向张五黑:“张大哥,那你去帮个忙,看着他点。” 张泽易带头走了,韩治、成乾都跟着去,府衙里就剩几个年纪大的,还有林少彤。 “县主你没事儿吧?”林少彤一双眼都盯着她肿起来的脚踝:“这是走不得了,你千万别乱动,我现在去给你请大夫。” “没事,我有跌打酒,擦一擦就行。”话是如此说,她想着是找些硝来制冰,先冷敷再擦跌打酒。 林少彤执意要去请大夫,冒着大雨,他亲自出了门。 “林少尹,你披上蓑……”她话还没说完,对方就匆匆跑出了府衙。 府衙内没几个人。 外面的轰隆隆的雷声,像是就在头顶盘旋,几个小时过去,风和雨都没有任何停歇的意思。 她就靠在院子的门板上,望着外面的乌云,总觉得有些不安。 城外不远的双鸭山。 汴州主城附近是没有山匪的,如果有山匪来抢粮,必然是魏州交接一带的悍匪,一般而言,抢粮不杀人,要是杀了人,一定会有官府来查,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抢粮又杀人,确实是嚣张得厉害。 张泽易是真气愤,便多了个心眼,来时喊上城内一众打手,府衙原本剩下二十来人,又补充十来人,此时有四十来人,再加上三十来个打手,就将近八十人。 八十人的精锐,他还不信拿不下十来个悍匪。 对了,还有张五黑这个杀手锏,一个能顶十来二十个的存在。 等他们赶到出事现场,除了几箱子打翻的粮食,就只有地上十来具尸体,以及,一大片的血泊。 雨模糊视线,却阻止不了这样一副画面。 张泽易气急,上前查看是否还有留一口气的兄弟,而就在此时,突然,地上一人动了一下。 “当心!” 张五黑喊了一嗓子。 张泽易正回头:“你说……” 地上。 那具尸体的胳膊一动,一道银光闪过! 第544章 祸不单行 明明是十来具尸体。 为什么说是尸体? 因为他们全部躺在血泊之中,甚至于,有一人的胳膊被砍断,滚落在离他们最近的地方,张泽易就是绕开那截残肢前去,然而,谁都没能想到——十来具尸体,刹那间,全部“复活”! 血泊里装死的人,统统起身,他们身下都藏着刀子! 张泽易在最前方。 刀子第一个对着他! 落后七八步的张五黑,同样是猝不及防,他正要冲上去,突然,脖子向后一扭,被他瞪眼看着的人,当即一愣,手中的刀子晃晃悠悠。 张五黑先反应过来,抬脚就是一踹。 要捅他一刀的男子,随即被踹出十来米远。 张五黑满脸愕然,只因要捅他一刀的男子身穿衙役的衣服,而他也确实是认识这人——他叫小刘。 抬眼一扫。 一起来的衙役里,十来个先发制人,他们抢先一步,一人就干掉一两人,府衙里四十多人,立即剩下一半不到。 其中,韩治满眼通红看着倒地的成乾。 与此,周围涌出一批人来,晃眼一看,就有上百人。 “哪里来的叛徒!”张泽易大喊一声。 张五黑一边解决身边的人,一边往张泽易那边去,他瞥眼一看,张泽易腰部已是一片猩红。 而就在这时,上百人前走出一人来。 张五黑不认识那人。 那人却指着张泽易:“乳臭未干的小儿,给我宰了!” 张泽易捂着腰,一点不输气势:“你就是周达成?” 周达成? 正是汴州那位失踪的少尹。 此时的张泽易根本想不通,区区一个汴州少尹,还能起如此歹毒的心思,利用抢粮杀人的借口,把他引到这里来,难道他要杀光整个府衙的人,然后占领汴州不成? 第691章 他也懒得去想,反正不能让对方得逞! 张泽易捡起地上的刀子,冲进人群之中,而张五黑正在很努力的靠近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能靠近——他发现埋伏在周围的百来号人,居然全对准了他,而且,像是还在找寻什么? 当即,张五黑恍然大悟! 一切都是假象! “撤!赶紧撤!” 张五黑使劲儿吼,实际上离他只有两三米远的张泽易,怎么又听不见,一个劲儿要反击。 好不容易一把抓住他:“走啊,陷阱,小柳危险!” 张泽易被张五黑喊走时,身上已经挨了好几刀。 他仿佛浑然不知痛,嘴里重复着一句话:“是有人要害她!” 两人冲出重围。 但所有人似乎目标一致,全部跟着他们去。 “老张,我们分开!你先回府衙!”张泽易一把推开他。 山下。 城中。 疾鞭而下,马儿飞速踏过地面,激起混着泥土的雨水,层层叠叠,像是风浪掀起的波涛。 一批人停在汴州府衙前。 二十来人,全做胡服打扮,其中几个男子扎着辫子。 “你们是——” 守在门口的衙役,他的话根本没来得及问出口,只见当首一人单手一挥,扔出一把匕首,当即,衙役的喉咙喷溅鲜红液体。 男子大步朝前走,一把抽出自己的匕首。 迈过门槛。 他抓起吓得倒地的一个老头:“那个女人在哪里?” 老头说不出话来。 男子也不再问,看一眼身后的人,丢开老头,径直往里面去。 一行二十来人全部进入汴州府衙。 所有人拿出如月牙一样的弯刀来。 有人去推门,合上府衙多年来,从未关过的沉重的大门。 府衙没多大,前后门都给人守着,除非长了翅膀,不可能有人能出得去。 里面本来也没几个人,不然,当真得血溅三尺。 不多时。 男子站在府衙的大堂内,猎鹰一样的双目盯着地面。 大堂内堆着七个人的尸体,却全是男子,根本没有他们要找的女子。 他厉声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其余人等不说话,他看了眼其中一人,那人立即往外面去。 没一会儿,就有人被先前的男子拖拉着过来。 男子用不太标准的大唐话问道:“人在哪里?” “你问我,我,我哪里知道……”回话是正是府衙少尹林少彤。 当即,一把弯刀搁在他的脖子上。 “我,我说。”林少彤整个人都在抖索:“她脚,脚崴了,就在后院休息,我,我去给她请大夫去了,她人肯定没出去,不信,你问……” 林少彤的眼神落在那堆尸体上,他要问的人,此时正垒在最上面,喉咙处开了口子,血还在滴,顺着底下的人,一点点落到地面,再顺着一道坎子,往他所在的地方流过来。 他整个人往下滑:“英雄,当真,她真在府衙……” 男子吩咐人在府衙内又找了一遍。 一无所获。 林少彤见男子的眼神再次落在他身上,仅仅是一个眼神,他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在嗓子眼,下一瞬就能跳出嘴,或许不需要跳出来,对面的男子能够将他的心直接挖出来。 “她,她,她一定是去了双鸭山……那里有山匪,抢劫,抢了粮食,其余人都去了双鸭……” 林少彤出去时找人在府衙门外守着。 监视柳微是否有出来,现在找不到那人,无从验证,但他觉得,应该是没有出来。 可是那些人又找不到柳微。 没办法,他只能说去了双鸭山。 偏偏就是这话,让男子双眼一眯,手中的匕首一下子扔了出去。 再次拔出匕首时,男子的目光投向一侧角落的水井。 整个府衙都给翻遍了。 所有人都集中到大堂。 如果她还在这里,那么,她一定是藏了起来。 “走!”男子喊了一声,率先往外走。 待所有人离开后。 确定没听见任何动静,唯有风雨之声,藏在水井里的柳微才爬了出来。 她一身都是水。 而她想的却是——身上只是水而已,地上,不远处的地上满是鲜血。 那只是七个人,跟柳家船上的几百人相比,数量远远不如,可这七个人,她认识每个人,最底下露出一截缠着红绳的胳膊,那是守门的孩子,他还不满十岁,蝗灾让他失去亲人,是她让他来府衙当个小差…… 理智让她立即离开这个地方。 然而。 双腿被焊在地上。 眼角余光出现一抹黑。 一个身着胡服,一侧扎着短辫的男人,正站在府衙的大门处,他半眯着眼,像是在打量自己的猎物。 他抽出自己腰间的弯刀。 第545章 势不均,力不敌 长安。 李砚拿起笔,放下,又拿起,再次放下,他一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喘气声不由得越来越大。 手里还端着托盘的小路子,急忙问道:“殿下,你心口不舒服?” 李砚并未回复他。 小路子着急忙慌往里去,托盘里装杯具的匣子咣当作响,急急放下,他赶紧跪坐在李砚面前,轻声问道:“殿下?殿下?” 第692章 他已是侧卧倒下,一只手捂着胸口,额头是细细密密一层汗。 小路子正要喊传御医,有人正快步走进来。 “怎么回事?” 来人声音低沉,短短四个字,话语里满是担忧。 小路子抬眼一看,正要开口,只见皇帝扭头朝着外面道:“御医,杨御医!” 太子打小就身子不好,但具体是如何个不好,自然是要紧的秘密,多年来,杨御医就是专门为太子医治的大夫,他也常年居住在宫内。 皇帝在李砚身旁蹲下。 此时的他,脸色苍白,嘴唇却似乎比脸色还要白上一些,他侧倒下,身子微微发颤,像是淋了一场大雨,染上极重的寒症。 皇帝去拉他的手,一碰上他的手心,心中冒出二字——滚烫。 “杨御医!杨御医!” 在皇帝的怒喊当中,杨御医终于来到太子宫,见到太子的情况,他也是一身的汗,等到一刻多钟后,太子的情况彻底舒缓下来。 皇帝厉声叱责:“杨怀忠,多年来,朕可是待你不薄,你要是在宫中浑水摸鱼,别怪朕不念旧情!” 杨御医跪下。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御医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子突然不舒服,没有其他外表情况,他根本说不清个所以然,只好用上次那一招。 “回,回陛下。兴许是上次箭头的毒素残留,近来天气炎热,毒素蹿动至心窝等处,所以殿下一直捂着胸口不放。唉,微臣上次就说过,殿下后肩的伤口不能立即清处,须得寻到解药,先护心,再解决体外之伤,谁知殿下居然自己找人……” 皇帝紧紧拧着眉。 李砚却摇了下头,嘘声道:“跟此事无关。” 皇帝看杨御医一眼:“下去。” 皇帝当然知道为太子治疗肩伤的人是谁。 在柳微处理过伤口后,他亲自来看过,的确是逐渐好转,一颗心算是放下,杨御医所说,他心存疑虑,那伤口反反复复不好,实在不是那么一回事,可是他暂时没能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再者,杨御医为太子调理身子多年,也是信得过的人。 “躺下吧,朕同你说几句。” 李砚没躺下,只是靠着一侧坐着。 “你的心思,朕清楚。”先是叹息一声,随即,皇帝续道:“辛苦多年,将近是走完一半的路程,若是此时放弃,别说你,就朕,多年来的努力全部白费,成大事者,得想得更多,看得更远。” 李砚沉默着。 屋子里一静。 皇帝又是一阵叹气,然后换了自称道:“你是我的儿子,我总不至于害你,她的事情,总归是会有一个交代。眼下,虽不能给她一个正名,只要她愿意,仅次于那个位置的都可以给她,子砚,明面上,我们还是要顾及柳家的脸面。” 李砚依旧没开口,眼神只是落在地面,像是在发神,根本没有听见他所说。 皇帝也不气恼,接着说道:“等将来,我百年以后,你要怎么着都行,只要能安稳局势。天下动荡,最苦莫过于百姓。” 话至此。 皇帝都说得如此直白,李砚也不能再不开口。 皇家有皇家的难处,并非事事都能逞心如意,站在越高的位置,反而越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需要考虑多方利益,尤其是在如今尚未完全稳定的局面。 只是他并不确定柳微的想法。 在此之前,他还得尽可能去争取。 李砚正要开口,门外响起急速的脚步声,来人在用极快的速度跑着。 一般是不许人跑。 李砚刚抬眼,门框外露出冷封的脸,他手中拿着一截秘信卷轴。 秘信是缠在信鸽上送来的。 冷封都来不及折回去,顾不及皇帝在,就已经开口道:“她出事了。” 李砚急忙起身,一起来,身子就是一晃。 皇帝拉住他,一边对着冷封伸手。 皇帝迅速扫了眼那秘信,仅几个字而已。 汴州府衙被屠。 顿时,皇帝胸口上下起伏得厉害:“混账!” 汴州府衙是什么地方? 竟然“被屠”? 这代表着什么? 而一旁的李砚,再次捂住胸口,嘴中喘息得厉害。 皇帝立即派陈总侍去查此事。 消息在第四天传回。 得到陈总侍的消息,皇帝一把掀翻面前桌案。 魏州那边情况糟糕,明面上是各种混乱,府尹不作为,蝗灾严重,还有山匪等人闹事,实际上是黎家人在里面捣乱,除了近来的事情,就是铁盐使的缘故。 调派镇北军协助顾凯芝主持大局,局面暂且是按住。 可汴州这边的情况根本没那么严重。 在灾情得到缓解后,粮食供应得当,城内百姓并无逃离的想法,如此较为稳定的情况下,居然有人屠杀整个汴州府衙?! “一批粮食运送到双鸭山,被悍匪抢走,那群悍匪穷凶极恶,不仅抢走粮食,还杀害押送粮食的队伍,包括前去接应的衙役。” “双鸭山离城近,悍匪打劫了府衙。” “府衙内无一幸免。” 一伙悍匪打劫府衙? 这简直是骇人听闻之事! 而最重要的一点。 当真是“无一幸免”? 第693章 “汴州府衙内有十来具尸首,其中有三具西域打扮的男人。” “有没有找到永泰县主?” “尚未发现县主。城外找到成乾的尸体,韩治身受重伤,目前未清醒过来。” “对了,张家老三?” 回话的人摇头:“陈总侍正带人巡山,陛下,山上找到上百具尸首,恐怕是……” 皇帝口中不由得念叨:“恐怕是凶多吉少。” 先不要管到底是怎么回事。 重点得是找到人,找到永泰县主在哪里? 等皇帝回过神来,同下面的人吩咐道:“这,这件事……封锁消息。绝对,绝对不能让太子知道。” 第546章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 当李砚知道这件事时,面上并无波澜,只是轻轻摇头。 小路子眼神里满是担忧:“殿下?” 他起身径直往外:“我去汴州。” 作为太子,他不能“想走就走”,走到宫门口,就给秦总管请回皇帝寝宫。 皇帝正躺着,面色并不好看,有些病恹恹的感觉:“你要去汴州?” “我会回来。” 皇帝张了张口,没能说出其他,将脖子放回去,朝着门外的方向摆摆手。 手,无力垂下。 李砚带着冷封和小路子离开长安。 陈总侍仍在汴州。 一路上,李砚沉默不语,其他两人也不敢说话,而在三人之后不远处,还跟着一支队伍,冷封知晓,但没有特意说上一嘴。 夜已深,不适合再赶路。 小路子小心翼翼劝说着:“主子,再行两三个时辰就能到达汴州,不如我们在这里歇息一晚,好生休整一番,明日才能打起精神头来。汴州城内的实际情况,我们还不得而知,要是身子跟不上,怕耽误时间。” 李砚点头。 三人拐进附近的桩子。 刚走到桩子口,那是个有着三条岔路的地方,中间两条路较为平整、宽敞,偏边上则是条小路,有个孩子蹲在那里玩泥巴。 他们正往中间去,忽然,那个孩子跑向这边,朝着他们打着手势,嘴里“呜呜啊啊”,李砚让小路子将他们身上的干粮都给他。 半大的孩子,拿着钱反而不是件好事。 孩子拿着装干粮的袋子,打开看了看,随后朝他们的后背磕着头。 小路子往回看了眼,叹息道:“真是可怜。” 第二日,天刚亮。 三人从昨日来的路返回,走到那个岔路口,又碰见了那个孩子。 孩子又跑到他们面前,打着手势,嘴里说些他们听不懂的话,小路子把一些新换的干粮给他,孩子却是不要,扭头往小径跑,还一边朝他们招手。 “这是,让我们跟上?” 冷封对着小路子摇头:“不可。” 三人往外走。 孩子又折回来,对着他们支支吾吾,指着自己脑袋,然后躺在他们前面的地上。 李砚脑海里闪过一个可能性,立即说道:“你是不是救了一个人?” 孩子跳起来,一个劲儿点头,指着一个方向,示意他们也往那边去。 “主子,这件事……” 李砚没听冷封的话,径直往那条小路去。 心砰砰直跳。 一直没有她的消息。 可是…… 既然没找到尸体,就不代表她不存在。 或许,她侥幸逃离了那场厄运。 李砚深深自责——她完全不用如此,哪怕懂得些有关蝗虫治理的法子,同其他人说即可,根本用不着她亲自去一趟。 她身上并无官职。 官大一级就能压死人,何况她只是个县主。 而且……她还是个女子。 田里有蝗虫,城内有匪徒,实在是太难了。 要是他在,起码,她当时不会一个人。 同样没有找到张五黑。 李砚觉得这是一个好消息。 他们跟着孩子往小路里去,走了好长一段路,走进林子,走出林子,再走进林子,然后去到一个山洞之中。 脚步一滞。 里面有块干草垛。 上面躺着个人。 虽然只能看见些许衣角,但他忍不住屏住呼吸。 是,是她吗? 他不敢往里面去。 希望是她。 又担心,那个人不是他。 站着一会儿,小路子往里去了。 “主子!”小路子跑出来,语气里满是欣喜:“是……” 冷封先跑了进去。 小路子的声音继续传出来:“是张家三公子!” 张泽易同样是失踪状态。 目前找到的人,只有韩治,在一堆尸体当中,他被人翻出来,当时还有一口气,但由于失血过多,大夫说凶多吉少,可他硬是撑了好几日,好不容易醒过来,只说了句对不起成乾就再次昏睡过去。 陈总侍带着人继续寻找。 拼接了一部分尸首,里面并无张泽易、张五黑,以及柳微的部分。 没想到他们在这里竟然碰见了张泽易。 李砚得知是张泽易,就在原地坐下,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冷封为他查看伤情,当时的他,情况糟糕,而且一样是昏迷状态。 将人带回汴州医治。 三日后。 张泽易才睁开了眼。 第694章 他睁开眼时,有些恍惚,耳旁是听不懂的“呜呜啊啊”,一个脑袋凑了过来,他瞧着有些眼熟。 想了好久,认出这个不会说话的孩子。 刚来汴州时,他救了这个孩子,后面忙,他倒是不知道这个孩子去了哪里。 没想到,几张饼子的恩情,反而是救了他自己。 他才支撑着坐起来,李砚出现在他面前。 “她在哪里?” 张泽易一愣,太子怎么在这里。 他口中的“她”,难道说的是柳微? 他发着愣,一旁的小路子低声道:“主子,先让大夫为他看看。” 李砚走近两步:“柳微在哪里?” “微微……微微……”他心里有许多疑问,不过,他也在思索着自己的记忆,那日的记忆瞬间涌出,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胡乱指着一处:“水,给我水。” 小路子捧来水壶。 张泽易拿起水壶就往嘴里灌,喝得急,呛了好一阵,等恢复过来,一双眼打量一遍四周:“微微在哪里?” “我在问你。” 他见太子紧紧皱着眉。 他这才想起来应该起来行礼,一动,一腿撕裂的疼痛:“啊……” “回话。” 两个字像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一样。 张泽易心里一阵烦躁:“你问我,我问谁去?当时她没去山上,留在了府衙里,后面我们遭遇埋伏,老张就说她有危险,我不知道老张去了哪里,但他一定是回去找她了!他们,他们不见了吗?他们去了哪里,微微有没有危险?老张那么厉害,不会让她出事的,除非……汴州府衙是出事了吗?” 张泽易一双眼盯着太子。 他自己的心也是咯噔一跳。 没人回复他。 他却感觉自己心跳加速,再加速,他想要去找柳微,可是,他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小路子道:“张三公子,你且歇着吧,大夫说你要是修养不当,你的腿得落下顽疾。” 张泽易站不起来,却是一把抓住小路子:“汴州府衙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 第547章 那些漂泊在外的日子 谁知道汴州府衙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目前为止,没有人能够真正回答。 府衙原本的衙役等人,尸首都尚未找全,柳微、张五黑两人的踪迹更是不得而知。 唯一找到且清醒的只有张泽易。 见到这样情况的张泽易,李砚心中是说不出的失落,升起的希望就是上升到空气中的气泡,绽放着五彩斑斓,徒然破碎,气泡消失不见,而他一整颗心往下沉,海草拽住了他的脚踝,将他不断往下拉扯。 李砚胸口闷得慌。 忽然吸了一大口气,紧着就是被自己呛到。 “……你说啊,府衙到底发生了什么?人,他们人在哪里?” 张泽易的声音越来越大。 将李砚拉回出水面。 他看向一侧,张泽易正使劲儿摇晃着小路子,后者没法挣脱开,快给他摇吐了,整张脸难看得要命。 “张泽易。”李砚沉声道:“她失踪了。” 张泽易的枪口转移了方向:“为什么说她失踪?” 李砚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所有的突破口,只能在张泽易这里,毕竟,连府衙的少尹林少彤都已经遇害。 “你说,她当时没有去双鸭山?” “没去啊!还好她没去,当时那个情况……”张泽易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陷入了回忆,又突然说道:“汴州府衙有个失踪的少尹,叫什么来着,周达成,对,就是周达成,他带人围剿了我们,上百人,简直就是陷阱!” “周达成?” “你肯定不知道他,早在我们来汴州的时候,就……” 李砚打断他:“你先说那日的情形。” 张泽易把他知道的都说了一遍,如何保护实验田,如何回到府衙,又如何去了双鸭山,再怎样碰见了周达成,再后面的事情,他的记忆比较模糊,也不记得如何杀出重围,更不记得他为什么会在那个山洞之中。 等他说完,却是沉默不语。 “我不知道府衙发生了什么。”他坐在矮榻上,昂着头,望着站在窗前的李砚。 “得到的消息是,那伙悍匪杀到了府衙,里面的人无一幸免,包括林少彤。” “可是……没有找到,起码,没有找到她,还有老张他们二人的……是不是?”他自言自语续道:“那就说明他们当时躲了起来,只要没找到,就不能说明……是不是?” 李砚艰难的点了下头:“你说得是。” “没对,你们查城门守卫那边的了吗?” 李砚一愣,只听得张泽易继续说着。 “府衙当时有四十号人,我喊了三十来个壮汉,跟着一起上山,将近八十个,就是为了将那十几个悍匪一网打尽,但是,当时对方有上百人,还有凭空而出的周达成,这件事根本就是早有预谋,应该是针对我来的。” “可是,他们哪里来的勇气,敢冲进府衙?要进府衙,就得先进城门。前面没有粮食的时候,我们担心城内百姓都跑了,特意修整了城门,城门的看守也是专门调整过,不管是东门还是西门,都不可能轻易进来一伙悍匪。除非,他们长了翅膀,跟蝗虫一样能飞进来,要么,就是有人里应外合,所有守卫都给他们干掉了!” 第695章 陈总侍在这时来了。 他回答了这个问题:“守卫那边一切正常。” 这的确是他们忽略掉的一个问题。 “这说明那是另外一伙人,他们早就乔装进城。府衙内是否有财务丢失,你们查了吗?” 陈总侍看向李砚:“我去核对账册清点。” “当时在山上见到那么多人,老张第一反应就是有诈,他马上要回府衙,但是根本来不及,能杀出重围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微微原本要跟我们一起去,出门的时候,脚踝给门槛绊了一跤,当时就给肿了,她也是……”张泽易的声音越说越小,到后面,带着几分哽咽:“她担心我,才让老张跟着一起,不然的话……她,她就不会出事了……” 张泽易埋头,肩膀一耸一耸的,随后将脸埋进手中。 李砚听见这些话,只觉得烦躁,用柳微的话说,那叫一个毛焦火辣。 他将张五黑从死牢里放出来,是为了什么? 她居然担心他。 张五黑也是…… 屋子里一片寂静。 谁都不敢吭声,小路子只是在一旁站着,见着他们一人低着头,一人埋着头。 他想说什么,也说不出口。 张泽易忽然抬起头来:“查周达成,赶紧把那孙子找出来!” 这是唯一且十分重要的线索。 没有之一。 可在此时,陈总侍又回来了,他手中拿着一个用白布包裹着的东西。 “这是什么?”张泽易一把拿过去。 打开一看。 他就坐了回去。 陈总侍道:“府衙堂院有口水井,里面有血腥味,打捞了几天,找到一把匕首。” 两人都知道——这是属于柳微的匕首。 而此时的柳微,正被晃得连连作呕。 很想吐,前面也是吐了好一阵,现在却是吐不出来了,因为肚子里空空如也。 “你不会是怀上了吧?那些怀有身孕的女子,我瞧着都是像你这样的。” 说话这人,一脸嫌弃。 她对着他狠狠“呸”一声:“你才怀孕!” 对面的男子蹲下,一边“嘿嘿”笑,一边摇头:“只可惜我是个男儿身。” “李独眼,你给我滚远点,等,等一下,你回来,你把我弄这船上做什么?你不是说是,来还我钱的?这船开了好多天,我看是越开越远,我们到底是要去哪里?” “我是还你钱的。”说着,李独眼跺跺脚。 “啥意思?” “你的钱都在这里。” “敢情,你借去的钱,都用在这艘船上面了?” “不然呢?” “然后了?” “什么然后?” “你把我和老张弄这艘船上做什么?” 李独眼先清了清嗓子,模样浓重宣布道:“邀请你作为这艘船的船长,带领我们征服星辰大海!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 “什么呀!你哪里听来的鬼话,赶紧送我们回去!” “小柳,你可不许学那无情郎,欢愉之后,拂袖而去。为了救你,老子险些死在汴州府衙,搭进去三十来个兄弟的事情就不说了,不带你上船,后面追杀你那一串,怎么能甩得掉?你到底是得罪了多少人,好几波人要杀你,对了,我还顺带着给你捡到那黑子,你不好好感谢我,对着你的大恩人囔囔什么?” 上船的时候,她就差点挂了。 要不是有李独眼,的的确确,她早一命呜呼,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明明该是失血过多,但她偏偏扛了过来。 她“唉”一声,往船舱里去,希望张五黑也能有这样的好运——能够早点醒过来。 第548章 回海 “烙饼,烙饼,新出锅的黄金烙嘞——” 吆喝声随着饼摊前腾腾热气上升,相隔二十来步的距离,也能一眼找到声音发出的地方。 有人一路小跑着,还没到那摊位前,就伸出五根手指;“来五张大饼!” “好勒!”说话的是个十四五的少年,小麦色的肤色,黝黑的眼眸,以及一头小羊毛卷的短发,他的手背是酱油色,掌心则是白白净净的,少年将五个烙饼叠在一起给她。 饼子热乎着,大家都是直接用手拿,她却是急忙喊道:“老张,老张!” 一只更加黝黑的大手,一把接住了五张大饼子。 拿着饼,张五黑就往嘴里送。 对面的少年瞧见粗壮的张五黑,目光落在他脸上如蜈蚣一样的刀疤,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到嘴边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五张饼子不是小钱。 他要如何拿回五张饼子的钱? 一旁的柳微紧忙回身找人, “老李,给钱。”她赶紧把李独眼喊过来。 李老六慢吞吞走过来,瞥她一眼:“吃得了五张大饼吗?” 付过钱,李老六才接着说道:“回海这穷得鸟不拉屎的地方,也就这几张破饼子了,赶紧吃,吃了赶紧走。” 柳微一只手给布缠着挂在脖子上,仅一只手能动弹,她拿眼瞪李老六:“你懂什么啊?你……” “你你你,你闭嘴。”李老六拿起一张饼子,掰碎了些,往她嘴里喂,动作是粗暴了些,最后的动作却是轻柔的,他一边抱怨着:“自从下了船,你这嘴就没停过,不是吃,就是叽里呱啦一通念叨,我的耳朵都要长茧了!要是这样一路到长安,我俩耳朵都能石化!” 第696章 “那你还去长安不?” “怎么不去?敢抢老子的船,老子非弄死他们不!”他哼哼几声,续道:“就让他们把老子的船拉到长安去,这叫什么,免费的劳动力。” “你不怕他们半路上把那些个宝物倒手卖了?” 李老六冷笑:“那些水匪是薛家人,他们一定会将一整艘船拉到长安。” 李老六说得信誓旦旦,柳微不置可否,只是吃着自己的黄金烙饼。 在城内随意溜达了一圈,她倒是发现些“奇怪”的地方。 回海。 一座中型县城,在富阳的西南方向。 整个西北靠边境地区,最好的城市就是富阳,没有之一,其余城镇皆是“黄土结构”,土墙,土屋,满是尘土的路面。 而在这里,她发现一条铺着长条石的路面。 铺有石头的这条街,附近都是商铺,极其热闹,刚才卖烙饼的摊位就在街口位置,此外,街上几间铺子,还能看见长安建筑的影子。 她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处——《兰陵书局》。 书局已经开到了回海? 脚步都带着几分雀跃。 入眼就是一排排书架,上面堆满了线装书,记忆瞬间翻涌而出,在长安的往昔,一幕幕跳到眼前。 “客人,你需要些什么?” 她随手拿起一本《长安志》:“就这个。” 拿着杂事出去,还没来得及翻开,旁人的对话传进她耳中。 “走啊,今日搞活动,买一送一!” “你说的可是那‘天下第一绝’?哎呀,等等我,我回家捎个大碗!” 回海城内一处院子。 侍女打扮的女子匆忙跑回内院,边跑着边喊着:“夫人,夫人!” 瞧见的人纷纷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却见侍女面上并无惶恐。 主屋的门帘给人掀开:“竹桃,何事如此慌张?” 帘子后露出一女子的小脸。 果真是巴掌大的脸,下巴一处带着个弯弯的小尖,那就是夜空中的皎月,再配上那白皙的皮肤,仿佛是羊脂玉雕刻而出的玉美人。 已然是精致的五官,偏偏还拥有一双黑得透亮的眸子,有人说这叫黑珍珠,海里独一无二的宝贝。 女子的声音带着几分急促:“阿郎怎么了?” 一院子侍女都竖起耳朵来。 掀开帘子的嬷嬷却是挥手:“全都下去。” 屋子里就三人。 曲悠然不肯坐下:“究竟出了何事,你倒是快说。” 侍女还喘着大气。 旁边的嬷嬷先问道:“郎君又去见了那胡姬?” 嬷嬷如此问道,曲悠然眼色暗沉。 侍女竹桃连连摆手:“不,不是的。夫人,我在街上,看见,看见了个人。” “你这性子,什么时候才能转得过来?办事慌里慌张,只是瞧见个人,就能急成这样,没出息!” 嬷嬷叱责着,曲悠然倒是倒了杯水:“先吃口水,你慢慢说,你到底看见了谁?” 得知不是跟那胡姬有关,曲悠然一点都不着急。 左右不过是瞧见些熟人,最多跟长安那边有关,或者是富阳那边的。 提起长安,曲悠然心中五味杂陈。 她当初随张泽易来回海,日子一晃就是四年多,远离长安也好,就没人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只是已经四年多,她一直没能再见到阿母。 曲父镇守边疆,来时还想着能去见见父亲,只可惜阿父不同意,她从未去过富阳。 好在她二弟时不时来看望她,带给她阿母写去的信件。 曲悠然心不在焉想着以前的事情。 竹桃的话,却如同丢进湖里的飞石,溅起大片的水花。 “夫人,我在街上看见个男人,很壮实,很黝黑,跟一堵墙一样,郎君以前喊他老张。” “老张?”曲悠然一下子来了精神:“你说的可是那个跟在永泰县主身旁的老张?你有没有看错,当真是他?” 竹桃一个劲儿点头:“夫人,我没看错,一定是他,我记得清清楚楚,只不过现在的他,脸上有很长一道疤!” “人在哪里,你快带我去!” “人就在……” 嬷嬷打断她的话:“夫人,老老奴带人去一趟即可,你还是留在院子里,郎君说了,近来不安生,你还是少上街的好。” “可是……”曲悠然看着竹桃:“你看见永泰县主了吗?” 竹桃想了半天:“没看见县主,只看见了老张。” 曲悠然咬了咬唇,提起自己的裙角:“走,你带我去看看。” “夫人,郎君要是知道了……” “永泰县主也是我的朋友。我要是真找到了他们,他感谢我还来不及。” 第549章 风雨同舟路 转眼已然过了五年。 永泰县主的事情,因为张泽易当时作为监察御史去了东城、汴州一带,曲悠然知道具体情形,张泽易侥幸逃脱一截,永泰县主却是连着“失踪”了五个年头。 说是“失踪”,实际上,所有人认为她早已离开尘世间,否者,她为什么不出现? 皇帝盛怒,派兵清剿汴州、魏州之间所有山匪,至今,那个地方都十分太平,也多亏得五年前的实验田和那什么肥料,汴州田地里的农作物长势喜人,借鉴汴魏两州的作法,蝗灾压制住,第二年的情况有大的改善。 第697章 据曲悠然所知,那伙洗劫汴州府衙的悍匪当中,或许有黎家的痕迹,事后一年,包括东北等地的黎家人,黎老夫人的娘家人,接二连三被查出贪污受贿等事,黎家算被连根拔起,如今,仅剩一个黎家二公子,黎奕霄在苦苦支撑。 黎奕霄行事作风同黎宥谦实在是不同,后者名字里带个“谦”字,却同谦逊不搭边,为人高调,行事放荡,谁都不放在眼中。 而黎奕霄还能在朝中任职,可能也跟黎夫人有关。 毕竟,黎夫人是慈宁太妃的侄女。 可在前年,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件事没人敢传,但她从母亲那里得知些消息,慈宁太妃有谋反之心,多年前春猎时的事情,随之爆出,当时,慈宁太妃找人刺杀太子。 事情最终如何解决,外人自然是不知,曲悠然只知后面再有什么宴席之类,再看不见慈宁太妃的身影,至于贤王,说法是这样的,慈宁太妃身体不好,贤王亲自去西南一带为她找灵药。 这药一找都快两年。 曲悠然想着长安那边的事情,脚下跟着竹桃移动,等她回过神来,三人已经来到热闹的路口。 她往一侧望了望,特意铺出一条石板路来的街名为“同舟路”,张泽易说这是风雨同舟的意思。 “夫人,就是在这里。”竹桃指着那卖烙饼的摊位。 曲悠然走到摊位前:“小哥,请问下,早些时候,是否有一位壮士来这里买饼,他长得较为高大,壮实,肤色较为黝黑,你是否还有印象?” 被问话的少年先是一愣。 他从未见过如何貌美的女子,一看就是画本子里江南水乡的美人,见她盯着自己看,少年不由得脸红:“你是不是说,这里有道疤那个?” 少年指着自己的脸颊。 曲悠然略微疑惑,人是稍稍黑了些,可她不记得张五黑脸上有什么疤痕,不过竹桃先前是说有,她便点点头。 “来,他来过。” “他往哪里去了?” 少年往同舟路一指:“那边,往里面去了,瞧着像是外地人。” 曲悠然道谢,正要往那边去,又倒回来对着他笑:“他身旁可否有个女子?” 少年点头:“有的,好像手有什么问题,这样挂着,有个绳子挂在脖子上。” 听见少年的话,曲悠然内心满是欣喜,却因着最后一句而难受——难道,永泰县主跟张泽易一样,也在那场灾难中落下了顽疾? 如果真是如此,这倒是可以解释她不出现的原因。 永泰县主可能伤得极重。 莫名,曲悠然想起曾经,尚在长安时,有一日她早起外出,碰见坐在永泰县主府的太子殿下。 从未听说两人有什么交情,更想不明白太子为何坐在那里,且神情落寞,更多的是无奈、挫败等等,作为女子,她想到一种可能性。 但她又根本不敢去想。 就在曲悠然分神的时候,一行人正往同舟路去。 “公子,咱们还是先回富阳吧,回海这样的小地方实在是没什么意思的,这里根本配不上公子你……” “烦!你给我滚远点,要不是看在你舅爷的份上,本公子早将你剁碎喂我的六宝!” 侍从瞥一眼旁边人牵着的豹子,不由得伸手抹去额头的汗。 他哪里想劝说他们公子,出门前,舅爷吩咐过千万别让公子惹事,不然,回去一定没好果子吃。 好在回海这边的事情算是解决了,他们赶紧走才是,可千万别碰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来。 县丞那边也说了,这回海县令是个脑壳硬的,混起来,根本不管他们是什么身份,而且,他经常出现在同舟路上,侍从念着一定不能让他们撞上。 “来之前,我听说这回海的同舟路有意思,有什么意思,不就是铺了一条石板路吗?果真是穷乡僻壤,铺条路,就是富丽堂皇了?” 侍从紧着附和:“那可不是?小地方的人没什么见识,哪里能跟咱们富阳相比,小的就担心耽误公子的时间,富阳还有大把的胡姬等着公子的宠幸。” 男子觉得侍从说得没错,正要转身往回走,反正,他只是出来避避风头,已经过去好几日,富阳的事情应该解决得差不多了。 就在转身的瞬间,一股诱人的香气钻进鼻子里。 不远处是个烙饼摊。 这位曾公子吃过山珍海味,不知为什么,就是偏好一口黄金烙饼,顺着香味望过去,只是多看了一眼,曾公子就愣住了。 回海是个穷地方没错,可穷地方为什么会有如此美貌的小娘子? 这不应该啊。 富阳位于西北要塞,商贸发达,其中不乏胡姬馆,胡姬模样、身形同中原女子不同,她们大多热情奔放,让人流连忘返,但江南水乡的美人,又是另一种独特的风味。 烙饼摊位前的女子。 拥有江南女子的柔情,眉宇间,似又有西北女子的风情,仅仅一眼,立即捕获了曾公子的芳心。 看了眼身旁的豹子,他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朝着侍从努嘴:“去。” 侍从明白他的意思,也注意到那位貌美的女子,按理说,如此美貌的女子,自然不是普通人,瞧她那一身衣裳,侍从就觉得碰上了麻烦。 “去啊!”曾公子直接给侍从一脚。 第698章 侍女只好拉过牵着豹子的绳子,往烙饼摊位去,心中却在默念,赶紧跑,赶紧跑…… 摊位那边的女子正在沉思,想起过去的种种,没能发现周围的异样,直到听见竹桃一声尖叫。 “啊——不,不要过来!” 曲悠然一转身,也是一惊,一只豹子正往竹桃身上扑。 第550章 铁头县令 竹桃比曲悠然大一岁,相差一两岁,心理年龄实际是差不多的,两人又是自幼一起长大,曲悠然将她看作姊妹,见到一只豹子,她心里也是害怕的,尽管害怕,下一瞬,她还是对着豹子吼道:“走开,走——” 豹子哪里听得懂人话。 曲悠然往旁边扫了眼,见到烙饼摊位上有个铁烙,冒着热气的铁烙,本是用来戳烧火的木柴,当即,她一把拿起那铁烙。 可就在此时,豹子似乎预知到危险,扭头就往曲悠然身上扑,而身后原本拉着绳子的侍从,根本来不及反应。 瞬间的功夫,曲悠然正去拿铁烙,竹桃往地上倒,豹子改变方向往一旁扑,豹子已经露出尖利的钩爪,侍从对着豹子喊着口令:“停下,停下!” 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 这种“英雄救美”的法子,不是第一次上演,豹子、侍从,还是曾公子本人,全驾轻就熟,侍从拉不住突然失控的豹子,豹子会扑向一个女子,但根本不会伤害对方,只是扑一扑,训豹师从小就教过,除非发出“咬”的口令,豹子才会咬上去,豹子要是真失控,他们哪里敢养豹子玩? 等豹子扑上去,曾公子便出现,上演一出完美的戏码,只为获取美人芳心,不管当时是否能获取,起码他会护送美人归家。 曾公子就喜欢这个。 然而,曲悠然拿起冒着热气的烙铁,倒是惊着了豹子。 一时间,曾公子有些犹豫,还要不要救美了? 万一伤着自己,倒是不划算,瞧豹子扑下去的位置,至少会抓烂女子的脸庞,如此娇花,就此凋零,他还有几分不舍。 刹那间。 “嗖——” 一道声音撕裂空气。 带着一股子怒火,杀向混乱中央。 只听得豹子口中一道哀嚎,仓皇逃离原本所在的位置,跑出十几米来,豹子却是步伐渐缓,忽然倒地,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与此,手里拿着烙铁的曲悠然,怔然在地,她只觉得自己脸上有什么灼热的液体。 愣愣一抹,脸颊上的是血。 就在先前,一支箭呼啸而来,不偏不倚,射中豹子的脖颈。 曲悠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有人已经大步走过来,将她上下打量一遍。 “谁的豹子?谁的!” “耳聋了是不是?”张泽易一脚踹在侍从打扮的男子身上,大吼道:“说话!” 侍从瘫倒在地,哪里敢说话,只是拿眼往不远处看去。 张泽易顺着那视线就找到了豹子的主人:“你谁啊!” 他横眉竖眼盯着对面的男子看,一步步往前走:“再让我问一遍,你就直接滚去县衙牢房!” 曾旭东却是盯着张泽易一条腿看,懒洋洋回答道:“你谁啊?” “你还敢问我?我没见过你,你到底是谁,敢在回海街上遛豹!” “我还没见过你,你到底又是谁?” “我先问的你,你要不要脸,跟我问一样的话!”张泽易一挥手:“来人,把他给我带回去!” 曾旭东一点不怕,眼带鄙夷看着他的腿:“一个跛子,在这耀武扬威什么?我可认识你们县丞,识相的,赶紧给我赔礼道歉,还要赔我精心养大的豹子。” 认识县丞? 侍从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可后面实在是痛得厉害,爬了好几次才起得来。 他也瞧见射杀豹子的男子,腿脚不便,又说起把人抓回县衙牢房,侍从立马想到一人——虽然没见过,但他听过这人的名——回海县衙张县令,这人跟其他人都不同,按照县丞的说法,他的头实在是很硬。 这日仓储粮食的事情,县丞说一定不能让县令知道。 侍从要去拉曾公子,却根本来不及。 张泽易看了眼旁人,不屑道:“县丞?就算他是你老子,该抓你还是得抓。” “我老子?别说县丞,就算是县令也不配!” 张泽易上前一步,忽然露出笑脸来。 旋即,抬手就是一胳膊肘。 “你,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来人,把他给我抓回去!” 人群里走出几个壮汉来,全是统一的深蓝胡服,几人押住曾旭东往外走。 “长峰!长峰!你告诉他本公子是谁!” 名为长峰的侍从急匆匆往张泽易那边挤:“县令,张县令,你松松手,咱们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 张泽易一把抓起长峰的衣领:“把他也给带回去,还有地上那豹子,喊县丞去县衙!” 一行人往另一个方向去。 张泽易皱着眉道:“你怎么出来了?我不是说过,近来不安生,别到处跑,你怎么就是不听?” “郎君,是……” 嬷嬷的话被张泽易打断:“她今日好在无事,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一个别想活!” 曲悠然自始至终没能说一个字。 第699章 张泽易已经转身走远。 瞧见他离开时,右腿一瘸一拐的模样,瞬间,曲悠然眼眶里装满泪水。 “夫人,我们还是先回去吧,那件事晚些时候再同郎君说。” 三人只好暂且离开烙饼摊位。 同舟路上的三人,伙计刚端上菜,听说外面有热闹,柳微舍不得眼前的美食,决定先喂饱五脏六腑庙,再吃饱再去瞧外面的热闹。 美味程度还是赶不上孙二的厨艺,但烧菜的法子却是是那边传过来的,等他们吃得差不多,外面早没有热闹。 “伙计,刚刚外面是发生了什么事?” “有个外地人,在街上遛豹,好巧不巧给县令碰上,现在把人带回县衙去了。” “这里不能带豹子上街?” 长安还流行养豹子,有专门的驯兽师、豹奴等等,那边都能带豹子上街,先不管安全已否,一个小小的回海,还不允许富豪们带豹子上街遛弯? 伙计给她一个“瞧你也是外地人”的眼神。 她继续问答:“你们县令还特意上街抓遛豹的?” 伙计的表情有些特别,像是有几分炫耀的意思:“我们县令什么都管!只要能为百姓做好事,他是什么都不怕,我们都喊他铁头县令!” “铁头?” “我们回海多大个地方?他一个小县令,为刘家夫子讨公道,还敢抓富阳少尹,你说强不强?”伙计拍自己的脑袋:“这里硬,才能干那些不怕死的事!” 第551章 棋逢对手 铁头县令? 听起来有点意思,反正今日要在回海待上一晚,她招呼两人跟着去县衙看热闹。 李老六却道:“我不喜欢凑热闹。” “那我们晚点在哪儿见?” “对面有个六福驿站。” 她也不问李老六去干什么,带着张五黑出酒楼,打听一番,朝着县衙所在方向去,不大会儿,两人便见到一群人围在一个破旧的院子外。 还仔细打量了一阵,愣是没看见院子前挂着的牌子。 “大兄弟,这是哪里?” “回海县衙啊!” 嘴中不由得“咦”一声,这里应该属于一个中等县城,明明是中等县,瞧着还不如那荒野里的寺庙道馆,她又想起那条石板路来,路人说是县令带人修的,有钱修整那路,为何不整整自家门面? 前面人群当中发出唏嘘声,跟她说话的赶紧往里去,她看了眼张五黑,也紧着往前面挤,落后两步的张五黑只好跟着往前面去。 有张五黑出力,两人轻轻松松来到头排——县衙大门的门槛外,来到这里,她才注意到一旁斜斜放着块满是灰尘的长条板子,好像是块匾额,上面写着:“回海县衙?” “谁敢动我一根毫毛,本公子让他走不出回海半步!” 她的目光被迅速吸引。 何人如此口出狂言? 顺着那声音往里,有些距离,可她一眼就看见一个人。 “县令,张县令,你还是先坐下吧,这件事容我……” “容你什么?” 此时此刻,坐在县令位上的并非回海县衙的县令本人,而是县丞,那县令在哪里? 张泽易就站在县丞身旁,他的一只手看似随意的搭在县丞肩头,面上挂着笑,语气极其友好:“容你什么,安县丞,你倒是说啊?” 安县丞比这位县令大上一轮半,要不了几年就到知天命的岁数,从寒门学子到县丞,他早混到了头,也接受了这个事实,目前,他只求这位祖宗早点离开回海,让他安安心心过个养老的生活。 虽说张县令来回海四年多,但他知道,迟早,张县令一定会离开这个地方,这里跟长安比起来,能算什么?他一直告诉自己再忍忍,谁都没能料到,一忍就是四年。 最近听到消息,张县令今年秋,估计就得回去了。 摸着良心说,张县令年纪轻轻,不按套路出牌,有时一头热,有时混不讲理,他确实是为百姓好,一切出发点,全是为了百姓,百姓是高兴得很,以前城里的富商,尤其是那些干了见不得人买卖的,全部恨他恨得牙痒痒。 张县令秋后走了,他还得留在这里。 “容你给鸿升粮庄的少东家通融,让他偷摸着跑出回海?安智勇,你一个回海县的县丞,在这里跟我斗智斗勇,你就昧着良心干这些坏事,你还配做回海百姓的父母官吗?” 张泽易的声音一点都不小。 完全没有替安县丞打掩护的意思,尤其是提到“鸿升粮庄”,县衙门口围着的百姓几乎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那毒粮里面,还有这安县丞的手笔!” “真是好狠的心!要不是张县令及时告知大家,我大舅爷一家,险些丧命!” “这安智勇还是咱们回海本地人,没想到竟然能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过分,实在是太过分!一定要严惩不贷!” 有人喊“严惩不贷”,声讨之声立即起伏不断。 “不是,不是这样的,张县令,这件事……咱们近一步说话可好?” “还有什么好说的?安智勇,我必定将你所作所为上报朝廷。” “哎呀,不是的。”还是三月的天,安县丞连连擦汗:“这件事……” 张泽易挥手:“好了,大家都安静下来,鸿升粮庄的事情,我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第700章 县衙门口全安静下来。 张泽易走向站在正中,却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的曾旭东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曾旭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有什么好说的?” “你的豹子故意伤人,你家粮庄以次充好,卖毒粮给县衙的事情,你可承认?” “不认。”说着,曾旭东转向地上躺着的豹子:“非但不认,你,哪怕你是县令,你也得赔我的黄金豹!” “这豹子的确是我所射杀,只因这畜生当街伤人。” “伤着谁了?” “当时街上有那么多人,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睁眼瞎?” 曾旭东伸出两根手指来:“第一,豹子伤到了人,伤到了谁,你让那人出来,第二,我的豹子是当真伤到了人?” 他冷笑两声,转身看向县衙门口那些人:“有没有真伤到人,也总有人看见!” 门口第一排看戏的柳微,手里捏了一把汗,小张这是棋逢对手啊。 她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估摸着应该是豹子冲出去要伤人,但在伤人之前,张泽易用箭射杀了那只豹子。 现在没有监控,只是打口水仗,两人真是有得一拼。 “难不成非要伤了人,才能射杀这畜生?” “我这豹子也是精心喂养,从小养大,跟我也是十分有感情的,如今你杀了我的豹子,这又要怎么办?如果它咬伤了人,哪怕只是咬伤,我也同意一命换一命,现在是这个情况吗?” 张泽易的胸口也是堵得发慌:“你少在这里胡搅蛮缠!仅说一点,回海街上不许带豹子出来!” “我哪里知道?” “你不知道,那是你的问题,城门口贴得有,你既然来回海,就该遵守这里的规矩,不然早点滚出去!”张泽易看了眼安智勇,续道:“鸿升粮庄一事,你们用陈粮、毒粮冒充上等新粮卖给县衙,导致百姓吃后中毒,甚至造成龙家五口、吕家三口人中毒,其中,吕家幺子身亡,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面对这指控,曾旭东依旧是不急不慢:“说话得讲证据,张县令,空口无凭,你总知道的吧?” 张泽易挥手:“带鸿升管事上来。” 鸿升粮庄在回海的人早被抓到县衙大牢,只是上面的人没出面,张泽易一直咬着不放,一定要让鸿升粮庄真正的东家过来。 鸿升管事跪在地上:“回县令,那毒粮确实是从鸿升粮庄所出。” 第552章 就该双方各打五十大板 鸿升粮庄的管事已经坦白一切。 张泽易早揪出鸿升粮庄的管事,得知事情的真相,但他一直想着让上面的人出面,否者,只是几个小喽啰而已。 而鸿升粮庄的少东家,曾旭东,确实是来了回海,事情已经处理,不过是同县丞说好如何解决,此时冒出来个鸿升粮庄的管事,他看向自己的侍从长峰。 长峰稍稍点头:“公子,他就是负责回海这边的管事。” 曾旭东忍不住翻个白眼。 瞧瞧这都说些啥? 出自鸿升粮庄的毒粮? 再一想,他也理解,回海就是个小地方,还能期望这里的管事有多大的能耐? 曾旭东朝那管事走了两步:“你曾是我鸿升粮庄的管事,吃我的,拿我的,就不该说些污蔑雇主的浑话。” “我……”管事只能把脸贴地上去。 “县令。”曾旭东看向公堂正中的方向:“这件事有误会。那些有问题的粮食,的的确确是从鸿升粮庄所出,不过并非所说的毒粮,去年秋冬下了好几场大雨,粮庄内的粮食储存不当,新米也容易变成旧米,捂久了出不来气,粮食自然是要坏的。至于,这粮食是在鸿升粮仓就坏了,还是送到县衙粮仓后所坏,这个还需要你们再调查。我们鸿升粮庄,已是十来年的老店,同西北多处公粮仓都有往来,就连富阳府衙的粮食,我们也有供粮,不可能专门向你们回海粮仓送这种粮食。” 言下之意,区区一个回海,值得鸿升粮庄特意使这种手段? 要知道,富阳府衙粮仓里面的粮食,还全都是由他们供粮。 再者,粮食到底是什么时候有问题,事后,谁还能说得清楚? 再不济,还可以说是县衙将粮食发出去后,那些人没有把粮食保存得当,泡了水,发了霉,误食后中毒而亡,谁又能说得清楚? “发生了此事,要是换作我们富阳府衙,论秉公处理,就该双方各打五十大板。”曾旭东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张泽易,厉声质问道:“你们县衙难道就没有责任吗?” 老天爷。 一席话,听得柳微直冒冷汗。 目前来看,这位鸿升粮庄的少东家,战斗力简直爆表,在张泽易面前,他此时可是回海的县令,根本没在后者放在眼中。 那人说话不急不慢,有理有据,说明是见过大场面的,而且思路清晰,应该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公子,将他拎起来放在长安,必然是响当当的人物。 反观张泽易。 她自然是了解他的性子,易燃易爆本尊无意——却是曾经的他,现在的他,暴脾气已经削弱许多,能撑得住气,只是在这一局上,他没有多大的优势。 百姓能够围观审案,本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其中要是出一星半点的事情,比如今日“各打五十大板”的情况,有损县衙的正面形象。 第701章 这要如何是好? 众人面面相觑,小声嘀咕着,有人说就是鸿升粮庄的狡辩之词,也有人说县衙有问题,如果早点检查那些粮食,也不至于会出事。 回头再看那位鸿升粮庄少东家,人家正气定神闲的在那儿站着。 张泽易在此时起身,脱下自己的外衣。 “县令,你这是?” “来人,将刑具拿上来。” 众人还是不解,只见张泽易往公堂中间走去:“他说得没错,这件事,县衙也有责任,作为一县之长,应有监督之责。我,还有他,我们各打五十大板。”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县长罚自己五十大板? 这……闻所未闻。 “大丈夫能屈能伸,既然有所疏忽,就该负起这责任。” “可,县令,五十,五十大板也太多了!”说这话的还是安县丞:“五十太多,十个板子就差不多了,县令,你总不能倒下啊!” “你是县令,还是我是县令?赶紧,来人!” 一旁的曾旭东有些愕然。 为了拉上他,对方还愿意被打五十大板? 不管是哪种情况,他可不愿意。 还五十大板? 一个板子都不可以! 曾旭东正要开口,他已经被人按住:“放手!谁敢动我一下,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张泽易起身摁住他:“你能爬起来再说!” 由张泽易摁着,衙役先打了曾旭东五十个板子,再战战兢兢打了他们的县令。 五十个板子的确不是开玩笑的。 寻常人能吃十个板子已经很不错了,何况五十个板子,那堆肉都能打成爆浆丸子! 见此,门口的柳微却是退出人群。 她的关注点不在那五十大板上,而是……张泽易先前走到公堂中间时,他的腿,一只腿走路时一瘸一拐的模样。 他为什么会这样? 五年前的那场暴雨,张泽易等人去了双鸭山,她遭到一场刺杀,那批杀手极为凶悍,要不是从天而降的李老六,她绝对早去了另一个世界。 后面,李老六说他见到了张五黑。 张五黑醒后没说其他,只说他觉察到不对劲儿,往回赶,遇见汴州府衙出事。 离开回海县衙。 她看向张五黑:“那日在双鸭山?” “我们遭到了埋伏。” “什么样的埋伏?” “跟抢粮的悍匪,关系不大……” 事情过了五年,她才知道当年双鸭山发生了什么事,刻意设下的陷阱,上百人的围剿,根本无法去想张泽易当时遭遇了什么。 “在船上的时候,你怎么没跟我说?” “我们当时都在哪里了,同你说有什么用?” “可是……” 张五黑用了四个字来总结:“人各有命。” “老张,可是……” “我的命是你给的,我该寻着你的踪迹去。” 张五黑也不是无情。 当时他险些丧命,为了保护张泽易,也是花了不少力气,不然他早赶回县衙,后面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将张泽易藏在一堆尸体之中。 张泽易曾救过的孩子瞧见了,在其余人追杀后,偷偷摸摸将他扒拉出来。 不知道双鸭山发生的事情,她只当李老六救了她一名,还有张五黑的命,跟着他的船,他们在海上一晃就是五年的时间。 海上比陆地更难熬,因为想回来却回不来。 一路向东,顺着东南海域南下,最远也就去到后世的马来西亚附近,再一路向西,误打误撞,竟然去到了天竺,也就是印度南部。 能再绕回来,实属幸运。 第553章 再相逢 曾旭东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被强行打了五十大板,愤怒一直延续到失去意识的瞬间,实际上,也就打了二十来个板子。 在他昏过去的同时,安县丞死死抗住那落下来的板子,向张泽易苦苦哀求:“县令,当真会出人命!” 安县丞顾不得其他,亲自送曾旭东离开,剩下趴在长凳上的张泽易。 张泽易瞥了眼县尉,吩咐道:“继续打!” 张泽易一向是个脾气倔的。 衙役等人不敢下手过重,打到后面,就只是意思一下。 此事暂且如此。 也只能这样,他原本正在调查隔壁县粮仓的情况,如曾旭东所言,周围地区的官粮全从鸿升粮庄进货,而这种用次等粮换新粮的情况,据他了解并非偶然,但他需要更多的证据。 今日碰上,算是打草惊蛇,近来不能再着手去查。 张泽易是给人抬回去的。 傍晚时分。 曲悠然往书房去,给门口的小厮给拦下,小厮面露苦色:“夫人,郎君吩咐了,谁都不见。” 听见此话,她早已习惯,便轻声问道:“大夫来瞧了吗,伤势如何?” 小厮也小声回答:“大夫说须得卧床半月。” 曲悠然长长叹息一声,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 当初,她随张泽易来了回海,虽说一晃已是四年的光景,张泽易对她却一直都是不咸不淡的样子,今日在街上的事情,惊吓过后,她心底还有一点点的开心——当时他是在乎的,紧张她,所以立即拔箭,射杀了那只豹子,否者,他也大可不必如此。 第702章 回海不许带豹子上街,倘若有人敢如此,那人的身份必然不简单。 得知他被抬回来,曲悠然更多的是自责,她要是没上街就好了……对了! 忽然一个激灵,她再次转身往后去:“三郎?” “夫人,这……郎君怕是睡着了。”小厮说着,一直往后瞄,透过门帘缝隙往里望。 里面传出声音来:“让她进来。” 曲悠然进去的瞬间就红了眼眶:“三郎,你这伤……” 张泽易趴在长榻上,一只手搁在下巴上,一只手还翻着书页。 她眼中的他,脸色苍白,嘴唇更是没有什么血色,心里是揪心的疼——一切都是因为她。 “我没事,你可以回去了。” “我……”曲悠然回过神来,也没靠近,在原地站着说道:“我今日之所以出去,是……” 张泽易把视线重新移回书卷上:“无妨。” 他并不在意曲悠然今日上街的原因,也不是不让她出去,只是近来收到些消息,担心有什么危险,再者,曲悠然已然不是几年前那个胖乎乎的少女,曲夫人本就是个美人,她的女儿自然差不了,客观评价,曲悠然的容貌更胜一筹。 家有娇妻,张泽易的心思却扑在公务之中。 对于曲悠然,不是说不喜欢她,只是提不起什么兴趣。 除去回海大大小小各种事务,他唯一在意的只有汴州的事情,后面,在太子亲自去汴州后,通过一系列的调查,他们果真揪出了周达成,从他的口里得到一些线索。 因此,他来了回海。 他还在查汴州的事情,他依旧在找柳微和张五黑的线索。 如果不是老张,他早就一命呜呼。 思绪往回拉,等反应过来,耳旁还是曲悠然的声音。 “三郎,你听见了吗?” “啊?” 不及他再说,门外响起小厮的声音:“郎君,有人求见,说是你的故友,姓柳。” 曲悠然比他反应更快。 她一把掀开门帘:“可是一位女子?” “夫人,小的不知。” “我去看看。”她同张泽易说了声就往外跑。 屋子里就剩张泽易一个。 他还没反应过来:“你,你说什么,谁要见我?” 小厮又重复了一遍。 “姓柳?什么模样?” 传话的小厮哪里见到真人,只是一层层往里传话而已,张泽易毕竟是回海县令,想要见他的人多着去了,这话能传到这里来,外面的人也不简单。 张泽易一下就要起身,却是嘴中“哎哟”连天。 小厮急忙阻止:“使不得,使不得啊,大夫说郎君要好生修养,切记不要……” 张泽易哪里听他说话,一瘸一拐往外走。 行走确实是痛苦,屁股像是给人锤扁一样,那可不是给锤扁了吗? 他现在都后悔了,曾旭东不过二十来个板子,他打自己五十大板干嘛啊? 严重影响他往外走。 勉勉强强走到院子门口,隔着一条走廊,他就看见那个几年没见,却仍然是十分熟悉的面孔。 柳微在前面,张五黑落后几步。 再后面的曲悠然,完全给他忽略了。 见到柳微,纵然是个汉子,眼眶不由得一红,从喉咙开始,一直到鼻头,酸酸的感觉,有些像要打喷嚏,偏偏打不出来,他揉了一把眼。 声音有些沙哑:“微微?” 对方举起一只手来,举得高高的,远超过头顶,然后向他挥手,大声喊道:“小张啊!” 一瞬间的回忆上涌。 长安初相识,孙二哥食铺前的人山人海,他也被套圈所吸引,随后是找她“江湖救急”,谁知如此厉害,闭着眼也能全中,简直是他心中的神,在她引导下,他还能作诗了,让他晋升“长安才子”名列——嘴上说无所谓,别人喊“草包”,心里还是不舒服,跟她在一起,他总觉得开心,而她总有些有趣的想法…… 各种画面闪过。 然后就是杨二庄的事情,那件事一直是他心中的结,可凭借他的能力,他不能对黎宥谦做些什么,后面得知他给黑瞎子抓死,他还偷摸着跑出去放了炮仗。 再后面就是汴州的事情。 最后见着的画面,只有她坐在府衙门槛后,一手捂着自己肿起来的脚踝,一边跟他说:“注意安全。” 等张泽易回过神来,只见柳微已经走到他面前,他的目光就落在了她一只手上。 一只手缠着一层层的布带子,带子的一端绕过她的脖子,脖子上还有明显的勒红的印记,显然是长期挂着布带子。 难道……愤怒一下子冲上脑门。 盯着那只胳膊,他接近咆哮的喊着:“谁,谁干的!谁弄断了你的手!” 第554章 他倒是拍拍走人,我怎么办? “是不是鸿鹄族的人?” 要不是她一只胳膊挂在脖子上,想必,张泽易能摁在她肩头反复摇晃。 虽然咆哮得她耳膜痛,但她明白,这是他对她的关心——他也是真正的愤怒,如果找到伤她的人,他会亲手打断那人的胳膊。 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静静,冷静一下,我这手只是摔了一跤,有些骨裂,还没到断胳膊断腿的程度。” 开玩笑说着,他却是更加不满:“你都胡说八道些什么!” 第703章 “好了,抱抱。”她上前一步,抱住他,拍了拍他的后背:“别动,别压坏我的手。” 张泽易一下子就安静了。 四周则一片寂静。 她不是第一次抱他,以前还跟他勾肩搭背的,她将他看作弟弟,而他反将她看作是妹妹——身体年龄是小于他的。 而此时的一抱。 张泽易忽然觉得有些不一样的感觉,或许是太久了,太久没有相见,反倒是有些说不上的感觉。 一旁的曲悠然,一直静静看着,为两人感到高兴,尤其是替张泽易,来回海的日子,两人还是无夫妻之实,可她却是离她最近的一个女子,身体无法完全贴近,但她就是知道他在想什么。 哪怕是……张泽易对柳微是那种喜欢,她也是可以接受的。 她还会为他感到开心。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想到这里,一股叫作“落寞”的情绪,像一个无形的罩子,将她笼罩在其中,胸口有些发闷。 柳微看了眼张五黑:“还不把他弄进去?” 张五黑直接把张泽易扛进屋子。 屋子里就剩他们几人。 张泽易趴着,柳微和张五黑在一侧坐着,曲悠然吩咐人端着吃食进来,她再接过托盘将东西一一放下。 曲悠然要出去,柳微喊住她:“你不好奇我去了哪里吗?” 曲悠然看向张泽易,他点点头:“你坐。” 张泽易续道:“那日在汴州府衙,到底发生了什么?” 汴州府衙是一院子的尸体,以及大量的血迹。 根本没有目击者,更没有存活下来的人,谁都不知道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根据周达成的说法,张泽易找到一个可能是当时刺杀者的存在——鸿鹄族人。 柳微大致说了那日的情形:“……我挨了几刀,以为自己活不了了,给李老六救了,还是有人一路追杀我们,他带我们出了海。” “汴州府衙那些人,长什么模样?” “模样……我记不清楚了,不过,他们梳着辫子,手里拿着弯刀,有些像割草的那种镰刀。” 张泽易说了一个词:“鸿鹄族人。” “鸿鹄族?” “西北塞外的一个游牧民族。” “你知道是谁派的人吗?” “还不知。我查到跟他们有关,或许有个人还在,究竟是谁派的人,暂时还没能查到,他们隐藏得很深。” 与此对应的是她也不知道双鸭山那边当时发生了什么,从张泽易这边听说后,也是一番胆战心惊。 “那你们去了哪里?” “一路南下……” 在海上漂泊的几年,自然也有着陆,其中的故事几天都说不完,不知不觉肚子都咕咕直叫,她都打哈欠,张泽易却是一副根本不知疲惫的模样,抓着她道:“别走啊,咱们血战到底!” 柳微摆摆手:“咱们明日再会。” 强行拜拜后,柳微说明日再来,张泽易要留他们在后院住,她得回六福驿站去找李老六。 “我立刻派人去请他,你们就在这儿待着,哪里都不要去。” 她随曲悠然去了后院。 前脚走,有侍女偷偷摸摸进了张泽易的屋子,低声说道:“娘子请你过去。” 另一边。 竹桃在曲悠然耳畔了几句,柳微见她神色一沉,却是极快收回了情绪。 “我这边没什么了。” “微微姐,有什么尽管同我说。” 她“嗯”了一声,又加了句:“悠然,你变化好大,现在真是个大美人,你阿母跟你比起来都得逊色几分。” 曲悠然微愣。 随即,她害羞得垂下脸去:“要不是微微姐你一直鼓励我,也严格要求我,我也做不到。” “不管别人怎么鼓励你,能做到的终究是你自己啊,都是你自己的努力和坚持。” 等曲悠然出去,走出院子,她才问竹桃:“他去了吗?” 竹桃不高兴回道:“那小狐狸一甩尾巴,他立即就上钩了,都那样了,还跑出去找她,呸,不要脸的狐狸精!” 李老六没来,只让去请的人回信。 “长安见。” 她“啊”一声:“就这?” “那位公子就说了这一句。” 嘿,好家伙,李老六当真就走了。 既然如此,那她就在回海待上几日吧。 一大早就出去了,没能找到李老六,折回去,得知张泽易昨日就去了县衙,她又跑县衙去,然后得知……他昨晚根本没去县衙。 这是啥情况? “还能是为啥?”一男子在旁边“嘿嘿”笑:“想找我们县令的娘子多着去了,你怕是等不上了。” 她就在县衙等他,碰见那位安县丞。 安县丞一边往里走,一边唉声叹气,忽然注意到她:“你是何人,怎么在县衙里坐着?” “安县丞。”她起身行了个礼,一本正经道:“柳某路过回海,受张尚书所托,特地来看望子侄,泽易性子烈,这些日子给你们添麻烦了。” “子侄?” “我同他年纪相仿,平日里更像姐弟。” 安县丞赶紧行了个礼:“女公子太过客气,张县令的确是为民谋福祉的好官,他年轻有为,今后更能大展宏图。” 柳微递了个荷包过去:“给你们添麻烦了。” 第704章 推辞一番,安县丞还是收下。 安县丞请她进去坐坐,目光在她手上多停留了些,她解释道:“张家在西北有些买卖,一直都是家父在打理,近来身子有些不适,就由我来了这边,真是不凑巧,碰上一伙悍匪,这不侥幸逃脱一截。” “那买卖?” “钱财乃身外之物,那些都不用提。”话锋一转,她问道:“安县丞,听闻昨日发生了事?” 安县丞一阵叹息,语气倒还柔和,言语之间却是少不了抱怨:“他倒是拍拍屁股走人了,我怎么办?难不成,我也辞官?回海毕竟是我本家,我还想留在这里,鸿升粮庄是当真不能得罪。” 第555章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捉悍鼠 “小张性子倔,易冲动,虽然出发点是为了百姓,但办事方法上总是有些欠缺,张尚书也提了好几次,要他多向老前辈请教,哎,他总办不好事,还给你们添不少麻烦。”说着,她请安县丞往里面去:“安县丞才是个明白人,咱们里面聊几句?” 昨日,当着张泽易的面也要维护鸿升粮庄的少东家,事情应该并不简单。 跟安县丞聊了几句,事情的脉络逐渐清晰。 安县丞止不住的叹息:“……县令的性子我摸得着,所以我才拉下这张老脸给曾公子赔不是,人家,人家哪里吃我这套,直接让人给我轰了出来,这可要怎么办?今年秋后的粮,我估计都是大问题。” “县衙正常买粮,有难度?” “不知道柳公子是否了解这西北一带的土地?” “怎么?” “土地多贫瘠,种不出什么粮食来,大多数人靠着东进西出的法子,倒腾些买卖,赚得几个钱,再用来换取粮食。而鸿升粮庄的背后,可以说是整个西北的粮仓。” “整个西北粮仓?” “他们手里有粮!西北地带,几乎所有庄稼地里的粮,都要交给他们,他们自个儿还有不少良田,哎,到时候是拿着钱,也买不到粮!咱们上其他地去买粮,别说能不能买得到,能不能拉得回来,光是那价钱,远超过咱们原本要花的钱!你说,我能不着急吗?而且……” 安县丞欲言又止。 她劝说几句,他接着说道:“听说张县令今年秋后就得调回长安了。是,当官得为民做主,可也得分情况……我也知道,鸿升粮庄以次充好,我们县衙人手太少,发粮的时候没注意到坏了的粮食,不然,不至于……” 从安县丞所说来看,他的确是比张泽易忧愁得更远。 倒不是说他不在意鸿升粮庄以次充好的事情,而是事情已经发生,他还想着后面粮食的问题,毕竟,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扳倒鸿升粮庄。 安县丞瞧着是快五十的年纪,身形偏瘦,面上皮肤松垮垮的,眉心一直拧着,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回海周围的田地如何?” 安县丞摆手:“要是能种地,谁看一介商贾的脸色?” 好歹是个“官”,比不起长安官员,在回海县,他可算是个不少的人物,纵使如此,他还得委曲求全,向一个商人赔笑脸。 热脸贴了冷屁//股。 安县丞的委屈,他懒得再说,打碎了牙往自己肚子里吞。 “安县丞,我曾经向一位高人习得种粮之法,对于田地有些想法,不如带我去看看?” 安县丞不信这话。 瞧这位姓柳的女公子,怕是连小麦和韭菜都分不清,不过人家跟张尚书有关,张尚书依旧是吏部尚书,他就还得老老实实将张泽易供起来。 安县丞想着去贴曾旭东也是无果,便带着柳微往城外的田地里去。 “以前还是有几百亩好田,恢复通关后,几十年没人种地,再好的田地都荒废了。” “咱们回海也只有这能耐了,住在周围的庄户们,种些能吃的,碰上老天爷开眼,勉强饿不死人。” “年轻的后生们,但凡是有手有脚的都去跑商了,谁还窝在这黄土地里种粮?” 柳微就蹲在田地里,仔仔细细打量着,又喊张五黑挖了一块地:“再往下挖点,那边也挖开我瞧瞧。” “柳公子,你们这是?” “我瞧瞧适合种些啥。” 安县丞无奈:“要是能种,县衙门口就不会那么多拿着个破碗的了。” 她的手抓起几处的泥,指腹细细摩挲。 要说种不了庄稼,她信,因为目前的粮食等作物,不适合这里的土壤、天气等等,但这不代表不适合种她所带回来的品种。 正巧是三月。 今年比往年要暖和许多,她决定先拿这里做个实验。 张泽易终究是没去县衙。 她再次见到他,还是在他的院子里,一见着她,张泽易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一张嘴笑着裂到耳根子处——倒不是夸张,张泽易的嘴是真挺大。 要换作小孩子,夜里瞧了,还得将他看作专吃孩子的怪物。 “你傻笑个啥劲儿?”屋子里没其他人,她才问道:“老实交代,你今日上哪里去了,我去县衙等你,等了一整日都没能等到你。” 张泽易“嘿嘿”笑:“不好说。” 她捂住胸口:“哎,淡了淡了,咱俩没啥感情了。” 刚说完这话,门外有侍女的声音,说是曲悠然来了。 她在一旁坐下,目光扫了眼张泽易,只见他脸上全然没有先前的笑容,淡淡道:“进来。” 第705章 曲悠然端着托盘:“我熬了点粥,你多少用点,昨晚连夜就去了县衙,但现在才回来,你不惜得你的身子,也要念一念阿母。” 张泽易正趴在长榻上,略微有些不耐烦道:“放下吧。” “三郎……” 她的话被打断。 “我们要谈正事,你先出去。” 曲悠然合上嘴,看向柳微,嘴唇微微一抿。 屋子里又剩他俩。 拢共没超过一分钟,曲悠然就这样走了。 她则朝张泽易虚眼:“你有秘密。” “她就晓得拿我阿母要挟我。”他轻哼两声,却是拿起那桌案上的粥,直接往嘴里送:“听说,你跟着安智勇那老龟儿子去了城外?” “你跟谁学的?” “什么?” “你个小龟儿子。” 张泽易又咧嘴笑:“我喊你一声阿母,你敢应我不?” “你敢喊,我就敢应。” “阿母!” “你个神经病!” “什么是深井冰?” 她指了下脑袋:“这里有毛病。好了,打住,咱们说正事,我让安县丞带我去回海几处好的田地里看了,确实是不适合种植粮食。” “我来头一年,就亲自下地种,连续种了两年……”他语气里满是自嘲,还笑呵呵问道:“你猜,怎么的?第一年,春秋两季,颗粒无收,我裤衩都给人笑没了,第二年,有了些收获,但实在是太……用你说那词儿,低产,还不如去地里捉悍去论斤卖,一点意思都没有。” “那么惨?” “所以我才气鸿升粮庄的事情,他们不是头一次这样干,挑人下菜,我不厉害些闹,他们明年变本加厉!” “安县丞说,他担心鸿升粮庄不卖粮给回海县衙。” 张泽易却是慢悠悠道:“他们不敢。” 第556章 撸起袖子加油干 “你确定他们不敢?” 张泽易一抹鼻,故意卖关子:“我有法子。” “听说……”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问道:“秋后你就回长安了?” “我不走。” “这里那么穷,比起长安差老远,你干嘛非留在这里?” 听到这话,张泽易不高兴:“回海是穷,但在我的治理下,百姓的生活水平比四年前高太多,你是不知道……” 张泽易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倒真听得她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位关心民生的青年,竟然是她认识的张泽易。 曾经他是什么样,她算是了解,如今的他是什么模样,曾经的她完全无法想象。 说得激动,他还起身去书架子上取下个木匣子:“你看,这是我们在汴州种的天罗,真长大了,有我一巴掌长,我摘了一片叶子放线装书里压着……” 他说得兴高采烈,她却想着他先前站起来移动时的样子。 他的手在她眼前晃悠:“哎哟,我同你说了半天,你是一丁点都没有听见!” “我听见了。” “你要是听见了,那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嘿,你到底在想什么?”他忽然低头看自己的腿,随即拍了一巴掌:“你是瞧我腿?哎,我没事儿,你别用那种可怜的眼光看我,你要这样,我可生气啊!” “这是?” “汴州的时候。”他不再说其他。 “既然你要留在回海,那我们说说种地的事情。” 张泽易半虚着眼:“你是说……实验田?在回海搞实验田?那绝对是没戏!” 说着,张泽易一屁//股往下坐。 然后……屋子里就是一道痛呼。 第二日一早,安县丞给张泽易喊到他的院子里。 安县丞有些不情不愿:“张县令,你这几日就好生休息吧,我这边还忙着……” “你有什么可忙的?我同你说,现在有个要紧事,第一要紧事,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不方便,事情就由你去办。” “什么要紧事?” 柳微正巧走到屋子前。 “你来得正是时候。”他看过两人,对着安县丞道:“你孙子前年到长安,出了意外,索性被礼部尚书周公所救,周公是你们安家的恩人。” 安县丞摸不着头脑。 张泽易怎么知道这件事? 暂且不管他怎样知道的,反正他说得没错,周公就是他们安家的恩人,要是孙子真出事,他这县丞早就不当了。 世上还是好人多。 因着周公出手相救的事情,也算是推动他继续前行的动力。 “周公是你的恩人。而这位柳公子,前几年,她还救过周公的人,就在天葵寺,要不是她,也没后面你孙子什么事,所以说,她就是你们安家的恩人。” 安县丞听得有些眩晕。 张泽易续道:“她刚游历四方归来,在咱们大唐最南边的东南处,得到一种神奇的种子,咱们回海要是种出这种粮食来,就能够帮助天底下所有农人!绝对的高产粮,耐储存,现在正好开春,安县丞,咱们不能错过这次青史留名的大好机会啊!” 安县丞耳旁嗡嗡作响:“什么,青史留名?” “你可听说过天星阁?” “可是那个……祖师爷活了五百岁的那个什么天星阁?” 旁边的柳微,止不住嘴角扯扯。 从长安传到回海,祖师爷就多活了三百岁。 第706章 “她。”张泽易朝他招招手,压低嗓音:“她就是天星阁传人。她跟我之间有过命的交情,所以她要帮我。” “帮你?” “是帮我们。老安啊,我知道你是个干实事的,你是个地地道道的回海人,你不想看见回海的庄稼地里种出粮食吗?跟着西北、塞外的商人跑商是能挣钱,但也有许多人是在刀口上舔血为生啊!你想想,要是,哪天战火起,城门一关,上哪里去跑商?民以食为天,咱们得种出自己的粮食来!老安,你放心,我不走,我一定要在这里种出粮来!” 张泽易自己都没料到——一席话,居然说得安县丞热泪盈眶。 甭管其他,安县丞踏踏实实跟在柳微身旁,跑前跑后,甚至于亲自扛起锄头,上地里劳作去了。 “这是啥?跟一块块黄皮石头一样。” “这是土豆。” “微微姐,那这是什么,跟一颗颗金瓜子似的?” “这叫玉米。” 张泽易趴在长榻上,在地里监工,曲悠然也跟着来地里送些吃食,两人就在捯饬她的粮食袋子。 她赶紧收起来:“别给我看坏了,拢共就这些。” 船出事的时候,那么多金银珠宝没拿一样,她就让张五黑扔了两大麻布袋子上岸——这才是漂泊五年来最大的宝物。 他们一路南下,往东南方向去,意外发现了土豆和西红柿,当地翻译过来是番柿,再往西去时,差点丧命的一次意外,竟发现一片玉米地。 土豆可以种植三期,三四月,九十月,十二月到一月也能播种一次,生长周期在六十到一百天,暖和些的地方,生长周期自然短一些。 经过不断的回忆,以及尝试,使土豆在回海土里茁长成长。 得选土壤肥沃,地势平坦,排水良好的地方,耕层深厚且疏松的砂壤土,其实,回海不少这样的土地。 “柳公子,地翻完了,这土豆要怎么种?” “先者深耕细耙,再作畦,施之以肥,随种薯……” 张泽易在一旁问道:“什么肥?” “鸡粪。” 种土豆之前,将土豆晾晒两三天,切土豆的刀还得记得消毒。 播种土豆后,就是玉米,最后是西红柿,回海一带的气温稍低,而西红柿最适合的气温在二十五度,西红柿相对来说还好对付,先在水中发芽,再移植到土里去。 玉米的生长周期要九十到一百一十天,种植之前需要晒几个小时,用五十来度的水浸泡十来分钟,换冷水浸泡六七个小时,最后是清洗一两次。 “如果是土干,须得用镇压之法,如果土壤中水分多,就不能镇压……” 除去这三种,她手里还有一袋子南城的稻米。 不过她没有尝试,因为她觉得并不适合,像东洲那样的地方,应该很适合南城稻米的生长,比起原本的本地种子,更加的高产量。 整个县衙的人都在种地。 三月开春,一直忙碌到六月。 地里的小苗都长了起来,见着那一片黄土间的油绿,就是柳微,心中也满满的成就感。 此时的长安。 李砚一双眼,落在信上的字上,目光却是恍惚不定。 第557章 总感觉,像是梦 信上,不过寥寥几字,却被人多次展开、折叠。 一个月以前,李砚就收到这封来自回海的信,没想到,时隔五年,再次得到她的消息……居然跟张泽易有关。 心情复杂。 一晃就是五年,起初的许多话,如今不知从何说起,甚至于,不敢,也不能去她如今所在的地方。 而她为什么不回长安? 脑子里有个答案——她根本不想见他。 因为她都知道了。 当李砚盯着桌案上的信愣神时,小路子脚步轻盈的走进殿内,声音里带着雀跃:“陛下,回海送来的信。” 李砚“嗯”一声,示意他放下。 小路子抿了下唇,笑着续道:“冷封已经到回海,只要陛下……” 他的话被打断。 门口响起一道带着急促的女音:“太子殿下,您慢着些!等等,须得总管通传才……” 一个孩子笑着往后望了两眼,急匆匆往殿内跑,嘴中一边嬉笑着:“来抓我啊!” “殿下!” 随着一声惊呼,那孩子给高高的大殿门槛所绊倒,顿时,门外一众都冲向那孩子。 等小路子快步走到殿门前时,就见着个嚎嚎大哭的孩子,嘴唇挂着几滴血。 小路子脸色微冷,瞥一眼那宫人。 宫女早跪在殿外,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奴婢该死!请总管责罚!” “还不赶紧把太子殿下送回去?” 哭闹的孩子却是突然不哭了,揉了下眼,起身往殿内去:“父皇在哪里,懿儿要见父皇!” 小路子拦下孩子:“太子殿下,陛下如今正忙。” “我是来给父皇请安的!” “殿下放心,奴才会转告给陛下。”小路子看一眼旁边的侍卫,再去看地上的宫女,厉声叱责道:“你们几个是眼瞎了吗?看不见太子殿下磕破了嘴,还不赶紧带殿下回去歇着!这点事都干不好,要你们有什么用?” 殿外恢复了安静。 殿内,坐在一堆小山般堆起来的书卷后的那人,心思飘到殿外,越来越远…… 第707章 此时的张泽易正坐在泥地上,望着不远处的身影,忍不住伸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这一幕正巧给回过头的柳微看见,她一挑眉:“你这是?” “我总感觉像是梦。” “你过来,也让我掐你一把。” 张泽易跛着脚过去,把脸往她脸前凑:“来,掐我!” “啪”一声。 柳微果真给了他一巴掌,两人却一同笑了。 “你别说,我还真梦到过几次,就跟刚才的场景一样,不过是反着的,你坐在个凉亭里,看我拿着锄头翻地,我翻啊翻,地里没有土,更没有粮食,全是烧焦的蝗虫……有一阵子,我梦里全是黑乎乎的蝗虫,满天飞,整个天空全是灰黑灰黑的……”话音戛然而止,他顿了顿才接着问道:“你为什么不回长安?” “急什么?” 张泽易脸上的神情很复杂,她明白他的意思,却不知该说什么,下一瞬,他脸上绽放出沐浴过夏日阳光的向日葵一般的笑容:“咱们干的可是大事!我有预感,这一次一定能成!” 他背起手,跟个老头子一样,左瞧瞧,右看看,在地里巡视起来,碰见几处杂草就动手拔掉。 柳微反倒是在他起身的位置坐下。 长安那边的消息,张泽易有告诉她,往近处说,芳草几人都安好,动荡时,没了钱财,没了铺子,不过人都好好的,这样就可以了,而往远处说,现在已算是新朝天子新朝臣。 三年前太后病逝,老皇帝忽然宣布退休,据说是要为太后守灵三年,皇帝唯一的儿子李光曦登上黄金宝座,当时的太子妃顺利坐上后宫之主的位置,母凭子贵,柳家成为长安城中最为显贵的高门。 物是人非。 在外飘荡的时候,总想着回来,等她真踏上这一片国土,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后面碰着水匪,将老六的船抢走,索性一袋子种子还抓在手中……低头去看身旁绿油油的地,不由得露出笑来。 或许,这正是她的使命。 “微微!你说……这土豆是个啥味儿啊?到时候要怎么吃才好?” 土豆生长周期在两三个月,距离第一批下种的土豆,即将到达收获的时刻,近半个月来,张泽易直接睡在地里搭着的棚子里,一刻都舍不得离开。 “煮着吃,蒸着吃,烤着吃,还可以油炸来吃,土豆炖肉,那得老鼻子香了……” 张泽易听得直流口水,直到小厮用胳膊肘偷偷撞他,他寻了个尿遁的理由跟着小厮走远些:“有消息了?” “今晚登台献舞。” “东西送过去了?” “小的亲眼见着娘子收下,说今晚可留宿。” 张泽易正想拍手,要说一句“鱼儿终于咬钩”,一道身影闯进他的视线,笑容及时收了回去。 曲悠然拎着竹篮向他走来,先是扶了扶身子才柔声细语道:“天热易暑,妾身熬了些解暑的汤水……” 张泽易一把接过竹篮,皱着眉摆手:“赶紧回去。” “可……” 见她还想说什么,却没来得及说,她的目光转向不远处那人身上,他猜到她会说什么,所以在此之前,他故意拧紧了眉,用低沉的声音道;“回去!” 曲悠然红了双目。 她转身埋着头往外走,一旁的丫头竹桃一直咬紧牙,竹桃回头看了好几次,直到两人上了驴车,竹桃才气呼呼道:“这几个月以来,库房里的金银珠宝悉数送到胡姬馆去,连娘子你的生辰礼,今日都给拿走!娘子,这件事咱们还是同少将军说吧?二爷的话,他总得忌惮几分!” 曲悠然摇头,依旧没有说话。 “要不然还是……” 曲悠然只是闭上眼。 竹桃没再多言,她手中的帕子给搅出个洞来。 晚些时候,有丫头告诉竹桃柳微回来,她心下一横径直去了,见着柳微就给跪下:“县主,你帮帮我家娘子吧……” “她怎么了?” 一瞬间,竹桃的眼眶红了一圈,哽咽着道:“郎君要纳妾也在理,可他却是被狐媚子迷了心。” 听着个开头,她就知道自己处理不了,这种事……她无法掺和。 张泽易和曲悠然二人属于奉旨成婚,如今是一夫多妻制,男子若是看上了哪家女子,女子愿意回来做小,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管张泽易被哪个狐狸精迷得七荤八素,她实在是管不着。 “一年多来,宅子里的金银悉数送去了那胡姬馆,就连咱们娘子的首饰也给内库的小厮偷拿了去,不是一回两回了!” “偷拿?” “郎君知晓此事!咱们宅子里的钱财,早被胡姬馆掏空,那胡姬今日来了回海,倘若真被她得逞……后果不堪设想!” 第558章 必去不可的路 回海远不如长安繁华,天一黑,城内基本没多少动静,除了那条街——胡姬馆所在的地方。 朝着灯火通明的小楼去,边走边问张五黑:“老张啊,你要不去寻点乐趣?” 灯影绰绰,洒在张五黑的脸上,瞧不清,但她能感觉到他原本黝黑的脸色无限接近夜色。 张五黑闷哼一声:“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她倒是明白老张的意思。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他指的是当初的事,她就是用这话来开导他的,正是因为有需求,才导致一些事情的发生,比如,抢劫,贩卖,像女子,不是卖去做工,就是以色侍人的场所,胡姬,高丽婢,昆仑奴等等就是如此而来。 第708章 道理是这个道理,实际情况非“道理”可轻易改变。 社会规律是这样。 她朝他竖起大拇指:“老张你是天星阁优秀预备人员!” 张五黑不搭这话,摸了摸鼻子续道:“张三当真欠了巨额钱财?没看出来,他竟是如此贪婪美色之徒。” 说句实在话,曲悠然已然是一等一的美人,会被张泽易一掷千金的胡姬,到底得多美?或许,还有什么过人之处? 两人准备去一探究竟。 可刚走到胡姬馆前,一行几人冲出胡姬馆,当头一人正是张泽易,他满脸着急的左右张望,当然,她看见他的瞬间,他明显是有注意到她,面上却是没有惊讶的痕迹。 “回头再给你解释,我先出趟城!”他跳上马就往城外方向去。 她和张五黑对视一眼,两人拉了胡姬馆外的马跟着追上去,一直追到城外驿站,张泽易跟驿站的人说了半天,他才连着叹气好几声。 “怎么回事?” 张泽易重重“唉”一声:“人给丢了。” “什么人?” “热依汗古丽。” 张泽易倒是没隐瞒,他的确是在胡姬馆花了大价钱,当官几年的俸禄,从张家带来的钱财,以及他在回海经营的铺子收益,统统抛进那胡姬馆,只为求得美人青睐,苦心经营一年多,谁知今晚给人截胡。 “不行!不能就这样算了,我要去一趟富阳!” “为什么?” “因为……她是鸿鹄族人。” 那年的事,他一直没放下,也不可能放下,就算柳微没回来,他也会一直查下去,直到水落石出的一日。 兜兜转转,他查到在县衙刺杀柳微等人的弯刀杀手同鸿鹄族有关,而这个族群里有一支专门的杀手,他们当时是受了谁的指示,抑或,他们究竟为谁服务。 “热依汗古丽·吐尔地,她是唯一的突破口。” “为什么是她?” “鸿鹄族人前身是一个名叫浩特的小国,热依汗古丽是浩特国公主。” “那她是胡姬吗?” “是。哈斯塔尔想将她卖个好价钱,可能也想顺带着重建浩特国。” “那是谁?” “热依汗古丽一母同胞的弟弟。” 热依汗古丽想要摆脱哈斯塔尔的控制,所以说,张泽易认为自己找到了突破口,他续道:“他们非常谨慎,我小心翼翼一点点靠近,取得他们的信任,她才同意今晚单独见我,谁知道,哎,那个狗崽子!” “那又是谁?” “郭家的废物!” 张泽易想要追去富阳,但他身份摆在这里,不能随意离开回海,其次,他担心地里的农作物,眼瞅着即将收成,他舍不得轻易离开。 一边事关五年前的真相,一边事关回海百姓今后的粮食,两者之间,张泽易有些晃动,倒不是不在乎五年前的事,可那些人毕竟已经离世,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下去。 在回海待了几年,他是真心想要当地百姓过得好。 “你去富阳后准备怎么做?” “热依汗古丽同意见我,应该是发了些什么事,接近她后我会想办法问出些话来,实在不行,我就把人抢了!对了,顺带着,狠揍一顿那郭家废物!” “毕竟是有官职的人,你还是留下吧。” 带着张泽易的任务,柳微和老张踏上前往富阳的路,临走前,她还是认真同张泽易交代地里的事宜,两人就土豆的播种、收获、保存等事叽里呱啦一通,他送他俩出城,一直走到那个驿站:“朝那个方向去,第三天就能到富阳,微微,记住,情况不对赶紧撤,有什么马上给我捎信。” 张泽易本是不同意她跟张五黑去富阳。 五年前的事情,他怕重蹈覆辙。 “一个坑,摔两次,哪里来那么好运气?” “微微,你是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人。” 她笑着去拍他的肩膀:“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六月的回海,连风都带着几分聒噪,泛白的阳光下是张泽易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走了一路,他的衣襟早就给汗水打湿,他并不在意,也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衣袖上的黄土,其实,他身上总有一股子味儿。 汗水和黄土、青草混合在一起,有些泥土的腥,又有些咸咸的味道。 他已经不是五年前的那个他。 张泽易咧嘴笑,对她挥手:“这是最后一次,甭管查得怎么样,赶紧回来吃土豆烧肉!” 他目送着两人离开。 直到柳微和张五黑消失在路的尽头,一旁的林子里走出个戴着眼罩的男子。 “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如果……”张泽易走近,嗓音低沉道:“如果她有什么,你别想着苟活。” “那些人还是会出现的,与其被动,不如让她主动出击。” 张泽易神情古怪:“你都知道?” 独眼老六将自己脸上的眼罩取下,吹了吹,又换了另一边戴上:“这是她该走的路,我已经让她躲过五年,她必须把剩下的路走完。好了,咱俩也没什么话说,我回长安了。” “你……”他快两步挡在独眼老六面前:“你为什么不跟着她一起去富阳?我已经配合你,你是不是该告诉我,富阳,对她来说到底有什么?” 如果不是李独眼的出现,张泽易是一定不会告诉柳微关于鸿鹄族的事情,更不会跟她说起热依汗古丽的消息。 第709章 戴着眼罩的男人,仿佛知道已发生或即将发生的一切。 张泽易不相信,却又觉得自己应该相信。 他重复问道:“富阳,对她来说到底有什么?” 李独眼举起手比划个动作:“还能有什么,钱啊!” “那你去长安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把老子的钱抢回来啊!天杀的,抢到老子头上来了!” 第559章 富阳旧识 富阳之富,不亚于长安。 柳微和张五黑进入城内时,正值傍晚时分,城内各处早挂上灯笼,盏盏灯光,腾腾烟火气,街头巷尾叫卖的吆喝声,晃眼一瞧,仿佛回到了长安。 城中有条街,坊市前挂着一排红彤彤的灯笼,瞧着甚是喜庆,两人往那条街去,寻着最热闹的一处胡姬馆。 此处多胡姬馆,不仅是娱乐场所,同时集合餐饮、住宿一体化,颇有后世某某大酒店的风格,进城时,已经打听到姓曾的小子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名为“呼和”的胡姬馆。 所谓姓曾的小子,即,张泽易提到的狗崽子——不打不相识,就是与张泽易对簿公堂的鸿升粮庄后的少东家,他还是富阳郭家的人。 “他跟郭家有什关系?” “郭家老爷子认定的继承人所收养的独子。” 张五黑眯着眼:“啥?” 郭家老爷子,就是当初与前前皇帝打天下的兄弟,郭老一生仅二女,其中一个失踪还是去世了,另一个倒是回到郭家,但好像近况并不乐观,在郭二娘子回去之前,郭老一直悉心培养着另一位因保护他去世的兄长的儿子,并将其看作自己的孩儿,大家将其默认为郭家未来的接班人。 “哦,就是那个曾宝川?” “对,曾宝川收养了个儿子,名为曾旭东。” “他咋收养了个儿子?” 柳微摇头:“咱花那点钱,哪里能打听到这种秘事。” “我们先去找谁?” “当然是曾旭东。”曾旭东半路截走了那位胡姬公主,或许还有另外的情况,不仅仅是他们所知的曾旭东贪图美色的原因。 按照张泽易的说法,胡姬公主极其谨慎,怎么可能会被人轻易掳走? 而且,胡姬公主的弟弟想要“将她卖个好价钱”? 他俩往呼和馆去,就在进去的时候,对面一所胡姬馆走出一行人来,一行几人个个身穿黑纱,只露出一双眼来,其中一男子明显愣了愣。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对面两人。 男子同身旁的人说了两句,快步往呼和馆去,拐进大厅,他一眼找到坐在角落里的二人,没想到,时隔几年,他居然能再次碰见她,而她身旁的壮汉,他倒也还是记得。 男子心中生出异样的情绪来。 不知为何,瞧着她的模样,总有一种十分亲近的感觉。 多年前的偶遇,顺手帮了她一把,再到后面去长安,又碰见了两次,两人不曾多言,却总有一种亲近之感,好像……突然,眼前似闪过一道光,他的目光紧紧落在她脸庞之上,紧着下一瞬,他赶紧躲起来,一把按住自己的胸口,难道……握紧的拳头“砰砰”几下敲打自己的胸膛,尽管有相似之处,可……不可能! 有人跟上来:“不舒服吗?” 男子摇着头,脚步虚晃着往外去,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天色早已黑得深沉。 翌日。 身披黑纱一行人往城门口方向去,刚到门口,守卫示意出城之人都退开等等,一辆马车驾进,身后跟着十来个随从,且每人都骑着马。 男子注意到马车一侧刻着的字——郭。 “咳咳……咳咳咳……” 车马内传出阵阵咳嗽声响。 恰是天意,风卷动车帘一角,风也卷过黑纱,露出男子大半张脸来。 车上一双眼,落在外面的男子脸上。 几秒钟的功夫而已。 车帘落下,马车内那人的咳嗽声更重了些。 男子一行人出城,可出城不久,有人追上来:“请等一等,我家主子有请。” “你家主子?” 小厮拿出一块写着“郭”的玉牌。 一行人不为所动,当头男子道:“我们与郭家不相识。” “公子,我们主子与你是旧识。” 一行人终究是返回城内。 一家茶坊内。 男子单独进入内阁,里面仅一位女子。 女子应与他年纪相仿,因着病态,看上去要大好几岁,在他进来时,女子就咳嗽个不停,她手里拧着块帕子,一角有些许猩红。 女子把帕子揉做一团,紧紧包在手中:“你……劳烦取下面纱。” “既是旧识,为何要取下面纱?”男子神情淡然,实际上他并不认识面前的女子。 “咳咳咳……”又是一阵猛烈咳嗽,过了好一阵,女子才平息下来:“你该不认识我,但我的的确确认识你,你还记得凝霜吗?” 顿时,男子双眼一眯。 他身上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他依旧是不动声色。 “我记得你的眼眸,我……只是想再确认一次,不过也不需要再确认,我知道你记得她。我是她一母同胞的妹妹,我也找了她很多年,当年的事……怪我,如果不是我从中作梗,你们不会分开,我以为是为她好,谁知道……造化弄人。怪我多事,怪我无能,也没能保护好你们的女儿,我以为她不跟郭家有什么关系,就能护得她的平安,结果,她还是……咳咳……” 第710章 男子再也坐不住。 “你说什么?什么女儿?” “那个时候……凝霜还不显怀,你不知道也正常,我让她不要告诉你。女子怀有身孕时,容易多思忧虑,所以……我才有机会拆散你们二人,可她实在是太过执拗……” 各种往事浮现,情绪上涌,男子刷一下子起身,指着对面的女子:“你在胡说什么?你姓郭,怎么可能跟宁霜是姐妹?” “她姓郭,名凝霜,而非姓宁,单字白霜的霜。” 女子倒是不再咳嗽,双眼无神盯着地面,一边陷入回忆,一边缓缓开口:“我也是将死之人,能遇见你,老天爷给我忏悔的机会,当年,你不知道我的存在……” 隔了许久。 男子才开口:“我找了她很多年。” “尘世广博,寻一人,如同汪洋大海中寻一滴水,我找不到她,侥幸找到她的的女儿。” 女子,即,郭明月,她转动一双疲惫的眼眸,眼中并无神采,幽幽目光落在男子,即,名为斯图的男子身上:“你们的女儿。” “我……”一时间,斯图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二十来年,他从来不知自己有个女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我的女儿,她在哪里?” 郭明月长叹一口气:“她在五年前失踪了。” 第560章 掌上明猪 富阳城内最为有名的胡姬馆——呼和,此时正是灯火通明之时,灯影重重,倩影叠叠,使柳微不由得想起曾经在淮安时,那个名为金满楼地方。夜幕稍降,便有侍女将一盏盏玉色的灯笼挂上金满楼每层屋檐外下,再加上金满楼独有的外形,晃眼一瞧,却是天宫,淮安当地人有时也称之为仙宫。 呼和同样是冒着撩人雾气的,与此不同,若是把金满楼比作高高在上的仙宫,呼和则是位于市井当中的大剧院,哪怕是最有意思的杂耍,也能在这里瞧见。 “好——” 大厅里响起阵阵掌声。 柳微和张五黑都有些傻眼,没想到在一家胡姬馆里,还能瞧见大规模的杂耍。 少年们踩在圆筒上,一边看似轻松的行走,一边举起胳膊,手里挽着各式花样,掌声最为热烈的时候,一妙龄少女竟从二楼飞跃,在半空当中扫过一圈,同时伴随着花瓣洒下。 一片花瓣落在老张头顶。 柳微捡起那花瓣,嗅到鼻子前闻了闻:“真香。” 杂耍换人间隙,隔壁桌的男子却是语带怒气:“就整这些耍把式来糊弄我们!哼,说好的胡姬公主,上哪里去了?” “骗我们花大价钱来,连个人影都没瞧见!鲁兄,走,我们一同去找呼和的管事!” 柳微跟着起身:“实在是过分!等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等来这美人,就弄着杂耍来糊弄人,打发叫花子不是?走走走,我们一同去!” 三五个瞬间变成十来人的小队伍。 带头那人领着,在大厅往后一个院子里,围住个中年男人,后者略微皱眉,随即回头看了眼身旁落后几步的年轻男子,朝他使了个眼色。 年轻男子约莫二十五六,上前几步,满脸堆笑,一边抱拳提高音量:“诸位,诸位,有什么事找我小齐,包你们满意!” 领队那人指着走开的中年男人:“钱掌柜,你这是瞧不起我?” 名为小齐的年轻人,脸上笑容更甚,拦住领队:“咱们管事有急事,实在是不巧,甘公子,有什么事直管吩咐小的,小的一定给包得满意!” 小齐的话说得软,可那拦人的胳膊却是瞧着硬实。 其实,这人瞧着有几分痞气。 虽然对方是在笑。 “行啊,把胡姬公主给我们喊出来!”男子双手抱胸,其他人跟着起哄起来。 小齐微微一愣。 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随即又是一副笑脸:“我大概知道是个怎么回事了,诸位公子、爷,请你们随小齐进来。” “去哪里?我们哪里都不去,让那劳什子公主出来,不然,你们就退钱!” “对,退钱!” “好。”小齐就说了一个字。 四周安静下来。 “嗯……可是耽误了爷大好时辰,不光要退钱,还得赔我一半的钱?” 小齐的笑脸消失,他看了眼身后几人,声音冷淡许多:“我们呼和的牌子自是不敢砸的,既然没见着人,那就该退钱,我们在还原价的同时,还另外补偿一倍的钱。来,请诸位移步,我们好好算算。” 当即,十来人的队伍,只剩下五个。 前面是领队的男子,及其两同伴,后面就是柳微和张五黑了。 撤场速度之快,她两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这…… 等人走了,小齐的语气又缓和,换上为难的神情:“胡姬公子的事的确不假,却非今日。” “不是今日,为何?” 小齐打断他的话,压低声音:“你们这消息是从哪儿买来的吧?再说了,就那几根毫毛,连胡姬公主的鞋履都不值见着。” 甘公子面色难看。 “甘公子,你是咱们呼和的常客,我为你走个后门,升级甲等腰牌,明日此时再来。” 顿时,甘公子喜上眉梢:“这还差不多!” 小齐往后看:“这俩位可是你的朋友?” 此刻,另一侧角门。 第711章 “长峰,你仔细点!” “是!”长峰吃力的答复着,因为他手里牵着好几根粗绳,每条绳子都捆着一条精壮的猎狗。 曾旭东在前面大摇大摆走着,道路两旁跪着一溜儿人,其后是几条神气的猎狗,以及吃力抓住牵引绳的仆人。 道路的尽头是个小门,门一开,门口又跪着好几人,全是衣着清凉的胡姬。 前来迎接的中年男人额头还带着几颗汗珠:“有失远迎,还请曾公子见谅。” 曾旭东随意摆手,径直往里走,随口问道:“郭公子在哪间房?” 中年男人跟上:“郭公子未到。” 曾旭东徒然刹住脚:“他没来?” “不知是不是这路上出了什么岔子?” 曾旭东急忙转身:“长峰!” 刚喊完,曾旭东抬眼见着几人推着一人往里走,被推着那人正是他口中的郭公子——郭涵。 “郭老弟!”曾旭东小跑过去:“你怎么才来,还扭捏捏的,莫不是大姑娘上花轿?” 曾旭东看向其他人,笑道:“头一遭?哈哈哈!” 郭涵比他小三岁,喊他一声哥:“旭东哥,我,我不能来这种地方。” 曾旭东一把朝他下伸探去:“怎的,当真是个女的?” “旭东哥,我不能来这种地方,要是给阿公知道了……” 曾旭东也没催着他进去,让其他人都散了,搂着他的肩膀:“你哥知道你辛苦了,为你爹守孝三年,这不都快满了,哥带你来好好快活快活!” “不不不,还有三日。”郭涵背过身子来,面朝着来时的路。 “守孝三年,不能娶妻生子,又不是不能不近女色!你正是大好年华,你爹忍心逼死你?” 郭涵涨红脸:“不行不行,真的不行。” “说多了,你就真不行。”曾旭东清了清嗓子,板起脸来:“老弟,咱们从小一块儿长大,有什么都有我给你扛着,你怕什么?再说了,咱们就是来瞧瞧胡姬公主,没让你做什么,好多人,抱着金山银山都瞧不见胡姬公主一面,谁有咱们这样的好运道?” “只是瞧瞧?” “你还想做什么?人,我可是好不容易请来的。” 由曾旭东推拉着,一边哄着,郭涵的脚步跟着往里去。 曾旭东低声在他耳边说:“我是阿公的孙子,你是阿公的侄孙,整个郭家都是咱俩兄弟的,有什么好怕的?老弟,你放心,我是你哥,还能害你不成?” 第561章 黑沙王子 柳微回头看了眼呼和的门,门口是迎来送往的侍女和奴仆。 两人从呼和出来时,天都黑了,身旁有已是醉醺醺的男子三五结伴往呼和去。 “里面很大。” 她回应老张一声:“比看着很多很多。” 没能得到更多关于胡姬公主的消息,但通过观察,他们就得出一个实事,场馆比所见要大很多,不然,那不断涌入的客人往哪里去了? 期间,还闹出个事。 不光是前面十几人说花了大价钱没看见胡姬公主,后面还来了两批人,闹着要看胡姬公主,或者退回几倍的价钱,事情由那位小齐处理,他面上倒是不急,她觉得颇有几分看闹热的意味。 趁着人多,她和老张先撤出去了,瞅了眼,大厅里的人数跟来时差不多,十来个散桌,左右各两处雅间,时不时有人往内院去。 没立即走,找斜对面另一家明显落魄许多的胡姬馆伙计一打听。 “问我是问对人了,我自小生在这儿,对那地儿熟悉得很!你以为就后面一间内院?”伙计笑着摆手:“简直是没见过市面,我只给你们瞧瞧。” 伙计往东走了十来步,再往西走十来步:“那些铺面瞧着不,成衣坊到那个卖绢花的小摊子,里面大有文章!” 呼和之所以在富阳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除了独具特色的侍女外,还有独特的经营模式,对内,呼和将客户分为三个级别,普通游客和当地低端消费者是最低等级,上面一级是消费力较大一类,前者只能在场馆大厅或包间消费,后者可去内院,而身份尊贵、财富显赫一众享有特殊服务,以及属于自己的特有院子。 当然咯,这种独数院落是按照天数算钱的,往里住人或养花鸟等,呼和皆有派人伺候着。 所以说,这一整块地儿,很大一块地,外面一圈是各种商铺,里面却全属于呼和,大大小小的院子拼凑在一起,哪个院子连接哪条小道,哪里有捷径,哪里有暗门,一般人都整不明白。 据说,他们的伙计还分区,在某几个院子当差的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知道另外几个院子的情况。 如此用心良苦。 听得她是一脸黑线。 若不是死劲儿砸钱,怎么能进去,怎么能见到传说中的胡姬公主? 张泽易的法子倒还算是最简单的一种,只是,费钱而已。 末了,她再顺嘴问了一句:“小哥,那胡姬公主当真是天仙下凡?” “你们也是来瞧胡姬公主的?”伙计反而是一脸真诚:“听我一句劝,回去吧,你们是见不着胡姬公主的。” “为何?” “哎。”伙计长叹几声。 柳微翻手露出几颗金豆子来:“也耽误你的时辰,别客气,我们花了钱不说,没见着人心里是不服气的,还想找着那胡姬公主一探究竟,就是找不着人,我们哥俩小地方来得。” 第712章 伙计笑呵呵拿走金豆子,往嘴里送了一颗,随即露出咬得牙疼的模样:“老郑,是吧?老郑是呼和一个小管事,给人摆了一道,钱管事让他滚人,临走前,他把胡姬公主的事卖了不少钱。他肯定早跑了,你们是铁定找不着人的,他就是只悍地鼠。” “胡姬公主什么事?” “说是有胡姬公主来献舞,也不想想,当真是胡姬公主,哪里能给普通人瞧?是癞蛤蟆,还是豪门公子哥儿,都得撒泡尿照照,别没事儿瞎做梦。依我看,别说富甲一方,只有富可敌国那种,人家公主才瞧得上!”伙计嘿嘿笑两声:“不过这件事我也是真知道点,胡姬公主是真公主,呼和花了大价钱请来的主儿。” 伙计再不知其他。 两人往回走,准备绕着呼和的外围找个驿站,却意外碰见支队伍。 一辆精致马车,前后各四匹精壮好马,马上皆是劲装短打的汉子,眼神如同利箭扫过路过众人。 见此,他俩人同时是一僵。 只因马上的汉子,梳着同一种发型——左右各扎一个辫子,辫子间绑着不同颜色的线,此外,每人腰间别着一把弯刀。 两人对视一眼,默不作声跟上。 从一侧极其容易忽略的小巷子里进,巷子窄,他俩不好跟进去,一左一右往旁边巷子里去,比划个手势,约定半个时辰后在外面汇合。 她却是不走运。 混进了院子,太多人,反而找不到目标,只好先退出来,等了几分钟,见着老张返回。 “我没见着人,你那边怎么样?” “先走。” 两人谨慎着,怕别人盯上,走出两条街,绕了几圈,才放慢脚步边走边说。 老张就说了一句,听得她捂住胸口。 “有见着人,大辫子讲的话听不懂,感觉很生气的样子。” “没关系,起码找到些眉目。” “不仅仅是眉目。” “哎呀,老张啊,你别跟李独眼学这些吊人胃口的好不,我很紧张的!” 差点挂掉。 当真的剩一口气来着——至今为止,她都不知道李独眼是怎么救活的她。 不过,那些梳着俩辫子,腰间别有弯刀的壮汉,着实令她胆战心惊。 老张也“嘿”笑一声:“我听不懂,咱老乡也听不懂啊,所以说,有人给翻译。” “老乡?” “我没见着,听声音是三伙人,大辫子讲听不懂的话,另外两个是说的汉话,一个像是本地口音,另外一个是官话。” “说了些啥?” “问公主怎么没来。” 她等着老张继续说,老张却看着她:“没了吗?” “隔着好几堵墙!” “所以说……听不清?” “喊我大力士,好使,喊我顺风耳,一丁点用莫有。” “那你干嘛喊我快走?我,我倒回去听听不好吗?” “大辫子走了。明日,明日那公主会去。” 她也是想得开:“起码……咱们知道胡姬公主真跟大辫子有几个铜钱的关系。就是不知道那个马车里坐着是谁,可能是个大角色,保不住就能知道那天的事。” “是个王子。” 她停住脚盯着他:“你怎么知道?” “我听见说官话的说了句,黑沙王子你慢些走。” “哎呀呀,这不对上了吗?” “小张说了,胡姬公主那一母同胞的弟弟,叫什么?” “什么……”老张露出努力回想的表情:“噢!哈什么尔!” “哈斯塔尔·黑沙。” 第562章 不忘你的救命之恩 她可没那么多功夫——放长线钓大鱼,小张花那么多时间和银钱连胡姬公主的头发丝都没见着,更别说她,于是乎,她跟老张达成共识——抢! 方案就是找到胡姬公主,想办法将人掳走,只要把人弄到了手,有的是办法撬开她的嘴,如果得到有关鸿鹄族人或魏州杀手的消息,保不准还能顺带着引出那批杀人来。 到时候,她一定得好好布下个天罗地网。 “唉”想到这里不由得叹气一声,信息匮乏的时代,想要报个仇实在是艰难。 可不管怎么说,只要她活着,就有着机会去反击。 翌日,信心满满二人组出发。 然鹅……出师不利。 一个小小的胡姬馆,他大爷的,警惕关卡也忒严! 柳微扮作侍女,跟着贴着满脸络腮胡的“胡人”张五黑往里去,想着即便被怀疑,也是生面孔的她被怀疑,因为好巧不巧胡姬馆外的巷子里碰见个真大胡子,正好在呼兰里当差,当即,她给老张整了一脸的同款络腮胡,根本不用再如何“易容”,反正他双眼一瞪,就是“噤若寒蝉”的绝佳效果。 二人组大摇大摆进了呼兰,出示腰牌进入第二道关卡,守卫想问老张她是谁,老张一个眼神,那边就摆摆手让进。 然后……碰见一行几人。 她正好与其中一人对视一眼,明显,她感觉到对方愣了一下。 对方皱着眉,看样子有些犹豫。 而就在这时,她正往左右瞥,墙不算特别高,翻是能翻,可翻过去还有墙,而且外面也有他们的人,如果现在就把几人放倒,今日还能见着胡姬公主不? 对面一行人中当首一人,先是停住脚。 第713章 当即,她身子一僵。 稍前的张五黑,脸色更深了些,他的手不自觉摸向腰间。 当首的男子就在此时开口,呵斥道:“下贱的东西,还敢拿眼瞪我!” 男子抬脚就踹,一脚往张五黑大腿踢去。 与此。 张五黑向后几步,踉跄着倒在后墙下,一手捂着胸口,一边要趴着。 柳微暗暗竖起大拇指,紧跟着跪下,浑身透出胆战心惊的情绪。 男子不解气几步上前:“只要是个胡人都敢往爷身上拉屎泼尿,什么东西,呸!” 男子是真踹上老张后背。 一旁的她更害怕了,真担心老张控制不住放手一巴掌打折这中年男人的小腿。 而前面似乎是认出她的年轻男子——也就是前几日见过的小齐,上前几步跟着在一旁骂老张,随后劝说着:“胡子大多都是蛮子,野蛮人哪里懂得尊卑礼数,何必跟他们置气,气坏自己,何管事,今儿个可有大事,咱们千万别耽搁。” “把他给我关后柴房去!”男子抬腿要走,再次停下,目光落在柳微身上:“这哪儿来的?” 她感觉到了火热的视线。 随之,就是她胸口一阵火热。 他说啥? “谁院子的人?大把的枝头花不买,买来这么个打霜老瓜!” 她跟老张动作一样了。 手捂在自己胸口上。 她已经老成“打霜老瓜”了? 她正努力从“打霜老瓜”中恢复过来,同时给老张一个眼神——你暂时别说话。 有人从那一行人的末尾走出。 那人跪下道:“回何管事的话,她是郑……” 男子抬腿又是一脚,直踹那人心窝子:“晦气!” 男子连着说好几个“晦气”大步朝外走去,手往后指了几下,走廊处守门的倒回来示意老张和她跟着他去。 两人老老实实跟着往另一个方向去。 她偷偷回头去望,看不清末尾那人。 后院柴房。 别说还挺大。 并非是放柴火的地方,分成几间屋子,每个都有女子哭声,以及鞭子抽打的声响。 他俩被单独关在一间屋子里:“你俩倒霉是你俩的事儿,别带着俺一块,有甚等俺走了再整。” 他俩给他个眼神——拜托,你快走吧。 手腕和脚踝都给捆着好几圈粗绳。 屋子里就剩他俩,两人双眼对视着。 出师不利。 “那人你认识不?” 老张靠墙倚着:“应是认识你。等晚些时候出去,我能把他?” 老张歪了下脖子。 “我先踹他两脚!” “咱下一步?” 门外响起脚步声。 “嘎吱”两声,门被推开,她先是见着一只鞋,一愣,就是刚才说话那人。 陌生的脸。 她是没有一丝印象。 瞧着最多二十,个头挺高,身子很瘦,不由得想起曾经跟瘦竹竿似的孙大,眼窝较深,鼻梁高挺,脸上没啥肉,但一瞧就是胡人的模样。 他关上门,透过门缝往外虚眼看着,隔了一阵才转过身来:“你应该不记得我了,但我不会忘记你。” 她努力回忆着。 他已经公布答案:“我不会忘记你的救命之恩。” 不记得他的长相,那个时候,他可能比孙小猴大不了多少,一晃已过好几年。 中心人物她还是记得——万鹏,淮安府尹顾凯芝的侄子,好在这件事完全没有牵涉到她身上,当时的少年顺利离开淮安,由孙大的人带着去往西北,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碰见他。 待她回忆起来,夏木,就是面前年轻人的名字,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何管事是个锱铢必较的小人,老郑背叛了他,他必定拿你出气,我当时也没想到其他好的说法,你们必须马上离开,何管事在这里的能力非常大。” “我们要找个人,找到就离开呼兰。” “不。”夏木极其认真看着她的眼睛:“离开富阳。” “有那么……”她想说夸张,一边扭头去看张五黑,他不屑“嗤”了一声。 “我不知道你们来呼兰做什么,但这里远比你们想的要复杂,别看他只是个这里的大管事,手里的权利不输于当地的官员,我刚才冒了头,就做好离开的准备。” “我信你,可是,我们必须要找到个人。” “谁?” “胡姬公主。” 夏木愣了愣,随即说道:“她从未来过呼兰。” “她今日会来。” “那我知道她会来哪里。” 嘿! 这不是瞌睡遇见枕头? 她正想拍手,被绑住的手动了下,听见夏木说道:“我想办法让你们见到她,在此之前,你们要帮我带走阿依。” 第563章 无可奈何 夏木确实是胡人,在呼兰,却只是个不起眼的存在,当他说他能让他们见到胡姬公主,任何人的理智都会告诉他们,不可能,他一定是在胡说。 可他为什么要胡说? 她问道:“阿依是谁?” “阿妹。” 夏木神情淡然,说话时似乎有几分木讷,像是在分神想什么,转瞬,她注意到他眼神当中似满是无奈,蓝绿的眼眸当中有两根绳扭缠在一起,一根绳在说,放弃,另一根在说,万一? 第714章 分神那么一瞬,他回过神来,正好对上她的眼睛,她倒没有转移视线,一两秒而已,夏木仿佛想到什么,胸口起伏,他深吸口气:“只有这一次机会。” 夏木带他俩离开后院柴房,一阵七拐八拐,来到一个香喷喷的院子,里面并无人,推开其中一间小屋的门,入眼是一排排衣服,男女装都有。 “半个时辰后,我回来带你们去见钱管事,要赎阿依,得经他的手。暂时不会有人来。”夏木要合上门的手一顿:“申时中,或酉时初,那边应该会来人,位置在幽兰苑。” “那边”指的是胡姬公主等人。 “幽兰苑”在呼兰属于核心区域,一般小厮没有进去的资格,像夏木,仔细说来,属于小管事的大跟班。 呼兰的中层管理人员有二,其一,那位钱管事,其二,就是早些时候见着的暴躁中年男人何管事,再往下是基层管理人员,即小头目,钱管事手底下是那个叫小齐的年轻男子,何管事手底下是个叫老郑的人,两人还是恰好能八竿子打得着的亲戚,或许是老郑早不满何管事,或者是有其他恩怨,老郑近来卷款跑路了,导致何管事心情更是烦躁,见着谁都想喷火。 于是乎,夏木就倒霉了,他跟着老郑干活。 钱何二人之上,有位胡人,名为吾尔曼江·萨提瓦力迪,算是呼兰明面上的大掌柜。 “胡姬公主等人会直接同大掌柜联系。” 夏木因着胡人一层身份,加上些语言优势,能得到一些向小齐那些人得不到的消息。 在来的路上,当她顺道了解到这些信息时,理智上,对于夏木的说法信了些,一开始,她还是不信的,尽管多年前她帮过她——农夫与蛇的故事不一定会绕过她。 而情感上,她还记得多年前的一个画面,鸡什么巷里,废弃的荒屋,一个小女孩坐在盖着草席的一具尸体旁。 那个小女孩就是阿依。 夏木为了找妹妹,一路来了西北,周周转转找到她,却无能为力,阿依被卖入呼兰,而他好不容易进入呼兰,卑微下贱几年,豁出命去攒钱,依旧是无法为阿依赎身。 三个月后,十二岁的阿依将迎来她第一个客人。 对于阿依的高额赎金,在见到阿依时,从市场价值而言,她是理解的。 物以稀为贵。 夏木的的确确是无可奈何。 “那小子会不会整咱俩,把人弄出去,反手又把咱俩给卖了?”张五黑摸着鼻子,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嘀咕着。 毕竟啊毕竟,他俩连胡姬公主的头发丝都没见着一根,只有关于胡姬公主的各种小道消息。 得不得……其实根本没有胡姬公主这个人。 他们该从什么王子身上下手? 她觉得自己的思路给张泽易带偏了,他一定要从胡姬公主身上下手,致使她忽略了其他方面,比如那位王子,那些扔出去的金山银山百分之百是进了王子的裤兜。 在她扩散思维的同时,一行人进了屋。 一回过神,一天里第二次愣住。 这特么太有缘了吧……又碰见那个小齐。 好在她精心装扮一番,让老张撕了一脸络腮胡胡子,换她贴上一撮上嘴唇的小胡子,脸上一个大痦子,上面还老长一根黑毛,脖子上挂着几根金链子,脚上踩着一双虎皮长靴,一开口就是不知打哪儿但绝非本地人的口音。 斜躺着的柳公子一蹬腿,面前的小几给她踹到门边,吓得端茶的姑娘打翻茶盏,在一阵碎响当中,她扔出一旁桌上的茶盏,骂了好长一串。 面对那一串铺天盖地的叽里呱啦,笑正僵在小齐脸上,他竖起耳朵努力去,找到一句类似“混账东西”的话,继续陪着笑脸,示意人收拾地上打碎的茶盏:“这位爷,请息怒,息怒啊!” 来那么一出火山爆发,小齐是不敢与气场如此强大的柳小爷对视的,听闻这忽然冒出来的胡人财力惊人,小齐是亲自来伺候着。 如此想着,小齐瞥见那脖子上的金链子,粗的能有小拇指那么粗,还是从未见过的款式,一颗颗的金珠子串起一大串,跟佛珠串似的,视线往下一些,那人一只手就戴着三支戒指,最小都是指甲盖大的宝石。 “别耽误我的时间,时辰,美人!” 对了,听闻是特地来挑丫头的。 小齐笑着点头,朝后挥挥手,立即鱼贯而入十来个丫头。 按照对方的要求,要没开过脸的丫头,十到十二之间的年华,除了年龄,只有一个要求,绝美。 呼兰之所以在富阳长盛不衰,源源不断和形色各异的美人是最大的亮点,普通人在这里寻开心,有相中但不便带回的女子亦可豢养在此,当然,也可直接选购还未绽放的花苞。 低等的奴仆,去集市即可,容貌姣好之类,无论女子或男子,必然得去呼兰看看。 在丫头们进来时,小齐悄悄望了眼那人,想要通过她的表情打探是否有相中的想法,然后……小齐愣了愣,这人怎么瞧着,有一丢丢眼熟? 还没来得及细想,那人已经起身,一边摆手道:“不行,不行,庸脂俗粉。” 小齐是听懂了,笑着赔不是,连忙让换一批丫头们上来:“尊贵的客人,好货得细挑,您可是别急,咱们慢慢挑,慢慢选……” 脾气古怪的客人,不在少数,越是有钱越是奇怪,像他们这样的人早就习惯,面前这人的财力,眼下看倒是不假,在呼兰待了十来年,他还是认识些好货,虽说他不是钱管事的客人,这人也该钱管事亲自接待,但到嘴的鸭子是不能白白飞走。 第715章 第564章 半路杀出个何管事 呼兰后院。 何管事瞥眼瞧着身旁的人:“那小子又上哪儿偷懒了?” “小齐?”男子往四周望了一圈,自然是没能找到人,心里正憋着苦,小齐明明是钱管事的人,何管事偏偏爱指使他。 何管事突然那么一问,有好事者说道:“回,回管事,像是图哈国王子派人来了,小齐代您陪着……” “你说什么?”何管事一挑眉。 “小的亲耳听见胡人小子跟小齐说的。” 胡人小子指的是夏木。 “好……狗东西敢跟我叫板了。”何管事迈腿:“带我去瞧瞧。” 另一边。 直到第三批女子出现,柳微才见到夏木所形容的阿依,见着的瞬间,她心中感叹……怪不得。 早几年在长安,健壮男奴,要价五十贯一名,而眼前即将满十二的女子,夏木说要三百贯才能将她赎身,攒了好几年,他勉强能拿出一半的钱。 剩下那一半,夏木拿出一张富阳钱庄的票子来。 以富阳为中心点,周围九座城内皆有一家钱庄,就叫富阳钱庄,为方便行商,便衍生出银票。 “钱票是我从一个富商手里得到的,当真在钱庄有钱,不过,没有信物是取不出的。” “钱管事会让人去核实,但不会取出,因为钱庄每年会算一定的增钱在里面。” 也就是说,趁这个功夫,他们早离开了富阳。 这是夏木的计划。 柳微终于是满意的点头,指了两个丫头,其中一个正是阿依。 “开个价。” 小齐让其他人退下,两个丫头站到屏风后去,而夏木正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 “爷真是好眼力,两位皆是……” “废话,多,管事,让你们大管事来!” “着红衫的是阿朱,另一个是阿依。阿朱是这个价,阿依是这个……” 夏木只能听着。 提到价钱,小齐却比划着手势,门外的夏木徒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紧着,他听见柳微语气带笑:“这个八百,那个一千贯?” 夏木倒吸口气。 八百,一千? “这……爷,可真不是这个价,咱们馆子养了好几年的丫头,琴棋书画是样样都教……” 夏木的耳朵赶紧往里凑。 “这点钱都是小钱,你们把我当傻子,不好,我来都来了,怎么都得把人带走,五百,两个。” 小齐没有回声,但门外的夏木稍微安心。 他猜到她的意思,两个五百不成,一个三百应该是没问题的。 些许的等待,小齐的不语,使得夏木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小齐说话了:“爷,这……小的得问过咱管事的意思,小的做不了主。” 柳微反倒是笑,她起身看着他:“你看。” 她手中捏着颗珠子。 一看那珠子个头,小齐就是一怔,他从未见过如此大的夜明珠。 她把珠子扔过去,小齐急忙接住。 “拿给你们能做主的管事,你,我也捎带着带走,你问问够不够?” 一时间,小齐后背一凉。 夜明珠可是难得的宝物,何况是如此大的珠子。 根本不用问,他就知道答案。 小齐急忙换上笑脸,双手“捧”的姿势,毕恭毕敬的将珠子递回去:“小的不会说话,爷不要见怪,既然喜欢这俩丫头,带走就是,爷准备什么时候将人带走?” “择日不如撞日。” 柳微顺嘴那么一说。 说完就暗自咂舌,咋说得那么溜来着? 好在小齐没反应过来,赶紧去安排人。 她摆手:“带走便是。王子,我国王子,急。” 起身,还是把那颗珠子扔过去:“拿去。” 小齐赶紧打开匣子,取出俩丫头的卖身契。 随她来的还有几个胡人,她往外走,其他由夏木安排的群演们也跟着往外走,而老张在外围,打扮成一个驼子老夫,老张往这边瞟,一边慢吞吞走着。 门外的夏木早躲起来。 终于是松了口气,同时也五味杂陈,他没料到柳微身上还有宝物,倘若……出去以后,欠她的,他定会一点点还给她。 见着阿依跟在她身后往外走,夏木觉得所有的忍耐都值得,呼兰里无一人知他们俩的关系。 门外却传来声响。 “听说有人想坐我的位置。” “我倒是来看看,谁正替我接待来自图哈国的贵宾……” 画面静止。 时间更是停止。 夏木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心就在耳朵旁狂跳。 来人不是钱管事,而是何管事。 何管事怎么会来这里? 糟了! 何管事认识图哈国的人! 躲在走廊一侧的夏木,失了心神,一瞬间,他想索性拉着阿依跑,可他又十分清楚,逃不出去的,即使跑出呼兰,也逃不出富阳,再者,他要是带着阿依跑了,留下他们两人怎么办? 一个何管事打乱了他原本成功且顺利的计划。 夏木望向阿依。 阿依感受到熟悉的目光,微微侧脸,一看便怔住,她从夏木的眼中感到了绝望。 夏木跟她说过,他一定会带她离开。 第716章 她有希望,却一直觉得这种希望是没有希望的。 从后背生出寒意,顺着心,蔓延到四肢,一直扎根到冰凉的地底,或许,她就属于这里,即使离开,不过跟阿桃一样罢了——身子还没彻底冰凉就被扔出去。 阿依尝到一丝血腥味。 “何管事。”小齐正从屋里出来,满脸堆笑,一面看向刚进院子的何管事,一边伸手示意院子正中那位:“这位就是来自图哈的尊贵客人。” 瞬间,小齐转移了风暴中心。 此时正在高光位置的柳微,头顶是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太太太……倒霉,怎么又能碰见这该死的何管事,好歹换成什么钱管事也成,据说何管事是认识什么图哈国的人,淡定,她抿了抿唇让自己冷静下来,既然是个“国”,何管事不可能认识这个国家所有人。 何管事瞅了眼小齐,立即将视线集中到院子中那人身上。 他倒是没见过此人,依旧笑着问道:“图哈国王近来可好啊?” 何管事的话——她听不懂,当然,她瘪嘴也说了些对方肯定是听不懂的语言。 然后,何管事面上的表情僵住了。 何管事看向小齐:“这?” 她也看向小齐,先开口道:“他,是不是,你们管事,喝,贺管事?” 小齐急忙点头:“是是是,这位就是咱们的大管事,何大管事。” 柳微神情傲慢:“吾曼尔江就是这样教导下人的!” 还是用他人听不懂的话,但人名是有意说得比较清楚。 第565章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何管事觉得奇怪。 他先是低声问小齐,得知对方来这里是买丫头,随后看了眼院门边俩丫头,再将目光重新回到院子中间打扮奇异的人身上,对方提到的名字,他有听清。 何管事看了眼院门,示意那边的人拦下,用当地语言道:“远道而来的客人,为何如此匆忙?” “钱,不够吗?” 小齐只好拿出那颗珠子来:“何管事。” 何管事顺手就把珠子接过去,直接别在自己腰间去了,面上重新带上笑,指着门口俩丫头说:“这两个,不行,美人,更美的美人!我带你去看看!” 见何管事走到她面前,她一挑眉:“没这工夫。” 她转身就走。 门口的守卫已经横出胳膊来。 有几分剑拔弩张之气。 往后一瞥,身后一溜群众演员即将吓尿,只有老张,那驼着的背马上要撑直,时刻准备开干。 开干没问题,只不过他们还没见着胡姬公主。 要不,胡姬公主的事再从长计议? 她也实在是看不惯这位何管事。 稍微往前一步,她就可以将衣袖里的匕首搁在他的脖子上。 而与此,一旁院子上空却飘起一只风筝。 夏木忽然看向她。 她嘴角就是一抽抽——信号来了,胡姬公主到。 隔壁院子外的长廊,一行人正走向另一行人。 钱管事恭敬道:“曾公子,郭公子,那位就是哈斯塔尔王子。” 当头一人是外族打扮的男子,其后跟着十来人,当中有三位女子,正中那人面戴白纱。 曾旭东歪着脑袋往后面望:“那就是公主吧?” “咱们还是回去吧?”一旁的郭涵拦着曾旭东。 “来都来了,不亲眼见着都不是男人,郭涵你这胆子比悍鼠崽还小!” 郭涵不理会这些话,扭头倒着往外走。 曾旭东急忙去拉他:“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万一给姑母知道了,这……” “你还怕她?”曾旭东露出夸张的表情,拍了拍胸口:“有我爹,你怕什么?” 郭涵神色稍定,曾旭东立即拉着他往回走,这时,长廊一处传来一道声响:“郭公子!” 钱管事先认出这声音来,当即脸色暗沉。 长廊一侧的镂空花窗外,正露出何管事半个身子,以及一旁的柳微。 何管事看着前面,一边说道:“赶巧,郭家公子正好在这儿!” 前面,她故意提到她要赶着去见郭家人,何管事就说郭家公子今日在呼兰,给了一袋金豆子,何管事连称呼都变成了“尊贵的客人您”。 就冲一袋子金豆子,何管事根本不在乎她的真实身份,而接着这个由头,他可以站在哈斯塔尔王子面前,顺道混个脸熟。 哈斯塔尔王子本该由吾曼尔江亲自接待,但他们来早了,吾曼尔江还没赶回富阳,此事便交给了钱管事,何管事自然不满此事。 而就在此时,走廊另一侧一行人,立即停下,“划拉”一声,十几个护卫纷纷抽出腰间弯刀。 哈斯塔尔问钱管事:“怎么回事?” 钱管事却不及开口,哈斯塔尔已经让人护送公主回去。 “王子殿下,这,这是个误会。”钱管事急忙去拦,一把弯刀搁在他脖子上。 后面几步的曾旭东和郭涵也是愣住。 曾旭东快走几步:“怎么回事!” “曾公子,你别……”钱管事脖子一凉,一丝血顺着弯刀往下流。 而与此,何管事急忙跑到曾公子身旁做保护状。 哈斯塔尔王子看了眼花窗后的异族人,再回眼看向钱管事。 第717章 一侧翻译道:“除了郭家人,我们不见第三方,你们不知道吗?” 呼兰极大。 里面有许多院子,每个院子间都有守卫,隐私性很好,有其他人想要闯进来的可能性不大。 事先已经说好,除了郭家人,胡姬公主是不会再见其他人,而郭家人也是花了重金,称十分仰慕拥有倾城之貌的公主,他们才勉强同意见面。 “知,知道。” “那是什么?”哈斯塔尔气愤不已:“公主不见外男。” 当即,哈斯塔尔看了眼身旁的护卫,那人抽出弯刀一面走向走廊一侧的花窗。 一侧。 当柳微听见翻译所说,如遭一击,尽管声音很小,通过快步走过来的护卫的神情和动作,她已经猜到他准备做什么。 又是一批草泥马呼啸而过。 至于吗? 看一眼,就要将她解决掉? 下一瞬的情绪就是紧张。 刚才往这边走,她吩咐俩群演跟着阿依俩丫头先出去,让车夫老张送他们离开,尽管夏木还在,但此情此景根本就不顶用。 哪怕她拿出匕首挟持何管事,于事无补,哎,谁知道看都不能看一眼。 她还想着先见着胡姬公主,再想办法靠近,这也忒严格了些,简直是地狱模式。 除非……匕首搁在郭家公子的脖子上? 何管事把“匕首”递了过来:“他,他说,他是郭家人。” 何管事自认为机智的解决了此事。 曾旭东却问:“他是哪门子郭家人?” 一旁郭涵摇头:“不认识,没见过。” 曾旭东一脚踹何管事身上:“敢坏本公子好事,今日再见不着胡姬公主,本公子一把火烧死你!来人,把他抓起来送给王子!” 曾旭东指向窗后的柳微。 淡定。 她淡定自若朝前走,对面的护卫反而停住脚步,他回头去看哈斯塔尔。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站住,你不要过来!” “你们都愣住作甚,还不赶紧把她抓起来!” 她却是撕了嘴上的胡子:“紧张什么?” 几步外就是曾旭东和郭涵,两人身前只有两个随从,其中一人瞧着像侍卫,再十来步外,则是哈斯塔尔一行人。 她指着个十六七岁的问道:“你就是郭涵?” 郭涵稍后一步,躲在曾旭东身侧。 曾旭东指着她:“你谁啊?” “没跟你说话,你姓郭吗?” 曾旭东笑:“我不姓郭,你姓郭?” 她不看曾旭东,继续问郭涵:“郭明月,你唤她什么?” 当即,郭涵一脑门子汗。 糟了糟了,坏事了。 “果然给姑母知道了!”郭涵拔腿就要跑的样子。 “哦,姑母是吧?” 曾旭东拽住郭涵,狠瞪一眼,郭涵直缩脖子。 她见着郭涵缩脖子的动作跟乌龟一样灵活,不由得好笑,郭家也这是没辙了:“你唤她姑母,那你就该喊我一声堂姐。” 第566章 神转折 “等等。” 呼兰一侧角门外,张五黑正送阿依上马,闻言浑身一僵。 他接着把阿依推上马,“驾”了一声,转身时将手摁在腰间。 “勇士,我在长安见过你。” 声音先响起。 短短一句,张五黑没能感觉到应有的危险,但他依旧是警惕转身。 呼兰后院内。 比郭家人——郭涵,反应更大的是曾旭东,他不姓郭,但谁都知道郭家将来至少一半的财产归他曾旭东所有,他可是曾宝川的独子。 反观郭涵,比他小三岁多不提,在各方面能力上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哪怕是姓郭,他对自己没有任何的威胁。 郭涵是郭明月从郭家族谱里好不容易找出来的隔得最近的男性后代,目的是同曾宝川抗衡,可一个小小的郭涵,不足为据,就算是郭明月,他们父子俩也没看在眼中。 将死之人,不足为惧。 而郭家的掌门人,郭老爷子,去长安五年,传回的消息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郭家之大,全靠他父亲曾宝川撑着,在整个西北,曾旭东完全可以横着走,不夸张的说,他就是西北太子爷。 眼前冒出来自称郭家人的……女子? 曾旭东想笑。 “哈哈哈,居然有人冒充郭家人?”曾旭东大声笑起来,笑得眼角挤出泪来,一边去拍郭涵的肩膀:“她,她说……哈哈,她说是你堂姐,你还不赶紧喊姐?” 曾旭东指着柳微发笑,郭涵一脸不知所措,而一旁的哈斯塔尔突然发声质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他不是郭家人,赶紧杀掉!” 曾旭东摊手:“不知道打哪儿跑出个娃,喊我爹,那就是我儿了吧?王子,这人就……” 哈斯塔尔挥手,三名弯刀护卫上前。 见着辫子和弯刀,她不由得咽下口唾沫。 “你……” “郭,曾旭……” 说话间,弯刀的寒光直闪她双眼。 一肚子话来不及往外吐,只能选择掏出匕首,像搁在钱掌柜脖子上那样对付郭涵或者曾旭东,只见一道黑影从眼前飞过。 什么东西砸上两三步外的护送手中的弯刀之上。 “哐”一声。 第718章 弯刀坠地。 一把匕首同样坠地。 稍一回头,只见用黑袍罩着全身的男子出现在她身后不远处,然后,她一眼看见了老张。 黑袍男子站到她身前。 对面的哈斯塔尔拧眉:“卡拉迪亚?” “你就是哈斯塔尔·黑纱?” 哈斯塔尔微昂下巴:“我就是哈斯塔尔·黑纱。” 黑袍男子不屑一笑,侧身,看向身后的柳微:“为何对她动手?” “这是你的人?她惊扰了我阿妹。” “惊扰?” “我阿妹是鸿鹄公主。” 黑袍男子长长“哦”一声,续道:“又怎样?” “本王子要她付出代价。” “要是吐尔地,勉强有资格跟我说话,就你,黑纱?现在,向她道歉,否者,别怪我不客气。” 俩男子走到黑袍男子身旁,他们同样身着黑色袍杉,抬手的瞬间露出小臂,弩箭正蓄势待发。 鸿鹄护卫立即挡在哈斯塔尔身前。 “误会,都是误会!”何管事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劝解,哈斯塔尔是他们大掌柜的朋友,若是有个损伤,他完全交代不了,只好讨好笑着看向黑袍男子:“请问您是?” 卡拉迪亚是西域国度,只是个小国,听闻前几年还出使过长安,瞧男子的打扮该是皇室中人,何管事对西域等国有一定认识,但再详细的信息他不一定知晓,哪怕对方是糊弄他。 不用管那么多,先劝和即可。 他已经想好,不管男子如何回答,他必然是以最为恭敬的态度对待,争取让双方和解。 “我的中姓是阿尔索。” 何管事顿时张大嘴。 阿尔索可是西域一带的军事强国。 卡拉迪亚虽是小国,但黑袍男子的母族,可是货真价实的大国。 瞧那一声气度,应不假。 而跟鸿鹄族比起,什么黑纱王子,自然是不堪相提并论。 “我知道卡拉迪亚,光是王子就有几十上百个。不过,我同一位地位尊贵的卡拉迪亚王子有交情,可以不处死她,但她必须向我阿妹表达歉意。” 黑袍男子没说话,只是一挥手。 旋即。 箭弩出。 嗖—— 哈斯塔尔身前两名男子倒地。 “你!” “就当做是道歉。”黑袍男子紧盯着哈斯塔尔:“我警告你,别靠近她半步,下一次……” 黑袍男子的手指敲了下自己的额头。 哈斯塔尔转身要走。 “对了。”黑袍男子喊住他:“卡拉迪亚现任国王是我阿弟,望你有些自知之明。” 哈斯塔尔一行人灰溜溜走了。 柳微还没从这神转折中反应过来,从先前被射杀的两名护卫来看,这一行鸿鹄族人的水平无法跟五年前那伙人相比,那伙人才叫一个凶狠。 那纠结胡姬公主真有必要吗? 暂时是解决了眼下的围困,却有人不想离场。 “等等!”曾旭东看着黑袍男子:“她冒充郭家人,郭家,富阳郭家!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但在富阳地界,我不允许有人顶着郭家人的身份招摇撞骗!” “你又是谁?” 何管事再次硬着头皮出来,他挡在曾旭东面前赔笑:“爷,这位爷,您别急,都是误会,这两位都是郭家公子。” 脖子上还挂着血丝的钱管事也上前,低声劝曾旭东:“我的贵公子耶,别跟外族人置气,没意思,他们是蛮人什么都不懂,起了争执伤着自己不划算,当真是不划算啊!您可是曾爷的独子,独苗苗啊,您就是天上的月,曾爷的心肝宝贝珠子!您们不是来瞧胡姬公主,不管怎样,哪怕是绑,小的也想办法给您们绑来!” 曾旭东一把推开钱管事:“没有谁可以冒充郭家人!” “谁冒充我郭家人?” 一道女声从走廊一侧响起。 曾旭东回身一看,顿时愣住,与此,郭涵惊得呼出一声:“姑母?!” 中年女子正由人抬着斜躺在软轿上,她微微抬眼瞧着曾旭东:“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到底谁是郭家人,郭家人自个儿心头有数。” “姑母你怎么,怎么来了。”郭涵踉跄着跑到走廊一侧去,直接跪在轿子前:“姑母,侄儿知错,还请姑母原谅。” 这中年女子正是郭老的女儿郭明月,她没理会跪在地上的郭涵,下了轿子,径直往前走,伸出双手去拉一人的手,轻颤着唤道:“微微。” 第567章 相认 柳微回忆见过郭明月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清,初识在东洲柳府,作为她奶娘的身份,后面在西北见过,当时她说要报仇,富阳的呼兰是第三次见面。 两人属于近亲,见面和相处的时间相当少,但再次相见,竟能感受到浓烈的亲情,她抱住自己的姨母。 在郭涵的目瞪口呆和曾旭东的满脸狐疑之中,她随着郭明月走进富阳郭府,了解起近来之事。 郭明月之所以留在富阳,还得从上次报仇的事情说起。 原本她一直在东洲,目的是找到姐姐的孩子,后面怀疑那个孩子是柳家嫡女,在亲眼见过后,各种怀疑被她抛之脑后,算是赎罪,本是千金之身的郭明月甘愿入府作为一名奶娘,随着柳微的离开,郭明月算是释然,她还有自己的心结未了。 第719章 郭明月本想杀了那人,思前想后,放过那人的性命,却是让他永远不能再祸害其他女子,其中掀起过不少风雨,最终,那人在她面前自尽。 了解了心愿,她回到郭家。 郭老爷子一生仅俩女,郭凝霜在多年前就生死未卜,算是失踪人口,所有人默认她已去世,至于郭明月,隔几年会有信笺送回富阳,郭老爷子得知她在世就好,不再作其他想法,尽管如此,还有许多人要靠郭家生存,老爷子年纪越来越大,在他人建议下,决定培养曾宝川作为自己的继承人。 无血脉关联,曾宝川却可算作至亲一样的晚辈。 曾宝川是郭老爷子当年同出生入死的兄弟之子,年少就在郭家养着,后刚至青年,为了保护郭老爷子,曾宝川私补受伤,导致今后不再可能有子嗣。 “曾旭东是他的养子?” 郭明月点头,往前推了盘子:“你再多吃些。” “姨母你再说些其他。” 郭老爷子是真心对待曾宝川,他逐渐展现出能力,直到郭明月的出现。 从以前的种种来看,郭明月的性子是较为“霸道女总裁”类型,当执行总裁遇见正儿八经的继承人,各种火光一触即发。 郭老爷子还劝说,曾宝川之父当年也是为他死在战场,而他为了救他不能再留后,郭明月不应同他过多计较,在他百年之后,郭家一半的产业,他会留给曾宝川。 郭明月自然不服。 “不是我不成他们曾家的恩。”说着咳嗽好一阵,她捂住胸口道:“背地里,他做了不少好事。” “好事”一词上,她加重了语气。 “郭涵的事,就是他弄出来的,郭涵是个不懂事的,整日跟曾旭东厮混在一起。”她露出失望的神情。 要从郭家后辈里选出个带有血脉关系的继承人,不容易,包括郭明月,还是相信“血脉”这个东西,郭涵算是近亲,并且年纪相当好培养或控制,无奈五年前,郭老爷子去了长安,如今仍在,留在富阳的曾宝川在几年里改变了许许多多。 “瞧着是温文尔雅的模样,其实,他就是披着羊皮的狼。” “呼兰,你以为只是个普通的青楼?” 郭明月所说,反倒让她胆战心惊,要不是碰见那黑袍男子,要不是碰见郭明月,她跟老张要从那狼窝里爬出来,还真得费不少劲儿。 明面上,呼兰是个高级青楼,性质是娱乐场所。 实际上,那里是个大型任口饭卖中转站,一只胳膊连着西域等地,一只胳膊伸到大唐各地,筛选出品质上乘者,将其作为特别的礼物赠与西域各国皇室或大唐各级官员,当然,礼物们早经过特别训练。 她暗道一声——确定这不是啥特殊组织? 除此之外,呼兰还拥有全国最大的底下钱庄。 “爹……”郭明月带着几分哽咽,又急转为愤怒:“阿爹几次……要不行,就想回富阳,想跟阿娘在一起,因为什么,不就是因为曾宝川干那些事,皇帝不许他回来!” 郭老夫人十几年前就去世了,郭老爷子只是想在临终的时候,去老夫人的墓前,这样他走时就能立即见着老夫人,长安太远了,他怕自己回不到富阳再见不到老夫人。 三年前,郭明月去了趟长安。 为了让老爷子撑下去,说出郭凝霜还有个女儿在世,老爷子不信,她也找不出人来,只好把芳草带到他面前。 然后换芳草不信。 郭明月的侍女出现在屋子外,她点下头,随后跟她说道:“你先出去吧,你爹在外面等你。” “啥?”忽然来那么一句,柳微也是傻了眼。 咋……咋冒出个爹来? 这有点玄幻。 那位黑袍男,多年前救过她一次,后面在长安见过来自西域什么国的什么皇室的那个谁,居然是她爹。 这……当斯图从他的角度说起他跟郭凝霜的故事,再说起多年来一直找寻郭凝霜的故事……对这爱情故事,她还是很佩服。 要知道为了郭凝霜,这位黑袍皇室,准确是说是王子殿下,可是放弃了自己的皇位。 他的全名是斯图·阿尔索·卡拉迪亚。 斯图跟她相认,但依旧保持着一定距离:“我知道你很难接受,直到前两日,我也才得知此事,但我相信她所说,见着你……” 斯图微笑着看着她,取下自己的面罩:“见着你,就像见着阿宁,也能见着我自己。我曾答应她走遍尘世,这么多年,翻越山川,淌过溪河,就算是替她领略世间的种种,我会继续找寻她,直到我走不动为止。” 她这位爹,活得倒是……奇特。 对王位没兴趣,对财富没兴趣,只凭着自己的直觉,多年来走南闯北的溜达,有风景就看看,没有也不遗憾,唯一的希冀是能顺带着找到自己心爱的姑娘。 世间之人形形色色,各有各的活法,哪怕是不理解,并无相互伤害之意,应尊重,或随他去吧。 在郭府待了两日,还没见着传说中的曾宝川,陪着郭明月往长安去。 郭明月落泪道:“得让外公见到你。” 长安传来消息,郭老爷子病重。 此外,胡姬公主等人前一日往长安去。 提到胡姬公主,郭明月道:“曾宝川原是想利用胡女控制郭涵。” 第720章 第568章 精彩的返程 “咱们不提其他,总归得随我去见你外公,恐怕这会是……不知是否来得及……” 在郭明月的泪水当中,柳微点头应下,翌日,一行人往长安去,同行者还有郭涵,原本是有曾旭东,他要等正赶回富阳的曾宝川一同前往。 即使是在赶路,郭涵每日早晚跟郭明月请安问好,郭涵一副惧怕的样子,郭明月则是漠然之感,她身子不好,基本是在车上躺着,柳微和老张则在马上。 “……谁能想到会是那样一个地方?不夸张的说啊,完全是个地下组织,按照画本子里的情节,保不准幕后之人就是邻国特务!或者……” 她跟老张说起呼兰的真实情况,说着跟他眨眨眼,用口型说了四个字。 老张点头:“脚底板刻着那四个字。” “幕后之人是不是那个叫吾曼尔江什么的人?” 老张却是摇头:“按照你说那种剧情,真正的背后大佬应该是个代号。” “对,你说得对,如果真是那四个字,富阳肯定是第一个拉杆子举旗的地方,危险得很,咱以后别去富阳了。” 两人乱聊着,途中歇息的时候,夏木走到他身侧说道:“吾曼尔江·赛瓦力迪上面还有更大的管事,被称为公爷,好像……姓季?” “季公爷?” “不是普通人,但应该也不是胡人。” 夏木带着妹妹阿依作为她的侍卫和侍女一路同行,除了提供这看似无用的重要信息,他俩还发现了第一次刺杀。 从富阳到长安,遇见三次刺杀,规模不一,一次比一次“精彩”,在人数、使用工具和陷阱方法上,可谓是别出心裁。好在有斯图等人一路护送,终是顺利到达长安外,瞧着还有几分眼熟,赶明儿,就能到达九道岗。 而柳微所不知道的部分,实际上的刺杀次数超过三次,大大小小拢共有七次,一些试探和较小型的刺杀,由冷封等人解决。 即将到达前,冷封书信回皇宫。 那身着黄袍之人,看完,将纸条一点点折叠起来,再展开,随之重新折叠起来,如此三次后,他终是将纸条搁在烛台之上。 纸条稍皱,由纯白变为灰黑色,最后是一地的灰烬。 盯着那灰烬,他忽然想起她的话:“有的时候,感觉有一种不真实感。比如说,一件很难得到的心仪之物,一旦拥有,就会害怕失去,想要把牢牢拽在手里,甚至将它藏起来,我以前是这样,但是我来到这里以后,我觉得不是这样,像是走进一个故事里,在里面走走停停,得到的也好,失去的也好,我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在意。李砚,你明白那种不真实感吗?你说是我变了,还是我从来没有来过?” 他蹲下。 一点点捡起地上的灰烬,装进一个小碗里,再将灰倒进窗台的盆子里。 盆里是一株竹。 几年前从西北回来,路上路过一片竹林,她说:“有些竹子在早期生长极其缓慢,需要好几年才能在地底下生根发芽,但从某一天开始,它疯狂生长,每天都能长十几甚至二十寸!” 几年来,努力生根发芽,全力疯狂生长,只求赶快长到最高处,希望她能看见,希望能为她遮风避雨。 等他回过神来,吩咐道:“传曲少将军。” 途径九道岗回长安,本该走水路,据说前几年水鬼的事情闹得挺凶:“当时还是太子妃,在这儿遇见了水鬼爬船,那几十艘船哦,全给打翻,两岸全是鬼哭狼嚎,光是听那声儿,哎……瘆得慌!” 郭明月选择翻山越岭。 一日的路,拉长为两日多。 再次路过九道岗,不由得想起些事情来,柳微倒是觉得好笑。 一直说九道岗是乱葬岗,地里都是森森白骨,她反而睡得挺踏实,回长安的前一晚,她做了个梦,梦里的她正在东洲柳府。 本是捂着脑袋倒在地上,忽然抬手,见着自己满手的血,她爬起来跑啊跑,出了城,一路跑到个像是寺庙的地方,坐在台阶上,望着不远处的铃铛。 睁开眼前,眼前跟放电影一样闪过一幕幕的画面,速度极快,可她竟然都能看清。 等她醒过来。 一边吃着大饼,一边回忆起梦境——不是梦境,而是曾经在东洲经历过的一幕幕。 “即将到达长安,我不便进城,你我就此别过,若有任何需要,可以去城内这个地方给我传话,我会以尽快赶到。” 斯图的声音再次将她拉回来。 她手里正拿着个雕刻着复杂纹路的木牌子:“你去哪里?” “不知。或许,会去南方看看。” “东洲?” “多年前去过一次,没停留几日,既然你提到东洲,那我便详细走一番。” “东洲城外有一个叫……”这句话是脱口而出,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说起这个,但一个木牌子在她眼前闪过:“有一个叫白云寺的地方,里面有处居所叫作……凝霜阁,你去看看?” 斯图愣愣的,紧着点了下头。 城外庄子边上,前几年新建处佛堂,因着郭明月不舒服,路过时有短暂停留,遇见个人,对方认出了她。 “你?你回来了?” 语气里有着惊讶,不过只是淡淡的而已。 “你是……黎……”她还不记得人家的名字。 第721章 “三清居士。” “哦,你好。” “他们都以为你死在了魏州,老天爷是眷顾你的。永泰县主,那天星阁究竟在何方?” 她往身后一指:“西方。” 她不知这位在城外带发修行的正是黎家嫡女黎明慧,当初一句戏话竟为真,此后,黎明慧回府,拜过仍在世的黎老夫人同母后,终是剃发,孤身向西而去。 “还要……咳咳……多,多久?”郭明月掀开帘子一角。 “回主子,一盏茶的功夫,咱们就能达到城门。昨日已派人先行进城,今儿个应有郭府人在城门外候着。” 马车外的柳微暗自叹息一声。 道路状况不好,坐马车远不如靠双腿走——颠簸得相当厉害,当双腿实在是支撑不住时,也只能趟车里,躺着是躺着,但一身骨头是当真都能躺散架。 郭明月的情况也很是不好。 她似是撑着一口气,定要见着郭老爷子。 路的一端是城门,远远望见城门外个队伍,先前快马过去的小厮,此时往这边跑,近了,喘着大气道:“主子,不,不是郭府人。” 第569章 离开的五年 郭明月反问一句:“不是郭府?” 小厮还没来得及回话,远处队伍已有动向,郭家一行人不由得往城门方向望去,只见队伍分开现出一人来,那人正骑黑马驶来,他身披银色铠甲,午后的阳光打在他的肩头,仿佛是利刃出鞘的光,射得人睁不开眼。 铠甲男先停,其身紧跟着匹马,乘坐着副官和一名太监。 几人下马,太监理了理衣裳,方昂起头,清清嗓子正声道:“太上皇口谕……” 等柳微反应过来时,太监已笑脸走到她面前:“太上皇特意吩咐,永泰县主一路舟车劳顿,可先回县主府稍作歇息,宫内人随后到达府上接县主前往皇宫。” 太监低声说完,再如常介绍道:“这位正是曲少将军。” “县主。”铠甲男子正是曲少将军曲靖安。 “少将军。”朝他点头示意后,她回到郭明月身旁:“那我……我先去一趟,晚点来郭府。” 郭明月张了张嘴,却是没说什么。 郭老爷子尽管同先皇有着过命的交情,后因某些事几乎断交,蜗居在西北多年不回长安,郭老爷子头上有名号,他这俩常年失踪的女儿却是没有头衔,当出现在某些场合,倒是不便说些什么。 人家给面子,才能说得起话,像曲少将军这样的年轻人,郭明月也不想费多口舌,她先去郭府也是一样的。 “县主骑马,还是坐轿?”曲靖安问道。 她走向牵来的马匹。 由曲靖安护送,径直回皇城根下的永泰县主府,一路上无话。 到县主府前,曲靖安的副官的脑门上写着“不开心”三个大字,他们曲少将军特地前来迎接,清出从城门到县主府的路,分区域布置暗哨,她连一句好话都没有,反而露出比他更生气的模样。 你谁啊? 几年前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县主? 而曲少将军又是谁啊?近年来,最为陛下赏识的少将军! 连他都看出来,他们少将军该是更气恼,气了一路,临近,副官还是劝说自己要忍住,一会儿得劝劝少将军,毕竟这是陛下亲自安排的。 副官抬眼一瞧,少将军竟然有几分讨好的模样。 副官忍不住揉了下眼。 “县主请先回府,约莫两盏茶,咱们就得进宫面圣。城内近来有几分不太平,这些是为县主安全着想,还请县主见谅。” 副官眼眶都红了。 他们少将军什么时候如此低声下气跟人说话?难不成……真跟传言所说一样?几年前消失的永泰县主,实际是返回天星阁求药去了? 仅“嗯”一声,柳微抬腿下马。 而此时的永泰县主府门前,跪着一众人,个个低着头,当首一人正是十分熟悉的身形。 喉咙有些沙哑,颤了下喊道:“小草妹!” 那身子先是一晃,紧着急忙抬起头来,她瞪大双眼,在此之前,芳草不知她会见着她。 曲靖安派人来通知她,让她带着府内众人侯在门前,会有旨意传来,左猜右猜,芳草也猜不到究竟是何事,不过总归是宫内的旨意,她老老实实带着人跪着候着就是。 谁知……她听见她姐的声音。 上次一别,就是五年多,没有任何消息,连张府小公子在去往西北偏远之地后,再没向他们传过消息。 一直控制着情绪,可一进府,退散其余人,外面人也见不着时,芳草一把抱住柳微,猛的哭起来,然而,她的哭并没有声。 只是眼泪哗哗落,眼泪跟鼻涕混在了一起,也没有哭出一声来。 “小草妹啊……”柳微抱着她。 “我以为你……” “是真差点死了。哎,这些等我回来再说吧,我得换一套衣裳,让我进宫见太上皇。” “姐,我,我能陪你去吗?我就在宫外等你。” “应该可以吧,我一会儿问问那什么将军。” “曲靖安送你?” “他说是。” “那就没问题。” “你们相熟?” 芳草揉了把眼,一边“嗯”了一声。 芳草带她去换衣裳,一边搂着她的胳膊不放。 第722章 “小猴他们了?” 仍在长安是就只有芳草和董管事,孙家三兄弟,以及贾碧云、小黑等人在外地“出差”,提到出差,芳草顺带着说起近几年的情况。 “起初,我也是怄了好一阵子的气,后面也想通了,树大招风,县主府的牌子是还在,可……守不住就换个法子。” 铺子差不多都关闭了,酒坊、书肆、造纸印刷、还有制造玻璃的法子统一交给了皇家,剩下香皂、洗涤皂等物,随着镖局一起捎到外地去卖,唯一开着的铺子是“菊花台”。 “董管事是真有能耐,求了长公主出面,铺子就一直由他经营着。” “孙二哥觉得没意思,跟着孙大哥他们往外跑,铺子里的事都交给了张家管事。” 芳草以前跟她一样喊孙二,在他成亲之后倒是喊孙二哥了。 当时是有张泽易合伙的缘故,酒楼是留下来,时过境迁,孙二觉得不自在便从酒楼离开,在此之前,“孙二哥的食铺”在长安已有二十家铺子。 “一夜之间,都让停了。我想着你说的,钱没了再赚就是,人没了,就是真没了。”芳草说这话时,轻飘飘的一句带过:“消钱免灾,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千金散去还复来。” 之前的确是赚了不少钱,但面对无法抵抗的权势,钱财能换取一条性命,便是莫大的幸运。 守着硕大一座县主府邸,芳草等人是穷得叮当响。 “咱们也不能全靠着董管事过活啊……好在孙大哥他们有法子……” 大家把所有力量集中到一起,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当真把镖局发展起来,镖局加武馆的模式在长安沿线上的重要城池扎根,五年下来,已有七家镖局,孙大等人此时正在筹建第八家镖局。镖局发展起来的时候,香皂等物就顺带着卖到外地去。 “长安本地不能卖?” “那是柳府的买卖。” “柳府?” 芳草跟她眨眨眼:“听闻是皇后喜欢的香薰,不许旁人有同样的。” 两盏茶的功夫,也就是勉强换上一套衣裳的时间,她刚套上靴子,宫里的人已经在外面候着。 第570章 进宫面圣 此时回到长安,主要是郭明月相托,念及与她的情分,再加上想念芳草等人,此外,从郭明月那里得知胡姬公主等人应前往了长安,各种原因加在一起,她随郭家的队伍返回长安。 城外特意相迎的曲少将军一行人,却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不得不承认永泰县主的身份? 还是必须要她进宫面圣? 曲靖安提到“长安近日不太平”。 从富阳至长安,一路上遭遇几次刺杀,若非早有准备,恐怕凶多吉少,郭明月预料曾宝川会出手,刺杀者皆为死侍,一旦被活禽,便吞下随身携带的毒药或是自尽。 “怪不得那小子不跟咱们一道儿。”张五黑指的是曾宝川的养子曾旭东。 关于郭家,柳微暂时没空去想,但有些东西是摆在台面上的。作为郭家的养子且实际掌控郭家部分产业的曾宝川,必然将忽然冒出来的柳微视为眼中刺。 “不知郭二从哪里整出来那么个怪人,我瞧那女子十分邪乎,不过阿爹你不用在意,一个女子而已,不成气候,哪怕是郭大回来,完全不是阿爹的对手!” 曾旭东同曾宝川说起郭明月二人时,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往嘴里扔果仁。 一侧的曾宝川却是重重放下手中的茶盏:“我不是吩咐你,让你随郭明月一同前往长安,你为何私自留下?” “阿爹……我,我还不是怕那些人误伤了你宝贝儿子,再者,咱父子一路回长安,路上不得有个人伺候你?” “用得着你伺候?”曾宝川瞪他两眼:“郭老爷子怕是得起疑心。” 曾旭东小声嘀咕:“半截身子都在黄土里的人,起疑心又能怎样……” “你说什么?” “阿爹,长安那边回了消息,的确是病得不轻,咱们明日一早出发?” 曾宝川没说话,只是一只手转着三颗核桃。 他起初的确是将郭老爷子当做自己亲爹对待,有些闲言闲语倒也无妨,直到几年前老爷子的二女儿回来,行事作风强硬的郭明月处处让他难堪,久而久之,曾宝川便有了其他想法。 郭老爷子的命,都是他爹给换回来的,他从郭家拿走些东西又能算什么? 老头子命硬,他也是服。 若不是圣上让郭老去长安,该是早入了黄土,他曾宝川早掌手郭家家产,什么郭明月,哪怕是郭凝霜,无济于事,更不用说什么郭涵之类的郭家后辈。 至于曾旭东提到的郭凝霜的女儿……他倒认为十有八九是真的,倘若要找个假的,应该找个男娃。 “去得早反倒有嫌疑,现在是正好。” 曾旭东一脸不情愿:“现在出发?” “给他们安排了三波杀人,她身子差,根本熬不到长安。等剩下的人到达长安,老爷子得知这消息,剩下那半截身子怎么都得栽进去。”说着,曾宝川起身:“始终是亲疏有别,老爷子只惦记他女儿。” 曾宝川没能料到,在柳微的建议下,他们改走一截水路比原计划快好几日到达长安,尽管如此,他们还是遭遇了几轮杀手。 宫门前的柳微将刚才那些抛之脑后,瞧着高大威武的宫门,觉得胸口有些堵得慌。 第723章 此时是又气又恼。 什么太上皇要见她…… 她就不该来! “县主,请。”曲靖安朝她做了个手势。 瞥一眼曲靖安,她没给他好脸色,脚步一转往斜前方去,她故意看不见曲靖安那副官的脸色。 她知道曲靖安是谁。 不就是曲悠然的弟弟?从小随父征战沙场,与风沙为伴,在狼群堆里打滚,年纪轻轻已多次立下战功的少年将军。 他姐夫还是她小弟。 心里还七想八想,心情稍微好上一丢丢,倏忽间路过正殿,一下子回过神来,几年前来过的地方,当时…… 回忆一下子翻涌而出。 等她再回过神来,听见有人带着满是欣喜和惊讶的语气喊她:“嘿——柳掌柜!我,是我啊!” 远处的小不点黑影在原地蹦跶。 蹦跳着就蹿到眼前,她也是一脸惊讶:“哎呀呀,你,你怎么在这儿啊?!” 一旁引路的太监紧皱着眉打断:“这可是在宫中,董医管你……” “走走走,说会儿话。”柳微拉着人快步往去:“董杏林,你怎么在宫里?” 顿时,董杏林露出一副苦脸:“还不是怨你……见了《长安志》上那些话,我就回来了,谁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 她忍不住“噗嗤”笑:“谁,谁怎么你了?听你这语气,难不成你在宫里待了好几年?” 董杏林伸出三根手指:“我在宫里待了足足三年,三年啊,不准出宫,我都上吊了三次。” “啊?怎么回事?谁不让你出宫,把你关在宫里……你现在的状态不像是关在宫里啊,你又为什么要上吊三次?” 董杏林说他的故事那叫一个“说来话长”:“不许我给宫内女子们瞧病,医典里的书籍都给我翻遍了,不许踏出宫门半步,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连上吊,也失败了!直到两年前,那位大发善心才许我出宫,不过也不能离开长安……” 董杏林来本是给李砚治疗箭伤,后担心消息泄露等原因,他不得不留在宫内,而作为当今皇帝的御医,宫内其余人等哪里“配”其医治? 他还想跟她说好多话,在长安遇见几个奇怪的病例,如今的内侍副总管打断了他的话。 “董医馆,太上皇还等着见永泰县主。” 董杏林闭上嘴跟她挥手:“回见!杏林医馆见!” “县主,咱们先进去吧。”引路的正是小路子,他笑道:“太上皇可是念叨你好久。” “有多久?” “好几年咯,得知县主返回长安,太上皇都想去城门口亲自迎迎你。” 她并不信,小路子却是满脸真诚,等她见着太上皇,竟然有些信了。 曾经那颗光亮的“卤蛋”,眼下变得“干瘪”,整个人比印象中廋了一大圈,没有明黄的袍杉,身上只是一件极其普通的粗布衣裳,衣袖和裤子脚卷起来,肩膀上扛着一把沾有泥巴的锄头。 见着她就笑,没把着锄头的手不停招:“微微,你快过来!” 第571章 本宫让你跪下 “除生死之外无大事,那可不是对我们这些人所说。若是能一死了之,了却了个人,留下那一堆烂摊子……”跟个农地老头一样的太上皇李睿,此时正在唉声叹气,跟她说起宫闱秘史:“我以为我要死了,赶紧传位给他,免得再生其他乱子,就这一个儿子,所有担子也只有他自个儿担子。哎,当时闭眼的时候,我还觉得庆幸,终于是解脱了,不管怎么说,这江山社稷没在我手上玩完,足矣,足矣。” 太上皇跟她说,他清楚记得闭眼后的经历,听得她咋舌称奇。 “真的吗?” “我能给你说,还能有假?要不是你,我当真给阎王派来的使者抓走了!” 当时,太上皇寥寥几句就闭上了眼,几乎没有鼻息,外面哭声一片,他在一片嘈杂的黑暗中往前走,最远处有一点光亮,走着走着就上了一座桥,桥两侧是曾经去过的地方:“我听人说起过,人死的时候,自个儿一生走过的路,见过的风景都会再历经一遍,我当时想着这可真烦死了,原来,只是几个画面而已,要是一直能在那些个画面里活着倒也挺好……匆匆而过,就上了一座挂着骷髅头的桥,估摸着就是奈何桥,身后有声音,一直催我快点,快去投胎,哎,大家都不容易,我索性走快些,一不小心就从桥上掉下去!” “然后了?” “我不是自己掉下去的,有一只手拽住我的脚踝,把我拽到河里去了!”太上皇看着她:“就是你拽的我。” “然后了?” “那不是寻常的河,是火海,我一掉下去,里面立即翻起火红的浪来,浑身火辣辣的疼,水一翻,涌出无数个骷髅,一节节白骨全来挠我,这个时候,桥上面的衙役向我伸了根竿子,让我赶紧上去,不然永世不得超生,你就在这个时候跟我说,让我忍忍,你有法子救我。” “怎么救你?” “天星阁有秘法,能让我再活过来。”他低声跟她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想活,我这一辈子,挺累。” 她示意他继续。 “你说还没到我撒手的时候,如果我能再坚持坚持,你会圆我最大的心愿。” “那是什么?” “不能说,你说说出来就不灵了,等你再回来,就会圆我的心愿。” 第724章 她是一脸懵,这纯粹是他的“梦境”吧。 他却接着说道:“等我睁开眼,还真回来了,曦儿找了个年轻大夫给我医治,我还真好了,董医官后面说他认识你,因为你才来的长安。我就知晓了。” 柳微听得是很玄幻,但也没反驳,一把年纪的老头子了,随他怎么想吧。 再者,她不也经历过玄幻的事? 小路子再出现在院子口,他起身拿起锄头:“在宫内住半年,我再去山上住半年,半年前,我们几个老头子还打了一头野猪,猪腿子肥美得很,我特意腌了又风干,就是等你回来吃,你看,我这儿种得有新鲜的菜,你那个玻璃甚好,冬日里也能种菜,你先去吧,一会儿过来尝尝我的手艺。” 曾经的陛下待她很是不一般,她猜测是他从她身上看见了故人的影子,画本子里也有类似剧情,如今的太上皇,跟她关系更是亲近了不少。 可按照他所说,倒真成了她去天星阁为他寻药了。 跟着小路子往另外的方向去。 “县主请稍等。” 小路子把她带到名为养心殿的地方,命人上了茶水糕点:“大臣们议事去的是甘露殿,陛下独自一人时,多半待在这里,县主请随意,不会有外人打扰。” 话音刚落。 小路子的脸被打得“啪啪”作响。 她还没来得及“随意”坐下,门外响起男童的声音:“懿儿要见父皇,谁敢拦!” 手上的力气不重,拍砸在门上的声响实在是有些烦人。 男童十分蛮横:“狗奴才,本宫可是太子殿下!谁给你的胆子,连本宫也敢拦!” 小路子本想先回头对她笑笑,稍作安抚,门外无用的“狗奴才”们当真没能拦住男童,正扭头的时候,他们的太子殿下已经迈过门槛冲进来。 一进来,男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柳微:“你是何人?” “太子殿下……”小路子的话被打断。 “大胆!见着本宫还不下跪!”随即,男童一挥手,进来俩侍卫:“抓起来!快点!” 侍卫只是站在那门槛外,看了眼小路子就低下头。 小路子道:“殿下,这位是太上皇亲封的永泰县主,陛下还有要事要议,来人,先送太子殿下回宫。” “我不走,你们别拽我!”闹两句,男童就往地上滑,太监宫女们一阵手忙脚乱。 柳微就是在这时坐下,慢悠悠的,看着眼前一出好戏,别看话是重的,当一个四五岁小孩说出来,也就跟动画片里的场景差不多,威慑力,自然几近于零。 当然,纵使是太子,她是不可能下跪的。 太上皇要见她,她才来宫里,不然谁来宫内找虐?再者,太上皇可说了,她救了他一命,救命之恩是天大的恩情。 她偏不跪,反而坐下。 “她,你们看她!她不下跪!快抓起来!” 一道温柔的女声中断这份喧闹。 “懿儿?” 紧随一袭红衣出现在众人视线当中。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屋外奴仆等等纷纷跪下,里面的小路子稍弯腰行礼。 当朝皇后身着正红的衣裳,头上插着金钗金步摇,每走一步,步摇随之一摇,视线随着步摇晃动,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之上,的确是吹弹可破的肌肤,也像是刚剥壳的鸡蛋,只不过眼周多用了些细粉,欲掩藏住两侧的斑点——恍惚记得,五年前并没有,回忆起以前,眉色较之稍浓,眼神也凌厉不少。 柳瑶只是往里面看了一眼,走到在地上耍赖的李懿面前,厉声道:“起来。” 李懿在地上打起滚来:“母后!母后!” 柳瑶看了眼身旁的嬷嬷,后者一把抱起李懿来,在他耳旁低声说了些什么,李懿就不闹了,挂着眼泪鼻涕的往嬷嬷怀里钻。 柳瑶这才正身,看向里侧正翘腿坐着,一边嗑瓜子的某人,身旁嬷嬷厉声呵斥:“胆敢在皇后娘娘面前无礼,来人,将她抓起来!” 第572章 皇帝对她极为宠爱 柳微是回府换了一身衣服,依旧是骑马服,外面是枣红色,内衬绣着柏翠劲松的暗黑里衣,脚上套着一双素面黑筒靴,身上并无其他佩饰,从衣着来看,并不能显示出她的身份地位。 当然,她自认为没个啥身份地位。 只不过有人请我来,既然“请”,那她就是“客”。 一边翘着腿,一边坐着嗑瓜子,那嬷嬷朝她吼时,她笑嘻嘻朝她嘟嘴,然后:“呸——” 瓜子壳吐到地上。 连一旁的小路子都是一抖,他还没能头脑风暴出抢救方案,皇后身旁的嬷嬷气得要冒烟,急忙吩咐身后的嬷嬷:“还愣着作甚,赶紧……” 小路子不得不打断她的话:“这里是养心殿!没有陛下的旨意,任何人不得靠近。” 小路子的话是说给皇后听的。 柳瑶一抬手,嬷嬷安静了,她看向小路子:“你是瞎了狗眼,不识得本宫是何人?” 小路子只是垂下视线:“回皇后娘娘,陛下的旨意您该是知晓的,莫难为奴才。” 柳瑶嗤笑:“宫中奴才,比你能耐的,一抓一大把,你说你算个什么东西?但你要知晓,太子殿下,仅此一人。既然在宫中当差,太子殿下亦是你的主子。若不识得主子,就该剜去双眼。” 第725章 这话一出,看闹热的柳微都紧张起来,小路子总归是宫内内务总管,本是总管,因着伺候太上皇的公公尚在,小路子自降为副总管,堂堂总管,皇帝身旁第一人,皇后敢明着说要挖了人家的眼睛。 嗯……有点紧张。 只见小路子仍是稍弯腰回话的样子,却没再说其他。 “路公公,劳烦,请你去本宫那里取帕子,就太子殿下今年生辰绣着五福的那张帕子。对了,公公路上得仔细着些,路滑,别磕着了眼。再能耐的总管,没了双眼,如何为陛下效力。” 此去一番应是凶多吉少。 只是个公公而已,皇后非得处理你,你又能怎么样? 看热闹的柳微一下子就醒了。 哎哟,她看什么热闹啊? 这热闹根本看不起。 “那个什么,太上皇找我来着,小路子你先带我去一趟吧。”说着她就起身了。 “站住!”李懿是突然跑到她面前,同样是“呸”一声,他竟然对着她吐口水:“你还没给我跪下!” 好在她反应快。 五岁的小孩,想吐口水到她脸上,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堂堂太子殿下,对我,对我吐口水?”她看向屋子正中的柳瑶,竖起大拇指来:“皇后娘娘真是用心良苦,太子殿下素养惊人。” 她正视柳瑶,而她也直直看着她。 第一次见,那是在芙蓉苑。 作为太子妃的柳瑶,主办芙蓉苑的宴会,期间,太子殿下现身宴会,直到如今,皇帝后宫仅她一人,她又顺利诞下皇帝唯一的儿子,坊间相传,皇帝对她极为宠爱,柳家在长安更是极其显赫。 起码,柳微所见,皇后能随意威胁内务总管。 两人相视时分,对面的柳瑶不怒反笑。 一个是来自江南水乡的柔情贵女,另一个却是塞外野马,在柳瑶眼中,她不过是一匹野马罢了,而男人,越是自己征服不了的马匹,越为念念不忘,总想着有一日能骑在那匹马上,肆意奔腾遨游。 那年芙蓉苑上的一面之缘,柳瑶并未有其他想法,既然来到长安,她就该听从母亲的安排做那些该做的事情,女子本该是相夫教子,何况她嫁的的世间最为尊贵的男子。 她柳瑶也配得上这样的男子。 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能以最为卑劣的手段欺骗她。 将计就计便是——她必然会让他后悔。 他能利用她,她也能利用他。 直到生下皇儿,她的心思有了改变,不能让他牵着鼻子走。 而三年前,她从他书房里见着一副女子的画像。 一切,不言而喻。 “有关永泰县主的一切,你都要上心,那是你不可小视的敌人。” 柳夫人曾如此说。 待她细问,柳夫人提到五年前魏州一事,顺道说着:“直到现在,皇帝一直命人打探她的消息。” “她还活着?” “瑶儿,近水楼台先得月。男子,没几个长情的主,只要你诞下皇儿,多生几个皇子皇女,没人能撼动你的地位。你永远是天底下最为尊贵的女子。瑶儿,再等几年,你弟弟就长大了。” “柳卓昊?他不是我亲弟弟。” “他是你父亲最后的血脉,瑶儿,你要相信我。” 暂且回到眼下。 正因为柳夫人的叮嘱,对于“永泰县主”的消息,柳瑶一直很在意,得知柳微今日进宫,她立即坐不住,结果,小路子当真带她来了养心殿。 依旧是那个卑贱野蛮的东西。 “切记,一定要杀了她。”柳夫人说这话时,已是夜里很晚的时候,为了保住这个家,柳夫人费了许许多多的心思,原本一头黑亮的秀发,短短几年里白了一半。 如果不是多年前的事,她父亲柳敬之就不会死。 “我儿岂是你能评道!”说着,柳瑶就抬起手,把多年来积攒的怒火集中到这一巴掌之中,她要亲手将这一巴掌扇打到她的脸上。 柳微却是一个闪身。 小路子急忙挡住:“皇后娘娘息……” 结果,怒火发射到小路子脸上。 “住手。” 门外响起另一道声响。 紧着,身着一袭黄袍的男子踏进养心殿。 一进来。 那人的目光就落在一人身上。 没有任何的掩饰。 只是将自己的目光集中到那人身上,满是殷切、炽热的情感,落在熟悉却又带着些许陌生的面庞之上。 尽管换了不同的衣裳。 他依旧是那个李砚。 不记得自己是否有忘记呼吸,心跳有些乱,耳畔是自己的心跳声。 时隔五年。 五年间一直了无音讯,直到发现她的身影,再到亲眼见到站在面前活生生的人。 李砚只觉得鼻子有点酸。 眼睛好累。 酸胀得厉害。 他张嘴想说什么,动了下唇,没能说出来。 而就在这时,有人狠狠踹了他一脚。 他只见柳微似是偷笑了一下。 李懿本是要狠踹她一脚,谁让她如此灵活,一躲,太子殿下一脚踹到皇帝小腿上去了。 第573章 只是一会儿,好吗? 殿门口的侍卫,门内外的宫女和太监,以及内里的小路子、柳瑶等人都看见了,太子殿下给了皇帝一脚。 第726章 所有人齐齐愣住。 李砚稍皱眉,低头去看昂头望着他的李懿,后者一瘪嘴,“哇”一声干嚎着哭起来:“啊——” 柳瑶低下身:“懿儿顽皮不懂事,还请陛下责罚于妾身。” 李砚还是没来得及开口,又有人说话了,只听得那人故意将声音柔和起来,稍稍凑近了些道:“是啊,陛下,太子尚小,还什么都不懂,哪里能像你幼时那般聪慧过人、谦逊有礼,你也别怪罪皇后,皇后一人要料理后宫,宫里那么多人,还有一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哪里有空教导好太子,实在是太难了。咦,陛下不如考虑添几位能力出众的妃子,既能为皇后娘娘分担,又能教导太子殿下,还能为陛下增加子嗣?” 原本是憋着笑。 她越是“矫揉造作”说着,时不时还叹息一声,像是当真为所说之事忧虑,他越是想笑出声来,直到最后这几句,不由得使他沉下脸来。 她还是怨他。 等柳微说完,李懿倒是没哭了,一旁跪地的柳瑶,愣是没反应过来。 至于柳微,她觉得演绿茶白莲的角色好爽啊,好喜欢上面的台词,跪着的柳瑶像是气鼓鼓的河豚,十分可爱的模样。 柳瑶带着几分哭腔:“陛下……” 李砚看一眼小路子:“送太子回去。” “我不回去!凭什么母后要跪,她……” 李砚一个眼神,李懿嘴里的话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柳瑶起身,身子有些晃悠的去牵李懿的手:“臣妾……” 可还说着话,柳瑶竟然晃倒了。 “皇后娘娘!”嬷嬷急忙去扶。 但是……嬷嬷一倒,压在皇后身上,柳瑶只觉得重量从后身压到前面胸口,胸腹紧紧贴在了地面,紧着,整个大地震了一下。 强忍着痛,柳瑶急忙爬起来,她扑在李懿的身上。 整个大殿都在晃动。 桌案上的碗碟洒落。 徒然—— 一根柱子砸下! 在此瞬间,柳瑶扭头看向几步外,他所在的方向,只见小路子扑过去的后背,视线错开一点点,顿时呼吸一滞,胸口被那场景猛烈一撞,像是被死死摁在地上。 大殿晃动的时候,他正揽住那个人。 整个大地都在颤抖,强烈晃动,一根柱子倒下,大殿一侧的墙壁瞬时坍塌。 李砚只有一个想法——他只想跟她在一起。 他抱住了她。 时隔五年,每每重回梦境,还能感觉到一丝香甜,当真是离得如此之近,近乎与之贴近,那些烦躁与焦虑消失殆尽,只剩下心安,能在一起就好。 李砚是抱住了她,她却是下意识揽住他的腰,手拽住他腰间衣服用力一转,朝着里面的案桌下滚去。 既然来不及跑出去,总得躲在遮蔽物下,能少被砸那是尽量别被砸啊! 大殿的坍塌不过几秒钟。 震动却持续了十来秒。 “陛下?陛下?”小路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来人呐,医馆,快传医馆!” 除了养心殿,宫内还有两座宫殿坍塌,所幸并无人居住。 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养心殿内死一人,就是皇后身边的嬷嬷,包括小路子在内等人,不同程度受伤,李懿撞到额头流了不少血,这吓得了柳瑶,她顾不得自己被划伤的脸颊,命赶来的侍卫立即抱着太子去往太医馆,而剩下的人正在奋力救陛下。 陛下被埋在砖瓦之下。 “微微?”他一遍遍唤她:“微微,微微,你别睡,你要睡带我一起好不好……” 在滚进桌案下时。 柳微用自己的身子挡在他身上。 砖瓦砸下时,有明显的感觉。 短暂的意识消失。 在李砚的声音中逐渐清醒,她松了口气,趴在他身上:“睡什么睡。” 李砚的声音轻松了一点:“天当被子地当床。” 她笑了几声:“几年不见,你幽默了不少嘛,此时美人在怀,你开心不?” 腰间的手收紧了些:“愿美人常在怀。” 来人多起来,声音越发嘈杂。 而她只是躺在他身上,能听见他的心跳,一下下,结实有力的跳动着。 她想起五年前的画面,他后肩的伤口…… 半个时辰后。 医官为陛下仔细瞧过,并未有外伤,而她的脚踝,嗯……前面给扭了下,有些岔气,一动就疼。 李砚让其余人退下,他拿着药酒要给她揉脚。 “我……” “微微,你是否怨我。” 她立即放弃挣扎,任由他去:“怨你什么?” “我没能找到你。” 长“啊”一声,续道:“你能找到我才怪。” “为何?” “你知道我去哪儿了吗?魏州,差不多吧,我命已经交代在那里了,也的确是给救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老六是怎么救的我,他在半年前找我借了很多钱,我当时一半的财产,结果他拿去买船了,为了躲避那些杀人,他带着我和老张去了海上,我们在上海飘了好些年……” “老六是谁,你为什么会借给他一大笔钱?” “他曾经救过我,救命之恩,钱财是不可衡量的嘛,所以我当时就借了,谁知道居然还算是救了我自己。” 第727章 她大致说了在海上漂泊的几年。 李砚认真听着,一边动作轻柔的给她揉脚,涂了药酒,再轻轻的揉,等药酒慢慢变干,小心翼翼套上筒袜,她继续说着,他就给她揉小腿。 她说着说着忽然停下,看着他,他看起来沧桑了许多,明明只是过了五年,岁月在他身上辗转了十年。 “微微,我好想你。” 她听出他语气当中的委屈。 后一句,些许的小心。 “你,你想我吗?” 李砚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 然后……移开了视线,她的目光落在她的脚踝上,她一只腿还搭在他的腿上,他没说话,手上动作未停,有节奏的,轻柔的按着小腿。 “可以了。”她缩回腿。 他则起身走向窗边,在盆里细细洗了手,擦干了双手才返回,再次坐在她的身旁。 他没再看他,只是盯着自己的脚,慢慢说道:“我想跟你说说话,你听我说一会儿,只是一会儿,好吗?” 第574章 朕之为朕,与之为你 自然,她是说不出那个“不”的。 两人都静静坐着,屋子里静悄悄的,似乎隔音很好的样子,门外也没人守着,根本听不见外面任何动静。 李砚带她来的地方,应是他的卧室,相较之王公贵胄,实在是有些简陋,一副连花纹都没有的矮床,挂衣服的架子,临窗边一张长榻,一排书架而已,对了,门口还有个装水的面盆和擦手帕子。 哪怕是品阶最低的官员,她想也不应该如此。 “我不在意这些外在之物。” 脑海里响起他曾经说过的话。 “微微?”他侧过脸看她:“可以吗?” “我来都来了,自然是要听你说话的,不然,我刚才敢那么嚣张?”她笑着回应。 废话,要她跪下的可是当朝太子爷,她怼回去的更是统领六宫、天下女子之典范的皇后。 要不是……心里默认他必然会护着她,她不可能这样,这里面还有几分生气的成分,为什么生气,起码……他在她不在的时候,“正大光明”成亲,不仅有了媳妇,连儿子都生了出来。 所以,提到“刚才”,故意而为之。 李砚不看她了,侧回脸去,视线重新落在地上:“我去过魏州。” “什么时候?” “在得知你出事后。只可惜,找不到你,在府衙后院一口井里,找到一把匕首。” 说到魏州的府衙,眼前就能浮现当时的画面,重叠起来的尸首,以及满院子的血,大雨哗哗砸向地面,如此用力冲刷,却无法将地面洗刷干净。 胸口堵得慌。 若不是因为她,魏州府衙的人就不用死。 她努力安抚自己,事情已经发生,谁都不想如此,即使是背负着人命,但确实不是她亲手造成——总是跟她有关。 到底是谁? 几年时间,偶尔总能想到一些东西来,她有两个怀疑的目标,其一,黎家,黎家奶酪被割太多,曾经跟她对簿公堂的黎老夫人,到如今,这老夫人还长寿着,要论实话,黎老夫人怕是恨死她两滩血,而且哪怕是亲手拿刀杀了她,黎老夫人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她的儿和孙双双离世。至于其二,可能性似乎更大,别看表面上几乎没有交际,以前在东洲,她们可成日在一桌吃饭来着——柳夫人。 关键就在于,柳夫人知道了她。 在长安的日子,她从未在公开场合见过柳夫人,最多见过当时的太子妃柳瑶四五次,她离开东洲之前,两人素未谋面,柳瑶应该不知道她才对。 毕竟,她随柳敬之一同“石沉大海”。 猜测则是柳夫人身边的人认出了她,且知晓她是永泰县主的身份,拥有能靠近皇帝身份,柳夫人应是担心柳家的秘密被泄露出去。 不管怎么说,柳夫人一定会解决她。 “……只能先回长安,随后几年,一直有派人寻你,冷封顺着去过江南一带,也往西北方向去,始终没有你的音讯,直到今年开春,回海那边传来你的消息。” 她在这时回过神来:“回海?” “你在生我的气。微微,我当时就想出宫,骑上最快的马,一路赶到回海,我只想看看你。”李砚语速很快说完,又长长叹一口气:“夜里睡不着,总是睡不着,在想你都去了哪里,为什么一直没有出现,微微,你要生那么久的气吗?” “我为什么生气?” “因为我,你才陷入危险。” 她对上他的眼,眼中是深深的内疚和自责。 她还不及开口,李砚又将双眼垂下,一手去抓头发,不受控制的挠了好多下,直到把头发抓得乱糟糟的,他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怪我没用,没能保护好你,怪我,怪我……怪我得知你在回海,我也无法第一时间赶到,别说第一时间,隔大半年,我也不能去找你!” 李砚自嘲起来:“我有什么用啊……” “李砚。”她拉住他的手:“要按照你这么说,一切都还得怪我,倘若我不曾出现,你就不用面对这些,魏州那些人更不会因我而死。李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几年,大唐能保持安定已经很不容易。” 李砚反手握住她的手,仍是不看她:“微微,从我在这里出生的一刻,就注定了一切。作为太子,我就该承担一切,延续父王的使命,你知道吗,就是使命。作为皇帝,亦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马马虎虎,几十年就过去了,可这种懈怠,会由天底下最为艰辛的百姓替我偿还。” 第728章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上者昏庸无道,底层民不聊生。 所以,李砚说:“为了安稳,朕需要皇后和太子,更需要得到柳家的支持。朕之为朕,为江山社稷,为黎民百姓,唯独无我,我知道父皇不想再在这位置上坐着,只能由我坐上来,既然坐着,就得尽力坐好。” 他将心底话都说了出来,尘世沌沌,人海茫茫,能说这些话的,仅此一人尔。 而他也说不出让她等他的话。 眼下,黎家、柳家等大家族暗流涌动,塞外之国虎视眈眈,百姓生计,各地府衙税收……无数问题需要处理,他更不知道如果说出让她“等等”,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而他只是想跟她说说话而已。 他完全尊重她的选择,哪怕她要离开,只希望能够跟他道别,让他知道她会去哪里。 等有一日他能从这个位置上离开,还有个盼头,能有个去的地方——寻她。 “微微。” “嗯?” “你生气吗?” 柳微也是长吸一口气:“有什么好生气的啊?我都知道,我也理解,只是想你能哄哄我。” 他显得有些愣。 她笑着故意捏了一把他的脸颊:“你说你想我,我就不生气了。李砚,这几年你都不照镜子的吗,你看看你这是老了多少岁?” 话音刚落来着,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紧着是小路子着急的话音:“陛下,不好了!” 皇宫内出现地震,并且有建筑物垮塌,自大唐建国以来,从未出现过此类情形,不仅是长安,周围县有明显震感,大雨伴随山体滑坡,持续一月,魏州上报——出现疫情。 第575章 等他回去 汴州遭暴雨袭击数日,伴随而来的山体滑坡,更是让其雪上加霜,昔日清澈的河水,浑浊不堪,猪牛羊的尸体漂浮河面,顺着滚动的河水往他处去,数座城池受灾,其中最为严峻的则是魏州,魏州又处于一个重要的位置之上。 曲靖安受命带兵前行,临走前,他却是去了趟永泰县主府。 小厮通报曲靖安上门,柳微不着痕迹看了眼坐在窗下桌案前的芳草。 “曲少将军说,即将启程,归期未定,特来告辞。” 芳草握笔的手,就是一顿,墨汁滴到纸上,立即渲染开去。 墨只是滴在纸上。 而芳草整颗心都乱了。 她已听闻魏州那边的情况,简直可以用“糟糕”一词来形容,令她担忧的倒不是后面可能再次出现的地龙出壳,而是疫情,不知如何传染人的疫病,更不知如何治疗的疫病,一瞬间,芳草的眼眶都红了。 他之所以回长安,正是因为年初时受伤。 旁人不知,芳草还是知晓不少。 有关“曲靖安”的事,她还没跟柳微说起,她,她不知道该如何说……因为这根本就不可能,他俩根本就没有可能。 后面柳微问她,她红着眼却没落泪:“姐,我跟他是不可能的啊,他可是曲家阿郎,曲大将军的儿子,他也是年轻有为的少将军,我……我只是商女,最低等的那种,姐,我没觉得我低人一等,我也有本领,能自己赚钱,赚不少钱,可是,在那种情况下,他们看不起我这种的……” 回到曲靖安离开的前一日。 院子里只有他俩。 曲靖安朝她行了一礼,随后道:“芳草时常提起你。” “她可没跟我说起你。” 她就大大方方看着他,注意着他脸上的表情,说这话时,曲靖安脸上没有她以为的尴尬,更没有愤怒相关的情绪,而是跟后面她问芳草时相似,两人都有几分感伤。 他俩相识是因为曲悠然。 曲悠然瘦身的时候来过一阵子县主府,当时接触得多的人,除了石头,就是芳草,芳草还教她用她的方式拨算盘,以及心算技巧。 曲悠然随着张泽易去回海后,每年会让人捎东西回来,其中一次就是曲靖安顺路回长安,在礼物送达之前,他们在城内意外相遇过一次,后,曲靖安得知送到县主府的物件竟然给她的。 缘分是个说不清的东西。 曲靖安就是喜欢上了芳草。 说起两人来,他也有他的担忧。 “县主,我时常听芳草提起你,我姐也有提过你,说你是少见的聪慧、豁达之人。其他的我也不多说,等我回来,再登门,等得到你的同意,请媒人来府上。” 她原本挺淡定,可一听见这“等我回来”,呃……电视剧里时常有的剧情,什么等我打完战回来就娶你,什么等我完成这个任务就结婚,说这话的人基本都…… 刻意清了清嗓子,面露为难的模样:“的确是芳草没有提起这事。哎呀,是这样的,我在富阳为她寻了一门好亲事,那郎君是才貌双全,虽然年纪是大了一轮,家中尚有三个小妾几个孩子,但她过去就是正妻,我以后也会在富阳,替她帮衬着,那家人应不敢怎么着。” 在曲靖安眼睛越瞪越大的时候,她续道:“如果你能回来,那我再考虑考虑你,就这样,你赶紧走吧。” 就在曲靖安离开长安的第二日,黎家爆了大雷。 尽管黎老夫人嫡儿嫡孙在几年前的打猎场中意外生亡,把持多年的官盐特权被收,黎家依旧是撑了下来,黎老夫人憋着一口气,把所有精力花在培养他的曾孙上,与此,黎家嫡次子黎奕霄,在朝中担任要职,且做出实打实的成绩。 第729章 然而,黎家被爆出勾结水匪的事,闹得非常大。 朝廷调送粮食去灾区,其中一批粮食为某富商所赠,为加快速度,走得不是官道,很大一批粮食,居然被一伙水匪所劫,送粮队伍当即报官,官员不敢怠慢立即带人追捕,果真找到那一伙水匪。水匪自然是不知道这批看起来是民货的粮食,实际属于官家,更是赈灾的粮,这种情况会判得极重,水匪想要申请立功,便将消息得来的途径所说,兜兜转转,最后爆出黎家一直与水匪有勾结。 黎家能拿到各地运送粮仓的粮食航程和陆地路线。 有人不信:“黎家,那么大个高门,竟然跟水匪勾结?” “黎家远房亲戚所为。虽是远房,长安城内那位也不是不知,每年可有源源不断的进贡。” 此外,审讯的官员异常给力,再爆一则惊天新闻。 “多年前的丽河惨案,东洲柳府,几百口人,正是这薛家水匪所为!” 柳微听说此事,瘪嘴,原来是这样。 她知道黎家这次得真完了,她不知能查出那么多,其中有李独眼的手笔,李独眼顺便连本加利拿回了自己宝船。 另一人,得知此事却是将手一抖。 柳夫人吹了吹手中的热茶,没喝,就将茶盏放下,放下时还是洒了些到桌案。 随后,户部收到账本,举报黎家贪污。 多地粮仓、官盐,原本该有的库存,应有“尽”有。 同时,坊间流传出新消息——“地动山摇,暴雨不断,全是永泰县主带来的!她回长安那日,天空乌云密布,待她一进宫,一团团黑云缠在皇宫正中,当日皇帝所在的宫殿都垮塌了,听说到处都能听见乌鸦叫,那叫一个渗人,永泰县主是瘟神啊!” 坊间传得沸沸扬扬之时。 柳府后院。 柳夫人正在教导亡夫的幼子:“昊儿,母亲知晓你学得用心,但这不够,你须得再用心,再刻苦,柳家的未来全在你的肩上。” 见着屋外来人,柳夫人起身向外走去:“老纪,现在情形如何?” “夫人,此事有些古怪。” “哦?” “永泰县主府传出消息,县主将亲自前往魏州赈灾。” 柳夫人微皱眉:“她要去魏州?” “魏州情形十分严峻,但凡与染病之人接触,活不过半月,得到确切消息,前阵子所去的曲少将军,他带去之人已有半数人感染疫病。夫人,老奴猜测,这只是个假消息,为的是安抚民意,以免有人去县主府前捣乱。” 第576章 半数家产 长安郭府。 柳微第二次来这里时,得知曾宝川和郭旭东等人昨日刚到,郭明月将她带到曾宝川面前,让她叫了一声“叔”,曾宝川年纪要小于她跟郭凝霜。头一次见传说中的狠角色,对方却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晃眼一瞧,跟前几日见着的郭老爷子相似,只不过郭老爷子岁数大,再加上多日缠绵病榻,身形消瘦,脸颊上只是些皱巴巴的皮而已。 郭老爷子一笑,满脸都是褶子,笑得眉眼弯弯的,银白的眉毛尾巴,跟眼角贴在一起,简直像原本就长在一样的。 曾宝川同样是笑,眯着眼,但她觉得眯眼的背后“另有乾坤”,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真极其认真的打量着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想要将她的心思剖析到眼前。所以说,感觉曾宝川是虚着眼探究。 如此“感觉”,二者迥然不同。 郭老爷子的情况的确很糟糕,整日躺着,只能进些汤汤水水,已经连着半月,连郭明月自己都想,她怎么都得来一趟长安——该是见老爹最后一面。 谁知,郭明月带去了柳微。 在得知柳微是郭凝霜的女儿,又努力睁眼瞧了好一阵,待他看清眼前人的模样,郭老爷子浑浊的眼,一下子变得清明起来:“你……你……” 郭老爷子抬起胳膊指着她,“你”了好一阵,就在郭明月让她暂时先出去时,郭老爷子又猛烈咳嗽起来,一边摆手一边道:“不,别别别……” 屋子里本来也没几人,郭明月之所以让她出去,主要是担心老爷子太激动一下子过去,这样反对柳微不好,当然她也不知道父亲会受到刺激,郭老爷子不咳了,他就自己坐了起来,又一边对着柳微招手:“咱爷孙俩是有缘的,我,我见过你,你还记得吗?” 柳微一脸茫然。 郭老爷子皱巴巴的脸更皱了:“石窟,你记得石窟吗,有人想杀我,你还替我踹了一脚!” 郭老爷子身子虚弱,但说得很起劲儿:“……我当时就看出来了,你不是个普通女子,果真如此,你就是我的大孙女啊!哎呀呀,可惜,我老眼浑浊没能认出你来,孙女,我孙女叫什么来着?” 郭老爷子去看郭明月。 “柳微,单名一个微。” “哪个柳?”他问的是柳微的爹是谁。 郭明月设了个眼色,让其他人先出去,郭老爷子主动让人准备些吃食来,人都出去,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仨,郭明月才说起东洲的事来。 提到自己曾犯下的错误,郭明月很是自责:“爹,要不是我当年骄纵蛮横,故意破坏阿姐的婚事,阿姐应常伴在你身边,我也受到报应,被那贼人蒙骗,竟……” 郭明月红着眼,却是低着头,好一阵才低声说道:“阿爹,我有个女儿,不想要,实在是没办法。” 第730章 郭老爷子却笑:“老头子我一下子有两个孙女啦?” “她不像微微这般聪慧,她只是个胆小怕事的寻常女子,还特别爱哭。” “小孙女叫甚,她如今又在哪里?” “芳草,她一直都在长安。” “郭芳草?这是个什么名儿?”郭老爷子板起脸来:“我不管你那么多,既然是我的孙女,就不能如此马虎!” 当柳微来郭府的时候,她就在想,郭明月怎么不让芳草一起来,或许是有其他考量,既然郭明月没有提起,她没有特地去问,后来,郭明月跟她说起,几年里,她私底下来过一次长安,离得远远的,见过一次芳草,看起来没有以前爱哭鼻子的样子。 “姨母,你为什么不跟芳草相认?” “我能给她什么?只有不堪罢了。她的出生曾给我带去莫大的痛苦,我不怪她,我也无法面对她。” 后来,在郭明月临终前,跟她说道:“有时候,作为普通人会过得更快乐,郭家很复杂,她在这种地方很难存活下来。” 因此,尚在东洲时,郭明月让她带走芳草。 而她也道:“如果你一直是柳家大娘子,芳草会留在柳府,等岁数到,她会安排让芳草离开柳府,在东洲寻一门普通的人家就好。” 回到眼下。 郭老爷子喊她来,见面就道:“你不能去魏州。” 关于她要去魏州的消息,她也听说了,在此之前,一大清早就有人往县主府门前扔鸡蛋、菜叶子,随着更多的人出现,扔砸的物品变成了粪便等,衙役前来阻止,反而被一伙难民打伤。 那日从宫内出来,她便没有机会出去。 “你的身份,那边……”郭老爷子指了指上方:“应是知晓。让你去魏州的消息,我猜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一辈子,不过就那样,钱财身外之物,我早看淡了,明日我会进宫见见那位,他要还认我这个叔,我就把郭家一半的家产都捐出去,剩下……” “什么?” 屋子里就他俩,连郭明月都没让进。 郭老爷子低声续道:“一半家产都给朝廷,剩下一半,一分为二,一半得给阿川,孙女,你听爷爷说,你爷爷这条命是阿川爹救下的,多年前,阿川为了救我落下隐疾。” 郭家的家产绝非一笔小数目,不管是将一半给朝廷,还是将剩下一半给曾宝川,她并无意见,照老爷子所说,他这条命确实是曾家夫子所给,没有他们父子俩,就没有如今的郭家,更不会有如此硕大的家产,分一半在理。 不过,曾宝川估计不这样想。 起码,朝廷得到的一半,至少那一半该是他的,而不是为了让她不去魏州所换取的筹码。 在郭老爷子进宫的时候,曲靖安那边传来不好的消息,她听见芳草躲在被子里哭。 传信的是孙大,孙家三兄弟,以及贾碧云等人此时正在魏州。 然后……她进宫了。 养心殿。 李砚坐在一堆堆成山的奏折之后,眉心紧皱,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忽然一扔笔,一手将正在批阅的折子扔出去。 折子落在殿内前。 高高的门槛后,那支笔给砸在一只鞋上。 柳微弯腰捡起笔:“还好我这鞋是黑面。” 李砚向后靠了靠,一只手搁在眉心处。 她在一侧坐下,瞄了一眼那些奏折:“郭老爷子去见你爹了,你知道不?” 李砚微挑眉,露出有几分想笑的模样:“我竟然不知。” “你还不知道?” “我不知你竟是郭家女。” “我还是柳家嫡女呢。”她对他眨眨眼:“没错,就是东洲那个柳家,诶,好巧,跟你家皇后娘娘是老乡耶!” 李砚就笑了。 她立即是横眉竖眼,大声吼他:“你笑什么?我不配跟她是老乡?” 他笑出声来,吸吸鼻子后道:“有嗅到吗,酸?” 第577章 又一个严冬 “老大,你看!” 说话之人兴奋得用“喊”的方式,他口中的“老大”就在几步开外。 “真,真他娘的肥!”男子一头钻进船舱。 船舱外那人,看着里面的场景,不由得摘下单独一只的眼罩来,同样是愣神了一阵,然后将眼罩戴回去,他一挥手,示意后面的兄弟进去。 兄弟们争先抢后往里去,李独眼却是一步步往外走,头微微下垂,眼睛盯着自己的脚,不知为何,嘴角扬不起来,莫名,有几分落寞。 出了船舱,李独眼去了船尾,对着江面发呆。 时间一久,有些记忆似乎都变得模糊,两辈子的记忆相互重叠,难免有时会糊涂,那些记忆究竟是真实存在过,还仅仅是自己的梦境? 他依旧是个“走南闯北”的土匪。 匪盗自然是刀尖上嗜血的人,有一天没一天的过着,太平日子有平静的活法,乱世里,亦有各自的生财之道,知道有一日,他碰见个很不一样的姑娘,如同平静的池水被扔进一颗石子,只是小小一颗石子,却掀起一池的波澜,犹如惊涛骇浪,如此波涛汹涌。 他们不是一路人。 可“情感”这个东西十分奇怪,太奇怪,他根本无法控制。 除了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国家大事”上他更不可控制。 连他都听说了,地龙从皇城里探头,皇帝所在的宫殿竟垮塌,紧着是长安周围几县跟着地动,向东一带汴州、魏州连降暴雨,河水溢出,庄稼地成片被淹,山石滑落,牲畜被砸死或淹死,尸体在河面上飘,难民往城池里去,许多城索性大门紧闭,大批人饿死在城外,一种不知名的疫情开始传染。 第731章 听说很快,一座座城,变成空城。 而朝廷正集中精力对付西北塞外的敌人,塞外大国联合七八个小国,一同攻打富阳,本该是秋收的季节,偏偏今年收成不好,粮食丰产地又被漏出的湖水淹泡,屋漏偏逢连夜雨,缺粮不说,今年的冬天异常寒冷,镇北军甚至有军人饿死、冻死,三个月不到,富阳被敌军占领。 那位“姑娘”在这时倒下,她跟他说:“李公子,小女知晓你是个好人,多谢一路相伴,如有来生,一定要让小女报答你。愿天下太平,无流离失所,无挨饿受冻……” 李独眼还想她唤他“李公子”,怎么听怎么别扭,而那人已经在他怀里闭上了眼。 他就一直抱着她,躲在一个大缸子里,外面到处都是厮杀声,惨叫连连,热乎的猩红的血,顺着缸子盖飞溅到他脸上。 等他再睁开眼,他却是躺在大山里。 不知怎么一回事,却知道自己时常能清楚回忆起过去,还能在梦里见着些场景,场景不断重复,一次次清晰,最终拼凑出完整的画面,比如,他会在剑南道一带的山里见到一伙人,那些人身上背着个大坛子,队伍末尾是个文弱书生打扮的男子,他身后是——是她? 在他亲眼见着她的时候,他知道她与她长得极其相似,几乎一模一样,却不是同一个人。 他在梦里还见着许许多多。 他终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长安。 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出城,周围百姓夹道相送。 芳草在人群当中,对着那马车使劲儿挥手,尽管车里的柳微根本就看不见,她还是用力挥手,柳微不准她跟着一同去魏州,让她替她去郭府陪郭老爷子。 “街上人多,先去铺子里坐坐吧。”董吴特地来寻她,让她去茶铺里歇息。 芳草愣愣点头,刚跟着董吴走进铺子,实在是忍不住,眼泪跟掉豆子一样往下落。 “董医官的医术,咱们是都知道的,他跟着去,咱们能放心不少。” 柳微前往魏州的半月后,离家五年的张泽易终是返回长安。 回张家换过衣服后,他马上命人带着物件出去,张泽瑞送他去皇宫。 “你看什么?”他见弟弟一直盯着地面打量。 “这路。”他跺几下脚,语气里有几分嫌弃:“还没我回海的路平整。” 张泽瑞想说怎么可能,话到嘴边变成了:“那可不是。赶紧进宫去,把你这一车车好物件献给陛下,陛下立马将你调回长安。” “哥,你去回海瞧瞧,我们回海当真不错。” “你们回海。” 谁能想到啊? 堂堂阔少,曾经赫赫有名的长安第一才子,身为富三代的张家三公子,竟然去西北一个小地方当县令,一去就是五年,五年没挪过窝。 他不光是当县令去了,还去当了实实在在的农民,脱了鞋袜,卷起袖子,扛起锄头,翻地、播种、施肥那是样样都会。 在积攒几年的农业生活后,张泽易获得真正的果实。 他带着收获的粮食回到长安,回海那个难以种出粮食的地里,得到了土豆、西红柿,一些野菜,以及重量级选手——玉米棒子。 从回海到长安需得些时日,玉米只能晒干,掰下的玉米粒磨成玉米渣甚至玉米面,除了玉米,回海当地百姓都吃上了土豆,土豆运输的时候担心发芽,张泽易便让人做成了土豆干。 李砚就吃到了玉米羹和土豆干。 张泽易道:“特抗饿!” 于是乎,张泽易升了。 张泽易却表示自己不要升职:“陛下,派我去魏州吧!我,微臣愿运送粮食去魏州。” 陛下驳回。 张泽易老老实实退下。 “成啊,我自个儿去!” 原本要偷摸着出城的张泽易,得知有关胡姬公主的消息,富阳那边的事情他听说了些,见着又有影,他赶紧跟着尾巴跑——在长安城的张泽易,那跟西北偏远小县城的芝麻官可不同,用不着多费劲儿,他就见着“心心念念”的胡姬公主。 美人,的的确确是少见的美人。 忽略这些外在,张泽易直接问起有关鸿鹄族人的事情。 胡姬公主坦然道:“早年,阿卡带着一些人离开了我们,他瞧不上哈斯塔尔的做法,算是脱离了原本的族人……” 通过与胡姬公主的交谈,他确认两个点,其一,当年去魏州的杀手是鸿鹄族人,其二,阿卡跟呼和背后之人有——“哈斯塔尔就是通过阿卡认识呼和一位称为纪公爷的人。” 提到这里,胡姬公主面露凄凉之色,国之不国,族人分散,她的亲人只不过想通过将她“卖个好价钱”的方式,来重建鸿鹄族。 凑巧的是,翌日,张泽易查到另外一点——“柳家主母身边有位极其得力的管事,虽是管事,但不仅是管事,咱们这些人都尊称一声纪爷。” 第578章 亲自布下的陷阱 上次来魏州,因蝗灾,这次来魏州,同样是天灾,情况比柳微想象当中还要糟糕。 队伍未到达魏州,刚上通往魏州的官道,路边已有尸体,越往魏州越多,等他们到达魏州城,竟见到几堆泡胀发烂的尸堆,离之不远的地方,正是一个个难民帐篷。 “吩咐下去,严戴面罩,一刻都不能摘下,手袖更不能取。”柳微说完,领头往魏州城内去。 第732章 数十个难民帐篷,数百上千人,只是棚子而已,能有些干草垫着就很不错,许多人只是躺在地上,任凭身边有人紧贴着或不小心踩中,那些人也没动一下,像是睡得很死。 整座城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咸腥味,魏州仿佛是一只被河水冲到岸边奄奄一息的鱼,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机,除了等死,别无他法。 魏州官员、衙役等,一大半感染疫病,已死亡半数,剩下一半早不知所踪,府衙早形同虚设。 “城内百姓根本没有办法,有些是前来投靠的亲戚,总不能赶人家走吧,这疫病一传就是一大堆,一家一户都染病,周围邻里一个都少不了!” “附近的难民都来了魏州,他们不来魏州还能去哪里?不管走哪儿,就算没染病,半路上就得饿死!” 魏州一待就是三个月。 别说柳微,壮实如老张,身形从xxxl变为xl码,只有董杏林保持着精瘦的状态,而她连着熬夜多日,一张脸更是跟孙二腌制的腊肉一般。 周围小县城、村庄受灾,田地被淹,房屋倒塌,没有吃食,孙大一行人也在魏州,柳微花了一个月才找到他们,见着小猴子她都快认不出来,只有贾碧云还有年少时的气息。 安置难民,清理街道,处理尸体,分发粮食,治疗疫病……一直连轴转,柳微紧绷着的神经持续到年后,大年三十那晚,见到街头有卖汤圆的小贩,她终于是忍不住哭了一场。 再三个月,魏州情况彻底好转,一切有条不紊运作着,一道圣旨从长安传来。 大概意思是永泰县主防疫有功尽快回去受赏,与此,带话的公公却道:“郭老爷子病重,县主立即启程。” 董杏林暂时不愿重新踏入他口中的“牢笼”,他留在魏州,为照看魏州的店铺,贾碧云再留一段时日,就老张跟她同回。 孙小猴满是愧疚道,挠后脑勺的样子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大哥会在淮安待两月,我先去淮安一带打一头,看看那边的地区销售网,要不了一月,就能往长安赶,我芳姐的物件,记得给她啊!” 依旧是来时的队伍,只不过仅剩下不到一半,一起来的人没能撑过去,躺在疫病的魔爪下,随当地百姓合葬在城外特地修建的墓园里。 孙小猴调了一支魏州当地的镖局兄弟,三十人,一行人立即启程前往长安。 在她出发时,长安已有人得到消息。 “她,出发了吗?” “夫人,如您所料,那边是立即启程,此时正在前往长安的路上,按照您的吩咐,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老纪,不可有误。” “还是那批人,此外,咱们留有后手。” 从魏州至长安的路上,行至一半,风平浪静,中途换了水路再换为陆路,眼瞅着还有四分之一,一个阴雨延绵的傍晚,老张忽然抬起头,他一挥手,身后的队伍纷纷止步。 本是阴雨天,又是傍晚时分,道路两旁杂草丛生,很难能发现些什么蛛丝马迹。 但眯着眼的老张还是瞧见一丝异常的光亮。 草丛里的人先等不及,其中两人探出身子,紧着扑在地上——像是被后面的人推出来一样,可举着刀的两人,看了眼这边,突然就掉头跑。 当即,有人要去追。 “站住!” 老张吼一声,那人停住脚步。 随后,草丛后出现密密麻麻的人头,最靠近的一侧,左右两侧有人作出“拉”的姿势,数着“一二三”同时往他们这里跑来。 因着是小雨,雨水打在银丝线上会有些许的痕迹。 银丝线绷紧,瞬间割断两旁杂草,犹如一台锋利的割草机,虽然速度远远比不上电动割草机,但谁都不敢让这家伙近身。 他们只有跑。 银丝线逼得极近。 老张一刀飞去,正中一人脑袋,银丝线的人桩倒下一个,而下一瞬,听得马蹄声,抬眼一看,只见两匹马并行飞奔而来。 对面的人全部倒地。 “趴下——”老张再次大吼一声。 队伍一下子就乱了。 对面的人一网网袭来,越来越多的人,像是数不尽的蝗虫。 而在这空隙,柳微和老张对视一眼,立即朝后面一辆马车去。 只听得老张一声口哨,顷刻间,他们所有人往回跑,而一个黑黢黢的东西往对面扔去,仅“砰”一声巨响,似是地动山摇。 在魏州的时候,她改良了炸药。 当敌人人数远超自己时,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才是上策,显然,敌人直接傻了,除了逃跑,就只能乖乖沦为块状物体。 “这条路不安全。” 于是乎,镖局中一人打扮成她的模样继续往前,她和老张几人则往另一条路去。 他们错过官方驿站,只能碰碰运气。 路上有一家一张,名为——龙门客栈。 瞧见这名,脑海中有许多画面,尽管如此,还是得硬着头皮往里进,两层小楼的客栈,生意倒是不错,伙计热情招呼几人:“客官,实在是不凑巧,只剩一间上房,大通铺还能睡俩,其余只能去柴房挤挤。” 老张看她一眼:“我喜欢睡柴房。” 当老张说这话时,柳微注意到伙计脸上神情有一点点僵滞。 老张和几人去了柴房,另两人去睡大通铺,他俩刚躺下,两侧原本呼呼大睡的汉子立即压上身。 第733章 上房。 伙计热情道:“客官,这可是咱们店的头牌,你快试试!” 她“嗯”一声,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一边点头:“不错不错。” 一边往嘴里夹菜,一边跟他摆手:“你出去吧,把门带上,这些菜给我兄弟们都来一份。” 在伙计退出去的瞬间,她将嘴里的菜吐出来,取了腰间的水囊漱口,再将一半的饭菜倒进袋子里。 心想,还好招牌菜里没有大包子。 第579章 月儿弯弯月儿圆 蜡烛一吹,柳微觉得热闹的龙门客栈顿时静下,像是有个“一键消音”功能,或是暂停按钮,“静”得颇有几分戏剧性。 按照剧情,客栈的人应该认为他们吃了有毒或混有迷药的饭菜,半夜时分就会有人偷摸着进屋,然鹅,等得她都打了几十个哈切,外面依旧是安安静静的,柳微忍不住了,反倒是起身偷摸着爬到门边去望。 底下灯还亮着。 气氛却有几分诡异。 等啊等,过了好几分钟,索性一把拉开门——伴随“嘎吱”声响,她踏出房门,扶在栏杆一侧望着客栈一楼大厅,十来张桌子,无一人,连柜台后,没看见一个值班的伙计。 “呼——”一声。 一阵风,从她背后房间窗户那边而来。 寒风紧贴脚后跟,爬上大腿、后背,径直往脖子里钻。 后颈脖子根根敬礼。 一个寒颤。 扭过脖子往后看。 屋子里本就没有灯源,其实是看不清什么,可她就是听见“嘶”声,又像是摩擦声,什么物体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还没反应过来,那“嘶”清晰出现在耳边。 身体反应迅速,稍稍偏移一点,正好躲过那一道袭击,她趴在地上回头一看,寒毛是从头到尾,再从脚趾到眉毛。 一条蟒蛇,真正的巨蛇,出现她在面前,不足两米的位置。 半小时后。 老张将五截蟒蛇块扔在地上:“拿这作甚?” “老值钱了。”她蹲下取出蛇胆来,将五个蛇胆装进袋子里一边道:“怪不得静悄悄的,人都溜了,免得咱们捉住几个活口,问出他们是谁的人来。” 老张摸了摸鼻子:“前面有个伙计,我听着像是西北口音。” “财大气粗。五条蟒蛇,这可不只是钱的事儿,哎,要是能带回去就好了,也没关系,咱们也拿到了蛇胆。” 安排龙门客栈的人,倒是谨慎。 回长安的路,并不轻松,躲过一劫又一劫,在即将到达长安的前夜。 柳微靠在树上就是睡不着,这日天晴,夜里有轮明月,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几日的月亮都很圆,又圆又亮,明日再赶一日,不出意外,天黑之前就能到达长安。 在此之前,应该有人来接他们。 树上的她一直瞅着月亮,忽然注意到一个身影,那人一向能完美融入夜色,哪怕是漆黑不见五指,他也能从容不迫,但他此时正提着裤子在跑。 “老张?” 老张急忙“嘘”一声,徒然刹住脚,抬起头:“你在这儿干嘛?嘿,你往西北方向看,那边,有亮光!” 虚着眼看了一阵:“没有啊。” “再看看。”老张爬上旁边一棵树:“像是……月亮的反光。” 一听见这话,柳微立即坐起,拉长脖子朝西北方向望,过了十几秒,依旧没能看见老张所说的“反光”,不过,心里突然一紧,她感觉自己听见了衣服料子与树枝剐蹭的摩擦声,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一处满是干枯枝丫的半人高的树丛,莫名的,她眼前浮现出一把弯刀来。 紧着,眼前就能看见老张所说的“反光”——弯刀。 他们不到十人……对方是一支弯刀杀手,哪怕是等同数量,力量悬殊巨大。 她急忙滑下树,去一个箱子里拿“炸药”,遇见的第一批埋伏人数很多,当时使用了炸药,后面给继续原路前行的队伍留下部分,她所携带的不过只剩下三份。 可不断在改变路线,依旧有杀人能找到他们。 她拿起炸药,跟老张重新回到树上。 距此三日前。 “陛下,那些人现身了。” 距此两日前。 “陛下,已安排妥当。” 距此一日前。 “柳府这几日有何动向?” “柳家所养一批死侍已进长安,此外,早在三个月前,江陵水事局那边调来长安的人有所动。今日一早,玲珑巷那位崔娘子,见过柳夫人身边一位管事。” “冷封那边?” “传回的消息是紧跟着那些人。” 回话的人早退出,李砚手中的笔始终是落不下,墨汁早将一张纸染花,然后他唤小路子:“准备下,我要出宫。” 他用的是“我”,而非“朕”。 小路子眼皮子猛跳几下,急忙上前劝说:“陛下,这节骨眼正是关键,太子殿下这几日病情加重,皇后心智不定,陛下若是在此时离宫,宫内极其容易出乱子!还有那个人,他近来很是不安分!陛下,冷封和越风一同前行,他们定能保证……” 九道岗。 以前是乱葬岗。 腐烂的尸首滋润着土壤,仅有路人到访,多年来一直保持着最为原始的模样,地面的植物生长旺盛,越发张狂。 第734章 “轰,轰——” 紧着两声巨响。 大山在明月下摇晃,连天上的月都跟着摇晃起来,赶路的人远远听见这声响,心头猛然一震。 谁都以为像去年那样发生了地动。 地的的确确是动了,却是人为罢了。 鸿鹄族人死伤大半,而他们,仅仅是她和老张而已,还剩最后一包炸药。 命运却跟她开了个玩笑。 炸药包给扔了一半,落在地上,只落了一半就算了,居然还没有炸! “撤!”她立即跟老张大喊。 两人分头逃跑,能跑一个是一个,没必要绑在一起沉船,再者,他们的目标应该只是她而已。 也好在是在黑夜里,不一定真能“撞大运”给撞到最为厉害那个鸿鹄族杀手。 她跑啊跑……跑到实在是没力时,不得不停下,跑过步的人都知道,一旦停下……双腿是再也迈不开,忽然,身旁草丛一动。 看清那人手中的弯刀,她索性一下子坐下。 扎着辫子,手持弯刀的鸿鹄族杀手,眼冒寒光,步步逼近。 “你等等,反正我要死了,让我再喘口气……”她大喘着粗气对那人摆手,一手顺自己的胸口。 那人没有停下的意思。 两人只距离四五步。 突然—— 她顺胸口的手去拽摆手的一只手的袖子,月光在此时汇聚,一束“聚光灯”打在她的手背上,那里正有一支绑在手臂上的弓弩。 “嗖——” 利刃刺破空气。 弯刀坠地。 杀手还立着,她已经猛然跳起,看着那人胸口处的一根长钉——从她弓弩里射出的,再看一眼那人脖颈处,正插着另一把匕首。 一击致命。 绽放出一朵朵娇艳的血花。 身后有移动的脚步声。 在她回头时。 夜幕当中,圆溜溜的月,笑出弯弯的牙,那轮皎月闪身躲进乌云,灰白的雾,软绵的云,叠影重重,月儿弯弯月儿圆,心上之人挂心尖。 长安十里花似锦。 芳华盛世尽长歌。 (完,后有番外哦~啵) 第580章 番外(一) 傻妞儿有厚福 “你怎么来了?” 见到冷封身后的李砚,柳微是一脸的不可置信,面对她的提问,他却是一个字都没说,只是盯着她臂膀上正在流血的伤口。 李砚亲自给她处理伤,除了手臂,身上大大小小还有七八处,她也没说其他,因为紧绷着那根弦终于是可以松开了,一坐下,那就是想躺下,实在是没地方可趟,周围有十来号人将他俩围住。 她只好老实坐着,一边去看稍远处的情况,鸿鹄族杀人应还有几人,他们的人正在想办法活捉。 老张先捉了个回来,一把扔在地上,模样狼狈的老张,嘴里还喘着粗气,他正一抬脚要往他肚腹上去,柳微急忙起身阻止:“使不得大侠,这一脚下去,抓他不是白忙乎啦?” 最终,只捉到这一个。 还亏得是柳微找出他藏在身上的所有毒药,避免服毒自杀,经过越风的不懈努力,这位鸿鹄族杀手在一个月后仍旧只吐露出一丁点信息——他并非直接与对方接触的人,只知消息来自长安。 “问他纪公爷了吗?” “呼兰馆背后之人。” 李砚示意越风下去:“无妨。” 其实,鸿鹄族杀手说或不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引出当年那批杀手来。 在李砚跟她说了些“秘密”后,一些无头绪的事情便有了联系,例如,柳夫人身边有位纪管事,他正是富阳呼兰明面上最上层,即,众人尊称一声“纪公爷”的人,呼兰馆一边以曾宝川为首,另一半则是柳家,编织一张大网,利用权利、金钱和其他欲望作为交换,而这一切是在柳敬之去世,也就是柳夫人掌握柳家后。 柳夫人须得确保柳瑶在宫中的助力。 可惜,柳瑶没能入皇帝的眼。 所以,他们同样设下了陷阱。 当货真价实的那个皇帝,离开皇宫之时,柳夫人问道:“离开了吗?” “城外得到的消息,宫内传出的消息,皆已确认,的确已离开。” 近来鲜少露出笑脸的柳夫人,她看向回话的纪管事勾勒起嘴角,笑容淡淡的,嘴角的小梨涡加上几分温柔:“男人啊,皆是如此,既然此般,他就别回去了吧。” 那就以假乱真。 正主离开的时候,替身自然得上线,翌日早朝,替身忽然召见郭家老爷子,将小路子惊得当场失去语言功能,毕竟是“金口玉言”,小路子也阻止不了。 “无事退朝”后,小路子因“身体不适”被皇帝要求回屋躺下,一位来自皇后身边的太监暂时接手了他的工作,于是乎,在郭老爷子进宫后,紧跟着特批进来一支来自江南的军队,宫门自此关闭。 郭明月此时病重,随郭老爷子进宫的便是一位小不了老爷子几岁的老仆,以及芳草。 郭明月并未认芳草,芳草只知她是自己乳娘,反正到如今是没爹没娘,既是乳娘,跟亲娘也没什么区别,见着郭明月,芳草倒是伤伤心心哭了一场,哭得郭老爷子都来了。老爷子说瞧她顺眼,让她常来郭府做客,此后,芳草时常来陪老爷子,却是再没一次见过乳娘。 第735章 直到,她陪老爷子进宫,郭明月让她去了一趟。 郭明月让人端了一碗酥山给她:“微微说你也喜欢吃这个。” 等芳草吃完,郭明月就让她走了。 皇宫内。 芳草目不斜视,扶着老爷子,一边盯着自己脚前几步路走,一直来到太上皇所在的地方,刚一进去,“铛”几声,一排身穿盔甲的士兵将门挡住。 “你们……这是作何?”郭老爷子看向一侧屋子前的太上皇,正要继续问,只见太上皇身后走出个熟悉的人来:“宝川,你,你这是。” 郭老爷子指着太上皇身后的曾宝川,跟小路子一样,一时间得了“失语症”,只因他见着曾宝川将手中的匕首往前抵了下,太上皇被迫往前走,随后他走到院子中央来。 “老爷子,这不怪我,只怪你活得太久,要是前几年你安安静静走了,儿子我将你风光下葬,为你守孝三年,往后也是年年祭拜。”曾宝川叹息一声,续道:“你折腾一番,把自个儿折腾活了,又把郭明月那个煞星招了回来,眼看你是又要不行了,她终于也要是不行了,哎,还能整出个孙女来,为了这个野孙女,你竟将一半的家产捐给朝廷,老爷子,你真是老糊涂了……” “你……”郭老爷子胸口上下起伏:“这,这里可是皇宫!” 郭老爷子还是想着给他留情面的。 郭家的事情,他们回去关上门再谈,而此时是在皇宫,他完全想不通,曾宝川为何要拿着刀威胁********宝川马上给了他答案。 曾宝川威胁的不是太上皇,而是他。 郭老爷子还没反应过来,只见曾宝川快步上前,一把抓住那老奴的衣襟,一把将匕首插进他的腹部,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然后,他将刀递到老爷子手中:“杀了他,或者是她。” 刀尖方向所指太上皇,接着是一旁的芳草。 “为什么?” “你糊涂捐出去的那些家产,至少有一半是我的功劳,我的,就该拿回来。至于她……”曾宝川看一眼已经吓得瘫坐在地的芳草,不屑道:“保不准她也是你孙女,我不想还有人跳出来跟我分家产。” 柳夫人跟他谈好,只要他解决太上皇,捐给朝廷的半数郭家财产归他,而他不需要亲自动手,又是在皇宫当中,没有人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留在郭家的郭明月,此时早魂归富阳。 与此,只有他解决郭老爷子,郭家的一切才真正属于他。 “哪里有什么或者。”郭老爷子见着地上的老奴,满是悲伤,他蹲下将自己的手放在老奴的脸颊上,慢慢合上他的眼:“我们谁都活不了,你会把我们都杀掉。” 突然,郭老爷子举起匕首捅向曾宝川。 曾宝川只是一脚,就将他踹出去,老爷子摔倒在地,匕首落到芳草面前。 谁都没想到。 “吓傻”的芳草,忽然捡起匕首,朝着曾宝川去,仅仅几步的距离,她却是一个踉跄,匕首插入曾宝川的大腿,当即,曾宝川拔出匕首插入芳草腹部。 下一秒。 曾宝川愣住。 他保持着一个姿势没动。 再下一秒,芳草头上的钗子抵在他的脖颈处。 芳草所佩戴的钗子不是普通的金银首饰,那些东西硬度很低,她用的是孙小猴送给她的“银钗”,不知是什么材质,但硬度和锋利程度远超银饰品。 钗子轻而易举划破曾宝川脖子,鲜血顿时往外涌。 “不准过来!你们所有人都不准动!爷爷,你站起来!” 芳草的声音不大,却是十分有力。 太上皇搀扶着郭老爷子起身,两人站在她的身后,还没出院子,外面又有一批人靠近,不由得他们反应,门已经被推开。 芳草扭头,只见那身披银色盔甲的少年将军再次出现,如同那日“从天而降”在她眼前,今后,在她生活当中。 芳草被封蕙兰县主。 两年后,她与曲靖安成亲后,随着去了西北,芳草在西北一带开设钱庄,由此诞生了银票,而孙大等人正式将镖局的业务拓展到西北,以长安为中心,西联富阳,辐射塞外,东联淮安、东洲等地,再与陈志诚合作,成功激活镖局和武馆的模式。 “没对啊,你不是说曾宝川捅了你一刀?” 在芳草抱着孩子的时候,柳微莫名想起以前的事情来。 “是啊,可疼了……” “但是,好像,你不是没受伤?” “是小猴子救了我一命。”芳草说当时她进宫的时候,腹部戴着孙小猴给她的自制盔甲。 “自制盔甲?” “我就顺嘴说了句,也想穿件盔甲,他就给我做了件。前后两块铁板还是什么东西,倒是不重,左右给绳子系起来就可以,小猴子说皇宫是天底下最为危险的地方,我要是有机会去,一定得记得穿上。我就去了那么一次,也就穿了那么一次。”芳草说着,孩子忽然哭起来:“姐,你给抱抱,你说他们怎么那么能哭啊,真是给我哭烦了……” 半个月前,芳草难产,情况很是危险,三个产婆不知如何是好,哭着跪了一地。 好在董杏林当日赶到长安。 话又说回来,孙小猴真是天底下少有的能工巧匠。 这位动手能力极强且升为大唐销售总监的小伙子,在得知芳草的亲事后,毅然而然“消失”了,留下字条,让谁都别找他——芳草成亲那日,他绝对不会去的! 第736章 芳草与曲靖安在长安成亲那日,孙小猴回来了,他背芳草上了花轿。 芳草难产的时候,孙小猴将曲靖安狠狠揍了一顿,当他抱着一对龙凤胎的时候,忍不住大哭了一场。 后来,芳草和孩子都留在了长安,孙小猴也留下,三天两头往人家家里跑,谁都拦不住,俩娃能抬头了,能坐着了,能爬能走了,再大点,就整日跟在孙小猴身后跑了,当然是一个跟着跑,一个跟树懒熊一样挂在孙小猴身上。 第581章 番外(二) 上元佳节赏灯彩 包括张家人在内,谁都没能料到张泽易当真能做出些成绩来,回海只是个小地方,论官职,他的确只是个九品芝麻官,但他所带回来的“黄金棒子”,令整个朝廷都感到震惊。 以前的张泽易,可是个肚子里只有草的纨绔子弟,如今他成了所有人公子哥们的典范。 张泽易还想回回海当县令,由于张母在长安养病,他只好留在长安,特求张家仍在吏部的伯伯寻个“认真负责干实事”的人去回海任职,顺道给老伙计安县丞整了个“返聘”,安县丞本已到退休的年纪。 回长安后,他特地在周围几个庄子上试种,将一点一滴记录下来,得到批准后,带着人去特批的粮食地大规模种植,张泽易又成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回来的第三年,已然是大丰收,连蜀南的张老爷子,他都吃上了一口磨得细细的玉米面熬成的玉米羹,张泽易赶回蜀南见祖父最后一面的时候,祖父一时还没认出他来,问道:“你怎得黑成这般?” 陛下重新启用张泽易辞官的父亲张书华,张家人再次返回长安,往昔相熟的友人纷纷上门,这才得知时过境迁,长安近年来变化极大。 变化最大是自然是黎家,其实,早在黎尚书和嫡长子黎宥谦死后,黎家的局面已注定,后连连暴雷,黎家被抄家,在德平亲王的哀求下,陛下免去蓬莱县主和黎家次子黎奕霄的流放,两人回德平亲王府邸居住,仙气十足的蓬莱县主李婉,从此,便是真正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黎奕霄也常年在府中不与他人联系。 而张家当时欲与之结亲的许家,因庶女许媚怀上黎宥谦的孩子后“嫁入”黎家,许尚书受牵连,此外,有人举报许尚书贪污受贿,其被革职查办,许尚书积极交代且悉数归还财物,几乎将整个许家的家底掏空,换取一家子的性命。 “哎,依我看。”有人道:“那许家公子或者还不如死了痛快!你还不知道了?许家想着留后,不尽其数的金银啊,寻名医医治,怎么地,还是没好,越治越恼火,听说是……烂,都烂了!” “这命数真是烂……对了,要说命好,得是那王子京,前几年咱们还是同年,自从给周公小孙女瞧中,那叫一个飞黄腾达!” “等等,要说命数,得说说那黎家老夫人吧,如此凶悍一妇人,谁能想到是那样一个结局?” 话说,黎老夫人去世,还是在黎家被抄家之前,当时黎家被爆出私吞赈灾粮食,黎老夫人跑到宫里去闹,皇帝不搭理她,她就跑去太上皇面前闹,毕竟是长辈,曾经救过先帝,太上皇还得顾及颜面,强忍着,如此三番五次,太上皇实在是没辙,黎老夫人只好使出杀手锏——一哭二闹三上吊,正好碰见郭老爷子,两个就吵起来了。 为什么吵? 郭老爷子问:“听说你骂过我孙女?” “你有孙女?哪怕是你有,我还骂不得?!” “我孙女是永泰县主。” “什么?那个贱蹄子是你孙女?怪不得,跟你是一个得行……” 然后,最后……在郭老爷子跟黎老夫人对骂足足一个时辰后,黎老夫人被抬回黎府。 她没能见着翌日朝阳。 画面拉回。 张夫人眼下最为担心的一件事,就是张泽易的子嗣问题,许浪的事情她也听说了,满是唏嘘,或是有“前车之鉴”,她不敢催自己儿子,只好往儿媳妇那边用力,可经过她调查发现,人家曲悠然也挺难。 当初太上皇赐婚,张夫人是一百个一千个不乐意,直到曲悠然后面慢慢瘦下来,能见到曲夫人的影子,张夫人才是松了一口气,曲悠然是越来越美,性子也是挑不出什么毛病。 无奈,她看出儿子并不喜欢曲悠然。 女子本就难,何必再相互为难。 犹豫再三,张夫人还是跟张泽易道:“易儿,我知道你不喜她。倘若你想与她合离,我不会拦着,可我想你知道些别的,女子本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既然嫁给你,不可再有其他念想,纵使是合离,她只能回娘家。可她还有弟,弟会娶妻生子,她再留下会让人诟病,曲府没有她的位置,若是好的,她还能去寻个庵堂度余生。易儿,你还记得那日吗?那日的事情,她能活下来,已然是不易。你们有这一道缘分,已经走到这里,不如给她一个念想。” 张泽易没吭声,母亲的话还是听了进去。 曲悠然想得开,倒是好,想不开,那只剩一个字——他想起多年前在芙蓉苑的事情,为他作证的曲悠然。 一年后,曲悠然生下个女儿。 曲悠然不再跟在张泽易身边,由于女儿早产,她便一直留在长安照顾女儿,而张泽易已调至淮安作府尹。 张泽易上升的速度再次令人吃惊,他当真是一心一意扑在事业上。 第737章 他并不在意自己有没有“儿子”,淮安,他接着办起柳微曾经开办的学堂,孤儿或贫苦家的孩子都能上学堂念书,学习一门技艺,他说:“那些都是我的孩子。” 柳微向他竖起大拇指:“不亏是张府尹,心胸宽广,意境高远,将来必然是桃李满天下。” 张泽易不听她那些,话锋一转:“我回蜀南的时候,你猜我见到了谁?” “我怎么能猜得到。” 他为她描述出一副“蜀南竹海,闲散王爷”的画面,故事的主角正是跟李砚同音的贤王李晏。 慈宁太妃的侄女是黎夫人,丧夫丧子,家中还有个第一蛮横的婆婆,黎夫人一病不起,尽管如此,慈宁太妃还是受到影响,再加上围猎的事情,慈宁太妃已被禁足,在慈宁太妃“病逝”后,李晏便去了蜀南。 “那位。”张泽易往上指了指:“让我去瞧瞧,看他有没有什么野心。哎呀,人家能有什么野心,只有一份闲心,天天过得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羡慕,我等真是羡慕不已啊!对了,还问过你,问你过得如何,你说,他是不是一直……在心里惦记着你?” “啊?” 张泽易跟他挤眉弄眼:“就是,那种,画本子里那种。我估摸着是看太多兰陵公子写的画本子,沉迷其中,将自己想象成里面的苦情男主,就今年年初出那本,而你就是他幻想的对象,恋而不得,郁郁而终……” “你还当什么官啊,取个笔名写画本子得了。” 张泽易“嘿嘿”直笑:“最近更新那本,后面发生了什么,你给我说说呗!” “哪个府尹爱看这种画本子啊,我跟他们说千万别卖你……” “微微你也太残忍了,这可是我唯一的乐趣啊!” 他也就靠这些画本子,幻想自己是男主的各种故事了。 画面再拉回。 当柳微从魏州返回长安,路途几番遇杀手,终究是遇见几年前那拨鸿鹄族杀手,在她得知李砚其实得知一切后。 “你知道他们会来?” “我在等他们出现。” “放出消息,让我去魏州的……是你?” “暗处有许多人保护你,但出魏州后,那些人都撤了,只有撤下那些人,鸿鹄杀手才会出现。只有孤注一掷,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虽说将鸿鹄族人一网打尽是为了她今后安全,可是……虽说他私底下派了很多人保护她,可是……毫无征兆,眼泪越狱,大颗大颗往外涌。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在魏州,跟我去魏州的人,他们……” 在魏州的头半年,压抑,压抑到她晚上一个人出城,老张追上她问她去哪里,她说她想逃离这个地方。 整座城都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气味。 她不想面对。 却是不得不面对。 后面缓过来,她在想,如果不是她来,换成一个普通官员,没有她所了解的医疗知识、防疫知识,魏州以及周围的地方会变成什么样…… 她记得李砚的话,在那个位置,就得承受那个位置带来的某些东西。 “过去了,一切都会过去。”李砚没有给她擦泪,只是抱住她,轻轻唤她的名字:“微微……” 那个时候,只有出击,才是最好的防守。 纵然他有万般无奈与不舍。 完全可以让其他人去,但只有这样,才有机会让那些“隐形人”重新出现。 李砚终于是完成了他爹持续几十年的任务。 暂时解决“前世”内忧,将注意力集中到外患,曾宝川留下的烂摊子影响深远,以至于柳瑶今后几十年都在宫中。 芳草十分不满:“将她留在宫中,作何?” “这可是我特地要求的。” “为何?” “六宫不可无主。” 在解决柳家的问题后,皇后之位理应换人,陛下仁慈,念及柳氏生育太子有功,太子又在不久后病逝,特许柳氏在后宫静养,直至归西,而实际上,面对李砚的苦苦哀求,柳微依旧是摆手:“记得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吗,无论是什么。” 她拿出当年的那个信物。 阿拉丁神灯会满足她一个愿望——不进宫,她不要被困在那个地方,尽管不是“困”,她不想被束缚。 拉锯战持续半年,以李砚的低头结束。 “我不想你再受委屈。” 她听见这话就笑了:“今日朝堂上,老王,一脸山羊胡子那个,听说,他总爱倚老卖老,今儿个教训了你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哈哈哈,你不委屈吗?再者,我真不委屈,我不在乎这些,我还有重要的事没做。” “何事?” “靖国以南,有种南城稻米……” 前世不愁吃喝,来到这里,遇见蝗灾等天灾才懂得一颗米有多重要,她想要去靖国,出了广州府再一路往南,将“占城稻”带回来。 历史上记录,占城稻生产于越南,于宋朝时引进,这种稻米产量比本土水稻高出很多,后面引种到太湖流域的苏州、湖州等,所以,一直流传着这句谚语——苏湖熟,天下足。 李砚不同意。 柳微挥一挥衣袖,捎上老张等人就出发了。 等她回来的时候,李砚傻眼了,只见老张肩头趴着个娃,娃一个劲儿朝她伸手,嘴里是软糯糯的音儿:“娘亲,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