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程教授的恋爱日常》 第1章 [现代情感] 《和程教授的恋爱日常》作者:鹿边边【完结】 文案: 一开始,程希尧对周小谜的额外关照,仅仅是因为她是师兄林博华的学生。 责任与道德感让他数次出手相助。 直到她的毕业典礼。 温润如玉的程希尧,坐在观众席某个不起眼的座位,看着舞台上穿着旗袍的小姑娘。 她已褪去青涩可爱,勾勒出他从未见过的婀娜曲线,与搭档的年轻男孩看起来如此般配。 胸口烧起一团不知名的火。 灼烧出名为嫉妒与独占的不良情绪。 「你要像个真正的大人一样奔跑,可谁不想偶尔做个长不大的小姑娘?」 高岭之花副教授x成长型甜妹,男女主角没有师生关系 内容标签: 都市业界精英 甜文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小谜,程希尧 ┃ 配角:赵洋,程希雨 ┃ 其它:甜文,年龄差 一句话简介:高岭之花和他的小姑娘 立意:人生每个阶段都要有不同的成长 第1章 联姻 周小谜,财迷本迷,资深搞钱爱好者。 也没有太穷,但特别享受余额宝中数字一点点上涨带给她的快感。 有一项份工作,内容是化妆打扮穿小裙子,吃吃喝喝免费住大酒店,工资不菲。 你愿意干吗? 周小谜的答案是:yes, i do. 职业伴娘,在周小谜眼里,无疑是神仙兼职。在此,她要感谢室友王丽君同志带她飞,有钱姐姐妹妹一起赚。 逸海国际大酒店。 它地处b市核心,坐落于本市第一高楼——330米高的逸柏大厦上层部分,坐拥无与伦比的城市鸟瞰景观。这里还藏着b市酒店最大无立柱宴会场地,顶高10米,顶部设计有六个巨型水晶吊灯,完美展现出整个宴会厅恢弘气势。 周小谜看了一眼主舞台背景,花体英文写着“chengamp;xu's wedding”,程希雨和许亦北。很少有女方名字放在前面的,看来是新娘的主场。 接待她和王丽君的是一个身着西装的小伙子,梳着三七分头,手里拿着文件夹,无处不透露着精致,“两位好,你们叫我leo就可以,我是这场婚礼的执行策划。” leo绝对是弯的。周小谜心道。 简单认识之后,leo向她们介绍,“下午两点咱们要开始彩排,过一遍明天的流程。这是我给伴娘们做的schedule,你俩需要负责的部分我都圈出了。请仔细阅读,不明白的随时call我噢。” leo说他很忙,交代完之后就婷婷袅袅地走了。 周小谜找了个角落坐下,仔细阅读手中的单子。王丽君凑过来,八卦兮兮:“你知道这家酒店多少一桌起吗?” 周小谜摇头。 “12888一桌,起步价。” “土豪啊。”周小谜不禁感慨了一句,放眼望去,大厅里有五、六十桌,“这办一场婚礼不得上百万?”周小谜知道b市的有钱人多,但真身处于这种场合时,还是会被深深震撼。 “至少的。”王丽君说,她看了一眼手机,“群里说了,先去试衣服。” 两人到酒店二层的试衣间,推门而入。房间两侧挂着两排礼服,新娘的晨袍、迎宾、敬酒服,伴娘的粉色系纱裙。 灯光聚集处,新娘正在试主纱。设计师会连夜做最后的精细调整,确保明天的完美呈现。 主纱肉眼可见的重工,大气一字肩,将新娘的肩颈修饰得如天鹅般修长。腰间刺绣增添复古宫廷气息,细腰与超大裙摆形成强烈对比,如行云流水般线条流畅,美不胜收。裙摆上的细钻散发着星芒,如梦如幻。 伴娘服也不是统一样式,以温柔的肉粉色为主基调,每款都有不同的特点。 “你们好。”见人进来,新娘程希雨转头道,朝她们微笑,“大家稍等我一下。” 周小谜忍不住在心里感叹,新娘真是美艳不可方物。程希雨没有化全妆,大波浪卷发随意地披散着,散发着强大妩媚的气场,这种美很犀利,一举一动都是风情,甚至有点震撼人心。 伴娘一共有六位,都不是新娘真正的亲朋好友。人已到齐,大家坐在沙发凳上,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下眼神。 程希雨在换下婚纱后,跟设计师再交代了几句。她换了一身简洁干练的白色西装,这套衣服不张扬,实有巧思。西装收腰处褶皱精致,勾勒出她不盈一握的腰身。细看之下,这一片的布料印花,暗藏珠光贵气。 “大家久等了。”程希雨在前方坐下,“我是程希雨,谢谢各位能来帮助我完成这一场婚礼。你们可以把自己当成一个群众演员,明天的仪式里需要大家出镜,摄影团队会尽量避免拍到大家清晰的正脸。当然,如果拍到了,媒体使用了照片,我也会向大家支付肖像使用的费用。如果你们有介意这件事情的,请和leo提前沟通。” 程希雨的说话语速稍快,却又不会使人觉得有紧迫感。她补充道:“伴娘的礼服lilian会帮你们挑合适的,你们可以相信她的专业眼光。哦,对了,婚礼结束后裙子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你们喜欢的话可以带走。” “明天早上五点,会有妆造团队来给你们做造型,六点前从酒店出发去我家,大家务必不要迟到。” 程希雨交代完事情后环视一周,问:“还有需要和我沟通的问题吗?” 第2章 六个年轻姑娘没说话,周小谜脑子一热,“您真漂亮,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谢谢您给我们这次机会,祝您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程希雨忍不住欢畅地笑了下,现在的小姑娘真是可爱。新婚快乐可以有,百年好合倒也不必。这场婚姻于她而言,与敲定一单大生意来的快感无异。 “行,那先谢谢各位了,辛苦大家。” lilian给王丽君选的是一条v字露背礼服,将她修长的身型优势完美展现;给周小谜安排的是层层叠叠的抹胸小蛋糕裙,露出她莹白修长的小腿和线条温润流畅的肩颈,明天会配一个高丸子头,显得整个人青春可爱。其他的伴娘,也根据身材特色推荐了合适的礼服。 周小谜不禁感慨新娘大气,也很识相地明白——真美人不惧同框。就算她们费尽心思打扮,在程希雨这样的大美女身边,也如萤火之光遇见明月,只显暗淡。 程希雨接了个电话,似乎有事要忙,换了衣服之后便匆匆离去。 彩排时lilian代替新娘走位,新郎本人也未到场,婚庆的工作人员及伴郎伴娘团,集体在leo指挥下过了两遍流程便结束了。 六点半,周小谜和王丽君去到给她们订的房间。 逸海国际的标准套房,平日售价3999/晚。 王丽君往大床上一躺,床垫微微回弹,触感是从未体验过的舒适,“今天这对也太有钱了,我听倩姐说,伴郎那边也租了六个。” “你不觉得有点诡异吗?”周小谜虽然对程希雨的印象很好,但隐隐觉得有点不太对劲——讲真,哪有人的婚礼是这样的?跟开大型会议,新浪新娘来走过场似的。 王丽君看向周小谜:“可能是豪门商业联姻吧,没有爱,只谈钱的那种。”她瞄到了床头柜上给伴娘准备的伴手礼,兴致勃勃翻身过去拿。 打开绸缎蝴蝶结包装的精美礼盒,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chanel的口红套装、miumiu粉漾玫瑰香水,和一套cpb护肤品。 “……”王丽君沉默三秒,微微爆了个粗口,“有钱人真他妈有钱,我真情实感地嫉妒了。” 周小谜摸摸自己的脸蛋,也用不上那么贵的护肤品,不如去闲鱼上卖了吧…… 王丽君的预感没错,这确实是一场商业联姻。 没有爱情可以,但没有姿态不行。程希雨要的是一场完美的婚礼——至少外人看上去,要风格无限。全程三机位摄像跟拍,加两个摄影师,早早就在别墅等着了。 六位伴娘准时到达程希雨家。穿过种满玫瑰的花园时,周小谜觉得梦幻极了,这出片得多好看啊。 来开门的是管家,程希雨的父母在一楼小会客厅坐着,见她们进来微微颔首。leo将她们带到二楼,程希雨的房间在南边,里面隔出几个功能房,程希雨仍在化妆,准备拍晨袍造型。 伴娘们一时无事,可以玩一会儿手机。 周小谜问leo客用卫生间在哪里,他指了指走廊尽头。 周小谜带着自己的小包包过去。她平时不怎么穿高跟鞋,现在脚后跟一片火辣辣地疼,才一会儿功夫,就磨破皮了。她打算贴个创口贴。 从卫生间出来时,她补了下口红,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 准备离开时,她听到压着怒气的男声—— 第2章 男人 “如果再这么不长脑子,就直接退学回家吧,我丢不起这个脸。” “这次是你运气好,审稿评委直接联系到我了,你可以撤稿。否则呢?上黑名单,你的学术生涯也就结束了。” “知道错了?当初投稿的时候问过我吗?” “行了。等我回学校再说。” …… 周小谜被迫听了会儿电话,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鬼鬼祟祟地看向外面。 淡淡的烟味飘来,一名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窗边打电话,他的身形修长,内穿白衬衫,领口扣子被解开两颗,显示着主人略不耐烦的情绪。手指随意夹着根烟,却没有怎么抽。 只能看到他的侧脸,深邃的眼睛,英俊却不凌厉的面庞,戴着一副金属框眼镜。他是商人的穿着,却没有金钱的气息;尽管正在发火,仍有种不疾不徐的温和气质。 周小谜没想到男人会转过脸来,跟她的目光撞个正着。 男人的眼神里有探究,和她读不懂的情绪。 她心中的警铃大作,赶紧纠正自己探头探脑的猥琐姿势。她整理好裙子,走出卫生间,结结巴巴道:“您、您好。” 男人挂了电话,随手在金属垃圾桶上摁灭了烟,问:“程希雨的朋友?” “嗯嗯,我是伴娘。”周小谜直觉生气的陌生男人不好惹,三十六计,跑为上策。她绽出一个招牌式的甜美笑容,“打扰您,我走了。”说完便飞快地开溜。 程希尧不知道她跑什么,清丽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闪进程希雨的房间。这里有洪水猛兽要吃人吗? 不过被小姑娘这么一打岔,胸口的闷气倒是消了一些。 他鲜少发火,更不会对学生直接说难听的话。但有些学生的肆意妄为程度之严重,超乎了他的想象,甚至可能影响整个学院声誉。 不懂事的学生训也训过了,还能怎么办?下午回学校收拾烂摊子。 接亲的环节很简单,伴娘们简单藏了下婚鞋,问了几个问题,便放新郎一行人轻松过关。 第3章 新郎许亦北与程希雨看上去极其登对,接亲、改口、出门,一切都完美得有点不真实,谁也拿不准这对新人是要结婚还是演戏。 到逸海酒店后,伴娘们陪着程希雨换造型穿主纱。璀璨的婚纱上身,新娘挽着父亲的手臂,周小谜将主厅厚重的大门推开,灯光倾洒,如流水般欢畅的钢琴曲一秒不差地响起。 宾客满堂,掌声雷动,单反快门的咔嚓声伴随闪光灯疯狂响起。周小谜跟在新娘身后,昂头挺胸,亦步亦趋,兢兢业业地当好自己的群众演员。 程希尧确实是感到百无聊赖。 结婚这件事,无非是男女双方在平等自愿的基础上建立的长期契约关系。婚礼,则是一场灾难,一场冗长无趣的、被闲杂人等绑架的闹剧。 这场闹剧已经持续了小二十分钟了,还没有停止的征兆。司仪的台词冗长无聊,居然能从如此贫瘠的故事中,升华出爱情的感悟。证婚人发言,父母发言,伴郎伴娘发言…… 他靠坐在离舞台最近的亲友席,能清晰地看到台上程希雨眼中闪烁的泪光。 他姐不去当演员,确实可惜了。 leo在台下监场,看着舞台上的完美呈现,满意极了。 伴郎伴娘站在舞台两侧,周小谜努力保持微笑,待会儿走完仪式还得跟着新人挨桌敬酒。因为她酒量不佳,leo给她安排的活儿是拎着红酒,随时准备添酒。 周小谜给自己暗暗打气:加油!坚持住!要有职业精神!要对得起新娘子的丰厚报酬和漂亮小裙子! “新娘的手捧花,象征着幸福与美满的传递,我们请美丽的新娘转身,成为幸运女神,抛出这束花……”司仪深情款款地说。 leo微微一个手势提醒,示意伴娘们走动准备接花。 禀着高尚的职业道德,周小谜走到新娘后侧,空出一段距离,热切地伸手挥舞。 “三、二、一……我们看看谁能接住这一份被传递的幸福!” “哇!” 手捧花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周小谜看着捧花坠落的方向,应该会被站在她前面的姑娘接住。不巧的是,前面的女孩一手滑。周小谜心急如焚,可不能让新娘子的手捧花掉地上呀。 她侧身一弯腰,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手捧花。 周小谜心中狂喜,正要把花高高捧过头顶。让她没想到的是,腰部传来一阵疼痛,她刚才力气使大了,人没稳住!一个趔趄,向右侧摔去。 “小谜!”王丽君惊呼出声,她没注意到周小谜已经站在了舞台边缘! 现场发生了小小的骚动。 周小谜以为自己会狠狠摔在地上—— 预想中与冷硬地面来个直接撞击的疼痛没有到来。 手臂上传来的力道坚定,将她牢牢扶住了。可这并没有完全遏止住身体倾倒的趋势,周小谜摔下了舞台,鼻梁重重磕到了棱角上。 哪位好心人伸出了援手? 温热的液体从鼻腔奔涌而出,指间一片红。周小谜强迫自己快速冷静下来,她站定后,一手捂住鼻子,赶紧把手中的捧花交给了一旁的leo。leo反应极快,把花给了另一位伴娘,低声交代了几句,仪式继续。 “擦一下。”边上有人递来纸巾,周小谜慌乱中接过,赶紧一顿胡擦。 她走出宴客厅,将纸巾捏成长柱状塞住鼻孔,手指捏住被撞到的鼻梁,按压止血。鼻梁的疼痛,惊慌后的颤栗,让周小谜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 太太太丢脸了! 这个意外,可能毁了程希雨女士的完美婚礼。自己怎么就不长眼呢! “我送你去医院。”温润的男声从背后响起。 周小谜转身一看,吓一跳。这是一张熟悉的脸——清晨在走廊抽烟的男人。 “程希尧。”程希尧介绍自己的名字,“别耽误时间了,你的血没止住。”他淡淡地提醒周小谜,这姑娘脸上有血,像只花猫。 周小谜这才发现纸巾已被血液润透,赶紧加了一张。 狼狈至极。 周小谜跟在程希尧后面,男人的步伐不快,她穿着美丽却不合脚的高跟鞋,有些跟不上,“您、您好,能稍微走慢点儿吗?” 程希尧也发现了,皱了下眉,道:“你在路边等我,我把车开上来。” 周小谜依言,在路边站着。 他应该是程希雨的哥哥,或弟弟。周小谜明白了刚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他的长相和程希雨,确实有几分相似。程希雨美得更张扬,有攻击性。而他,相似的五官组合,却内敛了许多。加上戴眼镜,多了一点琢磨不透的神秘。 程希尧平日里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 今天也不算善心大发,他本来就想走。 这个毛毛糙糙的小姑娘,为了抢花,直接从舞台上摔下来。所幸台子不高,他也刚好在一边,顺手扶了一把。可惜还是磕着了,不知道小姑娘嗑破相没有。 为了程希雨这荒唐的婚礼受伤,作为家属,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去处理一下。再者,大厅里太闷,他顺便出去透透气。 逸柏大厦的设计很现代,钢筋水泥浇筑的楼层高耸入云,灰色的外墙显得格外冷峻,大面积使用的深蓝玻璃折射出幽暗的光。周小谜身穿粉色的裙子,与身后的冷色调形成鲜明对比。 第4章 一阵风吹来,她一手捂脸,一手压裙子,额前飘扬的碎发无空管辖,肩膀和小腿暴露在外的皮肤白得刺眼。竟有种破碎而混乱的美感。 程希尧摁了下喇叭,周小谜上车,坐到副驾。 “真是谢谢您,给您添麻烦了。”周小谜上车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只有一只手能自由活动,整理好蓬蓬的蛋糕裙,安全带又寄不上了。 “你坐好。”程希尧说。 他侧过身,帮周小谜拉了安全带,“咔哒”一声,扣上。 车里安静了下来。 “疼?”程希尧看了她一眼,看得出她在极力忍耐哭泣,小声抽噎。 又是止血,又是擦泪,好一顿收拾,才把脸上弄干净。 周小谜小声道:“不是。”她再一遍仔细看着后视镜中的自己,万分肯定地小声说:“完了,得破相了。”说完,眼泪流得更凶。 程希尧也看她一眼,确实漂亮。半张脸被纸巾糊着,只露出一双大眼睛,睫毛扑闪扑闪,眼里还盛着盈盈泪光。应该是很年轻的小姑娘吧,二十出头的模样。以前没见过,不知为什么会做程希雨的伴娘。 思及此,程希尧倒是想起,今天台上,就没有他面熟的人。他与程希雨,确实不了解彼此的交友圈。 按理说,为了父亲的股份结婚,低调办个婚礼即可——毕竟名存实亡的婚姻,维系时间可能不会很长。她偏要昭告天下,大肆操办,现场的媒体请了十几家,热闹得很。 他不太理解程希雨今天折腾的劲头。 程希尧把车开到最近的b市第五医院。 第3章 湿漉 他取完号,周小谜左手摁着纸巾,右手填表格。 程希尧扫了一眼,字儿倒是写得不错。不是小姑娘家的清秀,倒有几分大开大合的洒脱之意,估计练过。周小谜,22岁,居住地,b市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宿舍2号楼。 到急诊室时,血已经止住了。医生检查了一下,周小谜的鼻梁红肿了一块,也有擦伤。保险起见,医生让拍个片子,看看有没有骨折。到了缴费机子前,周小谜尴尬地发现自己什么也没带,手机、包包都还在酒店。她眼神望向程希尧,后者替她扫码交费。 “我回去后把钱转给您。”周小谜不好意思地说。 程希尧把手机放回口袋,“走吧,去拍片子。” 他看了综合信息牌,x光室在二楼,周小谜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可能是前面这个男人的淡定影响了她,也可能是刚才在车里哭完发泄了情绪,周小谜觉得自己平静了许多。拍完片子之后,她去了一趟卫生间。 镜子里的女孩,红彤彤的眼睛,鼻梁上贴着块纱布,妆已经花了。早上做了半小时的精致丸子头也有些乱了,发丝散落在脸庞,头皮也被扯得紧。 干脆拆了,重扎一个简单的高马尾。再拿纸巾沾水,稍微擦一下彩妆。 今天急诊的人不多,医生说片子估计十五分钟就出来了,让他们在外面等着。 周小谜从卫生间出来后,程希尧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说:“你坐这里等着吧,我出去一趟。” “啊?”周小谜讶异,“您还回来吗?”要是不回来,我没手机、没钱包,可怎么办?问完后又后悔。人家和自己非亲非故,能送自己来医院,已经仁至义尽了。 “很快回来。”程希尧道。小姑娘的声音糯糯的,眼神有点像小咪。 小咪是他捡的流浪猫。 周小谜盯着墙上屏幕显示的时间,过去十三分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程希尧回来时,拎着一个纸袋,递给她:“拿去换上。”一双平底小白鞋,一件米色的针织外套。 周小谜低声道:“谢谢您。” “嗯。”程希尧应声。他去医院对面的商城,根据目测的尺码买的,看来还挺合适。 不幸中的大幸,周小谜的鼻梁没有骨折。她松了一口气,自己本就不怎么挺拔的鼻梁,不必再遭受飞来横祸。 周小谜用程希尧的手机给王丽君打了个电话,简单交代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王丽君说那边婚礼已经结束了,她帮周小谜直接把东西拿回学校,让周小谜赶紧回去休息,不要再来一趟了。 “走吧,送你回学校。”程希尧说,今天他打算把好人做到底。 周小谜惊讶,“您怎么知道我还没毕业?” “刚才看到了。”程希尧淡淡道。按照她遇事的心理承受能力和表现,就算没有表格,也能看出是个大学没毕业的小姑娘。 从医院再出来,回到车上,周小谜胆子大了些,问他:“您是程女士的家人吗?” “我是程女士的弟弟。” “噢,怪不得,您二位长得挺像的,基因好。”周小谜嘀咕。 程希尧觉得小姑娘挺有意思的,不禁再瞄了一眼。 跟她一个小时前在车上的模样不同,现在的周小谜,又鲜活了起来。她穿上针织衫后,遮住了刚才露出的大片肩颈部雪白肌肤。裙子层层叠叠,但是不长。周小谜在副驾上正襟危坐,说:“您待会儿把手机号给我吧,我回头加您微信,把今天的钱都转您。” “没多少钱,算了吧。”程希尧道,“算是对你工伤的补偿。” 说到工伤,周小谜又内疚了,“我觉得挺对不住程女士的,流程我们昨晚走了两遍,leo说只要正常发挥就是完美婚礼,我这是毁了程女士的完美婚礼啊。” 第5章 还挺有责任心。程希尧想。 “leo是?” “程女士的婚礼总策划呀。”周小谜答道。看来程女士的弟弟,不怎么关心程女士的婚礼。 “哦。”程希尧应了一声,手娴熟地打方向盘,驶入学院南路。他接着说:“程希雨这场婚礼,没有什么意义,你不用放在心上。” “怎么能这么说呢!婚礼是女生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周小谜说完,想了想,补充:“至少是最重要的时刻之一。” “嗯。”程希尧应声,“所以程希雨请你们来演戏?” “也不算演戏吧,花钱找人当伴郎和伴娘挺正常的。”周小谜说,“现在大城市里,很多人结婚晚,身边没有朋友合适的了。” 那可以不办婚礼。程希尧心道,甚至不婚,问题也不大。 “而且对于我们大学生来说,这份工作不累,赚得也不少。” “大学生该专心学习。”程希尧看着路况,淡淡地说,“这段时间浪费到赚钱上,很可惜。” 周小谜讪讪地抠了下手指,没想到会被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说教。周小谜的反驳欲爆棚,念及他是司机,又帮过自己,算了算了。 程希尧将周小谜送到宿舍楼下,在她的坚持下,告诉了她手机号码。 “不行,我得写一下,我对数字不太敏感,上楼就忘了。”周小谜说。“有笔吗?” 程希尧从车抽屉里给她找了一支。 周小谜迅速地把这串数字写到了掌心,临走前挥挥手:“程先生,今天谢谢您,您真是个好人。” 她一瘸一拐地上楼之后,程希尧开车离去。 程先生,您真是个好人。 想着,程希尧不禁轻笑了笑,第一次收到这样的评价。 宿舍里只有方文音在,听到开门声,从窗帘里探出头来,“哪位美女回来啦?” “我。”周小谜应。 方文音定睛一看,“哎哟我的妈,小谜你怎么脸上还挂彩了?” “倒霉催的呗,我接新娘捧花。花接到了,人也从舞台上摔下来了。” “没事儿吧?去医院看过了吗?”方文音从床上爬下来,一脸担忧地捧着周小谜的脸,“我的小谜可不能破相啊。” “去看过了,医生说没骨折。” “那就好。”方文音舒了口气,“丽君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那边婚礼刚结束,她还得过会儿呢,是新娘的家人陪我去医院的。” “哦哦。”方文音说,“你鼻子都肿了,是不是要敷一下冰消肿比较快啊。阿莫说她待会儿给我买晚饭,我跟她说一声,让她给你也带一份,再买根旺旺碎碎冰吧。” 王丽君回来时,周小谜已经补了一觉。 “醒了?下来我看看。”王丽君把手机递给她,“当时可吓死我了。” 周小谜已经换了身格子睡衣,从床上爬了下来。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阿莫戴着耳机追剧,边看边吃饭。她把用毛巾裹着的旺旺碎碎冰拿出来,递给周小谜。 “后来怎么样了?”周小谜问,不知后续婚礼是否正常进行。 王丽君安慰道:“大家看你没什么大事,就继续了。leo后来还跟我说,可以给你报销医疗费,让我问一下你的费用。” 这真是一家厚道的雇主。 程家宅院,今晚难得的热闹。 自回国以来,程希尧很少回父母家。他乐意一个人待着,清闲自在。黎雅琴女士多年的控制欲不改,让他愈发感到不适。看着自己碗中被夹入的糖醋小排,程希尧默默放下了筷子。 他不爱吃甜口,但这道菜是黎女士亲自做的,要求每个人都吃,必须光盘。 许亦北倒是比他活络些,在餐桌上一口一个妈,喊得黎女士眉开眼笑。 程希雨看起来心情也不错,给程宁续上白酒,陪他喝了几杯。老头子说话算话,她婚礼后,就将手中的股权转让给她。很快,她在逸柏酒店集团的持股比例将达31.69%,成为集团的新一代实权掌门人。 “今天是小雨的大喜之日,爸爸高兴。”程宁红光满面,举着酒杯致意。他年近六十,去年刚退居二线,人一闲,就想着含饴弄孙。程希雨和程希尧的婚姻问题,几乎成了他的一块心病。今天终于让他顺心如意了一回,晚宴中兴致极高。 “谢谢爸爸。”程希雨也举杯,笑靥如花。 程希尧看了一眼他的“姐夫”,后者随程希雨一起举杯,开始敬酒。许亦北看着很年轻,听说就职于nk时尚集团,三十不到就做到了市场部主管的位置。可能是这点入了程希雨的眼,毕竟买包是她的人生爱好之一。 一辈子要强的黎女士一开始对这个女婿没这么满意,直到程希雨说妈不同意就拉倒,反正不结婚,她的日子过得更潇洒。黎女士不知道自己的教育哪儿出了毛病,一双儿女都拖着不成家。她要再从姐弟俩口中听到“不婚”、“丁克”等词语,准能两眼一黑晕过去。 小雨结婚后,黎雅琴觉得儿子身边没人,格外刺眼。黎女士是说干就干的性格,当即拿起手机给一圈老姐妹发消息,让她们多留意留意年纪相仿的好姑娘。 第4章 儒雅 程希尧回到二楼房间。斜斜靠在沙发上,打开手机上的监控软件,懒洋洋地叫了声:“小咪,过来。” 第6章 正在挠沙发腿的橘猫熟练地蹦到摄像头边上,软乎乎地“喵”了一声,伸出小爪子碰红点。 一张大猫脸出现在屏幕上,小咪跟往常一样,闻闻嗅嗅,扒拉两下。老半天没声音了,它又跳下去自己玩。 关了软件后程希尧顺手点开微信,发现里面有一条好友申请。 “小谜”申请添加你为好友。 头像是一个正在啃大香肠的圆脸小女孩。他点了通过。 周小谜入睡前才看到微信通知。程先生的微信昵称可真简洁,就是姓氏拼音“cheng”。头像是蓝天白云,朋友圈无内容。中年人做派。 十点半了,周小谜想了想,还是先打招呼,“程先生您好,我是周小谜。” “谢谢您今天对我的帮助!医疗费和其他费用,我微信转给您。” 程希尧看到信息,她的措辞非常礼貌,恭恭敬敬,像极了他新带的研一学生。回复:“不用了。好好休息。” 对面老半天没动静,他便放下了手机。 周小谜爬下床拿起桌上的开衫和小白鞋,找到内里的商标,打开淘宝查价格。 查完有点肉疼,程先生从哪里“随手买的”衣物?这价格打死周小谜也不会买。她大致估计了下今日开销,微信转账2000元给程希尧。 他收不收是一码事,但自己至少要表明态度—— 穷且志坚。 她不爱占人便宜。 嘶。转账时周小谜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回可是赔本买卖了啊。 第二天起来一看,程希尧没有收款,也没有回复。 因为鼻子上贴着纱布,周小谜这阵子什么也干不了兼职,只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她的日常,就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大三上学期,只剩下三门课,课余时间应付作业很充裕。她的专业修的是教育学——有点尴尬的专业。 如果进入中小学工作,她没有具体的学科背景,在b市竞争力不足; 如果去做专业的理论研究,本科学历是远远不够的,尽管b市师范已是全国最好的师范类院校。 周三早上是一上午的大课。 王丽君起得早,给宿舍占好了座。专业课的教室小,她占了三个后排的,把室友莫墨的笔袋放到第一排中间去了——学霸座位,阿莫专属。 这学期的最后一门专业选修课,教育哲学,由副院长林博华亲自开课。 林博华教授,师大男神,四十岁出头的年纪,便已是教授、博士生导师、副院长,前途无量。他的授课风格幽默轻松,讲解深入浅出。离上课还有十分钟,林教授已经到教室了,开电脑,拷贝课件。 “林教授是我的男神,妥妥的理想型。”阿莫进门时,和周小谜咬耳朵。 周小谜看向讲台上穿着白衬衫的儒雅男人,迟疑地开口,“是不是年纪……大了点?” 阿莫瞪她,“我说是类型,类型!懂不懂?” “懂了懂了。”周小谜果断抛弃阿莫,奔向她的最后一排。 周小谜也不是学渣,只是觉得坐第一排处于老师眼皮底子下,压迫感太强。 阿莫说她不懂,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第一排才是视野盲区。 上课铃打响后,林博华清了清嗓子,手拿翻页笔,走下讲台。这是他多年来的上课习惯,走进学生中间讲课。他的声音足够洪亮,无需话筒;对所授知识烂熟于心,照着ppt念稿是他极力禁止的行为。每学期的学评教,他的分数一直保持全院最高。 林博华环视一周,教育学专业,还是女生数量偏多,大多数孩子都坐得端正,至少态度上是认真的。 “康德说,有两种东西,我对它们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们在心灵中唤起的惊奇和敬畏就会日新月异,不断增长,这就是我头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定律。” “这门课有三个学分,所以我们的课时也比较充裕,可以做一些相对深入的探讨。你们作为教育学专业的本科生,有必要了解哲学与教育交融之下的教师形象,当然,如果你们有继续学习的意向,这门课也为你们日后深入学习教育理论、教育史奠定基础。” “……这学期我们要探讨的话题如下,从苏格拉底到卢梭,这几章我来讲;有几个话题,我会请外校专家来给你们讲;还有一些,需要你们自己做探究。” 学生们盯着屏幕,重点记要做探究的主题。 “我需要一位同学帮我记录小组分工,以及收一下课后作业。”林博华笑道,“我喜欢随机抽学号,比较刺激,我看看抽哪位幸运儿……17。17号同学,可以吗?” 17号?17号! 王丽君撞了下周小谜胳膊。 周小谜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回神,助教的活儿不难,她立刻坐正,抬头:“好的,林老师,我没问题。” “嗯,谢谢你。请你下课留一下,我交代几句。”林博华说完,便开始讲课。 午饭期间,四人在食堂围着小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周小谜端回自己的铁板牛柳意面,油星四溅,“姐妹们让开点,别被溅到了。” 阿莫有点羡慕周小谜被随机抽为课代表,塞一块红烧肉到嘴里:“我也想当林教授的课代表,我怎么没这么好的运气。” “纯干活而已,林教授说没有加分。”周小谜卷起一叉子意面送到嘴里。 第7章 “至少接近男神了诶。”阿莫气鼓鼓,“你们等着看吧,从下周开始,肯定有很多人要来蹭课。” 下午便没有课了。四个人从食堂出来后,方文音和周小谜回宿舍,王丽君去她男友那里,莫墨则奔向了图书馆。 午睡久了,醒来时便会有恍若隔世的头疼感。周小谜是被手机铃声吵得一激灵,屏幕显示来电——赵洋。 她瞟了眼时间,瞬间清醒,小心翼翼地开口:“喂?” 赵洋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无奈:“宝宝,你人呢?” “对不起,我睡过头了。现在还在宿舍……可能还需要半小时,我很快出发!”周小谜完全忘了今天要约会。 赵洋沉默了几秒钟。 周小谜有点心慌,开始撒娇,“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赵洋你等等我好不好?” “……你别急,”赵洋叹了口气,“慢慢收拾吧,我骑车到你宿舍楼下接你。” “嗯嗯,待会儿见。”周小谜放下手机,一个轱辘翻身下床。 赵洋坐在单车上,长腿撑地,百无聊赖地滑着手机。 “赵洋!”周小谜欢快地跨下宿舍楼的台阶,三两步跑到他身边,挽住他的胳膊。 他今天穿了天蓝色的运动t和白色中裤,巧的是,周小谜穿了一条蓝色吊带连衣裙,搭配针织小开衫,两人看起来青春洋溢,非常登对。 赵洋收起手机,看着女朋友,眼底有一丝惊艳,“来了呀,坐好。”他知道周小谜买的衣服都不贵,可穿在她身上,特别好看。 周小谜想起去年夏天,他们第一次约会的那一天。 那天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散落人间,周小谜看着他骑着单车追寻道路尽头的阳光,温柔的微风吹过他的短发。最后单车停在她的身边,他说:“上车,坐前面。” 周小谜侧坐在赵洋单车的前杠上。 九月中旬的傍晚,暑气渐消,没有那么闷热。b市师大的校园依旧青郁。赵洋骑车的速度不慢,迎着风,周小谜的高马尾飘扬。 她偷偷转头抬眼,看见赵洋清俊的下颔,以及他从身后环过的手臂,周小谜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b市师大和b市理工两所大学挨着,中间有一条垃圾街。 赵洋将车停在街口,夜宵小摊和网红店印入眼帘。最近阿月肉酱饼特别火,好多美食博主来打过卡。周小谜也是看了吃播视频,发现离自己学校特别近,想来凑热闹。 她边看手机边找位置,“网上说可心蛋糕店再过去50米的路口就是。” “嗯。”赵洋应了一声,他已经看到了,“排队的人不少啊。”人群排成一对蜿蜒向前,尽头是一个红色招牌的电动车小摊。 周小谜一看,惊讶道:“这样太夸张了,得排多久呀!” 人确实多,小小的一个路口,被挤得走不动道。周小谜的内心其实有点打退堂鼓,可又看着视频里面的肉酱饼太诱人了。 赵洋捏了捏她的手,征求意见:“要不咱算了?等下次人少的时候再来。” “人什么时候才会少啊。”周小谜嘟囔着,她往前走着,凑近摊位看看。 “哎,别插队呀。”有个女生提醒她。 周小谜回头解释:“不插队,我就看看做一个得多久。”默算一下排队时间,看看值不值当。肉酱饼十分钟一锅,八块钱一个,离近了闻,香味四溢。 火总是有火的道理嘛。 第5章 恋爱 周小谜被诱惑了,心一横,不就半小时嘛,“排队!”说着,就把赵洋拉回了队尾。赵洋随她,反正今天主要目的就是陪周小谜来打卡。他轻轻掀开周小谜鼻梁上的纱布,红肿消了,有一个紫色的淤血块。 赵洋倒吸一口凉气,“以后别出去做兼职了,太危险了。” “这次是意外嘛。”周小谜说,“赚了不少呢,得有两千多块钱。”还没算上把伴手礼卖掉的钱。她已经把香水和护肤品挂到二手市场上了,这几天好几个人来问。 “挣那么多钱干嘛,咱们又花不了那么多。” 周小谜装模作样地叉腰问:“请问周小谜的谜是哪个谜?” “财迷的迷。” 周小谜一笑,心想可以送一双羽毛球鞋给赵洋。上次一起去店里看过,八百多一双,他没买。 周小谜的生活费是一个月一千五,赵洋比她多一些。自从恋爱以来,赵洋承包了大多数的开支。 她的想法很简单,在不影响学习的前提下,钱不够了就出去做点兼职。家教,发传单,超市促销,她都去做过,没什么特别难的,只是赚的钱不多。 周小谜的小腿很痒,一看,肿了一大个蚊子包。她有点过敏体质,每次被蚊子咬,肿包看着特别吓人。 “别挠,不然得留疤了。”赵洋从口袋里拿出风油精,涂在指尖,给周小谜擦上,“外面蚊子多,宝宝,你要么去甜品店坐一会儿,我买到了再去找你。” 她本来还想坚持会儿,没几分钟,又被咬了,痒得实在难受。 甜品店二楼,周小谜点了两杯柠檬茶,一块提拉米苏。排队时间比她预想得久一点,四十多分钟,赵洋才拎着两个饼上来。他的t恤热湿一片,“限购两个,趁热吃吧。” “先拍个照。”周小谜把手机递给赵洋,“找找角度哈,把我脸拍小一点。” 第8章 她装作要咬饼的模样,赵洋换着角度,给她连拍了好几张。“好看。”情人眼里出西施,赵洋看着照片,觉得自己心里甜得有点腻歪。 肉酱饼第一口惊艳,多吃几口便觉得油太大了。 周小谜说自己吃不下了之后,赵洋很自然地接过,三下五除二地解决。 “主要还是为了发朋友圈。”周小谜笑眯眯地说。 她觉得自己可真是一个肤浅且快乐的女同学。 恋人呆在一起消磨时光,窃窃私语,聊着身边的人和事,商量下次要去哪里玩,时间很快便过去了。晚上九点半,赵洋送周小谜回宿舍楼。 女生宿舍楼旁,有一条小道,灯光昏黄,几对情侣依依不舍,平白给这条小路增添了许多暧昧气息。 “亲亲。”周小谜抱住赵洋的腰,仰头对他说。她的睫毛扑闪,眼睛里像有星星一般闪亮。 赵洋一米八二的个子,比周小谜高不少。他低下头,手托着周小谜的后脑勺,印下一个吻。周小谜的嘴唇有点厚,她总是说自己小鸟嘴,不好看。 可是这样的嘴唇适合接吻,温热的,柔软的,带着柠檬水的清甜。 周小谜喜欢赵洋身上清清爽爽的洗衣液味道,晚上他出了汗,也不难闻。 她喜欢和赵洋接吻的感觉,浑身轻飘飘的,心跳有一点点加速。 周小谜想起某个相似的夏末夜晚,赵洋来到她宿舍楼下,郑重其事的告白: 周小谜同学,我喜欢你。如果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我一定好好对你,听你的话,我们争取毕业后结婚,好吗? 好。周小谜回答,在朋友的起哄声中,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 临上楼前,周小谜还嘱咐他:“下周一补考,可要好好答题呀,再挂就麻烦了。” 赵洋比她大一届,已经大四了。隔壁b市理工,又以挂科率高闻名全国。周小谜担心补考不过,还要重修之类的,到时候影响实习或找工作。 “真唠叨,管家婆。”赵洋对她说:“放心吧,老师给范围了,上星期都认真复习了,再考不过我就是狗。” “好。”周小谜笑眯眯地锤了他一下,“做人不可以那么狗。” 最后还是从图书馆回来的阿莫闪现,把她喊了回去,“周小谜,赶紧走,我的狗粮已经吃饱了。” “阿莫等等我,来了来了。”周小谜冲赵洋挥了挥手,冲进电梯。 电梯里的阿莫提着烤冷面,她学了一下午,头昏脑胀,必须得用夜宵补补身体。 莫墨早就确定了要考b大教育学部研究生的目标。b大是全国排名top3的综合性大学,其教育学部实力很强,竞争自然也非常激烈。 她进宿舍之后张开双手,喊:“姐妹们,吃夜宵了。” 王丽君走过来,张嘴接了莫墨的用签子戳的冷面,边吃边说:“天天这么吃咱们得胖死。”她蹂/躏了下阿莫的小胖脸。 “得了吧,胖谁都不能胖你。”莫墨逃离魔爪,哀怨地看了王丽君一眼,后者身高168,体重93,魔鬼身材,是她羡慕不来的。 方文音也从床上爬了下来,头发松松扎着低马尾,还有点炸毛。气色看着不太好,额头爆了几颗大痘痘。她手指扶了下眼镜框,接过莫墨的签子也吃了一块冷面。 宿舍四人,周小谜和王丽君更好一些,除了谈恋爱,两人基本一起上课、吃饭。莫墨和方文音喜欢独来独往,莫墨常泡图书馆学习,方文音则是某网站的签约作者,自称“勤勤恳恳码字工人/没有感情的人间打字机”。 她们四个的关系一直处得不错,都是好说话的姑娘。偶尔有点小摩擦,在王丽君牵头下,也能很快解决。 方文音问:“约会怎么样?能提供点新素材不?” “哎呀,我们就那样。”周小谜娇羞。 “就那样是哪~样~啊~?”莫墨拖长着声音问,“刚才我上来时,他俩还在那里没羞没臊地亲亲呢。” “会有酥酥麻麻的触电感吗?”方文音两眼放光,二十一年母胎solo的言情写手想验证一下自己写的是否属实。 周小谜红着脸否认:“哪有啦!” “你自己去谈恋爱体验一下,”王丽君笑道,“小说源于生活嘛。” “我倒是想,人不是没看上我嘛……” “方方!”周小谜及时用冷面堵了方文音的嘴。 周三是程希尧一周中最忙的一天。早上审稿,发给编辑审稿意见;下午连堂上课,本科生的大课,社会学导论。b大的阶梯教室空调不给力,里面又挤满了蹭课的学生,教室里闷得很,一下午下来,他的汗浸透了衬衫。 系里的年轻教师只有他一个,副主任周文说今天下班聚个餐,喝几杯。全系皆知周教授好酒,还爱劝酒,一喝上头,全无平日儒雅风度,蛮横无理。程希尧见识过一次,之后便退避三舍,找了个借口回家。 一进门,小咪便来迎接他,软软地蹭着他的脚。 小橘猫给冷冰冰的公寓添了一抹亮色,连带着抱着猫的男主人,也柔和了起来。 程希尧的朋友圈人极少,发动态的更是寥寥无几。客厅里的落地灯自动开启,蓝色的灯光在墨黑的真皮沙发边,投出一个清冷的圆。他开了瓶苏打水,喝了一口之后坐在沙发上,将小咪捉上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它下巴。 第9章 刚才还想跑的小橘猫,瞬间舒服到打呼噜。 程希尧点开朋友圈,几乎被周小谜霸屏。 【打卡垃圾街肉酱饼~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好吃嘛,油太大了[晕][晕]】 【天气不错,宜自拍[可爱]】 【今天npy教我打羽毛球,被虐爆了[累]】 每条朋友圈下面,都有一两张图配着。打羽毛球那条,小姑娘身穿浅蓝色运动polo衫,白色裙裤,后面还站着一个拿球拍的高大男孩,跟她穿着同框上衣。 程希尧打开搜索引擎,默默输入“npy”三个字母,了解含义后关闭。 朋友圈里只有周小谜笑容灿烂的一面。 日记里才是真实的她。 坐在宿舍木桌上,咬笔头写日记的周小谜的内心有一点迷茫,她不像室友们那么坚定,有着自己的方向。阿莫早就决定要考研深造,所以学习上非常之努力,卷王之王;方方毕业后会成为全职作家,毕竟她现在每月的稿费已是不菲;丽君的爸爸是一所私立学校的校长,妈妈也是教师,家里门路多,自然是不愁的。 只有周小谜,觉得自己没有特长与明确的未来规划。大概率,她会和一些同学一样,考教师资格证,回家乡当一个小老师。 她的短期目标是复习备考高中教师资格证,希望一口气通过笔试和面试。 她对未来有恐惧,却又是天生的乐观主义者。周小谜托腮想了想,觉得问题不大。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周小谜在日记本里,写下自己深信不疑的句子。 隔了两个星期,周小谜鼻梁上的淤青才几乎消完。当时擦伤的地方也已结痂,她总是手痒痒,想去把痂弄开。为了抑制自己这样的冲动,周小谜继续在鼻梁上贴创口贴。 第6章 脸红 周一晚上,周小谜把同学们传给她的上周作业,按照“学号+姓名+题目”统一重命名,整理成压缩文件,邮件发给林博华教授。 林教授很快回信:谢谢小谜同学,辛苦了! 等到周三上课时,教室里坐满了面生的同学。 阿莫说得对,林教授太受欢迎了。蹭课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外校的同学进来,勤奋程度比本专业的同学有过之而无不及。班长想了个办法,她和阿莫去得早,先把本班同学的位置用小纸条占上,蹭课同学只能坐后面和走廊。 等周小谜到时,可以选择的位置已不多,她抱着书坐到了窗边。 上午的阳光暖洋洋的,直视窗外的时候有些刺眼,但洒在身上特别舒服。如果不是在上课的场合,周小谜甚至想伸个懒腰。 “今天我请了b大的程希尧副教授来给你们做讲座……”上课铃声刚落,林教授磁性十足的声音响起。 周小谜听到耳熟的名字,猛一抬头,看到程希尧站在讲台上。 恰好,程希尧正随意地扫了台下一眼,跟周小谜的眼神对上了。 与婚礼那天的西装革履不同,程希尧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的休闲夹克,里面搭白t恤,严肃中带着一点休闲。他在讲台上面含笑意,显得非常放松。 他居然是b大的副教授? 这也……太年轻了吧! 在周小谜印象中,能在b大担任教职的,必然是该领域的全国著名专家或学者。外请专家来做讲座时,不乏两鬓斑白的老教授,仍在激情飞扬地讲课。 周小谜不禁在心中对程希尧肃然起敬。又想起婚礼那天,他似乎在——训学生?太可怕了。幸亏自己不是他的学生。 “哇。” “程教授好帅。” “好年轻!” …… 学生间传出窃窃私语,压不住的兴奋。 “严格来讲,希尧算我同门师弟。当年我在b大读博的时候,师从林伯儒老教授。我记得你当年还是本科,你的本科论文是林老负责指导,还是我先看了一遍,再给林老批阅。” “是。”提起往事,程希尧笑了一下,“师兄给我指出不少错误。”他本科修的是英语,林老是知名外语教育方向的专家,能被他指导本科论文,是荣幸之至的事情。后来他出国读研究生,硕博士念了社会学,硕士辅修了教育学,也是深受林老影响。人文社科方向有许多共通之处,学得杂反而有好处。 “程教授现在主要的研究方向是城市发展和社会治理。请他来呢,是因为他硕士期间,师从教育哲学的知名学者格雷西·邓普斯,他们合发过几篇重要的论文,这一方面做得比较深入。”林博华道,“话不多说了,时间留给你们和程教授交流。” “师兄过奖了。”程希尧温和道:“同学们叫我程老师就好。” “在中国传统的教育中,教育的内容是教人如何成圣成贤,如何堂堂正正做个中国人,这是老祖宗传给我们的。对于社会的阴暗面和人性的幽暗面,是鲜少提及的。你们作为未来的教师,或者研究者,对这一个问题怎么看:我们应该让学生知道人性和社会的黑暗面吗?”程希尧抛出问题,他的授课风格向来如此,喜欢让在场的学生思维流动起来。 有同学主动举手,“每个老师对于‘阴暗’内容的把握程度不同,还是按照教学内容授课比较保险。” “嗯。”程希尧微微点头,不置可否。 “老师,我不同意,学生不是生活在真空中……” 第10章 现场的学生思维很活跃,很快形成辩论。 周小谜平时上课偶尔举手,今天却有些犯困——都是昨晚熬夜看小说的错。再加上这个位置实在太好了,窗外鸟儿的叫声清晰起来,盖过教室里的言语讨论。 睡意袭来,她强撑着把自己的注意力拉回来。 程希尧静静地听,到大家的观点都阐述地差不多时,他不经意地一扫名单:“周小谜,说一说你的想法。” 正在小鸡啄米的周小谜瞬间被吓到清醒。 谁叫她? 这种课还带点名的吗? 幸亏ppt上还展示着正在讨论的话题。她快速整理了下思路,起身道:“程教授好。我认为教育应该是向上、向善的,我们传授给学生的东西,应该经过选择,传播正能量。至于阴暗的东西,他们之后会知道,提前体验,反而毁了成长的纯粹。” 她今天穿着那天买的米色针织衫外面,里面是一件娃娃领衬衫,头发扎了一个丸子头,看起来很乖。鼻梁上贴着创口贴,又有点滑稽。 “请坐。”程希尧拿起翻页笔,“今天我们要讨论的是马基雅维利和马基雅维利主义,machiavellism,这个名词有狡诈、蓄意欺骗、权谋、背信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等贬义含义。” “……在《君主论》中,他毫不隐瞒地教我们‘使坏’和‘使诈’,告诉我们,在这个复杂的现实社会中,我们要靠自己的实力和能力,不能靠别人,别人也靠不住。在这样的人生哲学指导下,有许多处事的特定方法……” “……” 穿插着小组讨论、即兴互动等环节,早上的课过得很快,两个小时不知不觉就溜走了。 “一个完整的教育,一个关照学生人生幸福的教育,可以考虑让学生适当了解一些人性和社会的黑暗面,加强安全意识。当然,这是我的个人观点。林教授说,每节课都要留课后作业。这节课的作业,你们可以根据课件,总结马基雅维利主义的核心内容,也可以写一写自己的看法,欢迎和我交流。”结束时,程希尧说道。 教室里掌声雷动。 王丽君凑到周小谜耳边说:“今天早上我可以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全在看程教授的脸了。” 周小谜:…… 她顺便补充下知识点:“程教授除了长得帅,还很有钱。” “你怎么知道?”王丽君好奇地问。 “他是程希雨的弟弟,你听名字。”周小谜说:“那天婚礼他也在现场。” “哇哦。”王丽君捧着脸,冒粉色泡泡,“这个男人太完美了!” 周小谜翻个白眼,“姐,醒醒,你是有男朋友的人。” 周小谜正和王丽君窃窃私语呢,前方阿莫转头,“小谜,林教授叫你呢!” “啊!来了。”周小谜急忙起身,往讲台去。 “小谜同学,这是第一周课后作业的成绩,你帮忙算下平均分,录到第一次平时成绩里去。去教务处开通一个助教账号,关联到课程就可以录了。”林博华交代工作,“咱们这学期总共要录八次平时作业成绩。” 周小谜点头,“嗯嗯好的。” “这周作业收完,你直接发给程教授,程教授给你反馈成绩后,你也要及时保存下来。”林博华嘱咐。他还转头对程希尧说:“我随机抽的她当助教,孩子挺靠谱。” 程希尧在一侧,问:“小谜同学怎么鼻子上贴创口贴?” 周小谜心里吐槽,什么原因你不知道嘛?啥恶趣味。 面上依旧很怂,“谢谢程教授关心,我不小心磕到了,没事没事。” “嗯。”程希尧点头,缓缓说:“回去多休息吧,上课精神要充沛。”还是头一次见人在他课上睡觉。 周小谜从小到大都是乖学生,此刻脸爆红,“谢谢程教授提醒。” 说完溜得比兔子还快。 周小谜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鼻梁上的痂一掉,露出一小块粉嫩的新肉,她左看右看,觉得留疤可能性不大,打个遮瑕应该看不出来。 王丽君问她,周六要不要再一起去做一次伴娘。 周小谜有点犹豫,说好了要和赵洋一起去欢乐谷玩儿。 “你看。”王丽君把手机聊天记录转向周小谜,“这个新娘29岁,生肖跟鸡、龙相冲,跟咱俩没关系。看看别的要求,160以上,瘦,懂流程,有经验,这咱们都符合。” 新娘不是本市人,身边的朋友大多数已婚,问了一遍,竟没有一个合适做伴娘的人选。无奈之下,才去搜索“伴娘出租”业务,竟真搜到了王丽君发的帖子。 王丽君思维活络,她早就在同城、论坛、二手app中发布过相关服务,发现这确实是一片新兴市场,尤其适合拓展大学生业务。 王丽君修长的手指敲着屏幕,指出重点,这单价格也不低,500一人,不用提前一晚过去。她看向周小谜,“怎么样?” “去。”周小谜点点头,没逃过金钱的诱惑。 “贼不坚定,就这样抛弃了你家赵洋。”阿莫笑嘻嘻道。 “嘿嘿,金钱的力量是无穷的。” “赚大钱了,回头请吃饭。”方文音跟她俩开玩笑。 “那还是方方最有钱,毕竟是大作家。”阿莫开始贫,“咱们寝室最穷的可就是我了,到时候得投喂我啊。”莫墨的考研之心很坚定,天天泡图书馆也不花钱。 第11章 王丽君摸阿莫的小胖手,“可必须的,不能把咱们阿莫饿瘦了。” 第7章 甜妹 周六参加的婚礼,新娘是公立学校老师,嫁了一个大厂程序员。b市婚恋市场经典结合,奠定了在这座繁华都市生活的物质基础。舞台上正在播放卢欣晨和杨川的爱情故事。 二十二岁的周小谜看得泪眼婆娑,又是为别人的爱情感动的一天。 等到她自己婚礼的那一天,也一定会充满鲜花、掌声与爱。婚礼现场,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存在。 “此刻,你们的幸福化作两枚小小的戒指,戒指是一个圈,没有开始,没有终结,意味着你们的爱,永不止息!”司仪抑扬顿挫的语调将周小谜拉回现实,有点肉麻,但赢来满场掌声。周小谜露出一个程序化的微笑,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戒指盒,走到新人身旁。 杨川从她手中接过戒指,小小的钻石闪着微光,他感激地冲周小谜点了下头。 司仪根据动作说着词:“现在请新郎伸出左手,牵起新娘的左手,将这枚爱的戒指戴到她的无名指上,并且留下你的真爱之吻……” “哇!!”“好!”现场的气氛达到高潮,起哄声不断。 周小谜功成身退,回到舞台边,与王丽君交换了一个眼神。 至此,她俩作为职业伴娘,基本完成了这一单工作。这一对新人很和善,特别说明后面的宴客敬酒环节,无需伴娘跟着陪酒,她们安心吃席。 周小谜拉着王丽君,找了两个角落里的空位坐下。这桌宾客明显是散装组桌,大家谁也不熟,闷声吃菜。 “这个肘子炖得烂糊,你尝尝。”王丽君倾情推荐酱炖大肘子,周小谜夹了一块放进嘴里,肉香四溢,幸福地眯起了眼。从早上五点起床,匆忙吃了两口面包,就一直忙活到现在,确实也饥肠辘辘了。 午宴结束后,周小谜和王丽君打车回学校。 寝室里没人,周小谜在宿舍洗手台上卸妆,卸妆棉轻轻擦过皮肤,露出原本白净的脸庞。她原本的皮肤如剥壳鸡蛋一般,毫无瑕疵。 职业伴娘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能抢了新娘子的风头。她们特地选了深一号的粉底,只化了个淡妆,看起来普普通通就好。 周小谜手捧着水洗脸,抬脸时,长睫毛挂着水珠,眯着眼要去拿毛巾。王丽君路过,帮她将毛巾取下来,递到手中。 “嘿嘿。”周小谜心情好,粲然一笑,露出甜甜的酒窝。 王丽君打趣道:“笑得跟个傻白甜似的。”她特别喜欢周小谜这一款甜妹,性格软软的,温柔可爱。虽然同是女生,在周小谜面前,她可以说保护欲爆棚。 王丽君拆了昨天晚上拿回的快递,是一条黑色连衣裙。她试穿时,胸前卡得有点紧,周小谜忍不住往那里看,发出轻轻的赞叹声,“好羡慕呀。” “羡慕个鬼。”王丽君没有避讳,直接脱下来递给周小谜,说她穿太紧了,一个大喘气怕把线崩了,让周小谜试试。 在她们宿舍,几个姑娘经常换衣服穿。当然,阿莫有点哀怨,她的衣服给周小谜穿,是oversize风。而另外三个的衣服,她没有一件套得上的。 在北方念书两年多了,周小谜仍不太适应在别人面前展露身体,她至今忘不了第一次进公共浴室受到的视觉冲击。她拉了下床帘,将身体遮了大半。 这条裙子是最近大火的新中式风格,完美勾勒出身材,胸前严丝合缝,盘扣服帖。裙子本身有点短,堪堪遮住大腿,外层单配一层纱裙,周小谜莹白笔直的腿若隐若现。 周小谜平时的穿着要么青春甜美,要么休闲简洁,从不尝试性感妖娆风。 王丽君说裙子不退了,干脆挂到了周小谜的衣柜里——她自己的衣橱已爆满,再往外面挂,估计下回宿舍检查又是不合格。 下午休息了一会儿,周小谜约被放了鸽子的男朋友一起吃晚饭,顺便把羽毛球鞋带给他。周小谜觉得赵洋又高又帅脾气还好,在教自己打羽毛球的时候格外耐心。运动完出了一身汗,酣畅淋漓。周小谜赶着回来洗澡,神清气爽后才躺到床上和赵洋在微信上聊天。 小情侣间腻歪,无话不谈。 睡前喝了一杯牛奶,半夜,周小谜迷迷糊糊地醒来,听到对面床铺还有细微地声音,窗帘也透出光。 她下床去了一趟卫生间,回来擦擦手,轻声问:“方方,还不睡呢?” 方文音一看手机,01:29,“吵到你了吗?对不起啊。”她特地买了静音键盘,把声音降到最小。屏幕上映出自己的脸,披头散发,屏幕光反射在脸上,大晚上的看着还有点吓人。 周小谜说:“没有,我要上厕所,憋醒的。还在赶稿呢?” “是啊,明天deadline了,我怕被编辑追杀,卡文也要憋出来。”方文音说。 “方方加油!”周小谜轻声给室友打气。说完,爬上床躺好。不知为何,上了一趟厕所,她的睡意全无。 不如找一本方方推荐的小说看。周小谜想着,回翻宿舍群聊,王丽君要求的是“必须刺激的”,“纯清水文我不看”。方方一边骂她色女,一边把自己收藏的古早台言甩到了群里。 周小谜曾打开过,看了几眼,面红耳赤,赶紧关上页面,生怕被别人看到了。 深夜里,内心的欲望被无限放大。拉上床帘哦,小小的一方空间黑漆漆,给足了周小谜安全感。 第12章 她看了两个多小时小说,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眼睛干涩得不行,想着明天可以传到kindle上看。 周小谜抱着被子翻滚了一会儿才睡着。不知是不是看了带颜色小说的缘故,周小谜梦到了和男人接吻,看不清他的脸,但确定不是赵洋。 她是个道德感很强的人,背德感强迫她醒来,后背出了一身汗,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 早上醒来时,周小谜一看手机,已经9:30了。 宿舍里空无一人,不知哪个室友给她留了早餐,两个肉包子。周小谜边啃包子边开电脑,决定早上把程希尧留的作业搞定。 她先下载了课件,认认真真再读了一遍,记录要点。圈出自己感兴趣的关键词,梳理出自己论述的思路。再去知网下了几篇相关论文,参考它们的格式内容。照猫画虎,至少要学得像模像样。 周小谜写作业的速度很快,她也不内卷,把自己的想法写完,校对一遍错别字,排版好便转成pdf格式了。不像班里一些同学,平时小作业都要以字数取胜,洋洋洒洒攒个几千字。 她拉个excel表,算了下林教授反馈的前几次作业分数,她居然排在第二。 周小谜觉得自己受到了林教授的肯定,开心地捂了下脸。 周一。 周小谜在班级群里催:【没交作业的尽快发我哦,截止时间今天下午1点,过期不侯~】 接连几个微信消息提示声,同学们纷纷把文件发过来了。 周小谜按照名单顺序整理,逐一核对,发现还差方文音的,转头道:“方方,就差你的了。” “马上。”方文音盘腿坐床上,支着小桌子,在键盘上快速敲字。出于专业训练,她的码字速度真的很快。不一会儿,就把文件给周小谜发过去了。 周小谜刚想给她点个赞,卡在deadline之前交上了,一看方文音,才发现她的脸色苍白。 “怎么了,方方,你不舒服吗?”周小谜关切地问。 方文音喝了口水,“来大姨妈了。”她的生理期本来就不规律,这次身体格外难受,坐久了,腰都直不起来,小幅一阵一阵地坠痛。 “你以前没那么严重啊。”周小谜有些担心,她拿出妈妈特地从家里寄过来的红糖,给方文音冲了一杯热糖水。 “谢谢小谜。”方文音说:“本来下午预约了,打算去医院看看,现在感觉走不动了。” “什么医院?” “妇儿。” “妇儿医院的号挺难挂的吧,你是去看痛经吗?” “还有生理期紊乱,脸上长闭口,烦死了。不知道是不是内分泌出问题了,想去查查。”方文音说,一想起身上的这些毛病,她还有点头疼。 周小谜查了下,妇儿医院离学校挺远的,要是地铁过去,得换两条线,四十分钟左右呢。她下午也没啥事,便说:“方方,我陪你去吧,挂个号不容易,别浪费了。” 方文音想想也是,夸张道:“谢谢小谜救命之恩。” 吃完午饭,周小谜换了身衣服,白卫衣搭牛仔裤。她在出发去医院前,整理了全班同学的作业,准备打包发送到程希尧的邮箱。 “尊敬的程教授,您好,这是b市师大13级教育学本科班的作业,请您查收,祝您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周小谜嘴里念念有词,写邮件,添加附件,眼睛盯着屏幕,一气呵成。 点击发送,搞定! 第8章 社死 “走吧?”方文音也收拾完了。 “嗯。”周小谜突然想起一件事:“等我一分钟,我往kindle里发本小说,路上看。”坐地铁那么长时间,闲着也是闲着嘛。 周小谜习惯用电子邮件往kindle里传书,非常方便。昨晚看到一半的言情小说,虽然有点点让人害羞,但是剩在剧情吸引人呀,是打发时间的好东西。 周小谜快速地找出自己的kindle邮箱,发送文件。 完成后合上电脑,把kindle塞进包包里。顺利的话,不出一分钟,kindle会自动下载完成。 在b市,乘地铁比地上交通快捷方便地多。周日下午时间段,地铁里的人没有那么多,跟早晚高峰没得比。 她们站了两站路,有人下车。周小谜眼疾手快地锁定位置,赶紧拉着方文音坐下。 周小谜从包里拿出kindle,准备看一会儿小说。奇怪的是,图书馆没有自动下载刚发送的小说。 “不应该呀,怎么没传过来呢。”周小谜嘟囔。 方文音凑过来看,“没网,可能咱们出宿舍太快了,没下载完吧。” “噢。”周小谜恍然大悟,“那我连手机热点试试。” …… 程希尧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b市要上马一个大型文旅项目,落地安宁区。安宁区自从机场建成之后,发展势头强劲,b市有意将资源倾斜,打造城市副中心。b大社会研究团队作为该项目的专家顾问组,将全程跟进,收集一手资料和数据,以研究该项目对安宁区经济产生的效应。 今天的会,除了区里领导,市.委书.记也出席,格外隆重。且冗长。 程希尧代表顾问组出席,不是他的主场,与几个老熟人寒暄完,便坐在一旁听会。他的大学同学中,不少人从政,身居高位。像他这样选择去高校做研究的,倒是真没几个。 第13章 不缺钱,不崇权,以犀利冷静的态度搞研究,适合程希尧的性格。 【新邮件提示】您有一封来自zhouxiaomi的新邮件 附件:《总裁秘爱100分》《总裁我要离婚》 【新邮件提示】您有一封来自zhouxiaomi的新邮件 标题:b市师大13级教育学本科班-教育哲学-作业汇总 尊敬的程教授:…… 程希尧微低着头,手机屏幕的光幽幽反射到他的镜片上。 说实话,他很久没有产生过那么强烈的好奇心了。 小姑娘十有八.九是发错了,他想。在点下删除邮件之前,程希尧犹豫了,他近乎是有些恶趣味地下载了附件,快速浏览。 小说开头便是男女之间某些事的描写,不可不谓之热情奔放。 他甚至开始怀疑某些描写的科学性。 苏晴也觉得这个会太漫长了,她的录音笔一直开着,会议纪要写个没完。回去还得转录具体文字,一想到就头大。 看一眼边上西装革履的导师,正无聊地刷手机,脸居然有些红。 “程老师。”苏晴轻喊了一声。 “嗯?”程希尧摁灭了屏幕,看向苏晴。 苏晴问:“是不是有点热?我去调低点空调?” “不用。”程希尧淡淡道,他将手机放下。 连完手机热点,kindle依旧没有把文件推送过来。周小谜心大,觉得一定是硬件出了问题,回头再说吧,要不看会儿综艺。 到妇儿医院后,周小谜让抱着保温杯的方文音坐下,她去排队取号。 下午人多,前面还有20几个患者。妇儿医院的内分泌科与妇科、产科挨着,不少孕妇排队,像她俩这样的小姑娘倒是不多。 方文音从诊室出来后,说医生让查下激素水平,以及做一次b超。缴费、排队,忙前忙后,一下午很快过去了。 医生非常和善地对方文音说:“你们这些小姑娘就是太爱熬夜了,作息不规律。除了吃药外,更重要的是早睡早起,多锻炼,身体自然会好起来的,皮肤也会好。” 折腾一下午,得出的结论是没啥大事。 周小谜松了一口气,她确实也担心方方的体质,之前体测跑800米的时候,方方看着都快晕过去了。 周小谜说:“从今天起我就监督你,我睡觉的时候你也睡,不准熬夜。下回我去打羽毛球,你也得去。” “都听你的。”方文音的内心非常感激周小谜愿意陪自己来医院。 网上有一段时间流行“孤独等级”,从“一个人逛街”、“一个人喝咖啡”开始逐级递增,“一个人去医院”是十级孤独。 尽管身体无大碍,可有人陪伴的感觉,是这样好。 方文音想,下次一定要请小谜吃顿饭。 回到宿舍后,周小谜打开电脑,查自己的邮件记录。 奇了怪了,kindle不应该一直收不到文件呀。 打开发件箱,周小谜难以置信地盯了半分钟,随即—— b市师大教育学院宿舍2号楼508传出了一声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惊得戴着耳机边吃饭边看剧的王丽君放下了筷子,说:“怎么了?” “我、我……”周小谜话都说不利索了,“我不小心把小h文,发给了程教授!” 王丽君:…… 方文音问:“哪本?” 周小谜报了两本书名。 阅h文无数的方文音听完也陷入沉默中。 从图书馆回来的阿莫,拎着外卖快乐地打开宿舍门,见到的就是这幅景象,“怎么了?姐妹们?” 半分钟后,阿莫拍拍周小谜的肩膀,说:“换个星球生活吧,小谜宝贝。” “你说,会不会被邮箱自动拦截,归到垃圾邮件里去。”周小谜趴在桌子上,垂死挣扎。 王丽君想了想,道:“要不你给我的邮箱发一次试试?” “……算了。”周小谜欲哭无泪。 整个晚上,周小谜都沉浸在社死的悲伤中不可自拔。她发了条朋友圈,少见的没有配图: 【再见了朋友们, 这个地球上已经没有我在乎的人了 [微笑][挥手][挥手]】 十分钟后,新消息显示“cheng给你的朋友圈点了赞”。 周小谜抓着手机,欲哭无泪。她心里有一万匹马奔腾而过,纠结着要不要给程希尧打个电话解释。王丽君冷酷地问她,怎么解释? 手机中病毒了? 本来是要删除的邮件误发了? 我不是满脑子黄色垃圾的女大学生? 周小谜被问到无话可说,唯一能安慰自己的,便是以后跟程希尧不会再有交集。就让时间冲淡这一切,她先去冲个澡冷静下。 周小谜提着小浴篮,从澡堂回来时,方文音提醒她:“小谜,你的手机刚才一直响,你看看是有电话还是闹钟。” 话音未落,铃声再次响起。周小谜一看屏幕,是妈妈打来的,她边擦头发边接:“喂,妈。” “接了接了!”王秀平激动地说,抚了抚自己的胸口,“你这孩子,怎么不接电话?” “啊?”周小谜不明所以,“我刚才洗澡去了啊。” 王秀平问:“你那朋友圈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地球上已经没有你在乎的人了,爸爸妈妈在乎你的呀。宝贝,有事要跟爸爸妈妈说,不能想不开啊……” 第14章 周小谜哭笑不得,突然间明白了妈妈为什么不断打电话给自己,“妈,那是我们年轻人的说法,没啥事儿。” 王秀平将手机开免提,周诚听了一会儿,背着手窝回他的小书房:“我就说小谜没事,大惊小怪,哼。” “我爸呢?”周小谜似乎听见了父亲的声音。 “写诗呢。”王秀平没好气地说,“还怪我打断了他的诗兴。” 周小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爸的外号叫“诗人”,挥毫泼墨二十余年,取得最大的成绩便是在《现代诗周刊》上发表过三首。按她爸的话来说,这可是全国发行的大刊物,能被选中刊登,万里挑一。 “我爸的诗集筹备得怎么样了?” 周诚一直心心念念要出版一本自己的诗集《谜》,可惜投稿信息石沉大海。 王秀平一想起丈夫的诗集便头疼,压低声音道:“你爸什么水平,咱们整个小区都清楚。就他那些破诗,哪个出版社愿意出啊?赔钱的买卖谁干啊?你爸就想着要自费出一本。” “得花不少钱吧?” “几万块吧。” 说到钱,王秀平又开始关心起女儿,“小谜,生活费够用吗?不够的话微信跟妈妈说,妈妈给你转哈。在外面,一定要吃好、睡好,咱们健健康康的最重要……” “妈,我钱够花呢。”周小谜跟她说自己做了两次伴娘,赚了不少钱,还可以给她爸爸支援点,早日完成他出书的愿望。 王秀平心想着,自家姑娘怎么那么没谱呢,“哎呀!你不能老给别人做伴娘呀!按照咱们这里的说法,伴娘做多了,自己就不好嫁了,可千万不能超过三次的……” 周小谜一听妈妈要唠叨起来了,话不投机,赶紧转移话题,“妈,我还有作业要写,先挂了啊,你和我爸也在家里好好的哈。” 周小谜挂完电话半晌,又收到了周诚的微信:【以后有事情要及时给妈妈说,不然爸爸妈妈担心。】 她突然觉得眼眶有点发热。 【爸,知道了。】 【微信红包:赞助爸爸的诗集 52.00元】 第9章 忐忑 在程希尧回复邮件前,周小谜这几天过得坐立不安,百爪挠心。她甚至晚上有点失眠,挂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在周三上课前主动去问:“林教授,上一次的作业成绩,程教授是直接发给我吗?” “嗯。”林博华点头,“不过他这阵子估计有些忙,再等一等。” 不管是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卢梭还是赫尔巴特,都没能拯救周小谜。林教授上课的内容在耳边打转,一句没进周小谜的脑子里。 她的忐忑持续了一周。 周五下午一点半,周小谜终于盼来了邮件。她收到了全班同学的作业评分,以及对几份作业的修改批注,请她发给相应的同学。 周小谜打开自己的作业文档,程教授的批注言语简练: “小标题应高度概括你在本小节论述的内容。” “该观点与第二个观点发生矛盾,需再思考。” “用词不当,查一查字典。” “引用出处是?需注明。” “本段论证不足。” …… 程希尧大约修改了十余处。 这两年他也承担本科教学工作,比起一些注水严重且离谱的作业,周小谜的学习态度倒是不错的,逻辑思维也比较清晰。 林博华邀请他去讲一次课,作为外校教师,他没有义务去判学生作业。不过看看这些孩子的作业也行,花不了多少时间。他做事一向认真严谨,以期能够最大程度地帮助到这些学生。 正在开研究生组会的程希尧,收到了周小谜同学的新一封邮件。 【新邮件提示】您有一封来自zhouxiaomi的新邮件 标题:周小谜-感谢程教授的指点 尊敬的程教授: 您好! 感谢您的指点,我会认真修改作业。近日多有打扰,请您见谅。希望有机会能继续向您学习! 祝您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程希尧滑动手机屏幕,看着几封来自于zhouxiaomi的邮件,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老师,我汇报完了。”苏晴站在大屏幕旁,看向导师。 程希尧是一个比较温和的老师,但在学生面前,也不怎么笑。偶尔在指出低级错误时,会有一些严厉。 近来唯一发火的一次,是学院里有个别的导师的硕士,上过他的课,得到选题灵感,写了篇小论文直接投稿,被杂志社查出重复率过高,涉嫌抄袭。这影响到学院声誉,幸亏编辑跟他有些交情,直接电话告知了他。 程希尧从去年开始招硕士研究生,一共有五个学生跟着他。人文社科不比理工科,需要天天在实验室里泡着。日常情况下,程希尧要求自己的学生精读本专业论文,广泛阅读其他专业书籍,也特别重视对研究方法的训练。 学生中也有胆子大的,跟他开玩笑说,程老师是push型导师,但目前为止endurable(可承受的)。 每周五下午两点到五点,是固定组会时间,进行文献阅读总结,和汇报各自的小论文推进情况。 苏晴的内心有点忐忑,看向程老师时,见他表情不如往常一样严肃,心里又稍稍放松了一些。也许自己的汇报做得没那么差。 第15章 程希尧说:“苏晴的汇报不错,看得出最近是下功夫了。你刚才讲的想做的小论文,研究‘60后’与‘90后’群体婚姻观的代际差异,有一定的可行性和研究价值。但是理论基础部分,目前只考虑社会化理论,可以再参考生命历程理论,相关论文我待会儿回办公室发给你,仔细读一读,下周可以说一说你的新想法。” 苏晴点点头,脸上露出雀跃的笑容,没有直接被毙掉选题,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五点一到,程希尧就放学生们走了,说有事情可以微信再沟通。 给程希尧回信之后,周小谜暂时把这件事情放下了。她告诫自己,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做事必须要细心再细心,万万不可犯类似的低级错误。 赵洋跟她分享了两个好消息,第一是他的补考过了,学分已经全部修完了,离毕业只差实习和毕设。第二个好消息,说要吃饭的时候告诉她。 他俩一周多没有见过面了,周小谜挺想赵洋的。出门前认真打扮了一番,她的头发有点天然卷,扎了两个蓬松的辫子,两侧各夹一个红色小蝴蝶结。与之呼应,她选了一条红格子连衣裙,裙长在小腿之上,显露出姣好的身材。最后是玛丽珍鞋配蕾丝袜,整个人洋溢着青春与甜美。 王丽君帮她画了一个微微上挑的眼线,并在她的眼角下点一颗小小的痣,“去约会吧,可爱小野猫。” 赵洋在宿舍楼下见到她,便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宝宝,今天好漂亮。” “那当然。”周小谜臭屁极了。她看向赵洋,万年不变的运动装,可怎么看怎么帅。 周小谜选了垃圾街的“老台门”,特别想吃肉燥饭。老台门的肉燥有黄豆酱的味道,应该跟她妈妈用的是一个牌子,有家的味道。 这家店菜量大,肉燥饭端上来时,碗口特别大,周小谜几乎把脸埋进去吃。 “第二个好消息是什么?” “我找到实习单位了。” “去哪里呀?”周小谜有些惊讶,今年秋招才刚刚开始呢。 “我爸找人介绍的,在我们家那边的街道办事处。”赵洋说。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一个不错的实习机会。街道办是有编制的,而且只开放给有b市户口的应届毕业生。如果他能去提前实习,相当于把这个萝卜坑就占住了。 周小谜有点疑惑,“那你专业对口吗?”她一直以为赵洋毕业后会去公司或国企。 “不对口啊,不过这类工作,专业性不强,是个人都能做。”赵洋说。 “嗯嗯。”周小谜点头,“那挺好的。” “等你明年毕业,我妈帮你打听一下,你去考学校老师,然后咱们结婚。”赵洋畅想未来,她妈妈在教委直属的杂志编辑部工作,在教育部门有一定人脉,帮助小谜解决就业不成问题。 “宝宝,一手毕业证,一手结婚证,不错吧?” 周小谜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含糊其辞,低头吃饭。 “十一假期回家吗?”赵洋问。 “回去呢。”周小谜说,尽管刚过完暑假不久,但是一年中长假就这么几次,肯定要抓紧时间回家的。 “票买好了吗?” “三十号和十一当天的都买不到了,我二号再走。” “那要不十一你去我家吧,我爸妈一直想见见你。”赵洋兴奋地说,他们交往已经半年多了,父母也说,有机会该把女朋友带回来见一见。 周小谜点头:“好啊。”说完又开始紧张,“第一次见家长,好紧张的,我该带点什么给你爸妈啊?” “把你人带去就行了。”赵洋说,“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赵洋是周小谜的初恋。 尽管从高中开始,她就不缺追求者。但周小谜从小到大都是乖乖女,很听王秀平的话。与全国所有家长一样,大学之前,王秀平严禁女儿谈恋爱,以及做任何不利于学习的事情;大学之后,放养模式开启。 在周小谜通过赵洋微信后,每天都能收到他的问候。赵洋对她的追求热烈而清澈,喜欢你,就大大方方说出来。他们的约会很简单,在校园里压马路,去垃圾街吃脏串,去博物馆闲逛,去胡同里遛弯…… b市是一座融合了古朴与现代的城市。因为有恋人陪伴在身边,钢铁都市的朝朝暮暮,也便有了烟火气。 他们的恋爱很美好。 如果这样的恋爱,能顺利走进婚姻,不失为一种圆满。 自从赵洋说要带她去见家长后,九月的最后一周,周小谜就很紧张。 她疯狂地在网上搜索,“女生第一次见男朋友家长需要注意什么”,“第一次去男朋友家很紧张怎么办”…… 王丽君是她们宿舍唯一一个有过见家长经验的人,她和男朋友周星逸,暑假已经订婚了。 周小谜隐约知道丽君的男朋友已经毕业了,自己开了家创业公司,也算是小有成就,听着跟丽君很是般配。 “小谜,你第一次上他家,不用太主动,千万别抢着扫地洗碗啊。”王丽君说,“咱们现在还是客人,看看他家的待客之道,不要把自己身段放得太低……” 周小谜认真记重点,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国庆节来临前夜,宿舍里只剩下周小谜一人了。 莫墨是t市人,离b市近,有城际高铁,早上就走了;方文音家里有亲戚在b市,她上舅舅家住几天。 第16章 王丽君说,国庆是结婚高峰期,她手头有好几个伴娘订单呢,她不能白白失去赚钱的机会。 赵洋到宿舍楼下去接周小谜,她转了个圈圈,问:“怎么样,淑女吧?” 赵洋点点头。因为要见家长,周小谜选了一条暗粉色的连衣裙,外搭米色开衫,长发披肩,戴白色的发箍,显得格外乖巧。 第10章 蜜糖 赵洋家住南五环建云区,回去得乘一个半小时地铁。 十一出行,地铁挤得要命。周小谜挤上车门时,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赵洋手臂环着她的肩膀,给她圈出一份小小的空间来。 他个子高,将周小谜护在自己怀里。 满眼都是他,鼻尖充满了他的气息,周小谜脸颊发烫,既害羞又甜蜜。 挤完这趟地铁下来时,几乎耗尽了周小谜浑身力气。她到超市买了瓶水,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才恢复过来。 周小谜又买了一个水果礼盒,两瓶酒,一个坚果礼盒,还有一箱牛奶,两个人的手里提得满满当当。 赵洋家里所在的小区很大,房子外观上看有些老。单元门的门禁坏了,赵洋撑开门,让周小谜先进。每个单元楼只有一个电梯,里面贴满了小广告。 临近中午,电梯里上上下下的人多。赵洋家在九层,三楼之后,电梯每层一停,慢得周小谜愈发紧张。 赵洋咚咚敲门:“妈,开门。” 猪肝红的防盗门开了之后,一个保养得宜的中年妇人来迎接他们,穿着一条黑色绣花连衣裙,发型像新闻台的女主播,“哎呀,来了呀,是小谜吧,快进来。” 赵洋的父亲站在她身后,脸宽且方,戴着一副眼镜,穿着一件白衬衫,袖口卷起;有些发福,皮带圈着浑圆的肚子。 “叔叔、阿姨好,我是周小谜。”周小谜露出微笑,微微鞠躬打招呼,“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就去超市买了点平时能吃的。” “你这孩子,买那么多东西干什么,人来吃饭就好。”赵建安接过她手中的东西放下,笑眯眯地说。 饭菜早已准备好,餐桌上摆放了七、八个菜。 赵洋和周小谜先去洗手。他家不大,80平不到的两居室,平时就父母住。装修得很好,看得出家具都是精心挑选过的上等材质。但有些年头了,卫生间里的镜子白木框和柜子微微泛黄。 孙芬给周小谜拉开椅子,“来,小谜坐这边。” 周小谜受宠若惊,“谢谢阿姨。” 孙芬坐在斜对面。赵洋的五官随妈妈多一些,孙芬保养得很好,眼角不见什么皱纹。 “阿姨的耳环真好看,很衬您。”周小谜看到她戴的耳环,珍珠圆润饱满,外镶黄金,贵气的款式。 “看来我眼光还不错呢,没有过时。”孙芬边说,边给周小谜夹菜,“尝尝阿姨做的鸡翅,合不合你的口味。还有京酱肉丝,卷一个试试。” “好吃呢!” “我想着应该是符合你的口味的。”孙芬说,“听洋洋说你是南方人?” “嗯嗯,我是z省人,我们那里口味是偏甜一点,平时做饭也爱放一点糖。” “哦,z省啊!好地方,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赵建安说,“h市的风水养人,小谜来北方会不会不适应啊?” “一开始来的时候流鼻血,有时候夜里太干了流血,早上起来把我吓一跳。”周小谜说,“头发也炸毛,一梳就起静电。” 赵洋看看这三人聊的,心里美了,他就觉得爸妈一定会喜欢小谜。 “那小谜家里是做什么的?”孙芬和善地问。 “我妈妈是开店的,淘宝网店。我爸喜欢书法,弄了个小培训班,教小朋友练字。”周小谜道。 “哦,那挺好的,我有空时候也喜欢写写字,有机会得交流切磋。”赵建安说道。 “小谜家里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就我一个。” …… 第一次见面,聊得无非是家庭情况,兴趣爱好。周小谜觉得赵洋的父母挺好的,和善热情,准备了一桌子的菜,对她表现出了尊重。 吃完饭时,周小谜起身,意思意思地收拾碗筷。 赵洋连忙摁住她:“你别动,在家洗碗这活儿,都是我和我爸干的,我待会儿洗,你们吃水果。” 周小谜吃了几瓣橙子,几个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看电视。将近下午两点时,周小谜偷偷用胳膊撞了下赵洋,“爸、妈,因为小谜明天要坐高铁回家,她晚上还得回宿舍收拾,我俩下午去天街逛逛。” “行,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安排,去吧。”赵建安拿出一个红包,“第一次和小谜见面,这是叔叔阿姨的一点心意,收下哈。” 周小谜推脱,赵洋自作主张替她收了,“小谜肯定不好意思收,我待会儿给她。” 从家里出来后,两人的内心满是喜悦,赵洋的嘴角都咧到耳根子去了。 “我先喝口奶茶压压惊。”周小谜猛吸一口芋泥啵啵,“总算吃完这顿饭了。” “我爸妈挺好吧?不吃人。”赵洋说,他拿出红包塞给周小谜,“拆开看看,多少钱啊。” 周小谜打开一看,有零有整的,888,“挺吉利的。” 赵洋握住她的手又问:“所以毕业后结婚,好不好?”他满心期待,眼里星光闪烁,亲了亲周小谜的手背。 第17章 “好。”仿佛被诱惑一般,周小谜开口答应。 他们又聊今年过年,赵洋去浙省见周小谜父母,明年夏天赵洋先毕业,他俩可以订个婚。等周小谜毕业,就去领证。至于在b市买房,赵洋觉得问题不大——父母攒了那么多年没换房,就是想等他结婚时,换个大房呢。 回学校的路上,赵洋打车送她。周小谜说可以自己回去,让他别折腾了。 赵洋在背后将她熊抱住,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不行,你国庆回家了,咱们好多天不能见面了,我会想你的,现在要跟你多待会儿。” 大男孩的黏腻,周小谜身后暖洋洋,心里被蜜灌透了。 这一天的来回折腾,晚上十点多,赵洋回到家时,仍感到精力充沛。他一回家,看到爸妈坐在沙发上等他。 “妈,你喜欢小谜吧!是不是跟我说的一眼,她特别漂亮。”赵洋兴奋地等待着来自父母的反馈。 孙芬将脸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一丝不苟,“是很漂亮,你就喜欢漂亮女孩。”孙芬嗔怪儿子一句。但她的话锋一转,“但人结婚,不能光看漂亮,漂亮也不能当饭吃,是吧?” 赵洋此时仍乐呵呵的,没听出他妈的言外之意,“小谜性格也好,而且她学的是教育,以后能当老师。” “哦,老师啊,那也还可以。”赵建安慢悠悠地来了一句,他劝孙芬,“其实那孩子看着挺不错的,跟咱们洋洋多般配啊,你别鸡蛋里挑骨头。” 赵洋听出话头不对劲,小心翼翼地询问:“您觉得小谜不好吗?” 孙芬有话直说:“她是外地人,咱们家最好呢,还是找个本地的,知根知底。” “而且你看她家,爸妈都没有个正经工作的。到时候买房,你的工作,她的工作,不得全靠着咱们家来解决?” “她跟你找对象,是往高处踮。你现在还小,不懂得结婚要门当户对的重要性。” “……” 赵洋一条条听着,脸上的表情由震惊,转为伤心且愤怒,他从未想过,爱情与婚姻,可以用这样功利、市侩角度去分析。他满怀期待地带着心爱的女孩儿回家,觉得父母一定会喜欢她。 他倏然起身,对着孙芬,“那你中午表现得挺热情,还给红包,多虚伪!” “你这孩子怎么和妈妈说话的?”赵建安也起身,冲着儿子,“咱们瞧不瞧得上人家是一码事,有没有礼节是另一码事。再怎么说,她现在是你女朋友,咱们家也不能失礼!” “虚伪至极。”赵洋梗着脖子反击,“你们这样,让我觉得是咱们家配不上她!” 孙芬抬头,冷静道:“洋洋,你看这样的姑娘,她像一颗糖果。与她谈恋爱很甜,可对身体的长远健康无益。婚姻是庸俗的,你要选能助你走得远的。” “我没什么好走远的。”赵洋忍住眼中的泪水,“您二位,门当户对,苦心钻营半生,走得远吗?” 他母亲是体制内的杂志编辑,早上九点上班,中午两小时午休,下午四点半下班,工作毫无挑战性可言;两人过去将心思放在赵建安的升迁上,想着能更进一步,可惜临退休了,也只是个办公室主任。 赵洋走进自己房间,将门摔得巨响。 “咔哒”一声锁上。 按照计划,见过赵洋父母后,国庆节周小谜是要回家一趟的。尽管暑假后,她和父母才分开一个月。周小谜是个恋家的姑娘,家乡的一切都让她觉得好。 近七个小时高铁,周小谜到达h市时,已是傍晚。 她拉着行李箱走出车厢,群山怀抱中,是一望无际的晚霞。那晚霞美得击中了她的心灵,血红中有一种张扬震慑了她的心。漫天的红橙交织,远方则化为静谧的蓝紫,这一份平静,抚慰了她两日奔波疲惫的身躯。她突然感到一阵安宁,舍不得这一片霞光沉沦。 周小谜静静看了半分钟,拿出手机来记录下这一刻。 【回家啦~太美了!】 第11章 掌控 发完朋友圈后,周小谜出站。王秀平已经在出站口等了,看见女儿归家,笑容洋溢在脸上,接过周小谜手中的行李箱,利索地放到后备箱。王秀平的头发梳在脑后,扎个低马尾,已经很久没有染过了,只有最后一截发黄。她的脸黑且瘦,透露着精干的光。身上的t恤有些旧,是周小谜去年的旧衣服。 周小谜看到后备箱里有几个麻袋,装着衣服,“妈,今天拿的货?生意不错呀。” “还有昨天的,攒了两天没发货。”王秀平说,“这阵子生意还行,希望下个月双十一做活动,把销量冲上去。”王秀平开了一家户外服装的淘宝店。h市当地,有几个很成规模的户外服装生产基地。除了品牌批发,也能出货零售给个体户。 上车时发现副驾这边的车门有明显的擦痕,王秀平满不在乎道,不小心和电动车擦了,反正咱家这车也不值几个钱。 周小谜回到家之后,先在车库,帮妈妈打包好今天要发货的衣服。 她俩之前有默契,周小谜打运单,王秀平把衣服整理好套快递袋,胶带撕拉声干脆利落。 周小谜想起自己在念高中时,周末回家,会进淘宝后台,帮着进行宝贝上新。后来她手把手教王秀平用电脑,给她报名县里的电商培训班,一点点把这家网店做起来。 第18章 一个从农村出来的妇女,普通话都说不标准,一开始连打字都不会,进不到能独立运营一家小网店。周小谜觉得自己的妈妈很了不起,没上过大学,但有终生学习的毅力与能力。 周小谜家在五楼,没有电梯,王秀平把她的行李箱提了上去。 打开家门时,周诚已经做好了饭。他擦了擦手,推了下眼镜,摘掉围裙。周诚做饭的次数不多,他烧菜油大,重盐,王秀平说吃了不健康。今天是女儿回家,他特地下厨,做了周小谜最喜欢的红烧肉。 他家的红烧肉也是咸口为主,带着一点微微的甜。周小谜喜欢吃红烧肉里的肥肉,糯糯的,特别香。 “想起小谜小时候,住外婆家,也不爱吃别的东西,就爱吃红烧肉。”王秀平说。 说了无数遍的故事,周小谜顺口就能接下去:“结果天天吃肉,营养单一,掉头发了,变成黄毛丫头。” 因为父母外出打工,周小谜小时候是做过一段时间“留守儿童”,在外婆家住。自从营养不良开始脱发后,父母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把她接回身边。 这些年他们家的日子依然不算富有,但也没有那么糟糕。 吃完饭,周小谜看客厅的角落里,也堆了几摞书,“爸,书房里都装不下你的东西了?” “你妈怕把书房压塌了,”周诚说,“她说堆太多了,危险。” 南方的房子潮,书房里的书有一股味道,周诚说是书香,王秀平说是霉臭,可能书堆里都要筑蟑螂窝了。 周诚今年四十五岁了,身姿板正,皮肤很白,看着还十分年轻。周小谜的眉眼都像爸爸,周诚最骄傲的就是女儿遗传了自己的浓眉大眼,特别精神漂亮。 七点,有人敲门。 “练字的孩子来了。”王秀平去开门。 四个孩子进来,把手中的学具包一放,冲上来拥抱住周小谜,“小谜姐姐,你回来啦!” 周诚带了一批学生练字,毛笔和硬笔书法都有。大多数小孩儿学的是硬笔,家长的诉求无非是把字写漂亮点,以后卷子上能多得几分。 周诚的才气在小区里是有名的,家长们也愿意把孩子送来学,受一受“诗人”的熏陶也好。 周小谜跟孩子们的关系很好,以前在家时,就经常给他们买好吃的。 回到家的快乐难以言喻。 不然怎么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呢。 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后,周小谜看到朋友圈有红点。点开一看,“方方”、“阿莫”、“赵洋哥哥”、“cheng”给你点了个赞。 周小谜想了想,给“cheng”添加备注,认认真真输入——程希尧副教授。 看着非常严谨。 “看什么呢?”程希雨瘫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借着酒劲,脑袋一歪,凑过去看弟弟手机。 程希尧没来得及关屏幕,被程希雨看到了。程希雨挠挠头,卷发被抓乱了,“小谜,谁呀?女孩儿?你还会给人点赞?”她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程希雨是个记忆力极好的人,尤其是对人,只要让她有过印象,她可以说近乎过目不忘,甚至能记住所有商业伙伴的喜好,生日,家庭关系,绯闻八卦。 这点让她在人际交往上如鱼得水。程希尧觉得,也不失为一种商人的天赋。 程希尧给小咪开了个罐头,拿到阳台去。 玻璃推拉门一开,小咪便来委屈地蹭他裤腿,仿佛在问今晚为什么没有摸摸抱抱。 程希尧揉了揉它的小脑袋,没办法,程希雨猫毛过敏,又直接喝醉酒杀了过来。幸亏她还有点良心,在楼下宠物店买了肉罐头带上来。原谅她吧,小家伙,委屈你了。 程希雨很少来程希尧的住处,觉得他家没点烟火气。近二百平的大平层,黑灰白主色调的装修,比酒店的风格还冷淡。她很难想象,程希尧怎么在这种房子里生活下去的。 得亏有只猫。 说到猫,她又看不上小咪,觉得她不是品种猫,名字取得还随意。 一边嫌弃一边买罐头,心里念着这小流浪猫可真会挑主人。一年不到长了不少,看着毛色油光水滑,比以前营养不良的样子好看多了。 程希尧从阳台回来后,洗了把手,坐在吧台,给自己倒了杯酒。 “我也要。”程希雨懒懒地喊,人也不动,等着程希尧给她送。 “晚上没喝够?”程希尧的手指夹着高脚杯,往她身前的茶几上一放,“什么时候走?” “我不走。” “那去爸妈家。”言下之意,别在我家赖着。 “无情。”程希雨直接过滤他恶劣的语气,“回去爸妈得烦死我。” 这点程希尧也赞同,他回老宅的次数少,为了图个耳根子清静。 “你等着吧,他们催完我了,下一个就轮到你。”程希雨喝了口酒。她喝酒的姿势极美,红唇映着玻璃杯,下颔微微抬起,液体从喉咙中滑过,展露天鹅般优美的曲线。 程希尧笑笑,“他们控制不了我。” “也控制不了我。”程希雨狡黠一笑,像一只偷了腥的猫。 姐弟俩一碰杯,各自抿了口酒。程希雨懒洋洋地说:“阿尧,回国两年了,你要是想谈恋爱,我介绍个朋友给你,跟你一个学校毕业的。” “你还有朋友?”程希尧淡淡地讽刺她,“不是连婚礼上的伴娘都找不出来吗?” 第19章 “那不一样,上次婚礼不是演一场戏嘛。”程希雨满不在乎。 这个世界就是不公平,她为了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得付出比程希尧更多的努力。原因很简单,也无解——你是个女人。老爷子曾振振有词地说,你个姑娘家,不结婚、不生子就是不孝!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把逸柏集团交给一个不孝女掌管。 她知道更深层次的原因,父亲一直盼着程希尧能回家接管逸柏。 但最终,还是她以结婚为代价,合并老爷子的股份,如愿成为逸柏集团的新一代掌门人。 “噢!”程希雨从沙发上坐起,焕然大悟般,说:“我想起来了,小谜是我婚礼上那个小伴娘吧?笑起来有小酒窝那个,很漂亮——对了,是不是她从舞台上摔下去了?是你陪着去医院的吧?人没事?” “程希雨。”程希尧打断聒噪的女人,“你现在关心这些问题,是不是太晚了一点。” “不晚。”程希雨笑眯眯地八卦,“怎么,你看上小姑娘啦?” “别瞎说。”程希尧冷淡地抛下三个字,进了书房。 客卧空着,每周有阿姨定时打扫。 程希雨为了一个并购案连续加班一周,晚上又有应酬,回到自个儿新房时发现毫无人气,许亦北说好上周末搬进新房,结果放了她鸽子。打电话一问——他也加班。 加个鬼! 程希雨在电话给跟许亦北大吵一架——准确地说,是她单方面把许亦北骂了一顿。 男人不靠谱,比自己小的男人尤其不靠谱。 许亦北出现在程希尧家门口时已是深夜,程希尧去开的门。还算许亦北有心,给他打了电话,问程希雨在不在。 两人确实也有点尴尬,程希尧该叫他一声“姐夫”。但许亦北的年龄比他还要小两岁,对着这个一身潮牌的年轻弟弟,他点了点头让人进来。 “晚上你俩住下吧。”程希尧说,意思是明天可以一起打包滚蛋。不放心,又交代了一句:“好好照顾她。” “嗯。”许亦北也不跟程希尧假客气,他把沙发上的程希雨横抱起。程希雨迷迷糊糊睁眼,“你谁啊?你怎么来了?”看清来人之后,开始嚷嚷:“程希尧,我是你亲姐诶,住一晚就都不行吗要找他来弄我走!” 程希尧不搭理酒疯子,径直回了自己房间。 诺大的房子,今晚多住了两个人,也不见得吵闹。 第12章 阴沉 周小谜七号回的b市,赵洋来动车南站接她。她一出站就看到赵洋了,人群中很显眼。周小谜向他小跑两步,冲进他的怀里。 赵洋抱着周小谜的腰,将她微微提起,在她耳边说:“想你,宝宝。” “我也想你。”周小谜亲了亲他的下巴。 赵洋一手牵着她,一手拉着行李箱。回去的地铁依然很挤,没到站时,赵洋便拉着她下车。 “咱们去哪儿呀?”周小谜问。 赵洋神神秘秘地说:“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国庆小长假结束的日子?”周小谜好无头绪,试探着问。 赵洋叹了口气,“今天是我生日呀。” “我的天!”周小谜一拍脑袋——她忘了,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忘了。 赵洋用一种早知如此的眼神看她,“想想吧,怎么补偿我,这次我不会轻易被你哄好。” “哎呀。”周小谜在地铁站,抱着他的腰撒娇,“我保证一定好好补偿,不满意退货,补偿到您满意为止。” 赵洋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 出地铁后两人打了个车,直奔ktv,他室友开好了大包间。 两人推门进去后,里面一阵欢呼,“终于来了!” 都是赵洋的朋友,周小谜也认识一些。 “小谜,咱就说太离谱了,洋子要去接你,把我们扔这里。”余宏博大声说,“结果主角儿不在,我们自己唱了一小时的歌。洋子就是大写的重色轻友!” “寿星得给大家喝一个!” “小谜也跑不了,一起喝!” 盛情难却,他俩各喝了一杯,众人才放过。 赵洋陪着周小谜在沙发的角落坐下,周小谜趴在他耳边说:“早知道是你生日,昨天我就该回来。” “没事。”赵洋说,“你回一趟家挺远的,回去多待一天也好。” “你俩在角落聊啥呢?”余宏博把麦克风塞过来,“怎么着都得给大家来一个情歌对唱啊!” “《小酒窝》吧,好不好?”赵洋征求周小谜意见,她点点头。 “小酒窝长睫毛,是你最美的记号。” “我每天睡不着,想念你的微笑。” “……” 唱完,周小谜露出她的酒窝,赵洋在上面亲了一下。 从ktv里出来,已经是十一点半了。 周小谜宿舍楼的楼管阿姨特别凶,给周小谜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回去叫醒阿姨给她开门。今天坐了七个小时动车,晚上又闹腾,腰酸到不行。周小谜想了想,说在宾馆住一晚吧。 “一个标间。”赵洋拿着自己的身份证,在宾馆楼下大厅登记入住。前台见怪不怪,周小谜却觉得自己的脸在烧。 两人第一次在相对私密的空间相处,竟有些坐立不安的尴尬。 “小谜,你要洗、洗澡吗?”赵洋紧张到结巴,“你头发上有奶油。” 第20章 “哦,好的。”周小谜从行李箱中翻出睡衣。她蹲在地上,后背有灼热感,她觉得赵洋一定在看她。 逃也似的进卫生间,将门反锁好。卫生间用磨砂玻璃隔开,能透出隐隐约约的人影。周小谜将百叶帘拉好,严严实实地遮住旖旎风光。 对于接下来将发生什么,她的脑子一团浆糊。 周小谜心里纠结极了,导致她在卫生间天人交战半个多小时,才慢吞吞地出来。 她穿着保守的长袖长裤睡衣套装,擦着长发上的水,脸蛋红扑扑。 赵洋看到周小谜吹头发,她的头发又长又密,发量惊人,还带点自然卷,非常不好打理。他拿过周小谜手里举着的电吹风,“我来吧,快一点。” 房间里很安静,放大了吹风机在耳边的嗡嗡声。 她头发蓬蓬,脸蛋红红,穿着粉色的格子睡衣,新鲜得像一只刚从树林里采摘的果子。 在婚前性行为这件事情上,开放派和保守者都能得到自己的幸福,只有半吊子主义者最痛苦。 周小谜内心是纠结的,她想,至少见过家长了,这件事情在她心中为他们的感情筑起了一道防线,使她觉得更为坚固。 在她自己胡思乱想的时候,赵洋说他回宿舍,男生寝室管得不严。 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赵洋说他回去,周小谜又质疑是自己魅力不够,变得有些垂头丧气。 赵洋红了脸,亲她的嘴唇和脖子,在自己憋到爆炸前逃走。 周小谜在被窝里摸了下自己的脖子,他刚才肯定留了个印记。他说: ——这个就算我的生日礼物了。 次日一早,周小谜照镜子,没想到这个印子那么明显,脖子上暧昧地淤红了一小块。现在这天气,穿高领戴围巾还不合适,太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了。 周小谜决定速战速决,打个车回学校。 昨晚住的这家酒店在市中心,周围建筑高耸入云,路口车流不止。周小谜艰难地在电话里跟滴滴师傅描述自己的具体位置,师傅的语气听起来很暴躁,定位不准你就得说自己在那条路,南边还北边?十字路口不好停车,再讲不明白又得绕一圈,干脆你取消订单得了!…… 周小谜实在弄不明白东南西北,她对这一带也不熟,她怎么能预料到定位也定不准呢?! 无奈之下,只能取消了订单,准备当街拦出租车。 一辆卡宴在周小谜面前停下。 车窗缓缓下降,一个戴着墨镜的大波浪美女冲她一笑:“嗨,小谜。” 周小谜没反应过来是谁。 程希雨将墨镜一摘,露出更加灿烂和善的笑容。她的酒没醒完,但是九点有个会要开,怕遇上早高峰,提前过来了。路口看见一个小姑娘拖着行李箱打电话,面色有点窘迫。 定睛一看,这不是她的小伴娘嘛。 能进入她弟朋友圈的小姑娘,实属罕见。 “啊,程女士。”周小谜认出来了,“您还记得我呀!得给您当面说声抱歉,您那天的婚礼,要是没有我出意外,一定是特别完美的。” “别。”程希雨让她打住,“别叫我程女士,听着太老了,希雨姐就可以。” 周小谜点点头,又跟许亦北打了个招呼,“许先生,早。” 程希雨问她去哪里,可以捎她一程。盛情难却,周小谜报了学校的地址。程希雨让许亦北下车,帮周小谜把行李放到后备箱。等周小谜坐进车,她主动找话题聊:“听说b师大有条银杏大道,等叶子黄时特别美,对吧?” 周小谜闻着车里淡淡的香味,觉得很舒服,“嗯嗯,是的呢,还得过阵子,十一月的时候是最漂亮的。” “到时候我想去拍照,能不能麻烦小谜给我带带路呀?”程希雨的尾音微微上挑,有种说不出的诱惑。 周小谜觉得,很难有人能拒绝程希雨的请求。她答应得爽快:“没问题。” 程希雨借此加了周小谜的微信,迅速把她朋友圈翻了个遍。又瞄一眼后视镜中身子坐得规规矩矩的周小谜,恶趣味地给程希尧发消息: 【亲爱的弟弟】 【你的小姑娘好像被人捷足先登了呢】 第13章 审美 程希尧的自律是刻到骨子里的,每天早上雷打不动六点起床,先跑步四十分钟,冲个澡,喝杯黑咖啡,再去单位吃早饭。 汗珠正顺着额头流下,蜿蜒进入t恤的领子。被打湿的薄衫贴在身上并不好受,肌肉流畅的男人掀起下摆,脱衣准备进入浴室。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亮了,显示有新消息。 谁会在大清早给他发? 看完之后,程希尧的脸不免沉下来几分。 要是程希雨一直那么闲,他担心逸柏集团会在不久的将来破产。 程希尧给她回了两个字: 【无聊】 便放下手机去冲澡,再无消息。 周小谜回到宿舍,一推门,便是三堂会审的情景。 王丽君一眼就看到了周小谜脖子上的草莓印,不仅感慨道:“我们小谜长大了。我怎么有种我的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怎么样?”理论大师·实战经验为零·不知名言情作者方文音热切提问,求知欲爆棚。 周小谜放下行李箱,摊手,“我们没有那个。” “没有哪个?”阿莫是有一些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学霸精神在身上的。 第21章 “哎呀!” “再问下去我们小谜要恼了。”丽君调侃道,“赵洋咋回事,他不行啊?” “不是。”周小谜脸红,“说好的得结婚。” 阿莫和方方一脸被喂狗粮的表情,对视一眼,“得,我们自找的。”说完,她俩相约图书馆,一起出门了。 王丽君拿起挂在床边的新包,“看,怎么样?” 周小谜对包没有研究,只觉得这个包颜色复古,包型也好看,应该挺百搭的,“好看,多少钱买的呀?” “这是celine的classic box,我买的二手,一万不到。”王丽君说。 “啥?”周小谜怀疑自己听错了,这看上去简简单单的一个包,价格要上万? “辛辛苦苦打工那么久,应该奖励一下自己。”王丽君背上身,转了一圈,“好看吧?” 周小谜点点头,“好看。”王丽君高挑明艳,骨架比较大,能撑得起衣服。简洁、质感高级的包包,能进一步增加她的气质。 不过好看归好看,换做自己,打死也不会买这么贵的包。 “我打算毕业之后直接创业,开婚庆公司。”王丽君说着她的未来计划,“上次倩姐把我拉进团队了,现在很多单子我可以直接对接,再从咱们学校找人去工作。别说,现在的需求真的很大。” “嗯嗯。”周小谜点点头,她没有王丽君这样的野心,只想偶尔兼职赚点零花钱,“君君以后吃肉,分我口汤喝就行了。” “有好事儿第一个想着我们小谜。”王丽君说。 王丽君比室友们大一岁。她高考复习了一年,才考上b市师大,这所全国著名的985师范院校。一个原因是她父母从事教育行业,从小对她的要求就比较严苛;再是她自己也争强好胜,第一次高考的成绩不算差,高出一本线不少,可她觉得自己失误太大,没发挥出真实水平,这才考了第二次。 她觉得周小谜像她妹妹,人单纯,没心眼,愿意一块儿玩。 周小谜问:“那你以后不当老师,你妈不会生气吗?” “生气她能那我怎么着?”王丽君说,“只要经济自由了,你就是自由的。所以,搞钱排在第一位。” 周小谜托腮沉思,那么,对她自己而言,什么排在第一位呢? 像她这样平凡又胸无大志的人,在大学时光进入后半程时,感受到了同辈压力。当她周围的人都目标明确,并且为之努力时,周小谜偶尔也会因为自己虚度光阴而感到遗憾后悔。 十一过后,赵洋去单位实习了,吃住都在单位,导致两人见面次数急剧减少。 王秀平给周小谜转了1500元的生活费,又打了视频电话说,外婆生病了,在医院查出来是胃癌,得开刀做手术切除。 周小谜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有些崩溃,哭了出来。她在这个世界上最珍视的亲人便是外婆。周小谜小时候与外婆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住在山清水秀的村子里,木头盖的两层小屋。 舅舅家在大路上,是水泥房。外婆常带周小谜去舅舅家吃饭,小谜不肯自己走石子路。那蜿蜒的小路,都是外婆背着她走过来的。 到岔路口,小谜会说,外婆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不然舅舅看见了肯定要骂我。 和蔼、坚韧、善良的外婆,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周小谜特别后悔,国庆期间没有多陪外婆,只去探望了一下午便回家了。 外婆一个月前看着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呢?还是癌症。 周小谜说要再回家一趟。 王秀平叹气,说等手术后再看看情况吧,从b市回来一趟也不容易。外婆去市里找了专家看,住院,舅舅家承担了主要的陪护,其他的费用几个子女平摊。得亏有农医保,能报销大头,不然这看病是真贵。 周小谜把这个月的生活费转回给妈妈,说自己还有钱。 这个城市的春天太短,一不留神便入夏;夏天漫长到让人难以忍受,在人们的耐心告罄时,秋来了。秋天的惠风和畅也是暂时的,很快便会进入一片萧肃。幸亏还有满树银杏,满足关于秋天的幻想。 周小谜发了银杏大道的照片后,程希雨如约而至。 程希雨的车开进校园后,引起不少侧目。她还带了一个专业摄影师,说要拍一组写真。她美得张扬耀眼,性格却不跋扈。周小谜因为之前的事情,对她心存感激,顺手帮摄影师打反光板。 程希雨说,最近工作太忙了,好不容易出来透口气,回到大学校园的感觉真好。她还让摄影师帮周小谜拍了几张照片,查看单反屏幕时,觉得穿米色毛衣的小姑娘看起来又漂亮又乖。 “哦对了,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有报酬。”程希雨是个工作狂,这一下午,也是带着目的而来。 她想把逸柏旗下几个酒店品牌进一步分化,以达到更高的市场占有率。逸海大酒店主攻高端宴会,逸云连锁酒店以平价、舒适、卫生为主;最新推出的是逸柠,打造符合当下年轻人审美的时尚便捷酒店。 策划部门刚提交了kol营销推广方案,正在定物料拍摄人选。程希雨脑海中莫名冒出一张干净的脸,笑眼弯弯,小酒窝迷人可爱。 不得不说,在审美上,她与程希尧是高度一致的。 第14章 合法 程希雨提供工作机会,周小谜囊中羞涩,两人可以说一拍即合。 第22章 具体事宜,程希雨让项目负责人跟周小谜对接,工作内容不复杂,需要拍一些照片和视频,签订个人形象使用合约,其他内容都有专人负责。 周小谜作为东道主,请程希雨吃饭,不料程希雨借着去卫生间补妆,偷偷结了账。 “你还是学生,怎么好意思花你的钱。”程希雨笑眯眯地说。她觉得这个下午很放松,将她暂时从和一群臭男人的斡旋中解救出来。她有点理解程希尧为什么要进高校了,青春、单纯的环境真好,没有那么多虚伪与应酬。 她和周小谜聊小姑娘喜欢的话题,美妆,穿搭,追星,又说她男朋友长得很帅,当时应该一起过来当伴郎。 周小谜说:“他大四了,挺忙的呢。” “见过家长了吗?是不是打算毕业后结婚呀?”程希雨问。 周小谜点了点头,是这么打算的。 程希雨笑笑,说她该回去了,谢谢小谜陪她玩了一下午,很高兴她们能成为朋友。 朋友?周小谜受宠若惊。 自己和程希雨,是两个世界的人吧?不过随程女士开心就好。 周小谜觉得最近财神爷在眷顾自己,王丽君很快也给她提供新的兼职机会。 “哎,小谜,方方,有个活儿挺适合你俩的。”王丽君说:“要求伴娘身高不超过165,不能很胖。不过距离有点远,在南六环呢。” 方方最近完结了一本小说,打算停下脚步喘喘气,“给多少钱啊?” “六百一人,就半天时间,不用提前过去。”王丽君说。算上来回车程,时薪也不高。不过周小谜觉得,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赚点钱。 这回王丽君因为身高超了,不能陪她俩一起去,前期工作由她对接。她仔细看了下对方的要求,挺简单一活儿,雇主看起来也挺爽快的。 方文音第一次做职业伴娘,但她很有信心——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都是小场面。 或许还能收获一个甜甜的爱情故事,给她的素材库添砖加瓦呢。 两个姑娘起了个大早,给自己化好妆编完头发再出发,到新娘家换个衣服就行。 谁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林博华在疗养院接到龚晓虹电话时,眉头紧锁:“哪两个女学生?” 大约过了两分钟,他下指示:“你不用跑一趟了,我刚好在南番区,哪个派出所?嗯,离这不远,我去把人领回来。” 程希尧见林博华拿上外套和车钥匙,准备出门,适时问:“怎么了?” 他是来探望林博华母亲的,听闻老太太近期身体不好,两家是世交,家里派他来探望。 南番区是b市的生态涵养区,虽然位置很偏,但环境优美。早些年政府低价卖地,引入了一批养老、疗养项目。b市最著名的疗养院、大型会议中心聚集于此。 林博华叹了口气:“学院有两个女生,在外面做兼职,跟人起了冲突,打电话报警了。现在人在派出所,她们室友联系了小龚,小龚说她去把人领回来。两个小姑娘,估计也害怕。” 正说着事,林老太太醒了。她自从病了之后,记性便不太好,经常认不出眼前人是谁。自然是不记得程希尧。 林博华将母亲扶起来靠在床上,护工端了粥进来,她又闹起脾气,不肯让护工喂。 程希尧看林博华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便说:“师兄,哪个派出所,我去接人吧。” “也行。”林博华说着,把龚晓虹发他的定位,转给了程希尧。 周小谜和方文音一致觉得,这回她俩完蛋了,事情闹得太大,估计回去得挨处分。 她俩坐最早的一班地铁去南番区,倒了三条地铁钱。南番区再偏南一点,就和h省交界,不属于b市范围了。南番区有很大范围,属于农村地区。 周小谜从来没有来过这边,心里诧异市内发展水平差距如此之大。 她俩到达新娘家时,已经八点多了。新娘子化好妆了,穿着粉色的秀禾服,笑得一脸灿烂,自我介绍:“姐姐们好,我叫范琳琳。” 方文音在换礼服时与周小谜耳语:“我的天,新娘看起来好年轻啊。” 周小谜刚才没有仔细看,经方方一提醒,她才发现,范琳琳似乎比她们小很多。 到法定结婚年龄了吗? 她俩在新娘房里换完衣服,周小谜问:“琳琳你几岁了呀?” “十八了啊。”范琳琳说。 周小谜和方文音对视一眼。 跟拍的摄影师正引导着范琳琳摆姿势,让她站在窗边,团扇半遮面,侧过身来。年轻的女孩还是有些瘦弱,撑不起华丽的裙摆。 “那不上学了吗?” “毕业了啊。我成绩不好,考不上大学。”范琳琳说得理所当然,“反正女孩子最后都要嫁人的,早点结婚有什么不好。姐姐你们有男朋友吗?” “啊,没有。”方文音说,想不到她还赶不上一个刚成年的小姑娘。 等接亲的过程中,三个女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范琳琳给她们看新郎的照片,是个特别年轻的男孩,发型有点杀马特,估计两个人年纪相差不大。 “本来也不想这么早摆酒席,但是我肚子有宝宝了,他得先给我一个名分。” 范琳琳的话,不啻于扔下一颗惊雷。 第23章 怀孕了? 十八岁? 这合法吗? 第15章 救场 周小谜的大脑飞速转动,这都是雇主之前没有给的信息。新娘年纪那么小,又怀孕了,怪不得身边没有合适的伴娘。 这属于非法行为的话,她俩算不算为虎作伥? 不等周小谜想太多,楼下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接亲的队伍要到了。 作为“略有经验”的伴娘,周小谜准备了好几个接亲的小游戏,之前在卢欣晨的婚礼上,伴郎们就挺配合,气氛特别好。 她俩站在门口,把门锁了,大声说:“新娘子的生日是几月几日?” “4月7日!” “对吗?”周小谜问坐在床上的范琳琳,后者一脸甜蜜地点点头。 “恋爱纪念日呢?” “520!” “琳琳送你的第一个礼物是什么?” “巧克力。” “说出对新娘的十个爱称。” …… 门外的新郎和伴郎对答如流,“姐姐们行行好,放我们进去吧。”门下塞进几个红包,周小谜拿起放在一边,把门给他们开了。 一行人鱼贯而入,房间里瞬间拥挤了起来。 “还要干嘛?”年轻的小伙子们兴奋地问。 “猜猜这几个唇印,哪个是新娘子的。”周小谜递给他一张纸,上面有几个口红印,她们临时弄的。 “猜对有奖吗?” “新郎猜对可以获得新娘子香吻一枚。” “那猜对小美女你的,是不是要给我一个你的香吻?” 周小谜感到一阵恶寒,觉得这个黄头发的伴郎说话流里流气的,特猥琐,她的语气生硬不少:“没有。” 想不到对方直直往她这边靠,“我猜这个是小美女伴娘的。”说着,还上手摸了下她的胳膊。 周小谜避之不及。她今天的礼服是件小抹胸,猥琐男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裸露的皮肤看,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她强忍着没有发作。 “恭喜新郎啊,一眼就认出了新娘子的唇印。”方文音见势不妙,赶紧大声说下一个环节,“接下来找一找新娘子的鞋藏哪儿了。” 几个男人装模作样地找,在房间里到处乱翻。 什么素质。方文音在心里默默吐槽,想着赶紧结束,送新娘出门。 “诶我说,会不会藏在小美女裙子里?”猥琐男上手就掀周小谜的长裙。身边的方文音也没幸免于难,也被他在屁股上揩油。 “啊!”周小谜没防住,抹胸差点掉下来,她尖叫一声,终于怒了,“有病吧?你干嘛?” “诶我说,今天什么日子?能玩得起吗?玩不起别玩儿。”黄毛极其嚣张,“妈的,人结婚的日子,你叫个毛?再叫到床上叫,让你叫个够。” 周小谜从小到大,哪受过这种委屈。尤其是一看旁边的方方,一脸快哭了的表情。 一股火蹭得冒上来,她还没想好骂什么,方文音先爆发了,声音尖锐:“傻逼玩意儿,再给我动一下试试?” “能怎么着啊你?” “怎么着,老娘不干了,你们今天这婚也别想好好结。”方文音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摔,“我要是不好过,今天谁也别想好过!”她拉着周小谜,“咱们走。这钱咱们不赚了,回头把定金退了。” 方文音的手有点抖,她很清楚自己是在虚张声势,她是在赌这些人没有实质犯罪的勇气。 “哎你们不能走啊!”范琳琳急了,“哥哥们你们也别这样,她们走了我待会儿怎么办啊?” “妈的,晦气。”新郎终于出手了,拦下了几个伴郎,“别闹了,还办不办了?!你们俩也不准走!” 周小谜看着对方人多,一个个人高马大的,硬碰硬下去估计自己这边要吃亏,“时间到了,新娘子得出门,不然耽误吉时。” 趁着几个人接新娘出门的时间,周小谜赶紧发了条信息给王丽君,把定位也发了过去,“婚闹,我俩脱不开身。” 王丽君一收到消息,心急如焚。做这行的最怕遇见婚闹的,她也不是没有耳闻,只是没想到在b市还能遇见这种情况。 王丽君想了想,赶紧打电话报警。 b市的出警速度很快,不到十分钟,便有两个警察来敲门。 新娘一家人看到警察上门,面面相觑,惊住了。 “谁报的警?” 周小谜意识到可能是丽君报警了。她赶紧向警察同志说明情况,“我们俩是他们请来做伴娘的,但是伴郎那边对我们进行性骚扰。我们要求离开,他们不让走。” “周小谜和方文音是吧?”年轻一点的警察核对了下情况。 “而且他们不到结婚年龄,就办婚礼,是不是违法了?”方文音赶紧补充一句。 新郎倒是反应快,“谁说这是婚礼?我们两家人一块吃个饭,请几个人热闹热闹,怎么了?犯什么法了?” 年轻警察很快搞明白了情况,他对周小谜说:“谁骚扰你们了?” 周小谜指了指最猥琐的黄毛。 “那你们三个,跟我回派出所做笔录。”年轻警察说。 黄毛立马怂了,“警察同志,我连碰都没碰她俩。刚才就是不太礼貌,我道歉,道歉总行了吧?” “真对不住啊,姑娘。”新娘的妈妈出来说,“你看今天本来也是个好日子,大家别闹得不愉快,我代他们给你们再道个歉,钱也照常结,你们看行不行。” 第24章 “现在知道道歉,早干嘛去了?”年长一些的警察沉下脸,“光会欺负小姑娘,给你们能的。都上车,走。” 周小谜觉得警察大哥身上散发着正义凛然的光辉。 周小谜和方文音第一次去派出所,做完笔录、填完表之后才有些后怕。 方文音一摸脸上,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流满了,有些凉。周小谜给她拿了张纸,她不敢相信,方方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刚才竟爆发出那么强的能量。 年长一些的警官出来说:“那边承认了有骚扰行为,我们拘他几天。以后也一样,遇到危险要及时报警。”他叹了口气,想起自家闺女,也是在上大学。他说:“有家人来接吗?” 得知两人不是b市本地人之后,让他们联系辅导员,确保能安全回到学校。 两人抱着“玩完了”的心等辅导员龚晓虹。 龚晓虹刚才在电话里就把她俩骂了一通,最后才说,等着,不许自己乱走,等她开车来接。 周小谜没想到,等来的是程希尧。他穿着白衬衫和黑裤,衬衣袖子挽到手肘,先跟民警打了个招呼,交谈几句。 “程教授好。”周小谜缩着脖子打招呼。 这不是八竿子打不着边儿么?难道她俩的大案惊动b市教委了? 两人并肩站着,胡思乱想呢。程希尧淡淡问一句:“还不走?” 第16章 压迫 周小谜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还给值班的女警姐姐,坐上程希尧的车。 她俩不敢都坐后面,周小谜去坐了副驾。程希尧拎起手边的西装外套,递给她:“先穿上。” 歪七扭八的抹胸小裙子,有些晕开的妆容——再一次,周小谜以最狼狈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周小谜甚至有点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跟他结仇了,不然怎么会次次都那么社死。 “我和林院长刚好在南番区办事,”程希尧还是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出现,“他有事走不开,委托我来接你们。” “谢谢程教授。”周小谜和方文音乖巧道谢,“给您添麻烦了。” 【完。蛋。了。】方文音偷偷用微信,给周小谜发了三个字。 周小谜翻过手机,迅速回复一个表情,【我心已死】。 然后又把手机翻回去放腿上,不敢再玩。就跟上课似的。 一路无言。 在精神高度紧张之后松弛下来,僵坐得久,周小谜甚至觉得有些困了,捂嘴打了个哈欠。但她不敢睡,偷偷瞟一眼开车的男人,微抿着唇,表情严肃。 一个小时的车程,如坐针毡,如履薄冰。好不容易到了宿舍楼下,两人下车再三道谢后,一溜烟跑进了宿舍楼。 上楼没多久,周小谜刚换完一身衣服,洗干净脸,手机震动了一下。 程希尧副教授:【你下来】。 周小谜心中一凛,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还是硬着头皮找了个借口,“方方,我去买点吃的啊,待会儿给你带。” 程希尧手里拿着一个小包,是周小谜落在车上的。她刚才跑得太快了,没叫住。看她下来时,已经换了身衣服,长袖卫衣和牛仔裤,这还像点话。 周小谜拿回小包,正想再次道谢加道歉时,冷不丁地听到程希尧问: “你很缺钱?” “呃,”周小谜愣了一下,随即觉得他这样想也很正常,便模棱两可地说:“也不是特别缺。以前觉得挺有意思的,顺便还能赚钱。” “你要想清楚上大学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程希尧的语气分外严肃,“如果真缺钱,可以去申请学校的勤工俭学,至少是安全的。” 周小谜感受到一股很强的压迫感,让她不经板正了身子——端正姿态,挨训。 程希尧看着眼前一声不吭的周小谜,觉得她此刻的乖,也不一定是真乖。他说:“要是不缺钱,多做点有意义的事情。我看你还是作业太少,浪费的时间太多。” 周小谜现在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心里默念着其实她们学院作业挺多的,只是她写得快。 “那这样吧,你既然觉得有意思,就写一份报告给我,写写你对这份兼职的观察和理解。”程希尧说。他拿出手机,把发到研究生群里的pdf书籍转发给周小谜一份,“好好看点书,比什么都强。先看这本书,了解研究方法,每看完一章,就写一个小结发给我,用思维导图也行。会用方法了,再尝试写报告。” “啊?”周小谜人都傻了,舌头都捋不直,“程、程教授,这太打扰您了。” 程希尧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不打扰。” 等程希尧走后,周小谜打开文件—— 《质的研究方法与社会科学研究》,523页。 如果实体书拿在手里,一定厚得像块砖头。 半分钟后,方方发来消息:【龚老师说写不少于3000字的情况说明,今晚发给她。】 持续暴击。 周小谜欲哭无泪。 经过惊心动魄的一天,周小谜给赵洋发消息:【太惨了,我现在想哭】。 她的倾诉欲爆棚。 赵洋一向是秒回她的微信消息,今天可能是太忙了,等了老半天都没回。 “小谜,方方,你俩没事吧?”王丽君推开宿舍门,焦急地问。尽管她早已得知两人平安脱险,但还是担心,赶回了宿舍。 第25章 “啊,丽君,你怎么回来了?”周小谜说,“我俩没事,你不是说明天才回学校吗?” “周星逸开车送我回来的。”王丽君说,她抱住了周小谜和方文音,一手一个。 王丽君觉得一阵后怕,“你俩要是有什么事,我会后悔一辈子。”说完这句,王丽君的眼泪涌了出来。 她一向是宿舍中最坚强的大姐,两年多时间,周小谜从未见她哭过。 周小谜手忙脚乱地给她抽纸巾。 王丽君在收到小谜消息时,心急如焚,惊出一身汗。 她们之前平安无事,觉得这个兼职轻轻松松,也许只是因为运气太好。 这几个姑娘顺风顺水地长大,她们聪明,家庭和睦,一路上被保护地太好。对社会的阴暗,人性的丑恶,从未有过触及。 方方的情绪也被带动了,抱着丽君的胳膊哭,“呜呜,早上我真的快被吓死,那几个男的太恶心了,我现在还跟踩了狗屎一样恶心。” “你不知道方方有多凶残,直接抡起水果盘子就往地上砸。”周小谜描述,“现在想想我俩还是冲动了,万一真把人惹毛了,我们占不到什么便宜。” 抱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三个姑娘坐在宿舍阳台上哭成一团。 又给彼此擦眼泪。 互相看看对方的狼狈样,周小谜脑子抽抽了,噗嗤一声笑出来。 有惊无险的感觉,真好。 当晚,周小谜写情况说明至深夜,发给辅导员龚晓虹。 龚晓虹很快回复微信:明天早上9点再来学工办一趟。 看完两人的情况说明书,龚晓虹站在办公桌旁,一手撑着腰,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之感,“你们俩是不知道社会险恶。这次算是运气好,警察也负责,万一以后在外面吃了亏,上哪哭去?谁负得起这责任?二十几岁的人了,做事情要带脑子。” 龚晓虹是教育学系的辅导员,也是她们的直系师姐。很年轻,硕士毕业后留校工作两年。 周小谜大一参加过学生会,跟她有过接触,知道龚老师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对他们其实很关心。 “龚老师,我们知道错了,您别生气。”方文音认错态度非常端正,她怕龚晓虹动了胎气。 龚晓虹大着肚子,看着眼前乖乖站着的两个女生,气儿顺了一点,“人没事是最重要的,下次做事之前,要想一想面临的风险。” 林博华路过学工办,看里面热闹,龚晓虹正在教育两个学生。 龚晓虹起身向他问好,“林院。” “林教授好。”两人也鞠躬。 龚晓虹又把事情向林博华转述了一遍,林博华说:“你们的人身安全是学院最看重的。这次的事情呢,算是意外,也不是你们俩的错,以后要小心一些。” 周小谜和方文音点头如捣蒜。 “我记得学工办这学期助管没招满吧?看看还有没有名额,可以让她们来做。”林博华说,“学生在外面做兼职,还是有一定危险的。” 龚晓虹看了看,“是没招满。但是助管岗位一般是开放给研究生的,咱们学院之前没找过本科的孩子来。” “学生细心,能好好做事就行。”林博华说。 最后是周小谜去了学工办做助理,方文音婉拒了。 周小谜说:“方方,头好铁,院长给的offer都敢拒。” “我一个大学渣,就不去老师们眼皮底子下转悠了。”方文音讪讪道。第二个原因,她不缺钱。之前完结的小说,有编辑来谈出版事宜,她得改稿子,需要耗费不少时间和精力。 方方作为资深宅女,难得出去体验一次生活,就被生活暴击一次。 她想,不如继续宅着吧,创造自己的小世界。她决定,下一本小说的女主设定为武力值爆棚的小魔女,打遍江湖无敌手。 第17章 经验 十点,周小谜终于收到赵洋回复的消息。 【宝宝怎么了?】 【对不起啊,昨天太忙了,手机没电,半夜才下班回家】。 大学生刚接触职场时,会有一段不适应的时光。赵洋就处在这样的角色转换里,他没想到在他意识中,“谁都能做”的工作,实践起来,让他无所适从。 近期最重的任务是要迎接创建文明城区的复查。主任开会,将细密的任务布置下来,光是要一项一项核查的指标,就打印了好几页。 整个办公室都处于焦头烂额中,赵洋作为实习生,更是被支使得团团转。 昨天下午他要去盯每个社区标语的布置张贴,结果在打印店那里就出了岔子,易拉宝数量对不上。他又不清楚具体是谁之前负责的这项工作,打了一圈电话才问明白。 再叫车,拉到各个社区派发到位,已是深夜了。 【好辛苦啊,注意休息】 【没什么事情啦,就是在学校看到有人打架】 周小谜给他回消息,胡诌了几句。她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不用再说给赵洋听,让他担心,徒增他的烦恼。 【嗯宝宝 你也注意休息】 【周末我回学校,咱们去吃好吃的】 【主任进来了,我先不玩手机了哈】 【亲亲】 四条消息快速发送过来,周小谜给他回复: 【亲亲】 这几天,周小谜受到多方老师的监督和程希尧布置的“作业”,倒是能沉下心来学习了。 第26章 学工办助理的活儿并不忙,周小谜一周轮到值班一天。她们助管有个固定的小办公桌,在学工办角落里,值班学生轮着坐。 处理的事情无非是帮老师们跑跑腿,贴□□,跑报销,送材料,找领导签字等。 空闲的时候可以自己看书,写作业。 周小谜的笔记本电脑很厚,也卡,她嫌每天哼哧哼哧提来提去太重了。去网上买了一本《质的研究方法与社会科学研究》纸质书,认真啃起来。 林博华来学工办,把要送去财务的报销材料放进小框里。他看到这本书,随口问了一句:“准备考研?” “啊?”周小谜一愣,“没有啊,林教授。” 准备毕业后就业的学生,很少有看研究方法类别的书,林博华说:“可以考虑考研或保研,你挺有潜质的。” “保研应该不太行了。”周小谜说。她知道自己的学业水平,最多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保研名额轮不到她。 “到点了,下班,吃中饭去吧。”林博华扫了一眼墙上的钟,“边走边说?” “哦哦,好的。”周小谜赶紧收拾桌上的东西,追上林教授的脚步。 林博华对周小谜的印象很不错,觉得这个孩子做事认真、细致,贴的□□是最整齐的。在课上发言活跃,言之有物。交过来的作业,看得出踏踏实实思考过再写,也有条理。 周小谜从不知道在林教授心中,自己的形象如此优秀。 大概是有一种课代表的使命在,有时候看不得课堂氛围陷入严肃,没人敢回答,她就主动举手破冰。渐渐的便成了“课堂氛围组”,脸皮也练厚了不少。 “有时候觉得自己挺迷茫的。在b市,像我们这样没有学科背景,纯学教育的本科生,又不是本地人,工作不太好找。”周小谜说,“那在我眼前的只有一条路,就是考个教师资格证,回老家考编,教书,应该还有希望。” “你考教师资格证了吗?”林博华问。 “考高中英语,还没面试。” “哦,你英语还不错吧?” “还行。”英语是周小谜比较擅长的学科,高考141,六级几乎裸考,也考了600出头。 “想回老家吗?” “没想好。”周小谜有些纠结。她一个南方姑娘,只身一人跑到b市来念大学,又是独生女。按照家里人的想法,毕业后肯定要回去的。 但是她心里有一点点不甘心。而这种感觉,太过朦胧。 有时周小谜也会想,是不是自己再努力一把,方向明确一些,也可以变得很优秀。 渴望和不甘心是存在的,但是人啊,往往会选择更简单的路,跳不出自己的舒适圈。 早起背单词还是睡懒觉?泡图书馆学习还是谈恋爱?看书还是刷综艺?一定是选择后者更舒服。 “我的人生经验,想听吗?”林博华说。 周小谜点点头。 林博华缓缓道:“如果你不抽出时间来,去创造自己想要的生活;将来你会花大量时间,去应对自己不想要的生活。小谜同学,你现在正处于这个岔路口,选择自己人生的方向。” 听到这里,周小谜觉得自己内心深处的某块地方被击中了,她一直不敢直面的地方。又忽然觉得很感激,因为林教授愿意对她说这些话。 “在这个年纪迷茫是很正常的,”林博华说,“我的经验是,不要想太多,先去做。” “如果想不好是不是要考研,可以先找指定书目看看,如果一眼都看不下去,说明完全没有做学术的潜质,尽早换别的路。” “如果想毕业后就业,尽快找学校去实习。有困难可以找学院,我们有资源。” “你现在要做的事情是努力充实自己,当下的努力,未来自有回报。” “当然,如果你要考研的话,欢迎报考我的研究生。” 林博华笑眯眯地说。 “真的吗?”周小谜有些受宠若惊,“谢谢您,林教授。您今天说的这些话,对我的启发很大。” “你应该自信一点。”林博华说。 “嗯嗯,谢谢您的鼓励。” 食堂一层,周小谜已经在常坐的位置上看见室友了。 教工餐厅在三楼,林博华放人,“去吧。” 本来都一起走到食堂了,还想请丫头吃个饭,看她一路紧张的样子,又不忍心再折磨。 周小谜微微鞠躬告别:“林教授再见。” 阿莫是林博华的头号粉丝,赶紧招呼周小谜过来,“羡慕你能去学工办打工,别的不说,见到我男神的几率大幅度提升啊。” “那是。”周小谜说。 阿莫伸出脖子八卦,“林教授跟你聊啥了?” “职业生涯规划指导呢。”周小谜说,“我在想要不要考研。” “噢,可以试试啊。”阿莫说,“想考哪个学校?考咱们本专业吗?我把公共课的资料都整理好了,你就不用再找了。” “我才随便开始想想,以后再说吧。”周小谜咬勺子。 第18章 越界 阿莫之前就特别希望拉上室友一起考研,可惜三个室友,一个忙着赚钱,一个忙着码字,一个忙着谈恋爱,没人搭理她。 周小谜是个挺认真的人,把事当事。 她边吃饭,给自己脑海里的事情排了个顺序: 第27章 一、重要且紧急:写程教授布置的作业(尽管程教授不是我的老师,他的作业也可以赖掉,但是还是写吧。我怂,万一他到林教授那里说我坏话呢); 二、重要但不紧急:查一下考研要准备什么东西;周末要和赵洋哥哥约会; 三、不重要但紧急:办公室没水了,下午记得叫水; 四、不重要也不紧急:提醒阿莫减肥,别吃太多了…… 转眼间到了十二月初,气温降得很快。 周小谜为了穿裙子,放弃了保暖,在风中瑟瑟发抖。她一看手机,已经9:10分了。 以前他们约会,赵洋是特别守时的一方,有时也会提前来接她。他俩昨晚说好的九点学校门口见,去恒隆广场新开的撸猫馆玩。周小谜特地选了早上去,人会少一些。 周小谜捏紧手机,跺了跺脚,继续等。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周小谜觉得不太对劲,他不会忘了吧? 电话打给赵洋,响了几十秒的音乐,无人接听。 周小谜觉得有点心慌,翻出微信给他的室友余宏博发消息:【余哥,赵洋从宿舍出来了吗?】 【洋子昨晚没回宿舍啊】余宏博很快回复。 【有事?】 【没事】 周小谜想,难道赵洋从家里直接过来?也有可能,毕竟他现在的实习单位离家近。 除了余宏博,周小谜联系不上别人了。此时她才发现,他们对彼此的交际圈,知之甚少。 迟到那么久,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周小谜的心跳有点快,开始胡思乱想。她定了定心神,继续打赵洋电话。 第五遍时,电话接通了。 “赵洋,你人呢?”周小谜委屈地吸吸鼻子,“咱们不是说好九点见的吗?” “对不起,宝宝,对不起。”赵洋恍然大悟般慌乱地道歉,“我一大早就被叫到了单位,科长亲自打的电话,有点急事要处理,我一忙就给忙忘了。” 确实很紧急,上面来了新任务,主任也是大清早的刚收到消息,说检查组提前了,下周一就来。原本还有两周的准备时间,瞬间变为两天,办公室所有人周末加班,忙得人仰马翻。 周小谜气急了,也去很差,“那你就抽不出几秒钟时间跟我说一声啊?!我在外面等了你那么久,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天气?” “宝宝,对不起啊。”赵洋说,身后传来叫他的声音,“小赵,赶紧过来一起弄……” 他用手捂住手机,快速道:“宝宝,我下班了再跟你说,现在实在忙不开,咱们回头再说啊。” 周小谜气得直接挂了电话。 往回走的路上,眼泪哗啦啦往下淌。 什么破实习,比国家主席还忙呢?说到底就是不够在乎她! 赵洋觉得焦头烂额,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手头的事情上。 “赵洋,给。”林娜递给他一杯咖啡,“别急,天塌下来有上面的顶着。” 办公室里还没来暖气,林娜脱了外套,深蓝色的连衣裙勾勒出婀娜的身姿。她的头发新烫了微卷,染了栗色,很衬她的皮肤。 她去年入职,因为上学早,和赵洋是同岁。 之前,综合治理办公室就她一个新职员,其他人都三十岁往上,聊的都是些家长里短,孩子上学,她也插不上话。赵洋来实习之后,总算有个人能有些共同语言。 “谢谢。”赵洋接过咖啡。 林娜说:“咱们办公室平时也没这么忙,别被吓着了。” “嗯。”赵洋说,对她笑笑,“之后考编,还有一些问题要请教您呢。” “随时欢迎,别那么客气。”林娜说。 周小谜觉得自己挺没骨气的,生气了一天,等到晚上赵洋又打电话来时,她挂了两次,就接了。 “喂?”周小谜趴在床上,声音听起来还委委屈屈的。 “宝宝。”赵洋的声音很软,“真的很对不起。” “嗯。”周小谜哽咽,“我知道你忙。我想起上次我放你鸽子,你也没生气。所以一次对一次,咱们扯平了。” 这就是恋爱中的女孩子,连理由都给对方找好了。 赵洋说:“下来吧,我在楼下,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芋泥肉松盒子。” “啊?”周小谜坐起,“那么晚了你还来干嘛?” “你都生气了,我能怎么办呢?”赵洋叹了口气,“只能来哄我的女朋友呀。” “我是不是特别傻。”周小谜抱住他,“我都想好了要跟你生气,不理你,让你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可是我又轻而易举地原谅你了。” 大概是有人哄了,她特别矫情,趴在他肩窝处流眼泪。 气鼓鼓的,胀了一天,终于被他轻轻一下,戳破了,她气焰全无。 “不哭了。”赵洋用手指给她擦眼泪,“明天起来眼睛肿了就不好看了。” “说谁不好看呢?” “好看,我家宝宝顶着两颗核桃眼也好看。” 周小谜很好哄,一个芋泥肉松盒子就行。 赵洋离开时,接近晚上十一点,他的背影融入夜色之中。 赵洋说,明天白天要加班,晚上要完善毕业设计的开题报告,下周就要开题了。 周小谜又觉得自己不够懂事,他都那么忙了,自己还要他陪着出去玩。 第28章 丽君说:小谜你这样,是被赵洋拿捏得死死的,迟早有一天会吃大亏。 那时候的周小谜,满眼都是他为自己而来的幸福。哪里知道,少年的心易变。所谓的爱情,永远敌不过被社会磨砺的阵痛。人总是会变得更现实。 既然赵洋这么忙,周小谜决定少打扰他。 用阿莫的话来说,周小谜这个恋爱脑终于醒悟了,开始搞事业。 她的学习能力其实很好,一开始是自己看书,随后发现mooc上有相关课程,就自己看网课,做一些习题测试自己的掌握程度,也弄懂了七七八八。 给程希尧汇报,让她怵得慌。一开始组织语言,就得老半天。 经过上次的大乌龙,周小谜轻易不敢给他再发邮件,选择微信直接发文件。 前面几章都不难,周小谜会提取最核心的内容,梳理小结一遍。在做这件事情中,她发现了程希尧的用心良苦,整理知识的过程是枯燥的,却是一种内化的过程。 程希尧的回复总是很简单,直接指出她做得不足的地方,或者回几个字,“好”,“不错”。 他一般在九点半回复周小谜的微信。这个时间,以前是用来陪小咪玩儿的。 小咪伸出小爪子,在程希尧怀里扒拉着手机。程希尧边看文件,边顺着小咪肚子上的毛。周小谜一般两三天能看完一章,有一次发得晚,隔了一周,他也没催促。又不是自己的学生。关心过度,反而是一种越界。 第19章 八卦 质的研究方法最核心的、最难的部分,无非是资料分析。 登录,本土概念,编码,类属分析……周小谜被一堆术语弄得头大,一时冲动跟程希尧抱怨了一句: 【程教授,这一章好难t^t】 苏晴在办公室,汇报小论文的进度。她见导师看手机,可能有事要忙,极有眼力地停了几秒。 “没事,你继续说。”程希尧温和道,将手机背面朝上,放在桌上。 “……前期工作就是这些,请老师在看看有无疏漏,我可以进一步修改。”苏晴说。 “稍等。”程希尧继续翻看着她的阶段性小结报告,写得很好,理论基础扎实,研究方法适切。他快速浏览完,说:“可以开始收集数据了,注意要多方面收集,方便之后进行三角验证。” 得到导师的肯定,苏晴绽放出一个笑容,“好的,老师。”她的小论文研究是关于两个群体婚姻观的代际差异,接下来要进行访谈数据的收集。 “在如何选取研究对象上,老师有什么建议吗?” “可以采用目的性抽样。”程希尧想了想,说:“你的论文主题是婚姻观,我认识一个小朋友,你可以去采访一下她。”程希尧想起了周小谜,她那么热衷于参加婚礼赚钱,是不是也很憧憬婚礼。 “好的,老师。可以推我一下他的联系方式吗?”苏晴有些好奇,“小朋友”算是个什么称呼? 程希尧说:“不急,我先征求一下她的意见吧。” 苏晴走后,程希尧给周小谜打了个语音电话,他说:“微信我看到了,这一部分确实比较难懂。正好,我有个学生在做小论文,你可以跟着她学习数据收集和分析,愿意吗?” 周小谜捧着手机点头如捣蒜,“程教授,我可以的,谢谢您给我学习的机会!” 程希尧靠坐在办公椅上,挂了电话后浅笑了一下。小朋友这阵子可真乖。 他点开周小谜的头像,进入朋友圈,难得的,这孩子没怎么发圈,上一条还停留在h市的晚霞。 以前出差时,他曾去过浙省。周小谜算是典型的浙省姑娘,白白净净,说话时有一点点乡音,已经很难听出来了。而这不自觉透露出的软语音调,让她不管说什么,都带着点撒娇的味道。 苏晴带着导师的任务来b师大。 她既要为自己的小论文收集数据,又要初步教这位同学数据的分析方法。她把之前程希尧课题的一份原始资料带上了,以便讲解分析。 苏晴和周小谜约在图书馆见。 一楼楼梯后面,有一个小转角,放了张圆桌,和几把椅子。经过此处的人也不多,很适合做访谈。 “学姐好,很麻烦学姐跑一趟了。”周小谜说。她悄悄打量了下苏晴,程教授的研二学生。戴着眼镜,头发舒成低马尾,很干净利落的模样。 苏晴不以为意,“该做的。也不远,打车二十几分钟就到了。” 苏晴先向她介绍了小论文的研究内容和背景,阐明了数据收集的目的,以及说明访谈内容仅作研究使用,不会泄露隐私信息。 周小谜点点头,“您的论文主题感觉挺有意思的。” “是的,”苏晴笑笑,“社会学视阈下很多研究都很有意思,它是研究社会现实框架中的人和事。带着理性视角来看待和分析前因后果,最后以感性的人文视角来提出建设性的方案。” 苏晴的访谈提纲很细,一个人的婚姻观由很多方面组成,择偶观、性观念、结婚观、离婚观、生育观以及家庭分工,每一项都会设计几个小问题。 “那我们开始了?”苏晴摁下录音笔的开关。 周小谜觉得接受苏晴的访谈很舒服,她会认真看着你的眼睛,仔细听你讲述。偶尔会打断,却不强势,没有评价或批判。 第29章 苏晴访谈完,觉得周小谜的婚姻观念,和她所理解的90后婚姻观大差不离。想找上进、优秀的男生结婚;见过父母,比较认真的关系中,可以有婚前性行为…… 苏晴补充了一个问题:“你憧憬婚礼吗?”导师说这位小朋友从事过职业伴娘行业,可能见证过一些人的爱情。 “非常憧憬。”周小谜托腮,星星眼,“我希望我的婚礼又盛大又梦幻,有很多鲜花,有很多爱我的人,能来一起见证。” “所以这个仪式对于你而言很重要?” “是的。没有婚礼能算什么结婚呢?”周小谜说,“我觉得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到相爱的人结婚,然后组成家庭,生健康漂亮的小宝宝。” “肯定能实现的。”苏晴笑道。 半个多小时,苏晴的访谈便结束了。 接着,她拿出另一份资料,是之前的一份访谈转录,手把手地教周小谜怎么分析资料,完成导师交代的任务。 临走前,苏晴实在是好奇,还是问了:“小谜,你怎么认识程老师的?打算报他的学生吗?” “啊,不是啊。”周小谜挠挠头,“程教授之前来我们学校,给我们讲过一次专业选修课,他是我们副院长的师弟。” “噢。”苏晴点头,“要是对社会学感兴趣的话,欢迎加入我们师门。” “不敢不敢。”周小谜下意识地否定了,b大是全国最好的文科类院校,她高攀不起。阿莫已经无数次在宿舍哭爹喊娘,抱怨每年报考b大研究生的人数之多了。 但她也好奇,问:“程教授平时严格吗?” “学术上严格,我们每周开组会,汇报时候都特紧张。”苏晴吐槽,“要是犯了低级错误,程老师一个眼神就能杀死你。” 周小谜仿佛也感受到程希尧的眼刀刷刷飞过来,压迫感强到她不敢说话。 “其他时候倒还好,有时会请我们吃饭。”苏晴说,“不过还是少跟他吃饭,太严肃了,次数多了我们消化不良。” 周小谜笑,八卦心起,“那程教授结婚了吗?” “不知道啊,应该没有。”苏晴突然变得鬼鬼祟祟,凑近周小谜耳朵说,“大家都怀疑他是gay。” 苏晴给出充分的论证: “首先,程老师很帅。” “对。”这点周小谜是承认的。 “其次,有钱,” “精致,” “从来没有过女友绯闻,” “sometimes he is mean.”有时候很毒舌。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得出程老师可能为gay的结论。 周小谜身子一直,感觉自己掌握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她看过b大网站上,对程希尧的介绍。本科:b大,英语语言文学;硕士:芝加哥大学社会学系,辅修教育学;博士,斯坦福大学社会学系。研究方向:城市社会学,城市治理。 博士期间师从知名学者,发表多篇高水平论文,回国后直接被b大聘为副教授。 想不到衣冠楚楚的程教授,居然可能是gay? 第20章 鼓励 苏晴学姐回去前,周小谜请她吃了顿饭。吃完,她也没回宿舍,窝到图书馆,开始自己的“研究计划”。既然她要写职业伴娘的研究报告,就得先有思路。她的研究对象是现成的,可以访谈本行业资深人士王丽君。 因为上次差点发生危险,酿成大祸,王丽君说她那边接单也更谨慎,并要审核雇主资料,提前签订合同,制定了一些措施保证兼职同学的人身安全。 王丽君最近很忙,周小谜回宿舍找她时,她正躺在床上手指翻飞,回复微信消息。 王丽君自己也接了一个新单,新人打算过年结婚。她一边回消息,一边吐槽:“现在才十二月,还早呢,新娘已经开始婚前焦虑了,一天能问我八百个问题,我又不是搞婚庆的。” “别理她呗。” “那哪能。”王丽君说,“客户是上帝嘛。而且婚前焦虑也正常,谁都想要一场完美的婚礼。” 周小谜点点头,拉回正题,“程教授让我写一个职业伴娘的报告,我来访谈你吧。” “没问题。”王丽君一口答应。又问:“程教授为什么给你布置作业?” “他觉得我作业不够多,太闲了。” “我看是他太闲了。”王丽君来了一句。 周小谜不纠结是谁太闲这个问题,她本质上还是有兴趣写一写这个报告的,正好也可以运用这段时间学习的研究方法。 晚上,周小谜接到妈妈打来的视频电话。 “你外婆恢复得还不错,最近我们也给她补营养,现在每天能出去走走。”王秀平的脸上出现了笑容。 老人家住院动手术,是顶折磨人的事情——不仅折磨老人,也折磨子女,久病床前无孝子。之前两个月,因为老人的陪护,涉及的金钱,王秀平和大哥吵了一架,渐生龃龉。说到底,还是因为两家人都不够富裕。有钱了,请护工,出院后请保姆,问题就少了一大半。 周小谜说:“下回你见着外婆时,要跟我视频,我要跟外婆说说话。” “好,妈妈答应你。”王秀平说,“还有一个好消息。” “啥呀?” “咱们村里的老房子,之前不是说要拆迁嘛,今年估计真的能动工了。”王秀平说,“听说乡村旅游农家乐的规划县里批了,咱们家的老房子拆了,按面积算,能分回镇上一个套间呢。” 第30章 “哇,咱们家要成‘暴发户’了吗?”周小谜说。她在上高一时,就听说村里要拆迁改造,一晃五年过去了,八字才有一撇。 “可能分完房子之后还能有赔偿款。”王秀平和女儿说。要是有这么一笔钱下来,家里就宽裕多了。 周小谜先高兴上了,“妈妈你有钱以后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在周小谜眼中,王秀平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当周小谜到了该上小学的年纪时,妈妈就从外地回来,不顾全家人的反对,带着她去县城上小学。 那时在农村还是很少见的,为一个女孩儿,去县城租房上学。 所幸周小谜也争气,顺利考上重点大学。老师们对她的评价总是很聪明,努力欠缺一些,但有灵气。从小到大看着像个乖乖女,实则内心的小九九不少。 比如周小谜特别讨厌做暑假作业,她赌老师不会一一检查,尤其不可能查到她这个“好学生”头上,于是她交了一本空白的假期作业上去——竟也被蒙混过关了。 周小谜家有一段很艰苦的时光。周诚那时还没沉迷于文学创作,尝试办了个厂子。但他的性格,是最不适合跟人做生意的。一年多,厂子便倒闭了,亏了几十万。 王秀平为了帮助丈夫还债,去工厂,做缝纫工。有时候也会把布料带回家,踩缝纫机至深夜,周小谜小学时候就会帮妈妈穿防风扣。 这段时间也不长。后来王秀平抓到了商机,自己开了网店,周诚也办了书法班,家里才没有那么捉襟见肘。 “咱们家会越来越好的。”王秀平说道,信心满满。 挂了视频电话后,周小谜安心很多。人在外求学,家便是永远的底气。 周小谜看了眼时间,20:18了,她给赵洋发消息: 【下班回家了吗?】 【嗯,回了】【我这两天开始闲下来了,小谜在做什么?】 【写报告呢】 【多少字了】 【3000不到吧】【明天回学校吗】 【明天不回了,办公室说一起吃个饭】 【我们都一个星期没有见面了】 【好想你呀 宝宝】 【骗子,光口头上说,人不回来】 赵洋心里涩涩的,给周小谜打语音电话,他也觉得有点委屈:“我也想去看你的。” “嗯,我知道,工作忙,没办法啦。”周小谜还能怎么样呢,只能选择安慰他,不然反而显得自己不够懂事了。 “我希望实习后能初步定下来,”赵洋说,“成为‘萝卜坑’里的‘萝卜’。” 他让林娜帮忙探过主任的口风,主任的意思是,对他这段时间的表现还是认可的,明年的名额会优先考虑他。 “咱们得向前看,我很快要毕业了,找工作是第一件大事。”赵洋给周小谜分析,“只有我工作定了,咱们才有心思结婚,也有物质保障。” “嗯。”周小谜应声。她觉得赵洋成熟了很多,在为他们的将来考虑。 她又问:“你爸妈呢?也支持你留在这个单位吗?” “我实习本来就是我爸托人找的。”赵洋说。谈及父母,他也想起一些悬而未决的问题。 他们家似乎有意在避开谈论周小谜的话题。赵建安只含糊其辞道,孩子喜欢就先谈着,未来还长呢,年轻人的想法经常变。 赵洋能做的,便是拼命向父母证明:他有能力做好工作,更有资格,选择自己的家庭。 “小谜,一起为我们的未来努力,好吗?” “好。” 邮箱弹出提示,收到来自zhouxiaomi的新邮件。 程希尧点开,还是熟悉的开头:“尊敬的程教授,您好!” 周小谜把关于“职业伴娘”的报告发给了他,还煞有其事地起了个论文标题——《从“职业伴娘”的出现浅议婚礼观念的转变——以b市某“职业伴娘”团队为例》。 程希尧正坐在高铁商务座车厢里,出差。他有个学术会议,需去g省做报告。在能选择的交通方式中,程希尧更倾向于高铁,自由度高,也舒适一些。早年留学期间,动辄超过10小时的航班,给他留下了不浅的阴影。 他重新拿出已经关机的笔电,下载周小谜的小论文,看了起来。 看得出来是模仿了期刊论文的格式。正文部分,从伴娘的起源开始写,再到职业伴娘出现的背景、原因,通过访谈和观察资料,分析这一职业出现的必然性,她们在婚礼中承担的职责…… 文笔虽稚嫩,但体现着一股认真劲儿。 程希尧想,对于认真的孩子,还是要鼓励为主。他在文档中做批注,言语细致了很多,希望小朋友能看明白修改的方向。 在回复的邮件发送之前,他又添加了一句:你做得很好!欢迎继续沟通、交流。 这样直白的夸奖,是苏晴看了要流泪的程度。程老师平时对学生的夸奖都是淡淡的,喜怒不形于色,在汇报中,能得到导师的点头,就算是莫大的肯定了。 周小谜想不到那么快就能收到回复,离发信不到一个小时。 而且,程教授说她“做得很好”。 嘿嘿。周小谜同学在图书馆,捧着脸傻傻地笑。能得到程教授的肯定,是不是也说明,自己在做学术这条路上,可能有一丢丢天赋呀? 周小谜同学的野心迅速膨胀,找到程希尧的微信,发送: 第31章 【程教授好,我收到您的邮件回复了。这篇小论文,我能不能修改后投稿呀?】 程希尧很快回复:【可以尝试。】 【那我能写您是指导老师吗?】其实周小谜想的是,我能带着您的大名一起投稿吗,感觉投中的几率能增加很多。 程希尧心想,现在的孩子,真是??…… 【不能。】 周小谜收到了无情的拒绝。 程希尧不会允许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垃圾期刊上。 【好的。还是谢谢程教授您对我的细心指导,让我学习到了很多。】周小谜迅速调整心态,开始礼仪性社交。 【不客气。[微笑]】 这表情可真高冷,上了年纪的人才用这个表情! 周小谜在心里吐槽,实际行动还是很理智:【[可爱][可爱]那程教授您忙吧,我不打扰了】 程希尧放下手机,看向车窗外。一路向南,北方冬天的萧瑟感渐消,取而代之的是常绿阔叶林的繁茂。列车穿过一片树林,盎然的生机令人眼前与心情都为之一亮。今年过年,应该找个南方城市旅游,他想。 第21章 宠爱 每到期末,图书馆的座位格外难占。 大一、大二的学生,面临考试周的巨大压力,有些同学会选择在图书馆通宵。 周小谜这个期末,只有三门课,其中两门,以论文形式考察,另外一门是开卷考,比之前两年轻松多了。 但周小谜泡图书馆的时间,直线上升。 莫墨每天早上七点,雷打不动地起床,去图书馆学习。她申请到了阅览室为考研学子准备的专座,可以把书和文具留在桌上,不用每天带回来了。阅览室考勤差得很严,一天签到三次,如果累计超过五次缺勤,座位便会被取消,转让给更需要的同学使用。 莫墨去阅览室之前,会在外边公共阅读区帮周小谜占一个座位。周小谜同学实在是起床困难户,磨磨蹭蹭,得八点半左右才能到图书馆。 两人一起学习,一起吃饭,周小谜觉得期末这段时光过得很充实。 ——充实到差点忘了有男朋友的存在。 他们以前约定过,睡前得发一个【亲亲】的表情,才能结束聊天。以前不管再忙,赵洋也会来找她,甚至只是为了发送这个表情。 昨晚周小谜沉迷于查找能投稿的期刊,赵洋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两人谁也没主动聊天。 今天周小谜点开微信聊天框时,竟有怅然若失的感觉。 转眼就是寒假。 宿舍四人一起吃了顿火锅,便各自奔向车站。 周小谜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外婆。 老人生了一场大病,如水分挥发后的苹果,变得干瘪,生气不足。见到周小谜来,她的眼睛亮了,“囡囡,你来看外婆啦。” 周小谜的眼眶立刻湿了,“嗯,外婆,我回来了。”她把从b市带回来的糕点翻出来,选出比较容易消化的绿豆糕,拆开递给外婆,“这是b市特产,稻香村的,我特地给外婆带,您爱吃甜的。” 外婆笑眯眯地塞进嘴里,她的牙不好,几乎掉光了,咀嚼时两颊一鼓一鼓的。 舅舅家不大,外婆住在次卧。幸亏表哥不常回家,否则一大家子满满当当的,就要挤不下了。 中午舅妈留周小谜和王秀平吃饭,做了一大桌子菜,格外热情。 舅妈对周小谜嘘寒问暖:“小谜还有一年半就要毕业了吧?毕业之后打算回h市不?” “现在还不知道呢,到时候再说吧。” “你们这个专业好找工作的呀,回来考个编制当老师,稳稳当当的。”舅妈说,“小谜这孩子,从小看着就有福气。对了,现在有男朋友了没?” “有的呢。” “哦哦,哪里人啊?” “他是b市的。”周小谜看着如此热情的舅妈,有些不适应。 “大城市的啊。”舅妈说,“那也好,反正小谜有出息,以后你爸妈都能享福。” …… 从舅妈家出来后,周小谜不解,问王秀平:“妈,不是说你们前阵子刚吵过架吗?” “可不。”王秀平暗暗翻了个白眼,“不是听说咱们家赶上拆迁了,想借钱给你表哥换房么。” “噢,表哥要买哪儿的房哇?” “他想买新悦府的,说学区划片,能划到第一实验,乐乐不是明年要上小学了嘛。”王秀平就是道。 周小谜点点头,表示理解。 “咱们家赔偿款能有多少啊?” “没多少。”王秀平没好气地说,“个个都以为咱们家要成大富翁了,其实咱们村签的都是房屋置换合同,到时候统一去新小区。咱们家老房面积大,所以还会有一点赔偿款,也就几十万吧。” “噢。”周小谜抱着她妈妈的胳膊撒娇,“我也以为自己要变成‘拆二代’,少说得整个千万富翁级别的。” “美的你。”王秀平瞋视女儿一眼。 回家的第一顿晚餐,王秀平去海鲜市场给女儿买了她最喜欢的大虾和螃蟹,一桌子的海鲜。 “在北方上学什么都挺好的,就是海鲜太贵了。”周小谜一手油焖大虾,一手螃蟹钳,“可馋死我了。” “回家了就多吃点。”周诚也往女儿的碗里夹菜。 吃着饭,周小谜突然想起来一茬,“爸,妈,如果我说想考研,你们会支持我吗?” 第32章 王秀平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过了半分钟,她说:“囡囡,要是以前,妈妈可能希望你毕业后直接工作,减轻一点我们的负担。” “但是现在,家里也不缺钱了,你想做什么,爸爸妈妈都会支持你去做。” 周小谜正要开口,被周诚抢了先。 “以上仅代表你妈妈的观点。”周诚说,“爸爸觉得大学生已经很厉害了,咱们再读下去,毕业后就二十六、七岁了,到时候再找工作,结婚生子,是不是年纪就大了?” “你这思想就是老古董。”王秀平嗤之以鼻,“二十六能叫年纪大?那是囡囡美好人生的开始。” 周诚呛回去,“你懂什么美好人生。” “我的美好人生,就是嫁给你之后结束的。”王秀平说,“想想你当年一穷二白,我真是瞎了眼还倒追你。” 周小谜知道她爸当年穷归穷,但是长得帅,又是村里仅有的几个大学毕业生之一。远近闻名的才子,被她妈妈死缠烂打倒追成功的。 但是结婚后,正如王秀平所说,她的美好人生结束了。少女的浪漫情怀,在柴米油盐的窘迫面前,变得一文不名。诗人只会作诗,可是诗不能当饭吃。 “我才是瞎了眼和你在一起。”周诚只敢小声嘟囔。 周小谜赶在父母吵起来之前,平息了这场战争,“爸,这个排骨是你炖的吧,实在太香了。” “喜欢就好,多吃点,吃胖点好看。” 饭后,周诚把女儿叫到书房,献宝似的拿出两本样书,题目都是《谜》,周诚/著,两本只有封面不同。 “小谜,你帮爸爸选一选,出版社设计了两版封面。” 周小谜拿着细看,一本的封面,以黑色为底,雨滴浮现,展现了静谧的雨夜;另一本,则是雾气弥漫的森林。不得不说,爸爸找了审美水平不错的出版社。 “我觉得还是黑夜更有神秘感。”周小谜建议。 周诚点头,“果然还是女儿懂爸爸的心。”他也倾向于黑色这一版,想起二十多年前,盛夏的雨夜,他的女儿出世,所有美好的诗句,都不足以形容这个初初来到世界、与他骨血相连的小生命。 周小谜打开书,看到扉页写着: 《谜》 致我的宝贝女儿: 愿你生出嫩芽,长出枝叶 去追寻这个世界的谜 周小谜的眼眶有些发热。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到中年依旧抱有许多不切实际的文学幻想。在母亲口中,他是不知道生活疾苦的,一个一辈子被宠坏了的男人。 但是他对自己的爱,却是热切真诚的——以他的方式进行着。 “给我签个名呗,大诗人。”周小谜说,“我这本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珍藏版。” “对。”周诚笑起来也有酒窝,“送给我最宝贝的小谜。” 第22章 逗她 这一年的除夕,和往年一样,下午去大伯家看望了爷爷奶奶,晚上回到自己的小家,一家三口做一顿年夜饭。 王秀平准备的饭菜远远超出三个人能吃完的量,她说:“年年有余嘛。” 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伴随春晚主持人倒数:“十、九、八、七……”,窗外的烟花照亮了整片夜空,爆裂声不绝于耳。 周小谜在晚饭时和妈妈喝了两杯自家酿的杨梅酒,酸酸甜甜,不辣嗓子,后劲却足。她有些微醺,在微信上给自己的好朋友们发新年祝福。 第一条,发给赵洋:【新年快乐!好想你呀,希望初五赶紧来】 接着,在宿舍群里发:【新的一年,祝姐妹们脱单、暴富、心想事成】 周小谜想,得给老师们也发。她打起精神,清醒了一下脑袋,组织措辞,【林教授好!祝您新年快乐!感谢您这一年来对我的指导与帮助,新的一年我也会继续加油~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给林教授发完,复制,粘贴,周小谜打算改一下称呼,发给程希尧。 可不知怎么的,手一快,直接按了发送。 此时,赵洋的语音电话打了进来,“宝宝,新年快乐,我也好想你。” “嗯。”周小谜软软地说,“咱们过几天就能见面了,我去动车站接你。” “不用,你还怕我一个大男人找不到路么,把家里地址发过来就行。”赵洋说,“就是不知道该给你爸妈带些什么,我列了张单子,待会儿发给你,咱们一起看看。” “哎呀,你也紧张了。”周小谜偷笑,“当初谁还笑话我呢。” 赵洋窝在自己房间,和周小谜打电话。他看着列出来的礼物单子,想着是否有不妥之处。年前,当周小谜提起,寒假要带他回家时,他也是既紧张,又兴奋。 可惜单位要到腊月二十九才放假,比大学生的寒假晚了十多天。他俩说好,赵洋正月初五来h市,顺便玩几天,到初八,两人一起回b市,刚好能赶上赵洋实习单位的上班时间。 挂了电话后,手机不断震动,周小谜在家族群里疯狂抢红包。 一边抢一边给朋友回消息,忙得不亦乐乎。 相比较而言,程希尧这个年,过得就没这么热闹了。 他躺在摇椅上,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叉,手里握着手机。眼前是整片落地窗,二十层的楼高,将整个城市的绚丽烟花尽收眼底。身后是装饰奢华的套房,餐车上立着一瓶开封的红酒,边上放着一只高脚杯,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有些孤零零。 第33章 程希尧一向不喜欢无效社交,尤其是过年期间的祝福短信。 大多数学生都知道他的脾气,要么不发,要么认认真真写一段话。他会简单回复四个字,新年快乐。 像周小谜这么不走心的,倒是独一份。 这孩子倒也是神奇,你说她不靠谱吧,她平常做事挺认真的;你说她认真吧,她又时不时地掉一下链子。 如果这话被周小谜听到了,她会当着程希尧的面发誓:程教授,我人生中掉的所有链子,都被您捡着了。 当她发现自己给程希尧发的信息有问题时,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撤回是不可能撤回的,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吧。 可惜程希尧过年太闲了,想逗小朋友玩,“也祝周小谜同学,新年快乐。” 他看着微信框顶部反复弹出“对方正在输入”,可迟迟没有消息发过来,忍不住开始期待,她会回复什么内容过来。 周小谜想死的心都有了,程教授绝对是故意的,他从未连名带姓地称呼自己“周小谜同学”。 唉,他不会生气了吧?! 可是程教授人那么好,帮过她那么多次,自己却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做到。 周小谜恨不得写一封检讨书发给他! 写了删,删了写。思前想后,犹豫再三,想着要不要干脆做鸵鸟算了。 大不了下回看见他绕道走,以后再也不给他发邮件、发微信了! 程希尧等了几分钟,没有新消息过来,正想着小朋友不经逗,手机便开始震动。 是来自周小谜的视频电话。 他的心里微微诧异,很快找了个角度接通。 周小谜穿着一套红色的棉睡衣,头发扎在脑后,看起来随意得很。脸上的表情倒是非常诚恳,“程教授,我觉得还是得当面跟您说一声新年快乐,您这一年对我的帮助太大了。” 程希尧的嘴角勾了勾,觉得小朋友还是有点良心的。他的声音温温的,传到周小谜耳朵里有说不出的磁性,他说:“都是小事,别放在心上。新年快乐。” “下次我不会再手残了,您放心。”周小谜举着三个手指,信誓旦旦地保证。 “什么?”程希尧微微挑眉,疑惑:“手残?” “呃……”周小谜一下子愣住了,这怎么还产生代沟了呢?她解释道:“就是手快,容易发错东西。” 程希尧笑道:“那确实值得注意。” “嗯嗯那不打扰您了。”周小谜脸红,快赶上她的红睡衣了。她挂了视频后捂脸,觉得程教授这一笑杀伤力太大了。要是他上课这么笑几次,阶梯教室估计都得被挤爆。 h市的冬天与北方不同。北方的冬是凛冽的,干冷的风吹到脸上,如细细的刀子刮过;而南方的冷,有一种阴凉感,它会在不知不觉渗入你的肌肤,让骨头都感知寒意。 对程希尧选了h市度假过年,程希雨颇有微词,没暖气的地儿,不得冻死她。但想着,顺便可以考察h市分公司的营收情况,便也跟着来了一趟。 老爷子不吃年轻人这一套,过年怎么能不在家里?可惜一儿一女天生反骨,两个人都翅膀硬了,谁都不受控制。 程希雨一向有气血不足的毛病,来h市之后更觉得脚冷,不管穿多厚的袜子,都暖不起来。 许亦北臭着一张脸,给她灌了个热水袋焐脚。 这时候程希雨才觉得,这个年过得也不差,至少她有人陪。 不像隔壁阳台某人,孤家寡人看烟花。 程希雨敲窗户,两个房间的阳台是连一块儿的,“阿尧,来都来了,不去找她?” “找谁?”程希尧点了根烟,淡淡地问。 “少给我装。”程希雨翻了个白眼,“你的小朋友是h市人吧?” “不知道。” 程希雨气结,砰得一声把窗一关。这天聊不下去了。 许亦北把她拽到自己怀里,呼吸的热气喷在她颈间,喃喃问道:“你为什么觉得阿尧喜欢她?” “直觉。”程希雨向斜上方瞥了男人一眼,眸子里眼光流转,“他瞒不过我的。” 她的弟弟程希尧,可算不上什么热心市民、好好先生,从小到大腹黑得很。 前阵子周小谜来拍物料,程希雨三两句话便套出他们的近况。原来程希尧不但送过小姑娘去医院,听说上次还去派出所领人,给人留作业,亲自指导…… 事出反常必有妖。 程希雨抠着新做的指甲,细细琢磨,阿尧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应该是瞧上小姑娘了? 不行,她还得持续观察,再探,再研究,争取早日结束阿尧孤家寡人的寂寞生活。 “那我呢?”身后的男人幽幽发问,年轻健壮的身体辐射着炙热的能量。 程希雨还陷在自己的思考中没回过神呢,她问:“什么?” 许亦北的手指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向自己,直直地望进她的眼镜,“希雨,你那么厉害,不如也来猜猜我的心思。” 程希雨少见的,有了一丝慌乱。她急忙挣开许亦北的手。 这段关系,一直是她作为主导者,她不允许许亦北这么高高在上地看着她,仿佛能将她所有小心思看穿似的。她的手在许亦北胸膛上推了一把,借力起身,“猜个屁。” 许亦北看她炸毛的样子,瞬间笑出声,恢复了大男孩的模样。 第34章 第23章 惊喜 年后,周小谜天天盼着赵洋过来。 连走亲戚时,都时不时看一眼手机,看看有没有进来新消息。 周小谜家的拜年传统是,还没有参加工作的小辈,都有红包拿。 周小谜与爷爷奶奶并不十分亲近,她肉眼就能看出自己的红包比堂哥薄不少,不过她也习惯了。 因为生了女儿,王秀平当年受了不少气,现在能维持表面上的和睦,已是不易。 王秀平对于女儿男朋友的第一次上门,也是格外重视。她把家里里里外外又打扫了一遍,地上都找不出一根头发丝儿,还问了赵洋喜欢吃的菜。 听女儿描述,这个男孩儿长得特帅,又努力,对她很好,挑不出毛病。 周小谜还拿赵洋的照片给爸妈看了,王秀平非常满意,周诚冷哼一声:“也就那样。” “啧,你是要跟人年轻小伙,比比谁更帅啊?”王秀平看见丈夫剃胡子,打趣儿道。 周小谜在晚上十点接到了赵洋的电话。 “喂?”她满心欢喜。 “喂,宝宝。”赵洋的声音听着有些虚弱。 周小谜心里“咯噔”一声,有不好的预感,“你怎么了?” “我今天犯了急性肠胃炎,现在在b大附属医院,医生说得住院三天。”赵洋说,他打开摄像头拍了一圈。 周小谜看见他住病房里,手背上还打着点滴,心疼地不行,“怎么好端端的,会犯肠胃炎啊?你是不是过年期间吃多了?” “嗯,医生也这么说,”赵洋说,“中午还喝了酒。”醒来第一时间就给周小谜打电话。 他本该初五早上九点,去动车南站乘高铁前往h市。礼物清单上的东西买了一半,大多是b市特产,出发就带着。剩下的东西,想着到了h市本地再买。 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医生说不能摄入大量食物,尤其禁止吃油腻的、大补的食品,采用饥饿疗法。孙芬在柜子前,拿出家里熬的米汤,给儿子倒出来放凉。她听着儿子打电话,跟他的小女朋友。 心里挺不是滋味。想着病了也好,至少去不了h市了。上次的吵架,伤了母子感情。她也不敢再对儿子说重话,只想着,等他工作后成长了,会知道什么是正确的选择。 “喝一点吧,免得胃里空,烧得慌。”孙芬把温米汤递给儿子,状似不经意地问,“今天是林娜送你来医院的?” “嗯。”赵洋接过,抿了一口。 今天是办公室副主任林丘元庆生,今年要退休了,人缘好,叫着整个办公室一起吃饭。他面子大,把方处长也请来了。本来没赵洋一个实习生什么事儿,但林丘元在群里特地艾特他,说这阵子多亏了有小伙子来实习,给大家分担了不少工作。 方处长好酒,“今天老林生日,别的不说,我俩共事得有二十几年,就冲这感情,我得把酒喝透。” 领导发话了,年轻人哪有不跟着喝的道理。几个老同事一起哄,整个酒桌氛围就上来了。 全场不怎么给面儿的只有林娜。以前赵洋以为,林娜是林副主任的亲戚,有后台,平时在办公室对谁都不冷不热。后来赵建安才打听到,林娜是副区长林承业的女儿。也不知道领导是什么心思,直接把亲女儿放在基层一线锻炼。 赵建安早就嘱咐儿子要和林娜多来往。 赵洋对此极为反感,多来往,怎么来玩?怎么在这些大人眼里,就没点纯粹的、真诚的友情。 他对林娜是感激的,对方在职场上帮助他不少。几个办公室之间的人际关系,领导之间的站队联结,都是林娜给他讲明白的。 赵洋知道自己酒量一般,中午喝得也谨慎。经不住一轮一轮的劝酒,你不喝,就是不给老同志面子;你不喝,就是小伙子不懂人情,年轻人扛不住事儿。一顶顶大帽子直往你头上压。 抽烟的,喝酒的,高谈阔论的,嘈杂声不绝于耳。 赵洋一瞬间也产生过怀疑——这真的是自己追求的生活吗?这就是所谓的现实与出人头地吗? 胃里还是密密地疼,如针扎般。一开始,他觉得还能忍。渐渐地,整个腹部如被有力的大掌攥成一团,肠胃纠结。林娜发现他不对劲时,赵洋的嘴唇已经发白了,大滴的汗珠从额头冒出。 林娜说了声身体不舒服,带着赵洋一起告辞。办公室老人都知道她的来历,也不阻拦,打着哈哈就放人走了。 医生诊断为急性肠胃炎,幸亏送医及时。 林娜陪了一下午,从办公室信息里调出赵洋的联系人,给他父亲打了电话。在他父母赶来后,才离开医院去吃晚饭。 “我看林娜不错,”赵建安说,“是个好姑娘。” “好不好跟咱们家没关系。”赵洋躺在病床上呛回去,他爸打什么主意他门儿清。 孙芬婉言相劝:“别自己阻断了事情发生的可能性。” 赵洋闭了闭眼,让他们少说两句。 周小谜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父母。王秀平觉得有些失望,但很快调整:“不急一时,五一啊,暑假啊,都有时间带回来见面。” “嗯。”周小谜应着,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打开12345火车售票软件,本来已经订了初八的票,打算和赵洋一同回b市。而现在他病了,还住院,周小谜感到一阵阵的心神不宁。 第35章 她将火车票改签到前一天,初七早上就走。 为此,周诚还发了好大的脾气,愤愤道:“女儿还没出嫁,心就向着外人了。我看以后结婚了,心里就没爸妈的位置了。” 周小谜呐呐地解释:“后天学校宿舍也开放了,我早点回去,准备考研也好啊。” “借口。”周诚想起来更生气,他是不支持女儿考研的。他就一个女儿,最盼着的就是等他老了,孙辈承欢膝下。如果小谜将来留在b市工作,他俩老了,有谁能依靠? 王秀平六点就起来给女儿做早饭,熬了皮蛋瘦肉粥,再去早餐店买了油条包子。周小谜快速吃完,她要赶七点一刻的早班动车。 周诚嘴硬,还不会开车,坐在后排。王秀平一路开,一路唠叨,嘱咐着女儿去b市要好好吃饭,学习刻苦也不能累着自己…… 进站后,周诚从后备箱把行李拎出来,“到了给妈妈发消息。” “嗯。”周小谜挥手,“快回去吧。” 周小谜是这么计划的:到b市,出站后,先去看看赵洋,他所在的b大附属医院离车站不远。赵洋现在肯定特别需要自己的安慰和支持,她要给赵洋一个惊喜。 周小谜一个人拉着大行李箱,磨得掌心有点疼。临走前也不知道妈妈偷偷往里面塞什么了,怎么会那么重。出地铁站后,离住院部有一公里多的路程。看着不远,周小谜决定步行过去。 平日里路上不起眼的方砖纹路,此刻全然成为了周小谜前进的障碍。行李箱的轮子与路面摩擦,发出一阵尚在忍受范围内的噪音。 周小谜从未觉得自己这么娇弱,没力气,到医院门口时已气喘吁吁,背后热出一丝丝汗,贴着冬衣。门口的保安大哥拦住她:“里面啥东西啊?这待会儿怎么过安检?” 由于之前恶劣的伤医案件,b市大多数医院进楼前都要安检。 “大哥,我这刚从火车站下来,才带着这么大个行李箱,”周小谜满脸笑容,恳求道:“您看我能不能把它放您小屋里一会儿,待会儿下来就拿走。” 保安大叔瞧了瞧她,来医院的,大多都是碰见糟心事的人,能帮一点是一点吧。他一把提过周小谜的行李箱放到保安室,“提前说好,东西我不负责保管,丢了破了,责任不在我啊!” “好的,好的,谢谢大哥。”周小谜连连道谢。 从小到大,周小谜没有一个人上过医院。她看着指引牌,找到住院部。在护士台报出患者姓名,表明来意后,护士告诉她房号。 周小谜搓了下手心,有点儿出汗。 走进病房后,发现这是一个双人间,中间用挂帘隔开。靠门一侧的患者正在玩手机,周小谜往里走去,拉开一点帘子后,一眼就看到了病床上的赵洋。 赵洋本来正在说着什么,一转眼,看见帘子后面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惊喜地问:“小谜,你怎么回来了?”他穿着病号服,在床上坐起,露出大大的微笑,伸出手臂,等待一个拥抱。 周小谜也对他笑,把自己埋入他的怀中,说:“surprise!” 跟赵洋抱完,才发现病房里有其他人。 站在窗边的女人瘦且高,可能有一米七。栗色短发微卷,堪堪及肩。身上穿着黑白经典的小香风套装,显得既干练又有气质。 “赵洋这是你女朋友?”林娜不动神色地打量着闯进来的女孩儿。年轻,很漂亮,扎着高马尾,穿着一件鼓鼓的颗粒绒外套,像只白色的小熊。 正睁着大眼睛也在看她。 第24章 贪心 “嗯,是我女朋友,周小谜。”赵洋介绍了一下,“我的前辈,同事,林娜。” “之前没听你说过有女朋友了。”林娜笑了一下,赞美道:“小谜真漂亮。” “谢谢。”周小谜有些害羞,“您也很漂亮。” “那我不打扰了,你们聊吧。”林娜理了理窗边的花束,将边上的包装纸收拾了带走。她买了一束鲜花来,刚好房里有个空陶瓷杯,便简单插了一下。 赵建安洗完水果进来时,林娜正要出去,“诶,林娜,怎么要走了?不再坐会儿?” “不了,叔叔,我还有点事,不打扰赵洋休息了。”林娜礼貌地笑笑。 “好,好,路上小心啊。”赵建安送她到电梯口,满脸笑容才慢慢放平。 赵建安想着,还是要劝劝儿子,这多好一姑娘啊。他拿着葡萄,往房间里走,“儿子,林娜怎么这么快走了?你们怎么不多聊会儿,人家特地来看你一趟,说明也是上心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看到病床边站着的周小谜。 赵建安干咳两声,露出一个热情的笑容,把手中的葡萄递过去,“啊,小谜来了,先吃点水果。” “本来洋洋说要去一趟你家,替我们向你爸妈问声好,可就突然生病住院了,也没去成,”赵建安说:“小谜怎么回来得那么早?学校得过了十五再开学吧?” “叔叔好,听说赵洋住院了,我不太放心,就先回来看看。”周小谜道,接过葡萄,将果盆放在一旁的柜子上。 “哦,小谜还真是有心了。”赵建安说。 周小谜补充道:“我早点回学校,顺便也可以准备一下考研,多一段学习的时间。” “考研?”赵建安疑惑,“赵洋没跟我们提过你打算考研啊?” 第36章 “我也是刚知道。”赵洋说。 赵建安把话题转开,“小谜坐高铁来的吧?在车上吃饭了吗?要是没有的话,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不用了叔叔,太麻烦您了。”周小谜摆摆手。 赵建安坚持,说他出去买点吃的,把空间留给两个年轻人。 “林娜对你有意思?” “你什么时候决定要考研的?” 赵建安一走,两人同时发问。小小的病房隔间里,空气突然变得有些紧张。他们之间第一次出现这种气氛,周小谜抿了抿唇,她不会处理这种沉默的尴尬。 “你不该怀疑我跟林娜。”赵洋气愤地说,他觉得周小谜问这种问题,简直侮辱了他的人格。 “我本来也没这么想。”周小谜开口,“但是你爸刚才说的话,让我很难不多想。” “我以为我们之间,这点信任总是有的。”赵洋靠着枕头上,这两天恢复的力气,像又是被抽离出身体。 “你怪我不信任你?”有些热意涌上周小谜的眼眶。 谁不委屈呢?谁愿意过完年没几天,就往异乡赶?自己拖着行李,一个人走了那么远的路,可真像个笑话。 听到周小谜的哽咽,赵洋心中一刺,“你也从来没跟我说过要考研。” “我过年刚决定的,回家和爸妈商量了,他们很支持我。” “那为什么不和我也商量一下?”赵洋望向她,“我不在你的未来计划里吗?” 周小谜被他问得发懵。她从未想过这件事情和赵洋的关系——在她的认知里,读书要继续花爸妈的钱,所以得商量;从未想过考b市之外的大学,就算她读研,他们未来三年的关系,也不会受影响呀。 赵洋有一套完全不同的思维方式。他现在能与父母抗衡的武器,便是工作、独立。一个人独立不够,他需要周小谜和他一起。再等一年,他觉得有足够的耐心和信心,可再等三年或四年——坦白说,赵洋从未这么设想过。 “所以说,你不会支持我考研,对吗?”周小谜从赵洋的连环发问中,总算琢磨明白了他的意思,找到了问题的根结。 赵洋别开脸,避而不答,“我没这么说。” 周小谜觉得这个房间她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氧气稀薄,令人窒息。 “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学校了。” 赵洋无言,第一次,没有开口挽留,没有恋恋不舍,没有热切地期盼着下次的约会见面。 出了住院部的大门,没有暖气的包裹,周小谜迎着扑面而来的寒风打了个喷嚏。 她的鼻子通红,吸了下流出来的鼻涕。忍住,不能哭,她一哭就会很狼狈,眼泪鼻涕一起下来,怎么都擦不完。 保安大哥把行李提给她:“怎么了,妹子?” 在医院工作,见多了行色匆匆的人出入,见多了生离死别。看着男女老少哀伤,痛哭,人间疾苦,是他们的家常便饭。 见姑娘不说话,心善的保安宽慰她:“别怕,会好起来的,人要向前看。” “还行,没什么大事。”周小谜努力咧开嘴笑笑,“谢谢大哥。” 滴滴很快来了,周小谜费劲地将行李放到后备箱里。 年后的返工潮还未来临,b市的街道,比往日里空闲许多。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往后撤,她难得在这个城市里感到寂静,心里也空落落的。 校园里也空。行李箱与马路的摩擦声,传来些微的回响。树叶掉完了,光秃秃的枝桠直指灰白的天空,今年的冬天格外丑陋。 “小谜同学。” 身后传来熟悉而亲切的声音。周小谜转身一看,是穿着黑色大衣羊绒大衣的林博华,胳膊下夹着公文包,正向她挥手。 “我说远远地看着像你,想不到还真是。”林博华说,“怎么那么早回学校了?” “林教授好!”周小谜鞠躬问好,“我决定要考研了,所以提前回学校复习。” “哦,真好!”林博华为她感到高兴。教育学这个专业,本身就是偏理论研究的,他鼓励学院中有更多学生去追寻学术道路。 “既然已经返校了,不知小谜同学是否愿意帮我一个忙?”林博华问道。 “教授您太客气了,有什么我能做的,您尽管吩咐。” 教育学院会承担b市很大一部分教师培训任务。中小学开学,一般在正月十五之后。平时老师们比较忙,参训效果较差。林博华便把手中的名师工作室项目进修,安排在了正月初十至十三。项目原来的助教,是林博华的硕士,但这个学生家里出了点事,来不及赶回来。 恰好周小谜返校了,林博华便询问她的意见,“主要是一些会务助理工作,不难,但比较琐碎,具体的事项有学姐跟你交接。劳务按三百一天,到时候打到你学生卡里。可否?” 周小谜自然是接下来这个任务。 “非常感谢小谜同学救急。”林博华笑眯眯地说,“不然我真要去找龚晓虹问问,咱们学院还有哪些学生在,抓壮丁干活。” “哪里哪里。”周小谜很喜欢林教授的幽默,与他相处很轻松。 周小谜眼中真正的学者、专家、教育者,便是他这样的。知识渊博,却很谦逊;身处高位,待人又如春风般和煦。教育学院的男神称号,不是凭空来的,人格魅力可见一斑。 第37章 在宿管阿姨那里登记后,周小谜回到宿舍,瘫坐在椅子上。丽君离校的时候,贴心地用塑料膜,把每个人的桌子、书架都罩了起来。回来一掀,卫生都不用怎么搞。 她看到宿舍群里,有几十条聊天消息。往上翻,是丽君在直播她今天参加的婚礼。周小谜想起来,丽君之前跟她们吐槽,那个婚前焦虑特别严重的新娘,是今天结婚。 王丽君总结自己的一天伴娘工作:没怎么干活,纯吃瓜了。早上接亲时,新娘家里人变卦,彩礼要再加十万,从18.8万变成28.8万,才肯让女儿出门。新娘震惊又尴尬,拗不过口口声声为了自己好的父母。新郎家人当场就不干了,说这是嫁女儿,还是卖女儿呢?大不了就此散伙,谁也落不着好。 周小谜突然懂了,没有无缘无故的焦虑。内心那一点不确定性,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它会扎根生芽,会在见不到光的地方肆意生长。直到某一天,在不经意的一个瞬间,爆发,成为不可解决的矛盾。 她点开微信中赵洋的头像,又关闭。 今天太累了,没心思收拾,周小谜早早就爬上了床躺下。黑夜中,只有手机的光照在脸上。她想,只要赵洋先给她发消息,哪怕一个“亲亲”的表情也好,她就能不那么失望。 就像王丽君所说的,小谜就是个傻白甜,用一颗糖就能哄好的。 不贪心的姑娘,只要一点点甜就行。 周小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没设闹钟,第二天醒来,已经九点多了。 没吃晚饭和早饭,周小谜觉得自己有些低血糖,头脑发晕。拿起手机一看,没有来自赵洋的新消息。她的心有一丝丝刺痛,不严重,只是微小的希望落空罢了。 第25章 尖锐 洗漱后清醒了很多,周小谜剥开一颗硬糖放进嘴里,清新的桃子味弥漫开来。她一边碎碎念,一边收拾东西,校园卡、水杯、电脑、笔……做好要在图书馆泡一整天的心理打算。 阿莫七点多,就把整理好的公共课资料链接甩了过来。周小谜打开一看,云盘里有几十个g的视频,包括考研政治课和英语一。b市师大是自主命题,周小谜报考的课程与教学论专业,教育综合占300分。 周小谜开始列单子,理出头绪。政治要考的有马原、毛中特、史纲、思修和行测,专业课包括中外教育史、教育研究方法、教育学原理和教育心理学,英语毕竟是她比较擅长的学科,先往后放放。 考研这件事比想象中的复杂多了。 阿莫说,如果把高考比做赛跑,按照既定路线,拼命往前冲就好了,旁边还有老师和家人为你保驾护航、挥旗呐喊;考研就是一场蒙着眼睛的马拉松——你不知道对手是谁,对手跑到哪里了。你只能自己坚持,咬牙跑到终点。 独自在校的日子,周小谜泡在图书馆。早早返校的学生不少,勤勉努力的人,在他人不注意时,默默积蓄着自己的力量。 这两天,周小谜加了学姐微信,也就是林博华的硕士研究生,叫宁妙璇。她已经研三了,之前一直做名师工程的项目助理,另一个研一的师妹,家里有事没办法提前回来。这次主要由宁妙璇负责,周小谜帮忙。 周小谜协助的事情并不复杂,比如:统计学员身份信息,能否按时出席,是否开车等。项目在建云区的逸云酒店举办,是为期三天的住宿式封闭培训。 期间,周小谜还收到了两个好消息。 第一个消息来自于家中。王秀平来电说,拆迁补偿款下来了,有四十六万。还有一套安置房,两年后交付。这样一笔钱,在四线小城市算是非常丰厚的,家中一下子变得宽裕起来。 周诚的书法培训班解散了,他的颈椎不好,受不了长时间的累。教小孩子写字这功夫,不如多去公园转转,沉淀写作的灵感。诗集的书号年后也能批下来,第一次打算印两千本。 买书号花了四万多,王秀平直说太贵了,怎么不去抢。后来还是咬牙同意了——周诚这辈子没什么盼头,唯一的愿望就是出本书。盼了一辈子的东西,有能力实现了,怎么忍心让它落空? 第二个消息来自邮箱。上学期期末,她将那篇职业伴娘的论文投稿出去,投给了一个普通期刊。初八,周小谜收到了论文录用通知。看到盖着杂志公章的录用通知,周小谜自己小小得意了一把。但是版面费得400一页,她这篇小论文,得花800块钱才能发表。 周小谜不懂,以前发表文章,不都是挣稿费的吗?怎么现在,不管出书,还是发论文,都得自己花那么多钱了?她在搜索框中输入“论文发表要版面费正常吗?” 百度告诉她:“正常。国际有惯例、中国科协已认可、作者单位也支持。” 周小谜打算过两天去银行,把版面费转过去。 在食堂一个人吃完晚饭后,周小谜破天荒地收到余宏博的消息:【小谜,晚上来打球不?】 【你怎么知道我在学校?】 【洋子说的】 【他回宿舍了?】 【下午刚回的】 周小谜被气笑了,赵洋居然找室友来约她出来,自己躲在哪儿当鸵鸟呢?从医院不欢而散后,他俩冷战,谁也拉不下脸来去发第一条消息打破僵局。周小谜一开始还生气,带点伤心,后来宁妙璇交代了一堆杂活儿过来,她就忙得没有时间处理自己的情绪。 第38章 周小谜果断拒绝:【不打】 【小谜,别那么绝情嘛】 【让赵洋自己来找我】 余宏博跟哥们儿耸耸肩,“尽力了啊。”他又劝赵洋,“女孩子嘛,就得哄。小谜那么听你的话,很好哄的,给她买点小礼物,这一茬就能过去了。” 赵洋觉得这一次吵架,有点不太一样。他也不想每次都做那个低头的人。 “你就想一件事,你是要继续和她在一起,还是分手。”余宏博交过三任女朋友,对两性关系头头是道,“如果要在一起,总得有个人先低头,女生脸皮都薄,指望她们是不可能的。” 周小谜换了身运动装,洗把脸,简单扎了个马尾。也不知道赵洋会不会来,别精心打扮了。 七点。 【宝宝,我在楼下等你。】 周小谜拿着手机和水杯下楼了。和以往每一次接周小谜打羽毛球一样,他带了一对球拍,挂车把手上。赵洋长腿撑着地面,身子前倾,小臂搭在车龙头。 周小谜别别扭扭,问:“身体好利索了?这就能打球了?” “打打养生球也无妨。”赵洋张开手臂,让她斜坐到车前横杠上。 余宏博和他女朋友,已经在体育馆的羽毛球场地等着了。他们几个的技术,在业余选手里算是很不错的。周小谜打球的时间不长,体力也不行,一直打混双,倒是把赵洋的球技练得愈发好。 “小谜,积极跑动,动起来!”余宏博喊道,“一看你这运动量就不够。” 说着,一个球杀过来,带着破空的凌厉声。 周小谜咬咬牙,身体后撤,双臂架开姿势。平时都不敢接这种球,这回被激得试一试,纵身一跃挥拍,狠狠地打了回去。 “好球!”余宏博大声喝彩。 这一局打得火热而持久,周小谜在网前,赵洋守住后半场。以前对方的球给的比较刁钻,周小谜会直接放弃,让赵洋接——反正他技术好,什么球都接得住。球场上她对赵洋,是百分百的崇拜和信任。 在场面愈发激烈时,只听得“铿”的一声脆响,周小谜的手臂一阵发麻,拍子脱手而出! 赵洋的拍子更严重,直接断成两截。 “我去!没事吧?”余宏博急忙跑过来看。 刚才她和赵洋的拍子打到一起。这个球距离远,周小谜步伐慢,放在以前,肯定是给赵洋接的,今天想自己试试,想不到赵洋也去接了。 幸亏没打到手臂,不然她的胳膊得废了。 “没事,今天我先打到这儿吧。”周小谜说,“你们继续?” “我跟你一块走。”赵洋给了余宏博一个眼神,示意自己先走。余宏博点头,和女朋友继续单打。 出了体育馆,便是操场。草地早已全枯了,明晃晃的大灯照着,人影寂寥,冷冷清清。 “胳膊震麻了?”赵洋问,捏了捏她上臂的肉,给她轻轻按摩。 赵洋老说她的胳膊软乎乎的,缺乏锻炼,要帮她训练一点肌肉出来。 “还行。”周小谜说。出了一身汗,外面的凉意一来,她将羽绒服拉得严严实实,几乎把半张脸都缩进去了。 赵洋牵住她的手,两人的手都暖融融的,“走走?” “嗯。” “还生气呢?” “嗯。” “有什么好生气的呀?”赵洋问她,“不能瞎吃醋啊,宝宝。” “你说说,你工作忙起来的时候,是不是都要忘了我了?连亲亲都忘了。”周小谜翻旧帐,嘟嘴细数赵洋的不是,“还有你爸为什么说林娜对你上心?她那么漂亮,你们又天天一起工作,我能不多想嘛?” “好好好,我的小祖宗。”赵洋拉过她,让她站在自己身前,“我发誓我的心里只有我家宝宝,不然我这辈子都不能暴富,打球也永远赢不了。” 周小谜噗嗤一声笑了,“这听着还有点靠谱。” “原谅我了?” “嗯。”周小谜说,“这事儿算过去了,我相信你跟她没什么。” “那你呢?非考研不可吗?”赵洋的神色变得认真起来。 周小谜低头,看着脚下的路,“我想试试呗。” “我觉得没必要啊,宝宝。”赵洋说,“毕业了直接工作多好,咱们不是说好的快点结婚吗?” “赵洋,我和你的处境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赵洋没想通。 “如果我要留在b市工作,得找个能解决户口的。你看现在市里的学校,就连小学幼儿园,也是硕士起聘。”周小谜分析给他听,“而且我学的是纯理论专业,就算有教师资格证,也有一大批学校不能报,在专业筛选那一块就把我刷了。” “那找个合同制的工作,待遇也不差,我觉得只要在学校当老师,安安稳稳的,能照顾咱们的小家,就很不错了。” “那我的户口呢?” “结婚能落户啊。” “所以我要等十年?”周小谜开口,语气尖锐。 “你是对我们的未来没有信心吗?”赵洋盯着她的眼睛说。 周小谜觉得自己跟他说不明白了。就算我对你有信心,对结婚和家庭有信心,但人生充满了变数,是不足以用信心去支撑一切的。她必须要有自己拿得住的东西,比如学历,比如户口。 这些东西,他不会理解的。 第39章 周小谜心里堵得慌,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说话了,再说便要吵架。 第26章 偶遇 她久久不言,赵洋等得有些焦急,“我妈对你本来就有意见,我跟他们说了,你毕业后肯定去学校当老师,他们才觉得咱们俩能成。” 周小谜抬头,满眼不敢置信,“你妈对我有什么意见?” 赵洋自察失言,“不是这个意思。” “上次不还好好的吗?”周小谜想起之前去赵洋家,他的父母热情、温和、开明。 难道……这些都是装出来的吗? “你说话呀!”周小谜哀哀道,“你们怎么那么虚伪?一直以来我还挺高兴的,觉得受到了你父母的认可。原来我是热脸贴你们冷屁股,是吗?” 这次轮到赵洋沉默。 “没什么好说的是吗?”周小谜的声音哽咽了,她告诉自己,不要哭。至少不要现在哭。“那回去吧,有点冷。”她手臂抱紧,环在胸前。 赵洋说骑车送她,周小谜拒绝了,一个人往前走。 还是没忍住,一摸脸颊,触到冰凉的泪水。 赵洋推着车,在后面慢慢跟着,直到看着她进了宿舍楼。 【我们都冷静一段时间吧】 【等都想好了,再见面】 赵洋站在宿舍楼下,发送了几条消息。 周小谜不愿再看手机,她知道,有些事情,再也回不去从前了。那个说永远爱你的少年,已率先被现实磨平棱角。 正月初十,b市中小学名师工作室二期培训开启。 宁妙璇和周小谜一车,从学校出发。她俩把从办公室带出来的大包小包,放在出租车后备箱安置好,宁妙璇对着单子说:“学妹,咱们再想一遍,培训手册,相机,三脚架,笔电,录音笔,你的行李,我的行李,都对上了吧?” 周小谜点点头。 宁妙璇把后备箱关上,“咱们这几天也住那边,要是落东西了,回来一趟可麻烦。” 她俩坐在后座,宁妙璇看周小谜有些萎靡不振的样子,问:“昨晚没睡好?” “嗯,宿舍暖气开大了,热得睡不着。”周小谜找了个借口。她的眼睛也有点肿,不知道早上用的深色眼影遮下去没有。 “路上赶紧歇会儿吧。”宁妙璇拍拍自己的肩膀,“靠学姐肩上。” 两个助理是最早到酒店的,宁妙璇负责与酒店方进行会务沟通,周小谜则把设备搬到房间放好。下午,陆陆续续有老师来报道,她们帮助做好登记入住工作。 “您好,我是林教授的学生,之前给您发过确认函,叫我小周就可以。”周小谜一边自我介绍,一边认人。 老师们大多都是三四十岁,正是骨干教师的年纪,看着都很亲切。 三点半,是本次培训的开班仪式,主要是林博华讲话,交代一些注意事项和重点。 “其实安顿好学员们之后,咱们就轻松了。”宁妙璇凑在周小谜耳边说,“这家酒店的会务有专人服务,一般不太需要咱们帮忙,我们要做的就是录像,和做会议记录。” “现在要做会议记录吗?”周小谜问。 “明天开始做,晚上我把模板发你。”宁妙璇说,“你可以用语音转文字,当场整理,回去再改一下错别字什么的,会快很多。” “好的,谢谢学姐。” 既然没什么要忙,周小谜就安心了。她打开会议手册翻了翻,这些都是由宁妙璇负责的。会议议程排得很满,每天至少有两场专家讲座,还有小组研讨、专家一对一辅导。 “大家都是老熟人了,很高兴,这个寒假我们还能抽出时间聚在一起。”林博华在台上说,语调轻松,“咱们这个研修班,再过半年得毕业了。 这次集中培训,主要目的还是进一步提升大家理论水平,以及催一催你们的研究成果。每个学员都有导师,趁着这两天,咱们把自己的想法,或初步的稿子跟导师交流一下,免得耽误之后的进度,影响结业。” 周小谜也从学姐那边了解到,来参训的老师,都是各个学校作为后备干部培养的,也极有可能冲一冲之后的特级教师评选。她看着日程,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2月17日下午2:00-4:30,专家讲座,程希尧,教育社会学。 “……咱们这次也分两个小组,每组8名老师,大家可以看看名单,一组由妙璇负责,大家也很熟悉了,有事跟她联系;二组呢,咱们这次有新助教,也是我的学生,周小谜同学,大家可以认识一下。”林博华将目光投向后方。 周小谜赶紧起身,跟老师们打了个招呼。 宁妙璇拍拍她的手,“别紧张,老师们人都很好,可以加他们微信。” 晚上没有议程安排,晚餐是自助形式,宁妙璇拿了个苹果,说减肥,带回房间啃。周小谜每样拿了一点,坐在靠窗的位置慢慢吃。 快吃完时,周小谜抬头,发现餐厅里的人已不多。她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是程希雨,穿着黑色的职业套装,身边还跟着一个男人,是这家酒店经理。 两人眼神对上,程希雨先来打招呼,“小谜,没想到你也在呀!晚餐怎么样?如果有需要改进的地方,随时联系前台噢。” “嗯嗯好的,希雨姐,我觉得还挺不错的。”周小谜说。 酒店经理显然有些紧张,他没有料到大小姐会突击视察。逸云属于经济型酒店,这种培训项目,他们接的很多,与政府、高校的关系很好。逸柏集团的赢利重心,一向是高端酒店品牌。总部的领导很少来访,更别提程希雨这个级别的领导层。 第40章 程希雨也是临时起意。中午从机场回来,本要和程希尧分道扬镳。程希尧提起明天开始有工作,刚好在逸云举办,大小姐才想着要去看一眼。 不过,程希雨也不是完全的心血来潮。她问:“市教委的梁琛是你同学吧?有空引见一下呗。” 程希尧知道她打得是什么算盘,梁琛是培训中心的主任,“不行。” “牵个线而已嘛,咱俩之间划得那么清,当真是一点亲情都不讲。”程希雨的语调略带撒娇,程希尧皱眉:“别这么和我说话。”随后又补充,“b师大在逸云有个培训,梁琛应该会去瞧瞧。你别想些歪门邪道,搞好会务才是正事。” “啧啧,程希尧,怎么说话的?别妖魔化你姐。”程希雨的手指卷着头发玩儿,“我是清清白白生意人。” 就是最近折腾得有点多。程希尧心里想,可别把逸柏这么大个集团搞垮了,到时候殃及他手里的股票也不值钱。程希雨年前大刀阔斧地推行改革,想调整路线,走轻奢风,开创逸柠品牌,前期的宣发花了一大笔钱,效果没有她想象中得好。 程希尧虽然不管家里生意上的事情,但程希雨会找他先商量。他指出最大的问题在于,逸柏高端酒店的消费人群,从来不在年轻人身上。针对的人群错了,投入回报比不容乐观。 程希雨最大的优点就是听得进话,回去重新开会评估逸柠项目。 趁着项目暂缓的时间,程希雨说换换脑子,来逸云转转。 当天晚上,周小谜在房间,盘腿坐在床上,打开笔电,看明天的会议资料。 这台笔记本确实不行了,实在太卡,打开个文档都要半分钟。这台惠普是高考后,妈妈陪她去电脑店买的。两人对电子产品一窍不通,自然被很宰一顿。又重,又卡,还丑,简直一无是处。 周小谜合上电脑后,心烦意躁,嘀咕道:“算了,还是用手机看吧。” “学妹,想换电脑吗?”宁妙璇说,“可以买macbook,对于我们来说挺适合的,又轻又好看。” 周小谜看了一眼,“挺贵的吧。” “还行,一万不到。” 周小谜想了想,算了。生活费都是妈妈按时转过来的,她没有主动开口向家里要钱的习惯。超出自身能力的消费,她承担不起。 睡觉前,周小谜特意控制自己不去看微信,把新消息提示也关了。明天有整整一天的议程呢,要养足精神做事。可人是骗不了自己的,她一有心事就睡不着。 总得看一眼才放心。 看了之后才死心。 深夜12:18,周小谜侧躺着,用被子盖住,看了眼微信——依旧没有新消息。她放下手机,她觉得自己没有那么难过。可是为什么眼泪流了出来,她也不懂。 第二天醒来,周小谜眼睛里有一些红血丝,干得难受。她看酒店楼下有一个小药方,便在吃完早饭后,赶在会议开始前,买了瓶眼药水。 今天的讲座是班课,学员不分组。宁妙璇去架相机设备,准备全程录像;周小谜则组织签到,负责早上的会议记录。 对于她们学生来说,参加这样的培训,即是工作,也是学习的机会。学生为导师做一些杂事,是一种“合法的边缘性参与”,是进入学术团体文化实践的一部分。通过各种“打杂”的活,新手得以从多元的、多样的互动中逐步理解并认同共同体的价值观、意义解释系统、经验库和话语体系。 因此,对于这样的机会,她很珍惜。周小谜自己很认真做着笔记。 第27章 委屈 中午在餐厅, 周小谜看见程希尧了,他和林博华坐一桌。她绕不开,只能乖乖打招呼, “林教授、程教授好。” 问完好就赶紧开溜。 “不是本科还没毕业的学生么?”程希尧问, 一般这种项目带的是硕博研究生较多。 “准备考研呢。”林博华道, “是个好孩子,要是报本校的话我就收了。” “嗯。”程希尧应一声。是好孩子, 表面看着是乖。 程希尧下午讲座的主题是:“公平而有质量的教育——从社会学的视角诠释”。 周小谜坐在会场角落里,摊着小笔记本, 准备认真听讲。她对程希尧的讲座, 很期待。之前在知网搜过他的论文, 太学术化了,对她而言,有些晦涩难懂。程希尧的讲课风格是更为直白的, 深入浅出。 如果所有教授都像他一样迷人, 世界上一定多很多热爱学习的大学生。周小谜心里想。 “教育社会学研究的热点主题集中在教育与文化资本、特殊教育社会学、教育与中产阶级、阶级与性别、阶级再制与符码控制等五个方面。今天与各位在一线实践工作的老师一同探讨, 从幼儿园到高等教育整个教育阶段, 中产阶级的父母在教育中保持和延续阶级优势的方式……” “选择是一个新的社会装置,通过这个装置社会阶层纳入了教育的不平等……” 程希尧的声音很有磁性, 说话的节奏缓和。他用富有技巧的断句, 时机恰当的解释,使你听明白他到底在阐述一件什么事情。 他无意间扫视到会场角落, 小姑娘托着下巴, 眼神专注地望向他。视线一交汇, 她迅速低下头去, 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讲座结束后, 有二十分钟休息时间, 之后是讨论和问答环节。 第41章 “小谜,给老师们添点水。”宁妙璇提示,她正在飞快地整理会议记录,为写简报做好准备。 “哦,好的,学姐。”周小谜赶紧起身,去后门柜子上拿水壶。 周小谜绕着长桌,挨个给老师们添水。她怕开水外溅,格外小心。 “程教授,给您添点水。”周小谜说。 程希尧自己带了一个黑色的保温杯,不过他不养生,不喝茶。他在美国养成的习惯,爱喝冰水,平时一般靠冰美式提神。 “谢谢。”程希尧看她提着水壶,来都来了,便拿了面前的纸杯给她,“倒这儿吧。” 周小谜动作并不娴熟。水壶中灌满了热水,有点重。她先将纸杯拿到自己一侧,倒好水后小心翼翼地递过去,程希尧接过时,她的脸正在他的肩膀一侧。眼睛很肿,还有红血丝。 哭过。 受什么委屈了? 一晃神,他竟没有接稳水杯,开水洒出烫到自己的手背。立刻就红了一片。 周小谜瞪大眼睛,她脱口而出:“对、对不起!”天呐!怎么回事?她把程教授烫伤了?! “没事。”程希尧先开口,免得女孩儿大惊小怪,反而引起别人的注意。 “对不起对不起,程教授,您赶紧用凉水冲一下吧。”周小谜低声说,“得用流动水冲才有效。” 程希尧确实觉得没什么大事,但是在周小谜关切的眼神下,他还是出了会场。周小谜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听到卫生间的水声传来,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小跑着下楼。 程希尧出来的时候,周小谜不在门外,他的手机震动,微信有消息:【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周小谜回来时喘着气,手里提着个小塑料袋,“程教授,给,这个烧伤膏特别有用,赶紧涂上。” 原来她是买药去了。 程希尧站在窗边,依言拆开包装,“美宝湿润烧伤膏”,他挤出一点涂在手背。 “得厚涂。”周小谜说,“您这样涂太薄了,再来一层。” 程希尧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又涂了一层。手上有一股他说不上来的怪味道。 “这个药膏唯一的毛病,”周小谜凑近来闻了一下,“就是有股芝麻香油味。”程教授的手,现在跟她早上吃的麻酱烧饼,是一个味儿。 她可爱地皱了下鼻头,似乎忘却了刚才的窘迫,问他:“不疼了吧?” 程希尧垂眼,看到她毛绒绒的脑袋。年轻的女孩儿,似乎很喜欢用一些小装饰增添色彩,比如周小谜头上的小兔发绳。细看,小兔子也红着眼珠。 他说:“不疼。” 周小谜再次诚恳地道歉:“对不起,程教授,我不是故意的。” 程希尧看着她,温声道:“你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周小谜回神时,才发现自己不合时宜地愣住了。她下意识地反复道歉,却没有想过,不是她的错。 “怎么哭了?”程希尧望向她的眼睛。 周小谜咬了下嘴唇。确实,要哭也不是她哭呀,这点小事有什么好哭的。 但她就是这么个人,在被某句话触及的时候,瞬间会变成泪失禁体质。 程希尧半开玩笑地问她:“失恋了?” “啊?”周小谜诧异,脱口而出,“您怎么知道?”随之又解释:“也不是失恋,就是吵架了。” 程希尧笑笑。她这个年纪的学生,能遇到多大的事?一猜就中。 “走吧。” 不再深究,两人回到会场。 后半场开始前一分钟,程希雨给他发来一张照片。 新鲜出炉的,偷拍照。 他和周小谜站在走廊的尽头,冬日阳光从窗户外照进来。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凑近他——那会儿在闻烧伤膏的味道。他从未注意过,原来周小谜的个头,只堪堪过了他肩膀。 下午的培训结束后,周小谜收拾完设备,时间还早,不到五点。她查到附近商圈有一个数码城,可以去看看电脑,了解一下具体是什么价格。 周小谜站在逸云酒店楼下打车,她没想到这个时间点那么难叫到车。如果地铁过去的话,没有直达的站点,除了站还得再走900米。 “嘟。”旁边驶过车,喇叭声提醒她。 程希尧按下车窗,说:“去哪儿?捎你一程。” “华熙街数码城,您顺路吗?”周小谜说。鉴于他俩的熟悉程度,周小谜觉得拒绝的话,显得自己有点矫情。顺便,她也想请程希尧吃个饭,毕竟他帮过自己那么多次。 “上来吧。”程希尧说。 顺不顺路的,也就十来分钟的事。 他显然低估了这段路晚高峰的拥堵程度,半小时过去,路上被堵得水泄不通。车载广播播报,华熙街与志春路十字路口有车祸,交警已在处理。 程希尧调低了广播音量,他平时上下班也被堵惯了,心情比较平静。 “程教授,跟您说一个好消息。”周小谜找话题。 程希尧想让她别一口一个“程教授”了。他又没想到合适的称呼,程老师?他也算不上她的老师。叫名字吧,他想。估计这姑娘会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然后说:“我哪敢。” 程希尧点头,示意她说。 “上次您让我写的小文章,我投稿了,真有杂志接收了。”周小谜眉飞色舞地说,带点小得意,“不过要收我版面费,真贵啊,得八百块钱。” 第42章 “八百不多。”程希尧说,“什么杂志?” 周小谜报出一个名字。 程希尧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嗯,恭喜,在本科阶段能发表小论文,已经很不错了。” “我觉得我得请您吃个饭。”周小谜一本正经地说,“您帮了我那么多次,我特别感激您。” “可以。”程希尧说。 他答应得太爽快,让周小谜以为自己出了幻听,“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您有时间吗?” “有。” 前面的车终于开始龟速移动。程希尧的耐心出奇地好,他将车载广播换到音乐频道。广播里传出周小谜熟悉的歌,她忍不住跟着轻哼,脑袋微微摆动。 到华熙街时,已将近六点,赶上吃晚饭的高峰。 每一家商铺前,等位的队伍都很长。周小谜觉得耽误程希尧太多时间了,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人会这么多。” “没事。”程希尧今晚没有其他安排,也是难得出来闲逛。 “外婆请你吃饭啦~”清脆的童声从一家门店传出,极具辨识度。这是一家浙菜馆,口味虽说不多正宗,也是在北方较为少见的。周小谜试探着问:“您有想吃的吗?” “你定。” 他的话很少,但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让周小谜觉得舒服和信服。周小谜决定去排外婆家,一是浙菜口味温和,不容易出错;二是价格合适,她作为学生党也能接受。 等位期间,周小谜和程希尧挨着坐在门口的塑料凳子上。后来周小谜想起来,觉得自己不是一丁半点儿的心大。当时的她,眼里没有人情世故,也不把他当成一个前辈去敬畏。 程希尧拿出手机,点开国家新闻出版署期刊查询页面,输入周小谜刚才在车上说的杂志名。 果然,查无此刊。 第28章 共餐 “你把录用通知书打开, 我再查下cn号。” “怎么了?”周小谜找出邮件,点开录用通知书,她念刊号, 程希尧输入。官方页面是蓝色的, 本该使人感受到沉静。周小谜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暂无数据”。页面上显示。 “这是骗钱的非法出版物。”程希尧给出结论。 “我、我不知道。”周小谜有些窘迫, 她的脸迅速烧了起来,心跳也加快。她为刚才洋洋得意的自己感到羞耻, 写论文、发表,哪有她想象得那么容易呢? 程希尧很早接触美式教育, 他的思维方式很直接, 很少拐弯抹角。他认为有必要澄清的事情, 必须表达得很清晰。比如在这件事上,他完全可以不现在告诉周小谜假期刊的事情,让小姑娘面临有些尴尬的境地。 看着女孩儿发红的脸, 程希尧的态度变得柔和起来, 他说:“刚进入到学术的世界, 焦虑、急于产出成果, 被骗是很正常的。做学术研究这件事情不简单,但也没有那么难, 你能踏出第一步, 已经很棒了。” 周小谜还是有点沮丧,低着头, “我是空欢喜一场。” “把你修改后的文章再发给我看看。”程希尧说。他没给出具体的承诺, 但他也不愿意看到一个小姑娘的愿望落了空。 这个年轻姑娘身上, 有着别人难以企及的乐观主义精神。周小谜很快调整好了自己, 她自我安慰, 心道:“总比被骗钱好, 这八百块钱,就当请程教授吃饭的钱了。” 这么一想,她又觉得自己不亏了。她冲程希尧笑笑:“那先谢谢程教授啦。” “您好,b12小桌两位请进。”服务员引导他们进店,带到一个靠墙角落的位置。周小谜拿过菜单,刚要递给程希尧,后者还是那两个字,“你定。” “你是h市人,更熟悉浙菜。”程希尧说。 周小谜惊讶地问:“您怎么知道我老家是h市的?” “口音。”程希尧说。 周小谜是典型的南方普通话,在北方生活这几年,咬字上已经改善很多。然而说话的语调仍是软糯的,方文音常说周小谜正常说话时,也有那么一点点撒娇的意味。 “您有忌口的吗?” “我不能吃很辣。”程希尧说,“不过浙菜基本上也不辣。” “没错。”周小谜接话茬,“我家那边的口味有一点点偏甜。”她看着菜单,心里记下几个菜名。 程希尧自认为不是很严肃的人,与面前的小姑娘,也算得上熟悉——但是对方仍有些拘束和紧张,这是正常的,由他们的身份带来的紧迫感。她说话总是很礼貌,每句话都用敬称,认认真真地回答他的问题。 周小谜的内心倒是没有那么拘束——她只是想表现地严肃一点,以抹去在程教授心中,自己不靠谱的形象。 “不算甜,尚在承受范围内。”程希尧说,“我在h市过的年。” “啊?!”周小谜埋进菜单的小脑袋抬起,一脸无辜又诧异地看向他,“您不早说。” “不然我肯定带您去转转。” 年轻女孩儿的话匣子打开了,显得很放松活络,“那您去景点玩儿了吗?” “去了。”程希尧笑道,“知名的景点转了个遍。”他没夸张,在景点周边的几家逸云连锁酒店是效益最好的,程希雨借此机会走了一遍。 “那也挺好的。”周小谜说,语气里似有安慰,又有作为知名旅游城市h市人的骄傲感。她补充道—— 第43章 “不过要是您提前联系我,我能带您去一些小众的地方,商业化程度更低一点。我们当地人才知道的老街和夜市,那里面才能找到正宗的本地菜。” 程希尧的身体放松,靠坐在椅子上,悠悠喝了口免费的大麦茶,他说:“下次一定。” 当菜上来时,周小谜沉迷于享受美食之中,话变得很少。几道菜算不上多好吃,却合周小谜的口味。她的吃相不算很文雅,咀嚼速度略快,吃得很香。 相比较于在家里看程希雨吃饭,举箸小心送菜入口,怕蹭了她完美的口红,程希尧觉得,还是看周小谜吃饭比较好,至少更下饭。 吃完饭时,周小谜去结账,程希尧看着她扫码付款。 “程教授,谢谢您今晚送我过来。”周小谜说,“我待会儿自己去地铁回去就行。” 华熙街是b市最繁华的商圈之一,一般不会有什么危险。程希尧点头,说:“回到酒店了给我发个消息。”他补充道:“报平安。” “好的。”思及之前的经历,周小谜讪讪地答应。看来程教授对自己是真不放心。 周小谜一个人逛了一圈数码城。晚上的客流量不小,店员都很忙,偶尔有来主动接待她的,周小谜忙摆摆手,“我自己看看就好。” 进入apple store,周小谜将价目牌一个一个看过去。她拿起手机,指尖触过冰凉光滑的金属背板,大拇指按下home键,流畅的屏幕动画出现在眼前。这是王丽君买的那款,丽君说是最新款,特别好用,没有广告,一点也不卡,是周星逸送给她的情人节礼物。 价格不菲的数码产品静静地躺在长木桌上,店里人声鼎沸,周小谜却觉得有一堵墙在中间。精致的产品,热情的工作人员,无一不是诱惑。周小谜快步走出了苹果商店。 转了一圈,周小谜大概了解近期笔记本电脑最热的款式和价格,她定下预算,不超过五千元,尽量买个又轻薄又好用的。 这一次参与培训,周小谜的收获不小。宁妙璇教会她很多东西,听了几场讲座,认识十几个一线的老师。其中一位高中英语老师热情地对她说,要是有实习需要可以随时联系,他们是十二年一贯制学校,提供各个学段的实习机会。周小谜特别感激,正好,她也即将进入大三下学期,有两个实习的学分要修。 按照往年惯例,实习可以等学院统一安排,也可以自主找学校。阿莫说问过学姐,一般准备考研的学生,会自己找个学校,一周去一天或半天,能开出实习证明来就可以。 周小谜在新学期开始前,安排好了自己的学习节奏——辞去学工办的助理工作,改为每周去初中实习一天,其他时间,跟随阿莫,早出晚归,专心学习。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考研的决心慢慢坚定下来了。之前只是模模糊糊的希望,越是进入实践,便越觉得目标明确。 室友们陆陆续续回来了,王丽君是最后一个到的,她直接从周星逸那边过来。 她们仨在宿舍,就等王丽君回来。门一被推开,阿莫就开心地大叫:“亲爱的欢迎回家!赶紧收拾收拾咱们去吃火锅吧!”想不到丽君的脸色极其疲惫,眼底挂着淡淡的黑眼圈。 “君君,怎么了,心情不好吗?”周小谜问道,接过她手中的小行李箱,放到一边。 “别说了。”王丽君往凳子上一坐,说:“路上跟周星逸吵了一架。” 方文音有点不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周小谜开的口,“为什么吵?” 王丽君没有回答,反而问了她们:“你们老家姑娘出嫁,彩礼收多少?” 这倒是把周小谜问倒了,她没有跟父母聊过这件事情。尽管赵洋总说一毕业就结婚,但她潜意识里,还是觉得没那么快。z省经济情况较好,听亲戚朋友说,多的彩礼几十万,娘家陪嫁也相当,给小家庭的建立奠定坚实的物质基础;莫墨说,她家那边普遍是十五万左右。 王丽君听完,说:“所以我觉得我妈说二十万,也不过分啊。” “周哥家里不肯给那么多吗?”莫墨问。她觉得周星逸不是抠门的人,之前请过她们宿舍吃饭,挑的地点是市中心的西餐厅,她们自己平时可舍不得去。 “周星逸不是创业么,今年他自己资金有些紧张。”王丽君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她从来没有跟室友说过,周星逸是农村出来的,父母都是农民,仅有的积蓄都供儿子上大学了。 周星逸是村里的骄傲,考上名牌大学,一毕业就去互联网大厂工作。村里人不知道他具体做什么,只说学计算机,有出息,能挣大钱,一个月的工资顶别人半年。从大厂跳槽后,他和几个志同道合的哥们,组建了创业公司,专注于互联网教育。 王丽君家住市里,她妈妈说得很清楚,二十万是平均水平,附近哪家嫁姑娘,名牌大学本科生,能低于这个数的? 未婚姑娘被她们的原生家庭明码标价。高中毕业,专科毕业,本科毕业,自己开店的,有体制内工作的,打工的,不同身份,不同价码。当然,硕博不论,她们在三线城市的相亲市场上,处于底层人员,大多也脱离了被父母议价掌控的阶层。 王丽君曾感到过不适,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曾自我怀疑,自己的存在就是给家里赚一笔彩礼吗? 第44章 第29章 分手 丽君妈妈骂她没良心, 这么多年培养你,花了爸妈多少钱?再说,如果女方不要彩礼, 会被男方家里看轻, 以后有你好日子受。 周星逸本来予她承诺, 这钱他自己出,按家里的名义给。只是最近业务亏损, 几个哥们儿都是掏家底,保住资金链不断流。现在说要准备毕业后结婚, 谈及彩礼, 他根本无心顾及。 两人大吵一架, 说好的双方家长年后见面,先订个婚也取消了。 “我觉得你不要纠结,主要还是看人。”周小谜说, “像周哥这样的, 人品好, 有才华又上进, 对你也那么好,可不多见。” “感情这事儿吧, 太复杂了。”王丽君说, “分肯定是舍不得分,但是我妈那关也不好过。”她想起过年时做的那单职业伴娘, 当时她还觉得可笑, 到婚礼当天了还因为彩礼问题纠缠不清, 闹得双方脸面全无。 真是棍子不打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疼。 “你呢?和赵洋怎么样, 不是说过年带他回家嘛。”王丽君将话题转到周小谜身上。 “别提了。”周小谜觉得她俩真是难姐难妹, 连遭受情感挫折都是一起的。 但是一些她觉得刻骨铭心的难受时刻, 仅仅隔了一星期不到的时间,再去言说给他人听,便没有自己想象地那般难过。她和赵洋一直没有联系,好似现在说分手,也不是那么难——这种谁也不搭理谁的冷战,跟分手了有什么区别呢? 周小谜痛恨自己没有说出那两个字的勇气。她宁愿时间停摆,留在藕断丝连的状态,也好过斩断一切的决绝。 “小谜,你可得考虑清楚呀。”说到别人的问题,王丽君又开始旁观者清。她觉得赵洋是周小谜的良配,“你看赵洋是b市本地人,他妈妈是教委直属杂志的编辑,对你以后的事业肯定有所帮助。” “而且,重点是,他家有房,虽然不在市里。但这可是b市的房啊!你看这两年房价几乎翻了一番,普通人一年的工资,在b市连间厕所都买不起。”王丽君说,“第三,他的父母都是公务员,他又是独生子,肯定攒了不少钱给他呢。” 综上所述,赵洋是一个结婚的好对象。 “这也太功利了吧!”伪爱情专家方文音感慨道。她的小说里从不写关于生活的一地鸡毛——因为她也没体会过,就算写出来,也不真实。这么看来,她还是愿意住在自己一砖一瓦搭建起来的童话城堡里。 几个女孩在宿舍聊到最后,渐渐地沉默无言,躺在属于自己的一方小床上不说话。 当谈论到这些时,她们逐渐意识到,象牙塔般的学生生活逐渐远去。当你直面生活的狗血,感受到无数的纠结,隐密的痛苦,真正的成长才开始。 b市师大和b市理工作为一街之隔的两所高校,向来有联谊的传统。大二学生会组织过一次教育学院和机械学院的联谊,两个班同学去了白木勺海滩。 当时她们宿舍三个都单身,一起参加了。 周小谜本也没想着谈恋爱,只是好奇,也经不住室友的怂恿。 赵洋是机械系的,高高瘦瘦,眉清目朗,在一群机械专业、不修边幅的男生里显得特别出挑。 ——可以说完美符合了方文音对校园文男主的幻想。 方文音鼓起勇气去要了赵洋的微信,令她意向不到的是,赵洋很爽快地同意添加好友。 只是第一条消息,就戳破了方文音的粉色泡泡。 “同学你好,很高兴你能来加我,我叫赵洋。” “可能有些不礼貌,但我觉得直接一点更好,穿粉色t恤的女生是你朋友吗?能否冒昧地请你推一下她的微信给我。非常感谢!” 是很直接,也很冒昧。 气得方文音推了周小谜微信给他后,直接删除拉黑一条龙。 女生之间的情感总是如此微妙。 方文音觉得内心酸酸胀胀的,删完赵洋微信后,眼睛有点发热。她有点羡慕周小谜呐。她长得漂亮,又爱笑,性格那么好。反观自己,普通到尘埃里去了。 羡慕的情愫如果不加以控制,就会结出嫉妒的恶果。 基于此,周小谜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没有通过赵洋的微信。联谊后回宿舍,两个姑娘也别别扭扭的。 这事儿在王丽君看来,周小谜就挺冤,她一向主张同住一个屋檐下,有话要说开,憋着迟早会出大问题。王丽君当晚就开了宿舍座谈会,对方文音实话实说:“方方,咱们有话直说,这回的事儿,你不够敞亮,小谜这是躺着也中枪啊。” “我知道,”方文音趴在桌上,“我只是有点小情绪需要消化一下。”她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哭腔:“我是不是长得很丑啊,为什么没人喜欢我?” “哪有!”莫墨夸张地说:“你要是算丑的话,我就不要活了好嘛。咱们就是普普通通的女同学,是吧,打扮打扮谁不好看呢?” “回头姐给你化个妆,让你自己惊艳一把。”王丽君摸摸方文音的头。 方方的长相平淡。平淡这个词可能比较抽象——就是放人群里,你绝对一眼看不见她。班里论数长得好看的女同学,也数不到她。 “别消化情绪了,消化点蛋糕吧。”周小谜拿出巧克力蛋糕,切成四块,“要我说,咱们宿舍可不能因为一个谁都不认识的男生伤了感情,对吧?四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不是满大街都是嘛。” 第45章 “是啊,他谁啊,咱都不理他。”阿莫帮腔。 方文音被逗笑了,“可拉倒吧小谜,人帅哥加你,快通过。” 她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姑娘,知道自己的态度对小谜不公平。她们都愿意来哄自己,台阶都搭到脚底下了,再不顺坡而下就有点不识抬举了。 再后来,508宿舍的四个姑娘,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情。这一点嫌隙,早已无影无踪。 开学后的周小谜有很多自己支配的时间,这学期只剩下一门选修课,一天实习。其余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她还得到了一个珍贵的考研专用座位。 莫墨说她的对桌,因为连着几次缺勤,被阅览室收回名额,她就第一时间告知周小谜来抢。 开学第二周,一个极其普通而平淡周三夜晚,周小谜从网课中抬起头,揉了揉酸疼的眼睛。她想看一眼时间,想着给阿莫发个消息,该回宿舍了。 连着几条来自于王丽君的微信悄无声息地窜出来。 周小谜在图书馆里把手机静音,甚至连震动都没有开。可就是这么巧,她一抬头,就一秒不差地收到了这些消息。 前阵子还支持周小谜和赵洋复合的王丽君,此时正义愤填膺—— 她接连发送了几张赵洋和一个女人在餐厅共进共出的身影。 【小谜,狗男人要不得】 【他家就是有十套房也不行】 周小谜认出了照片里姑娘的身影,是在医院见过一面的林娜。 他们并没有做出格的动作,甚至连身体都没有挨在一起。赵洋应该很好解释,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同事之间,吃个饭怎么了? 这并不能成为劈腿或背叛的证据。 周小谜觉得自己学得有点麻木了,她甚至没有想象中的愤怒。 没等她有下一步动作,赵洋发过来了几个字: 【小谜,我们分手吧】 赵洋度过了人生中最为痛苦的一段时光。屋漏偏遭连夜雨,所有的坏事跟约好了似的接踵而至。毕业论文的初稿提交后,得到的反馈是需大改,导师几乎推翻了他的设计;年后工作不忙,他却因为疏忽,录入数据没核对清楚,被科长当面指出责难。 父母三天两头问他的感情状况,跟那姑娘分手没有?最近和林娜有多走动吗? 然而最让他无法忽略的苦楚在于——这段时间,他没有收到来自周小谜的一条消息,哪怕是一句关心,都没有。 赵洋想不明白,他们两个之间,怎么就走到了这个地步。 在习以为常的加班之后,他和林娜吃了个便饭。林娜今天没开车,他礼节性地送她回家。 回自己家的路上,赵洋点开微信,看到无比熟悉的、置顶的头像——抱着香肠啃的小女孩,昵称小谜宝宝。受到命运蛊惑似的,他发出了消息。 在不能撤回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坦白说,心里有点痛快,如释重负,又感到酸涩。这是他第一次认真谈的恋爱,他真的以为,他们能天长地久。所有的曾经的甜言蜜语都不是骗人的,他曾真的这么想过。 赵洋又想起第一次见到周小谜,在白木勺海滩上。她穿着一件粉色t恤,简单地扎个马尾,那么白净漂亮,他几乎一眼就从人群里锁定了她。 什么叫一见钟情,这就是吧。 周小谜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打字的手指,有一些微微的颤抖。 立春早已过了,现在已经是春天了,为什么还那么冷? 她静默片刻,回复一个字: 【好。】 第30章 喝酒 2016年的毕业季钟声响起时, 周小谜最后一次见到赵洋。 余宏博的朋友圈发:【只答不辩,疯狂道歉。答辩顺利结束!】 周小谜知道赵洋在学校,给他打电话。 那么多次, 都是赵洋在楼下等她。这一次, 终于轮到她等赵洋了。周小谜带了之前他父母给的红包, 以及一些比较贵的饰品,赵洋之前送给她的。 分手, 也要体面,要坦荡, 要断得干干净净。以后回想起这段感情, 它是至少是纯粹的。 赵洋也瘦了许多, 比起之前,晒得更黑了,显得干练许多。他今天没穿t恤, 因为是答辩, 选了一件比较正式的白衬衫。 他看起来更成熟了。那股如风一般的少年气消散。 周小谜素颜站在楼下的长椅旁, 手里拎着一个小袋子。看着赵洋下来, 她冲他笑笑。 赵洋想,如果周小谜的第一句话是挽回, 他会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好久不见。”周小谜说。她站着, 脊背笔直,素色的裙摆被夏天的风微微吹拂起来。 赵洋觉得自己的喉咙堵得慌, “嗯。” “最近工作还顺利吗?”周小谜问, 她本来还想问问编制考试准备得怎么样。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挺好的。”赵洋说, 又问:“你呢?” “我也挺好的。” 两人沉默了半分钟, 眼里明明在动容, 身体里流转着不被压抑, 便要喷涌而出的情绪。 周小谜把袋子递给他:“这是你父母之前给的红包,我不能收。还有项链,戒指,一些比较贵的礼物,我都放在里面了。” 赵洋没接,苦笑道:“咱俩之间要分得那么清吗?” “不然呢?”周小谜直视他的眼睛,她的语气是那么坚定——“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对吗?” 第46章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有我的独木桥。你所反对的,是我现在坚定不移的追求。我们谁也不愿意为对方妥协自己,那么分开,就是最好的选择。 “宝宝。”赵洋伸手拥抱她。 周小谜没有躲开。 如同过去的拥抱一样熟悉,她触到他的体温时,眼泪刷得就流下来了。赵洋的眼眶发热,他在极力控制着自己,颤抖地说:“你以后也要好好的。” “嗯。”周小谜说。 我曾那么热烈地喜欢过你,我们有过那么美好的恋爱。我的初恋是你,我觉得很幸运。 赵洋第一次目送她远去,没有送她回宿舍。 她一路奔跑,伴着校园广播里的歌声。不是是谁选的歌,该死的应景。 “you say that we\'ll just screw it up in these trying times你说我们只会在艰难的日子中搞砸一切;we\'re not trying 我们却都没有尝试过; it\'s a cruel summer...with you.这是与你度过的,最残忍的夏天。” 周小谜回了宿舍后,直接洗了把脸,闷头躺在床上,连饭也不想吃。宿舍知道她失恋后,变着法子逗周小谜开心,几个人绝不提赵洋二字。 周小谜应对失恋的方法是疯狂背书,每天默一百个英语单词,让阿莫抽查自己教育综合的知识点,不张口时,便看网课。她的眼睛,头脑,不能放松。一空下来,就会开始想赵洋,想念他们过去快乐的时光。 这个学期过去,周小谜瘦了五斤。她脸上的婴儿肥渐渐褪去,脸庞更显清丽。比起以前精致打扮的甜美,周小谜每天已无暇顾及自己的形象,粗糙到洗把脸随便扎个头发就出门。 每周一天的实习,也不轻松,要备课,试讲,录像,写反思。实习学校离大学城很远,她五点半就得起床赶地铁。好在起得足够早,与北京的早高峰地铁潮错开了。不然挤得像罐头中的沙丁鱼,到学校之后,她恐怕早已没有力气应对一群精力过剩的学生。 在学校实习之后,她更坚定了必须考研。最新一批招进来的教师,硕士是起步学历。看似普普通通的一所学校,竟藏龙卧虎——去年新招了两个top 2高校毕业的博士,b市的就业竞争残酷至此。 考研复习也不容易,越是深入学习,越是知道自己没掌握的知识点之多。周小谜甚至开始焦虑,她真的能考上吗?现在的努力,会不会到最后一场空? 周五实习下班回学校的地铁,挤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地铁里的人,看起来都既疲惫又冷漠,低头刷着自己的手机。实习学校里,一到下课,人声鼎沸,耳边萦绕的都是少男少女的欢声笑语,吵吵闹闹。为什么地铁里挤了那么多人,还能那么安静? 王秀平鼓励她:小谜,选择了一件事便要去坚持,不要轻易放弃。 但是妈妈,坚持好难。 从未体会过的,巨大的孤独感侵袭了周小谜。她自己清楚,现在看似饱满的、上进的生活,只是被安排好的计划裹挟着向前走。 “望春街到了,请各位乘客先下后上,注意安全。” 温柔的地铁提示女声响起,周小谜在恍惚中回神,发现自己坐过了两站。 一看时间,已经七点半了。她中午也没吃饱,现在肚子饿得难受,胃在轻微抽搐。望春街仍属于大学城范围内,更靠近b大一些。周小谜出站,打算找一家实惠的小店吃饱再回去。 她在街口的“小酒馆”坐下,小酒馆不止卖酒,主打南方菜。初夏季节,店家放了几张露天桌子。凉风习习,坐外面倒也惬意。 周小谜点了份扬州炒饭,在要了一壶果酒。 她在家常和妈妈喝果酒,现在特别特别地,想念这个味道。 望春街现在好热闹。年轻学生三五成群,毕业班组织聚餐,喝醉的,欢笑的,朗声交谈的,勾肩搭背的,牵着手的,形形色色的人路过。 没人在意正在小口小口品酒的周小谜。 这酒果味浓,店主是个笑容和善的阿姨,在周小谜问时,告诉她酒精浓度很低。 如果真的低,怎么会出现幻觉呢? “一个人出来喝酒?”程希尧皱着眉头问。接近一个学期未见,她瘦了不少。 本科有个毕业班聚餐,请了几位老师参加。对于年轻孩子的盛情邀请,程希尧没有拒绝。吃完饭出来到路口时,发现周小谜孤零零地坐那儿。 “啊。”周小谜惊讶地微张着嘴,她的礼貌是刻到骨子里的,问好,“程教授好。” 程希尧不知道自己的脾气,何时变得那么差。一股子火气就冒上来了。 他曲着食指关节,敲了两下桌子,示意周小谜正面回答问题。 “不是喝酒,我地铁坐过站了,来吃饭的。我太饿了。”周小谜解释道,想想又觉得有点委屈。“而且这酒比啤酒的度数还低呢,我心里有数,喝不醉的。” 程希尧嗤笑道:“你倒是长本事了。” “没有没有。”周小谜疯狂摆手,又问:“您怎么在这儿啊?” “跟你一样,吃饭。” “那您吃饱了吗?” 程希尧看着她。周小谜觉得这是关爱傻子的眼神,便闭嘴不再说话了,低头专心吃饭。 等她再抬头的时候,程希尧拿了两小坛子酒,放在她面前。 周小谜的嘴唇油汪汪的,眼神无声地在问。 第47章 “怎么?”程希尧看她,“不准我也喝两口?” 周小谜笑了,露出她的小酒窝,模样看着有点狡黠,“那我再喝点您的酒。” 她这笑得程希尧刚冒出来的火气,瞬间被浇灭得干干净净。 周小谜的酒量差,度数再低的果酒,多喝了几盏,便也开始上头。她的脸蛋和额头染上淡粉色,所幸神智还是清醒的。 酒壮怂人胆。她拿自己的小酒杯轻轻碰了下程希尧的,歪头说:“敬您。” “敬我什么?”程希尧眯着眼透过镜片看她,此刻也姿态放松,靠坐在藤椅中。 “敬您陪我喝酒。”周小谜说,“我失恋了,喝酒是天经地义。”“但是如果您不在,我绝对不敢多喝,我还是长了脑子的,”她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您放心。” “现在您在,我就敢多喝几口了。”她笑眯眯的,又干了一杯。 “你对我倒是挺放心。”大约是这果酒味道确实不赖,他的心情竟逐渐愉悦,“不怕喝醉被我卖了?” 我看是程教授您才喝醉了,怎么还开起玩笑来了。周小谜心道。她嘴上的词儿一套一套的,“您怎么会?您是我见过最善良、最正直的男人,风度翩翩,知识渊博,帅气迷人。” 她醉了。程希尧脑子里冒出三个字。 微醺状态的周小谜,活脱脱一个小话唠。 夸完程希尧之后,周小谜愤愤道:“当然,某些男人是辣鸡。” “辣鸡?”程希尧问。 周小谜已经习惯了为他解释“年轻人用词”,她捋直舌头,更正道:“垃圾。” “指你前男友?” “当然。”周小谜答得理直气壮。 夜色暗涌。 望春街的霓虹灯早已亮起,明明暗暗的户外灯光,为这条小巷笼上夜的气息。 程希尧纵着她,有他在,小姑娘多喝一点也无妨。 他不禁想起自己二十岁时,跟家里闹得厉害,黎女士直接断了他的经济支持。林博华给他买啤酒,几个师兄弟在湖畔星空下彻夜聊天。年少莽撞的时光不再有,他更是想不到—— 有一天会帮着师兄看孩子。 第31章 君子 周小谜到最后还是喝醉了。她托腮, 身子前倾,越过桌子中线,对程希尧说, “麻烦送我回学校呀。” “我倒是小瞧你了。”程希尧没好气地说。 他去结了账。这个路口不好停车, 打不到车, 得走到街对面。 周小谜浑身被抽了骨头似的,软绵绵地走不动道。过马路时, 程希尧架着她的胳膊。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手臂上的肌肤,掌心一片雪白滑腻。 好不容易拦了辆出租, 在上车前一刻, 周小谜猛得推开他, 一个箭步到行道树下吐了。 司机师傅嫌恶地摆摆手,程希尧让他先走了。 程希尧站在树旁,抱胸不说话, 看着周小谜一阵阵地呕。就这点酒量, 还敢自己一个人出来喝。 周小谜难受极了。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喝醉, 幸亏中午和晚上都吃得不多, 只有一肚子水。到最后,她眼睛里都冒着泪花。 程希尧不知什么时候, 去买了瓶矿泉水, 在她直起腰时递给她,说, 漱漱口。 周小谜接过水, 漱口之后又喝了几口。她从包包中拿出一张纸巾, 倒上水打湿一点后, 蹲下擦拭自己的小白鞋。刚才有些呕吐物沾上了。 再次起身时太猛了, 身子摇晃, 一个趔趄,看着就要摔倒。 程希尧扶住了她。像是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才做下决定似的,他跟周小谜说:“手机给我。” 他纵容周小谜喝酒,此时收拾烂摊子,也是他应该的。 “干嘛?”周小谜这会儿警惕性倒是很高,把手机攥在手里往身后藏。 “你跟室友说一声,今晚不回去了。”程希尧叹了口气,道。 “噢,好的。”周小谜解锁手机,程希尧看她点开了微信“富婆之家”小群。她的手指悬空在屏幕键盘上方,歪着脑袋问:“我为什么不回宿舍呀?” “说做培训助理,住酒店了。”程希尧给她找了个理由。 周小谜给室友发消息:亲爱的们,有培训,我给林教授打工去了,明天再回。 阿莫率先回复:加油打工人!记得拍几张林教授的帅照发群里! 周小谜的大脑清醒了一瞬间,把屏幕关了。 “能走路吗?”程希尧问。 吐完之后的周小谜已经好多了,她点点头。她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但她有坚定的信念,那便是——程教授是好人。 程希尧把她带到了b大家属楼,就在望春街后面,不到五百米的距离。 家属楼有些年头了,四户一梯,电梯运行速度也慢,墙壁上贴满了小广告。公寓很小,六十平不到的面积,勉强挤出了两室一厅和厨卫,倒也是五脏俱全。 新教师入职后,对公寓有三年的使用权,作为过渡用。程希尧除了工作忙时,很少住这边。前任职工留下的几棵绿箩,需要浇水,他请了保洁定时做打扫。 周小谜站在公寓门口,问:“程教授,这是你家吗?”她感觉现实与认知出了点偏差,这破公寓看起来听寒酸的。难道希雨姐把所有家产都占走了? “单位宿舍。”程希尧说,“你一身酒气回去也不像话,先在这里收拾一下。” 第48章 “我住这里,也挺不像话的。”周小谜眼睛晶晶亮,反驳他。 程希尧静静看着她,道:“那你走?” 周小谜最终还是没走,她略微清醒后,又开始钝钝地头疼了。 程希尧找出了一条新浴巾和大t恤放到主卧的床上,主卧的床单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不像有人住过的样子。她对周小谜说,你将就一晚,我待会儿走。 喝醉酒的人洗澡有危险,等她收拾完睡下,估计没什么事了。 周小谜坐在床上,拉了拉他的衣角,可怜巴巴地说:“不行,你不能走。” 程希尧觉得自己的心脏猛然一跳。她的声音可真软。 “这里没有牙刷,洗面奶,乳液,也没有我穿的拖鞋。”周小谜眨着无辜的大眼睛。 但凡少喝两杯,她都不至于醉成这样……平时对他有多恭敬,现在就有多放肆。 “还缺什么?一次性说齐。”程希尧咬了咬后槽牙,从未觉得自己的耐心如此好。 等到程希尧从楼下超市,提着一袋子东西回来时,周小谜已经睡着了。她自己铺了床单,皱皱巴巴的,薄被仅盖住肚子。脸上还带着醉酒的红晕,睡得并不安稳。 大约是感受到有人靠近了,浅梦中的周小谜迷迷糊糊呓语。 程希尧凑近一些,才听出她在说什么—— “……不要分手好不好?” “不是说好了要结婚吗?” 细看,枕头处还有浅浅的泪痕。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程希尧想。 他关上主卧的门,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用手指揉了揉眉心。沙发是木质底座,上面的海绵垫早已被坐塌,后背被硌着,坐感并不舒服。 他是一个极理性的人,习惯用系统的、探究的眼光去剖析事物,也包括他自己。 以程希尧的自制力,很少有这么思绪飘渺的时刻。他甚至想抽一根烟了。 他没有烟瘾,也不喜欢烟草的气味,却开始想念被刺激得清醒而飘然的大脑。 第二天早上,周小谜醒来时,天已大亮。窗帘没拉紧,晨光照射进来,刺眼到她坐起时无助了眼睛。 她足足呆坐了十几秒,才陆陆续续加载出一些回忆。 身上一股酒味,一抓头发,也是乱得惊人。衣服还是昨晚那身娃娃衫和牛仔背带裤,被睡得皱皱巴巴。 周小谜拿过手机一看,有程希尧的留言,他说:【我走了。醒了给我发个消息。】 他是凌晨两点发的。 周小谜放下手机,穿上拖鞋,推开卧室的门,程希尧果然已经不在了。 她在心里松了口气,要是程教授还在,她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 一想起昨晚撒酒疯的行为,她脸红得就能滴出水来。绝对!不能!再喝酒!周小谜严正警告自己。 她进卫生间,看着镜子中宿醉刚醒的女人,又看见洗手台边放着新毛巾、牙刷和乳液,以及自己脚上的粉色兔子拖鞋……她欠程希尧的,可能十顿饭都还不清了。 周小谜洗了个澡,又将卫生间和卧室收拾地干干净净,才给程希尧回消息。 【程教授,又给您添麻烦了,谢谢您】 收到消息的程希尧嘴角弯了一下,他觉得这个“又”字用得还是挺恰当。他给周小谜发,【不客气,以后注意不要一个人喝酒】。 哪还敢有下次。周小谜问他,【那钥匙怎么给您?】 【先放你那里,等有时间我联系你】 这一分别,临近学期末,两人都忙了起来。 尤其是程希尧,学院里琐事缠身。直到周五下午的组会,苏晴也一度不敢直视导师的眼睛。师门几个人,围坐在会议室,学生们汇报时用词比之前更谨慎。 程希尧的脸色不好,他这几天气儿不顺。 苏晴有耳闻。之前本科生毕业答辩会,程老师作为答辩委员参加,听说直接挂掉了一个学生,让那个男生准备延毕。一个一米八个子的男生,当场被吓哭了。经过一番讨论,学术委员会决定给他一个机会修改论文,准备二辩。 后来得知那个学生的论文指导老师已经临近退休,心早已不在工作上,没有仔细读过他的毕业论文,更别说提出合适的修改意见了。 程希尧临时接过指导任务,手把手地教学生大修,花了几天时间,才让他把论文框架,改成基本符合范式的样子。男生的二辩勉强通过,拿到了学位证书。 男生毕业后,发了朋友圈,说某个老师吹毛求疵,差点影响到他找工作,言语中有诸多不满。 被他的同学截图发到了辅导员那里。 程希尧得知此事,说不失望是假的。b大作为全国最好的高等学府之一,接收的学生都是各地高考中的佼佼者。考试成绩优秀,不代表着有自主学习的能力,更不代表有正直的人格。 四年本科时间,没有教会一个学生如何做人、做事,未尝不是他们为师者的失败。 程希尧虽然心情不佳,但不会发泄到旁人身上。 当苏晴汇报完,递上了自己的小论文初稿,程希尧粗粗翻阅,还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相信,只要给学生适当的压力,足够的方法训练,他们有能力交出还不错的成果。 “把你这篇文章的原始数据和分析过程文件,下午整理一下发给我,我再看一眼。”程希尧说,“到时候一作和通讯作者都是你,把我挂在二作上就可以了。” 第49章 有了导师这句话,苏晴心里雀跃,几个月的努力打磨没有白费。反复修改、推翻的过程是磨人的,但只要能产出成果,一切都值得。b大研究生院的毕业要求是发一篇中文核心,她祈祷自己的投稿过程也能顺顺利利。 “毕业后打算做什么?”程希尧问苏晴。 苏晴算是他的“开门弟子”,是他去年回国任教,收的第一个研究生。 “我现在想的是继续读博。”苏晴说,“申请哪个学校和导师还没想好,最近我读了一些女性学的书,将来的细分方向想往性别社会学发展。” “嗯,如果需要的话,到时候我给你写推荐信。”程希尧说,他鼓励每一个愿意走这条路的学生继续深造。他又问研一的几个学生,“你们呢?” 考公务员,去研究所,没想好。几个学生给出不同的答案。 “程老师,您的目标一直很明确吗?” “是。”程希尧说,他靠在椅背上,姿态比刚才听汇报时放松一些。他的语调和缓:“明确的目标能激发我的行动力,提升执行力,反之,这也确保了我的大部分目标能够实现。”他以自己为人处事的态度去影响学生,“当然,目标也是可以修正的。听从你们内心的声音,并且坚定地执行下去。” 苏晴点点头,受到鼓舞。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散会去吃饭吧。”程希尧拿起自己的钢笔和笔电,苏晴本要帮他把保温杯送回办公室,他腾出手来接过,“我自己来。” 苏晴没有纠结,马上给他了。对比被导师疯狂压榨的室友,她觉得自己挺幸运的。 “上个月几笔学生劳务已经发放了,查一查到账没有,有问题联系我。”程希尧最后嘱咐一句。 “好的程老师。”苏晴语气轻快。 第32章 幻想 程希尧打开笔记本电脑, 继续处理没有完成的工作。苏晴的邮件也过来了,她一向很有条理,所有的文件都分级理顺了。 在几十份原始资料录音和转录中, 程希尧看到了以周小谜命名的文件夹。因为是研究团队内部分析用, 苏晴并没有对所有资料进行匿名化处理。 程希尧点开录音, 少女清亮的声音响起。她讲话的语速偏快,很活泼, 语气又带着南方姑娘的软糯,杂糅成一种独特的强调。 她说:“我希望我的婚礼又盛大又梦幻, 有很多鲜花, 有很多爱我的人, 能来一起见证。” “我觉得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到相爱的人结婚,然后组成家庭,生健康漂亮的小宝宝。” …… 程希尧坐在办公桌后, 闭眼静静听着。苏晴采访的是周小谜的婚恋观, 程希尧甚至能够想象她在说这些话时的神态, 一定是神采飞扬, 满目憧憬的。 不知现在是否还对婚姻抱有那么美好的幻想。 周小谜对于失恋的感伤,被这次意外的醉酒事件打断。她这几天满脑子想的都是下次见到程希尧怎么办——她觉得自己已经没脸再见程教授了呀! 在图书馆咬笔头的周小谜学习效率极低。 她觉得这学期过得飞快, 从独自拖着大行李箱回b市, 到又一个即将来临的暑假,中间这段时间, 发生太多事情了, 简直像做梦一般。 把她无情地从梦境拉回现实的, 是莫墨同学—— 阿莫问她:“小谜, 你的暑假留宿申请审批通过了吗?分到哪个宿舍了?” “啊?”周小谜一脸茫然。 她这才想起自己忘记提交暑期留宿了。因为某高校出了学生事故, 从今年开始, b市加强了假期学生留宿管理规定。每个高校都有自己的执行方法,b师大的管理尤其严格。需要学生先提前申请,辅导员审核通过,再重新调配、安排临时宿舍,便于统一管理。 她重新打开学院公告,截止时间写得清清楚楚,是前天下午五点。 周小谜慌得背后一热,“我忘记提交申请了。” “啊?!”阿莫惊讶道。她俩早就说好暑假要一起留校复习,两个人互相督促,学习更有劲头。阿莫前天还提醒过周小谜,周小谜嘴上应了一声,后来就不知道什么事情耽搁了。 阿莫挠挠头,“现在怎么办?”她努力想办法,“要么去找龚老师,看看能不能补报。” 只能去试试了。周小谜心想。 在龚晓虹的眼神中,周小谜无地自容。 “名单昨天已经报到学校去了,如果要补办,只能你自己去联系校办。”龚晓虹无奈地说,“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只是任何事情都要走流程,很繁琐,你懂的吧?” 周小谜点点头,那确实没有办法了。在上学期做助理的时候,她接触过校办的老师,非常严谨且不近人情,交材料时一丁点小错误都会被打回来重办。说实话她还有点怕那几个老师。 “你们虽然还是学生,但都是成年人了。”龚晓虹意味深长地说,“成年人最重要的事情,是对自己负责。这是你自己的失误,你得承担相应的后果。” 龚晓虹休完产假回来工作没多久,每天要处理一堆学生问题,身心俱疲。她打心底里觉得这些学生被保护得太好,以至于在很多事情上拎不清。 “好的,谢谢龚老师。”周小谜说,她想赶快逃离这间办公室,“我还是回家吧。” “话说回来,既然决心要考研了,那要排除万难,只要决心够坚定,暑假回家也能好好学。”龚晓虹拍拍她的肩膀,最后安慰道。 第50章 回家。那暑假只能回家了,周小谜想。 王秀平听到这个消息时,很惊讶,问女儿,之前不是说暑假留在学校,不回家吗? 周小谜含糊其辞,找了个理由说无法留宿,最好还是回去。 王秀平一下子变得支支吾吾,在周小谜的追问下,说周诚要重新装修一下家里,现在他俩住在外头呢。 “咱家这房子都多少年了,我爸折腾个什么劲儿啊?”周小谜想不明白,好端端的老房子,她觉得装修也没什么意义。 “不是觉得现在有钱了,觉着以前装得太寒碜了么。”王秀平说,“囡囡,你要回来也行,我跟你大伯说一声,暑假先住他家,你堂姐的房间估计能给你住。” 周小谜下意识地拒绝,她和大伯一家并不亲近,“算了吧妈,我再自己想想办法,我跟老师说一声,应该能留在学校。” 王秀平松了一口气,“行,最重要的是不影响你学习。” 阿莫给周小谜出主意,“要不到时候你跟我一起住宿舍吧,咱俩挤挤,或者你打个地铺。” 这个方案直接被王丽君否决了,“你俩挤在一起,睡得着嘛?阿莫你知道自己打呼不?” “哎呀,”阿莫憨憨地一笑,“忘了。”方文音是夜猫子,深受其扰,降噪耳机、睡眠耳塞买了一整套,才保证了自己的睡眠。 “实在不行可以租个自习室。”王丽君说,“现在不是有那种很火的考研自习室嘛,专门给考研或二战的人准备的,有座位,而且有床位,就是不知道环境和价钱怎么样。” 周小谜眼睛一亮,这听着是比较可行的方案。至于钱——她之前赚的钱都还存着呢,应该是够用的。 周小谜在学期结束前实地考察了几个自习室,找到了丽君说的那种带座位、床位的自习室。在b市,只要你有需求,一定能找到服务商。“有为自习室”改造在望春街的居民楼里,紧挨着b大,周边都是高校。 套间做了隔断,价格也还好,光是自习座位的话,一个月300元。床位更贵一些,像学校宿舍,四人一个小隔间,公共卫生间,按天计费。总体算下来,比宾馆要便宜的多,更重要的是学习氛围浓厚。 自习室主人孟悦介绍说,针对的人群是想短期内静下心来,冲刺学习的人。总的来说大家相处得也比较和谐,能聚在一起分享经验。周小谜当场就交了定金,预订了一个半月的自习座位和床位。她想着,趁着现在学习劲头还行,可以一鼓作气。暑假快结束时,想必家里的装修也差不多了,可以回家休息一星期。 订完自习室那天,周小谜觉得选在自己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她的暑假有了着落。 走出居民楼,不远处便是b大大门。她想着,来b市那么久,还没参观过这所全国知名的学府呢。b大的校门管理比较严格,不出示学生证的话,必须拿出身份证登记。 校园很大,周小谜掏出手机,扫了一辆小蓝单车。她以不疾不徐的速度踩着踏板,身边掠过背着书包行路的身影,六月底的阳光正好,却也不至于热得难受。与其他学校不同,b大的校园更为古朴,红墙灰瓦,建筑中镌刻着历史的痕迹。 “苏晴学姐!”周小谜眼尖,看到刚从教学楼走出来的苏晴。 “诶,小谜,你来b大玩儿?”苏晴热情地走过来,巧的是,两人背了同一款双肩包。苏晴对周小谜的印象不错,又看到她跟自己有相似的审美品位,更是觉得亲切。 周小谜说自己来转转,又简单提了下暑假要在附近自习室学习。 “那个自习室我听过,风评挺好的。”苏晴说,“它的创始人是孟悦吧?我们学院毕业的,自主创业去了。” “哦哦,是的。”周小谜点头。 程希尧出教学楼时,刚好看见她俩在说话。 “程老师好。”苏晴先跟导师打招呼,他们刚开完会。 程希尧穿着白色的polo衫,配浅卡其色裤子。这身搭配在校园中很常见,男老师都是这个穿着。苏晴对自家导师带滤镜了,怎么看都觉得他卓尔不凡,在学院里英俊到出类拔萃。 程希尧点头回应。旁边的周小谜正微微鞠躬,格外礼貌,“程教授中午好。”周小谜今天穿着白t恤,浅蓝牛仔裤,长又卷的头发高高扎起,手里还扶着辆小蓝单车。 “嗯,小谜同学好。”程希尧问,“吃饭了吗?” “还没。” “我打算带小谜去随园餐厅吃呢。”苏晴说。随园是b大最富盛名的自营餐厅,主打融合菜,全国各地学子都能在丰盛的菜品中找到符合自己口味的。 “行,那快去吧,待会儿人就多了。”程希尧说。 两人与他挥手告别。 路上,骑着单车穿梭在校园里的两个姑娘闲聊。 “小谜,有没有觉得我老师又帅出了新高度?” “嗯嗯。”周小谜对程教授的颜值作充分肯定。不知为什么,跟苏晴在一起时,她身上的八卦因子就蠢蠢欲动。 “不过他这学期也更变态了,毕业答辩差点挂掉一个本科生。” “那么严。”周小谜觉得后背一寒。 “程老师严起来那没别的老师什么事儿了。”苏晴说,“你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神,三秒钟都扛不住。” 周小谜在心里很同意。被程希尧训话的经历,她也不想再来一次了。 第51章 随园的菜做得精致小份,两个人吃刚刚好。周小谜边吃边感慨:“早知道b大校园那么美,食堂那么好,我在高中就得头悬梁锥刺股地好好学习再冲一把。” “是吧。”苏晴非常为自己的学校感到自豪。她在大三时,来过一次b大,之后心中的名校情结泛滥到不可收拾,立志一定要考上b大,“你现在改目标也来得及。” “算了吧。”周小谜豪言壮语之后回归现实,她对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有数的。 苏晴是个天生热情的姑娘,周小谜这次与她的偶遇,还多了一个意外之喜。苏晴说反正她暑假要回家,到时候可以把校园卡借给周小谜用,方便她来b大食堂吃饭。 周小谜正式给她的大三下学期画上了句号。她给实习学校的老师和学生买了小礼物,尽管一周只去一天,但这段实习经历让她看到了真实的教育现场,并提前体验到未来将要从事的职业;她给赵洋的毕业照点了个赞,然后删除了他的微信;她完成了最后一门选修课的开卷考试。 第33章 发火 天气逐渐热得可怕, 蝉鸣声不绝。又是一年盛夏的到来,暑假开始后,校园里的人肉眼可见地减少了。 莫墨拉着小行李箱, 搬去集中管理的宿舍楼, 分配了新室友。王丽君说她在这个暑假要完成创业计划书, 开一个职业伴娘中介机构,下学期回来申报项目, 能领到学校的创业补贴。方文音应出版社编辑之邀,要去三个城市开签售会。 周小谜听到这个消息后, 说咱们宿舍出了一个大作家呀!方方羞涩地笑了笑, 她说, 算不上作家。如果能经济自由,她希望一直写下去。去做各种职业,体验生活的酸与甜, 写出有价值的作品来。 这个夏天的热度已传来, 下个夏天, 仿佛也不远了。周小谜真切地感受到, 时间没多久了,属于她们的毕业季, 即将到来。 她们还很青涩, 在跌跌撞撞地努力,幸运的是, 508宿舍的每一个人, 都有自己的目标与期待。 周小谜简单收拾了自己的行李, 来到“有为自习室”。 她穿过了几条狭窄, 弯弯曲曲的街道——这些街道夹在上了年头的居民楼之中, 可以望见一抹蓝天, 显得格外清澈。 孟悦给她安排了一个朝南的房间,有一扇小窗户,阳光可以照进来。四人间,与学校宿舍的格局很像,上床下桌。周小谜是最先入住的,选了一个靠窗的床位。 孟悦说,目前这间还只有周小谜一个人定床位,让她先住着,后续有了室友再安排。 周小谜度过了一段孤独又充足的时光。她每天六点半起床,边听英语时事新闻,边洗漱;到楼下买个早餐,吃完便开始网课学习。学累了,背书换换脑子。11点,骑车去b大食堂吃饭。下午继续看网课刷题,晚餐就随意解决。泡面,三明治,汉堡,可饱腹的食物都行。 一周后,她迎来了自己的新室友,一下子来了两个。周小谜没听清她俩的名字,似乎其中一个姓卢。她本来还想问问,聊几句,她俩应该是朋友,连体婴似的,同进同出,不怎么跟周小谜说话。 周小谜也就不自讨没趣了,耸耸肩,也不在乎。 周小谜渐渐适应了独来独往的生活节奏。 她以前是特别怕孤独的一个人,初高中时期,恨不得每次上厕所都要拉着好朋友一起去的那种。现在觉得,一个人也挺好,特别自由。 拿晚饭外卖回来,上楼时,周小谜听到争吵声。 是卢女士,及她的朋友,和孟悦的声音。 “我就住了这几天,凭啥不退钱啊?这里环境不好,我们学不下去,服务质量也不行,不退钱的话也太黑了吧……” “当时签合同的时候,咱们说好,你们是包月,而且两个人给打了八折。”孟悦耐心地解释,“如果说好的包月,都像你们一样,住几天就走人,那我们也别做生意了。我们家的环境,您可以跟b市任何一个自习室对比,都算好的……” “那你说怎么办吧!要是给不出我们满意的方案,我们打工商电话投诉。”“打消防电话也行,你这里肯定消防不合格。” “别在这里嚷嚷行不行,你们不学,别人都不学了?” …… 机构内变得混乱,有几个人拿着书出来,打算在楼道里背一会儿,等里面的事情解决完。 周小谜这次本想学乖一点,不去凑热闹。但她看到小个子的孟悦吵不过两人,周围也没人帮腔,心中还是一阵不忍。她看不过眼,站在门口帮孟悦说了两句:“咱们还是得有契约精神吧?不说谁嗓门大嚷嚷就有理。” “跟你有什么关系?”卢女士冲着门口大声说,气焰嚣张。 “跟我没什么关系。”周小谜提着外卖往里走,“麻烦让让,别挡道。” “诶你这人什么语气……”卢女士的朋友一抬手,本想拦住周小谜,想不到一手直接打落了周小谜的外卖。 番茄肥牛米线撒了一地,浓汤溅到了周小谜的脚背上,瞬间一阵热痛袭来。周小谜尖叫出声:“啊!”其实也没那么烫,她多少包含了点夸张的成分。 “我的天,没事吧?”孟悦赶紧过来扶着周小谜去冲凉水。 周小谜说自己没事,让孟悦别管她了。在卫生间冲水的间隙,外面也消停了,她们似乎找了个房间去理论。周小谜觉得自己不适合做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女——她武功太菜,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第52章 收拾番茄米线的一地狼藉后,周小谜发了个朋友圈:【想不到为了学习沦落至此。饭也没吃上,吵架也没赢,脚还被烫成了猪蹄。[哭]】 屏蔽分组:家人,领导老师。 刚发完没两分钟,她又觉得不合适,就算朋友看到了,也是平添他们的担心。 想删除时,跳出红点。周小谜点开一看,程希尧副教授:【?】 周小谜眉头一皱,觉得事情不妙。她点开程希尧的头像一看,果然忘记给他分组了……吓得周小谜手一抖,直接删除了这条朋友圈。 关键时刻,还是鸵鸟大法好用。 这半个月,程希尧在b大和她偶遇过几次,周小谜把家属楼公寓的钥匙还给了他。又觉得自己在b大食堂出现的频率太高了,便主动向他解释过自己最近住在b大附近的自习机构里。 程希尧当时便听得微皱眉头,问她,是否要回学校住,更安全一些?如需要,他可以与林院长打声招呼,协助解决。 周小谜哪敢因为自己这点小事惊动院长,便说自己最近挺好的,顺便也可以感受下b大学霸们的熏陶。她还大夸特夸了自习机构环境好,在那里能专心学习…… 程希尧静静地听她满嘴跑火车,也不打断,听完就放她走了。 他觉着自己简直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现在小孩儿都有自己的想法,他管不了那么多。 “下楼。” 微信语音电话接通后,程希尧对周小谜说了两个字。 他很少刷朋友圈,竟碰到很久没动静的周小谜发了动态,她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这小姑娘是闯祸精,万一他不管,出事了还是得师兄来收拾。 既然离他不远,那就确认一下有没有大事。苏晴似乎跟她走得近,程希尧打电话问了所谓的自习室在哪里。 周小谜惊讶地微张着嘴,慌慌忙忙地穿上拖鞋下去。程希尧的语气是不容拒绝的——不允许她找什么乱七八糟的借口,甚至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 没有电梯,一瘸一拐地下三楼,耗费了几分钟时间。 程希尧插着兜站在单元楼下,等得稍微有些不耐烦。他今天穿着 一件黑色的短袖衬衣,扣子严谨地扣至最上方,立领显得他更严肃。周小谜不敢直视他镜框后深邃的眼睛。 程希尧近一米八的身高,压了周小谜一个头。他垂眸看去,女孩儿的头发披散着。她的头发并不柔顺,卷卷的,发丝凌乱地散开。额头前的那一簇,她用一个白色小夹子夹着,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怎么回事?”程希尧问。 周小谜三言两语地解释完,省略了自己多管闲事的环节,只说有人撞翻了她的外卖。 “天天住这种地方,吃外卖?”程希尧语气不善,“这就是你所说的能专心学习的环境?” “我……”周小谜咬了下唇,讷讷地想解释。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我看你是不长脑子。”程希尧说,“你觉得对于你这么个小姑娘来说,这种地方很安全?嗯?” 周小谜快被他训哭了。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大火气。 “说话!”程希尧觉得那股无名火又上来了。她是没经历过社会险恶吗?上回闹进派出所忘了?喝完酒发酒疯忘了? 程希尧解了衬衫最上方的扣子,透口气。 “那我能怎么办嘛?”周小谜抬头,泪眼婆娑地看他,“我没赶上学院申请留宿的时间,辅导员说不懂报了,我妈又说家里装修,不能回,阿莫说这个暑假特别重要,考不考得上就看这两个月了……” “我不就是想安安心心地学习吗?我也不知道会跟人吵架……我就是个蠢蛋好了!” “呜……你谁啊,你别管我了,谁要你管我……” 周小谜一边抽抽嗒嗒,一边还嘴硬。 程希尧简直被她给气笑了,他捏了捏手指,还不信自己今天收拾不了她了,“我不管你?回头让林院长去派出所领人是吧?要让你们学校在教委被点点名?” “还是觉得自己一个人什么事都能做好,在外面喝酒撒疯?” 周小谜跟被戳破的气球似的,垂头丧气,瞬间没话说了。 “还能走不?”程希尧的语气很差,扫了一眼她的脚,拖鞋露出的脚背部分有些红,看着倒也不严重。 “嗯。”周小谜哼哼唧唧地回答。 “上去把你的东西收拾好,带下来,这里退了。” 周小谜不敢在这会儿还顶嘴,又爬了趟三楼。她带的东西不多,小小一个行李箱加双肩包就能带走。周小谜签的合同是按日计费,稍贵一些,退宿比较自由。本来打算好的一个半月,结果只住了半个月不到。 孟悦这一天过得心力交瘁,抱歉地对周小谜说:“不好意思啊,没让你有好的体验。” “没事儿,是我个人的原因。”周小谜找了个借口,“我表哥说他那里能住。” 第34章 妖孽 这一片离b大家属楼很近, 程希尧不打算把车开过来了。 他在前面走,周小谜拉着个小箱子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 程希尧本来不打算管她,回头看了几眼, 觉得她走得实在是慢, 伸手拉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周小谜讪讪地缩回手, 两手握着书包带子。 男人的步伐终于放慢下来了。 程希尧拿钥匙开锁,他直截了当地说:“暑假住这儿吧。” 第53章 “啊?这不太好吧……”周小谜惊讶地将脑海中的第一反应说了出来, 她又开始找补:“要不,您收我租金吧。”租住房屋, 听起来更光明正大、名正言顺一点。 程希尧淡淡道:“又不是没住过。就这么几个钱, 你自己留着花吧。” 言下之意是看不上她这么点苍蝇腿儿。 周小谜脚趾抓地, 两手交握,手指也在互相打结。她没话说了,进退维艰, 只能看着坐在沙发里的男人。 “坐。”程希尧说, 眼神扫了扫边上的单人沙发。 周小谜坐下后, 程希尧从公文包里, 拿出之前她买的那支烫伤膏,示意她自己涂。周小谜将身体转过一些角度, 侧对着他, 在脚背上薄薄地抹了一层。 芝麻香油味再次弥漫开来。 配上这味儿,真像猪蹄了。周小谜在心里想。手里这支圆滚滚的药膏, 可算是物尽其用。 “住这里安全一点。”程希尧道, 他拿出一把钥匙, 放在小茶几上, 推向她那边, “钥匙这里一把。楼管那里存了一把, 保洁周三下午会取,过来打扫。” “哦。”周小谜说,“那您没有钥匙了?” “周小谜同学,”程希尧忽然笑了,他说:“你在外的警惕性要提高,防火防盗,尤其要防男人。” “你得知道——” “我也是个男人。” 周小谜看着他嘴角勾起的笑容,一瞬间觉得妖孽丛生,认知里温和严肃、不苟言笑的程教授形象逐渐崩塌,化作云烟飘去。 在她眼里,程希尧是长辈——尽管他那么年轻——但身份在那里,他是值得自己尊重的,帮过自己好多次的老师。 这一笑,不知怎的,让周小谜血液沸腾,脸上迅速烧了起来,耳根红得要滴血。 在私密空间共处一室的氛围,放大了一切感官。以前程希尧的英俊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能跟苏晴讨论但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他几句话,让周小谜的心里兵荒马乱。 岁月和文化修养的积淀融进了程希尧骨子里,他靠坐在沙发上,很快调整了自己的心情,不见刚才路上的气躁。没等小姑娘理顺过来,他一撑扶手,准备离开。 他没有其他意思,只是避嫌。如果地方给了周小谜住,他自然是不方便随意过来的。他自问对周小谜的关照,是看在师兄的面子上,或是说顺手帮一把遇到困难的学生。 “有功夫浇浇水,这几盆绿箩交给你养了。”程希尧说完便动身走到门廊。 周小谜跟上,在他即将关门时探出个小脑袋:“程教授,非常感谢,无以回报。我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猪肝红色的防盗门将关未关,程希尧突然伸手挡了下。 周小谜吓了一跳,怕夹着他的手,“怎么?” “厨房我没用过,你不要轻易动火,电磁炉可以用。”他补充道。 “好的。” 周小谜坐在沙发上喘了口气,看着电视机柜旁的绿箩发呆。 这几盆绿箩长势极好,绿意浓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生命力旺盛到与旁边的旧电视格格不入。她有些木然,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何身在此处。 推开卧室的门,一张床,一个柜子,床上铺着深灰色的床单,薄被叠得很工整,是她上次整理的痕迹。 卫生间的热水器插上,红灯长亮,开始工作。不锈钢花洒尽心擦过,却仍有些灰蒙蒙的水垢无法完全消去。 这是一个简单、干净的地方,算不上温馨。 但有一股浓烈的安全感包裹着周小谜,心中不知从何时起绷着的弦开始放松。 家属院老小区,小孩子很多,在楼下叽叽喳喳吵闹着。这一晚,周小谜没有关窗,让儿童的嬉笑声,伴随着蝉鸣,车流喇叭声入眠。她睡了一个很好的觉。 程希尧回家路上,难得的一路畅通。 打开家门时,已有饭菜的香味飘来,餐桌上放着两菜一汤。他路过厨房时,朝里面打招呼:“顾姨。” 后者热情道:“阿尧回来啦!”顾姨洗了洗手,给他盛饭端出来。程希尧用餐时,她去保姆房休息,看会儿电视。关上小房间的门时,她看到程希尧一个人吃饭,觉得怪孤单的。 顾姨是程家的住家保姆,在老宅工作,干了有小二十年。程希雨小时候吃饭挑食,还算是给顾姨面子,她烧的菜能多吃几口。两个孩子大了之后都搬出去住了,老宅一下子冷清下来。顾姨每周定时过来一次,给程希尧做顿饭,再包点饺子、包子冻上。 程希尧对食物的要求极其简单,能饱腹,为身体提供所需能量即可。 顾姨不来的时间,他自己简单煎块牛排,做个三明治,或者干脆一日三餐都在单位食堂解决。他会做饭,只是不愿花费这个时间。 顾姨今天是带着黎雅琴的任务来的。她做了油焖大虾,程希尧吃得慢,顾姨在一旁餐椅坐下:“阿尧,我这每回都看你一个人吃饭也心疼。太太说让你再考虑考虑她的提议,见一见嘛,万一能合上眼缘呢……” 程希尧放下虾壳,打趣道:“顾姨,您跟我说这些,我这虾都吃得不香了。” “哎哟你这孩子。”顾姨一拍腿,“你先吃,先吃。” 对付黎雅琴,程希尧也摸索出了自己的一套方法。他有个极为强势的妈,一生致力于为两个孩子铺好路。不巧的是,姐弟俩谁也没走上她费尽心思铺的路。 第54章 上周黎雅琴打电话来让他相亲,去见见程宁一个老朋友的女儿。能被父母看上眼的姑娘,肯定不差,必然是名牌大学毕业,知书达理,温良恭顺的淑女。 只是程希尧听着母亲电话中的描述便觉得无趣,连想见一面的欲望都没有。 他如果直接拒绝,那必然要点燃黎雅琴这个炸药桶。程希尧对母亲语气很好,说有时间一定见见,等得空了就给您发消息安排。 “你和小雨也得顾及一下太太的身体,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倔,都不听她的。”顾姨念念叨叨,“太太最近身体不好,小雨说要离婚后,气得太太直接去了一趟医院……” 程希尧抓住重点,问:“离婚?什么时候的事?”想不到自家的事情还得从顾姨这里听说。 “就今天早上啊。” “哦。”程希尧应了一声。程希雨才结婚多久,怎么就要离婚了? 一堆家事要处理,程希尧难免也有些浮躁。巨大的落地窗外,夜幕笼罩高楼,玻璃窗倒映着正面书墙,和一个缓缓踱步的男人。 “程希尧,对你姐说话的态度客气点。”程希雨叉着腰对着手机说。她这弟弟自从当老师后,多少有点职业病,跟她说话也跟训学生似的,刚接通电话就问她抽哪门子疯要离婚。 程希尧听她不像是伤心到要死不活的语气,心里暗松了口气。 程希雨说,她跟许亦北是契约婚姻,时间一到,合同解除,有什么好伤心的。 程希尧此时想,苏晴那篇关于婚姻观的论文,还真是值得做——这世界上人对婚姻的观念大相径庭,有人憧憬,有人不屑,有人视之为一场交易。 “许亦北同意吗?”程希尧指出了核心问题。 “他恨不得早日脱离苦海。”说到这个,程希雨恨得牙痒痒,望向在卧室占着大床气定神闲的男人,突然间觉得也不能这么轻易地离了婚。程希雨果断地摁断了通话。 程希尧的睡眠不太好,他用运动改善。比起健身房,他更倾向于户外跑步。小区有专门的跑道,夜晚一路亮灯。 回来后大汗淋漓,程希尧冲了个澡,看一眼手机,有新消息。 点开一看,是周小谜发的:【程教授,能麻烦您充个电费吗?停电了……】 程希尧边擦头发,边上网给家属楼那边充了电费。 很快,几条消息连着过来:【谢谢您!】【给您添麻烦了!】【您有一笔来自小谜的转账】 程希尧点了周小谜的转账,顺手给家属楼交了水费。 几分钟后,周小谜在黑暗中等来台灯的亮光。这屋程教授确实不常住,停电了连个备用的手电筒都找不到。发完消息后,周小谜干脆在沙发上瘫着等。 大约是心理因素作祟,周小谜觉得在这里复习特别有氛围——仿佛程希尧在旁边盯着自己,她不敢不认真。她将书桌上程希尧正在看的几本书收到柜子里,随手翻看时,发现他有做批注的习惯。字极遒劲有力,也不用便签,哪儿有空往哪里写。 周小谜看着自己花里胡哨的复习笔记,顿觉羞赧。 除了必要的生活必需品补给购物外出,周小谜几乎泡在了这个小房间里。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沉迷学习无法自拔,到达了一个新境地。 生活似乎步入了正轨,但—— 老房子容易出幺蛾子。 第35章 胡思 七月三十日, 周小谜生日的前一天。 她咬着笔盖儿想,明天得给自己放假一天。中午休息了半个小时,她去卫生间洗把脸清醒一下, 发现台盆边有一圈积水。 周小谜仔细一看, 是洗脸台下的水管漏了。前几天还只是缓缓地滴水, 她没怎么在意,想不到愈发严重。照这个淌水的速度下去, 很快得流到外面去,泡坏地板。 周小谜想着, 得先把总阀关了。无奈屋里找了一圈, 没找着水阀。隔三岔五地麻烦程希尧, 周小谜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但除了问他,她暂时想不出更有效率的解决办法了。她给程希尧发了条微信。 程希尧刚好在学校, 说他过来看一眼, 十分钟后到。 啊?十分钟。 周小谜慌慌张张地开始拖地收拾东西, 屋里不乱, 但是程教授要来,总归得更干净整洁些。 十分钟不到, 敲门声响起。周小谜趴在猫眼上确认后, 给程希尧开了门。他今天穿得很休闲,白t休闲裤, 是周小谜从未见过的模样。年轻了很多, 一改平日沉稳成熟的作风, 跟校园里的研究生没什么差别。 程希尧也打量了周小谜一眼。哪有人大夏天穿成这样的。 周小谜在他的眼神中读出点不对劲——她没来得及换衣服。长袖长裤的家居服, 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这老房子唯一给力的就是空调, 制冷效果奇佳, 在屋里穿短袖,她觉得有点冷。 程希尧去卫生间,蹲下看了一眼,他说应该就是水管漏了,买点pvc胶布缠一下就行。他在门口水井房里找到总阀,先给拧上了。 “咱们一起去买胶布?”周小谜问,她总不能心安理得地让程教授当修理工吧? “你在这儿待着。”程希尧推了下眼镜,说道。多带一个人去也没用。 趁着程希尧出门那会儿,周小谜赶紧换了条连衣裙,扎了个头发。 程希尧回来后,他蹲在地上给水管缠胶带,周小谜在旁边用手机打手电筒,看得更清楚些。她身上有淡淡的桃子香味,跟墙角那瓶粉色的沐浴露估计脱不了关系,包装上印着一个娇艳欲滴的水蜜桃。 第55章 五分钟后,程希尧说,“好了,去把总阀拧开。” 周小谜依言去门外水井坊。她的手腕纤细,使不上劲,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拧开了阀门。 拧完回去,弯腰一看,这一截水管果然不漏了。周小谜露出小酒窝,眉眼弯弯,要感谢程希尧的套话还没说出口,水压突然增大,已经老化的水管裂开一道大口子,水流喷涌而出! “我的天!” 周小谜惊呼一声,仍阻挡不了被喷了个落汤鸡的下场。 顷刻之间,水花溅得卫生间哪儿都是,在地砖上积了薄薄一层。 地漏哗啦啦地下水,可仍比不过积水的速度。 程希尧眼疾手快,把周小谜往后一拉,让她远离水流的喷.射范围。再三步并作两步,到门外关了总阀。 “您没事吧?”周小谜赶紧扯下一块毛巾,递给程希尧。 程希尧没接,“你先把自己擦一下。”两个人比起来,还是周小谜更狼狈一些。她的连衣裙湿了大半,贴在身上,透出里面的浅蓝和胸前姣好的形状。 程希尧呼吸一滞,别开眼不看她。 周小谜顺着他刚才的眼光看自己,“我……” 她脸上烧起来了,从来没有这么脸红过。要是现在望她脸上溅一滴水,准能瞬间被烫成雾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您拿着这个,我、我去换衣服。”小谜把毛巾往程希尧手里一塞,落荒而逃。 再次出来时,周小谜穿了身白t牛仔裤,她祈祷着可别再发生意外了——这是她最后一套干净的衣服了。 程希尧正擦着头发,他胸前也湿了一片。 周小谜这人有个坏习惯,越是慌乱,越会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她出来后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 程教授的胸肌比想象中发达。 咳咳。 打住。 周小谜脸红红地转身,不知道自己心虚个什么劲儿。她问:“您有备用衣服放这里吗?” “有,主卧柜子下面,有几件t恤。”程希尧道。 周小谜积极地跑进去,把t恤衫翻出来。她打开抖了抖,觉得有点放久了的味道。 果然,拿给程希尧时,他脸上的表情微微僵硬,有嫌弃的意思。周小谜想想也是,程教授平时多精致一个人,衬衫西装都没一个褶子的。 “现在太阳正好,我拿去晒晒吧,去去味。”周小谜提议道,“您身上这件,要不先用吹风机吹干?” 免得湿答答贴在身上,太显身材……怂人周小谜内心说道。 程希尧接过她手中的t恤,把她往卫生间外一推。 三秒后,周小谜下意识地接过他抛过来的东西——尚带体温的体恤衫,他身上那件。程希尧说:去吹吧。 周小谜:…… 大约十分钟过去,t恤吹干了,水管还在漏。 “看来自己是修不好了。”程希尧说,“得找专业的水管工人,我去楼下问问管理员。” 周小谜点头,跟着他一起下去了。楼管是个后勤的退休老师,之前见程希尧领着周小谜入住,这阵子只见小姑娘一个人进出,笑眯眯地问:“小程老师,这姑娘是你什么人呐?” “侄女儿。”周小谜先蹦出答案,脆生生地回答:“我九月开学,暑假过来玩,叔叔说先住这里。” 程希尧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哦哦。”楼管大姐点头,在抽屉里翻了好一会儿,找出水管工的联系卡片,“诺,电话号码记一下。” 周小谜拿着手机,拍了个照。 拨通电话后,水管工说他出去干活,回来至少得晚上了,要是能等的话,九点过来。周小谜拿不定主意,想着是不是换一个工人,她可以去看电梯里的牛皮癣小广告。 她捂着手机问程希尧:“师傅说他晚上九点才能到,咱们等吗?” 程希尧点头。 “好嘞师傅,那我先把水关了,您早点过来啊。”周小谜说。 回到屋里后,周小谜一看时间,这才三点不到。 程希尧看她把学习资料都放在客厅旁的小餐桌上,问:“怎么在这儿学?” “书桌在卧室里,我看到床就想睡觉,躺着玩手机。”周小谜老老实实地回答。 “天天都在屋子里不出去?” “啊,外面天气太热了。”最近几天都是三十五度以上的高温呢。周小谜说,“去图书馆来回路上也要花时间,在这儿也没人打扰,我觉得挺好的。” 程希尧的眉头皱了一下,他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的学习状态,“我建议你多外出走走,呼吸下新鲜空气。” 不,现在哪里有新鲜空气,分明是炙热的空气。周小谜在心中吐槽b市的酷暑,嘴上还是很乖:“好的。”她岔开话题,恭顺地说:“这次又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实际上你帮了我很大的忙。”程希尧说,“要是你不在,水管老化,房子被淹了,损失更严重。” 程希尧的言语总是很有说服力,周小谜听了后,心里竟升腾起一股被夸奖的满足感——她在这里住着,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 周小谜露出一个笑容,歪了下头,说:“是吗?” 既然水管工人已经找好了,周小谜觉得问题不大,晚上等师傅来就可以。她说:“程教授您要不先去忙,这里一切有我。”就差拍着胸脯说包把您的房子照顾的好好的。 第56章 程希尧用一种这孩子缺心眼儿的眼神看她。 周小谜没读懂他的意思。等了几分钟,没等到程希尧离开,等来了功课抽查。 程希尧坐在餐桌对面,手指关节敲敲桌面,示意周小谜也坐。他将复习资料朝向自己,一看,中外教育史,往前随便翻了翻,温言道:“闲着也是闲着,别浪费时间。跟我说说,夸美纽斯的主要教育思想。” “啊?”周小谜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自觉地挺直身子,坐得端端正正,回答问题。她前几天刚复习过,绞尽脑汁回忆道:“教育要遵循人的自然发展……班级授课制……泛智教育,即把一切知识交给一切人……” 程希尧点点头,按照答案,她把得分点基本上踩到了。程希尧对国内的硕士研究生考试并不熟悉,但从招生情况上来看,每年的学生,都要经历一番刻苦的学习,才能拿到那一张薄薄的,学术圈的入场券。 程希尧连着抽了几个问题,涉及比较偏的教育家,周小谜答得都不错,看来是认真学了。 他一向欣赏勤奋的学生。在这个世界上,人们总是把天赋看得太重。而现实是,以绝大多数人的努力程度之低,远远轮不到去拼天赋。学术世界亦是如此,他总是愿意收踏踏实实的学生。 周小谜之前的心比较躁,他是知道的。见到她最近有如此转变,程希尧眼里出现了温和的笑意。他不常直白地夸学生,对周小谜总是例外,“很好,继续坚持。” 周小谜倍受鼓舞:“嗯!” 程希尧在家属楼里待了一下午。后来他坐沙发里看书,周小谜在餐桌前看网课。她盯着小小的屏幕,眉头紧锁,专心做笔记。 到了晚饭点儿,周小谜想叫外卖,被程希尧提溜出去,说闷一天了,该到外头去转转。 夏季七点不到,天还没有完全黑。一打开门,楼道飘来饭菜的香味,本来没觉得多饿,这会儿馋虫也被勾出来了。 程希尧对这一带很熟,领着周小谜在窄胡同里穿梭,最后找到一家馄饨店。小小一家店面,红色招牌上写着鲜馄饨,下面一排白色小字:“炒饼 肉夹馍炒面炒饭”。老板娘正坐门口,娴熟地用小木棒把肉一挑,沾到薄皮上,轻轻一捏,轻盈的馄饨划出一道流畅的抛物线,堆在一边的案板上。 皮薄小馅儿馄饨,吃的就是口鲜美的劲儿。 周小谜看到大锅旁放着紫菜、虾皮等配料,觉得跟她家那边馄饨倒是很像。 炒饼,肉夹馍又极有北方特色,看来这是家南北融合的小店。 “欢迎光临,里面坐吧,吃点什么?”老板娘一开口,周小谜便听出是同乡。怪不得程希尧能从她的口音中辨别出她的老家,她身在其中不自觉,一听别人说话,倒觉得乡音明显得很。 程希尧明显是老客,“一碗馄饨,一个肉夹馍。” 周小谜照葫芦画瓢,“一碗馄饨,一个肉夹馍。” 第36章 晚安 馄饨鲜美, 腊汁肉夹馍很香,里面剁了青椒进去,中和肥肉的油腻, 吃完一个只觉唇齿留香。周小谜恋恋不舍地舔了下唇, 如果程希尧不在, 她一定再吃一个肉夹馍。 “老板,再来一个肉夹馍。”程希尧说。 等上来之后, 他推到周小谜一侧,“给你的。” 周小谜恭敬不如从命, 反正在程希尧面前, 她早已没什么矜持可言。 “您经常来这儿吃?”周小谜问道, 又嘀咕:“我还以为像您这样的人,不会来这种路边摊小店呢。” 程希尧饶有兴致地问她:“我这种人是怎样的?” “西装革履,仪表非凡, 进出高档西餐厅。”经过一个下午的相安无事, 周小谜心情放松, 竟也敢调侃程希尧两句, “说话也得讲究,不能用我们能听得懂的词儿。”周小谜的儿化音不标准, 但她又喜欢瞎学瞎用, 听到程希尧耳朵里,被挠了下痒似的。 “我本科读书的时候经常来。”程希尧说, “这一片儿很多小店都不错, 很实惠。” “您在b大学的是英语语言文学?”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周小谜问:“怎么选英语呢?” “有点兴趣, 便选了。”程希尧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后来怎么转社会学了呢?” “英语于我而言, 更像是阅读工具, 我后来读了些社会学的文献。” “社会学听起来是很高深的一个学科,离我挺远的。” 程希尧笑笑,没有接这个话题。他想起很多年前读的那本书,绪论里写:“当我在街道、商店或超市闲逛时,或是待在临街的饭店里,看着与我擦肩而过的人群和周遭的世界,质疑着什么是生活的真实,思索着是什么构成了这条将芸芸众生连接起来的人生长河,是什么将人们聚在一起,又是什么将其撕碎为碎片。” 他不会想到,多年后的夏日夜晚,会和一个年轻姑娘,谈论着当初纯粹而冲动的理想主义选择。 周小谜吃得慢,以她的饭量,塞下两个肉夹馍,又喝了小半碗混沌汤,肚子鼓鼓囊囊了,必须得走一会儿消消食。八点半往回走时,水管工人来电说他得再晚两小时才能来,问等不等。 周小谜想着,都等那么久了,还能怎么办呢? 周小谜和程希尧回去开了门。师傅穿了个汗衫,拎着工具箱,满脸的汗随手一擦,蹲下看了看管子,断言道:“这水管老化比较严重了,墙里走的管,不知道里面漏不漏。” 第57章 “那怎么办?”周小谜问。 “得移台盆,墙砸开来看一看。”师傅说,“外面这节我给你们接上,不要耽误晚上洗澡睡觉。” “行。”程希尧道,“墙里的管子明天您有功夫来看吧,现在大晚上的动静太大了。” “得嘞。”师傅说道,利索地拿出工具缠管。 这一折腾,快十一点。师傅临走前通水试了下,看起来暂时不漏了,特地交代程希尧:“晚上还得看着点,漏的话就把水阀先关了。” 程希尧点点头。 “咱们全换呀?”周小谜抬眼望向他,“要不凑合着用吧?” “这房子有些年头了,水管老化也正常。”程希尧说,“趁这次换了吧,安心。免得以后你我都不在,把楼下淹了。” 周小谜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再看一眼手机,纠结地问:“那今晚怎么办?您……” “周小谜,你说呢?”程希尧第一次这么叫她,不是亲切的小谜同学,而像是熟悉的朋友。“如果你相信我的为人,可以让我在次卧将就一晚。” 周小谜觉得自己鸠占鹊巢到了不要脸的地步,连忙摆摆手说:“怎么着也是得我睡次卧,您去主卧,怎、怎么能让您将就呢……”她语速又快脸又红,紧张到舌头都打结。 “主卧门能反锁。”程希尧忍不住教育她,“要有防备心,懂吗?” “这不是因为……是您,您是那么好的人,肯定不会做坏事……”周小谜低声嘀咕。 程希尧没听清,问:“什么?” “我说,”周小谜心一横,反将一军,理直气壮道:“要是真有防备心,我就把您扫地出门,让您大半夜的开车回去!” 夜已深,程希尧最终还是决定在次卧睡一晚。 次卧很小,里面放了张一米二宽的小床,再加写字桌、小衣柜,便挤得满满当当。程希尧睡惯了大床,在小床上舒展不开。 他还略有些洁癖,和衣靠在被子上,并不打算展开被子用。 照例打开手机,看一眼小咪在家的情况。摄像头可视范围内,不见小橘猫的踪影。程希尧喊了一声,“小咪。” 一般小咪一听到他的声音,就会蹿到摄像头前,跟他喵喵几声。 “啥玩意,还会说话呢。”这回凑过来的是程希雨美艳的脸,“吓我一跳。”她对着摄像头问:“阿尧,忙什么呢,怎么不回家?” 程希尧放了根备用钥匙在程希雨那里。他正要说自己忙,告诫程希雨不要拿着他家钥匙不请自来。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周小谜敲了敲房门,探进一个小脑袋,问他:“程教授,您叫我?” 她还穿着睡衣呢,大半个身子藏在门后。眼珠滴溜溜地转,程教授大晚上的叫她干嘛? 程希尧迅速退出了监控页面。 他抬头跟周小谜对视,说:“没叫你。” “啊?”周小谜抓抓头发,“您刚才不是叫‘小谜’吗?”那么亲切的称呼,她还是头一次从他口中听到。 “我叫小咪,我家猫。”程希尧解释。 周小谜一脸不相信的样子。您还养猫呢? 程希尧调出手机相册中的照片,举到她面前,“它叫小咪。” “哦哦。”周小谜看了一眼,笑眯眯地说:“跟我名字像,也跟我一样可爱。”说完她就溜了,“程教授您好好休息哈!有事叫我,记得发音要标准。” 皮一下很开心。 程希尧摇了摇头,不禁失笑。熟悉之后,她真是…… 可爱。 程希雨在微信上轰炸他: 【!!!】 【我是不是听到小谜的声音了?】 【你们那么晚在一起干嘛?】 【有情况速速汇报】 …… 程希尧给她回复了几个字: 【你幻听了】 【照顾好小咪】 周小谜躺在卧室床上,不着调地哼着歌。 “七月份的尾巴,你是狮子座。八月份的前奏,你是狮子座。相遇的时候,如果是个意外,离别的时候,意外的看不开~” 星座分析里说狮子座女生争强好胜,热情而骄傲。对星相学略有研究的方文音曾说周小谜是非典型狮子女,不然怎么会那么软萌好说话,分手的时候任赵洋搓扁揉圆。 周小谜给一墙之隔的程希尧发微信:【程教授,晚安[可爱]】 程希尧秒回她:【早点睡吧】。 【好哒!】 半个小时后,程希尧看到周小谜的朋友圈,卡着零点发的。 【按时长大。今年的生日有点特别~23岁的周小谜也要加油呀!】配图是青春靓丽的全身照,也不知道谁给她拍的,小姑娘背身转头露出灿烂的笑容,手臂举过头顶,比了个“耶”。 二十三岁,可真是年轻。 比他整整小了九岁。 程希尧给她点了个赞,祝小朋友生日快乐。今晚必定是睡不好了,程希尧想,但可以把上次买的书看完。 第二天早上,周小谜起床,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发现次卧门开着,里面已没有人。程希尧昨晚在看的那本书,正翻着摊在桌上,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周小谜正犹豫着要不要早点叫师傅上门,宿舍群里的消息先将她轰炸了。几个室友热烈庆祝周小谜长大一岁,暑假还在b市的王丽君和莫墨说晚上要来找她一起吃饭,给她庆生。方文音向她要地址,说是定了个蛋糕,下午会送过来。 第58章 周小谜犯了难,总不能把现在的地址告诉她们吧? 幸亏王丽君接茬快,说定了去哪家餐馆再送,免得小谜拿路上颠着了。 正聊着,敲门声响起,是程希尧拿着早餐回来了。程希尧的额头上有汗,刚运动完,身体辐射着热度。 他将手中的塑料袋递给她,“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买了点。”两个肉包,一袋豆浆,一个麻球和一个茶叶蛋。挺丰富的。周小谜想,经过昨晚一餐,可能程教授对自己的饭量,有了新的认知吧…… 八点一过,修水管的师傅便上门了,这回带着个徒弟一起。砸墙,移台盆,换水管,煳水泥,忙到九点半才完工。程希尧在边上监工,师傅走时他结了钱。 “我先走了,有事及时联系。”程希尧说,晨跑出了一身汗,他回家冲个澡换身衣服。 周小谜点头,送他到门口,“谢谢程教授,再见呀。” “嗯。”程希尧摆了下手,示意她回去。难得的,这趟电梯来得很快。 电梯门缓缓合上,程希尧看今天的周小谜,大概是生日的原因,穿了昨天那条白裙子,长发披肩,化了个淡妆,显得气色极好,笑容可爱。她冲自己摆摆手,露出甜美的梨涡,说着“路上小心”。 第37章 喜欢 今天过生日, 可以理直气壮地偷懒,周小谜决定给自己放一天假。 刷剧、看小说、吃外卖,都安排起来。中午她给自己定了一盒炒饭, 简单吃点, 毕竟要留着肚子和室友吃完饭呢。下单不到十分钟, 便有敲门声传来。周小谜吓一跳,现在外卖那么神速的吗? 在猫眼里一看, 是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文质彬彬, 周小谜疑惑地问:“谁呀?” “周小谜女士, 有您的快递。”男人说, “京尊达为您服务。” 周小谜打开门,一脸不解,“我没买东西啊。” “这是您的快递, 请签收。”西装革履、戴白手套的男人, 将一个盒子递给周小谜, 还有一束灿烂的向日葵。 周小谜被这阵势吓到, 一看订单上的姓名和联系方式,确实都是自己。 她将快递签收了。送走快递员之后, 周小谜拆了盒子, 里面是一台最新款的ipad pro,以及一支apple pencil。周小谜倒吸一口凉气, 怔怔地看着纸盒, 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梦游下的订单…… 幸亏快递里有单子, 她拨通了下单手机号, 熟悉的声音传来, “送到了?” “程教授, 您买的吗?” “送给你的生日礼物。”程希尧正在开车,通话自动转接了车载广播,女孩儿的嗓音显得格外清亮,可以听出她有多惊讶。 周小谜捂了捂自己发红的脸,不知为什么,她的心跳也有些快,她说:“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没事,你先用着。要是不想要,就留在那屋子里,我以后去取。”她的反应在程希尧意料之中,他说,“你有网课要看,用pad更方便一些。”图书馆里,用pad学习,几乎成了学生的标配。苏晴还给他介绍过专门用来记手写笔记的软件,看着非常实用,应该是适合她的。 周小谜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如果她执意拒绝,是不是会让氛围太尴尬,她只能说出最常对他说的那句话,“程教授,谢谢您。” “以后对我别说谢谢了。”程希尧一打方向盘,轿车滑出优美的曲线,汇入车流,他语气略带戏谑:“小谜同学,认真复习吧,好歹是我指导过的学生,考不上可丢脸了。” “嗯嗯,一定加油。”周小谜恨不得给他握个拳表决心。又说起刚才的快递,“程教授您知道吗,快递小哥穿着西装来送,还戴白手套,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嗯?”程希尧慵懒地靠在座椅上,“随手点的,送达速度快一点。” “噢。”周小谜说,“以后要是您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一定要叫我嗷!” 挂完电话,周小谜看着放在茶几上的向日葵。金黄灿烂,与夏日炎炎的阳光一般。间隙中点缀着小雏菊,花束被米白色的纸和丝滑光洁的绸带包裹,清新雅致又美好。向阳而生,勃勃的生机喷涌而出。 周小谜拿着花拍了几张照片,对着手机臭美,觉得这束花特别配她。 下午,周小谜忍不住拆了ipad的包装,捣鼓起来——这对她而言,诱惑实在太大了。以后可以给程希尧送同等价值的回礼,现在总不能辜负了他的一片好意。 傍晚王丽君打电话来,对着周小谜一顿吼:“小谜你在哪儿呢?我和阿莫来自习室,孟悦说你早就退了。” “啊?我、我待会儿跟你们说。”周小谜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坐起,重扎一遍头发,抓起小包包就往外走,“你们大概等我十分钟左右哈。” 周小谜骑了辆单车,一路狂蹬踏板,见到站在楼下,叉着腰的丽君和阿莫时,她上气不接下气,额头上一层薄汗,“姐妹们,听我解释……” 阿莫眼睛里闪出八卦的光芒,“周小谜同学,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有多少小秘密瞒着我们?” 她们定了附近的一家墨西哥餐厅吃饭,丽君说最近在大众点评上特别火,首页天天推荐。餐厅开在商场四楼,一进商场,充足的冷气扑面而来,三个人才觉得重新活过来了。 七月底,天热得可怕,周小谜怀疑自己骑的单车,轮胎都要烫出烟了。 第59章 等位期间,周小谜扛不住王丽君的拷问,把近况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难得一见的,两人脸上仍有八卦的神色,可面面相觑,什么话也说不出。王丽君思忖道:“你和程教授这事儿吧,怎么感觉那么奇怪呢?” “我也觉得是。”阿莫附和道,尽管她的脑瓜子里也没想明白究竟怎么回事。 “啊?”周小谜惊讶地看着王丽君。 “我看你脑子是被浆糊糊住了。”王丽君偏了下身子,把头往她俩那边一凑。周小谜和莫墨也伸着脖子,三人坐塑料凳子上,脑袋凑一块儿,仿佛在讨论什么惊天秘密。 “一个男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对一个女人好?必有所图。程教授能图你啥?”王丽君看向周小谜,“必然是你的年轻美貌。” “你说程教授喜欢小谜?”阿莫作恍然大悟状,觉得自己一语道破天机。 “不然他的行为无法用常理解释呀!” 周小谜从未想到过这些,她坐直身子,脱离讨论圈,瞪大眼睛,义正言辞道:“程教授不是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喜欢我?!如果换做是你们有困难,我相信程教授也会帮忙的,他真的是个好人。” 丽君amp;阿莫:…… 行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今天你生日,你最大,你说的都对。 丽君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创业计划,在写字楼里租了一个工作室,最近在办行政许可证、营业执照、税务登记证等,下个月就打算开始装修,还得买办公用品,购置一批伴娘服……周小谜这才认真打量了丽君,一个月不见,她被晒黑了一些,也更瘦了,但是满眼都是对未来的希望。 阿莫则不然,天天宿舍和图书馆两点一线,长胖了一些。谈起学习,她看上去压力更大,额头上冒着几颗鲜红的痘痘。幸亏阿莫没有容貌焦虑,表示可以在考研结束前不仔细照镜子。 这顿饭周小谜吃得魂不守舍。阿莫说牛肉塔可又香又嫩,周小谜也拿了一个,没拿正,浓郁的番茄酱汁流了一手。丽君递来纸巾,周小谜刚接过,手还没擦完,牙齿又咬到了脸颊肉,疼得她呲牙咧嘴。 方方订的蛋糕也送到了,三个人吃不完,剩下的让周小谜带回去。 回到家属楼,周小谜将剩下的蛋糕放进小冰箱里。 看到茶几上放着的ipad时,脸颊内侧被咬出的溃疡隐隐作痛。尽管告诉自己一万遍不可能,但她的心跳仍扑通扑通加速中,脸颊也忍不住发烫。 周小谜一直喜欢用偏烫的水温冲澡,今天晚上,大概是太过于闷热了。她将水温调到温凉,才将这股燥热压了下去。 睡前,她将ipad恢复为出厂设置,装回盒子里,端正地放到书柜中。 所幸八月开始,程希尧便没再出现过。 日复一日,转眼便到了八月最后一周。这一个月,周小谜增加了外出运动项目。她会趁着傍晚温度低,出去跳会儿绳,回来便是一身暴汗,冲个澡后,晚上看书,反而更有精神。 出入家属楼次数多了,和胖胖的楼管朱阿姨也熟悉起来。朱阿姨是b大的退休教师,之前在后勤负责食堂管理,听周小谜夸随园的饭菜好吃,特别骄傲,打着蒲扇说:“随园每年有一次厨师争霸赛,奖金一万元,还是当年我在的时候设置的。”朱阿姨是闲不住的性格,碰到人都能唠一会儿,说小程老师在b大读书时,也是校园风云人物,拿过英文歌手大赛的第一名。 周小谜惊呆了,程教授,歌手大赛?她完全联系不上这两者的形象。 “草坪音乐节,我路过时候看了几眼,小姑娘们都是冲着你叔叔去的。”朱阿姨笑眯眯地说道。 “啥我叔叔?”周小谜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叔叔?说谁呢?一瞬间清醒之后点头如捣蒜,“对对,应该的,毕竟我叔叔那么帅……” 这段时间过得并不无聊。朱阿姨一逮着周小谜,就和她扯闲篇。 等她拉着小行李箱,从家属楼离开时,朱阿姨甚至送了一盒她自己烤的小曲奇饼干。朱阿姨坐在楼管的小房间里,隔着玻璃对周小谜挥手,眼睛弯成了一条缝,“小谜,有机会再来啊。” 周小谜打算回一趟家,尽管暑假只剩下最后一周了,她准备给爸妈一个惊喜。 在离开家属楼的公交车上,周小谜给程希尧发信息:【程教授好,这段时间麻烦您了,谢谢您!最后一周我回老家,跟您说一声。】 程希尧在她到达高铁站时,才回复消息:【一路顺风】。 【钥匙什么时候给您?】 【开学回来有时间再说】 【嗯嗯好的】 回乡的旅程总是让人放松,连隔壁座小哥吃的泡面,闻着都格外香。周小谜没有在高铁上吃午饭的习惯,她伴随着食物的香味,一路听着音乐睡了回去。 第38章 想念 下高铁乘公交时, 她格外精神,返乡的雀跃占据着整个心灵。她自己提着小行李箱上了五楼,期待着门打开后, 王秀平一脸惊喜地说:“囡囡, 你怎么回来啦?!” 敲门三遍, 屋里才传来拖沓的脚步声,开门的是周诚, 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 看到女儿在门外, 一瞬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囡囡,你怎么回来了?” 这场景跟想象中地完全不同。周小谜把行李箱往家里一拿, 周诚急忙弯腰接过, 解释道:“这几天你妈妈不在家, 去你小姨家玩了, 所以家里有点乱……” 第60章 “这也太乱了吧?”周小谜环视家里,不禁皱了眉头, “爸你都不收拾一下的吗?”沙发上堆着换洗的衣服, 茶几、餐桌上到处是塑料饭盒和酒瓶。在周小谜的记忆中,她家的地砖永远是光洁如新的——不可能像现在一样, 踩着有点粘粘的感觉。 “囡囡路上累了吧?先回房间休息一下, 爸爸马上收拾。”周诚讪讪地说, 按着女儿的肩膀, 想让她进房间。周小谜闻见他呼出的酒气, 不禁火冒三丈, “爸,你大白天的在家喝什么酒啊?” “随便喝一点,这不写作么,没什么灵感……”周诚说:“我这就打个电话给你妈哈,让她赶紧从你小姨家回来……” 王秀平回来时,家里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周小谜拖了两遍地,周诚拎着三个垃圾袋下楼扔。洗衣机轰隆隆地转动,水槽里堆着待洗的碗碟,周诚保证,晚上一定洗完。 王秀平见到周小谜回家,满脸笑容地忙开了,说她刚才开车路过菜市场,买了两斤新鲜的海白虾回来,赶紧做个白灼虾。 一家人一如往常,围坐在小餐桌吃饭。 等到快吃完时,周小谜平静地问:“爸,妈,家里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有什么瞒着我?” 王秀平正在剥虾的手一滞:“没有啊,家里能有什么事。” “爸爸不是说要装修吗?我怎么没见动工呢?”周小谜疑惑。 “呃……”王秀平解释道:“本来想找你小舅帮忙的,他不是搞装潢的嘛,但是他说的弄法你爸不同意,人家也不愿意来了……是吧,囡囡他爸?” 周诚满脸堆笑,接上话茬,“啊,对,这不就拖到现在了……” 周小谜直觉父母在撒谎,他们从未如此不自然过。周小谜拿出手机,放在桌上,“爸,妈,咱们还是一家人吗?你们有什么事要瞒着我?要不我现在就打电话问小舅,是不是真不乐意帮我们家装修?” “哎别别……”周诚急忙按下女儿的手,“这不合适,不合适哈!”他看向王秀平,心急如焚,想让她帮忙圆过去。 王秀平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露出一个疲倦的神情。这是周小谜从未见过的——在她的记忆里,无论面前是何种困难与苦难,她妈妈永远是充满斗志,从未被打倒过。 王秀平沉默了良久。 她说:“小谜,如果我和你爸爸离婚,你能接受吗?” 周诚的手垂到桌下,整个人像被戳破的气球,精神气全无。 这话听在周小谜耳中,不啻于惊雷。短短半年时间,发生了什么,要闹到离婚? 周诚起身,把自己关到书房。在王秀平三言两语的叙述中,周小谜听到了事情的概貌。 年后,拆迁安置的钱便打到了账上,周诚的诗集买书号、印刷出版,一切都算顺利。他申请加入县作家协会,巧的是,作协副会长刚好是他高中同学。本来因为经济条件差距大,这些年他们都没有联系,老同学们借此便重新熟络起来,周诚开始应酬不断。 老同学家里嫁女儿,新房入住,红白喜事,都开始叫上周诚,人情往来不断。 甚至有拿着诗集来找周诚签名的,说她女儿喜欢,要作家亲笔写几句寄语。 压垮王秀平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周诚转账给他的女同学买包。在被王秀平发现时,周诚的怒火中烧,厉声指责她未经同意翻看自己的手机是侵犯隐私。 王秀平说,这二十几年来,她心甘情愿为这个家做牛做马。谁让她命不好呢?当初嫁了个无用书生。她认命,吃得了苦。好不容易觉着苦尽甘来,心中的这些委屈却受不住了。 在小县城,夫妻闹到离婚是大事。 一波又一波的亲戚来劝,最后弄得像是她咄咄逼人不讲理。 中国式父母总是如此。他们愿意为子女付出一切,却不会用心经营自己的夫妻关系。他们永远觉得孩子还小,等孩子考完试、找到工作,再告诉他们坏消息。他们从未将小孩当成家里平等的一员,试图以“为你好”的缘由扛下一切。 王秀平说家里的情况再糟糕,也不能影响到女儿考研。 周小谜突然回家,反而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周小谜抽出纸巾,递给她妈妈。突然间又觉得自责,她只顾着自己考研,不知道这几个月,妈妈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推开书房的门,看到逼仄的房间里男人的背影。 王秀平这些年为网店奔波,拿货发货,晒黑了许多。周诚清瘦且白净,看着比王秀平年轻许多。 周小谜在年岁很小时,就感到过父母之间的关系有种微妙的矛盾的平衡在其中,现在这种平衡被打破,周小谜才被迫看到,维持他们婚姻的,不是爱情,而是对家庭的责任。或是说家境窘迫时,被捆在一起无法分割。 周诚对她说的,“……瞒着你,爸爸妈妈主要是怕你会伤心……” “怕我伤心你还做这种事?”周小谜气急了,抽噎道:“你对得起我妈吗?” “囡囡,”周诚想抱抱女儿,被她一手推开,“这次是我做错了,这么多年,我也离不开你妈妈,我会尽力弥补……” 看着周诚低头懊悔的样子,周小谜的心又被揪了起来,恨恨的,觉得他把一切都搞砸了;又不忍心看着父母就这么分开。 在家这一星期,周小谜感到时间漫长,分外煎熬。王秀平和周诚装作没事人似的,粉饰太平。跟以往一样,在家陪着周小谜,三餐精细,饭后父母其中一个还要陪她出去散散步。 第61章 自从那天跟女儿提了离婚这事,王秀平又觉得后悔,后来不管周小谜想找她谈心也好,眼神在他俩之间瞟来瞟去也罢,她不愿再跟女儿谈这些事。 她的委屈淡下去之后,觉得日子也算能过,她总是不希望女儿为自己操心。 周小谜在家待到八月的最后一天,不得不走了,明天便要返校报道。 王秀平开车送她,周诚坐在后座。到达火车站,周小谜站在进站口,周诚去后备箱拿行李。周小谜抱了抱王秀平,说:“妈妈,不管你做怎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 王秀平的眼眶瞬间湿了,“妈妈知道了。” 周诚把行李递给女儿后,絮絮叨叨地嘱咐:“在外面要小心,钱不够了及时跟我们要,到学校了要记得给你妈妈发个微信。” 周小谜没有搭理他。 清晨坐上动车,傍晚才到目的地,这样的模式,周小谜早已适应。她在车上睡了长长的一觉,醒来时头痛欲裂,不知身处何方。动车广播女声温和响起,前方到达终点站,b市南站,请旅客带好个人物品,准备下车。 列车的速度缓缓降下来,窗边的火烧云掠过。在一片火红之后,周小谜眼前景象模糊,她的思绪放空。 手机震动了一下,有人给她发消息,周小谜点开来看,竟是来自程希尧。 程希尧副教授:【回b市了吗?】 【程教授好,我还在动车上,今天刚回来。】 【南站?几点到?】 周小谜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回复了消息:【嗯嗯,南站,5:25到站】。 程希尧大约半小时后回的消息:【待会儿我去接你】。 【不不这太麻烦您了】,周小谜赶紧发了个疯狂摇头的表情包。 【我在附近,顺路】,程希尧很快解释了原因,【晚上得回家属楼拿本书,钥匙在你那里。】 既是如此,周小谜便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周小谜拉着行李从南站广场出去,很快在路口看到了程希尧的车。见她来,程希尧开了后备箱,帮她将箱子放进去。周小谜绽开一个礼节性的微笑:“程教授好,谢谢您。” 程希尧点点头,算是对她的回应。也是巧,赶上了她回b市。程希尧在车上等了一会儿,听着舒缓的音乐,不觉漫长。他从家里出来,中午程希雨说不敢一个人回去吃饭,怕妈宰了她,硬是叫上他回去一起受罪。 程希雨和许亦北的契约婚姻,到底还是在这一年的秋天来临前按时解除。 程希雨被父母骂得狗血淋头。 程希尧略知一些内幕,知道这两个人还在纠缠不清,根本没断干净。他对亲姐如此折腾感到头疼,但他不发表看法,仅回家分散火力,免得程希雨一个人承受不住黎女士的怒火。 他有点怀念跟某个小姑娘相处时的轻松愉悦。 她回来了,却难得安安静静地坐在副驾,脊背挺直,神色蔫蔫的。 第39章 长大 “怎么了?心情不好?”程希尧问了一句。程希尧点火打方向盘, 轿车缓缓驶动。 “不是,动车上坐太久了,有点累。”周小谜说。 “嗯。”程希尧应了一声。b大离南站近些, 先去家属楼, 再送周小谜回学校, 更为顺路。 走进家属院,不知谁家在炖排骨, 浓郁的酱香飘出。周小谜的肚子叫了一声,在仅有两个人的电梯前, 显得格外清晰。周小谜有些尴尬, “我没吃饭呢, 要不您上去拿书,我在楼下买个煎饼等您?” 院里有个卖煎饼果子的小窗口,跟旁边的生鲜超市连着, 此刻正飘出阵阵香味。 要不买个双蛋里脊豪华煎饼吧。周小谜心里盘算着。 “我也没吃, 一起吃点吧。”程希尧领着小姑娘往外走, 刚好在门口碰见了楼管朱阿姨。 朱阿姨拎着饭盒, 她总是笑眯眯的,见谁都热情, “哎哟, 小程老师,小谜, 你们回来啦?” “朱阿姨好!”周小谜说, “明天就去学校报道了呢。” “好啊, 以后有时间记得回来看看。”见两人要出门, 朱阿姨透过玻璃向他俩摆摆手。 程希尧看了周小谜一眼, 什么时候她和楼管大姐混那么熟了? 周小谜以为程希尧要去店里吃, 想不到他走进超市,拿了盒鸡蛋,一袋鲜面条,一盒西红柿。他穿着精致平整的米色休闲衫和裤子,随意中带着清贵。周小谜总觉得他与生鲜超市的杂乱货架格格不入。程教授那么好看修长的手指,似乎不该用来买菜,提廉价的塑料袋。 周小谜从包包夹层中掏出钥匙开了门。 钥匙在程希尧给她时,还是光秃秃一根,周小谜给它挂上了一个粉红小猪挂坠。 走之前她收拾过,将小屋的一切恢复原样,干干净净。电视机旁的几盆绿箩,走之前浇透了水,现在长势良好,叶子似乎比之前更绿更大。 “晚上要吃面吗?”周小谜主动请缨,“要不我来做吧?” “你会吗?”程希尧将手中的东西放下。 “我见我妈做过,我知道步骤。”周小谜老实交代,“但我没有实战经验。” 程希尧轻笑了一声,“那还是我来吧。” 周小谜被他这一声笑得脸红。莫名其妙地,想起她生日那天,丽君胡说八道的话。 出乎周小谜的意料,程希尧切菜、打蛋、下面条,动作熟练,一气呵成。不一会儿,他便关了电磁炉,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便端上桌。 第62章 “将就着吃吧。”程希尧把筷子递给她。 鲜咸中带酸的面汤入胃,周小谜觉得浑身一热,疲惫了一天的身体被重新激活。她小口小口吃着面条,咀嚼完后问:“您经常做饭吗?” “不做。”程希尧说,他嫌麻烦。 “那您很厉害。”周小谜说,“只要想做什么事情,就能做好。” 这种小事都值得她用带点崇拜的语气说,程希尧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小爪子轻轻挠了一下。她低头吃面,可能是被汤面的热气熏的,她的脸庞和眼睛有点雾蒙蒙的。混杂着说不清的情绪。 周小谜主动起身收拾碗筷,程希尧去拿书。 他看到放在书柜中的ipad盒子,打开一看,没有什么使用痕迹。 程希尧微皱了下眉头,很快从书架中抽出自己所需要的书籍。 印象中b市极少下雨。不像南方的小城,每天下午总有一场雨冲洗一整天的闷热。在周小谜洗完碗,望向窗外时,才发现外面下起了大雨。 其实一路过来有很多征兆,黑压压的乌云,她没注意罢了。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程希尧说等雨停了再送她回学校,不然路上会堵。 “pad怎么不用?不喜欢?”坐在沙发上的程希尧问。 “程教授,谢谢您的好意,我觉得还是太贵重了。”周小谜绞着手指,说。 程希尧点了点头,又解释道:“我以为我们挺熟的,算……朋友了吧。”他停顿了下。 “不敢不敢……”周小谜在慌乱中否认。谁跟您是朋友啊?您怎么着也算个长辈吧……仔细一想又混乱了,什么长辈不长辈的,人跟你就没什么关系! “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程希尧的身体稍微前倾一些,眼里带点戏谑,流光溢彩,让周小谜看呆了。 她不知道怎么接话了,轻轻地“啊?”了一声。 她一直知道程希尧是个很好看的男人,他的男性魅力被身份包裹着,从未如此直接地散发出来——程教授总是严肃的,甚至有些时候有点严格。她以前还有点怕程教授。 这场雨下得有点久,窗外雷声隆隆。周小谜看着手机,刚才在路上报了平安,王秀平给她回复了,【囡囡晚上好好休息,坐一天车累坏了】。 【好的妈妈】,周小谜打字,【你在家也要好好的,有事情要及时跟我说】。 尽管这一周,父母装作没事人一样。但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便回不到过去。看似坚不可摧的磐石,一道细微的裂缝便能摧毁。周小谜觉得这条缝隙已经存在于她的家中了,她记忆中虽然钱不够多,但是幸福美满的家庭,有了一丝裂痕。 这块石头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周小谜觉得闷得慌。 她去窗边,想将窗开个小缝。 白光闪现,雷声炸起,天不知不觉已是漆黑。 周小谜从小便是个安全感很足的孩子,不怕雷雨,此刻却被吓了一大跳,身体一颤。 “怕打雷?”程希尧问。 周小谜摇头。她表情寡淡,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开这个口,最终还是说了。 ——既然他说他们是朋友。 ——下雨天的晚上,多么适合倾诉心事。 周小谜在窗边的单人小沙发上坐下,身体陷入柔软的坐垫里,“程教授……” 程希尧阻止了他,眼神坚定,“叫我名字。” “程希尧……”周小谜开口,似乎也没那么难,“这周我回了一趟家,特别难受。” “嗯?”程希尧身体微微向前,作出倾听状,鼓励她说下去。 “我以前不是说,我家没什么钱,所以我出去兼职打工。去年,家里赶上了拆迁,分了一套房,还有一些钱。我以为有钱了一切都会变得更好。想不到我爸妈反而开始吵架,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们……” “劝他们和好,不要吵架;还是劝他们干脆离婚,我知道我妈的眼里揉不下一颗沙子。他们可能是为了我,才勉强在一起过日子。是不是不考虑我,他俩现在都能过得更好?” “小时候他俩吵架,我妈也说过,要不是为了我,早离婚了。我以为我妈说得是气话,现在想想,还真是有可能……” 程希尧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他并不做评判,静静地先让女孩儿把话说完。 他从未表现出过如此的耐心——听一个小姑娘颠三倒四地讲她父母的琐事。但他现在清楚地知道她的内心受伤了,毕竟是那么相信婚姻和爱情的女孩。父母婚姻的破裂,与她而言,不啻于一种信仰的崩塌。 “小谜,”程希尧叫她名字,将她从悲观情绪里拉出来,“你要知道,父母感情不好,不是你的错,不要责怪自己。”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种话。 在这一秒,周小谜觉得自己的内心被击中了。就是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呀!二十三岁的姑娘,她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平时莽撞又柔软,一点小事就会哭的。 所以这回眼泪流了出来,周小谜不忍,让眼泪流得格外畅快。她在他面前出糗那么多次,更糟糕的情况,他早就见过了,现在算啥呢…… 哭吧哭吧。 一个人复习考研的辛苦与孤单,回家后的迷茫与压抑,对未来的不确定与恐惧,都在现在通通发泄了出来。甚至还有和赵洋分手后的,未宣泄完成的难过与不甘。 第63章 她心里有好多情绪,这些情绪催着她长大,也让她受伤。 你要像个真正的大人一样奔跑,可谁不想偶尔做个长不大的小姑娘? 程希尧拿过抽纸递给她。心想她这回哭起来可太不要形象了,回头保准要后悔。 “父母的事情,你要交给他们自己解决。”程希尧安慰她,“他们共同生活几十年,有自己的判断。每个人所站的立场不同,不管怎么选择,都不会有完美的结果。要学会接受人生的缺憾,好吗?” 周小谜点点头。那程希尧,你呢?你那么完美的人生,也会有缺憾吗…… “需要拥抱吗?”程希尧突然问她。 他确实觉得,眼前的姑娘亟需一个拥抱。 周小谜抽抽嗒嗒:“以朋友的名义?” “嗯。”他作出肯定回答,“朋友的名义。” 程希尧先伸出手臂,周小谜像稚鸟归巢一样扑入他的怀中。他轻轻圈住周小谜,拍着她的后背。 程希尧觉得自己是个乘人之危的混蛋。 周小谜闻着他身上极淡的男士清香,所有的不安都被安抚。 第40章 寒冬 九月, 周小谜步入大四。 508宿舍四个姑娘的生活,都像被上了发条似的,一下子节奏紧张了。 那个雨夜, 程希尧送周小谜回学校, 车子在宿舍大门口停下。王丽君看到了, 周小谜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她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最终是什么也没问, 帮忙拉过周小谜的行李箱,拉着她的手上了楼。 丽君问她, 想说说吗? 周小谜摇摇头。 王丽君也便不再问。她摸摸小谜的头, 说一切有我们呢, 不管发生什么,508宿舍的姐妹永远都在。 这学期,她们要完成综合实习、毕业论文选题开题等任务, 周小谜和莫墨还面临着考研倒计时三个月的巨大压力。 丽君每天奔波于校内外, 她的工作室初具雏形。出租伴郎、伴娘的业务, 大多在线上成单。工作室拓展的是线下婚庆业务, 要与b市当地已成规模的婚庆市场竞争,起步阶段尤为艰难。她将工作室定位于服务小众品味, 有个性的新人夫妇, 提供独一无二的私享定制服务。 每个人都会经历一段默默努力的时光,你在此刻, 看不清未来的模样。唯有向前走, 积蓄着属于自己的力量, 才有可能在某一天生根发芽。 她们相互鼓励, 给彼此打气。周小谜开玩笑说, 要不是她失恋了, 结婚时一定要去丽君的工作室下个大单。 方方真心实意地为周小谜感到开心,能拿上一段恋情开玩笑了——说明她真的已经走出来了吧。 让周小谜如释重负的是家里传来的消息。王秀平说,她最终还是决定和周诚分开。为别人活了一辈子,这一次,就让她顺从自己的心意吧。 周诚没有想到自己短短几个月的变化,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王秀平给女儿发,不要恨你爸爸,他对你的爱是没有杂质的。 凑合过了半辈子的夫妻,要做出分开的决定,实属艰难。他们将大部分钱储蓄起来,留给女儿。家里现在的房子归王秀平,新房交付后归周诚。 十一假期周小谜没回家——王秀平不让她回。王秀平想开了,没把消息瞒到考研后。她知道对于女儿而言,给她一个清楚的结果,比闷着更好。他们分开后,彼此也许能生活得更好。考试在即,女儿没有必要来回折腾。 周小谜的本科论文导师是林博华,作为副院长,他只需要负责指导一个本科生——毕竟他还有几个硕士、博士同年毕业,任务不轻。 林博华是特地挑了周小谜,让她提前跟着硕士组会,学习论文写作方法。 她的选题、开题一切顺利,师姐宁妙璇说小谜很厉害,比她研一时候都强。 周小谜在完成开题后,约程希尧吃了一次饭,感谢他给自己“开小灶”。她的开题报告,实际上是程希尧看过,她改完一遍之后再交给林院长的…… “以朋友的名义”,程希尧偶尔会来关心她的学业情况。他开始禁止周小谜喊他“程教授”,以及对他用敬语“您”。不过还是难以完全纠正过来—— “您尝尝这个,真的好吃。”周小谜大力推销自己最爱的“面包诱惑”。 程希尧给她一个眼刀,掌心摊开,放在她面前。 周小谜从包包里,拿出一个一元钱的硬币,放入他掌心。 这是他们的约定,由程希尧单方面发起,周小谜被迫同意实施,换了十几个硬币随身携带。 周小谜咽下一口松软香甜的面包后,改口道:“你、你尝尝。” 程希尧不喜甜食,还是破例尝了一口。 十一月,考研复习进入巩固和模拟阶段。 莫墨将b大教育学院往年自主命题的真题打印了出来,准备再刷一遍。她顺便还帮周小谜印了b师大的题目,叮嘱周小谜,咱们一定要好好加油呀,未来三年继续做伴。 程希尧把家属楼公寓的钥匙放回到周小谜手里。当她需要特别安静,或者能大声背书的环境时,她就会去家属楼。 这像是她的一个秘密基地。 她觉得特别有安全感,能全身心地投入到复习之中。 周小谜也适应了程希尧偶尔会过来。他过来一般是看书——作为人文社科类的学者,保持大量阅读,关注国内外最新研究动态,是终生要做的功课。程希尧无疑是一个勤勉的人,他做事极其专心,能读一篇十几页的英文文献、或盯着电脑连续工作不走神。 第64章 周小谜守着客厅,程希尧在次卧,两人互不打扰。 在程希尧得空时,会来抽查周小谜的复习情况。她做模拟卷,程希尧帮她看论述题的答题思路,保证不跑偏。长年写论文、报告训练出来的学术思维,让他能够一眼看出周小谜答题的逻辑弱点。 周小谜按时向他汇报复习进度。说实话,面对程希尧,她心里的压力不小。他是个如此严苛的人,但凡有一点偷懒、灌水、投机取巧被他发现,他就用那双审视的眼睛看着你。 周小谜根本不敢跟他对视。 也会在心里暗暗吐槽——幸亏我不是他的学生。 十二月,二十四号,平安夜那天,全国硕士研究生招生考试如期进行。 早上考政治。周小谜浏览一遍试卷后,觉得心里大概有底了,各路考研大神讲师,已经将题目押中得七七八八。文科生考试最后的倔强是:不管会不会,都要将题目答满。 下午是英语。英语一直是周小谜的强势科目,在开始复习以来,每天一篇的时政精读,她从未停止过。当在试卷上看到brexit,英国脱欧的阅读理解时,她的内心一阵欣喜。相关话题的新闻,她读过很多。考研英语,得阅读者得天下,周小谜在顺利答完题目后,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两遍。 第二天还有一门专业课考试,占300分。能否如愿上岸,专业课的分数起决定性作用。 这个平安夜,周小谜过得不似寻常——她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将自己整理的大纲框架交到程希尧手里,让他抽查。 教育学综合涉及的内容太多了,现在复习纯靠运气。考前最后一晚的佛脚,必须得抱。要让佛祖看到自己努力上岸的决心。 程希尧看小姑娘把苹果啃得嘎吱脆,不免失笑。 晚上九点,他送周小谜回宿舍,揉了下她的脑袋,“好好考,明天就解放了。” “嗯。”周小谜的眼睛亮晶晶的,她说:“明天考完,中午请您吃个饭好吗?” “考完再说。”程希尧罕见地犹豫了,明天他有个会,得飞外地,早上五点多出发去机场。他又把掌心摊开,放到周小谜眼前。 周小谜耍赖,说没带硬币,先欠着,吃饭时候还。 这个晚上,周小谜有一点失眠。一是潜意识里还是担心明天的专业课,尽管她觉得自己复习得已经比较充分了;二是因为似乎仍能感受到头顶手掌的温热,他就揉了这么一下。 周小谜强迫自己把注意力回归到复习过的内容上,脑子里跟放电影似的,再过一遍重点——倒也迷迷糊糊让自己睡过去了。 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诞节。 周小谜在考场中,拆开略有厚度的试卷袋,取出卷子。整整三个小时的考试,周小谜几乎没有停过笔。 可以说,今年b师大出的试卷并不难,她都复习到了。她甚至有些暗喜自己的好运,论述题:请你简述夸美纽斯的主要教育思想;什么是教师行动研究? 两个大题加起来,占了七十分。这是周小谜重点复习过的题。她的脑海里闪过暑假漏水那一天,程希尧突然抽查她背书,问的就是夸美纽斯。当时她答得不完美,后来背得烂熟。 程希尧当时说她太闲了,逼她读了《质的研究方法与社会科学研究》,还得按时汇报,让她对行动研究有了更深入的理解。 考试结束铃声响起,周小谜放下笔那一刻,她突然懂了—— 人生每一个流逝的、不起眼的瞬间都是有意义的。 程希尧看了看表,她应该是十一点半考完。 他坐在车里等了已经有二十分钟了。早上的行为对他来说,无疑是疯狂的。他联系了会务助理,告诉主办方自己会晚半天到,让主办方将自己的发言调整到明天。 会务助理很快给他回消息,说协调好了。程希尧对此很抱歉,他不是一个喜欢打乱别人工作节奏的人。助理那边说没关系,您能来就是对本次活动的最大支持,一切按照您的时间安排为主。 程希尧告诫自己:仅此一次。 周小谜考完,背着书包出考场。跟随着人群,一走出教学楼的大门,建筑楼内的暖气消散,寒意袭来。 又是一年的冬天。 她忘记带手套了,搓了搓手,往手上哈热气。 穿着纯白毛衣、牛角扣大衣,脑袋缩在卡其色格子围巾里的姑娘,扎着高高的丸子头,耳垂冻得微微发红。她在雾气中,一眼就看到远远站着的男人。 男人身穿黑色羊绒及膝大衣,长身玉立,优雅得仿佛刚从英剧里走出来。 周小谜越过人群,跑下台阶,快乐得像一只小鸟。 “程希尧。你来啦!” 第41章 圣诞 程希尧眼含笑意, 问她:“考得不错?” “这么说吧,”周小谜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之情,她的眉眼在冬日肃杀的寒冷中显得格外生动, “要是今年考研我没上岸, 我绝不二战——因为我的运气太好了, 您知道考了什么吗?夸美纽斯和行动研究,我在考场上都要笑出来了。如果今年考不上, 我没信心以后能考上。” 程希尧与她并排走着,脚步沉稳;身旁的姑娘蹦蹦跳跳, 有着这几个月少见的欢快。 “你倒是心态和运气都不错。”程希尧对她说, “中午想吃什么?我请客, 恭喜小谜解放了。” 第65章 “先吃个冰淇淋吧。”周小谜说。尽管天气冷,可她的心里热腾腾的。 他们路过肯德基,程希尧熟练地一摊掌心, 说:“昨天欠我一个, 刚才又犯了一次, 给我两元。” 嘿!你说这人, 怎么耳朵那么尖,记性那么好呢?周小谜拿出两个硬币, 放到他手心。 程希尧从钱包里拿出四个, 都是她之前的“罚款”,凑在一起, 买了两个甜筒, 一人一支。 “您不是不是吃甜食吗?”周小谜小口小口舔着。她的身体有坏毛病, 大口吃冰准头疼。 程希尧也尝试了一口, 甜味混着奶味——确实不是他喜欢的, 他说:“今天适合吃。” 愿你以后每一年的圣诞节, 都能想起今天的甜。 周小谜吃完甜筒,说肚子饿了,干脆中午就吃汉堡薯条吧!她以为程希尧会对垃圾食品敬谢不敏,想不到后者很熟练地给他自己也点了一份。 周小谜两手捏着汉堡,满足地咬了一大口。这两天消耗的精力过多,必须用高热量补上。她说:“想不到您也爱吃汉堡。” “在你眼里我是喝露水长大的?”程希尧瞥了她一眼,“路边摊也不吃,汉堡也不吃。” “对,喝露水长大的老仙男。”周小谜这两天罚款交的多,胆子也肥了,敢调侃程希尧。 “老?”程希尧微微一挑眉。 “不不不,您玉树临风,跟老一点也不搭边。”周小谜急忙解释。跟女人一样,上了年纪的男人,也会介意别人说他年龄吧…… 程希尧手指敲敲桌面,示意周小谜同学赶紧交上罚款。 今日已-4元的周小谜,决定闭嘴,专心吃饭。 吃完饭,程希尧看了眼时间,大约还有一个小时,他就要出发去机场。周小谜说她要去图书馆收拾下东西,今天得把考研专用座位退掉。 程希尧陪着她回去,站在图书馆门口等她。 周小谜回到陪伴她这学期的阅览室,心中感慨万千。阿莫说得对,考研这件事情,只要你坚持到了最后,在考场上答完了题,其实就已经赢过大多数人了。 考研阅览室一个大桌子,分成四个座位。学生们自觉地用书隔开,给自己营造出一方小小的学习空间。点名制度很严格,暑假期间,她不在学校,座位被安排给了其他同学。 幸亏新学期开始,又重新进行了一次排位。这一学期,周小谜的同桌换了两个。不知道在最后关头放弃的人,心中会有遗憾吗?还是已经找好了工作,有光明的前程? 她的桌上,放了一瓶小小的养乐多,下面压着张纸: 【同学你好,我是坐在你斜对面的男生。一直觉得你学习特别认真,希望你能考上自己心仪的学校。ps.我能和你做个朋友吗?我的微信是:qinzhen_94。^-^】 周小谜想起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长相清秀的男生。他是学法律的,桌上厚厚的法律类书籍垒起来,比其他人的书堆都要高一些。 她将纸条叠好,随手放进大衣口袋里。 桌上的学习资料一整理起来,确实不少。周小谜的书包装得鼓鼓囊囊,重量惊人,她觉得再往里面塞,书包背带得不堪重负了。还有一叠书,周小谜准备抱手上,一次带出去,不打算来回跑几趟了。 她肩上背着包,手里抱着书和一个塑料的桌面置物架,走路时视线受阻,走得格外小心。 “同学,我帮你拿一点吧。”清澈的男声从身旁响起。 周小谜转头一看,是坐在她斜对面的男生!她绽放出一个礼节性的微笑,婉拒道:“不用啦,我自己可以。” 正说着,被边上匆匆进门的女生轻撞了一下,笔袋掉到了地上。 周小谜的笑容尴尬地冻结在脸上,看着穿灰色羽绒服的男孩蹲下去,捡起她的笔袋。他也笑了,说:“还是我帮你吧。” “你是qinzhen吗?”周小谜觉得再拒绝的话有点不太好意思,便把手中的东西给他一半。 “你看到纸条啦?”秦臻落落大方,拿着书和她一起往外走,“秦时明月的秦,‘日臻完善’的臻。” 周小谜想了想这个字,说:“那你名字挺有意思的,有两个‘秦’在里面。” “哈哈,”秦臻笑了,“是的,周小谜同学。”他知道她的姓名,阅览室门口的座位表贴着,估计周小谜从未关注过他。这个女生学习很专心,但除了她胖胖的朋友,几乎不跟其他同学交流。 秦臻问:“你考哪个学校?” “本校。”周小谜说,“我太学渣了,考本校上岸可能性大一点。” “我也是。”秦臻说,“要是有相熟的老师,面试中还能捞一把。” 从阅览室到图书馆门口,总共也没多远,两人聊了几句便到了。 她进去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出来时便是两个人。一个年轻的高个儿男生在她身边,两人出来时有说有笑。 “我帮你那回宿舍吧,你住几号楼?”秦臻问她。 周小谜的注意力此刻却不在他身上,她看到程希尧远远站着,腾出一只手来挥舞。她说:“不用啦,谢谢你,我朋友在等我呢。” 秦臻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男人。 那个男人一看就不是在校的学生。他戴着眼镜,薄唇轻抿,似乎有点不耐烦的模样。笔挺的黑色大衣修饰出修长的身形,皮鞋锃亮,手腕处戴着一块看起来价值不菲的银表。 第66章 “男朋友?”秦臻问。 “啊?”周小谜有一瞬间的诧异,她摇摇头,说:“不是。” 男人走近他们之后,秦臻感到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 程希尧温声问周小谜,“这是你朋友?” “刚认识的,我们在阅览室坐一桌。”周小谜说,“东西太多了,他帮我拿一下。” “嗯。”程希尧不置可否,他看了一眼手表,道:“小谜,我还有点急事。既然有你朋友帮你,我就不送你回去了。” “哦哦,好的。”周小谜说,“那您赶紧去忙吧。”她看到一辆车开过来,是程希雨的车,里面坐着一个司机模样的人。 程希尧快步朝卡宴走去,司机下车为他开门,问好:“程先生。”程希尧点了点头,坐进后座。 秦臻送她到宿舍楼下,刚要把书放回她手上,叮嘱她小心点时,莫墨刚好回来了,把书接了过去。 “小谜,你动作倒挺快,我睡一觉,下午再去收拾。”阿莫说。 周小谜说:“待会儿叫我哈,我帮你一起拿。” 进宿舍门之后,阿莫眨眨眼,神神秘秘地对周小谜说:“不用哦,我跟人约好了。” “嗯?有情况?!”仿佛在宿舍床上生根发芽的方文音一个轱辘起身,推了下眼镜,眼里闪着八卦的光。 阿莫难得娇羞,“其实……我可能快要……脱单了啦!” “啊!”方方一声哀嚎,这宿舍母胎solo的,只有她了!她又为莫墨感到高兴,“阿莫,快说说怎么回事!” 莫墨的爱情故事很简单,她在图书馆碰到一个每天跟她来得同样早的男生,他们总在清晨冲咖啡的时候碰上。某天早上,莫墨鼓起勇气问他:“同学你好,你的咖啡闻起来好香,能发我一个链接吗?”两人的脸瞬间都红了起来。他们对彼此有好感,却一致决定——考完初试再说。 周小谜扶额,仔细回忆,老半天还是没想出来,“到底是哪个男生呀,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当然不记得了。”莫墨翻出手机相册中的照片给周小谜看。 是个戴眼镜的男生,穿着格子衬衫,一看就是学霸的模样。莫墨说,他学的是应用数学,考t大的计算机。 哇哦!周小谜感叹,那确实很厉害,他俩看起来真相配。莫墨捂着脸,说他特别帅。周小谜点头,smart is the new sexy,学霸之间总是相互吸引的,在彼此眼里闪闪发光。周小谜感慨道:“阿莫,装得不错呀,我一点儿都没看出来你们俩之间有小火花。” “可不。”阿莫淡定地说,“你的心思都在程教授那儿。” 正在爬下床的方文音差点扭了脚,“嗯??” “让小谜自己说吧。”阿莫挤眉弄眼,“小谜,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在跟程教授谈恋爱?” 吓得周小谜来了个否认三连—— “没有。” “怎么可能?” “我对程教授没有非分之想。” 第42章 非分 真的…… 没有非分之想吗? 逃脱室友魔爪, 躺在床上的周小谜,烦恼地拉过被子,蒙头蒙脸盖住。一会儿又因暖气太热了, 把被子掀开来, 大口呼吸。 她现在有点分不清, 程希尧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是喜欢她的? 他对所有后辈, 都会那么好吗? 人在极端忙碌、巨大的压力后,突然放松下来, 就会开始感到有些空虚, 想东想西。 周小谜举着手机, 刷着朋友圈。前阵子她为了专心学习,把朋友圈关了。她看到苏晴转发了一个链接,“直播预告!制度、行动与观念:经济新常态与社会学研究论坛”, 点进去一看, 议程中显示, 明早九点有程希尧的发言直播。 原来他去开会了。 睡觉前, 周小谜给程希尧微信上留言: 【您今天来了,我真高兴。[可爱]】 她看程希尧的头像, 蓝天白云, 平静古板。给他的备注依旧是“程希尧副教授”,她想了想, 删去了后面三个字, 留下简简单单的——程希尧。 第二天, 8:50的闹钟准时响起。 常年早起的阿莫因为生物钟, 习惯性地在六点半睁开眼。此时也堕落地躺在床上刷手机, 听到周小谜窗帘里传来的声音后, 在群里问:【大家早饭想吃什么?我去买】 方方:【煎饼x1,加里脊肉,谢谢阿莫宝宝】 小谜:【包子x2,油条x1,豆浆x1,谢谢阿莫宝宝】 半夜回来的王丽君毫无动静。 阿莫轻手轻脚地爬下床,去洗漱,给大家买早餐。 周小谜进入预定的会议直播,主持人介绍已经结束了,程希尧正站在台上拿着话筒。他身后的大屏展示着汇报主题,他一身正装,今天打了深蓝色的领带。讲话语速不疾不徐,一如既往地气定神闲。 充分的学术修养,丰富的知识底蕴,强大的自信,锻造出他这样的气场。 苏晴发过来消息:【这个男人该死的帅气】 周小谜秒回:【同意同意】 苏晴内心尖叫:【穿西装好禁欲啊啊啊】 苏晴马上忏悔:【我有罪,我不该这样背后议论导师】 周小谜:【你可以当面夸】 苏晴怂了:【我不敢】 苏晴对自家导师绝无非分之想,一是几乎所有高校都禁止本校师生谈恋爱,二是她的性取向是喜欢女生。她对导师,抱着纯粹的、对人类高质量男性的欣赏之情。 第67章 这两个人色令智昏,在微信聊完之后,发现直播可以发弹幕,两人刷了几条“程教授好帅”“哇讲得也太棒了吧”之类的彩虹屁。能在学术会议直播上带起一片弹幕,也是罕见。 周小谜看了会儿直播,觉得有些内容可以做一下笔记,准备下床拿本子。 起身的时候,手机没拿稳,从手中一滑,直接摔在了脸上! “哎哟。”周小谜疼得直冒泪花。 她可怜的鼻子呀! 程希尧汇报结束后下台,他是早上第一位发言嘉宾。 他坐到会场第二排的侧边,刚拿起手机,有一个男生拿着一本书过来,很有礼貌地说:“程教授,打扰了。”程希尧看到他手里的《城市新生:旧城改造与都市运动中的家庭》,是自己去年出版的一本书。 “程教授您好,我是r大的社会学专业研二学生谭明,拜读了您的著作。我知道今天您会来,特地把书带上,想请您给我签个名。” 程希尧点点头,又问他的名字具体是哪两个字,拿出笔来写上“to 谭明保持勤勉、专心学习”,最后签上自己的名字。他的字如其人,正直有力,每一笔都透着干脆利落的意味。 谭明觉得程教授比想象中更平易近人,他说:“不知道您明年招不招博士,如果您有名额,我给您发简历?” “抱歉,我暂时还没有培养博士的资格。”程希尧说,“但欢迎你报考b大社会学系。” “嗯嗯,谢谢程教授。”谭明说,“今天的论坛直播反响很热烈,您还有几位粉丝一直在刷屏呢。”他给程希尧看了下手机屏幕。 程希尧看到弹幕留言中最活跃的两个人的昵称——小小小迷和大晴天。 程希尧打开手机,看微信,处理一些消息。一些同僚、研究生给他发来祝贺,“精彩的发言”,“视角很独特”……还有两条比较特别的夹杂在其中: 程希雨:【12.28 晚六点兰松餐厅妈给你安排了相亲赵伯伯家的闺女】【她说你要是再不带对象回家,她就在医院住到过年】 程希尧:【随便】 程希雨看着微信,一脸“早知如此”的表情。黎女士控制欲强,她和阿尧其实骨子里像她——决不允许被别人控制自己的人生,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也是一种控制狂的表现。 但是为了转移矛盾焦点,程希雨还是决定把弟弟往坑里推。 她手指打字飞快,给程希尧发消息。 许亦北凑过去看,程希雨腾出一只手,推开他的脑袋,“一边歇着去,咱俩现在可没啥关系了,不准你看我手机。” 许亦北笑起来有点坏,坐在卡座里,浑身散发着懒洋洋的气息,“前夫前妻,怎么没关系了?”说着,他一手抽出程希雨的手机,放到身后。 “许亦北你臭不要脸!”程希雨气急败坏地去夺手机,两人滚成一团。他俩离婚后,许亦北越来越肆无忌惮,跟她纠缠不清,敢情之前都跟她装大尾巴狼呢? 考完初试后,周小谜完完全全地堕落了两天。 窝在宿舍刷剧、吃外卖;把方方拉出去逛街,让这个宅女晒晒太阳;宿舍几个姑娘一起去帮丽君的工作室刷墙——她本来已经刷完了大白墙,又嫌不洋气,把两面背景墙改成可可蛋奶的颜色。 周小谜和阿莫两个考完试的闲人,被拉去做苦力。不过她们也乐在其中,看到丽君的工作室一点一点成型,真好呀!她们为自己有这样的朋友感到骄傲。 难得的,程希雨这个大忙人也来约周小谜吃饭。 程希雨说大悦城的兰松餐厅新请了一位主厨,是从国外米其林餐厅挖过来的,恰好之前跟她认识,问周小谜有没有时间陪她一起吃个饭,顺便陪她逛街做个头发。 程希雨坚信,阿尧和周小谜之间有暧昧。她借着各种机会,慢慢接近周小谜,想把这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拉近一些。 跟程希雨女士的约饭其实让周小谜有些头疼。 她出入的餐厅、商店很高档,一顿饭的价格,差不多就是周小谜一个月的生活费。——尽管程希雨从来不跟她aa,程希雨说:你能来陪我,我已经很开心啦。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着装。周小谜查了下兰松餐厅是什么档次的,看到大众点评中人均1470的消费,以及入选“b市精致约会餐厅”“十大必打卡的高档餐厅”,她心里怵得慌。她平时穿的衣服不是淘宝的小裙子,就是卫衣牛仔裤,学生气十足,穿过去应该会很违和…… 周小谜婉言拒绝这次约饭。想不到程希雨很执着,打电话来撒娇,“小谜,拜托你了,我一个人吃饭好无聊的。”周小谜都能想象,一个明艳动人的美女姐姐,用秋水盈盈的大眼睛看着你。 ——谁能扛得住程希雨的撒娇啊! 程希雨是个人精,脑子一转也就猜出为什么周小谜不肯来了。她想了想,问题不大。 周三下午,程希雨自己开车来接周小谜。 程希雨今天又美又飒,她穿着一身红色的高领针织连衣裙,一体式的,长至脚踝,后座放着maxmara的棕色大衣。 也只有程希雨这样的样貌和身材能撑住这种裙子了——凡是肚子上有一点赘肉,或者身形不够修长,气焰不够强大,都会被衣服夺了光彩。 见周小谜来,程希雨摘了墨镜,红唇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小谜~” 第68章 周小谜被她一喊,心都酥了。怎么会有女人又魅惑又清纯?她还见过程希雨在工作中的模样,是一种温和干练的感觉。和程希雨合作的几次,都让她感到非常愉快,觉得受到了雇主的关照和重视。 “希雨姐。”周小谜坐上副驾,裹紧了自己的米白大羽绒服。 “走,姐姐下午带你去好好放松。”程希雨一脚油门下去,车子驶离,直奔维拉广场。 维拉广场跟大悦城挨着,是b市著名的奢侈品门店集中地。周小谜曾想起丽君说过,她要努力赚钱,有朝一日一定会在维拉广场想买啥就买啥。 程希雨轻车熟路,带着周小谜来到一家装修极简的门店前。miss coconi,私人形象顾问工作室。推门进去,一名身穿浅灰色连衣裙的前台工作人员,熟练接过程希雨手中的包和大衣。 “coco今天在吗?我想让她帮我朋友挑条裙子。”程希雨说。 “在的。”前台小姐笑得很亲切,“您朋友也很可爱呢。” “我开了这家店的年卡,反正也用不完。”程希雨靠近周小谜,和她咬耳朵,“coco的审美还是不错的,你相信她,咱们待会儿漂漂亮亮的。还有,小谜,你晚上帮我个忙好不好?” “嗯?”周小谜看向她。 程希雨却开始卖关子,不说到底是什么事儿,把她先推进了试衣间。 第43章 公主 coco liang, 梁可是这家工作室的主理人,她的眼神如扫描仪般精准,只要扫一眼, 就能选出完美贴合客户身材与气质的服装。 周小谜眼前满屋子的服装, 按照材质、款式、品牌等不同分类方式, 工整地挂在衣架上。程希雨说,这些都是各大品牌秋冬季成衣。 梁可很快挑出一条黑丝绒连衣裙, 这种材质本来容易显得老气,但miumiu这款裙子的设计, 领口以及袖口添加了白色的蕾丝花边装饰, 裙身上点缀一圈亮钻, 从视觉上拔高了腰线。 梁可让周小谜先穿上身,她去拿配饰。 试衣间的幕布缓缓拉开后,程希雨捂嘴尖叫:“太适合了吧!小谜, 超级漂亮的。” 周小谜本身也是爱美的女孩儿, 在灯光的加持下, 镜子中的自己格外白皙精致, 有着说不出的高级感。梁可拿来了一个亮钻蝴蝶结胸针,与她身上的钻材质相同, 别在了她的腰间, 散发着甜美的气息。 “就这件吧。”程希雨拍板定下来了。 周小谜诚实地对程希雨说:“希雨姐,我应该买不起。” “不买, ”程希雨为了让周小谜宽心, 特地仔细解释了一番:“我的卡每个月有三套搭配份额, 现在都到月底了, 我用不完也浪费。工作室里服装配饰都是可出租的, 等你用完, 她们会安排快递来取。” “所以放心吧小谜,再去做个头发化个妆。” 程希雨觉得自己在这一瞬间,确实体会到了黎女士在她小时候,热衷于把她打扮成小公主的心理。可惜程希雨从小就是女王性格,要cosplay童话故事里的恶毒皇后。 周小谜体验了一把有钱人的奢华生活,就是简单地涂个乳液,也有美容师拿着仪器轻柔地为你按摩,促进吸收。等她一套造型做完,时间已接近五点半。 兰松餐厅。 店里人不多,程希雨和周小谜进去时,有几个客人侧目而视,眼里流露出惊艳的光。两个风格不同的美女同时进来,前者明艳妖娆,后者清纯甜美,带来一阵淡淡的香风。 程希尧也看到了——程希雨带着周小谜,在他前面一桌坐下。 有盆栽植物的遮挡,看的不真切。周小谜背对着他,程希雨则笑意盈盈,对他眨了下眼。 程希尧不知道程希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免有些恼意。 晚上的饭局,非他自愿而来。赵家与程家是世交,赵伯伯曾经帮过他们家大忙。他的侄女赵雨心回国刚取得教职,想找他了解国内高校现状。 这本质上是黎女士安排的相亲,他知道。但是欠赵家的人情必须得还。 程希尧暗叹一口气,他下午回到b市,晚上就不得不来应酬。尽管如此,他还是恪守社交礼仪,提前来餐厅等待赵雨心小姐的到来。 没想到的是,会见到周小谜。 程教授也需要相亲吗? 她有种窥探别人隐私的感觉,心里麻麻的,血液的热度仿佛也升了上去。程希雨点了几个菜,两人都吃得心不在焉。 看上去有点滑稽,周小谜和程希雨面对面坐着,却用微信聊得火热。 程希雨:【怎么样,他们聊到哪里了?】 周小谜:【在问一年要发几篇论文……】 程希雨:【真无聊】 周小谜:【她问程教授压力大不大,平时怎么缓解】 程希雨:【……咱们还是先专心吃饭吧】 赵语心还是跟以前一样,矜持,温柔,端庄大方。她谈起小学时和程希尧是同班,程希尧十岁时才从美国回来,那时候的中文很差,老师还特地安排他们坐同桌。 程希尧的手指捏着酒杯,漫不经心地转了转。说实话,他记不清这段过往,赵语心没给他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他那时候专心反抗黎女士——凭什么一开始把我扔在国外,一回来就什么都要管? 黎女士的解释是,十岁之前是语言发展的黄金时期,在国外生活有助于他建立英语思维。按照黎女士的规划,他回国后,接受国内顶尖公立校的基础教育,本科再出国修商科,集中外教育优势于一身。 第69章 程希尧当年选择在国内高考,去b大学英语专业,属实把黎女士气得够呛。 不经意间思绪飘远了,眼前的赵语心脸上仍挂着温柔得体的笑容。程希尧喝了口酒,微皱了下眉毛,觉得寡淡。 赵语心低头,尴尬地理了下头发,又问了一遍:“那希尧,你有理想型吗?对另一半有什么要求?” 周小谜手中的刀叉一滞,竖起耳朵认真听。 身后的声音听不真切,程希尧似乎在说:“抱歉,语心……,我……,没有谈恋爱结婚的想法。” 这顿饭吃到这里,相亲陷入了死局。饶是周小谜也忍不住心中吐槽,程教授您这也太直接了吧? 她给程希雨发完消息后,程希雨优雅地擦了下嘴角,补了口红,起身,冲周小谜一笑。 周小谜被她笑得不明所以,只能看着她拿着手包离开座位,向赵语心走去。 程希雨走到赵语心的卡座旁,热情地向她打了声招呼:“嗨,语心,好巧呀。听说你回国啦,早就想约你一块儿出去玩了!” “希雨,你也来吃饭?”赵语心惊喜道,她庆幸有个人能来打破尴尬。 “我吃完了,你呢?”程希雨发出邀请,“要不咱们一起去逛逛?” “我也差不多了。”赵语心无视桌上微动几口的餐食,看向程希尧,“那希尧,我先走了?” 程希尧点了点头。 周小谜目瞪口呆地看着程希雨和赵语心走出餐厅,留下她一个人在座位上不安。很快,程希雨给她发了条消息: 【小谜,救救我家希尧吧[眨眼]】 【拜托了】 周小谜:【???希雨姐】 程希雨:【我妈说,他元旦不带个女朋友回家,打断他的腿】 周小谜:【……】 她总算知道程希雨兜了个大圈子,把自己带到这里来干嘛。 尽管如此,程希雨这样,她也不觉得讨厌呢…… “你好,麻烦帮我把餐具移一下,我与那位小姐合桌。”程希尧对服务生说。 程希尧到周小谜对面的卡座坐下,叹了口气,又笑了,他明知故问:“程希雨骗你来的?” “也不能说骗,希雨姐说陪她吃个饭。”周小谜老实交代。 “那吃饭吧。”程希尧说着,慢条斯理地切下一小块牛排,送进嘴里。这家店的水平其实不错,食物可用美味来形容。 今晚的周小谜,更是可以说,秀色可餐。 她跟平日里的打扮不太一样,程希尧具体也说不出——她化了很精致的妆,披散的发间夹着的蝴蝶结亮钻发卡,腰间的配饰,领口的蕾丝花边和水钻,都到达了奇妙的统一与和谐。平时她是个可爱姑娘,今晚像电影里的公主。 小公主打扮的周小谜,秉着不浪费原则,一口一个小甜虾。 她拿着叉子,歪着脑袋说:“程希尧,要不我帮您吧?” “嗯?”程希尧表示很有兴趣。 “希雨姐说您元旦不带女朋友回家,您母亲就要打断您的腿。”周小谜说。 程希尧特意看了一眼她的杯子——里面是果汁,不是酒。 程希尧笑了,眉眼尽是舒展,藏在眼镜后的眼神里,有说不出的温柔,他说:“是的。” “嗯?”周小谜倒是惊讶了,“真的呀?” “那你打算怎么帮我?” “您可以雇我做您的女朋友。”周小谜毛遂自荐,阐述着自己的理由,“我打过很多工,做过职业伴娘,工作经验丰富。有谈恋爱的经历,知道怎么做人女朋友,保证演得天衣无缝。” “要是您有躲不了的相亲,必须带女伴出席的聚会,我都可以帮您。” 周小谜也笑了,露出她的两个小酒窝。 程希尧看她笑得弯弯的眼睛,不免想去探究,她究竟是在开玩笑,满嘴跑火车,还是说真的想要这么做?他饶有兴致地问:“那怎么结算报酬呢? “您跟我之间,谈什么钱不钱的。”周小谜很豪爽,“您帮过我那么多次,我也该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回报您呀。”她举起手中的橙汁杯子,挑眉说:“怎么样,考虑下我的提议吗?” “deal.”程希尧拿起红酒杯,跟她碰了一下。 “不过我要提前说明,”周小谜补充道:“您放心,我是有职业操守的,不会占您便宜。如果在您母亲面前,表演需要拉您的手,或抱您一下,这种程度的接触,你可千万不要躲。” “我觉得可以提前练习一下。”程希尧煞有其事地说。 周小谜点头,表示他说的有道理。 等到她的果汁喝完,程希尧给她倒了点红酒,“尝尝。” 周小谜浅浅抿了一口,思及上次的乌龙。理智还在,不敢多喝。 兰松餐厅位于大悦城的顶楼,向窗外望去,整个b市的繁华心脏尽收眼底。这一顿饭吃到近九点,这个城市心脏的夜生活刚开始跳动。 程希尧望着玻璃窗里映出的周小谜,说:“走吧,送你回去。” 说着,将她的大羽绒服搭在手臂上。 第44章 新年 程希尧给司机发了消息。 在大悦城楼下等车时, 周小谜的大羽绒服把她从头到脚裹得紧紧的,像一只北极熊。 “您不冷吗?”周小谜问他。程希尧只在休闲西装外套了一件羊绒大衣。 第70章 “别一口一个您了,今晚得罚多少钱?”程希尧问她。 “我一时半会儿改不了。”周小谜说, “看在我帮您的面子上, 就别跟我计较这个了嘛。” 周小谜想起一开始来b市时, 问地铁里志愿者阿姨路线,阿姨直接来了句“您得这么换线, 四号线先到宣武门,再转二号线到积水潭, 然后还得换乘……这么说您明白了吗?您能记住吗?”张口闭口的“您”让周小谜听呆了, 想着b市人民怎么这么热情。 后来别的没学会, 儿化音依旧不标准,一口一个“您”倒也养成习惯改不了了。 她不自觉地用了撒娇的语气,程希尧看车来了, 给她开了门。 两人第一次并排坐在后座, 司机开车很稳, 周小谜拿出手机看消息。 有一条新好友申请, 周小谜点开一看,“小谜同学你好, 我是秦臻, 希望你能通过我的好友申请:)”。周小谜一回想,自己完全把图书馆收到小纸条的事情忘了, 自然也是没有添加纸条上的微信。 想不到秦臻同学还是挺执着的。 周小谜想了想, 点了通过。秦臻很快跟她打招呼, 【小谜晚上好!】 【晚上好!你怎么知道我微信号的呀?[好奇]】 【我问了你的朋友莫墨, 希望不会打扰到你】 秦臻等了三天, 没等到周小谜添加他的消息。不知她是忘了, 还是一种婉拒。但他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厚着脸皮再努力了一次。 周小谜回复:【不会不会】 【我看到你朋友圈了,好巧,我也是h市人】 【哇!】周小谜惊讶,她很少在b市碰到自己的老乡,z省人民比较愿意让子女在省内读书。 “跟谁聊天呢?这么开心。”程希尧看她盯着手机,兴致正高的样子。 “难得碰到一个老乡呢。”周小谜说,“就是圣诞节那天,在图书馆帮我拿书的男生。” 程希尧冷哼了一声。他不禁想起程希雨说过的话:你的小姑娘在大学很受欢迎的,肯定有不少男生排着队追她。 周小谜没有由来地泛起一阵心虚,解释了一句:“我跟他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刚加微信呢。” “算不上普通朋友的话,就没必要加微信。”程希尧说。 周小谜乍一听,还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但她总不能把人删了吧?她讪讪地放下了手机。 “之前你写的那篇关于‘职业伴娘’小论文,投不了太好的学术杂志,如果是学术类水刊的话,不值当。”程希尧说,“我给你改了下,可以投调查报道类的刊物发表,《生活周刊》是不错的选择。” “那是不是还有稿费?”周小谜问,眼里的光一下子又闪起来了。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事儿呢,她自己都忘了。 “当然。”程希尧感慨,“果然是个小财迷。” 程希尧将周小谜送到宿舍楼下,临走前,周小谜问他:“程希尧,我要将元旦那天空出来吗?”以保证您双腿健全。 “再说。”程希尧目送她上楼。 程希尧回到家时,看着程希雨已经戴着口罩手套,开了罐头在喂小咪。 程希雨的猫毛过敏不算严重,顶多是起两个小疙瘩,吃片氯雷他定就消下去了。她又爱逗小咪,她伸手摸,小咪扭着身体躲,一人一猫玩得不亦乐乎。 见程希尧回来,她先声夺人:“我给你留言了说晚上过来哈。” “嗯。”程希尧应了一声,先去洗手,换身家居服。 程希雨把这当成自己家,从橱柜了拿了瓶酒,给两人都倒上点。她八卦地问:“晚上我们走后,你和小谜怎么样?” “就那样,吃饭。”程希尧没好气地说,“你少管点我的闲事,可能逸柏的股票能少跌点。” “逸柏要改革嘛。”程希雨说,“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她在接手逸柏前,就知道集团内部人浮于事,行政臃肿,沉疴痼疾不少。要推年轻化的品牌,制定新的营销策略,又要优化组织架构。程希雨这一年,过得也挺难。 “不说这些了。”程希雨的表情严肃了一点,她露出了那个“we need talk”的表情,想和程希尧深入谈谈。 她问:“阿尧,真的不想试试吗?” “试着……去喜欢一个人。” 程希雨都不敢用“爱”这个字眼,她知道,这对程希尧而言太难。 程希尧没说话,垂下眼。开放式厨房与客厅之间,被一个吧台隔开,上面的吊灯色调昏黄,照在两人的脸上。程希尧的长睫毛在眼皮下投出一片阴影,掩盖着他真实的情绪。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周小谜在一起的时间,对他而言,无疑是快乐的。 一开始帮助小姑娘,是看在师兄的面子上,责任心与道德感在作祟。他偶尔也会想起小时候寄人篱下,处于国外陌生环境的巨大恐惧;还有刚上大学时,被切断经济来源的窘迫。 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会想替她打伞吧。 他有点享受小姑娘对他的崇拜和依赖感。内心一点点满足,一点点膨胀,像吸了水的海绵,湿漉漉的。 程希雨知道他不否认,其实已经是承认的表现了。 “我觉得小谜挺好的。”程希雨双手托着下巴,“她聪明,漂亮,性格好,我可喜欢她了。” 如果周小谜知道程希雨对她是这个评价,肯定乐开了花。程希尧心想。虽然她经常掉链子干蠢事,但不妨碍她是一个正直又勇敢的姑娘。她有高度的责任感,程希尧始终记得第一次见到她那天,小姑娘都破相了,还为“毁了程女士的完美婚礼”而愧疚不已。 第71章 “我比她大九岁。”程希尧淡淡地说,喝了一口酒。 闻言,程希雨也有一瞬间的沉默。 晚上在车上,程希尧想,她应该跟年轻的男孩更相配。比如教她打羽毛球的前男友,比如跟她聊得火热的小老乡。 程希雨说:“我觉得小谜喜欢你,你不回应,可能会伤了她的心哦。” “姐,”程希尧自成年以后,几乎没有这么叫过她。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似乎有些艰难地说:“我不相信婚姻与家庭。” 而这,是周小谜最憧憬的东西。 如果与她开始一段关系,又不能给她一个结果,那何必开始呢? “你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不好呢?”程希雨拍了拍程希尧的后背,他们已很久没有如此亲密过了。“别让自己觉得遗憾。” 周小谜回到宿舍,和室友热烈讨论着跨年计划。 b市好几个商圈都推出了“圣诞+元旦”的活动,阿莫拿着手机,念念有词:“在solana蓝色港湾,你会看到原汁原味的欧式建筑、宽窄适宜的街道,仿佛来到了浪漫典雅的欧洲。元旦期间,邀请国际著名设计团队为大家带来独一无二的艺术装置,还会有怪兽集市和灯光秀哦~怎么样?就选这个吧!” “听说那里挺适合约会的,拍照也好看。”丽君说,“我同意。” “我没什么意见。”方文音表示单身狗去哪里都一样。 周小谜有点犹豫,但没敌过三个室友的怂恿,决定和她们一起去。 2016年最后一天的傍晚。 王丽君挽着周星逸,莫墨牵着她的学霸男友。方文音搂着周小谜,把头靠在她肩上。方方说:“此情此景下,我有点后悔来跨年了,简直是大型狗粮发放现场。” “没事,方方,你还有我呢。”周小谜说。 其实秦臻来约过她一起跨年,周小谜拒绝了——不然方方太孤单。 周小谜如是说,给她自己找了个理由。 直到吃完晚饭,周小谜都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看一眼手机。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整个小镇亮起了精心布置的灯光,走在街道中,抬头看串联两边的一排排小灯,明知道是人造的星空,也觉得如此浪漫。 在零点来临前,广场上爆发出整齐的倒计时。 周小谜被这种热情感染了,她背过身去,悄悄拿起手机,决定不等了——她拨了程希尧的视频电话。 “9,8,7,6……” 程希尧一接通,便看到戴着毛线帽的周小谜,在热闹非凡的人群中举着手机,露出大大的笑容,跟着倒数。 “……4,3,2,1!新年快乐!” 人群爆发出巨大的欢呼。 2017年就这么来了。 广场上的灯光在零点全部亮起,街市如昼,流光溢彩。这座城市的热闹繁华,通过一块小小的手机屏幕,传递到他眼中。程希尧是个喜欢安静的人,在他近乎三十年的人生记忆里,从未有过如此热闹的时刻。 “程教授,祝您新年快乐!”周小谜说。 程希尧笑着说:“谢谢小谜同学,也祝你新年快乐,2017年学业有成。” “嗯,谢谢您。” 挂断视频的一瞬间,周小谜的眼泪流了出来。 第45章 邀请 周小谜给自己放的假期结束了。 她在心里留了一周的时间, 初试后用来放松自己。只顾着玩,一心不想着学习的事情。这七天一结束,周小谜便开始调整自己的状态, 让生活回归到正轨上来。 在开始考研前, 她的大学生活看上去也是忙忙碌碌的:参加社团活动, 谈恋爱,做兼职赚钱, 上课,完成作业, 大一时, 甚至是学生会骨干。 在大学时光过半时, 周小谜会对自己在就业市场中竞争力不足感到焦虑。而这半年多时间,在扎实的学习与实习中,这种焦虑感慢慢降低, 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信心。 她喜欢这样的自己, 目标明确, 更有底气。 首先要做的便是收集毕业论文的数据。周小谜的毕业论文选题从实际教学出发, 需要到中学去发放问卷,做教师与学生访谈等, 这项工作, 必须在中学放寒假前完成。 周小谜联系了当时在名师班认识的王老师,她是一所十二年一贯制学校的教学主任, 手里能调动的资源较多。她对周小谜的印象不错, 听周小谜说需要初中三个班级, 利用下午自习课时间做一份测试问卷, 爽快地帮她安排了。 周小谜在中学收完问卷, 将厚厚的三沓纸收进帆布包里, 已接近五点半了。 今天周五,学生不上晚自习,学校门口被来接孩子的家长堵得水泄不通。 周小谜中午出来时忘记带水杯了,也不好意思叫老师们帮她找个一次性水杯——现在的一线教师可太忙了,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开会、备课,处理学生问题,几乎一刻也不得闲。 她急需一瓶水拯救自己。 周小谜找了家超市,刚拿起一瓶水,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小谜?” 周小谜被冻住一般,僵硬地不想转身。是赵洋在叫她的名字。 不知怎的,除了刚分手那会儿,这半年她其实很少想起赵洋。方方给她分析,说她是适合恋爱的体质,只要享受恋爱当下的快乐就好。丽君说,难不成我们小谜还有游戏人间的渣女潜质? 第72章 周小谜对她们的胡说八道不以为意。她也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和赵洋重逢。 周小谜扎着马尾,素面朝天,穿着去年买的颗粒绒外套。早知道今天会遇到前男友,出门前怎么着都得化个妆…… 赵洋想起来,那天她来医院,穿得也是这一身。她似乎没怎么变——哦,细看还是清瘦了一点。赵洋问她:“最近怎么样?” “啊,挺好的。”周小谜笑笑说。赵洋穿着黑色羽绒夹克,里面是衬衫领,典型的体制内打扮。 “初试考完了吧?感觉怎么样?” “不知道呀,结果没出来前我也说不准呢。”周小谜说。 两人一时无话。 周小谜觉得尴尬极了,想找个借口赶紧开溜。 赵洋看着曾经心爱的女孩儿,心里不免一阵发涩。其实他很容易看出,周小谜眼里已经完全没有他了。 男人有劣根性,分手后不是怕对方另结新欢,而是害怕自己在对方心中再也没有位置,再也没有记忆。 他有时会想,如果当时没有冲动提分手,现在他们会怎样。这种想法时不时刺破寂静的夜。人们常说时间就是解药,但时间又何尝不是一种毒药。 “嗨,小谜。”林娜走过来,手里拿着刚称完的菜。 周小谜面露疑惑的表情,问:“您是?” 林娜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凝固,她没想到周小谜不记得自己了,她说:“我是林娜,去年赵洋生病的时候,咱们见过一面。” “哦,是吗?”周小谜说,“抱歉,没记住您。” 林娜暗暗咬了下后槽牙,脸上却露出一个微笑,“我和赵洋刚领了证,还没办婚礼呢,打算年后办。小谜,你是赵洋的朋友,有时间的话来哈,到时候给你发请柬。” “有时间一定去呢。”周小谜笑眯眯地说,“祝您两位新婚快乐。” “小谜有男朋友了吗?”林娜露出关切的表情,“希望能把这份幸福,也传递给你呢。” “先谢谢你的好意了。”周小谜不想跟他们多纠缠了,说完转身就走。不理会这对男女在她离开后,两人脸色都变了。 一个合格的前男友,应该像死了一样悄无声息。 而不是突然诈尸,搅和她平静的生活。 周小谜回到宿舍后跟室友一阵吐槽,狠狠挖了两口蛋糕塞进嘴里才消气。 “不就结个婚,得瑟个什么劲儿啊。”阿莫忿忿不平,“还传递这份幸福……谁要接这种晦气啊,茶言茶语的。” “你就该打扮的漂漂亮亮,带着新男友,去他婚礼砸场子,艳压她!”方文音握紧拳头,“小谜宝宝,要相信你的颜值!” 周小谜咽下蛋糕,“你们是不是忘了,我没有男朋友了……” 丽君摸摸她的头,“我们小谜想谈恋爱,还不简单吗?排队的人能从第一食堂门口排到体育馆。” “不,你该说排到鸟巢体育场。”周小谜撩了下头发,一脸严肃地纠正。 几个人瞬间笑成一团。 说着要谈恋爱,周小谜并没有付诸行动。临近毕业,她知道哪些事情更重要。 寒假回家的动车上,周小谜拖着大行李箱,连走了三个车厢,都没找到有空位的大件行李存放处。 正打算开口找人帮忙放到行李架上时,眼尖地看到了秦臻坐在过道边。 “嗨,秦臻,好巧啊。”周小谜打了个招呼,“能帮我一起放一下行李吗?” 秦臻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笑容,“小谜!当然没问题了。” 周小谜觉得他干净利落地拿行李姿势,颇具男友力。 如果她想谈恋爱,秦臻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惜她前阵子已经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把话说开了。考研初试后,还有复试,万一没上岸,是留b市,还是回家找工作,这些问题都会到来。 每年的毕业季都是分手季,是不无道理的。 他们都是理智的人,成为普通朋友,是更好的选择。 秦臻换了座,坐到周小谜身边。周小谜对他落落大方的举动并不反感,看他还带着笔记本电脑过来了,调侃道:“业务那么繁忙的吗?” “我找了个律所实习。”秦臻说,“要是考研没成功的话,我还有个plan b,不至于春招的时候那么被动。” 他这话说的周小谜心惊胆战——她可没有plan b呢。 好在之前参加的培训,为她积累了一些人脉,如果没考上,找一个单位实习应该问题不大。 王秀平近期心情也不错,她和周诚分居了。虽说这套房子归她,但考虑到周诚书太多,搬个家太麻烦,她还是决定自己先出去租个房子住。拖个行李箱,轻轻松松就走了。 她租到公园边上,每天晚上去跳广场舞。租的房子离老年大学还近,她还没到退休年龄,靠着广场舞认识的老姐妹的关系,申请了越剧课旁听。现在没什么经济压力,又不用伺候周诚,整个人神清气爽。 周小谜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父母分开后,似乎过得比以前还要好。她之前的眼泪白流了。 果然,程教授说的是对的。父母的事情,要交给他们自己解决。 想起程希尧,周小谜又觉得有点失落。元旦之后,她似乎再也找不到理由,能联系程希尧了。 他从来不发朋友圈,希雨姐的动态里,也没有任何与他相关的只言片语。 第73章 “小谜,刚才帮你把行李提下来的男孩儿是谁啊?”王秀平边开车边问。 周小谜心不在焉,“我同校同学,也是h市的。” “我看着小伙子人挺不错的。”王秀平说,“高高瘦瘦的,看着清爽。” “嗯。”周小谜应了一声。 王秀平看女儿兴致不高的样子,便没有继续聊下去。去年说带回家见一见的男朋友,后来也没有了消息。王秀平大概是知道女儿失恋了,年轻人的事,也不敢多问。 王秀平把周小谜带到了自己租的房子里,刚放下行李箱没多久,敲门声响起——周诚在门外拎着菜,进来后就熟练地换上拖鞋。 “爸?”周小谜喊。 “歇会儿吧,坐车一天累了吧?”周诚说。 周小谜的眼神在父母之间转来转去。王秀平把她拉进卧室,说,离婚以后,你爸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以前在家什么家务活也不做,现在天天赶着上门来干活。 周小谜捂嘴笑,以前是您把他宠坏了。 王秀平感慨一句,“女人啊,还是得硬气一点。” 这个春节,周小谜看着父母角色互换,乐不可支。她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下。 这一年的团圆可真好。很少下大雪的h市,在年三十夜里飘起了雪。楼下公园,孩子们都尖叫着玩疯了,用薄薄的积雪堆出迷你小雪人。 周小谜照例给老师们发祝福,这回格外小心—— “程教授,祝您新年快乐,工作顺利!” 上一次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1月1日零点的视频通话。 除了新年快乐,也想跟您聊聊别的呢。周小谜想。 第46章 试探 年后, 王秀平说想去b市旅游。这么多年,她生活在一个小县城里,没有出去外面看过。 周诚说她的性格就是爱折腾, 王秀平果断地呛回去:“你要是不愿意, 就自己呆家里。” “那小谜路上行李谁给拿?我去帮女儿拉行李。”周诚讨好地看了一眼周小谜。 “可拉倒吧, 你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拉行李。”王秀平嫌弃道。 一家人拌着嘴, 热热闹闹地还是上路了。记忆中,鲜少有一家人出去旅游的场景。以前家里经济紧张, 车票、住宿都是大笔开销, 王秀平舍不得花钱。 王秀平特地让周小谜买了飞机票, 说她这一辈子,好歹要体验一下坐飞机的感觉。 在机场,两人都觉得新鲜。周小谜觉得她妈是在小县城能开网店的弄潮儿, 接受新事物的速度会很快。果然, 在王秀平学着别人和空姐说“一杯橙汁, 谢谢”的时候, 周诚还在紧张地捏着座位的把手。 既然父母来b市旅游一趟,周小谜想着, 也不能住得太简陋。b市的宾馆价格可真是不低, 旅游景点旁的,一个无窗小标间, 就得三四百一晚。 周小谜想了想, 给程希雨打了个电话, “希雨姐, 我爸妈来b市旅游了, 想住逸云酒店。你上次不是送我几张试住券吗?我能不能加钱升级一下房型。” “那怎么行?”程希雨坐在办公椅上, 刚批完文件,手里转着笔,“叔叔阿姨难得来一次,得住得舒服点。这样吧,逸海这边有个套间,反正最近也空着,我派人去接你们过来吧。” “不用不用,希雨姐你太客气了。”周小谜急忙推辞,逸海酒店套房的价格可真不是他们这种普通家庭能承担得起的……这人情欠得也太大了。 “小谜,拿不拿我当朋友了?”程希雨使出杀手锏,撒着娇问。 “嗯……”周小谜还是觉得犹豫。 最后程希雨说,我家是开酒店的,房多得是,姐姐不差这几天的房费,赶紧把你的定位发过来别啰嗦了。 周小谜被她突如其来的女强人气势吓得浑身一凛,乖乖给程希雨发了定位。 逸海酒店的套房豪华地让周小谜父母咋舌,王秀平入住之后还是有些担心:“小谜,你这朋友什么来头?咱么家也不能随便占人便宜,回头妈妈寄点海鲜特产什么的给她吧?” “是我做兼职工作时候认识的老板,人挺好的。”周小谜说。 程希雨还特地过来打了个招呼,说叔叔阿姨安心住,有任何需要联系前台就可以。 这几天陪吃陪喝陪玩,把周小谜累坏了,她的体力实在比不上王秀平——后者能连着逛几个景点不带喘的,还能指挥周诚和周小谜给她拍照。 晚上回酒店,王秀平翻着手机里的照片看,周小谜揉捏着自己酸疼的小腿肚。 阿莫的消息来得猝不及防,“小谜,快登录网站看看,能查分了!!!” 连着三个感叹号把周小谜也带的无比紧张,她秉着呼吸拿出笔记本电脑,输入学校研究生招生网的时候,手指都在抖。 自主命题的学校出分会早一点,公布的时间不定。 网页打开得极慢,进度条爬得像蜗牛。 “我的天!!” 终于加载出页面了! 周小谜看到成绩后,兴奋地一下子蹦了起来,抱住身后的王秀平。 周诚坐到椅子上,推了下眼镜,“英语一79,思想政治理论67,教育综合252,总分398……囡囡,这算是个什么水平?” “初试国家线一般310多,b师大的线去年是335,爸,我超了不少!” “那是考上啦?”周诚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我家小谜太厉害了!” 第74章 一阵狂喜之后,周小谜坐下来,她向爸妈解释:“还没有呢,考研还有面试……不过我觉得很有希望,十拿九稳。” 她是有底气说出这句话的。各大高校都会青睐于自己的本校考生,她与林教授的关系一直不错。可以说,这学期林教授已经把她当研究生培养了。所以对于周小谜而言,只要初试能过校线,后面的问题都不大。 一开始不赞成女儿考研的周诚,此时也觉得与有荣焉。 这几天转下来,周诚觉得,大城市也好啊。 ——或许女儿在这座城市闯荡,能更有光芒。 阿莫也查到分数了,362,因为她俩考不同的学校,b大今年出的题比较偏,整体分数线可能也会低一点。秦臻来问周小谜的分数,周小谜告知之后,又问他考得怎么样。秦臻慢悠悠地回复过来一个分数:【408】。 周小谜一时间无语,这也……太强了吧! 这是什么逆天的分数! 正聊着天呢,一条短信进来,直接破坏了周小谜的好心情。 【小谜,我是赵洋。我2.19办婚礼,逸海国际酒店,11:00开始,希望你能来,见证彼此的幸福。】 周小谜一看时间,后天中午。 王秀平和周诚在b市玩五天,订的是19号早上的高铁票回去。 周小谜正想回复信息,说她没空,打算通讯录也把赵洋拉黑。想不到他打电话过来了。 “喂?小谜,抱歉。”赵洋的声音满是歉意,“刚才的短信是林娜拿我手机发的,如果你不想来就别来,别勉强。” 周小谜听到赵洋那边有隐隐约约的争吵声。她想了想,改变了主意,道:“我有时间呀,可以去。毕竟朋友一场,也想看着你幸福嘛。祝你们白头偕老哦!” 赵洋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红着眼看着林娜,“你满意了吧?” “满意了。”林娜笑笑说。其实也没什么,她只是有点介意赵洋对前女友偶尔流露的念念不忘——不算什么大事,就是根微小的刺,时不时地扎她一下。 她知道赵洋的前女友活泼漂亮,他们之前很相爱,分开也是被迫。 坦白说,赵洋从没做过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他们在一起工作、生活半年多,一切顺利,磨合得很好。她爸爸也喜欢赵洋,慢慢安排提拔。 这一次,她只是想让赵洋死心。 2月19日,早上。 周小谜送父母去了南站,回来时刚好碰到程希雨。 程希雨问她:“叔叔阿姨回去了?” “嗯嗯。”周小谜点头,“我收拾一下,下午再退房吧,刚好中午有个婚礼要参加呢。” “你不会又给别人去做伴娘了吧?”程希雨笑着问。她觉得她俩相识也挺有意思的。 “不是。”周小谜说,“去做伴娘好歹赚钱,今天是前男友婚礼,我还得倒贴份子钱。” 程希雨被周小谜逗乐了,觉得眼前这个气鼓鼓的小姑娘怎么那么有意思。“幸亏我们逸海餐饮做得还是不错的,中午多吃点,得值回份子钱。” 酒店经理来找程希雨,周小谜冲她摆摆手,表示自己先上去了。 一个人躺在豪华大床上,周小谜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她一条条地看微信消息,直到点开蓝天白云的头像。 犹豫再三,周小谜输入: 【程教授好!我的考研初试成绩出来了,英语79,政治67,教育综合252,总分398。我觉得还挺理想的,谢谢您一直以来的帮助和指导。】 消息发出之后,周小谜把手机放在一边。翻了个身,让自己的脸陷入到纯白柔软的大枕头里。 一个小时过去,周小谜确信自己没有听到消息提示声。 手机屏幕上显示:10:05。 周小谜拿起手机,盘腿坐在床上,给秦臻发消息:【秦臻,你现在在哪儿,能帮我个忙吗?】 【在学校。怎么啦?】秦臻秒回她。 …… 秦臻打车来到逸海国际大酒店,周小谜正在大堂等他。 周小谜化了个妆,用小抓夹编了头发,额前的头发都编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其它头发披着,长度过了肩膀,发量浓密,带点自然的卷,很公主的发型。 酒店里暖气充足,她穿着条淡黄色的连衣裙,很清新。 “走吧,‘女朋友’。”秦臻说,让她把手搭在自己小臂上。 周小谜一进大厅,就看到了他们以前的共同好友。赵洋的室友、球友都认识周小谜,余宏博去做伴郎了,他女朋友今天也在,周小谜坐她边上。 “小谜,这是你男朋友吗?”余宏博女友问。 周小谜点点头。 “像你和赵洋这样,分手后还能做朋友的人也不多呢。” “当时大家玩得都挺好的。”周小谜说,“分个手也不算什么深仇大恨,当然能做朋友啦。” 周小谜脸上挂着得体大方的笑容。仪式开始后,赵洋在台上看见了她,周小谜脸色不变,直到他移开了视线。 “其实,”秦臻凑到周小谜耳边说,“你前男友也挺帅的。” “我喜欢帅哥。”周小谜说得理直气壮,毫不掩饰自己是个颜狗的事实。 秦臻开玩笑,来了一句,“不如,再考虑下我吧。” “还是别了,兄弟,边上去吧。”周小谜推了一下他,又正色道:“不是你不帅,是我封心锁爱了。智者不入爱河,我的眼里只有学习。” 第75章 …… 路过宴会厅的程希雨,刚好看到周小谜和身边的男孩儿窃窃私语。 她拍了一张照片,发给程希尧—— 【你别后悔。】 第47章 祈求 晚上十一点。 周小谜正打算睡觉了, 收到了来自程希尧的消息。 他说,【恭喜。】 周小谜翻看着记录,心里渐渐涌上一点酸涩。那些温馨的旧时光, “砰”地就结束了。可能于他而言, 我也没什么特别的吧。 那就, 到此为止。 周小谜才不会庸人自扰,她忙着写毕业论文, 准备复试。 毕业论文要用到质性和量化混合的分析方法,在spss分析问卷数据时, 周小谜有几个公式搞不明白, 去问了苏晴。 苏晴这学期硕士毕业, 她的论文写得早,基本已经成型了。 苏晴帮周小谜解答了大多数问题,有她也拿不准的内容, 她说可以去问问导师。苏晴说:“不过程老师最近回消息比较慢, 他去哈佛做访问学者了。” “嗯?”周小谜惊讶。 “你不知道吗?”苏晴说, “程老师元旦前就走了, 不过时间不长,说访问一学期, 应该能在我们这一届毕业前赶回来。” 不知怎的, 周小谜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没有程希尧,她也能把所有事情处理好。但是这种感觉伴随着她大学的最后一学期。 二月底, 周小谜提交了毕业论文初稿;三月中旬, 周小谜在林博华的指导下完成毕业论文修改;三月底, b师大举行研究生复试;四月初, 周小谜接到研招办老师的电话, 说顺利通过复试。 宁妙璇对她说:“恭喜小谜, 现在可以正式叫你一声师妹啦!” 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顺利得令周小谜不敢相信。 这一天,周小谜在宿舍。敲门声响起,她起身去开。阿莫扑进她的怀中,阿莫有点胖,动静很大,哭声很小,因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莫的复试历程比她艰难得多。 b大的竞争实在太激烈了。莫墨的初试分数排在中游,复试一结束,她就说自己完蛋了,过于紧张,导致说话都结巴,没有发挥好。周小谜陪着莫墨报志愿调剂,连夜送她去机场,赶外省学校的复试。 幸运的是,最后的结果没那么糟糕,莫墨被g省的一所不错的学校录取。 多年后的周小谜对这一幕念念不忘,觉得这就是友情的终极认证。她的一颗心化在了阿莫软绵绵的拥抱里,仿佛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她信任的人。 周小谜的同班同学们,只有三个人选择了考研,其他的都准备就业。有几个同学已经回老家,跟学校签订了就业意向协议书。大多数同学都在中小学实习,六月临近期末,忙得不可开交。 ——历年来都是如此,这直接导致教育学院的毕业晚会都非常水。 班长在中学代课,抽空给周小谜打了个电话,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学院派下任务来,每班必须报一个节目。咱们班人凑不齐,要不就你们几个比较空闲的,凑个节目上去。 哦对了,小谜你还得兼任一下晚会主持。 拜托拜托,回头一定请你吃饭! 周小谜跟班长关系不错,没能把拒绝的话说出口。哎,确实没办法,全班看了一圈下来,只剩下她这个闲人了。 最后她决定唱首歌,大不了就自己丢脸,把任务完成不就得了! 秦臻知道这个消息时,问周小谜唱哪首歌,他可以帮忙伴奏。周小谜同意了,好歹能让节目看起来不那么单调。 毕业晚会定在周一晚上。周日下午,好不容易凑齐了大多数人来彩排。龚晓虹抱着儿子,过来盯一眼。小朋友咿咿呀呀地还不会说话,但喜欢热闹,不怕生。周小谜和几个主持人凑在龚老师身边,捏捏小朋友的小胖手,逗得他咯咯笑。 龚老师临走前嘱咐:“有时间还是得再排几遍节目,明天老师们都在呢,还有很多家长来,咱们可不能太拉哈。”几个班的班长笑嘻嘻地答应了。 周小谜自己准备了两套衣服。一套是新中式的旗袍,之前丽君买的,挂在她衣柜里很久,没有合适的场合穿。这次主持人商量好,大家都穿带有国风元素的礼服,周小谜便想起了这件旗袍。 王丽君把她工作室的化妆师带过来了,给周小谜做造型。黑色旗袍这套配蓬松的高丸子头,国潮风格中灵气涌动。周小谜在晚会中场还有个歌曲节目,换一身白裙,直接把丸子头拆了变高马尾就行。 周小谜觉得这个方案可行。 周一晚上六点,报告厅里黑压压的坐满了人。 舞台上的灯光亮起,周小谜挺直脊背,尾随前方搭档,面带笑容自信地走上台。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家长、同学们……” “大家晚上好!” “六月的情怀,承载了太多祝福与惦念,也寄托了太多的关怀与期望。” “四年的相知,经历了太多花开与花落,也藏匿了太多的故事与情节。” “……” 程希尧坐在观众席某个不起眼的座位,看着舞台上穿着旗袍的小姑娘。她已褪去青涩可爱,勾勒出他从未见过的婀娜曲线,与搭档的年轻男孩看起来如此般配。 他半个月前回国,参加了这一届研三学生的毕业答辩。苏晴毕业,对程希尧而言,颇具意义。这是他亲自培养的第一个硕士研究生,苏晴行事作风像他,严谨,自我要求高,不懈努力。在访学期间,他特意向相熟的教授介绍了苏晴,并给她写了推荐信。 第76章 至于自己为什么坐在这里,看b师大教育学院的本科生毕业典礼,程希尧自我解释是,冲动使然。 某种念头一旦滋生,便疯狂生长,他难以抑制。 台上的女孩儿已经换了一身纯白色的连衣裙,她的身边出现一个抱吉他的白衬衫男生。 周围的学生瞎起哄,估计是她的同班同学,“哇!!”“小谜好美!!啊啊啊在一起!” 毕业晚会便是这样,没有观众礼仪可言,台上台下本是一体,融入同一片火焰,燃烧青春最后的疯狂。 “接下来给大家带来一首歌,summer fireworks,希望大家喜欢。”她的嗓音清澈,咬字有着自己的韵味。她后退一步,在复古的木质高脚凳上坐下。 “your eyes that always look at me(你的双眸总是注视着我)they\'re so bright more than anything(那双眼睛如此明亮,胜过一切)……” 她的眼神,轻轻柔柔地看着台下。有一瞬间,程希尧觉得她看到了自己。 可是她又将目光游走,闭上了眼睛,伴着舒缓的吉他伴奏浅唱: “i want you to stay(我想让你留下)we ignite the light in the summer night(我们在夏日的夜晚点亮光芒)the flowers bloom in the sky(花火在空中绽放)suddenly fade away like you and me(突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你我一般)……” 她身边的白衣男生,动情地弹奏着吉他,为她伴奏。 周小谜的眼睛里有热意涌动,她再睁开眼时,眼眸格外清亮,泛着水光。她双手握着麦克风,动情歌唱: “all i wanna say i miss you(我只想说,我想念着你) i want to see you again(我想与你再度重逢) please come back to me(请回到我身边)” 她轻盈地跳下高脚凳,像未经尘世污染的精灵,唱出最后一句: please come back to me. 她一字一句唱出专属于他的,少女的祈求。 程希尧静静听着,眸子里的情绪晦暗不明。但他的手握着靠椅把手,手背上的青筋隐隐凸起。他远没有外表所呈现的这么波澜不惊。 说完最后一句谢幕词后,周小谜如擂鼓一般的心跳,才慢慢降下来。接下来便是漫长的合影环节,学生会主席正拿着话筒,组织合影秩序。 等到周小谜终于从台上下来时,有人叫她:“小谜,一起去夜宵别忘了哈!” “诶,我先去拿下东西。”周小谜说。等她从后台活动间整理完包包出来,报告厅已经没什么人了。室友给她发消息,说在大门口等她。 周小谜边回复着室友消息,边往前走。 她没注意,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周小谜直直撞了上去,额头触到温热的胸膛。 “啊,对不……”周小谜刚想道歉,就被握住手腕,拉入一旁的房间,门“砰”得一声关上了。 周小谜心中警铃大作!不会吧,她在学校遇上变态了?! 正想尖叫出声,男人的手掌轻轻封住她的唇。 周小谜觉得疑惑,这种力度,她还是能叫出声…… “是我。”两个字从头顶传来。 在一刹那,周小谜似乎被冻住了。然而时间又被无限拉长,几秒钟像过了一个世纪,她的身体又在慢慢攀高的温度中复苏,直到身体中的血液往头上涌。 她张了张唇,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周小谜说出话之前,他的手挪到了她的后脑勺,以一种完全掌控的姿态托住,使她的脸微微向上抬起,变成一个任君采撷的角度。 程希尧低头,吻住她的唇。 第48章 疯狂 这是一间一楼的舞蹈教室, 深蓝色的窗帘不知被谁拴得工整,让路灯的光,有机会透过玻璃窗照入。教室内一整面巨大的落地镜, 悄悄地映照着角落里的人影。 周小谜条件反射性地想推开他。但整个人被禁.锢在他怀里, 如铜墙铁壁般不可撼动。与蜻蜓点水似的触碰不同, 程希尧的吻来得又急又深。他似乎有意放纵着自己,不去思考她的感受, 而只专注于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完成。 周小谜先是震惊地瞪大着眼睛,慢慢地, 眸子里再次染上水色, 她闭上眼, 任由程希尧撬开她的唇,瓣侵入,脑海中全然丢盔弃甲, 毫无反抗的斗志。 他从未如此凶狠, 不可抗拒。一吻完毕, 两人的身体稍微分离时, 额头挨着额头,鼻尖蹭着鼻尖, 周小谜听到他的轻.喘, 以及自己速度过快的心跳。 周小谜红着脸,在昏暗的光中, 肌.肤像蜜.桃一般细腻, 仔细看, 能看到脸上细微的专属于少女的绒毛。她的白色连衣裙, 上半身贴身, 纯棉的布料十分透气, 浅浅的汗从后背透出。 周小谜借着暗光,也看他的脸。程希尧的左手还扣着她,将她带向自己。周小谜用手轻轻捧着他的脸,又稍微踮下脚尖,主动轻吻他的嘴角,声音娇得像小猫,她说:“你回来了。” “嗯。”程希尧把头埋入她的颈.窝,细细碎碎的吻留在她的脖.子和耳.侧,用行动倾诉着自己的思念。 他一定是疯了。 这种感觉从未如此强烈。他看到周小谜穿着白色的裙子,和台上穿白衬衫的男生一起出现,看起来青春洋溢,登对极了,他的嫉妒心与占有欲在啃噬着理智。 承认吧,程希尧,你对她的感情早已变质。 不要再用所谓的责任感和道德去伪装,你就是想占有她——让她眼里只有你,满脑子欢喜的都是你。 第77章 周小谜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接通,阿莫的大嗓门穿透力极强,一下子把她震醒了三分。周小谜调低音量,“喂?阿莫。” “小谜,你怎么还在磨蹭呢?快出来呀。” “啊……我,我……”周小谜支支吾吾,看了一眼程希尧的眼色,后者用一种“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做”的眼神告诉她,周小谜眼一闭心一横,“阿莫,你们去吃夜宵吧,我今晚还有点事呢。” “哇哦!我就说!她俩还不信!”阿莫笑嘻嘻地说,“我早就看到秦臻抱着一大束玫瑰出去了,一定是在等你吧!”没等周小谜有反应,阿莫语速极快地说:“那就不打扰你约会啦,拜拜小谜宝贝。” “嗯?”程希尧扶了下眼镜,看向她,“不去收你的玫瑰?” 周小谜识相地摇摇头,“不用了。” 成熟男人与少年即便穿同样的衣服,展现的气场不尽相同。他今晚也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看起来格外丰神俊朗。在秦臻身边,周小谜是放松的,毫无心理负担。而此刻,她的领地被突然入侵,让她既紧张又兴奋。 “走?”程希尧拉住她的手。 周小谜也不问去哪里,便跟他走。 报告厅已经没人了,只剩下大堂的灯,等着楼管大爷来关。她跟着程希尧,来到停车场,看见了他常开的那辆奔驰。 他先到副驾驶座,拉开车门。 “哇!”周小谜惊喜地捂住嘴。 副驾上有一大束白玫瑰,开得极其热烈。整个花束漂亮、精致极了,每一朵花都那么完美。白玫瑰中间点缀着串珠亮灯,正闪着萤萤的光。 周小谜问:“给我的吗?” 程希尧反问她:“不然呢?” 他坐进驾驶座,周小谜也抱着花进副驾。 “放后面吧。”程希尧见空间紧张,从她手里接过花束,放到后座。转身再为她拉过安全带,“咔哒”一声扣上。 周小谜看着车子驶离学校,忍不住问:“咱们去哪里?” “都上车了,现在问是不是晚了?”程希尧一打方向盘,嘴角还带着点笑,看起来心情极佳。 “哼。”周小谜捧着脸哼哼,“空调开大点,我热死了。” 程希尧斜了她一眼,“不行,容易着凉。” 两人各怀心思,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程希尧开了大约三十分钟,路上遇到不少红绿灯。尽管是夜晚,车流依旧不见多减。比白天堵车还是强一些,也算是一路顺利地开进小区。 车子进入地库,来到一道黑色的铁门前,门楣处有着“2单元住户专用车库”,显然,这是一个不会被随意占去的专用车库。感应设备识别了车辆,绿灯亮起,铁门上升。 周小谜下车也不忘抱着花,程希尧按下电梯,6层。 程希尧开门,感应灯亮起,一只胖乎乎的小橘猫便来蹭他的脚:“喵~” “乖。”程希尧揉了下它的头,去鞋柜里拿一双新拖鞋,放到周小谜脚边。 “小咪吗?”周小谜换好鞋,把花放在一旁柜子上,蹲着身子打招呼:“你好小咪,我是小谜。” “喵喵~”小咪是只黏人的猫,不怕生,很配合得让周小谜抱起。 程希尧看着周小谜抱着小咪,熟练地给它顺毛揉下颌,“你俩倒像是老朋友。”他开了个罐头,丢进去一粒鱼油,拍拍手说:“吃饭。” 美食诱惑大,小橘猫一个箭步窜下去,享用起了美味罐头。 周小谜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什么也没带,便来到了程希尧的家中。她这时才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傻极了。 “饿吗?”程希尧问,刚才还听她朋友说要一起去吃夜宵。 周小谜摇摇头,她的首要任务是卸妆洗个澡,换身衣服。现在尴尬的是,这里应该什么都没有。周小谜说:“得再出去一趟,我买点必需品……” 经过上回在喝醉酒在家属楼那一遭,程希尧大概明白女人出来过夜是很麻烦的。他问:“你需要哪些东西?” “卸妆水,卸妆棉,护肤品,牙刷,毛巾,睡衣。”周小谜说。 程希尧走进客房,周小谜跟上。只见他从客房的柜子里拿出一整套已拆封的la prairie护肤品,衣柜里挂着几件女式睡袍,款式成熟艳丽。饱满的玫红色,胸.前v领带精致蕾丝,面料一看便是轻.薄丝滑。 周小谜骨子里还是个纯情姑娘,光是看着就脸红了。她呐呐道:“您喜欢这个款啊?” “怎么?”程希尧有点疑惑,他的意思是,将就一晚,能穿就行,“今天太晚了,明天再带你出去买新的。” 周小谜的思绪已经歪到了十万八千里,但有些话,她觉得自己必须得说明白。这是关于自己的清白与尊严,虽然她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程希尧,但不代表会为了他,做违背道德的事情。 “程希尧。”周小谜正色道,“如果你想和我交往,你必须是单身状态,我不能破坏别人的感情,这是我的底线。” “嗯?”程希尧算是听明白了,眼里的笑意加深。 “我的意思是,”周小谜决定再讲得直白点,“要是您现在有女朋友,我绝对不能做第三者。” “嗯。”程希尧应道。 这就没了呐?这算是什么反应?周小谜懵圈了。 “那您现在到底是有还没有?” 第78章 “你觉得呢?” 周小谜看着这一堆价格不菲的女士用品,“我不知道呐……” “小傻子。”程希尧弹了下她脑门,“整天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这些是程希雨的东西。” “啊!”周小谜的血液急速往脸上冲,“你这人怎么那么坏?”啊啊啊丢死个人了,他早点说明白不就得了?!周小谜推开他,气鼓鼓的,自己往客房卫生间走。 程希尧去换了身家居服,老半天才听到客房卫生间里有动静。 周小谜的声音里带着些讨好:“麻烦您帮忙拿下浴巾,谢谢了。” …… 等周小谜吹完头发,收拾妥当之后出来,已经接近十一点了。 程希尧见她出来,把手头的书放下。她选了程希雨最保守的一件睡衣穿,简单的长t恤款式,长度堪堪到膝盖上方。刚吹完的头发蓬松,脸上还带着被吹风机熏出来的红。 她此时素着一张脸,皮肤像刚剥壳的鸡蛋,没有一点瑕疵。大眼睛水汪汪的,就这么望着他。 程希尧的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问她:“困了吗?” “我睡客房呐?”周小谜问了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程希尧示意她在沙发上坐下。这个客厅风格极简,除了沙发、茶几、电视、落地灯和一个柜子,别无他物,看着有些空旷。黑色的真皮沙发有被小咪破坏的痕迹,她陷进去,柔软的回弹给她被包裹的安全感。 “小谜,毕业快乐。”程希尧将茶几上的深蓝色小方盒推到她面前。 周小谜打开一看,是一条项链。款式很简单,是一个字母“m”作为吊坠,上面镶着细细的碎钻,在灯光下折射出复杂的光芒。 在哈佛周边的一家小首饰店,孔雀蓝的橱窗,本是漫不经心路过的程希尧,被橱窗内这条项链吸引了进去,鬼使神差般地买了下来。 “谢谢。”周小谜拿起项链仔细端详,“我很喜欢。” 她将项链放回盒子后,用带点委屈的腔调说:“程希尧,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是我不对。”程希尧将头靠在沙发上,看她。 “那你要跟我谈恋爱吗?”周小谜学他,也将脑袋歪在靠枕上,两人目光直视。 她这句话问的,真是既真诚,又热烈勇敢。程希尧笑着说:“是的。可以吗?” 周小谜扑入他的怀中,说:“可以!” 第49章 同居 鉴于今晚刚确认恋爱关系, 周小谜矜持地抱着靠枕要去客房睡。她走出客厅前,说:“晚安,程希尧。晚安, 小咪。” 小咪前掌抓地撅屁.股伸了个懒腰, 作为对她的回应。 关上客卧的门, 周小谜的脸上还有他怀抱的温度,忍不住把脸埋进抱枕, 藏起自己的笑容。 周小谜在客卧一米八的大床上翻滚。床品丝滑舒适,贴肤有冰冰凉凉的触感;枕头高低正好, 柔软蓬松;中央空调安静地运作, 室内温度适宜。她不是个认床的人, 睡不着的原因只有一个——心中有事,难以入眠。 她说不清内心是什么感觉,激动、快活, 甚至有失而复得的欢喜。 周小谜, 你真是太太太不矜持了! “笃笃。”周小谜去敲主卧的门。 程希尧去开门, 斜靠在门框上。周小谜抱着她的薄被站在门口, 说:“程希尧,我睡不着。” 女人, 你是在玩火。——程希尧的脑子中浮现出这句话, 没记错的话,来自于她发到他邮箱中的小说《总裁密爱100分》的开头。 言情小说, 倒也不是完全不写实…… “周、小、谜。”程希尧叫她的名字, 几乎有些咬牙切齿, “你得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我回去?”周小谜作势要往回走。 程希尧叹了口气, 让她进主卧。她刚才来敲门时, 看到主卧也亮着灯。周小谜爬上床, 深蓝色的丝质床单衬得她皮肤格外白,头发也披散着,在夜中有股诱人深.入的气质。 她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床沿,不敢太过放肆越界。 程希尧关了灯。看不见她,可能会好一些。 但他失算了。视觉的消失,会放大听觉和感官。窗帘严丝合缝,遮光性极好。黑暗中,他能听到周小谜浅浅的呼吸,甚至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馨香和热意。 “我睡不着,所以我想来找你说说话。”周小谜抱着被子侧身,转向程希尧。 “嗯。” “程希尧,为什么去美国访学?” “之前安排好的。” “哈佛美吗?” “很美。” “不是说要要雇我做你女朋友吗?”周小谜委委屈屈地说,“你跑了,我参加前任婚礼,还要找别人帮忙。” 程希尧不禁轻笑出声,试探着问:“不喜欢他?” “一般般。”如果没有你,秦臻不失为一个好的交往对象。周小谜控诉他:“程希尧,你这个胆小鬼。” 你的胆子倒是肥了不少。程希尧不否认,“是。”他缓缓说:“周小谜,我对爱情所知甚浅。以前试过一两次,每次都让我质疑是否值得为它焦头烂额。直到遇见了你。” “嗯?”周小谜觉得甜滋滋的味道蔓延开来,四肢百骸都觉得暖洋洋,“所以你是喜欢我的。” “嗯。”程希尧伸手,将她捞过来,抱在怀里。尽管像是夏天抱了只小火炉在身上,他还是舒服地收拢了手臂。 第79章 周小谜察觉到他身上的火热和异样,在他怀里老老实实不敢乱动。半晌,才瓮声瓮气地说:“不会谈恋爱没关系,我教您啊。” “收费不?”男人灼热的气息喷在她头顶。 “用我欠您的罚款抵吧。” 周小谜还是没心没肺,很快睡着了。一觉醒来时,房间依旧黑得不见五指。她习惯性地去摸手机,半天没摸着,动作扰醒了程希尧。 坦白讲,程希尧觉得自己有点头疼——生理性的那种。他本来睡眠就浅,多了一个人睡身边很不习惯。周小谜睡相不算差,总归还是有点动静的:往他怀里拱,抱住了又嫌不舒服要转身,好不容易安稳会儿,又伸腿踢了被子。 他拿过手机一看,七点半了。他估摸着就浅睡了两三个小时。 程希尧拿遥控器对着窗帘按了一下,遮光帘缓缓拉开,只剩一层透光白纱。 周小谜头发蓬得像鸡窝,她有点起床气,得自己坐着独自消化会儿,才能开启新一天的生活。 程希尧的眼底有淡淡的青,他拿过眼镜戴上,说:“早。” 周小谜还没回过神来,不明白自己怎么一觉醒来到了一张陌生的床上,身边还睡着个男人…… 昨晚的记忆,慢慢才在脑海中复现。她自己想着,就红了脸,哪有一确认恋爱关系就要和人家睡觉的!周小谜,难道你本质上是个色.女? 周小谜受着自己内心的谴责,觉得玷污了纯洁无暇的程教授。 程希尧看着她呆呆的样子,忍不住勾过她的小下巴,在她侧脸上落下一个吻。随后起床,主卧卫生间里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声。 周小谜扒拉冰箱,从冷冻层里找出冻好的饺子,也不知是什么馅儿的,煮了十五个。程希尧给她倒了杯牛奶,放微波炉里加热,他自己则是一杯黑咖啡。 这一顿早餐吃得不伦不类。 周小谜穿回昨天的白裙子,总觉得有点潮意,不太舒服。程希尧则换了一身衣服,他今天还得上班。出门前,他问周小谜:“最近有什么安排?” “这两天要搬宿舍,我行李有点多,本来打算寄回家。”周小谜老实交代。 “你九月不是还要回来上学么?”程希尧说,“寄来寄去太麻烦,搬过来吧。我来安排。” “不不不。”周小谜急忙拒绝。这像什么话?难道一确认恋爱关系就要快进到同居? “那给你租个房子暑假住?”程希尧皱了下眉,也不是不行,就是有点折腾。 “要不放家属楼吧。”周小谜说,“离我学校也近。” 程希尧觉得这个提议可行,把家属楼钥匙放进周小谜的包里,钥匙上依旧挂着粉红猪小屁。 他开车先把周小谜送到学校。她在副驾上,一路上看着老实得很。连手机都没玩,双手乖乖放在膝上。偶尔有几次,程希尧瞄后视镜,发现她在偷看他。眼神一对上,小姑娘就红着脸转开头,假装看窗外,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 到她宿舍楼下后,周小谜飞快地在他脸上啄了下,便下车跑进单元楼。 周小谜进宿舍门后,先拿自己的大水杯,倒了一大杯凉白开,一饮而尽。 三个室友都在床上躺尸呢,阿莫从窗帘里探出个脑袋:“回来啦?”看周小谜满脸春.情的样子,她觉得一定有情况发生。 “怎么样,去哪儿了?”方方接着问。 大学宿舍总是这样,关系要好的小女生之间没有秘密。不管是谈恋爱,还是遇到难事,总要第一时间回来和室友分享。但是关于和程希尧谈恋爱这件事,周小谜却下意识地隐藏了。 “就去唱了个k。”周小谜说,“累死了。” 方方幽幽道:“什么时候也让我受一受谈恋爱的这份累……” 室友都起床后,几个人商量起毕业旅行。地点很早之前就定下来了,她们一致决定去g市。可惜宿舍几个人,除了方方,另外三个都囊中羞涩。 年初父母来b市旅游,每日出游打车、吃饭、买门票纪念品,很快就花完了周小谜不多的积蓄;丽君的钱投进工作室了;阿莫更别说,生活费只能维持日常水准。 几个姑娘都觉得,不能花父母的钱去毕业旅行。大学毕业这个时间仿佛是条分界线:它告诉这些初入社会的年轻人,要开始真正学会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了。这个暑假,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一生中最后的无忧无虑的时光。 她们把旅行的时间定到八月初,留一个半月来打工挣钱。 阿莫说她找了份助教的兼职,问周小谜要不要一起去,地点在黄庄。作为将来要从事教育行业的学生,周小谜听说过赫赫有名的黄庄,号称“宇宙补课中心”。名校环绕,新东方、学而思、高思等大型机构云集,奥数、英语、艺术特长、大语文、编程,一个个风口应需而生。 周小谜心里也好奇,答应了和阿莫明天一起去面试。 下午,室友们开始收拾东西。周小谜没想到自己四年居然攒下这么多东西,狠心扔掉一批不穿的旧衣服,日用品送一部分给学妹,精简下来,仍装了几个大编织袋。她将学士服折叠好,跟室友的放在一起。她们已经拍完毕业照了,明天要将衣服还到学院。 【晚上来帮你搬宿舍?】程希尧发微信问。 【不用啦】周小谜回他,【我叫了个货拉拉,你的车后备箱太小了】 第80章 【好。】 【下班来学校门口接我好不好?】周小谜给他发,附上一个猫猫撒娇的表情。发出去之后她又自己抿嘴笑了下,觉得可以抓小咪来拍点表情包。 程希尧下班开车到b师大门口时,已经看见周小谜在等了。她穿着方领的刺绣小衫,下.身着浅蓝色的牛仔裤,喇叭裤的剪裁将她的腿型修饰得极好,臀部和大腿弧度动人,整个人纤瘦清新。 等程希尧停好车,周小谜领着他往教学楼里走。毕业季的教学楼,自习的学生不多。周小谜推开一个教室进去后,从包里拿出一件学士服,她说:“程希尧,和我拍张照片吧。” 程希尧认出来,这是她的专业课教室。记得他之前应师兄邀请,来给学生做一次讲座,就是在这间教室。有个小朋友上课走神,在阳光下昏昏欲睡,被叫起回答问题的时候一脸不可置信。 想不到一眨眼,这个小朋友也要毕业了。 程希尧的动作温柔极了,替她戴好学士帽,整理好粉色领口。他替周小谜拍了几张照片,这实在不是他擅长的事。周小谜直呼直男拍照太可怕,拍了半天没有一张能留的。 程希尧站在她身边,看她皱着鼻子嫌弃地看相册。最后周小谜放弃挣扎,拉着他来到讲台边,打开自拍模式,比了个剪刀手,“你也笑一笑。”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眉眼弯成小月牙。 等她拍完,程希尧拉过她的胳膊,用了点力,将她身子转过面对自己。他将周小谜抱起,双脚离开地面,放在讲台桌上。这样,她的身高几乎与他平齐。 程希尧的手掌贴着她的后颈,掌心的灼热让周小谜难以忽略。 一声惊呼尚未出口,便被他封住了嘴唇。 第50章 伺候 周小谜被亲到脸红, 脑子晕乎乎的,才扶着他的手跳下桌子。 从她有限的经验里来比较,前男友亲她的时候, 她至多心跳加快几拍。而程希尧吻她, 霸道, 不容拒绝,肾上腺素飙升, 她觉得大脑有点缺氧。满身满心都是他,连推开的力气都没有。 “吃晚饭了吗?”程希尧问她。 周小谜摇头。下午跟着货拉拉, 去家属楼把行李放好, 就匆匆赶回学校等他了。 程希尧说“回家吃”, 周小谜问他哪个家,家属楼还是金城朗园——金城朗园是他的大公寓所在地,周小谜偷偷查了下房价, 她家的积蓄可能买不起一个卫生间。 程希尧嫌家属楼那边长时间没人住, 落灰多, 请了家政明天打扫。 回去前, 他们去了躺商场。跟程希尧在一块儿,周小谜似乎被他传染, 连购物都变得高效起啦。她以前可以能跟室友逛街三小时不停歇的人, 在数十家店里逛,只为选出一条合心意的裙子。 今晚买生活必需品, 纯棉的睡衣, 常用的护肤品, 换洗的两套衣服……又去了一趟超市。程希尧买东西目的性极强, 似乎有一张清单在头脑里, 买了一项, 删除一项,几乎没有“挑选”这个动作。 程希尧摁下手指开门,顺便让周小谜也录入指纹。 “你坐会儿,我去做饭。”程希尧换了身衣服后说。 周小谜觉得他在家里穿得更帅一些。之前见他,穿西装、衬衫、polo衫居多,给人疏远的距离感,不笑的时候,更是不好接触。他现在身着浅咖色条纹套装,版型宽松,更显随性一些。 厨房是开放式的,周小谜趴在沙发上,欣赏了一会儿美男炒饭。他戴着眼镜,碎发阴影投在额间,轻抿着唇,连颠锅都有种一丝不苟的气质。 小咪跳上沙发蹭她的手,小爪子往她腿上扒拉,提示周小谜:喵~快去铲粮开罐头,我也要吃饭! 周小谜用勺子舀了一大口蛋炒饭塞进嘴里,味道比卖相好一点。程希尧一看也是不常做饭的,一盘蛋炒饭,黏的黏,糊的糊,泾渭分明。不过周小谜不挑食,捧场得吃个干干净净。 “你是中国胃啊,在国外留学这么久可遭罪。”周小谜说。 “是,不然也不会强迫自己学点做饭。”程希尧说着,将刚买的草莓洗了放果篮里。买的时候觉得小姑娘可能都爱吃。 现在不是吃草莓的季节,这盒草莓贵到离谱,但果子又大又甜,周小谜没忍住多吃了几个。 “甜吗?”程希尧问她。 周小谜顺手拿起一个去了蒂的喂到他嘴边,程希尧张口咬住卷入口中,又趁周小谜不注意,轻.舔了下她的指尖。 转瞬间周小谜的脸爆红,触电似的收回手。 “暑假打算做什么?”程希尧温声问。 “林教授给了个书单,让我先看书,还得写读书笔记。”周小谜托腮想着,“还想安排一次毕业旅行,但现在钱不够,我得再去做点兼职。” 程希尧皱了下眉,“钱不够我先给你。” 周小谜知道他的态度,他一向是不支持她去外面做兼职的。不过周小谜也有自己的坚持,“你可以送我礼物,但我现在不能直接花你的钱。” 程希尧靠着椅背,手放在桌上,“你这个年纪要把时间用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有我在,你不用操心钱的事。” “一码归一码。”周小谜小声说。习惯使然,在程希尧板着张脸说话的时候,周小谜不敢跟他争辩。不过她会撒娇,捧着脸凑到他面前,“这次不会有危险的啦,我想去黄庄的补习机构做助教,听说那里教培行业特别发达,我想去见识一下——这也跟教育搭边,跟我专业对口,算是去实践,对不对嘛……” 第81章 程希尧不为所动,戳她的脑门,“掉进钱眼里去了,小姑娘。” 他叫她小姑娘的时候,周小谜心里酥了一半。 周小谜顺势把脸蛋放进他的手掌里蹭了蹭,眼睛眨巴,“你不同意我也会去,我现在是告知你哦,你了解一下就可以了。” 用最乖的姿势,说最危险的话。程希尧觉得有那么一瞬间,他被一个小姑娘拿捏住了。 程希尧被她气笑了,“把暑假书单给我看看。” 周小谜拿过手机,点开在研一新生群里保存的图片,递给程希尧。 程希尧扫了一眼,拿着她的手机进书房。 周小谜跟着进去。程希尧的书房很大,有三面书墙。棕色的实木书柜,被划分成一个个格子,每个格子中整齐地陈列着书籍,简直是强迫症患者的天堂。 她凑近书架看,每个格子的右下角贴着小标签,写着图书种类和索引,“您这是把图书馆搬家里来了啊?” 程希尧没搭理她,展开可折叠的步梯,到书架上方拿出几本书来,周小谜乖乖伸手接过。他找了大约五分钟,基本上把书单上的书目找齐了,剩下两本,在他办公室,明天带回家来。 书房靠窗的一侧,放着一张大书桌,上面陈设简单,显示屏、鼠标、键盘、钢笔,还有笔记本及几份文件。看得出程希尧是崇尚极简主义的人,家里没有多余的东西。 他在皮椅上坐下,周小谜抱着书站在边上,“明天给你买把椅子,到书房来看书,专心一点。” “哦。”周小谜又开始了被老师支配的恐惧…… “读书笔记写完先发给我看看,没问题了再发给林教授。”程希尧说。 周小谜欲哭无泪,“行。”这怎么还检查她作业呢? 周小谜把书放在桌上,决定今朝有酒今朝醉,看书什么的,明天再说。她看见程希尧敞着腿坐在椅子上,肩膀宽阔,姿态放松,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男人味。 “程教授,那我现在没有椅子坐呐,您能不能分一半给我?” 周小谜回来没换衣服,现在还穿着她那条紧身的牛仔裤。她靠着书桌,身子微微前倾,方领小衫露出一点春.光,她并未遮挡。 程希尧藏在镜片后的眼神瞬间变了,脸上却不动声色,“自己过来坐。” “谢谢您。”周小谜扭着腰过去,坐在了他大腿上,还装模作样拿过一本书。 她哪是看书,半天不翻一页的。又说自己扎了一天高马尾,头皮紧,把浓密的长发放下来,洒满肩颈。 看个书看得人心猿意马,程希尧干脆把她手里的书抽走,他的眼镜也摘了放书桌上,眼神里闪着幽暗的光,“谁教你的?” 周小谜洋洋得意,“我无师自通。” 程希尧挥手,清脆的一声响。牛仔裤包裹的饱满震.颤了一下。 “程希尧!”周小谜恼羞成怒,喊他名字。 “再叫一声。”他声音低低的,充满磁性,贴着她耳朵说。手没闲着,又是一声响。 周小谜脸红欲滴,把头埋在他怀里,老实了。 “还敢不敢?” 周小谜瓮声瓮气道:“敢。” 下次还来。 程希尧胸膛震动,愉悦地笑出声,他这是捡了个什么宝贝? 他拨开周小谜浓密的发丝,亲她侧脸,亲她红红的耳朵和脖子,最后在嘴唇上加深了这个吻。他在一切失控前推开周小谜,把她摁在椅子上,自己去冲澡。 周小谜觉得他这个澡洗得格外漫长。她在客厅抱着小咪给它梳毛,一边梳一边碎碎念,“小咪呀虽然你有个女名,但你是个漂亮的公公。要不这样吧,我把你的毛收集起来,回头戳成一个小母猫给你做老婆,好不好?” 小咪:喵喵喵? 周小谜想着,回头得把她那套羊毛毡戳戳乐的工具拿过来,不然小咪这天天掉一堆毛,可惜了。 鉴于刚才差点擦枪走火,周小谜今晚洗完澡后,格外老实。她在客卧吹头发,程希尧听到声进来,拿过她手中的吹风机,让周小谜躺在他腿上。 既然程希尧主动来伺候人,周小谜乐得享受。 他的手指轻柔地穿过她的发间,慢慢抖动,永远保持着他的做事风格,不疾不徐。 吹完头发周小谜在次卧的床上打滚,等到发间的热意散去之后,拿着手机跟室友聊天。她扯谎骗室友,说程希雨找她拍物料,这两天住酒店呢。 “今晚不去主卧睡?”程希尧陪了她一会儿,问。 周小谜不敢再折腾他,一是怕真惹火上身……这样进展有点太快了;二是觉得程希尧年纪不小了,可能经不起她这么乱来。当然,这两个原因她没敢说出口。 她装得温柔体贴:“我睡相不好,昨晚折腾得您没睡好,您今天都有黑眼圈了。” 程希尧算是找到规律了,每次她跟他一胡扯,就会用“您”,以掩饰自己的不良动机。程希尧周三是最忙的,临近暑假了也不例外,明天下午还有个重要的会要开,今晚得早点休息。 “亲一口再走。”周小谜指指自己的脸颊。 程希尧轻吻了她一下。 周小谜动作快,也抱着他脖子,亲了一口他的侧脸,才放人走。 第51章 叔叔 阿莫看着手机导航, 带周小谜来到景豪大厦楼下。景豪大厦与黄庄的其他大楼无异,看上去有些年头。大厦外面很干净,没有广告牌, 只有金色的“景豪大厦”四个字在阳光下闪耀。 第82章 正值午休的时间, 不少白领去楼下711买便当, 带回办公室吃。莫墨和周小谜等了三趟,才挤上电梯。要不是“智乐教育”在二十层, 她俩想干脆走楼梯上去得了。 接待她们的是一个漂亮的前台小姐姐,“你们是来面试助教的吧?稍等哈, 刘老师刚出去了, 大约15分钟后回来。”周小谜看了一眼她的工牌, 上面写着:周雨霏,班主任。 莫墨和周小谜打量着坏境。智乐教育占地面积不大,除前台外, 隔出了五六个小教室和教师办公区域。工位上现在只有两个人, 正遍刷剧边吃盒饭。 刘老师踩着高跟鞋回来, 她的个子不怎么高, 1米55左右,微胖的身材, 穿着条黑蓝相间的印花裙。周小谜对她的眼睛印象深刻, 她的眼睛不大,眼尾上挑, 眼神里闪着光, 显得格外精干。 “你们好, 叫我刘姐就可以, 我是智乐的负责人。”刘老师仔细看着她俩的简历, “b师大毕业的是吧?小谜擅长英语, 莫墨文科综合不错,我看你们的简历没什么问题,主要是时间方面。” “我们现在是暑假,每天都可以来。”莫墨说。 面试很顺利,b师大的招牌比想象中更好使。刘老师简单介绍了下智乐教育,员工不多,刚好一门学科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还有点秃头的中年男子,是b大毕业的,教数学;其他几个老师也都是名校毕业。 一个藏在写字楼里的小机构,居然藏龙卧虎。 暑假正值教培行业的旺季,下午一点过后,陆陆续续有学生背着书包来上课、自习。r大附中的学生格外醒目,连假期都穿着校服。 周小谜和莫墨的职责是助教,兼全面打杂。底薪20元/小时,如果有作业辅助课,则按120/小时计。所谓辅助作业,就是帮学生听写,监督他们完成主讲老师布置的任务。 ——可以说是贴心保姆式服务了。 周小谜五点半下班,阿莫更拼一点,还要值晚班到九点。 程希尧来接她。从b大过来倒是不远,但这段路红绿灯多,又赶上堵车高峰,再好的性子也被这破交通磨得有点窝火。 “要不明天我乘地铁回去吧。”周小谜提议。 “晚高峰太挤了,坐车里好歹还舒服点。”程希尧说。看她一上来就揉脚,非得逞强穿带跟的鞋出去——小姑娘家家的,说要穿得像打工人一点。 她嘴里时不时冒出来的新词,让程希尧这个研究社会学的人,都感慨跟不上社会变化的脚步。 周小谜的一下午,几乎没有闲下来过。她第一次深刻体会到资本家对于打工人的压榨,大家都和颜悦色的,说“小谜帮我买杯咖啡”“打印下资料哦,下节课用”“听写一下这一页单词”……总之,她忙飞了。 “不过这一行是真挣钱,你猜猜他们时薪多少?” “五百到八百吧。”程希尧说。 “对诶!”周小谜坐在副驾自己盘算起来,“一个小时收家长五百,到老师手里能有三百吧?一天要是上六小时的一对一,哇,那就发财了。” “是,比我工资都高。”程希尧笑道。大学老师光看工资的话,确实不高。 “b市的家长在教育投入上太拼了。”从未上过补课班的周小谜,深深觉得自己是个省钱小能手。 程希尧开去了家属楼,他约了家政来做清洁。 看到四个穿着蓝色工装的男人,带着工具箱走进来,为首的男人说:“您好,无忧家政为您服务。” 扫地、拖地、擦拭、除螨都是基本项,当周小谜看到几个人将床、冰箱、沙发等大件挪开,蹲着擦地,以及跟缝隙里的灰尘作斗争时,她才发现,b市的各行各业卷到了如此境地。 ——只要有钱,可以享受一切服务。 家属楼的面积小,四个人不到一小时便打扫完了,最后用紫外线光灯消毒。 等人一走,周小谜便歪在沙发上,“程希尧,叫外卖吧。” “不行,不卫生。”程希尧看了眼时间,八点,不算晚。 “我走不动了。”周小谜耍赖。 “那抱你走?”程希尧伸手。 周小谜本来期待着一个公主抱,可以勾着他脖子窝在他怀里那种。可惜老男人没有什么浪漫细胞,双手到她腋下,将她提溜起来,周小谜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抱住了他的头。腿也盘上,防止自己重心不稳摔下来。 他的小臂稳稳托着周小谜的臀.部,跟抱小宝宝似的。 周小谜脸上烧得能烫熟鸡蛋了,她低头往下看,程希尧的脸正对着她的胸…… “放我下来,长腿了能走了能走了。”周小谜连声求饶。 程希尧偶尔会有点坏。他在周小谜胸口蹭了一下,才把她放下来。小姑娘看着瘦,其实有料。不管是刚才手掌托着的地方,还是鼻尖蹭过的柔软,都是一片丰盈。 他俩下楼时,碰见楼管热心的朱阿姨了。 朱阿姨热情道:“小谜,小程老师,暑假回来住啊?” “嗯嗯,阿姨,我过来住一阵子。”周小谜心里暗松一口气。幸亏他俩坐电梯的时候没牵手啥的,不然这叔叔跟侄女的关系可扯不清了。 “叔叔,以后在家属楼,要和我保持安全距离。”周小谜坐进车里,转头对着程希尧说,一本正经。 程希尧斜她一眼,“再叫一遍?” “叔叔~”周小谜不怕死的精神又上来了,还向他(自认为)风情万种地眨了眨眼,“您大我那么多,叫您一声叔叔不亏,不然还得跟朱阿姨解释咱俩不纯洁的关系。” 第83章 “周小谜。”程希尧手握方向盘。 一般被人连名带姓地叫,绝对没什么好事。 周小谜立马认怂,还没等求饶的话说出口,程希尧淡淡道: “我收拾不了你了是吧?” …… 幸亏在车上,程希尧只是口头威胁,没收拾她。 回到金城朗园,周小谜先跟他进卫生间洗手。两人站并排,一个穿灰色拖鞋,另一个穿粉色;镜子里,一个高大俊朗,一个美丽可爱,周小谜觉得配一脸。 餐桌上有三菜一汤,在热菜板上温着。 程希尧盛了两碗米饭过来,放一碗在周小谜面前。 “您家有田螺姑娘?”周小谜问,做菜的手艺还不赖,这道油焖大虾颇得她心。 程希尧慢条斯理地给她剥虾,“顾姨一周会来一次,她是在我妈那边工作快二十年的保姆阿姨,有机会你可以见见。” “哦。”周小谜点头。 吃完饭后周小谜把小咪抱怀里,给ipad安装软件。刚才她去家属楼,把pad顺过来了。 程希尧问她:“你的兼职什么情况,一周工作几天?” “单休吧。”周小谜说,“暑假学生多,人手紧张,所以给我的排班也多。”她私心想着是快点攒够毕业旅行的钱。 程希尧皱了下眉,“那你还有时间看书?” “啊?”周小谜抬头,暴露学渣本质,试探性地问:“不急吧,等开学前再看。” “嗯。”程希尧不置可否。他进书房,把客厅留给周小谜。 朗园这套公寓什么都好,就是又大又空。相比起来,周小谜更喜欢住家属楼的老房子,与她的气息相合。她喜欢小咪,这只小猫太亲人了,把它抱在怀里怎么撸都不会生气,一回来就围着她的裤脚转。 看了会综艺,周小谜探头探脑地抱着猫推开书房的门。 “小咪放外面。”程希尧说。进来一个分心的就够了。 他开着电脑,正在看一篇文献。周小谜扫了一眼,understanding digital transformation: a review and a research agenda...屏幕界面上同时开着一个excel表,上面划分为索引关键词,发表时间,核心观点等。 “您在做文献笔记?”周小谜凑过去看。 “嗯。”程希尧保存了下页面,“习惯了。”现在的文献阅读软件有很多,他更偏向用自己保守的、常用的方式做笔记。 “我可以学习一下吗?”周小谜问。 “当然。”程希尧将皮椅转开一些,让她过来。 书桌旁多了一把人体工学椅,白色的,更精致小巧一些,适合小女生坐。周小谜坐在椅子上划过去,脑袋凑到屏幕前。 她自学能力很强,看了几个文档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不需要程希尧解释。 周小谜内心羞赧,为什么这个男人这么自律!她拿起两本书捂脸上,“程希尧,别诱惑我学习。”她给自己找了个完美的借口,“我笔电还在家属楼,没带过来,我不学。” 程希尧揉揉她的头发,从抽屉下拿出一个崭新的盒子。 最新款的macbook pro。 “乖,今天开始看书。” 第52章 正经 周小谜认命, 碎碎念道:“这哪是找男朋友,这是给我自己找了个私教。” 程希尧接上她的话茬,“我这水平的私教, 不得800一小时?” “要钱没有, 要命一条。”周小谜发挥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 给电脑开箱的同时,言语调戏程希尧, “或者,其他方式还债也可以……” “比如?”程希尧把她拉到自己的椅子上来, 手掌箍着细腰, 下巴抵在她肩上, 问道。 周小谜拿自己的侧脸碰了一下他的嘴唇,“一个亲亲一百。” “那摸一下呢?”程希尧似乎在犹豫,手该向上还是向下。 周小谜按住他的大掌, “别乱动, 我干正经事呢。” “嗯……”程希尧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含糊, “你干你的, 我干我的。” 周小谜好一会儿才恍过神来,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程希尧明天要去t市出差, 下周才回来, 具体哪一天也说不准。这才谈了两天甜甜的恋爱,他就要走, 周小谜黏人的功夫快赶上小咪了, “出差是不是可以带上我, 我给您做会场秘书。” 程希尧斜她一眼, 说:“也不是不行, 只是某些人要自己去打工, 拦也拦不住。” 周小谜继续跟他贫,那下回您提前点约我的时间,保证给您列为最高优先级。 程希尧看着眼前抱着他的小姑娘,心里也一点一点被胀满。她似乎很喜欢身体接触,想着,就有些嫉妒她的前男友,能够比他更早拥有周小谜。他从未想过生活可以如此,这两天下班时,都多了些期盼。 周小谜顶着个大黑眼圈去上班。昨天晚上她主动去撩程希尧,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也到深夜才睡着。出地铁站后,去麦当劳买了杯咖啡才扛住。 早上学生不多时,刘老师给助教做培训。刘老师也是智乐教育的课程销售,主要靠嘴皮子吃饭。她把家长分成好几类,一般肯花大价钱投资教育的,有高知型家长,挑剔型家长,撒手不管型家长…… 对于每一类家长,机构都有具体的话术应对。终极目的很简单:让他们掏钱买课。幸亏智乐教育的师资实力过硬,听说几位老师都是从新东方、学而思等大机构跳槽出来的,教学经验丰富。他们没有什么营销,主要靠家长之间的口碑拓展生源。 第84章 今天有新生家长咨询,周小谜默默地站在咨询室边上听。 学生叫白飞宇,下学期升高二,带他来的是他妈妈和小姨。几句话谈下来,周小谜迅速在心里划分:家长属于高知挑剔型,对老师的专业要求高。尤其是白飞宇的大姨,居然是b大毕业的,那个年代能考上大学,相当了不起。不过这孩子看起来吊儿郎当的。 刘老师和两个家长相谈甚欢,白飞宇透过玻璃,给周小谜眨了下眼。 呵,臭屁小孩。 “飞宇在我们这儿,您可以放心,我们这边连助教,都是b师大毕业的师范生,都是专业搞教育的。”刘老师一转头,招呼周小谜,“小周老师,进来一下,你先带飞宇去做英语前测吧。” 白飞宇手插兜,跟周小谜走,比她高出一个头。 拿到前测题,白飞宇不急着做,问周小谜:“助教姐姐,你有男朋友了吗?” “有了。”周小谜没好气地说。她拿手机打开计时器,“开始吧,半小时做完哈。” “真凶。”白飞宇嘀咕,“我本来想好,打死都不报课。看你那么漂亮的份上,我决定跟我妈少吵一架,就在这里学吧。” 周小谜拿笔敲敲桌子:“这位童鞋,第一次见面就这么说话,很油腻诶。” 白飞宇做题期间,周小谜听到门外动静,刘老师送家长出门:“行,黎女士,您就放心吧。相信飞宇在咱们的共同努力下,会回到学习的正轨上……” 周小谜看他快做完了,说:“看来你妈报课了。” 白飞宇耸耸肩,“她听我大姨的,我大姨说这里好。” “你大姨很厉害啊,是b大毕业的。”铃声一响,周小谜收了他卷子。 “是厉害啊,他们家还不止一个b大毕业生,所以我妈什么都听她的,”白飞宇满不在乎,“不过,这跟我有啥关系呢?我又没遗传到她的智商。” 周小谜扫了一眼他的卷子,“臭小孩,你学过英语吗?”选择题全是蒙的吧?写个单词简直像鬼画符! “助教姐姐,那你教我啊。”白飞宇贱兮兮的。 不过这小孩长得好。颜值即正义,周小谜倒是不讨厌他。 周小谜把前测卷拿进去给英语老师wendy,出来时又被刘老师抓住干活,“飞宇的妈妈给他报了全科托管,先试一个月,每天上四节正课,加两节作业辅导,你帮雨霏一起排一下他的课表。” “好的,刘老师。” “哦对了,他的作业辅导课你来带吧。” “好的,谢谢刘老师。” 等刘老师走后,白飞宇才说:“我现在是你的客户了,对我好一点。” “少说废话,你妈,不,有最终决定权的你大姨,才是我的客户。”周小谜说。 全科托管呀,可太有钱了,这一天下来,就得消耗近两千多元在补课上。这个世界的财富分配太不均衡,教育没有公平可言。 中午有一个小时休息时间,阿莫在跟她男朋友打电话,整个人冒着粉色泡泡。周小谜下楼,去711给自己和阿莫买午饭。她中午吃得少,两个饭团,一杯奶茶就差不多了;阿莫在减肥,只吃沙拉。 这种工作强度下吃沙拉,阿莫同志估计很快就能瘦成一道闪电。 景豪大厦中午的电梯还是那么难等,跟周小谜挤在电梯外的美团小哥都急得跺脚了,“本来就时间不够,还是二十楼,真够倒霉的……” 周小谜看他挺不容易的,问:“20楼谁的啊?我帮您带上去吧。” “白飞宇,你认识吗?”美团小哥说。 “认识,给我吧。”周小谜接过外卖单子一看,白飞宇,尚品牛排屋,共支付208元。 “谢谢你啊!”美团小哥擦了把汗,打通电话,拔腿就跑,“白先生,你的外卖很快到了哈……” 看着少爷坐在沙发上吃牛排,周小谜觉得手里的饭团都没那么香了。白飞宇凑到周小谜边上,“助教姐姐,谢谢你帮我带外卖上来,要不下午我请你吃个饭?” “边上呆着去。”周小谜默默翻了个白眼。 今天下班后,周小谜坐地铁去了家属楼,两站路,不远。她买了一个楼下的煎饼果子,双蛋加里脊豪华版,老板娘给料扎实,吃起来很香。 她把行李归置了一下,打算这几天在家属楼住。 洗完澡后,快九点,周小谜拨了个视频给程希尧,被他挂断了。很快,他发过来消息:【还在开会,半小时之后】。 怎么这么忙。周小谜嘀咕着,翻开了双肩包里背过来的一本书。 程希尧对她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他作为在社会学界已经初露锋芒的青年学者,并取得了b大的教职,仍保持着极端的勤奋与自律,身体力行地展示着做学术没有捷径可走,日复一日的阅读、写作、打磨和自省是基本功。 程希尧这一趟出差并不是去论坛或会议,没有周小谜想象中的高大上。系主任周文去年申请了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项目,研究中国基层城镇化,选的地点是在t市的一片城乡结合部,正在经历新区规划,拆迁,重建。 “您这在哪儿呢?怎么宾馆看起来这么破?”视频接通后,周小谜眼尖,看到程希尧背后的墙皮有些开裂了。 她让程希尧开后摄,把环境拍了一圈。周小谜怀疑在这种小宾馆,程希尧会不会洁癖发作整晚睡不着。 第85章 程希尧刚从会议室里出来,周主任这个课题做的比想象中更艰难。进行实地的社区研究是b大学派的传统,周文和程希尧所毕业的芝加哥学派所倡导的“彻底的现实主义”,也让他们的社会学研究有高度务实的风格。 周文这半年几乎驻扎在这里了,通过观察和走访收集了大量资料,要开始分析和构建理论阶段。程希尧本来可以在b市,他们开视频会议讨论,但是他坚持来一趟t市。 田野研究能够使调查者更好地洞悉和理解社会世界与自身的不同,尽管程希尧对定量研究也能够采取兼容并蓄的态度,在自己的研究中运用各种统计数据,但是他还是更为喜爱对社会现象进行直接的观察。 “今天工作怎么样?”程希尧问她。 小姑娘趴在家属楼主卧的床上,暖色的灯光给她的脸罩上柔和的光晕。他静静听周小谜说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包括她的培训,高中生点二百块钱的午餐外卖,她催不动小屁孩写作业,等等。 周小谜在讲这些事的时候语调夸张,在程希尧眼里显得格外生动。 “出差第一天,想我吗?”周小谜对他撒娇。 程希尧对年轻人的肉麻情话有些过敏,五秒之后才憋出一个字,“嗯。” “怎么想的?”周小谜觉得自己喜欢上这种感觉了,时不时逗一下男人,看他无可奈何地叹气,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你怎么想我,我就怎么想你。”程希尧把皮球踢还给她。 “我想摸一下你。”周小谜语不惊人死不休,“跟昨晚一样。”说着,她自己先脸红了。 程希尧咳了一声,脸上有不自然的热度,他说:“早点睡吧。” 周小谜挂了视频躲到被子里笑。原来三十多岁的男人也会害羞! 第53章 开窍 早上九点。 周小谜坐在前台, 替雨霏姐值一会儿班。 “哈佛”教室里传出一声巨响,惊得她起身前去观望。“哈佛”在最里间,一路上, 她路过了“耶鲁”“剑桥”和“斯坦福”。 周小谜敲了敲门, 推开一条缝, 里面气氛剑拔弩张。白飞宇踹了桌子,英语老师wendy正铁青着脸站在一边。 wendy一直是个强势的老师, 她从不惯着学生。她脾气臭,但讲得好, 来报课的家长也趋之若鹜。wendy手指着他鼻子:“你什么态度?不想学可以马上滚蛋, 也不是我求着你学。” “你他.妈指谁呢?他.妈的是我自己愿意在这儿啊?”白飞宇最恨这种摆谱的老妖婆, 说着就要起来,“你他.妈赶紧给我滚。” 从小到大都是乖乖女的周小谜哪见过这种仗势?虽说这是培训机构,但周小谜的尊师重教是刻进骨子里的。白飞宇明显把他们只当服务人员看, 他花钱就是大爷。 不过他也只是跟wendy特别不对付, 其他几科老师倒还好。 “wendy姐, 别生气, 先去喝口水哈。”周小谜急忙硬着头皮进去打圆场,半搂住wendy的肩膀, 轻轻把她往外带。 wendy到了工位后坐下, 冷着脸说:“待会儿雨霏来了跟她说一声,让她把白飞宇的课都取消, 给我排其他学生。” “好的好的。”周小谜说, 看来她是被气得不轻。 回到小教室, 白飞宇还坐在椅子上伸着个腿。见周小谜进来, 烦躁地耙了耙头发, 他从口袋里摸出根烟想点上。 “教室里不能抽烟哈。”周小谜轻声制止。见他凶狠的眼神看过来, 周小谜摊了一下手,“别把火发我身上嘛,我是无辜的,我只是一个小小小小的助教啊!” 白飞宇算是给她面子,把烟放下了。 “怎么了呀那么生气?”周小谜捡起地上的卷子,正要看,被白飞宇一把夺走。他说:“关你屁事。” 周小谜笑笑,不跟小孩计较,从他手里抽回试卷看了几眼,光是单项选择就错了九个。这不是英语好不好的问题,这是今天瞎蒙的运气也不太好。 “你们女人怎么他.妈的那么烦,一天一个想法,我翻书都没你们翻脸快。”白飞宇冷不丁来了一句。 周小谜:??一脸疑惑地看向他。 “我喜欢的女人被别人追走了。”白飞宇说。 周小谜在心里叹了口气,抽烟罢学谈恋爱,啥坏事都让你干齐了哈。面上笑眯眯地纠正他,“第一,什么男人女人的,你们现在是男生女生;第二,不准在我面前说脏话。” “哼。”白飞宇傲娇得很。又因为周小谜肯来哄哄他,烦躁消了一大半。 “祖宗,你还是装装样子继续在这里学吧。我赚点钱不容易,别让我的课时费泡汤了哈。”周小谜对他眨眨眼,“看在我的面子上,别跟老师吵架,好吗?” “哼。”少爷揣着兜出了教室。 如果说wendy是个有气节的老师,刘老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她来上班后,快速安抚了一下双方的情绪。白飞宇说要换英语老师,刘老师说这需要一点时间,机构常驻的英语老师只有wendy。 白飞宇指了指周小谜,“我觉得她能教。”反正他的英语水平已经差到小学生地步了,随便一个比他强的都能教,只要他愿意听。 刘老师很爽快地答应了。在她眼里,谁教不重要,把正课课时消耗下去,最重要。 因此,周小谜迎来了自己的第一次涨薪,刘老师给她开的价格是230元/小时,她觉得不少了。 第86章 直到白飞宇得知,他幽幽地说,我妈付了600一小时。 这种差价属于正常范围内,大机构的剥削更厉害。她有同学在大机构带一对一,收家长800/时,到老师手里只剩下150/时。归根结底,还是b市的家长太有钱,在教育上的军备竞赛太过激烈。 让周小谜看不懂的是wendy的眼神。在周小谜的理解里,她是帮wendy解决了一次纠纷,避免了她被家长投诉,但是wendy之后看她的眼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友善。 不过周小谜也不在乎,她的主要目的是来赚钱的,又不是来交朋友的。 周五的晚上,阿莫要去跟她男朋友约会,周小谜帮她值一次晚班。等到九点下班时,十多个小时的满负荷工作,累到她整个人都在飘。 地铁站附近有个麦当劳,周小谜决定进去吃个吉士汉堡当夜宵。 周小谜拿着汉堡看座位时,发现窗边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秦臻也看到她了,打招呼说:“嗨,小谜。” 毕业后秦臻也没回家,他继续在律所实习。他问周小谜怎么不回家,周小谜说跟你一样,体会一下工作的“乐趣”。 在这样的大城市生存太不容易,初初尝到滋味的周小谜,觉得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但工作给她带来的回报和成就感也是丰厚的,她知道这只是职业人生的一个微小开端。等硕士毕业,她会再次面临职业选择,不知那时的她,是否更具竞争力。 b市让你觉得疲惫,但它永远给你希望。 秦臻穿着职业的衬衫和黑裤,座位边放着一只公文包,显然晚上回去还要加班。 “你住哪里?先送你回去吧?”秦臻说。 周小谜摇了摇头,“很近,我坐地铁,望春路地铁站就下了。” “嗯,那是不远。”秦臻说,“租的房子吗?” “我哪租得起这地段的房子。”周小谜说。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这是b市最繁华的区域之一,在这边与人合租,住个次卧,都要四五千元一个月。 周小谜解释:“我暂时住我男朋友那里。” “你男朋友……是之前图书馆门口的那一位吗?”秦臻问。那个男人的气质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嗯。” 在得到肯定答案后,秦臻有些释怀地点点头。输给那样的男人,不算丢脸。 周末。 周小谜去了一趟金城朗园,她得去给小咪铲屎换猫砂。 小咪见她回来很兴奋,这真是一只不高冷的猫猫,周小谜拿手指戳它的头,“别以为你来喵喵喵讨好我,我就能原谅你拉那么臭的屎……” 小咪跟有灵性似的,知道周小谜骂它,跑开了,去门那边旋转跳跃。 钥匙开门的声音响起。 周小谜有些疑惑地转头,她和程希尧都是指纹开的,谁有钥匙? 程希雨提着个大塑料袋推门进来,“小咪,离我远点,等我戴个口罩再跟你玩。”她今天被黎女士安排,送点海鲜到程希尧家。 程希雨本来嫌弃得很,就这点小事值得她跑一趟? 她被黎女士骂得狗血淋头,你俩小区就挨着,有几步路?一家人搞得跟陌生人一样,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今天必须把海鲜给你弟弟送过去。 周小谜换猫砂的手停在半空,飞快想着该如何解释自己为什么出现在程希尧家里…… 仅仅说来帮小咪铲屎是不是太牵强? 程希尧为什么要找她帮小咪铲屎? “呃,希雨姐。”周小谜跟程希雨打了声招呼。 程希雨吓了一跳,完全没想到屋子里有女人的声音,“小谜?!”两人面面相觑了几秒钟,自从元旦一别,她俩没再见过面。程希雨的八卦因子蠢蠢欲动,终是战胜了理智,她问:是我想象的那样吗? “嗯?”周小谜没回过神。 “程希尧榆木脑袋开窍,铁树开花?”程希雨挑着眉问,“你俩在一起了?” 周小谜点了点头,程希雨冲过来快乐地抱住她。周小谜被一阵馨香冲昏了头,问:“他元旦怎么过的?” “别说了,快把我妈气死了,他压根没回家。”程希雨说,“一声不吭去美国了,过年也没回来。” “其实我很难想象,程教授也会被催婚。”周小谜耸了下肩。 程希雨欲言又止,她怕说实话会把周小谜吓跑,“我们家的情况有点复杂,主要因为我妈是个control freak(控制狂),她觉得我们到结婚年纪了,就必须把这一阶段的任务完成。” “父母大多都是这种想法。”周小谜倒也不觉得奇怪。 程希雨揉了揉周小谜的头,有点宠溺地看着她。这姑娘性格真好,希望阿尧跟她在一起能幸福。 “程希雨。”门口传来略显急躁的敲门声。程希雨去开了门,“小谜在呢,所以耽误了点时间。” 许亦北走进来,黑衣黑裤的,特别有型。他的耳朵上戴着一个耳钉,周小谜看出跟程希雨的耳坠,是一个系列的情侣款。许先生看起来可太酷了,跟希雨姐特别登对。他俩属于都市里的时髦男女,闪耀到让人一下子挪不开眼。 不知为什么会离婚。 不知为什么离婚后还成双成对地出现。 周小谜听说离婚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失落了好一阵子。毕竟那么如梦似幻的一场婚礼,也可能是泡沫,戳破后成为一场空。 第87章 身边人的爱情与婚姻,渐渐展示初更多样貌和模态。结婚不一定幸福,离婚也并非是一种失去。 程希雨走的时候很高兴,连带着高跟鞋的哒哒声都听起来格外清脆,她边走边给程希尧发消息:【我在你家碰到小谜了哦!】 【就知道你会老牛吃嫩草】 许亦北看着,心里泛酸水,人家谈恋爱,你高兴个什么劲儿,你自己谈恋爱时候都不这样。 电梯里,程希雨总算注意到自己前夫臭着张脸了。她靠过去挽住他胳膊,镜子里照出他俩今天都穿一身黑,难得的默契。程希雨这条夏裙是nk应季新款,不知道许亦北什么时候挂到她衣橱里的。 今天早上心血来潮拿起来一试,几乎与她的身材严丝合缝,完美勾勒出她的曲线。 程希雨抱着他的胳膊撒娇:“我们下午吃完饭是不是要去店里呀?我要的款他们都留好了吗?” 许亦北叹了口气,“什么时候骗过你。”nk作为著名女性奢侈品品牌,他的staff allowance全花在程希雨身上,也算是薅资本主义羊毛了。 如果一开始,程希雨对nk包包的热情,能有一半放在他们的婚姻上,他们也不至于兜这么个大圈子,契约结婚,离婚,现在又开始谈恋爱。 程希雨和许亦北的爱情在常人看来有点迷幻,看着都是情场老手的两个人,在爱情面前像没毕业的小学生。 许亦北第一次见到程希雨时,是这位女士在中心广场店扬言不把nk告倒不罢休。这是nk进入中国市场后面临的最大一次危机,有资深vip顾客表示,在中心广场直营店买到了假货。 这对于奢侈品品牌而言,无疑将他们的尊严踩在脚下。如果专柜都能买到假货,事件进一步发酵,会导致整个门店的信用破产,至少在中国,品牌价值遭受一次重创。 程希雨在nk没有进入中国前,她就已经买成品牌vip了。真包该有的手感,她一摸便知。这款包,陈列架上的是真的。但当sales调出库存,给她包装好之后,拆开一提,她便察觉到不对劲。 程希雨坚持自己的判断,给总部写投诉信,找了律师跟进此事。在后来的调查中发现,这并不是个案,有好几位女士曾发帖,怀疑自己买到了假货。在消协介入后,经第三方鉴定机构查验,程希雨这只包确实与正品工艺不符。 经门店进一步自查发现,该店理货员曾多次在网上二手交易平台上购买nk品牌的低价假包,以调出仓库中的真包。 许亦北作为新上任的大中华区retail manager(销售主管),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当他见到趾高气昂、咄咄逼人的程希雨时,便知道这是一场难打的硬仗。 经过数次交涉、协商,nk因对门店的管理不力,付出了相应代价:他们承诺给程希雨全系列商品的零配货优先购买权,一年四次30%折扣,购买联名款艺术家的限量作品等。 真正让程希雨熄火的是,许亦北同意和她进行假结婚半年。当时程希雨在逸柏集团锐不可当,但程宁逼她结婚,放出狠话来,只有先成家,才有再进一步的可能。 程希雨上哪儿找未婚适龄男青年,还得长得帅品味好不能膈应她的? 许亦北无疑是最好的人选——他有求于她。程希雨曾笑眯眯地威胁他,你不同意也没关系,现在有二十家媒体联系过要采访我哦。要是事态进一步扩大,竞品公司再买个热搜,你想想怎么办吧。 许亦北同意了和她假结婚。 后来程希雨发现,他似乎也没有那么不情不愿? 他似乎早就想假戏真做? 他怎么年纪轻轻就这么腹黑? 程希雨不得不承认,她栽在比她小三岁的弟弟手里了。 程希尧给她回消息: 【彼此彼此。】 第54章 良心 程希尧让司机先下班了, 自己开车去景豪大厦楼下接周小谜。 他提前一天结束出差,回到b市。现在回想,不免觉得自己有些冲动, 与惯常的做事风格相悖。 程希尧是一个很有计划性的人, 直觉性地厌恶任何会打乱他计划的人或事, 他需要对自己的时间有完全的掌控感。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为周小谜变更计划了。 可能是因为小姑娘昨天晚上睡前跟他打电话, 娇声娇气地说想他了,让他快点回来。 周小谜五点半下班, 程希尧一看手表, 还差十几分钟。他选了一个能看到豪景大厦出口的地方停好车, 点了根烟,在车里静静等。 这几天在烟雾缭绕中度过,他们系的几个教授, 都是老烟枪。聚在小宾馆里, 面对繁重的研究任务, 靠着烟提神醒脑撑过来。 他一眼便看到周小谜从大楼里走出来。小姑娘今天还是惯常的打扮, 浅色上衣,牛仔裤, 小白鞋。长发盘在头顶, 她说叫丸子头,很可爱的。 在程希尧准备给她打个电话时, 一个高高瘦瘦的、穿白衬衣西裤的男生向她走去, 两人有说有笑地离开了豪景大厦。程希尧蹙眉, 似乎是她的小老乡。 程希尧放下手机。 周小谜心情不差, 今天学生很听话, 工作格外顺利。白飞宇的大姨黎女士来了机构一趟, 抽查了他的功课。黎女士看得可真仔细,还找了各科老师,共同给白飞宇制定个性化学习方案。 周小谜备课认真,没被黎女士的挑剔吓到。她并不觉得黎女士是个难搞的客户,反而为白飞宇有这样的家长感到高兴。她对黎女士说,“您真的很关心孩子学习,而且都关心到点子上,小宇真幸运。” 第88章 黎女士当场给白飞宇续了十五节英语课。 秦臻来找周小谜帮忙,他妹妹这星期过生日,想让周小谜帮他一起挑个女生喜欢的小饰品。 周小谜一直惦记着欠他的人情呢,自然答应地爽快,两人相约下班后一起去商场逛逛。 给女生挑礼物其实不难,谁能拒绝亮闪闪充满少女心的东西呢?周小谜得知,秦臻妹妹有耳洞,便给她选了一对耳钉,最近流行的宇宙星辰系列,非常闪耀。 难的是给男人买礼物。 周小谜问了程希雨,程希尧是8月25日生日。她想提前转转,有所准备。 “你说男人喜欢什么样的礼物?”周小谜问秦臻。 “给你男朋友买?”秦臻酸溜溜地问,心想你可真擅长往我心里捅刀子。 “嗯。”周小谜很为难,“他看起来什么都不缺。” “那别送了,心意到了就行。”秦臻给不出什么建设性意见,干脆自暴自弃。 周小谜走进一家程希尧常穿的男装品牌店,导购打量着这对看上去是情侣的年轻人,问:“是给家中长辈买吗?” “呃……”周小谜不知道怎么解释,“想买个礼物,对象是三十岁左右的男性。” 导购热情地带她看了钱包、袖扣、领带等配饰,这些小件价格倒也没有贵得很离谱。周小谜盘算着,等她月底发工资了可以来买。 秦臻请周小谜吃了碗拉面,送她到地铁站,“小谜,今晚谢谢哈。” “客气啥,还当不当我是好兄弟了?”周小谜冲他摆摆手,“你不是还要加班吗?赶紧回去吧。” “嗯。”秦臻目送她乘着扶梯下去,目光温暖。 周小谜回到家属楼。从电梯里出来时,发现有个男人在楼梯间的窗户口站着,手里拿着一根未灭的烟。夏天白日长,近八点了,天还没有完全黑。在这种将暗未暗的夜色中,周小谜无端觉得男人的背影有点熟悉而落寞。 她拿出钥匙开门,老房子的锁芯有点涩,每次她都得费好一会儿时间才能打开。 有只修长的手伸过来,帮她转动钥匙。指节分明,手掌有力,周小谜的手被一股温热包裹住。 周小谜抬头看,是程希尧站在她边上,英俊的侧脸笼罩着一层楼道的光。从程希尧的角度看,小姑娘的脸色瞬间变了,从平静到染上喜悦,眸子里绽放出光芒。 门很快打开,周小谜直接扑入他怀里,手臂怀着他的腰,脸在他的胸膛蹭了两下,“你回来啦!你怎么提前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唔……” 程希尧扣住她纤瘦的脊背,略带急躁地低头吻住。 他嘴里含着颗薄荷糖,将烟味掩盖了大半。混合的味道渡过来,这个吻强势又漫长,周小谜的脑袋开始缺氧,有点儿发晕。她条件反射性地想将程希尧推开一些,喘口气,又被他摁了回去。 周小谜的身体渐渐发软,手臂不知什么时候环上了他的脖子,脚尖微微踮起。他可比她高不少呢!似乎察觉到她的想法,程希尧抱起她,满掌柔软,让她的背靠在门板上。 这样,高度刚刚好。 等到程希尧终于将她放下来时,她的丸子头已经有些凌乱毛躁,发丝挠得他掌心有点痒。 周小谜被他亲到有点害羞,用手掌捂了捂自己发烫的脸,“吃饭了吗?” “还没。”程希尧说,由着她去冰箱里找东西。他又问:“怎么回来得那么晚?” “和朋友一起去逛了会儿街。”周小谜说,她只从冰箱里找到一个孤零零的西红柿和鸡蛋,“给你煮个泡面行吗?家里没菜了,别嫌弃。” 程希尧点点头,抱胸靠在厨房门框上,看她不甚熟练地切西红柿,打蛋,煮汤烧面。 周小谜两手端着一碗面出来,她舀的汤多,走的步伐小心翼翼,生怕洒出来烫到自己。 餐桌上还堆着几个外卖盒,程希尧动手收拾,看得他直皱眉。周小谜去给他拿筷子,出来时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 她的泡面煮得还凑合,能吃。 周小谜讪讪地问:“晚上还回去吗?” “你更喜欢住这边?” “嗯。”周小谜说,“离公司近,而且地方小,有安全感。” 程希尧未作评价,只是扫视这个小套间,比以前更有生机一些。沙发上放了一对小狗玩偶,她应该是属狗的。电视机边的绿箩,自打她来,长得更为茂盛。还有一些零碎的小玩意儿,占据着屋子的角落。 吃完,程希尧下楼去扔垃圾,从车里将行李箱拿上来。 程希尧洗过澡后进卧室,看见周小谜在看书。她将两个枕头叠起来,人再趴在枕头上,捧着本书。她已经洗漱完了,穿着条米色的棉质睡裙。程希尧看得眼热,拍了下她屁.股,“起来,坐好。” 周小谜将书放到一边,盘着腿坐到他身后,“我帮你吹头发吧。” 男人头发短,毛巾擦到半干,吹风机的热风模式开启,周小谜的手指穿.插过发间。 她的手软得不像话。程希尧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差不多了。”他从旁边拉过条薄被盖住腰腹间,又拿起周小谜放在床头的书看了一眼。 周小谜盘坐在床上心虚地看他,不会要抽查功课吧? “总结一下第一章讲了什么?”程希尧背靠枕头,闲闲地问。小姑娘的阅读习惯不敢恭维,前面一片空白,毫无阅读痕迹。 第89章 “程希尧~”周小谜决定耍赖,狗胆包天地一把抽掉他手里的书,上前去扑在他胸口,“你是我男朋友,不是我导师,不准管我的学习!” 程希尧闷闷地笑了一下,这典型的过河拆桥,“考上研究生就松懈啦?” “没有没有。”周小谜否认,“我会自己努力哒!不劳程教授您操心啦。”说实话她这阵子也没怎么努力,沉迷于打工赚钱了。 “我不操心谁操心?”程希尧捏她的脸,心想怎么可以那么软,那么滑,“我不管你,你想谁来管,嗯?” “那您要管我一辈子呀?”周小谜抬眼望他。 程希尧状似思考了一下,说:“未尝不可。” 周小谜捂住他的嘴,“不行,那我没有自由了。” 程希尧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轻轻揉,“那行,给你自由,现在睡大街去吧。” 周小谜能屈能伸,在他怀里蹭,“不行。” 这个不行,那个不行,活脱脱一副恃宠而骄的模样。程希尧的手往下,贴在她耳边问:“这样行不行?” 周小谜不说话了。 她润湿,微微发抖,直至颤.栗。脸颊上的红云往下烧,皮肤泛着淡淡的粉色。年轻的女孩儿,初尝感情滋味,像汁水饱满的浆果,随时都要绽开来。 程希尧吻着她的头顶,手中的掌控感让他心中的郁结渐消。小姑娘嘛,该给她一点自己的空间。但他也能直面自己的丑恶,希望她的世界里只有他。 像现在这样,满眼满心都只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周小谜后背微微出汗,棉质睡衣贴着身子,喉咙里溢出的声音有着前所未有的慵懒。她说:“程希尧,你不难受呀?” “怎么?” “我帮你。”周小谜的脸贴着他的脖子,热度惊人。 还算有点良心。 “下次应该买点必需品。”周小谜嘟囔着。 程希尧没说话。她所谓的“必需品”,正静静在他口袋里待着。事到临头又觉得他今天的情绪不好,怕控制不住。 “行了。”程希尧把某个笨手笨脚的小姑娘往被子里一塞,“乖,睡你的觉。”空调设置成睡眠模式,自己重新走进卫生间。 第55章 圆场 【程希尧!!!】 刚到办公室的程希尧, 打开手机一看,三个感叹号映入眼帘。小姑娘家的,一惊一乍,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周小谜在智乐教育的鱼缸前走来走去。现在是八点半, 早课已经开始了, 各个教室都在上一对一的课程,前台只有她一个人。她刚收到程希雨的消息:【小谜呀, 晚上回家吃个饭?】 【抱歉,我不小心把程希尧在谈恋爱这件事说漏嘴了】 【要是不把你带回去我妈会打断我的腿】 满打满算, 她和程希尧才正式交往一个多月, 现在就见家长, 她完全没有准备好。而且,她觉得自己还没走出赵洋爸妈给她带来的阴影。 她就想简简单单谈个恋爱,怎么这么难呢! 周小谜决定把皮球踢到能解决事儿的人那里。程希尧自出差回来后, 几乎每天都挤到家属楼和她住, 就差把小咪也一起带过来了。但是小咪似乎很享受一猫独占二百平的生活, 天天在空荡荡的家中跑酷。 程希尧工作很忙, 回家经常加班。想不到他一个大学老师,暑假了比平时还忙。他不爱下厨, 也不准周小谜在厨房瞎折腾或叫外卖。周小谜在家偷懒不肯动, 非要叫外卖时,他让没有外送服务的逸海酒店后厨打包好菜, 找闪送过去取。 周小谜试图反抗过, 点了烤串, 边吃边看综艺不亦乐乎。她偶尔一次的放纵, 以急性肠胃炎告终。大半夜的抱着肚子哼哼, 觉得程希尧的眼刀能杀死自己。 程希尧给周小谜打电话, 问:“怎么了?” 周小谜如实告知程希雨找她的事。 程希尧轻笑道:“之前不是说演技精湛,可以装成我女朋友吗?现在本色出演就可以了,别怕。”他的话中有明晃晃的挪揄。 “过期不候。”周小谜气鼓鼓的,“谁叫你当时放我鸽子?” 小姑娘可记仇呢。程希尧安抚她,“跟你开玩笑。不想去就不去。”他这点底气总是有的。 “那你和希雨姐说。”周小谜怂,不敢自己去面对程希雨。 “嗯。”程希尧应下。他打开电脑,准备工作,问她:“今天忙吗?” “还行。”周小谜看到有学生进来,“不说啦,拜拜,亲亲。” 周小谜只听程希尧笑了一声,“亲亲”两个字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白飞宇一进智乐教育,就看到周小谜在工作时间偷偷和男朋友打电话,觉得肉麻得要命。 “把你脸上的傻笑收一收。”白飞宇把书包往前台一甩,坐在高脚凳上。 周小谜问他,“昨天作业写完没有?” “没写。”白飞宇冲她一笑,露出整齐的大白牙,理直气壮地说:“卷子找不到了。” 周小谜心里暗骂他八百遍,又告诉自己这是我金主爸爸,得忍住不能打他。她在前台重新打印了一份,守着学渣做题。 这个月的兼职已接近尾声。按照508宿舍之前的计划,八月初去毕业旅行。丽君这两天在群里张罗着订机票,周小谜把身份证号发给了她。 八月及以后,周小谜便不再做助教,一周来一次,把白飞宇的英语课上完就行。她这个月底薪加上课时费,有八千多元的收入。相比较于机构的其他老师而言,她还处于底层。但对周小谜自己来说,支持她完成一次和室友一起的毕业旅行,已绰绰有余。 第90章 下班时,程希尧说来接她,但路上堵了。趁着这段时间,周小谜去对面大厦的男装店中,挑了一根深蓝色的领带买下,装进包里。其实她上次就看中了,近两千元的价格,发工资后才咬咬牙来买。 坐到副驾之后,周小谜心情不错,手机连了车载音响,跟着哼歌,一点也没有因堵车而烦躁。 “下周不上班了?”程希尧问。 周小谜点头,“嗯嗯,打工生涯告一段落,八月开始安安心心做一个死宅。” 程希尧瞥了她一眼,“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你怎么那么不浪漫呀?哪有直接问人想要什么的。”周小谜嗔怪道,“这样不是一点惊喜都没有了?” 程希尧打着方向盘,有点头疼,小姑娘想要的惊喜有哪些,他经验甚少,一时半会儿琢磨不透。估计回头还得再问程希雨。 周小谜一拍脑袋,又想起一茬,转头看向他,道:“你不用准备了,今年室友会给我过生日呢。我们已经定好机票了,30号晚上就走。” “晚上的飞机?那几点到?几号返程?”程希尧觉得她们的安排不妥当,皱着眉一个个问题问出口。 周小谜翻微信群,把信息找出来,“到g市得凌晨两点了,我们呆五天,四号回来,主要是去吃吃吃,打卡老字号美食,丽君都做好攻略了。” “下次有安排,提前跟我说一声,我给你们订票。”程希尧说,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以后不准定红眼航班,女生这样出行太危险。这次落地之后,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嗯,知道了。”周小谜乖乖答应,不敢造次。她觉得程希尧有点不高兴,但她也拿不准。这个男人一般喜怒不形于色,情绪极其稳定。 程希尧等红灯期间,拿出手机联系旅行社,告知出行计划有变。他这阵子连着加班,本来打算空出时间来,八月初休假,跟周小谜出去玩几天,没想到跟她的毕业旅行撞车了。看小姑娘高高兴兴的模样,不忍心败坏她的兴致。 “晚上去朗园?”周小谜看着路线,问。 “小咪干坏事了。”程希尧把他的手机递给周小谜。 周小谜摁下自己的指纹,解锁,熟练地打开监控app,调转镜头角度找小咪。看到酒柜下方一片狼藉,不知道小咪这只天才猫是怎么打开柜门的。 “妈,你这么跟来不提前说一声,阿尧一定会不高兴的。” “哪有当妈的不能去儿子家的道理?你打个电话给他,我跟他说。” “要不您自己打……” app里传来说话声,吓得周小谜一个激灵。“程希尧,好像希雨姐和您母亲,去您家了。”她恭恭敬敬地把手机捧还给程希尧,跟还炸药包似的。 程希尧的头疼加深了一层,回国以来做得错误决定有二,一是房子买得离程希雨家近,在她那里放了把备用钥匙;二是选择跟他母亲缓和关系,让她愈发没有边界感。 手机铃声响起。 “妈。”程希尧喊了一声。 “希尧啊,晚上我和你姐姐去你家了哈,你别忙了,赶紧回家。”黎雅琴说道。 程希尧回她:“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周小谜缩了缩脖子,觉得自己已无退路,这都在路上了,不陪着去显得自己做人女朋友太不厚道。她边从自己双肩包里掏东西,边说:“您开车稳点,千万别急刹车哈,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程希尧看着她拿出粉扑补妆,涂口红。 他的驾驶技术还算可以,周小谜下车时,看起来气色更好一些。其实她不化妆,清清爽爽的样子也好看。 “我这身衣服行吗?”周小谜看了看自己的白t牛仔裤运动鞋,怎么看都觉得过于随意了一些。 “不想去的话可以不去。”程希尧揉了下她的头发,“她们不请自来,难道还要我的小谜穿个礼服出去接?” 周小谜笑了,露出她的小酒窝,“也是,给她们面子啦!” 程希尧开门时,周小谜深吸了一口气才往里面走。她的手被程希尧温暖干燥的大手拉着,给了她安定的力量。 几个人一碰面,周小谜和黎雅琴同时开口—— “黎女士?” “小周老师?” 程希雨的眼神在她俩之间横跳,“怎么?妈,小谜,你们认识?” 周小谜从未想过把白飞宇的大姨黎女士,跟程希雨口中的控制狂黎女士,联系为一个人。几次见面,她觉得黎女士似乎没有那么难相处。 “我不是跟你说过,飞宇报了个补习班,英语老师还挺不错的,就是小周老师。”黎雅琴对程希雨说道。说完又跟想起什么似的,用不敢置信的眼光看向周小谜和程希尧。 “既然认识,那我就不介绍了。”程希尧说。心想这个世界真挺小。 黎雅琴看着儿子把周小谜带进衣帽间,说他俩刚下班,先换身衣服。 “白飞宇是你表弟?”周小谜问。 “嗯。”程希尧点头,有些年头没见了。 这大学渣……真看不出来跟程希尧是一家人。周小谜又纠结着要不要换衣服,现在跟程希尧穿着情侣系列的家居服出去,是不是太惹眼了。 等他俩出来时,顾姨已经在桌上摆好菜,热腾腾的五菜一汤。 “你说这像不像话?家里没点烟火气,妈来你家吃个饭,还得自己带厨子。”黎雅琴对程希尧说。 第91章 程希雨笑着打圆场,“您哪是来吃饭的,不是来看希尧女朋友嘛。” 几个人的目光焦点一下子集中在周小谜身上。 第56章 告白(上) “小谜, 说说你俩是怎么认识的,有没有浪漫的故事呀?”程希雨问。 黎雅琴也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周小谜想了想,觉得如实陈述, 说自己从婚礼舞台上摔下去被程希尧送去医院, 似乎太悲惨了一点。她忽然想起一个画面, “啊,其实也很简单, 就是程教授来我们学校做过一个讲座……” “然后你就觉得他太帅了,电光火石之间看对了眼, 是不是?”程希雨手捧着脸, “这是甜甜的校园爱情吧, 太羡慕了。” “听说小谜接着还要上学?”黎雅琴问。之前只听机构的刘老师宣传过,既然是自家人了,要了解得更清楚。 周小谜点头, “我考了b师大的研究生。” “挺好, 女孩子就该多读书。”黎女士表示满意, “希尧他脾气差, 平时多担待。”她又给周小谜夹菜,“多吃点, 小谜现在有点瘦。” 黎雅琴给她夹了话梅排骨, 酸甜口是周小谜喜欢的,吃完了;黎女士又给她续上一大块清蒸鲈鱼, 味道鲜美, 也还不错。慢慢的, 周小谜碗里的菜堆成了一座小山。 周小谜觉得顾姨的菜合她口味, 埋头苦吃, 努力奋斗。 “妈, 够了,她吃不了那么多。”程希尧终于看不下去了,终止了黎女士的投喂动作。也不知道小姑娘是不是晚上脑袋不灵光,吃那么多不得闹个消化不良?前阵子肠胃炎刚恢复过来,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一顿饭吃完,黎女士看周小谜的眼神里,带了点慈爱的光。这孩子不赖,长得水灵,还乖巧懂事,称她心意。 小咪也吃完饭过来溜达了。黎女士不喜欢小动物,尤其不喜欢掉毛严重的猫猫狗狗。她来时,还帮着收拾了碎成一地的酒瓶,更是嫌弃小咪。 “真是没事闲的,还养只流浪猫,多少细菌不知道?”黎雅琴说,示意程希尧把小咪抱远点。 程希尧语气冷淡地下逐客令:“人也看了,饭也吃了,您回去早点休息吧。” 程希雨一看他脸色就知道,阿尧最烦母亲把自己的喜好强加在别人头上。 周小谜抱着小咪,熟练地摸着它的背,“小咪很乖的。定时洗澡呢,很干净。有它陪着多好呀,不然一个人住太寂寞了。” 黎雅琴不说话,看着这只猫。在周小谜怀里,确实挺乖顺的。儿子自回国工作后,一直住在外面。她既不放心,又不能时常来看他。她心里隐隐有些后悔,可能是当年管太多、太严,才让程希尧独立之后如此反叛。 “您可以试着摸一下它。”周小谜献宝似的把小咪往前抱。 小咪无比配合:“喵~” 黎女士最终还是看了一眼,拎起包走人,“小谜,明天我让人送点东西过来,你记得收哈。” “好的阿姨。”周小谜乖乖点头。 程希雨也拿起包,临走前跟周小谜咬耳朵说悄悄话,“不好意思,小谜,今天让你没有准备。不过我妈好像很喜欢你呢。” 送走黎女士和程希雨后,周小谜浑身紧绷着的弦瞬间就松开了。她瘫在沙发上,没有坐相。 见程希尧也坐,周小谜自觉地过去搂住他的脖子,把脸靠在他肩上,“呜呜呜你妈这样突然袭击太吓人了!” 程希尧知道小姑娘撒娇呢。他托住周小谜,免得她掉下沙发,“我妈就是这种性格,不怎么考虑别人的感受。” “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周小谜嘟囔道,“希望黎女士对我没意见。” “她喜不喜欢你,不重要。”程希尧让周小谜的脸转过来,看着他。他的眼神是如此笃定、自信,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他说的话,“更重要的是,你喜不喜欢她?” “我不知道。”周小谜诚实地摇摇头,仅有的几次见面,哪里能判断出喜恶呢。 丽君曾说,周小谜在人际交往中有一种“钝感力”——不是那么敏锐,或说敏感的人,没有一眼看穿人的能力,大多数时候都后知后觉。这话俗一点说,可能是说周小谜人不精,傻姑娘。 希望傻人有傻福吧。 “如果你觉得和她相处困难,那么我会降低你们见面的几率。”程希尧摸摸她的头发,安抚道。这点底气他总是有的,“有我喜欢你就够了。” 周小谜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抓着他家居服的衣领,两人靠得极近,呢喃道:“程希尧,你再说一遍。” “说什么?” “说你喜欢我呢。”周小谜的眼睛亮晶晶,程希尧可能没注意,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说“喜欢”。 “喜欢你,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吗?”难得的,程希尧满眼都是温柔。他低头亲了一口周小谜,蜻蜓点水般掠过,只感到一片柔软。 周小谜捧着他的脸,“说嘛,我想听。” 第57章 告白(下) 三十多年的人生中, 哪有人这样缠着他,磨着他,让他的心化成一片。程希尧拿她没办法, 只能再贴在她耳边说, “喜欢你。” “喜欢谁?” “喜欢周小谜同学。” “把同学两个字去掉吧, 再说一遍嘛。” “周小谜,差不多得了。”程希尧一拍她屁.股。语气不耐烦, 人确是笑着的。 第92章 周小谜餍足得像一只小猫,就差在他怀里翻滚着打呼噜了。她红着脸, 小声说:“我也喜欢你。” “从讲座那会儿就开始?”程希尧饶有兴致地问。 “那您想多了。”周小谜正色道, “那时候我可有男朋友,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这种不道德的事儿我可不干。”她从程希尧腿上跳下来,“不过我也必须承认, 您是非常英俊帅气的, 迷倒了我们班一大片女同学。” “是迷倒了, 有人晕头转向的。”程希尧有一下没一下地摸她的背, “往我邮箱里发色.情小说。” “啊啊啊程希尧!”周小谜炸了,脸色爆红, 她怎么能想到程希尧还会主动提这茬呢, “不准说这个!什么色.情小说,明明只是言情小说好不好!” 周小谜死鸭子嘴硬, 程希尧不跟她废话。他从家居服的下摆伸进去, 恶意地捏了捏她的饱.满之处, “你说这样……还有这样……算不算色.情?” 周小谜才反应过来, 他是在学小说中的霸道总裁呢。她怕程希尧再张口, 就要来句男主的经典台词。 落荒而逃。周小谜从他身上跳下来, 生动形象地演绎了这四个字。 七月三十日。 天气热得让人有点难受,尤其是下午,一场雷阵雨将下未下。程希尧没去学校,开车送周小谜去机场。尽管车里的空调和新风循环系统开着,周小谜仍觉得闷得慌。她趴在车窗上看黑压压的云,祈祷着这场雨能干净利索地下完,可别耽误她的航班。 到航站楼前,已落下小雨滴。程希尧替她拉着行李,周小谜为两人打着伞,手臂高高举起。送她进楼,程希尧说:“在外注意安全,落地了要给我打电话。” “知道啦。”周小谜抱了抱他,又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程希尧拿出钱包,给了她一张卡,“你先拿着,密码是271800。” 周小谜摸不着头脑,“这串数字有什么含义吗?” “二号楼718,我的办公室。”程希尧解释,纯粹是为了好记。他又不放心似的,在她钱包里塞了一千元现金。 周小谜试图阻止他,嘟囔道:“我有钱。” “听话。”程希尧不容拒绝,把她的钱包放进双肩包里层,拉好拉链。 “走啦。” 小姑娘冲他摆摆手。程希尧目送她的背影离去。她的双肩包上挂着只黄色小狗,随着她轻快的脚步一晃一晃。小没良心的,都没回过头看他一眼。 周小谜和室友们小别月余后重聚,有聊不完的天,飞机延误的两小时也不觉得漫长。经过这么一耽误,她们在g市落地时,已接近凌晨四点。 到了丽君预定好的宾馆之后,周小谜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她和丽君住一个房间,丽君先去洗澡。周小谜靠着最后一丁点儿神志,想起了要给程希尧发消息:【我到啦!】 程希尧很快回复,【好。】 他的电话打过来,周小谜看了一眼浴室,里面传出哗哗的水声。周小谜接起,小声道:“喂?” “困不困?”程希尧在书房里,喝了口咖啡。他手头刚好有个约稿要写,晚上等周小谜消息的时间,完成了润色,倒也不觉得时间漫长。 “困死了。”周小谜说,“你不睡觉,等我呀?” “等你。”程希尧道。 两人轻轻浅浅的呼吸声,从中国一南一北相隔千里的两个城市跨越而来,交织在一起。 “小乖,你打开行李箱看一下。”程希尧对她说。 周小谜听得耳热。他偶尔不叫她名字,也仅限于亲密无间时。周小谜下床,用肩膀夹着手机,双手拉开行李箱。 他不知什么时候往她箱子里塞的,一个hello kitty联名的拍立得在衣物上方,边上还放着五盒相纸。 “哇!”周小谜惊呼,“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 程希尧没有回答,只是笑着对她说:“生日快乐。” 第58章 想你(上) 丽君裹着浴巾出来时, 周小谜刚挂电话。她看到周小谜正在摆弄拍立得,说:“这是最新的联名款吧?比普通的贵不少呢,小谜, 多少钱入手的?” “不知道, 别人送的。”周小谜说。她把相纸放进去, 不知道相纸在行李箱里,过了机场的x光安检, 会不会受影响。她将镜头对准丽君,“美女, 浴巾稍微拉上去一点, 春光乍泄了哈。” 丽君风情万种地一甩头发, “不怕,姐姐有料,直接拍。” 两人拍完一张, 笑作一团, 周小谜把相纸捂在手里等显影。王丽君本来就是浓颜系美女, 在闪光灯的照耀下, 肤白如玉,性感妖娆, 美极了。 丽君问她:“男朋友送的?” 周小谜红着脸不否认。 “谁呀?毕业晚会给你弹吉他的大帅哥?”丽君八卦兮兮的, 觉得小谜这次谈恋爱,捂得真紧, 一点儿风都没透给她们。 周小谜摇头, 想了想, 说:“刚谈呢, 等再稳定一点, 我让他请大家吃饭。”她觉得现在就像一场盛大的梦境, 美妙得不真实。 “哼,神神秘秘的。”丽君捏她脸,“你开心最重要。” 四个姑娘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周小谜觉得程希尧说得也对,坐红眼航班这事儿可能得不偿失,虽然省了点机票钱,但直接浪费掉一个上午。她是个不怎么能熬夜的人,起来之后还觉得晕乎乎,有点头疼。 第93章 这一趟毕业旅行,丽君做的行程并不怎么紧凑,主要以吃吃吃为主。四个人悠悠闲闲的,快到吃午饭的点了,才出发去吃早茶。 方文音拿着茶壶,学周围的大叔大伯,替大家烫一遍餐具。阿莫翻着菜单,啥都想吃,减肥大计暂且搁置一边。幸亏分量小,每盘上来,也就一人一口。 周小谜喜欢这个城市,更有松散、自由的气息。七月底实在太热了,g市更为严重,蒸桑拿似的,在室外走几步,便是一身汗。她们下午窝回宾馆,打算晚上再出来觅食。 晚上室友们要给周小谜庆生,订了个冰淇淋蛋糕,急慌慌地提到店里去,生怕冰淇淋化了。这是一家百年老字号的猪肚鸡店,汤底奶白,白胡椒香味浓郁。鸡肉鲜嫩,猪肚软弹,配上煲仔饭的焦香,让人食欲大开。 周小谜是南方人,更加适应g市的饮食口味。 拿上来蛋糕之后,三个人一起给周小谜唱生日歌。店家还贴心地关了灯,在小小的火烛光芒边,围坐着四个女孩。周小谜双手合十,许下自己的心愿:希望我爱的人,未来一切都顺顺利利的。 “咱们说好,以后每年的生日都不能忘,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一辈子的朋友!”阿莫喝了点酒,有点上头。 “干杯,最好的朋友!” 玻璃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没有比这更美好的时光了,她们刚毕业,青涩却充满朝气。虽知未来的道路可能艰辛,但没有什么害怕的,因为我们身边有彼此呀! 几个姑娘喝得微醺,丽君更清醒一点。她习惯性地扮演大姐姐角色,觉得自己有义务看住妹妹们。在珠江边上,晚风终于吹散了一天的燥热。丽君伸手拿着手机自拍,“来来,笑得开心一点。” 周小谜跟着喊“茄子”,露出一口大白牙。 晚上回到宾馆时,周小谜想把今天的照片转发给程希尧,从衣兜里摸手机时,才发现空空如也。她心下一慌,翻遍了口袋和随身的小包。 丽君看她到处找东西的模样,问她怎么了。 周小谜有些苦恼地说:“我好像把手机丢了。”她仔细一回想,在珠江边拍照时,手机还在。回宾馆的路上,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等绿灯的人特别多。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似乎撞了她一下,当时她也没在意。 “会不会落在江边了?”丽君问。 周小谜不确定到底在哪儿弄丢了,只觉得烦躁,她倒不是心疼这个用了四年的旧手机,二是舍不得里面的几千张照片。今天本该是多完美的一天呀,结果到了晚上,来了这么一遭。 她不死心,和丽君一起回江边,细细地找。 丽君给她的手机打了几个电话,都是关机状态。这明显地告诉她们,是找不回来了。 周小谜垂头丧气地回到宾馆,拿出pad开始搜索“手机丢了怎么办”,网上的帖子告诉她,要先冻结支付宝账号,去营业厅挂失号码等。 不幸中的大幸,就是她之前在pad上登着微信。 周小谜不敢告诉程希尧,她怕程希尧批评她。自己不太靠谱的性格不是一回两回了,想必程希尧又会板着脸训她,说在外没有安全意识,手机都看不好。 第59章 想你(下) 但逃是逃不过的, 程希尧微信上问她,怎么不接电话。 周小谜给他拨了语音过去,语气蔫蔫的, 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我把手机弄丢了。” “怎么丢的?”程希尧手里本来还搂着小咪, 听她说完后,把小咪放走。小猫脚矫健地向前一跃, 将他放在茶几上的水杯直接撞倒。 小咪知道自己闯祸,瞬间开始卖萌, “喵~” 这样子跟周小谜如出一辙。 程希尧边收拾杯子, 边对电话那头的小姑娘说:“不是什么大事, 再买一个就行了。先查查支付宝和银行的客服,把相关资金冻结了。” “其实我卡里没钱,小偷就算破解密码了也没用。”周小谜还是有苦中作乐的精神, “他会知道这一票白干, 旧手机也不值钱。就是我心疼照片, 我特别喜欢之前毕业时跟你拍的那一张呢。” “照片以后再拍便是了。”程希尧说, “把你的地址定位发给我。” 半小时后,周小谜房间的电话响起, 前台说有她的快递, 可以下去取一下。周小谜打开纸盒,里面是最新款的iphone。她给程希尧发了三个【谢谢老板】的表情包。 程希尧给她回复:【行了】。 程希尧以他稳定的情绪影响到了周小谜, 让她觉得, 丢了个手机, 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也没有那么糟糕。 他总是这样, 不管她犯什么错, 遇到多难堪的事情,都会如同第一次见面那般,坚定地扶住她的手臂。有些缘分似乎是冥冥中注定的,程希尧会是站在她身后的那个人。 第二天,周小谜去补了电话卡。这次旅行,像是给她的大学时光,画上了一个句号。几个女孩查着网上的攻略,一家一家打卡当地的美食;一起逛便宜的服装城,跟老板娘砍价不亦乐乎,为100块钱拿下一身衣服而洋洋自得;她们给彼此拍照,又要吐槽十级美颜把脸拍成了蛇精。 总之,每个人都清楚,那么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以后可能不再会有了。 莫墨调剂到g市知名的一所师范大学,北方姑娘,要开始适应南方闷热的生活了。昨天她还被宾馆里的大蟑螂吓得花容失色,方文音说她的尖叫声差点刺破耳膜。但愿阿莫在未来三年里,能练就大蟑螂在眼前飞过面不改色的镇定。 第94章 方文音决定去横店,她自称是一个体验派的作者,要去体会一下横漂是什么感受,再写一本娱乐圈小说。 王丽君对方方的敬业精神表示敬佩,她承诺会去小说评论区为她的新书投一百张赞赏票。王丽君回b市后,依旧要面对工作室运转的压力,她和周星逸都处于创业阶段,不知何时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旅途出发时,四个姑娘说说笑笑;回程的路上,只剩周小谜枕着王丽君的肩膀。 周星逸来接走王丽君时,再三跟周小谜确认,“小谜,真不需要哥把你捎回市里?” “他快到啦,你们先走吧。”周小谜婉拒。程希尧说系里有个会,大约会晚半小时来接她。 “小谜,下次再叫出来一起吃饭哦。”王丽君对她眨了眨眼。 程希尧看到她时,小姑娘正低头刷手机。她穿着一身新衣服,淡蓝色的娃娃领上衣,白色的百褶裙,坐在椅子上,修长的两腿交叉,一副悠闲的模样。 周小谜看到一双锃亮的皮鞋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她抬头向上看,笔挺的西裤,金属皮带,深蓝色的polo衫,领口的扣子解开第一颗。再往上,便是程希尧轮廓清晰的下颌,微微勾起的薄唇,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金边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神深邃且暗含温柔。 “程希尧!”周小谜握着手机,从座位上一跃而起。 她扑倒程希尧怀里,程希尧稳稳托住她,小姑娘的脑袋在他宽阔的肩膀上蹭。 周小谜勾住他脖子,小声问:“想不想我?” “下来。”程希尧说,“公共场合,像什么样子?” 说归说,托着她的手倒是没放下。 “因为我想你呀,忍不住。”周小谜跟他耍赖。她太懂得发挥自己的优势了,她知道这个样子,程希尧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第60章 配合(上) 程希尧将车开回了金地朗园。 周小谜在主卧卫生间中泡澡, 搓出一堆泡泡堆头上,自娱自乐。蒸腾的水汽将她熏得浑身泛红,几天的旅途劳累消失殆尽。直到程希尧敲门提醒她, “别泡太久睡着了。” 周小谜穿着睡衣出去, 将带着潮意的大毛巾递给程希尧, 要他帮自己擦头发。 程希尧耐心地先将她头发中的水滴控干,再开中档风力细细地吹。周小谜双手得以解放, 躺在他腿上刷微博。 看着她被自己惯得不成样子,程希尧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觉得以后养个女儿也不过如此, 自己现在是提前适应了。 “怎么被晒黑了。”程希尧看向她的领口处, 都出色差了。 周小谜差点重演手机砸脸的悲剧,“那么明显的吗?我有一天出去忘记涂防晒,g市的紫外线太强了。” 程希尧安慰她:“黑了也好看。” “你骗我。” “什么时候骗过你?”程希尧摸摸她头发, 觉得差不多了, “还有一个月, 养养就回来了。”又看到她的腿上, 有七八个醒目的红点。程希尧皱眉,“腿怎么被咬成这样了?” 不提还行, 一提这蚊子包又痒起来了。周小谜觉得自己悲惨极了, 她是招蚊子体质,南北方的蚊子还不同。被b市的蚊子咬一口, 肿个包, 十几分钟也便消下去了。g市的蚊子则不然, 毒得很, 被咬之后奇痒无比, 还会起小脓包。 她参观了阿莫的新学校, 校园内草木繁盛,绿化极好。周小谜忙着给朋友们拍照,一不留神,小腿就被咬花了。 程希尧叹气,觉得周小谜不让他省心。他去找了支药膏,拿棉签给周小谜涂上。 清清凉凉的感觉袭来,周小谜抱着他的腰撒娇,“你怎么这么好~” “少来。”程希尧拍了下她屁.股,语气不满,“多大的人了,不带脑子出门。” 时间还早,程希尧去书房。周小谜跟着过去,路过衣帽间时被吸引住了目光。 她看到衣帽间里挂着一排新衣服,还有不少女鞋、配饰,摆在一旁的架子里。开灯一看,是极漂亮精致的连衣裙,很淑女的款式,看得出材质极佳。在周小谜对奢侈品有限的认知里,她只看出香奈儿和迪奥的经典款式。 这一排新裙子的价格,足够让周小谜倒吸一口凉气。 更别提旁边镶钻的高跟鞋了。 “这是希雨姐的新衣服?”周小谜试探性地问。但她看着不像程希雨的尺码。 “给你的。”程希尧在改文件,头也没抬。 “我不穿这么贵的衣服,不自在。”周小谜说。要是让她穿着一套香奈儿去挤地铁,勾丝了弄脏了,不得心疼老半天。她对自己的定位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同学,穿这些衣服去学校也不合适。 程希尧揉揉眉心,解释道:“我妈送来的。要是你不喜欢,就放那里吧。” 周小谜心里暗道,也不能说不喜欢吧,谁会没有虚荣心呢…… 她拿了条裙子在身前比了比,浅灰色的娃娃裙,面料中用了带闪的细线,看起来典雅高贵。略高的腰线,蓬蓬的裙摆,很少女的款式。不得不说,黎女士选的裙子,还怪好看的。 周小谜八月份的计划,是要慢慢进入学习状态,将之前偷懒落下的功课补回去。 研究生群里,林教授已经在提醒,大家假期要多阅读。 程希尧在工作时,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很严肃。周小谜见他盯着电脑屏幕,也没去打扰。 第95章 书房不知道什么时候铺了块厚毛毯,白色的长绒,坐上去如云朵一般,十分舒服。周小谜特意将手机放在了卧室,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趴在毛毯上翻了起来。 才一会儿功夫,换了几个姿势了?趴着,盘腿坐着,背靠书架。小咪进来时,又蹑手蹑脚地把猫抱出去……程希尧不自觉地看她,觉得小姑娘实在没什么定力。 晚上睡觉时,程希尧让她来主卧。 周小谜抱着被子,一脸警惕,“您想对我做什么?” “你说呢?”程希尧挑了挑眉,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配合她的表演。 周小谜又窝在被子里歪脑袋笑,“您想做什么都可以。” 程希尧叫她把脑子里的黄色废料清一清,别天天想些有的没的。 事实上,程希尧还是对她不放心,在她伸手试图挠腿上的包之前,握住了她的手。他轻轻松松地把她纤细的两个手腕握在掌中,身体贴着她的后背。 用的是同一款沐浴露,但她格外香软。程希尧自讨苦吃,怀里的小姑娘也有些躁动,周小谜说:“热。”他调低空调温度,在她耳边沉声道:“睡吧。” 第61章 配合(下) 周小谜的学习计划是被黎女士打乱的。 黎雅琴不知从哪里得知周小谜的手机号码, 直接打给她,让她回老宅吃饭。 这些天周小谜一直窝在朗园,心无旁骛地开始看专业课的书。程希尧去年暑假基本上是在单位度过的, 今年家里有了牵挂, 也就不去得那么频繁了。 周小谜握着手机, 不知所措。在她有限的恋爱经验里,所有事情的发展, 都是一步一步进行的。牵手,接吻, 见家长, 结婚, 循序渐进。与程希尧的恋爱,不按常规出牌,黎女士的干预更是让她紧张, 像一只绷紧的小刺猬。 程希尧刚才听到周小谜已经应下了。她是个软乎乎的性子, 难以和黎女士抗衡。程希尧摸摸她的头, “不想去的话就别答应。” “吃顿饭而已嘛, 也不是什么大事。”周小谜内心里还是有和黎女士和谐相处的愿望,她只是下意识地抗拒需要打起精神社交的场合。 这是周小谜第二次去程家。上一回还是程希雨结婚时, 穿过满院子的玫瑰, 美得像欧洲庄园。黎女士亲自来开门,上下打量了一番周小谜, 露出满意的笑容。 周小谜放下礼物, 穿过门廊, 来到会客厅。沙发上坐着不少人, 正在热热闹闹地聊天。程希雨, 许亦北, 白飞宇和他妈妈,以及一个鬓角染霜的男人,程希尧有四分像他。 程宁眼带笑意地看她,“小谜是吧?请坐,先吃点水果。” “伯父好。”周小谜微微鞠躬,随即在程希尧边上坐下。 白飞宇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客厅里属他坐得最惬意,他看了一眼周小谜,差点幸灾乐祸笑出声——平时教育他挺神气,现在坐得比他上课还端正。 几个大人怕周小谜拘谨,让小辈们上二楼玩,吃饭再下来。 程希雨的房间开着门,地板上摆着一堆刚拆盒的包。周小谜在小沙发上坐下,光是程希雨的一个房间,比她家都大。卧室北侧内嵌衣帽间,还有一片学习区,书架上堆着管理类和时尚杂志。 周小谜的眼神被书架上的照片吸引,这是连续的全家福,应该是一年拍一张。但有很多张,缺少了程希尧的身影。程希雨过来解释:“阿尧三岁到十岁,是寄居我二姨家,她移民美国了。” 程希尧回国之后,中文不好,显得沉默寡言。他没有和任何人谈论过童年的经历,仿佛那七年,没有在他的人生中存在过一般。之后初、高中,念的都是b市最好的学校。高中念的是b大附中国际部,重新为出国做准备。 “为什么这么安排呢?”周小谜很是疑惑。 “因为我妈坚信,教育改变了她全家人的命运。她三年级跳级上了初中,后来考上了b大。”程希雨叹了口气,“我妈,我二姨都是那个年代的佼佼者,智商超群的女性,我小姨是个例外……” “就是我妈。”白飞宇补充了一句,“所以我肯定也是个学渣,遗传嘛。” 周小谜白了他一眼,少给自己找借口。 “我妈在b大遇到了我爸,很快结婚了,在家相夫教子。”程希雨继续说,“她这个人很固执,一旦是她认定对你有益的,会排除万难地让你完成。当时她想让阿尧去申请藤校商科,在香港考sat。” sat的数学是八百分,程希尧在最后阶段的练□□是拿不到满分。黎女士这个人不信邪,觉得世界上没有努力后完不成的事,她陪着程希尧进考场,也参加了sat的数学测试。 “这事儿在b大附中都流传下来了,我妈太疯狂了,哪有家长真进去陪着考一遍的啊?”程希雨无奈道,“最后我妈没拿满分,阿尧拿满分了,但他放弃了本科出国,决心跟我妈对着干到底。” 周小谜噗嗤一声笑了,想不到程希尧还有这么意气风发的年少叛逆时光。 “阿尧还选了个对他而言难度最低的英语专业,跟我妈说,谢谢她的培养。”程希雨也乐了,想起当年,录取通知书寄到家时,黎女士铁青的脸。 “我大姨就是鸡娃家长典范,现在轮到我身上了。”白飞宇露出一个苦不堪言的表情,“而你,周小谜同志——就是她的帮凶!” 第96章 周小谜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少说废话,咱们还有六次课吧?作业写完了吗?” 白飞宇搂着她肩膀,在她耳边说,“好好的晚上,别提写作业这种晦气的事儿。” 程希尧上来时,看到的正是两人闹成一团的场面。 第62章 控制(上) 程希尧沉着脸将周小谜拎出来, 白飞宇喊了一声“哥”。 程希尧没搭理他。 程希尧走到对面的房间,周小谜跟上,他说:“飞宇没大没小的, 你也跟着闹。” 周小谜对他板着张脸的样子已经脱敏, 早就没了一开始的敬畏。都是同辈, 亲近一点儿有什么问题?不像某人,跟个长辈似的训人。 她张望着这个刷着浅蓝色墙壁的房间, 跟对面程希雨的粉红色形成鲜明对比。看得出程希尧少年时也是个极整洁的人,尽管长期没人住, 这个房间依旧透着一股一丝不苟的气息——连床单都平整得让人不忍坐出一个褶子。 他的书架上, 唯一摆着的一张照片, 是几个男生靠着一辆摩托的合影。周小谜认出程希尧,戴着黑框眼镜,穿着白t, 抿着唇, 青涩的脸庞中透着一股严肃劲儿。周小谜问他, 您怎么拍照都不笑呢? 程希尧现在倒是笑笑, 很多事情已经释怀。他难以言说高中是一段怎样的时光,他和黎女士吵得厉害, 跟着朋友学会了抽烟, 一成年先考了个摩托车驾驶证,到山路上兜风。反正在黎女士眼中不务正业的混账事, 他干了个遍。 周小谜觉得少年程希尧与现在的他, 反差大到不像一个人。她说:“您还骑摩托呢, 多酷呀。” “胳膊摔骨折一次就不骑了。”程希尧淡淡地自曝短处, 提醒周小谜不要妄图尝试。 周小谜看着照片中的他, 眼神有些炽热, “您说要是当年我就遇见你,该多好呀。”她也想坐在男朋友的摩托车后面兜风呢! “当年你不得是个上小学的小孩?”程希尧提醒她。 她是与少年更般配。想起刚才她与白飞宇的打闹,那股占有了她的罪恶感又翻腾而起。 周小谜浑然不觉,笑嘻嘻地去抱他的腰,仰着脸亲他的下巴,“现在也好。” 白飞宇在门外咳了一声,提示两位,门没关,注意爱护单身人士,他说:“下去吃饭了。”随即恭恭敬敬补了称呼,“哥,嫂子。” 周小谜被喊得脸红,任由程希尧牵着手下楼。 餐桌上,黎女士正在数落程希雨,说她今天衣服不好看,下摆太短,不端庄。程希雨听得耳朵要起茧子,她看到周小谜穿着及膝娃娃裙下来,赶紧转移目标:“妈妈,您在小谜身上玩奇迹暖暖就可以,别折腾我了。” 黎女士没听明白闺女在说什么,但是小谜穿着确实好看,跟个洋娃娃似的。 程希雨凑到周小谜耳边解释,我妈从小就想把我打扮成淑女,可姐是走御姐风的,吵了得有二十年了。 黎雅琴对周小谜的热情更胜上次见面,“小谜,这是我亲手做的几个菜,尝尝合不合口味。” 周小谜将她夹的菜小口小口吃完,黎雅琴露出满意的微笑。她和儿子沟通过了,问是不是就认准这个小姑娘了?程希尧给了她一个确定的答案。鉴于儿子多年来不谈恋爱,她都快急出心病来了,她觉得周小谜虽然家境差得远了些,但胜在相貌好,学习不差,也不是不可接受。 程宁退休后喜欢倒腾一些古玩字画,甚少管家务事,和程希尧聊的也是b大的新闻动态。他之前存的想让希尧接管逸柏的心思,也在一双儿女的抗拒下渐消。儿孙自有儿孙福,有些事强求不来。 这顿饭吃完,周小谜被黎雅琴留在客厅,拿出张单子,上面列着私教课程名称、上课时间地点和导师介绍。黎雅琴拉住她的手,周小谜只觉一片温热,黎女士的手保养得极好,十指纤纤如柔荑。 “小谜呀,你现在还在上学,寒暑假有时间,阿姨给你看了几门课程,都是以后用得上的。”黎雅琴指着单子,一个个给她介绍。 周小谜看着单子上的“珠宝鉴赏”“品酒”“时尚常识”“社交礼仪”“烹饪”,不禁眼皮子直跳——黎女士是要把她打造成优雅富太太?还是在赤.裸裸地嫌弃她品味不行? 白飞宇在一边幸灾乐祸地笑,趁黎女士不注意,冲周小谜挤眉弄眼。没想到吧,你也要上补习班。 周小谜向程希尧投去求救的目光,后者起身,拿过单子,“妈,小谜学业要紧,别折腾这些了。” “话不是这么说,”黎女士皱着眉,“你们结婚后,小谜迟早要融进圈子,多了解些,对她没有坏处。”黎雅琴想起多年前自己在社交圈的窘迫,不忍让儿媳再经历一次。 在回朗园的路上,周小谜坐在副驾,长长舒了口气:“我终于明白,你和希雨姐说黎女士控制欲强,是什么意思了。” 第63章 控制(下) 她不禁感慨, “这些年你和希雨姐也不容易。”天天和亲妈斗智斗勇的。 如果是没什么主见的孩子,黎女士给他们安排的,未必是不好的路线。但是程希雨姐弟聪明又一身反骨, 怎么可能甘愿接受家里安排的一切。 “其实摆脱控制也很简单。”程希尧手握方向盘, 缓缓地说:“当我刚回国, 学习跟不上时,我天天得上她安排的补习班;当我考上b大时, 她不再教我怎么学习或生活;当我出国,又回国取得教职时, 她便不再吭声。” 第97章 世俗的成功给人自由, 给人不被其他人说教或控制的自由。 “那我怎么办?”周小谜觉得自己可没那么强的能力。 “你呀, ”程希尧叹了口气,“暂时躲在我身后吧。” 不过闲着也是闲着,周小谜去上了几节“名媛速成班”的课程。经过实践, 她确认自己没有什么当贤妻良母的潜质。品酒课, 她是狗舌头不挑, 硬是一点儿尝不出品牌和年份的区别;烹饪课, 烘焙的作业让她偷偷扔了,实在不好意思带回家……社交礼仪和时尚常识倒是还行, 周小谜觉得挺有意思, 学着不算浪费时间。 八月便这么过去了大半。 周小谜记得程希尧的生日是八月二十五日。他去学院开会了,准备开学迎新工作。 回来时近七点, 他发过消息, 让周小谜自己先吃饭, 别等他。想不到回到家, 周小谜正站在椅子上往墙上粘气球, 餐桌上放着三菜一汤, 中间是一个小小的奶油蛋糕。 周小谜转过头看他,笑靥如花,“你回来啦。” 程希尧将她从椅子上抱起来,她的双腿顺势环住,像个树袋熊一样,她捧着程希尧的脸,亲他额头,“生日快乐。” 看着家里被布置得像小孩儿的生日派对一样,他心里涌起难以言喻的情愫。渴望着过生日的童年时光早已记忆模糊,成年之后,他就没有庆祝过生日。 对他而言,这不过是初秋平平无奇的一天罢了。 小姑娘给他唱生日歌,又说他不爱吃甜的,特地买了一个迷你蛋糕,她吃。 吃一半蛋糕后,献宝似的拿出一个深蓝色的盒子,说是生日礼物。 程希尧打开盒子,里面是条深蓝色的领带。 “我很喜欢。”程希尧慢条斯理地说完,拿出领带在指尖绕了一圈。 周小谜莫名地觉得他这个动作危险极了。女人的直觉往往准确。她被抱住往桌上一放,程希尧迅速拿领带在她手腕上一缠,便将她的双手牢牢束住。静谧的蓝愈发衬托出她的皮肤白皙,脆弱到稍微勒紧,便显了一道红。 “别在这里。”周小谜红着脸,嗫喏道。 “好。”程希尧不紧不慢,刮了一点奶油,点在她的红唇上,抹在她锁骨间,似喟叹道:“谁说我不爱吃甜的?” 他将周小谜横抱起,周小谜有点紧张地闭上了眼睛。睁眼时却发现到了书房,她被放在巨大的实木办公桌前,双手扶着桌面。 随即,听到皮带搭扣解开的声音。 程希尧极富耐心。从第一天带她回来时,他便在忍耐,怕操之过急吓到小姑娘。 而今晚,一切放肆似乎都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 …… 周小谜的汗水打湿了她薄薄的家居服,委屈地控诉道:“程希尧,你蓄谋已久。”并未餍足的男人吻着她粉红的脸颊,不否认,“嗯。” 书房里厚实的纯白毛毯,冷硬的实木书桌见证了一切。周小谜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空白一片的大脑被欢喜和害羞填满,最终还是窝进程希尧怀里,锤了他一下,“说好的轻轻的呢?” 她软绵绵的一拳,可以说毫无杀伤力,程希尧拉过她的小拳头亲了下,翻脸不认人,“谁跟你说好的?” 他眼底的笑意加深,把她从毛毯上抱起来,到浴室冲了个澡。 周小谜换了身衣服,触到主卧冰凉的床单时,睡意立马袭来。她撑到程希尧上.床,转个身自觉向热源靠近,贴到他怀里,才沉沉睡去。 程希尧看到她安稳的睡颜,忍不住在她额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晚安。 第64章 师妹 早上醒来时, 周小谜觉得累得浑身要散架,眼睛往下一瞄,胸口的痕迹彰显昨晚的激烈。 在被身后的男人摁住之前, 周小谜挣扎着起床去洗漱。镜子中的自己似乎变了, 头发依旧乱得跟每一个早起的清晨一样, 但眼神有说不出的害羞,甚至不敢直视自己。 餐厅满地狼藉, 墙上的气球有炸裂的,有掉落的, 不再完美。 程希尧自我掌控的人生中, 没有经历过这么混乱的时刻, 但他此刻有难得的神清气爽。 他去和周小谜挤一个卫生间,两人并排站在镜子前,衬得周小谜格外娇小。刷牙时的泡沫还挂在唇边, 程希尧很自然地拿毛巾替她擦去。 周小谜对着镜子拍护肤水, 程希尧伸手去拿他的剃须刀, 某个人昨晚嚷嚷磨得她疼。程希尧的身子几乎拢住她, 周小谜的脸又不争气地红了——她以前倒是更大胆一些。 这片红慢慢蔓延到耳朵、脖子,周小谜转过身, 正对着他, 语气好烦恼:“这怎么办?”她指指自己的脖子,几个暧昧的痕迹, “不能见人了!” 程希尧抱着她, 闷闷地笑, 胸膛的震荡显示出他现在心情极佳。他埋头下去, 再添一枚之后, 说:“虱子多了不痒, 债多了不愁。” 恼得周小谜给了他一拳。 这人怎么这样! 所幸离开学还有几天,周小谜打算窝家里不出门了。程希尧告诉她得去家属楼收拾一下,他的三年使用权已满,得腾地方给新教师。 周小谜狐疑地看他一眼,觉得这个男人居心不良。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周小谜还是被抓去家属楼打包了行李。 某高校副教授亲自当货拉拉司机,把她的行李搬到了金地朗园。 第98章 按周小谜的意思,这些行李就别拆开了,开学直接搬回学校。程希尧说,开学你也不一定天天住学校呢,要是第二天没早课,就来朗园住。 周小谜痛心疾首,道:“您这是我前进路上的绊脚石!阻挡我沉迷学术的海洋!” 每年的九月一日,是大学校园里最温暖的时光。 周小谜想起四年前的这一天,父母送她来学校。这是她的一家第一次来b市,这个祖国心脏跳动的地方。王秀平帮她铺好床单,打好热水,吃了一顿b师大的食堂餐,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对于周小谜而言,研究生入学,少了几分新鲜感,不过是从一栋宿舍楼搬到另一栋罢了,心里增添的是对未来的期盼与希望。 研究生宿舍是男女生混寝,两部电梯,女生在左,男生在右;女生住六楼以上,男生占据低楼层。 程希尧登记后,陪着周小谜上去,手里拉着她的行李箱。她轻装简行,一切生活必需品到了学校再买。 四人寝,宿舍里已经有两个女孩子占完床位了,看到有新人进来,热情地打招呼:“哈喽,你是周小谜吗?” 周小谜冲她们笑笑,“嗯嗯。” “你好小谜,我是毕茜。”毕茜的眼神落到程希尧身上,问:“这位是……” “呃,”周小谜在犹豫之间,脑袋宕机,答道:“我表哥。” 安顿完,周小谜在下楼的电梯里拉程希尧的手,仰着脸问他中午要不要在食堂吃饭。 程希尧下午还有会,临走前捏了捏周小谜的脸颊,没好气地说:“表哥不差你这顿饭。” 开学后,研究生的生活不似本科,大家刚从高考的紧绷中解放出来,十七八岁的少女被分到一个宿舍,关系更加亲密。周小谜现在的宿舍,室友间保持着客气且疏离的关系。 大家似乎默认,没必要一起去上课、吃饭,本科期间周小谜习以为常的宿舍集体行动,显得有些幼稚。 她的室友毕茜申请了当班长,跟她一个宿舍,倒是能得到一些学院的最新消息。比如学院对研究生宿舍查得不严,每周二固定来查寝。 周小谜仔细读了培养计划,选完课后,发现自己的空余时间比以前富余许多。一周中,她只有前三天有课,周四连着周末,几乎可以凑个小长假了。 周小谜周四晚上回的朗园。 包里背回去的,除了几本专业课书籍,还有厚厚的会议资料。她下午开完组会,见到了林博华教授师门的学生。林博华这一届只招了三个学生,其中两个是专业硕士,只有周小谜一个学硕。 宁妙璇师姐之前负责辅助的项目,都交接到周小谜手里。 林博华对周小谜青眼有加,一是因为她是本校毕业的孩子;二是合眼缘这事儿,本来就是玄学。 周小谜没等程希尧来接她。这段时间,他也是忙得分.身乏术,彻底打破了周小谜对高校教师这一职业的美好幻想。且不论教学任务,课题、论文、指导学生、行政任务、社会兼职……一个青年教师背负的任务往往是系里最繁重的,程希尧简直是个工作狂。 程希尧回到家时,客餐厅都空荡荡的,要不是门口放着她的鞋,他还以为家里没人。 到书房一看,周小谜占了他的大皮椅,正专心致志看资料呢。她认真的时候秀气的眉头蹙着,颇有几分严肃的意味。 程希尧没出声,仿佛有心灵感应似的,周小谜倏然抬头,往书房门口看去,他也正在看她呢。 周小谜露出她的小酒窝,“回来啦。” “嗯。”程希尧去换衣服洗了手,才过来抱她,“吃了吗?” “吃了呢。”周小谜说。没敢告诉他吃的是路上买的手抓饼。 “好。”程希尧应声,“待会儿陪我再吃点。” 工作了一天的程希尧放松下来,有点百无聊赖。周小谜坐在他怀里,两人陷进宽大的皮椅里,他开始东摸.摸西捏捏,喟叹道:“怎么哪哪都那么软?”她暑假疏于锻炼,胳膊上的肉软绵绵,腰.间也是,轻轻一捏,又痒得受不了,直往他怀里钻。 原来拥有一个人的感觉这么好。 程希尧从未尝过如此甜蜜的恋爱滋味。 他的生活,好像也变得更柔软了一些。 周小谜被他吻得意乱情.迷,眼睛睁开时,眼神湿漉漉,在一瞬间找不到焦点。她攥着程希尧的衣服下摆,糯糯道:“不是说要吃饭吗?”这个男人怎么精力那么好! “不急。”程希尧说。眼下的秀色更值得品尝。 等到夜深,程希尧在灶台前点火煮饺子时,周小谜有气无力地喊:“我也要五个。” “你不是没出力么?喊什么饿。”程希尧笑道。 等一个个白胖胖的饺子在沸水中漂浮时,程希尧还是给她捞了五个,装在精致的小碟里,调了她喜欢的油醋汁。 周小谜咬一口,是她喜欢的芹菜猪肉馅儿。 他似乎格外迷恋书房。周小谜想。 要她撑在皮椅把手上在上面,周小谜害羞得紧,又哭又求才被抱回卧室。 “明天下午有几个学生到家里吃饭。”饺子腾腾的热气中,程希尧抬头说。 周小谜咽下馅儿,问:“啊?那要准备什么吗?” “你不用。”程希尧道,“我会请顾姨过来做饭。”他当年在林伯儒老教授门下时,林老就爱请学生上家里吃饭,一起包饺子,或支上铜锅涮肉吃。这种温暖延续了很多年,算一算林先生的年龄,今年已年逾古稀。这个传统便在他的学生里流传下来。 第99章 程希尧今年招了两个学生,一男一女。加上研二两人,研三一人,“程门”学子人数不多,仅有五人。 苏晴毕业后顺利去了芝加哥大学社会学系深造,从国外寄了礼物回来。苏晴送的是pdf墨水屏阅读器,看论文神器,程希尧让周小谜先捣鼓着。 周五下午,周小谜想着出去买束花,把家里花瓶插上;再买点饮料啤酒回来。 等她抱着花,拎着购物袋回来时,程希尧一行人刚好也到家门口。 程希尧让三个学生进门,一个个子不高、戴黑框眼镜的男生很自然熟,热络地跟周小谜打招呼:“你应该是今年新来的师妹吧?你好,我叫梁浩晨。” “啊……”周小谜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弱弱地打了声招呼,“你好,梁师兄,我是周小谜。” 程希尧接过花,斜了她一眼,说什么胡话?这眼神冷冰冰的,吓得周小谜差点咬了自个儿舌头。 周小谜今天穿着白t恤背带裤,扎着高马尾,坐在程希尧右手边,看着格外青春洋溢。 门铃响起,研一的两个新生也到了。梁浩晨的眼神在几个人中扫来扫去,咦,程老师今年多招学生了? 周小谜挺直着腰坐着,后背一阵一阵发热。虽说秋老虎未过,但中央空调运作下,餐厅里温度不高。怎么把小师妹紧张得脸都发红了? “师妹,喝点饮料吧。”研二的师姐递过来一杯雪碧,还带着丝丝凉意。 周小谜挣脱桌下的手,刚才他轻捏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还用指腹揉她的手背,让人心里没个数,升腾起诡异的刺激感。 第65章 名分 没人注意到周小谜手背上的红痕, 她却跟做贼心虚似的,接过雪碧抿了口就把手放下了。 程希尧跟几个学生说,这三年要认真, 做学术是要下苦工的, 尤其是他们社会学专业, 少不了去研究现场驻扎。要是生活或思想上有什么困难,及时跟他说, 会尽力协调解决,不要因为压力大而想不开, 等等。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调很温和, 几个研二、研三的学生笑着在听。程老师在学院里, 算是“出手阔绰”的老师,从不把学生当成廉价劳动力,平时帮他干点小活都有劳务打到卡里。 周小谜听着, 也跟着学生们一起, 敬了程希尧一杯。 话题转到新生身上, 周小谜骑虎难下, 便瞎编自己是联合培养项目的学生,平时也跟着程老师多学习。 这姑娘满嘴跑起火车来, 一套一套的。 程希尧也不揭穿她, 等几个学生要走时,才表示亲自送送周小谜。 他们将学生送到小区门口, 目送他们上车后, 周小谜跟着程希尧往回走。他的脚步慢悠悠, 周小谜去拉他的手, 程希尧没什么反应, 任由她软绵绵的小手握着。 回家后, 程希尧和周小谜帮着顾姨收拾,把碗碟都放进洗碗机后,接近八点半了。 等到顾姨走后,程希尧的脸才彻底冷下来。他独自去了书房,定定地坐着,身上跟笼了层清霜一样。 周小谜蹲着捉小咪,去梳它身上的毛,不一会儿便满手都是。小咪不耐烦地跑了,去书房蹭程希尧的裤腿,周小谜却没跟进去。 她早想着要戳一个小咪的猫毛毡公仔,暑假开了个头,到现在只戳出肚子。 周小谜盘腿坐在茶几前,拿出工作包,全神贯注地用针戳着。 她隐约知道程希尧不高兴了,但她也不知道怎么哄。以前谈恋爱,都是赵洋来哄她的呀! 近二百平的房子,晚上因为两人守着做自己的事儿,显得格外空荡。小猫在屋里优雅地踱步,直到夜深了,才回到自己的窝,伸个懒腰躺下。 “还不睡觉?”程希尧走到客厅,问。 周小谜正拿着橘毛往小绒球上贴,企图戳出小咪身上的花色,“明天周六,晚点睡也没事。” “随你。”程希尧接了杯水,往主卧去。 周小谜听着动静,等他洗漱完,就放下手里的猫毛,进了主卧卫生间,台面上几乎被她的瓶瓶罐罐占满。 周小谜觉得自己的脸皮也是练出来了,主动去抱程希尧的腰,撒娇说:“冷。” 床上只有一席夏天的空调被,入秋之后的晚上稍有凉意,屋里还开着空调。沈希尧侧个身,抱住她,又替她掖紧被子,让她舒舒服服地窝在自己怀里。 她也不说什么,就轻轻扭动几下,跟不安分的小咪似的。 程希尧拍了下周小谜,让她老实点。 “先是叔叔,后是表哥,再来老师学生。”程希尧幽幽道:“还有什么是你瞎编不出的?” “哎呀,我就这么随口一说!”周小谜试图蒙混过关,“您别介意嘛。” 程希尧的手扣在她后脑勺上,他的眼睛看她。房间里只有床头的小夜灯亮着,周小谜看得不真切,他问:“跟我谈恋爱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不是这样的,程希尧。”周小谜急急地否认,她脑袋往前凑,到他脸边,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可能有点没有安全感……” 她闭上眼睛,莫名其妙的,有股热意涌上眼皮。 程希尧亲她。他简直毫无原则,才冷完脸就哄。直到他尝到微咸的液体,停下,和她拉出一点距离,皱眉问:“哭什么?还委屈上了?” 这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连个男朋友的名分都没有。 第100章 “没有……”周小谜哽咽着回答,“我觉得这一切来得太快了,而且不真实。我有点怕——” 她欲言又止。程希尧去床头抽了一张纸巾,擦擦小姑娘的眼泪,“怕什么?” “怕你突然不理我。”周小谜在他怀里闷声闷气地说,眼泪混着呼吸的热气,全呼在他胸前了,“之前你说去美国就去美国,把我一个人丢下。” “我不找你说话,你就不主动给我发消息。” “我都祝你新年快乐了,你还叫我小谜同学,呜……现在我叫一声程老师你还生气,你双标,不讲道理!” 小姑娘这是翻旧帐呢。程希尧叹了口气,身上的欲.望早已平息,他爱怜地摸着她的头发,“小谜,我之前很纠结,我的人生从未如此纠结过。” “嗯?”周小谜止住了啜泣,听他说。 “你还小,我比你大九岁。你知道九年的距离吗?你还在上小学时,我就上大学了;你才刚毕业,会有很好的、鲜活的青春,本不该跟我这样无趣的人在一起。”程希尧说,“追求你,得到你,亲吻你,让我觉得不道德,我怎么能理所应当地占有你的青春?” “我比你大那么多,很多年以后,我会先你而去,把你一个人留着,我也舍不得。”程希尧的叹息越来越长。 长到周小谜用手捂住了他的嘴,不准他这么说。 程希尧强势地把她的手拉下来,握在自己掌心,他说:“我很高兴你愿意和我在一起,这两个多月来,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哼,老男人说起情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呢。周小谜吸吸鼻子,心里颤微微的,酥了一半,她也从未想过,程希尧会经历这些复杂的心理斗争。 “程希尧,我喜欢你。”周小谜顿了顿,“但是……咱们能不能暂时不公开?” 没等他问,周小谜絮絮叨叨:“你是副教授,我还在读书,尽管咱们不是一个学校的,但流言猛于虎,我怕对你的名声不好。” “瞎想什么呢?你都二十四了,没有自由恋爱的权利?” “反正我不管,你不准说。”周小谜说不过他,就开始胡搅蛮缠,“而且你和我导师那么熟,万一以后我出点成果,别人就会觉得我是抱大腿,不是独立完成的……” 周小谜越说越心虚,咳了一声,“当然,有一些大腿也是可以偶尔抱一下的。” “你的意思是要我当你三年的地下情人?”程希尧捏她腰间的软肉,没好气地问。 周小谜躲他的手,卷着被子翻滚到床的另一侧。 程希尧眼睁睁地看着被子全被某个小没良心的卷走了,她躲在被窝里,像个蚕蛹,还敢转过脑袋说:“您就说愿意不愿意吧!” 她补充条件:“我可以帮您撸猫,陪您睡觉。” 听这混帐话,程希尧又给气笑了,伸手轻而易举地把周小谜捉回来,“那先陪我睡觉,睡满意了再谈。” 周小谜知道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理亏——哪有正儿八经谈恋爱,不给人家名分的? 一个有火找地儿撒,一个存心讨好,这场情.事,倒是比前几次更酣畅淋漓。她也不喊疼了,被哄着叫了几声“叔叔”、“哥哥”。 冲完澡后回来,程希尧如往常一样抱着她睡。周小谜脑子已经放空了,困得眼皮发黏,她听到耳边的男人说:“小乖,我不逼你,等你愿意的时候再公开。” “嗯。”周小谜浅浅应了一声。 总有一天,她也会跟程希尧一样厉害。到那时候,她会告诉全世界,我们恋爱了,我们是最般配的。 周日。 程希尧和周小谜回了趟老宅,黎雅琴给周小谜选了十几套秋装,说让司机明天给她送学校宿舍去。 周小谜哪见过这等豪门名媛的气势,连忙摆手说不用了,又推辞不过,选了两条裙子带回去。 黎雅琴觉得自从儿子正经谈女朋友了之后,家里事事都如她意,连老程都说,最近逸柏的股票一路飘红。小雨和女婿分分合合,瞧着也快不折腾了,能重新定下来自然是最好。 现在她的任务主要是把小谜养得漂漂亮亮的,等一毕业,就让她和阿尧结婚,早点生个宝宝让她含饴弄孙。 黎雅琴转念一想,小谜都研究生了,这事儿是不是可以往前提提?早点结婚,生个孩子,再继续学业也不迟哇? 周小谜被黎女士的念头吓到,吃完饭逃也似的离开了老宅。 什么结婚?什么生小孩? 她才几岁呀! 第二天有早课,程希尧开车把周小谜送回学校。她飞快地在程希尧脸颊上啄了一下,拿着衣服跑向宿舍楼。 接下来连着四天见不着,小姑娘也没有丝毫留恋,程希尧手一慢,就没能捉回来。 第66章 甜头 九月下旬, 周小谜渐渐忙了起来。 第十届现象学与教育学学术研讨会在b大召开,周小谜跟着林博华去现场听会。周小谜主要是去学习的,导师是发言嘉宾, 她顺便拍几张照片。 研讨会的主会场设在报告厅, 恢弘明亮的大厅里, 云集着全国这两个领域的专家。 宁妙璇轻轻撞了下周小谜胳膊,“看, 程老师也在。” 周小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程希尧正穿着一身正装, 坐在第三排。他带着常用的surface book, 正在看屏幕的微信框, 似在回复消息。 第101章 周小谜的手机传来震动。她隔了半分钟才看,程希尧问她:【在哪儿呢?】 得到回复后的程希尧转头,与她眼神交汇, 很快又移开, 宁妙璇也伸手打了个招呼。 周小谜看到他戴了自己送的那根领带, 与今天的西服外套很配。她不免有些暗喜, 这个男人穿西装真是英俊极了。 会议散场已经是下午五点,周小谜借口要在b大转转, 便没跟林教授一行人一起走。 她转进了程希尧的办公室, 二号楼718。看着门牌号,不禁想起了那一串银行卡密码。 程希尧开了门让她进去, 入眼便是程希尧的办公桌, 依旧是极简的风格, 没什么看头。办公室里另一位老师的桌子干干净净, 毫无办公痕迹, 程希尧解释:“林教授访学去了。” 周小谜看桌上贴着他的课表, 旁边是一本日程本。她拿手机照了张课表,“程教授,能蹭课吗?”又去翻程希尧的日程,密密麻麻的,黑压压的一片,完成一项便划掉一项。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学生不能。”程希尧说。 每学期初,b大的全校课程表都会流传在外,有不少其他学校的学生前来蹭课。b大一向秉持着兼容并包的理念,不会将外校学生们拒之门外。 “今天记的笔记,拿来我看一眼。”程希尧坐在办公椅上,说。 和程教授的恋爱日常之一,抽查功课。周小谜心里吐槽,还是把笔记本乖乖呈上。 程希尧翻了翻,她记得认真,也能抓住重点,这是优点。他合上本子,问:“回去还会做复盘吗?” “什么复盘?”周小谜好奇地问。 “反思。反思你从一场会议中了解到哪些新的概念、定义、研究热点,有没有激发你兴趣的点,有没有能与你的研究方向相结合的地方。这些都可以仔细思考,最好整理成电子文档,养成写研究日志的习惯。”程希尧说,“如果听过就忘,那对你自身成长的意义不大。” 周小谜点点头,记在了心里。这个习惯跟随了她很久,在她后来的学术生涯里,不管在多么艰苦的现场,当天承担了怎样繁杂的任务,她都会定时写研究日志。 如苏格拉底所说,未经审视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 程希尧看她今天穿了白色针织衫,是两年前买给她的。他微微一晃神,时间过得如此快,她除了减了些稚气,没什么变化。程希尧不由得想起她当时藏在针织衫下的纱裙,层层叠叠的,美极了。 “过来。”程希尧对她说。 他的西装外套扣子不知何时解开的,两手搭在椅子把手上,双腿闲闲地交叉叠放。闲暇中不经意展露出的这幅模样,颇有股风流的意味。 周小谜暗暗咽了下口水,“干嘛?” 人倒是挪到了他面前,双手扭捏地握着。 程希尧手一伸便环住她的腰,将她的背压下来,抬头亲她:“尝点今天的甜头。” 周小谜一个小小的趔趄,差点没站稳,慌乱中扯住了他的领带,将他更近地拉向自己。外面还有脚步声,怎么能在办公室,做这种事情…… “不行……”周小谜红着脸,奋力挣扎出一点距离,手紧张地绞着领带。 “乖,就亲一亲。”程希尧哪容得下她拒绝,亲两下喊什么不行? 她这点力气,在程希尧怀里无异于蚍蜉撼树。小姑娘很敏感,光是接吻便软得化在了她怀里。 这一吻漫长到周小谜忘却了时间。 等他终于放开她时,周小谜喘着气,拿过他的保温杯,喝了一口冰水。刺激的寒意迅速划过喉咙,穿透肺腑,激得她浑身一颤。 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等她脸不红了,终于想起要吃饭,开门时发现,程希尧进来时上了锁。 衣冠禽兽! 居心不良! 周小谜在心里骂了他两句,终是不敢出声控诉,怕被再摁下肆意轻薄一番。 在随园吃饭,周小谜跟在程希尧后面,跟他刻意保持了一米距离。就像所有跟导师吃饭的学生一样,周小谜坐得规规矩矩,细嚼慢咽,吃得极其淑女。 程希尧不吃肥肉,随手把五花肉带皮的部分夹给周小谜,在家经常这样。 周小谜瞪了他一眼,大庭广众之下,干嘛呢?! 程希尧优雅地吃了口丸子,“别浪费。” 用眼神警告他不许再做亲密的举动,直到这顿饭终于吃完。 周小谜端着餐盘起身,刚要走的时候听到有人喊她,“小谜!”循声转头一看,是宁妙璇。林博华和师门一行人,正围着一个小圆桌吃饭。 “师姐,你们也还在呀?” “嗯嗯,导师说随园的菜不错,他请我们吃一顿。”宁妙璇说道,“刚才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呢,怎么没接?” 周小谜拿起手机一看,确实有好几条未接通话,“抱歉,师姐,开静音了没听到。” “程教授好。”宁妙璇见到程希尧,又打了声招呼。 林博华也过来,他和程希尧走在前,一群徒儿跟在后面。 宁妙璇和周小谜窃窃私语:“你怎么和程教授一起吃饭?” “呃……”周小谜飞快地找理由,“有个概念没听懂,刚好碰到了程教授,就请教了一下他。” 林博华背着手,步伐潇洒随意。他们漫步到湖边,农历八月,月亮正圆。在水中的倒影,一如当年。他朗声笑:“希尧,我好多年没来镜湖边散步了。” 第102章 镜湖畔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不知道哪个社团组织的李宗盛歌会,老男人的歌声从容响起。 想得却不可得,你奈人生何。该舍的舍不得,只顾着跟往事瞎扯。等你发现时间是贼了,它早已偷光你的选择。爱恋不过是一场高烧,思念是紧跟着好不了的咳…… 谁都能跟着,在风中伴着吉他声和鼓点哼两句。 周小谜坐在草坪上,随着节奏轻晃身体。湖边的小风太温柔,撩动发丝,拂得人脸颊发痒。如果这时候能喝罐啤酒就好了。 师兄胆子大,背着两个导师,去小亭子里买了一提酒。 周小谜偷摸喝一口,藏在身后。 抬头望月,月色阑珊,人生海海,浅酌以自宽。 程希尧和林博华坐在长凳上,林博华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眨眼间,学生带完一届,又来一批。现在的孩子真好,想法多,脑子活络,比我当年强多了。” “是不错。”程希尧应着师兄的话,眼光却放远了,看着湖畔草坪上的小姑娘。她靠在另一个女生身上,似乎在说什么,清脆的笑声被风送到耳旁。 林博华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周小谜呀,这孩子脑瓜子好使,更踏实些就好了。她的本科毕业论文,倒是有你当年的风范,初稿交上来我就几乎挑不出毛病。” 程希尧笑了下。她的论文架构和前期设计,都是他亲自开过小灶的,能出什么问题。 “你要是有学生是h市的,倒是可以给她介绍个对象。”林博华想起在家里吃饭时,妻子问小谜有没有男朋友呀,她摇摇头说没有。当师母的,总是爱为学生操这种心。又问她喜欢什么类型的,周小谜说能看顺眼就好,逗得师母捂嘴笑。 程希尧没吭声,不能看着几个学生继续喝酒了,让他们早点回学校。林博华车里带三个回b师大,刚好周小谜多出来,程希尧说他送一趟。 路上,周小谜趴在车窗上,看着飞驰向后的路灯。她说话时呼出淡淡的啤酒香气,“要不我今晚不回学校了吧?” “明天不是有早课吗?”程希尧提醒她。 “早课呀……”周小谜思索了一下,“那你起早点送我好不好?”她咬着尾音,转头向程希尧撒娇。 程希尧一打方向盘,改了路线。 到朗园时,程希尧从驾驶座侧身,替她解了安全带。周小谜看他的俊脸出现在眼前,笑嘻嘻地凑上前亲了一口。 她在电梯里也不安分,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程希尧身上。周小谜伸手,去摸他的腹肌,硬邦邦的。程希尧绷紧了身子,瞄了眼监控红点,脱下西装,将她包裹在怀里,遮了个严严实实。 程希尧知道她喝酒后胆子肥很多,但没想到两口啤酒能让小姑娘醉成这样。 周小谜的眼睛亮晶晶,谁醉了?才没醉呢。 嘴里继续哼李宗盛的歌,“……情爱里无智者。” 第67章 吃肉 周小谜撑着沉重的脑袋, 强打着精神听课。早起喝的咖啡刺激得心跳有些加速,她恨不得吞十几颗后悔药。 昨晚上的事情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里,热得她拿着小本子扇风。 她回家, 闹着要继续喝两杯。程希尧不知道怀的什么怀心思, 拿出冰箱里的伏特加, 给她倒了个杯底。眼神里明显是瞧不起她,就这么浅浅一层, 够谁润喉呢! 浓烈刺激的酒味一触味蕾,她便条件反射性地往外吐。转眼看到程希尧的眼神, 她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醉得不知今夕何夕的周小谜, 主动去挑衅程希尧, 抱着他又亲又摸不肯放手…… 周小谜最后的记忆是程希尧轻轻松松制住她的双手,稍往她的腰上使点力,她便趴在床上起不来。后来又提着她的腰起来, 反反复复折腾。 早上起来时, 膝盖上见了淡淡的淤青。 程希尧给的教训十分直截了当, 她这辈子都不会再瞎喝酒去招这个老男人了! 夜不归宿赶早课的代价, 就是没人帮她占座,只能坐在老师眼皮底子下。研究生的课不似本科, 乌泱泱的一个教室都是人。现在这个小教室, 十几个人便坐满了。 不过阿莫的理论似乎是对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一早上的课, 周小谜倒也没被提问到, 平安无事地水过去了。 这段时间周小谜躲着程希尧, 直到在b大蹭课时被他逮着了。 程希尧这学期承担的教学任务是本科生的《社会学导论》。大教室, 报修了一年的空调依旧不给力。程希尧穿着一件浅灰色衬衫, 袖子随意地挽着, 露出流畅的小臂肌肉线条。 周小谜似乎有一种特殊的引力,能让程希尧在一教室的学生中一眼看到她。 眼神对上之后,周小谜看到他嘴角一抹笑,就知道完了—— 果然,程希尧在麦克风前气定神闲地说:“我随机点一位同学,谈谈我刚才介绍的费先生的‘差序格局’,为何说中国的社会像‘水波纹’?”他顿了顿,状似环顾教室一圈,“那位头上戴红色蝴蝶结的女生,你来说说吧。” 刹那间整个教室的目光聚集在她头顶,周小谜恨不得当场拆下她高马尾上的蝴蝶结! 程希尧逗了一回小姑娘后便放过她了,继续讲课。周小谜听到后排女生窃窃私语,“懂了,程教授喜欢甜妹,下次我也要穿亮色衣服……” 第103章 下课铃打了之后,周小谜收到他的微信:【来我办公室】。 【不去!】周小谜飞快地给他回,【我自己回学校】。 趁着程希尧还在讲台上被学生团团围住,她从教室后门溜了。 抱着包等公交时,周小谜连打了三个喷嚏,这两天突然间的降温,凉风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面前停下一辆奔驰,程希尧摁了下喇叭,周小谜经过一秒钟的思想斗争之后没骨气地上了车。 “蝴蝶结小姐,赏脸吃个饭?”程希尧温声问她。 上次折腾狠了,小姑娘恼羞成怒,上周末借口有事,不肯来朗园。 哼,装的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骨子里就是头狼。周小谜在心里骂他,但人上了贼车,还能咋地,总不能饿肚子不吃饭吧! 程希尧带她去了食宝涮肉,这是一家老店,店门口的红柱子掉了漆,年头久远。刚走到门口,里面雾气腾腾,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一个小圆桌中间掏空,架着炭盆,烧得火红,上面支着黄澄澄的铜锅,汤底围着烟囱似的圆筒咕噜咕噜。 肉菜很快上齐,周小谜夹了一筷子新鲜的羊肉往锅里放,肉不小心沾到炉壁,烫得滋啦作响,香气弥漫,不带一丁点儿膻味。 程希尧慢条斯理地给她调酱,往小碗里舀芝麻酱,一点一点的地入清水,顺时针慢慢卸开麻酱。加点白糖拌匀,又碾碎一块腐乳,最后撒点盐,全部拌匀。 他把麻酱放到周小谜面前,此时肉随着奶白的汤汁翻滚,熟得刚好,也夹出一筷子放她碗里,“尝尝。” 周小谜吃了一口羊肉,肉质极嫩,鲜中带着一丝清甜,又裹着酱料的香,她舒服得眯起了眼。 程希尧自己倒是不怎么吃,光顾着给周小谜服务了。 周小谜心里美得冒泡,嘴上还是傲娇:“您这是养猪呢?” “嗯,”程希尧笑道,“养肥点,回家宰了吃。”他又凑近些,在周小谜耳边说,吃饱了,晚上可不许再喊累。 “程希尧!”还要不要脸了!这大庭广众的,说什么呢! 程希尧靠在红椅上,交叠着长腿,身子略倾斜,眼含笑意,看着她。少了点平日的温文尔雅,倒是显露出几分贵公子的风流。 吃到最后,周小谜被热锅熏得脸红红,一身涮肉味儿,赶着要回去洗澡。 周小谜趴在程希尧胸口,听他健壮的心跳声。她的心跳频率也渐渐降下来,不似刚才,快出一身薄汗。程希尧似乎很迷恋她的身体,手掌正缓缓抚着她的背,带来一片温热的触感。 这种沉迷不禁让周小谜疑惑,她又是个心理藏不住事儿的人,索性问了—— “程希尧,你是不是贪图我年轻美貌?” 她想起以前丽君说的,一个男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对一个女人好?必有所图呀。 程希尧的胸膛愉悦地震动了两下,笑出了声,“小谜同学,脸皮渐厚。” “那你喜欢我什么呀?”周小谜睁着迷蒙的大眼睛,抬头去看他。 “哪有那么为什么。”程希尧吻她额头,“喜欢你聪明,可爱,哪哪都长得好……唔,比如……” 程希尧的手四处游走,以前不觉得情爱是人生必需品,开了闸之后才发现止不住。周小谜确实哪哪都长得好,溢满掌心的柔软,揉着趁手,万分合他的心意。 又问起国庆什么安排,周小谜说回家。这一整个暑假没回去过,爸妈该想她了。 程希尧原本计划和周小谜回一趟h市,或带她出去旅游。可惜赶不上变化,他的博士导师,业界知名的社会学学者罗杰·托德要访华,参加一系列学术讲座。罗杰中国之行的招待任务,自然落到了他身上。 周小谜国庆在家呆了四天便回了b市,王秀平说学业要紧,周诚说女大不中留,在大城市呆惯了就不愿意回家。周小谜回家主要是看看爸妈状态如何,一回去才发现,他俩好着呢。 自打离婚后,王秀平将财产分得清清楚楚,也没有了迁就照顾周诚的道德束缚,每天跳跳广场舞,活得不知道有多舒坦。周诚拥有时不知珍惜,失去了方觉后悔,天天巴巴地往王秀平跟前凑。 苏晴发消息给周小谜,让她有时间帮忙去录一下罗杰·托德和妮可·海蓝德的发言。这个论坛没有现场直播,录像资料也不知是否会公开发售。妮可近几年专攻女性学,与苏晴的研究方向高度吻合,要不是回国一趟参加论坛成本太高,苏晴还真想回来。 周小谜爽快地答应了,她潜移默化地受程希尧影响,觉得做文科类研究,必须博闻强识。在b市举办的各种会议,恰好能提供世界级的学术资源。 程希尧让负责会务的学生,给周小谜发了电子邀请函,以便入场用。又叮嘱周小谜照顾好自己,他这几天忙,估计顾不上她。 没人查她功课,周小谜乐得清闲自在。 会议现场专业性极高,社会学本来就是一门舶来学科,在中国的发展不过短短几十年。国内的学者,大多有国外留学经历。现场没有配翻译,全程英文发言。 涉及到专业术语时,周小谜听得还是吃力。幸亏苏晴介绍了个软件给她,能同步识别英文语音,转成文字,错误率不高,极大地降低了听力的难度。 【妮可女士太强了,完全不能想象她才35,就能有今天的成就,她被认为是最有可能继承罗杰衣钵的青年学者】苏晴发来一条感慨。 第104章 周小谜抬头看台上的金发女郎,不到一个小时的发言,全场掌声雷动,被她的风采折服。 【对了,有个八卦[挤眼]】 苏晴发的消息接着跳出,周小谜发了个:【?】 【当年妮可女士和程老师好像有段绯闻】 周小谜:【???】 苏晴的八卦分享欲爆棚:【她和程老师不是同门嘛,是罗杰的两个关门弟子。他俩合发了好多论文,后来妮可主动追程老师,听说成了】 【后来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分开了】 【程老师受了情伤才回国发展】 【我也是听系里老师说的,不过真可惜呀,他俩要是在一起,就是强强联合】 周小谜:【你们社会学界的八卦很精彩呢……】 周小谜上网搜索程希尧的论文成果,定睛一看,果然,有六篇论文的署名是xiyao cheng, nicole highlander. 台上,程希尧作为主持人上台,妮可发言完毕,撩了下长发往下走,两人短暂地拥抱了一下。 周小谜合上笔记本电脑,愤愤地在心里踹翻十个醋坛子。有前女友就算了,前女友还那么美那么强,作为学渣的自己,简直无地自容! 第68章 吃醋 拈酸吃醋实在不是周小谜的强项, 她也没想到这阵子程希尧会那么忙。 罗杰先生的中国之行持续两个多月,走访国内十几个城市,程希尧全程陪同。在b市的论坛结束后, 他和周小谜连面都没见上, 便继续出差。 每天抽空打来的视频, 周小谜也舍不得闹他,叮嘱他劳逸结合, 在外好好照顾自己。 程希尧笑她,说我家小谜终于有点做人女朋友的样子。 等再见到程希尧, 周小谜已穿上了厚厚的棉服。在风度与温度之间, 她果断选择了后者。周小谜觉得自己终究是长大了, 不会再为了等男朋友,在寒风中穿裙子瑟瑟发抖。 那时候的自己可真傻呀。 程希尧送机之后,归心似箭。罗杰先生的话尚在耳边, 他说, cheng, 谢谢你这两个月的陪伴, 飞速发展的中国是社会学研究的沃土,这两个月的中国之行极大地激发了他的研究兴趣。程希尧头一次觉得学术研究可以先放一边——他得先去关心下小女朋友的期末学业。 周小谜的数学基础差, 连带着统计学得也吃力, 期末正跟spss的数据分析作业作斗争。 程希尧来学校门口接她,刚一上车, 暖气便从脚底升起, 连带着整个身子温暖起来, 白皙的脸颊上透出一点粉。周小谜斜他一眼, 眼波似水, 问他, 舍得回来啦? 程希尧被她这一眼瞧得窜起一股躁.热。明明穿得像只小熊,怎么看着那么勾人? 一脚油门踩下去,在超速的边缘开回了朗园。 两人心思各异,程希尧说暖气热,脱她毛衣;周小谜急着赶期末大作业,今晚八点就是deadline了。 闹到书房,偏要挤到一把椅子上。周小谜刻意忽略身下的热度,磨着他撒娇,非得让他查一遍公式用对了没有,对数据的分析有没有差池。 程希尧一只手搁桌上,两指在触控板下滑;一手将她身体换个方向。 程希尧拍她,沉声催促。别懒。 他盯着笔记本屏幕,神色不变。若是只看他的表情,必定以为他在处理什么严肃文件。可惜愈发浓重的呼吸声和绷紧的肌肉,出卖了主人的内心已起波澜。 周小谜趴在他肩上,额前的碎发已被汗水打湿,她无力道:“暖气开大了,热死了。” “嗯。”程希尧关了文档,理了理她的头发,“看过了,没什么问题。最近很乖。”他奖赏似的捏起周小谜的下巴,吻她的唇。 周小谜不轻不重地咬了下他的唇,“你呢?最近乖吗?” “嗯?”他尾音上挑,简单一个字,充满了危险的意味。 “不和妮可女士再续前缘啦?”周小谜哀哀怨怨。她故意的。 “想什么乱七八糟的。”程希尧恨得牙痒痒。 周小谜像一只猫瞬间炸毛,“程希尧,你不讲道理!你和前女友搂搂抱抱,卿卿我我,我说一句你就那么凶!” 周小谜想硬气一点,从他身上起来,无奈早已没有力气。 程希尧倒是被她控诉得有点发懵,“哪来的前女友?nicole?” 他的一句反问,让周小谜气焰全无,声音弱了下去,“不是吗?” 大抵是男人都有的虚荣心,饶是程希尧也逃不了——小女朋友为他吃醋,让他的心情更愉悦了一些。 程希尧勾着嘴角解释,nicole是一位优秀的学者、值得信任的合作伙伴。当然,他也技术性地隐去一些事实不谈:罗杰导师确实想过撮合他们,可惜双方实在无心情爱。 程希尧突然想起师兄也操心周小谜的单身问题,是不是上了年纪的导师都爱当月老? “那你为什么回国呀?” “回国需要什么特殊理由吗?”程希尧的手指卷着她的头发,“我的研究方向是城市治理,踏回自己的土地,去观察、记录、分析它的发展,这份研究于我而言,才有意义和价值。” 周小谜抱紧他,听着他的心跳。好一会儿才瓮声瓮气地问:“那我是你的初恋?”她简直不敢相信。 “嗯。”程希尧淡定地承认。若不是小学时隔壁的女孩过于豪放,直接堵他放学,在他嘴上啃了一口,并大声宣告,cheng is so cute i love him!!他的初吻,也应留给周小谜。 第105章 得到肯定答案的周小谜嘴角暗暗咧到耳根子边去了。 那您在某些事情上可真称得上无师自通、天赋异禀。周小谜只敢在心里说,她怕招了程希尧再来一次,明天彻底下不了床。 程希尧从桌上拿过手机,周小谜侧过身,改成一个窝在他怀里的姿势。 他点开周小谜的朋友圈,往下翻,周小谜和前男友的秀恩爱记录大刺刺地出现在眼前。 “搂搂抱抱?” “卿卿我我?” 周小谜觉得程教授翻旧帐吃飞醋的本事也是一流。这怎么能是一码事! “我不像某人,有前男友,恋爱经验丰富。”程希尧另一只手捏着周小谜的后颈,他笑得阴森森,眼镜片后闪着精光。 周小谜觉得兜了个大圈子把自己坑进去了,悔得肠子都青了,干嘛嘴欠开启这个话题? 她的手抚上程希尧的手背,诱着他把手机放下。又伸手去摘他的眼镜,主动去吻他的薄唇,“程希尧,抱我去洗澡好不好?” 事已至此,只能牺牲一点色相转移话题。 她有几斤骨头几两肉,怀的什么小心思,程希尧摸的透透的。 尽管如此,他还是被极大地取悦了,听从她的安排,抱着小姑娘进了浴室。 这学期的绩点周小谜一骑绝尘,她也不在乎同学在背后叫她“卷王”。她只是太喜欢奖学金到账的感觉了——新生奖学金八千,学期末时终于到账。周小谜用大头给王秀平买了根项链。尽管家里也不缺钱了,但妈妈总舍不得给自己买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周小谜自诩是“财迷的迷”,但与程希尧的钱算得清清楚楚。 这多少让程希尧有点不痛快,她就差按日结算住在朗园的房租了。上回给她的卡估计也没动过,程希尧一次都没收到过信用卡还款信息。 程希尧咬着牙捏她后颈,要算咱们就得好好算算,我给你补课的费用,蹭程希雨的护肤品钱,来回路上的接送费…… 周小谜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屈能伸,当场抱住程希尧的大腿蹭了蹭,“还是您养我吧,我堕落了。” 程希尧:…… 寒假回家的周小谜百无聊赖。跟所有假期归家的大学生一样,刚回去时还是父母的宝贝囡囡,过了一星期就被嫌弃长在房间里,天天只知道睡觉玩手机。 周小谜拖地,路过沙发时说:“妈,抬下脚。” 王秀平闻言抬起脚,眼睛从手机屏幕上挪开,她扶了下眼镜,问:“囡囡,有个男孩子不错,你要见见去不?” 周小谜吓得拖把差点离了手,怎么突然开始安排相亲了? “妈我不找男朋友,我现在学习要紧。”周小谜赶紧拒绝。 “什么学习要紧?都研究生了,你还能毕不了业哇?”周诚买完菜刚回来,一进家门就听女儿说不找男朋友,急得他菜没放下就开始说,“以前你还小,研究生毕业可得二十七了,到时候再找就晚了。” 周小谜正犹豫着,是否要把自己正在谈恋爱的事情告知父母…… 但程希尧这年龄和身份,会不会吓到爸妈? 还没等周小谜开口,王秀平将手机拿给周诚看,两人很快结成联盟——这个男孩子,周小谜非得去见见不可。 这个相亲对象是周小谜的高中班主任介绍的,说是他亲戚家孩子,跟小谜同一届,现在也在b市念研究生。一米八的大高个,成绩好,可惜性格内向了一点,不会主动追女生,才一直单到现在。 高中班主任是个秃头英语老师,一直待周小谜不错,让她做了三年的学习委员,考上985的周小谜,算是他的得意门生之一。 唉,见见就见见,总得给老班个面子。周小谜心想。 约会地点定在银泰城新开的一家西西弗书店,看看书,喝喝咖啡,满足了长辈们对于小儿女谈恋爱的一切幻想。 秦臻透过书店干净的玻璃,看到了戴着绒帽素面朝天的周小谜。 她被北方的暖气宠坏了,公交上没开空调,下来后又走了一段路,冻得她直捂耳朵。白色的小熊帽子中看不中用,除了可爱一无是处。 秦臻见到周小谜,冲她挥挥手,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怎么,分手了?” 周小谜刚嘟囔完“怎么是你”,又气得锤了他胳膊一下,“大过年的,不能盼我点好?” 第69章 哄他 “没分手还来跟我见面, 这不是逗我玩吗?”秦臻嘴上损她,人倒是没闲着,给周小谜点了杯拿铁咖啡, 热乎乎的, 端到她面前。 周小谜捂着咖啡杯, 小小啜一口,“师命难违, 想见了面说清楚。”又打趣他,“一米八的大高个, 成绩好, 性格内向才找不到女朋友, 你这逗我呢?” 性格跟内向搭不上边的秦臻挠了下头,“我就随口一说。想不到章老师还当了真。”热心得给他张罗起来。 既然如此,两个人之间也没什么旖旎的气氛。秦臻坦坦荡荡, 成不了男女朋友, 普通朋友总是可以的, 他问周小谜:“回学校转转不?” 这一片的变化极大。在周小谜的印象里, 她上高中时,学校周边围绕着老房子。想不到短短几年, 便已高楼林立, 焕然一新。 从银泰城出去,南边是一条河。周小谜想起高中晚自习放学的夜晚, 河畔灯火点点, 熙熙攘攘的都是小摊。买几根炸串吃完, 骑自行车冲上坡才有劲儿。 第106章 秦臻骑着自行车来的, 一中学子人手一辆。他给旧车胎打了气, 横梁上落的灰倒是懒得擦。 “不嫌弃的话我带你。”秦臻说。 周小谜没嫌弃, 坐上后座,手老老实实抓着车座钢筋,没跟秦臻有身体接触。 过了桥之后有一段大陡坡,周小谜思绪飘回以前狂踩自行车的风驰电掣感,她跟秦臻喊:“骑快点,你是不是没吃饭没劲儿啊?” 秦臻哪能受这气,猛踩踏板,风在耳边呼啸掠过。 周小谜肾上腺素飙升,正要开心地喊两声,车子一阵颠簸,轧过减速带。 “哎哟!”周小谜一时间没坐稳,自行车的平衡一被打破,像一侧歪去。 秦臻好不容易把住车龙头,冲后面喊:“别乱动哈!危险!” “行了,我下车自己走走吧。”周小谜万分嫌弃秦臻的车技,想也没想,自己跳下了车。可惜落地时不太慎重,脚脖子直接向外一扭,疼得周小谜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凉气,“嘶——” “没事吧?”秦臻赶紧把车停一边。 周小谜小心翼翼地转动着脚踝,估计没伤着骨头,就是扭了下。她叹气,“完了,今天是没法回一中逛了,我打个车回家吧。” “行。”秦臻看到前方有家药店,“你打车吧,我去给你买点药,等着哈。” 周小谜上车时,秦臻把一盒膏药,一小瓶红花油递给她,周小谜往包里一塞,“谢啦!” 秦臻摆摆手,“到家了微信上说一声。” 回家路上,周小谜看手机,程希尧的消息突然跳了出来:【[定位]逸海大酒店(h市光明路店)】 周小谜:【?】 【我在h市。你过来?】 套房里,程希尧刚放好行李箱,边烧热水,边给周小谜发信息。小姑娘的语音很快打过来,她的声音有掩不住的雀跃,“程希尧,你怎么在h市呀?” “刚好在j省出完差,没什么事就过来看看你。”程希尧言简意赅。临近年关,她寒假回家有一段时间了,仔细算起来,两人有小半个月没见面。 周小谜跟司机师傅说改目的地。去光明路大概需要半小时,周小谜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门铃响起,程希尧开门后张开手臂,期待着周小谜会跟以往一样扑入自己的怀里。 她的表情欣喜兴奋,但动作稍显迟缓,一瘸一拐地进了房间。程希尧当场就皱起眉,“怎么了?” “脚扭了。”周小谜说,小脸皱成苦瓜。 程希尧训她,“多大的人了,天天不着调。”说着,让周小谜坐床上,把她的小靴子脱下来。 周小谜怪不好意思的,她还露着一截秋裤呢,想把腿缩回去,“不严重,真的。” 程希尧蹲在床前,握着她的小腿,一抬眼,眼神凌厉,“别闹。”他将周小谜的袜子脱掉,秋裤向上卷了一些,看到脚踝处只是微红,没怎么肿起来,觉得问题不是很大,松了口气。 周小谜从包里拿出膏药,“帮我贴一个吧。” 他接过,撕开,细细给她贴上。程希尧受不了这股膏药味儿,去洗了两遍手。出来时周小谜已经将她的大羽绒服脱了,扔在一旁椅子上,里面就穿了件高领毛衣。 小小的一张脸,白白净净,都快藏进领子里去了。 程希尧突然觉得有点渴,刚烧了水,烫,内心里升腾起的是亲吻她的欲望。 他刚要把周小谜捞过来,她的手机在床上,铃声响起,屏幕上显示“妈妈”,程希尧示意周小谜先接电话。 周小谜接通贴近耳朵,王秀平的嗓门大,直直传了出来—— “囡囡呀,下午见的男孩子怎么样?你晚上回家吃饭不?要不干脆再和他吃个晚饭?……” 听到这几句,周小谜的心跳骤快,浑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妈,我有事呢,先挂了哈!不回家吃饭了,先挂了!” 挂断电话,周小谜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绝对听得一字不差、清清楚楚! 周小谜转头,果然看到程希尧面色不善,正要解释,微信语音的铃声又响起。她瞄了眼屏幕,秦臻。 程希尧的声音倒是听不出什么波澜,他说:“接。” 补充三个字,“开免提。” 现在就算借周小谜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不听他的,只能硬着头皮接通了语音,秦臻的声音响起:“小谜,你到家了吗?我觉得不太放心,你还是去一趟医院吧?我回家开车,去接你上医院拍个片子,行不?” 周小谜还没开口,程希尧拿过手机,说:“不劳您费心。我带她去吧。” 说完,便按下红标挂断。 “去医院。”程希尧捡起羽绒服,劈头盖脸地扔周小谜头上。 他气得不轻。 周小谜扒拉下羽绒服,露出脑袋,可怜兮兮的,“程希尧,你听我解释。”不等他回答,周小谜把前因后果完完整整讲了一遍,不敢漏掉任何细节。 “我真的只是想见了面告诉他我有男朋友了……” “毕竟是老师的面子,我也不好不给。” “我也不知道是秦臻,要知道是他我就直接微信上说一声了。” 小姑娘道德感高,自然是不可能做出脚踏两只船的事。这点程希尧是信她的,只是她这一句接着一句,也说不出什么原因,他越听越窝火。 第107章 程希尧冷冷道:“住嘴,先把衣服穿上。” 周小谜脸色一耷,眼里蓄起一汪水,要哭不哭的。 程希尧瞅着她的脸,又别开,意思是哭也没用。周小谜穿好羽绒服,他也穿上外套。 程希尧在前面走,周小谜在后面一瘸一拐慢吞吞地跟着。她腆着脸想去拉程希尧的手,却被他轻轻拂开。在电梯里,周小谜眼里包着的泪慢慢流下,小声地一抽一抽。 他打了车,去最近的医院。车上,医院挂号,拍片,等结果,去诊室让医生看片。一系列过程,前前后后快三个小时,程希尧光办事,没搭理她。 上了年纪的医生笑话周小谜:“小囡呀,这点小伤还要掉金豆豆?走路扭个脚不是常有的事嘛,不哭了啊。” 折腾完,快六点了。程希尧回酒店,周小谜也一声不吭地跟上。 站在套房门口,程希尧拉着门,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铁了心不让她的眼泪攻势起作用。刚下完脸子就去哄,能有什么效果?小姑娘办事不着调,这回不让她长长记性,估计下次还敢。 要是再来一次这种事儿,他不得被气出点毛病来。 确定了她的脚没事,程希尧狠下心,说:“你回家去。”随即,把门一关。 周小谜孤零零地站在门口,走也不是,敲门也不敢。 想不到大过年的,在酒店门口罚站。 她擦了把眼泪,也不抽抽了。看来程希尧这回是真生气了,连她哭都没用。 站久了累,周小谜蹲下来,心烦意乱,用手机搜—— “男朋友生气了怎么办?” 想想该考虑情况特殊性,又改成:“老男人生气怎么哄?” 看了一圈答案,除了撒娇卖萌,网友也没给出什么建设性意见。 周小谜蹲在门口给他打电话,连着两通,她都听到里面传出铃声,响至最后,都没人接。 程希尧站在阳台,点了一支烟,抽了两口,便夹在指尖。香烟安安静静地燃着,烟灰落下。他不由得想起程宁前几天说,如果你决心和那个小姑娘在一起,你妈妈喜欢她,家里不反对。 但是你们年纪差得大,想法也不同,你也要做好吃点苦头的准备。 程希尧本来不明白能吃什么“苦头”。原来对于他这样冷静自持的人来说,产生自己难以抑制的情绪,心里又酸又胀,某些瞬间滋生的嫉妒,甚至愤怒,这些不良情绪的产生,他从未想象过。 一根烟燃到尽头,他从窗口往下看,始终没看到周小谜走出酒店的身影。 程希尧看了眼猫眼,门外没人。 他叹了口气,到底还是不放心。认命似的拿上手机,开门,准备去找人。 周小谜蹲在门口,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声吓了一跳,站起时腿麻,脑袋供血不足。幸亏门是向里开的,不然她得被撞飞出去。 下意识地去拉程希尧的衣服下摆,紧紧攥住,看向他的眼睛,声音又涩又紧地问: “程希尧,你要和我分手吗?” 第70章 烟花 怎么就能想到分手? 谁说过要分手? 现在年轻人没有定性, 一点小事就分分合合。程希尧觉得周小谜今天不气死他是不罢休了。 周小谜缩回手,扶着门框,直到程希尧说出“进来”两个字后, 她才敢迈入房间。 程希尧坐在床尾, 周小谜站在他面前, 低着头,捏着手, 像个做错事的小孩。程希尧觉得她站得太远了,让她往前一点, 她便站在程希尧张开的双腿之间。 他坐着抬头, 她站立垂首, 两人目光直直对上。他没好气,“让你回家去,谁说要分手?” 程希尧狠狠拍了她屁.股一下, 用了十分劲, 可惜在羽绒服和两层厚裤子的削弱下, 听着响, 实则没什么威慑力。 周小谜一抽鼻子,咬了下唇。 程希尧语气严肃:“不准装可怜。” “才没有。”周小谜否认。 他伸手抚上周小谜的唇, 又道:“不准咬。”他的手指上有淡淡的烟草气息。 这个也不准, 那个也不准,还打她屁.股, 周小谜也不是个没脾气的人, 一张口轻轻咬住了他的食指。程希尧感受到一片温热濡.湿, 脊柱瞬间挺直, 后背一阵发麻。 他舍不得拿出, 另一只手环着她的腰往前一带, 咬牙切齿道:“周小谜,长本事了是吧?” 周小谜慌慌忙忙地吐出,舌头顶着往外送,人往前贴得更近,膝盖触到床沿,她干脆跪坐在床上,挤在他身前。她捧着程希尧的脸,主动亲他:“程希尧,不生气了好不好?” 她是个很好的学生,程教授教她的东西,都刻进脑海里。比如接吻。周小谜学他,又没他的强势,小心翼翼地探入,触碰他的牙齿,唔……有烟味,她不喜欢。 想走的时候又被程希尧勾住,主动权易主,加深了这个吻。 周小谜圈着他的脖子,呼吸悉数绕在他耳边,她的声音很糯,“别生我的气了嘛,程希尧~” 翻来覆去就这两句话,程希尧却让她磨没了脾气。后来周小谜带他去吃过村口过年刚打出来的糍粑,热乎乎,软糯糯,扯下一块,拉着丝黏着手,腾腾的热气中蘸点红糖,甜蜜地让人张不开牙。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吃红糖糍粑长大的姑娘,就是那么会磨到人心里去。 第108章 程希尧的拇指抚摩着她的脸蛋,问:“下次还敢去相亲?” 周小谜摇摇头,说:“没有下次了。” 她握着程希尧的手,鼓起勇气般,眼神亮晶晶的,“程希尧,要不我带你回家见见我爸妈吧?” 程希尧全当她在说笑,之前不是还要地下恋情吗?小姑娘家家的,想一出是一出。他接话茬,说:“行,现在就走。” 七点不到,不算晚。 “那得带点礼物吧,你空手上门……总是不太好的。”周小谜嗫喏道,她还是很替程希尧着想的。 程希尧没想到一晃神,被小姑娘带进沟里去了。他倒也没什么可推脱的。 对面的商场还开着,程希尧买了烟酒,又挑了昂贵的营养品,到最后两个人四只手拿满才出来。 周小谜的眼皮隐隐有些在跳,这是不是太隆重了点?她问程希尧:“左眼是跳财还是跳灾?” 程希尧没搭理她,拦了辆出租车。 车子开进一个老小区,周小谜愈发觉得近乡情怯。不吭一声,没有预告,就领个男朋友回家,会不会吓坏爸妈? 家里的门铃坏了多年,周诚也没修。她硬着头皮敲门:“妈!我回来了!” 王秀平正在洗碗,围裙上擦了下手再开门。门一打开,看着女儿背后站着个男人,惊得说话都不利索,“囡囡,这……这位是?” 周小谜脸色红过桌上的番茄鱼汤,“我男朋友。” 在王秀平震惊的眼光下,周小谜给程希尧找了双拖鞋,程希尧礼貌道:“阿姨好,叫我小程就可以。” “老周!赶紧出来收拾下。”王秀平喊周诚,又急忙去厨房摘围裙洗手。 两人忙乱了一阵,才把客餐厅收拾出来。王秀平多年没跟周小谜动过手了,此时恨不得揪着这丫头的耳朵,问问她是不是脑子不好使,不打个招呼就把男朋友领上门,家里连个准备的没有! 对了,男朋友,怎么突然冒出个男朋友? 王秀平觉得自己被气糊涂了。 程希尧端坐在沙发一侧,他说:“叔叔、阿姨,小谜下午扭了脚,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回来。今晚上门叨扰,是我唐突了。” “这话就客气了。”王秀平满脸笑容地对程希尧,“吃饭了吗?” “妈,我们还没呢。”周小谜抢答。 王秀平重回厨房,周小谜蹑手蹑脚地跟进去。她被妈妈戳着脑门,要求坦白从宽,迅速交代怎么回事。周小谜看着锅里沸腾的水,海虾倒入之后,几秒便红透。 周小谜捡着要紧的说,她恋爱已经半年了,程希尧是b市人,大学老师,这次出完差,顺路过来。 王秀平问小程大过年的去哪里出差?周小谜想了想,说j省。王秀平瞥了一眼女儿,这丫头不长心,地理学到狗肚子里去了?j省回b市,怎么可能顺路到h市来? 王秀平端出两碗热气腾腾的海鲜面,大虾、墨鱼仔、鱼片、豆腐泡堆满了碗口,丰盛到快盛不下。 做饭的工夫,程希尧陪着周诚在书房写字。周小谜家这房子面积小,周诚的书房占了不少地儿。里面对着一摞摞书,多数已泛黄,却无落灰。靠墙是一张大书桌,周诚正铺着宣纸,写完一句“历添新岁月,春满旧山河”。 海鲜面吃到底时,王秀平的牌友在楼下喊,“打老k了。” 方言,打牌。邻里之间纯娱乐,不赌钱,每晚八点围坐在紫藤萝架下。不去跳广场舞或上越剧课的夜晚,王秀平便去打牌。周诚在家,练字,看书,写诗,回到了过往的日子。 程希尧说改日再正式登门拜访,晚上就不多留了。 周小谜走得慢,送他到小区门口,在老旧的喷水池石雕下抱他的腰,仰头道:“程希尧,你怎么见家长还那么气定神闲?”反倒是她,显得更为紧张。 程希尧揉了下她的脑袋,没说话。心想能养出你这样缺心眼的孩子,父母又会是什么难相处的人? 离除夕还有两天。 周小谜本来觉得,程希尧一定会赶在大年三十之前回b市过年。除夕当天一家团圆,是她脑海里根深蒂固的记忆。 春晚到了第五个节目,程希尧还没回复她的消息,周小谜才有些急,不知道他在哪儿。 距离零点还差一刻钟,程希尧来电问:“小谜,你能下楼一趟吗?” 周小谜借口去放鞭炮,匆匆下了楼。 午夜时分,像是灰姑娘上了南瓜马车般梦幻,周小谜坐上了银灰色轿车的副驾。她好奇,一连串地发问:“程希尧,你怎么没回去?这谁的车呀?我们要去哪里?” 这些都不重要。程希尧一踩油门,在空荡荡的大街上疾驰。小镇的街上,热闹的是满树的红灯笼,温暖的是楼房窗户中漏出的橘光。 他把车开到城郊的空地停下,打开天窗,放平座椅。 周小谜的手机在直播倒计时,“新年的一年如约而至,10,9,8……” 她的记忆开始模糊,想起去年时,她身处繁华,盛大的孤独。 程希尧挤到她的副驾,与她紧密相拥在这一方的小小空间,“……3,2,1!” “小谜,新年快乐。”他贴着周小谜的耳朵说,今年终于陪在了你身边。 远处,一片盛大的烟火燃起,照亮深蓝的夜。花火从天空中划过,消逝,一瞬间亮如明昼,用尽生命拥抱天空。一颗颗不起眼的火种在半空中崩裂,幻化成最灿烂的一刻。 第109章 周小谜看着夜空,眸子里尽是流光溢彩。她短暂地忘却了自己身处何方,只被眼前的场景深深震撼住。 直到一切重归平静,她微微转头,窝进了程希尧的怀里。 “怎么,还害羞了?”程希尧亲她的发丝,”喜欢吗?” “喜欢。”周小谜的手从他的外套里伸进去,直到仅隔一层衬衫,触到温热的皮肤,才舒服地喟叹了一口气,“更喜欢你在我身边。” “嗯,不会再让你一个人。”程希尧淡淡地说。 他是一个家庭观念淡泊的人,在哪里过年都一样。 十岁以前的过年,意味着二姨会抽半天下午,带他去chinatown看舞狮,在晚饭时给他发一个红包。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庆祝。 黎女士这些年愈发热衷把全家人叫到一起吃饭,除夕夜,也只是吃了所谓的团圆饭,便去各干各的事。 破碎的,关于家庭、亲人与爱的图像,终于慢慢在今夜有了雏形。 程希尧按下按钮,天窗缓缓关上。车里暖气回升,不一会儿就燥得周小谜把羽绒服扔到后座。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高领毛衣,勾勒出漂亮的胸型,她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一丁点儿性感与妩媚。 程希尧把她抱到身上,周小谜感受到热度逼人,“干嘛?” “嗯。” 周小谜不明所以,“什么?” 程希尧把她的小脑袋摁下,用略带粗鲁的吻,打断了她过分旺盛的求知欲。 第71章 热意 回到家, 周诚和王秀平老神在在,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担心宝贝女儿深夜外出。 周小谜问起,周诚才说小程早就发消息报备过了, 说带你出去看烟花, 两点前一定回来。 程希尧不愧是治学严谨的副教授, 时间算得可真准。 周小谜回到自己房间,换了身衣服, 被子劈头盖脸蒙住自己。身体里依旧有些潮意,不知名的情绪浪潮般漫延开, 冲击着她的心脏。 她很难阻止自己回忆刚才车上的一幕幕。他们接吻, 逐渐失控。他的衣衫没有大乱, 却要拿过后座的毛毯,才能遮住周小谜一片白。 他还来问舒不舒服,喜不喜欢, 恼得周小谜狠狠咬了他一口。 程希尧回到酒店后, 解开衬衫扣子, 锁骨上浮现着浅浅的牙印。小狗似的, 惹急了还咬人呢。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遇到周小谜之后, 似乎有全线崩塌的趋势。 他有种冲动, 想把周小谜带在身边,不让她回家, 不准她远离自己的视线。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占有与爱.欲能够如此强烈, 刚才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程希尧拿起手机, 给周小谜拨过去视频通话。明明分开还不到半小时, 就想知道她在干什么。 视频刚接通时一片漆黑, 周小谜后知后觉地去开床头灯。昏暗的灯光亮起, 让前置摄像头的像素显得糟糕。 “睡了?”程希尧嗓音低沉,问她。想想也是,她事后总是如此,要是他在身边的话,就会懒得动,要他抱着,摸后背,一副爱娇的模样,十分钟内就能睡得像头小猪。 周小谜抓了下乱糟糟的头发,嘤咛一声,“嗯,累。” “行,那睡吧,我挂了。”程希尧说。 周小谜又撒娇,“不要。”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周小谜往年除夕夜,都会熬个通宵守夜到天亮,趴在窗口看新年的第一个日出。她家所在的小城多山,城市被群山拥抱。太阳从山后爬上来时,带着一片金色光芒。那种震撼人心的美所承载的希望,让人永生难忘。 今晚回来实在太累了,她短暂地被送上顶峰之后,脑海里有缺氧的快.感,随后白茫茫一片。 “明天下午出去转转?”程希尧问。 周小谜拒绝了,大年初一不待家里往外跑,周诚会念叨她一整年。 那初二,初二总能来了。 周小谜答应了。大年初二,周小谜在家吃过中饭,换了件红色的呢子大衣,领口一个黑绸带蝴蝶结。a字版型显得活泼,搭配紧身黑色牛仔裤和小靴子,微卷的头发披散在身后。 周诚看自家姑娘这么精心打扮,心里泛酸:“囡囡,换羽绒服穿,外面冷。” “爸,我看过天气预报了,今天暖和。”周小谜站在镜子前涂口红,满意地抿了抿嘴。 王秀平交代一句,晚上要去舅舅家吃饭,早点回来,便放周小谜出了门。 门关上后周诚开始叨叨,女大不中留,这年过得……王秀平一个眼神甩过来,让他住了嘴,“小谜开心就好,再说小程在咱们这儿过年,不得招待下?照理说应该咱们一起,带女婿去景点转转……” 周诚说她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只有当爹的才舍不得自家闺女。又说起小程是当老师的,不知一年能赚多少钱,家里怎么样……啥也没问清楚,就把女儿交待出去了。 王秀平道:“人一来就提两瓶茅台,还有这一堆东西,得上万了吧?再看看小程通身的气派,你说能差到哪儿去?咱女儿又不是个傻子,相信姑娘的眼光。” 周小谜和程希尧约在逸海酒店楼下见,她显然低估了今天的室外气温。周小谜开着王秀平的小电动车出门,跟今日份的精致一点儿都不搭。 她计划着下午带程希尧逛逛老街,骑小电驴无疑是最便捷的出行方式。 第110章 程希尧看到的,便是一个脸蛋和耳朵都被冻得通红的小姑娘,停下小电驴后还连打了两个喷嚏,她问:“程希尧,你要坐前面还是后面?” 程希尧看到她这傻样儿就来气,什么前面后面的,他把周小谜从车上拎下来,带回酒店房间。 套房内全天不断电,暖气袭来,周小谜被冻得僵硬的脚趾开始觉得重新活过来。小靴子虽然好看,但是不加绒真的扛不住冻啊! “怎么穿那么少?”程希尧掂了掂她的外套重量,没点谱,不怕冻感冒了。 周小谜吸吸鼻子,不敢把心里那点小九九说出来——她想跟程希尧穿得搭一点,不然他看着像个绅士,而自己像只北极熊。 程希尧靠在床头,掀开被子,周小谜自觉地靠过去,抱住他劲瘦的腰。 他用被子把周小谜裹得紧紧的,体温急剧升高。 周小谜的手胡乱摸着,他的身材极好。从第一次见面,他穿着西装,便能看出来。黑色西装剪裁精确,将宽肩、窄腰、长腿,勾勒得淋漓尽致。 睡懒觉的周末,周小谜起床遇到过刚晨跑回来的程希尧,一身运动装被汗打湿,贴着不夸张的肌群,其中蕴含的力量、美感与热度,让当时的周小谜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程希尧将她的手腕扣住,咬她耳朵:“往哪儿摸呢?”这姑娘有时候蔫坏,胆子大,比如刚才,柔软的手先在他的腰间游走,随后又往下。 两人贴在一起,不一会儿就觉得热。谁先动的心思也不好说,程希尧拿起遥控器,将窗帘关上。房间里黑沉沉,有夜的感觉。他没掀被子,在热意翻滚中要了她一回。 最后,周小谜后背汗湿,哼哼唧唧地推他肩膀:“别压着我了,重死了。” 程希尧改为侧躺,把她抱在怀里。温存一会儿,抱她去冲澡。周小谜脚趾头都不想动,跟个树袋熊一样挂他身上。从浴室里出来时,周小谜欲哭无泪,骂他禽兽。 程希尧安抚累极了的小姑娘,“乖,睡一觉就好。” 说好的一起逛老街,结果一下午窝在酒店没出来。周小谜睡醒时,不知今夕何夕,在程希尧怀里迷瞪了好一会儿,才问几点了。程希尧说四点半了。 周小谜慌慌张张地起床,穿衣服,看着门口挂着件轻薄款的长羽绒服,“给我的?” “嗯,刚让管家买的。”程希尧说,“以后长点心,你这小身板能抗冻?” 她睡觉时,程希尧给酒店管家发消息,让他帮忙买件女士羽绒服。管家去了商场二层,在几家知名女装品牌中选出合适尺码的羽绒服,一一拍照发给程希尧。 程希尧知道小姑娘爱臭美,丑衣服肯定不穿。按着她的喜好,选了一件。 周小谜说要去外婆家吃饭,又邀请程希尧,你想见见我外婆吗? 程希尧温和道:“我的荣幸。” 酒店楼下,程希尧给小电驴解了锁,周小谜一边给妈妈发消息,告诉她晚上程希尧也过去;一边咧着嘴笑,程教授穿着几万的大衣,纡尊降贵地开着两千块的小电驴,看着可太不搭了。 她坐在后面,抱着程希尧的腰,把手伸进他的大衣口袋。 程希尧带着小姑娘,在这座南方城市的街道上穿行而过。h市是国内知名旅游城市,房价飙得极高的新一线城市。周小谜老家所在的小镇,在h市城郊,似乎不受主城区繁华的影响,依旧过着慢悠悠的生活。 南方的冬天,寒风也带着潮意。程希尧呼吸着湿润的空气,直面冬日傍晚的冰凉。周小谜躲在他身后,脸贴着他的背。 天色暗得快,不一会儿就入了夜。 他俩是最后到的。舅舅家已经支起了大圆桌,布满了一桌子的菜。表哥的小孩乐乐刚上一年级,向太奶奶炫耀着三科考试满分的奖状。周小谜无端地跟乐乐吃醋,以前外婆最喜欢的可是自己! 自从王秀平借了几万元给舅舅家买一小的学区房后,舅舅一家的态度热情了许多。虽只字不提还钱的事,但对程希尧的到来表现出了极大的欢迎。 “秀平,你家现在可是苦尽甘来,小谜那么有出息不说,女婿也是一表人才——这福气都在后头呢,以后等着享福吧……” 外婆今年身体好转,拉着周小谜的手说想她,又看着程希尧,笑颜逐开。 程希尧看着抱着外婆撒娇的周小谜,跟没长大的小女孩一样。他在这一大家子的聚会中感受到寻常人家的烟火气与暖意。南方的方言他听不懂,周小谜家人的热情倒是真切地感受到了。 吃完饭后,周小谜想起下午的计划,带着程希尧去了她高中门口的老街夜市。 说着散散步消食,小姑娘又被小吃摊勾起馋虫,眼巴巴地看着他。程希尧心软地一塌糊涂,拉着她的手,拿出钱包给她。 他的钱包里,放着一张周小谜的两寸照。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拍的,她坐在书房的地上看漫画,怀里还搂着小咪,笑得傻乎乎的。 扫码支付早已普及,周小谜从钱包中拿出一张红票子,重新感受了一把富有的感觉。 她上学时期没什么零花钱,过得紧巴巴的,炸鸡柳吃个爽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周小谜用竹签插起一条鸡柳,送到程希尧嘴边,油炸食品的香气扑鼻,程希尧张口咬住。又劝她:“少吃点,小心晚上积食。” 第111章 周小谜坐在台阶上,倚着程希尧,抬眼往夜空看。视线穿过老街木屋的屋檐,几颗星子明亮,落在夜幕之中。她问:“程希尧,这几天你开心吗?” 程希尧眼中有温暖的光,他说:“这是我过得最好的一个年。” 第72章 宠溺 周小谜和程希尧乘高铁一起回的b市。 出了车站, 等司机的工夫,周小谜看到了街边的糖炒栗子小摊。动车从南到北,只需六个半小时, 周小谜似乎还没重新适应北方的干燥。她喝了两口矿泉水, 又被甜香味勾起唾液。 走近一看, 栗子炒得很透,外壳破裂, 栗肉迸出。她怕上火,不敢多买, 解解馋罢了。滚烫烫的, 用手轻轻一捏, 一颗栗子便脱了壳,指头上粘得都是糖。 司机晚了约十分钟,连声道歉, 说没想到路上那么堵。 程希尧点了下头, 并不在意。他将两人行李箱交给司机, 在后座抽出湿巾, 细细替周小谜擦着手,跟照顾小朋友似的。 周小谜享受他的服务, 夸赞道:“程希尧, 你以后肯定是个好爸爸。” “想那么远?”程希尧看向她,“你还小, 生孩子还早。不如先叫声爸爸听听?” 周小谜哪经得起这种撩拨, 狠狠瞪他一眼, 让他在司机上车前闭上嘴。 路上周小谜谈起这学期的计划, 她的导师林博华教授前几天联系她, 说名师项目即将结题, 她除了要跟进最后一阶段的活动之外,还要整理手头的资料,撰写结题报告初稿;也可使用项目中的数据,写一篇论文。 周小谜觉得这件事情难度不小,程希尧温和道,与其预支明天的烦恼,不如先着手去做,困难总会在实践中迎刃而解。何况,你还有我呢。 有大腿可抱的周小谜安心不少。 但她不是一个能心安理得依赖程希尧的人,经济上如此,学业上更是如此。她很清楚恋爱关系中可以撒娇耍赖,亲密关系之外,她必须要锻炼出自己独当一面的能力。 周小谜与现在三个室友的关系一般,只能算是普通朋友。她这学期任务重,经常要晚上加班转录访谈资料,怕打字声影响到室友,大多数时间在朗园住。 因为导师的期望高,周小谜不想让林老师失望。她在写完小论文初稿之后反复修改,甚至一度想推翻已经生成的结论建构。天气日渐暖和,周小谜的心情也愈发焦躁。 书房里的打印机卡纸,周小谜把硒鼓拿出来,用力拽被卡住的纸——力道没控制好,纸直接碎里面了。 程希尧刚洗完澡,擦着头发进来,他接过周小谜的活儿,将里面的碎纸清理干净。 他还穿着纯黑色的浴袍,发梢滴水,戴着眼镜,神情专注地修机器。 周小谜窝在椅子上,明天回学校又要开组会,不知道导师对她这阶段的工作满不满意。林教授的温和性格,就算指出她的不足时,也让她感到春风拂面,不会难堪。也正因如此,周小谜暗暗拔高了对自己的要求。 打印机修好,重新顺畅地吐出纸。 程希尧将这一叠报告拿在手里,理齐,翻看了两眼。 周小谜紧张地问她:“怎么样?” “没细看,不好说。”程希尧走到书桌后,周小谜狗腿地把他的椅子拉过来,两人并排坐。他斜睨小姑娘一眼,问:“需要我看看?” 周小谜抱着他胳膊蹭了蹭,不言而喻。 程希尧嘴上说着“还凑合”,行动上却不留情,陪着周小谜改到深夜。看到第三个错别字时,他的嘴唇不悦地抿了抿,这种低级错误不该出现。 周小谜解释:“我本来准备打印出来再查一遍的,这不直接到您手上了嘛……” 程希尧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她这个解释。 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周小谜发现他是一个情绪极其稳定的人。程希尧能预知周小谜在学术道路上遇到的一切困难,但他不干预,让小姑娘自己去一个个解决。他坚信这个世界上没有捷径可走,对于亲身经历的才会感悟深刻,他只要陪在周小谜身边即可。 周小谜有点迷恋程希尧的身体——尤其是早上起床那会儿。她的起床气要程希尧摸摸后背才能快速消下去,这让她有种被捧在掌心的感觉,宠得没边儿了。 这对于程希尧而言,无异于甜蜜的折磨。任何一个生理正常的男人,都不可能受得住大清早小女朋友在你怀里又蹭又撒娇。她要你摸后背,又告诉你有早课得快点起床。 他偶尔将理智放到一边、纵情的后果是,周小谜只剩十分钟从校门口狂奔去教室,他自己刚好赶上早高峰大堵车,上班迟到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幸亏b大风气自由,不查考勤。 下午组会,林博华反馈了项目结题报告的意见,他自己会亲自进一步修改,并给周小谜指出了几个可后续研究的点,让她写小论文,争取投到六月末举办的“全国教师专业发展”论坛上。 这个论坛每年举行,一般是大学教师、博士生、一线名师和教研员参与投稿发言的较多,鲜少有硕士研究生的论文录用。周小谜内心忐忑,“林老师,这真有希望吗?” 林博华拍了拍她的肩,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刚忙完结题报告,下个任务无缝开启。 顾姨还是一周来做一次饭,周小谜吃饭期间翻阅今天刚从图书馆借回来的核心期刊,她先翻翻目录,想找自己感兴趣的文章。 第112章 程希尧将她的杂志抽走,卷起来轻敲了下她的脑袋,打趣她:“照这个用功程度,明年就能出成果毕业了。” “哎哟。”周小谜哼了一声,“您讽刺我,打击我的学习积极性。”她对论坛投稿的积极性很高,因为它比发中文核心简单些,过稿率更高。 程希尧将剥好的虾蘸着茄汁送到她嘴边,周小谜就着他的手啊呜一口吃下,要不是顾姨随时可能出来,周小谜想坏心眼地舔一下他的手指。 这一年的春季学期接近尾声时,程希尧愈发忙,社会学系申请的社科课题要进行中期汇报,这一部分工作主要由他负责,他需要去t市出差两周。 巧的是,今年的全国教师专业发展论坛在t市展会中心举办。 周小谜上星期兴奋地打来电话,说她的论文投中了,而且有15分钟的分会场汇报时间,把小姑娘紧张得不行。 程希尧在网上下载了会议日程,打车前往展会中心。 周小谜的汇报被安排在倒数第二位,她穿着一袭端庄的淡紫色连衣裙,外搭同色系的薄西装,脚踩米色漆皮高跟鞋,头发挽了一个低低的发髻,出场时知性大方。 这套衣服梁可给她搭配的,看着专业又不古板。 周小谜对项目的汇报内容烂熟于心。 这个presentation已在组会讲了三遍,数次修改后,又私底下练习过无数遍。这篇论文的第一作者是周小谜,但不止是她一个人的成果,更是整个项目组的两年心血。 只是第一次上这种大型学术会议汇报,紧张是难免的。林博华坐在第一排,向她点头致意,送去鼓励。 程希尧知道她会在哪里强调重点,会在哪里停顿,甚至她汇报的语速,都是他有意纠正过的。小姑娘平时讲话欢脱活泼,此刻放慢语速,倒是显得格外沉稳。 她蜕变成长得极快。程希尧无端生出几分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不知坐在前排的师兄是否有同样的感觉。 待她鞠躬完毕之后,现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周小谜下台后,走到导师后排坐下,待会儿还有关于项目的现场研讨和问答,林教授亲自上直播,倒是没有她什么事儿了。 休息间隙,周小谜捏了下宁妙璇的手:“师姐,看,我掌心都是汗,刚才手都在抖。” “完全看不出来你紧张。”宁妙璇的彩虹屁把周小谜夸晕了,“不愧是我亲师妹,心理素质就是强。” 宁妙璇读了硕士之后才发现自己对学术研究兴趣不大,毕业之后打算进中学。她号称师门一块砖,最强的打工人。林教授也没亏待她,每个月打杂劳务发得多,只是学术上的资源更多地往周小谜身上倾斜。 完成任务一身轻的周小谜在展厅门口,收到了几位教授的名片,问她有没有读博意向。周小谜受宠若惊,连声道谢。 目光不经意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穿着件黑夹克,卡其色裤子,惯常的上班打扮,没那么正式,正远远地看着她。 周小谜的惊喜溢于言表,明明跟她说不过来了,但还是偷偷来…… 周小谜抿着嘴笑了下,朝程希尧走去。 程希尧自然地拉过她的手,不等他开口,小姑娘邀功似的抬头看他,满眼期待:“怎么样?” 她就差直接说:程希尧,快夸夸我呀。 “不错。”程希尧一向克制。敌不过周小谜撒娇,她声音低低的,“只是不错嘛?不是我家宝贝最棒嘛?” 程希尧揉了揉她的脑袋,宠溺道:“我家宝贝最棒。” “这还差不多……” “咳。”林博华出来时,便看到自家学生背对着他,跟师弟站在一块儿,两人的关系看起来——非同寻常。 程希尧正色道:“师兄。” 周小谜一阵恐慌,脸红红地转过头打招呼,“呃……导师,我……” 该死的,程希尧为什么还不松开她的手! 第73章 成熟 林博华请吃饭, 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程希尧淡定地回答,有段时间了。 周小谜看他俩师兄弟喝酒, 恨不得挖个地洞自己钻下去。这种尴尬, 好像早恋和男朋友偷偷约会, 被亲爹逮个正着…… 林博华喝到最后,大有把学生交给程希尧带的意思, 反正有你看着,小谜顺利毕业肯定没问题。这两年不发几篇核心, 得算程教授指导不力。 说起来林博华才是对周小谜人生轨迹影响最深的人:是他邀请了程希尧到b师大做讲座, 是他鼓励周小谜考研究生。 思及此, 周小谜端着小酒盅,对林博华说:“老师,我敬您一杯。” 林博华爽快地跟她碰了下杯干了, 他的爱徒今晚有人看着, 倒无需担心。 两位教授眼睁睁看着这只小菜鸟一浅盅, 就把自己喝得有点上脸了。程希尧脱下自己的夹克, 披在周小谜身上,临上车前, 林博华仔细交代:“希尧, 好好待她。” “嗯。”程希尧点头,算是对林博华作出的承诺。 程希尧将周小谜送回酒店, 她本该和师姐宁妙璇住一间房。在电梯口, 周小谜的眼神拉丝, 恋恋不舍, 抱着他的胳膊说别走。 平时倒是不见她这么黏人。 程希尧重新开了一间房, 让她把洗漱用品收拾上来, 晚上别打扰她师姐。 周小谜不算醉,把东西放在柜子上,弯腰去脱自己的高跟鞋。她俯身,浅v口的连衣裙微微展开,泄出了一小片细腻白皙。她的胸前戴着项链,小小的“m”闪钻。 第113章 程希尧带上门,微微有些口干。他必须得承认,今天见到的周小谜有些不同。褪去了小姑娘的青涩,职业风格的打扮让她添了几分韵味。像果子终于成熟,美酒积年后开启。 周小谜的高跟鞋终是没脱下,腿挂在他臂弯。 门板后传来裂帛声,她的真丝连衣裙万分脆弱。 …… 从门廊至大床,一路散落着钱包,皮带,男人女人纠缠的衣物。 周小谜呜咽:“你赔我裙子。” “小乖,专心。”程希尧捏着她纤瘦的肩膀,“回头赔你十条。” 程希尧想收回觉得她成熟了一些的念头。在他这儿,始终是个娇娇的小姑娘,嫌门板硬,嫌他力道重,嫌东嫌西,舒服了却只咬着唇哼哼,一双眼睛水汪汪地勾人,嘴上一句好听的话也不肯说。 周小谜窝在他怀里,打开电视。十点不到,她不想那么早睡觉。 随便点开了某网站的自制剧,看了近期热推的古偶第一集 ,忍不住从服道化、演员演技、特效全方位吐槽。直到看到片尾—— “啊啊啊!”周小谜激动地一拍大腿。 清脆地一声响,她却只感到手掌心疼。 程希尧放下手机,皱眉瞪她,“干什么?” “你看编剧,方文音,我的好朋友!太牛了,我的朋友太厉害了!”周小谜话锋一转,“虽然看着挺拉垮的,但细细一品,剧情还是有意思的,看来还是编剧写得好,我得看完更新了的六集……” 她话密,程希尧听得头疼,感慨道:“你是个帮亲不帮理的人啊。” 这种剧都能夸出花来。 “那必须的。”周小谜点开微信,她的“富婆之家”小群正在热聊。 程希尧看了会儿跳动的消息框,看着几个小姑娘从剧集聊到明星八卦,聊到b市重聚,节奏快到他这个中年人跟不上。 光是群里聊还不够,群视频接通,周小谜找了个避开他的角度,戴着耳机跟她的朋友咋咋唬唬地聊天,刚才的困顿劲儿一扫而空。 “方方,你是编剧以后能进剧组探班吗?能帮我要一张阮熹微的签名照不?” “太爱你了!” “呜呜阿莫你真好,你这篇一定能投中的。” “不用给我寄了,爱你么么哒!” …… 通话结束后,周小谜的眼里还闪着兴奋的光,她感慨:“我好爱我的朋友们呀!” 她的人生主动,鲜活,爱意能不加掩饰地畅快表达,程希尧无端地有点嫉妒她的朋友们。他抽出周小谜手中捂得发热的手机,往床头柜一放,揽过她趴在自己身上,手指捏着小巧的下巴:“那爱我吗?” “爱呀。”周小谜的声音灌了蜜,甜得毫无杂质,说得理直气壮,“最爱你了呢!” 程希尧胸腔一阵发热,血液涌去。 简直要命。 她说“爱你”,就像问“今晚吃什么”简单,仿佛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问候。 “小骗子。”程希尧咬她耳朵,“认真一点。” 小姑娘换上另一副面孔,严肃着脸,眼睛睁得溜圆,直视他,郑重其事地说:“程希尧,我爱你呀,你要相信我。” 程希尧情难自禁,她还存留着刚才的润,方便他毫无阻碍地重新进入。 周小谜的眼神逐渐迷离。她抵着程希尧肌肉起伏的宽肩,终是问出声:“那你爱我吗?” 她问得虚虚的,刚才的虚张声势不攻自破。 程希尧猛一发力,惩罚周小谜对此事的质疑,引出她的破碎声音。 发丝,额头,鼻尖,嘴唇,脖颈,他逐一亲吻,“爱,而且要比你爱我更多一些。” 周小谜的脑海中烟花绽放,比除夕夜的更加盛大。她问:“你会爱我多久呢?” “永远。” 程希尧从不作自己无法掌控的承诺。这两个字太缥缈,怎么就脱口而出了呢? 大约是此刻的爱意太真。 周小谜“嗯”了一声,软软地说“你要说话算话呀”。她临时起意,在程希尧肩上咬了一口,不轻不重,留下两排整齐的牙印。 过后,程希尧照镜子,瞥她一眼,“不愧是属狗的。” “嘿嘿。”周小谜没脸没皮地笑。又说她自己饿了,晚上因为有林博华在场,她没好意思放开吃饱。 她指定要吃可爱多雪糕,程希尧穿上衣服,亲自到楼下便利店给她买。 半夜三更吃雪糕,他居然还同意了。只不过买回来的是迷你可爱多,小小一个,两口吃没了。 舌尖上的冰凉,让暑意渐消。今年的夏天来得早,才六月,天气便比往年热得多。 论坛结束后,周小谜先跟着导师回了b市。林博华在火车站还打趣她:“不等着希尧一起回?” 周小谜脸一红,一本正经道:“程教授工作要紧。” 这学期的重头戏忙完之后,周小谜便有些无所事事。黎女士打电话来叫她吃饭,一时间找不到理由推脱。 她去程家的次数多了,倒也没有了之前的紧张情绪。 黎女士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了她。 饭桌上,黎雅琴问:“明晚上的慈善晚宴,你俩有空陪我去?” “妈,我有约了,您问晚了。”程希雨果断拒绝,明天许亦北朋友新pub开张,请他们过去暖场。 第114章 “那小谜陪我一起去吧。”黎女士的眼神投过来。 周小谜最终还是把“我要在家追剧”这个破理由咽了回去。黎雅琴留周小谜在家过夜,第二天一早,管家便把晚宴的服装送上来让周小谜试穿。 裙子是黎雅琴选的真丝缎面礼服。周小谜从衣帽间走出,雪白缎光匝地,包裹着光洁泛粉的肌肤,皎洁美好。犹如油画中的少女,带点古典的丰润感。 周小谜的腰细,服装师过来收紧腰部,做好标记,下午改衣。 黎雅琴满意地点点头,又带着周小谜去了美容院。高端私人美容会所,黎雅琴是老主顾,跟老板娘相识多年,主动介绍周小谜,“我准儿媳。” 周小谜扮演好女孩角色,乖乖跟着,一路叫人。 晚宴在逸海举办,由知名时尚杂志主编发起,不少影星到场。现场拍卖珠宝、腕表、稀有箱包、画作等,周小谜跟在黎雅琴后面,兴致缺缺。她看一眼晚宴的主题,“拣回珍珠计划”,致力于资助品学兼优、家庭困难的高中学生完成学业。 现场的觥筹交错让周小谜有种游离感,她微笑地脸颊发僵。 拍卖会开始,黎雅琴看中了一条宝格丽的项链,由知名女星安颖捐赠。这条项链款式活泼,桃红色碧玺镶嵌在白色钻石和玫瑰金链子之间,明艳生动。 黎女士经历了几轮竞价之后才拿下。 她替周小谜戴上,桃红色碧玺安放于胸前,距离领口边沿有大片留白,简约大方,凸显出少女的天润娇俏。 “唔,很漂亮。”黎雅琴流露出满意的神色,“很适合小谜,戴着吧。” 黎女士轻飘飘地,送出一条近二十万的项链。 周小谜惶恐,“阿姨,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黎雅琴牵着她的手,笑道:“有时间多回家,我带你见见人。你让希尧也别一心扎在工作上,你俩尽快订个婚。” 周小谜“嗯”了一声,又补充一句“谢谢阿姨”。 “一家人了,别那么见外。”黎雅琴说着,带着周小谜去朋友那边一起聊天。 周小谜借着去卫生间脱身一会儿。逸海酒店的装修古典恢弘,黄铜镶边的镜子中映照出周小谜,她有些累,颈间的项链显得愈发沉甸甸。 周小谜补了下口红,轻抿。往包里放口红时,摸到手机,忍不住给程希尧发消息: 【程希尧,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第74章 远门 程希尧下午回的b市, 和系主任周文教授一起去单位,做了项目的中期汇报。 回到朗园已近七点,还没吃饭, 便收到了周小谜的消息。 周小谜见到程希尧时, 他穿着夹克和黑裤, 像是出差完直接回来的。他开着奔驰过来接人,给黎雅琴和周小谜当司机, 两位女士坐在后座。 黎女士念叨了他一路,没事不要老出差, 最近忙什么, 都没空回家…… 他先将黎女士送回老宅。周小谜坐回副驾时, 背都累得挺不直了,毫无坐相地靠在座位上。 程希尧看她开着窗,白色礼服没多少布料, 整个肩膀胳膊都裸.露在外, 他脱下外套, 披在周小谜身上。 带着他体温和气息的夹克让周小谜舒缓下来。 她感慨:“陪黎女士太累了, 这活我干不了。” 她宁愿回家看十篇论文,或者帮导师整理两小时录音。 程希尧勾唇笑了下, 看到她的项链, 夸赞道:“很漂亮,衬你。” “我回去就把它收到保险柜里, 平时可不敢带着招摇。”周小谜说, “慈善晚宴, 说是公益性质的, 但是每年除了明星的争奇斗艳, 从没见过资金的后续流向报道。那些需要帮助的孩子, 真的得到这些所谓的善款了吗?” 周小谜摸着华贵的宝石,她到底还是无法融入黎女士的世界。 小咪愈发珠圆玉润,发腮后脸颊像圆鼓鼓的小包子,让人忍不住多蹂.躏两把。 它一个飞扑过来,这分量,周小谜差点没抱住。小爪子在她脆弱的礼服裙布料上一扒拉,瞬间勾丝起毛。周小谜倒吸一口凉气,最近她被毁的裙子有点多! 小咪和它爸爸一样坏! 周小谜边撸小咪,边翻看学院群里之前发的通知,招募暑期志愿者参加支教。她动心起念要参加,时间不短,得去一个半月,跟程希尧先商量。 桌上放着一个新保温杯,林博华定制的,他的学生人手一个。白色的杯身,上面印着一句话,“扎根中国大地做教育”。 程希尧拿起来看了下,又放回。他仔细问了组织、合作方,支教的内容,参与的人数,最后说:“你想去的话就去。” 他不放心,又补充:“到时候好好照顾自己,别给人家添乱。” 周小谜:…… 说得她多不靠谱似的! 程希尧喝了口水,道:“上个暑假本来想带你去迪士尼,你去毕业旅行了;这次幸亏我还没订票,不然又得退。小谜同学,大忙人。” “哎呀呀。”周小谜抱着他的腰,“那等我支教回来再去嘛。” “开学前我可没工夫。”程希尧垂眸,不吃她狗腿讨好的这一套。 “那我找丽君她们一起去也行……”周小谜笑嘻嘻地筹划着。 程希尧捏了下她的脸,语气不善地问:“不是和男朋友必做的十件事吗?” 第115章 “什么?”周小谜满脸疑惑。 程希尧翻出她久远的朋友圈,大一那会儿发的,刚进入大学的单身狗周小谜羡慕别人都有甜甜的恋爱,转了网上的段子到朋友圈。 【和男朋友必做的十件事】 1.一起去电影院看电影;2.一起穿情侣装逛街;3.一起去迪士尼乐园;4.一起在厨房做饭;5.一起养一只宠物;6.一起过一次生日…… 他的记忆力可真好,连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都能记得。 周小谜默默地给程希尧发了一个更新版本,【和男朋友必做的一百件事】。 程希尧扫了一眼,道:“知道了。” 暑假来临之时,周小谜最终还是选择了去支教。她觉得自己抵抗糖衣炮弹的诱惑能力进一步提升。 黎女士得知消息之后不太高兴,直接对周小谜冷了脸:“这种事情意义不大,花这时间和精力,帮不到几个人,不如直接捐款给机构。” 周小谜暗自吐槽,那我也得有钱呀。 黎雅琴写了张支票给周小谜,试图让她打消去外地驻扎一个半月的念头。 周小谜坚持自己的想法,婉拒了黎女士的好意。 坐在一边喝茶的程希雨暗道不妙,黎女士的性格她清楚,哪能被人拒绝?她看着黎雅琴起身,说不早了,她要上楼休息。周小谜愣了一会儿,程希雨放下茶杯,打算上楼打圆场。 想不到周小谜叹了口气,竟也跟着上去了。 程希雨听见周小谜敲黎雅琴的房门,“阿姨,我能进来吗?” 半晌,周小谜挽着黎雅琴的手,哄得她眉开眼笑下来了。 程希尧低头看周小谜刚才发的消息,【呜呜呜我哄亲妈都没那么上心过】【黎女士太傲娇了】【为了婆媳关系和谐我真的努力了】。 程希尧指着“傲娇”两个字问许亦北,什么意思? 许亦北道:“形容一个人强硬,高傲,表里不一。” 程希雨:……别说,还挺合适。 b师大教育学院组建了暑期支教小分队,由辅导员龚晓虹老师带队,去s省某山区学校开展教育实践活动。 支教学校在镇里,住宿条件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差。只是网不好,学校没有多余的网口,周小谜用笔记本时全靠手机热点连接。 无线网信号也弱,时断时续的,打完一个视频通话都费劲。 在b市生活几年后,周小谜本以为自己耐干燥气候的能力有所提升,想不到来了更干的s省,开始流鼻血。 周小谜在房间里放了盆水,边沿挂着湿毛巾,增加空气湿度。 程希尧的视频电话打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幕。他让周小谜转成前摄,周小谜哼哼唧唧地不肯,程希尧语气强硬了一点,“乖,让我看看你,不然我不放心。” ……看完就更不放心了。 周小谜的鼻子里塞着一团卫生纸,鼻血刚才止住了,防止再流出来。 “我没事,适应个两、三天就好了。”周小谜对自己的体质很有信心。 程希尧说:“实在受不了就回来,不丢人。” “那怎么不丢人呢?”周小谜反驳,“我又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周小谜正说着,被怒气冲冲的女声打断。 “哎呀!周小谜,你干嘛在屋子中间放水?!”毕茜玩着手机进来,连个抖音都刷不了的破网速,已经让她够烦躁了,一进宿舍又踢翻了一盆水,运动鞋全湿了。 她烦得不行,瞬间火气上来,矛头直指坐在床上的周小谜。 周小谜连忙挂断了视频,不停地道歉:“不好意思啊,没想到你回来会踢到,屋里太干了,我想让水汽蒸发一下来着……抱歉抱歉!” 毕茜没好气地坐下,开始换鞋,“大小姐就别来体验生活了,自己遭罪,还麻烦别人!”她在学校就挺看不惯周小谜的,不就交了个有钱的男朋友吗,天天不回宿舍。身上穿得单品价格没下过两千,一问她又装作不知道价格,防贼似的。桌子收拾得一干二净,她想偶尔放个衣服还被周小谜拒绝了。 周小谜不说话了,她不知道毕茜对她这么大的恶意从何而来。自从上了研究生之后,她也没在宿舍住过几天,不明白怎么就得罪毕茜了。 又不是人民币,不可能人人都爱我。周小谜是个软和性子,不太会跟人吵架。她做完心理建设,打算自己出去转转。 刚出门就遇见了龚晓虹,周小谜打招呼:“龚老师。” “诶,小谜,收拾完了吗?我刚好找你呢。”龚晓虹把手里的暑期课程安排清单给周小谜看,“你带孩子们上趣味英语,没问题吧?” “没问题。”周小谜点头。 暑假期间,这个学校开放了几间教室和操场,供周边家里无人看管的学生来活动。当地组织者是一位退休教师,一开始只是把孩子们聚在一起,讲讲故事,看看书,假期时间很快也便消磨过去。 后来报名的孩子越来越多,退休老师也忙不过来,便联系了教育专业的研究生来做志愿者。 留守在家的孩子们年龄不一,家里老人也辅导不了学业。他们被编成三个班,小学低段,小学高段,初高中自习组。 志愿者们根据孩子们的学段特点,安排了不同的活动课程,周小谜带的是低段趣味英语。 b市教育实践团队昨天晚上到达镇上,今天收拾整理,明天周一,正式开始活动。 第116章 周小谜在学校里溜达。这所学校看上去有些念头了,装修简朴,墙壁上的瓷砖泛着黄。从窗户往里面看,教室里的地面干净,木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 她走进一间开着门的教室,黑板上方的墙上,贴着八个大红字,“刻苦学习,报效祖国”。多媒体设施很简陋,不知从哪里淘汰的旧电脑,亮度很低、模糊不清的投影仪,勉强能用。 周小谜不禁想起她在b市的重点学校实习,那时每个班刚换成互动白板,老师们设计了很多交互性强的课件,学生却不屑一顾。有学生兴趣缺缺地说:“这有什么好新奇的,不如自己跟着ipad学。”在b市学校,人手一个pad的阅览室也不罕见。 调试完电脑之后,周小谜带着u盘出去了。即使是这种基础的教学设备,也不是每个教室都有。 周小谜的脑海里浮现出程希尧当时做的讲座,想要实现“公平而有质量的教育”,不知还有多远的路要走。 她萌生了一些想法,迫切地想与程希尧讨论,可惜他不在身边。 第75章 睡裙 “出来, 别让我说第三遍。” 程希尧站在s镇二小门口。这所学校小而破,几栋二层矮楼房,围着不长草的操场和黄沙漫地的跑道。铁门关着, 没有门卫, 得从门里边才能打开。 小姑娘听说他来, 一开始兴奋不已。随后不知什么原因,变得扭扭捏捏, 不肯出来见他。 周小谜磨蹭了半小时才到校门口,让程希尧等得略有不耐。 周小谜穿着白t, 宽松的牛仔裤, 卷着裤边。头发简单地扎了个马尾, 脚踩一双灰不拉几的小白鞋。戴着个口罩,步子慢吞吞地向他走来。 这跟程希尧想象中她扑到自己怀里的画面相去甚远。 怎么了这是?才一星期,他的小姑娘转性了? 还是生病了? 程希尧皱着眉, 去牵她的手。周小谜拉着他, 穿过小巷, 去学校后面的奶茶店坐。 奶茶店处处透着廉价的气息, 一杯珍珠奶茶只要三元。暑假没学生,店里冷冷清清。周小谜点了杯冰奶茶, 捧在手里, 却不喝。 “感冒了?”程希尧问。 周小谜摇头。 “那戴什么口罩?”程希尧伸手,去摘她脸上的口罩。 周小谜拍掉他的手, 捂着口罩不肯摘。 程希尧隔着桌子瞪她, 周小谜眼神回避, 老半天在瓮声瓮气地说:“程希尧, 我现在很丑。” ……程希尧一时间无言以对, 好不容易才组织好语言, “乖,我看看。” 周小谜不情不愿地摘掉了口罩,她不想程希尧现在来。因为她丑得惊天动地!头发炸毛不说,饮食不适应,嘴唇上起了个溃疡;额头和下巴上爆出几颗鲜红的大痘痘。 程希尧还以为有多大的事儿呢。她说自己小鸟嘴不好看,这么一来更是雪上加霜。 小姑娘家的心思,他确实是猜不透。 他看着还行,温厚的嘴唇有点儿肉.感,接吻的感觉很好。 她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地有神,无辜地对上他的眼神之后,很快又垂下眼眸,“我就说吧!我现在很丑,不想见你!” 哪个女孩不想在男朋友面前保持完美形象呀! “唔,是没以前好看。”程希尧的手指勾住她的下巴,道:“也还行。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回去养养就好了。” 周小谜听完泫然欲泣,这是什么破安慰,不如不说。 她化悲愤为动力,决定现场教学,培养一个会说话的男朋友:“程希尧,你说得不对。” “嗯?”程希尧作出洗耳恭听状。 “你应该说,”周小谜正色道:“我的宝贝一点也不丑,小谜宝贝是最漂亮的。得这么说,懂吗?” 程希尧现学现卖,重复了一遍。 周小谜被他灼灼的目光盯着,忍不住红了脸。嘿!你说怎么明明是同样的话,他说出来,嗓音沉沉,怎么就让她的心酥了一半呢。 周小谜跟他撒了好一会儿娇,才说起这周的见闻。 这里的英语教学还是三年级起点,一周才一节英语课,上初中之后又从字母开始重学。好多学生小学一年级就自己走路上下学了,不像b市的小学,接送的家长将学校门口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s镇的经济发展落后,青壮年以外出打工为生,子女的教育在生计面前不值一提。这里的孩子所接受的教育,让周小谜想起十几年前自己上学时所受的教育水平。再谈到b市的补课市场,一节课600元的普通价格,能顶这里孩子一个月的生活费。 人身处其中,更能感受到巨大的不平等,周小谜说:“我还没到过条件最艰苦的地方去支教,现在感受到的差距就已经那么大了,更不敢想象,真正贫穷地区的孩子是怎么样的……” 周小谜来了之后,每天认认真真备课、搞活动、写反思,她不跟某些同学一样,光顾着拍照、留痕。她觉得跟孩子们相处的时光是宝贵的,这种意义胜过功利主义的作秀。 程希尧静静听着,他摸了摸周小谜的头发,年轻的姑娘,在谈起这些问题时眼里有思考的光芒。 “现在大学里的一些研究,宏大而虚无,尤其是教育学类的好多课题。”周小谜吸了一口奶茶,“教授们,尤其是文科教授,坐在办公室里写论文,能为这个世界真正做一些什么改变吗?” 第117章 话说出口了,周小谜才发现说得太狂妄了,这不把程教授也骂上了? 程希尧笑笑,“我的宝贝说得对。” “嘿呀,我瞎说八道。”周小谜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露出她的小梨涡。又因牵动了嘴唇上的溃疡,疼得“嘶”了一声。 “关注实践,察觉到社会的不平等。”程希尧道,“这是好事,我们总能尽自己的力量,作出一点小小的改变。” 得到程希尧的认同,周小谜觉得自己的内心迅速膨胀,开心得冒泡泡。她问:“程希尧,如果我说,我毕业之后不想急着工作、结婚、生小孩,你会支持我吗?” “那你想上天?”程希尧弹了下她的脑门,“话别说得太早。真要有想法,想仔细了再说。” “嗯。”周小谜吸完了最后一口奶茶。 她的罪恶感十足,长痘期间应该戒糖戒奶。但是程希尧一来,她觉得自己被宠爱,再怎么放纵也不为过。 一星期时间,足够周小谜把这个小镇转了个遍。 这里的学生很好,她带低年级的小学生唱英文歌,从abc唱起,再到动物,身体部位,文具,生活里常见的单词都被编进英文歌里。 她唱old macdonald had a farm,小朋友们接咿呀咿呀哦~ 有小孩儿还邀请周小谜去家里,他家有个小院子养着鸡鸭,还有两只羊。十几个孩子就在小院里学各种动物叫,围着周小谜做游戏。 周小谜带着程希尧在街上转,下午两点多,天气正热,行人不多。 她喝了一肚子奶茶,倒不觉得饿,此时才想起问程希尧:“您吃中饭了吗?” “没。”程希尧说。他早上坐飞机到达s省省会,飞机上不挨着饭点,空姐只发了一个干巴巴的小面包。出机场之后坐了两小时的大巴,才来到这个小镇。 周末如此折腾,只为见见她,程希尧倒也不觉得浪费时间。 周小谜挽着他,走进一家牛肉拉面店。她没来吃过,但在门口就闻见了卤肉香。落座,看完墙上的菜单,她对着内间喊:“老板,一份牛肉拉面,加十块钱的肉。” “好嘞。”有人应声。 有个小孩听见周小谜的声音,从帘子后头惊喜地探出脑袋:“小谜姐姐!” “哎呀你怎么在这儿!”周小谜惊喜地抱住小女孩,又对程希尧说:“这是我带的一个学生。” 这些小孩儿都不叫她老师,喊她“小谜姐姐”,亲切极了。 小女孩说,这是她爷爷开的店。她跳下桌,跑回厨房,再出来时,手里端着面,大声说:“noodles!” “thank you!”周小谜热情地回应她,“可以说beef noodles.” 程希尧看了一眼自己的面碗,beef多得快堆不下了。 程希尧定了间镇上的宾馆,60元一晚,很便宜,房间也很简陋。没办法,在这里属于有钱也花不出去。 周小谜盘腿坐在椅子上,托着下巴看程希尧套一次性床单被套。这人也挺神奇,你说他讲究吧,小破宾馆也肯住;你说他随意吧,没换衣服的周小谜不准坐上床。 “别闲着,来帮忙。”程希尧使唤周小谜,让她拉住被子的两角。 换完床单,又拿酒精湿巾将卫生间的洗手台和马桶擦了一遍,才算完事。 程希尧换了身衣服坐在床上,弯腰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件她的睡裙。 周小谜接过,脸一红,家里那么多睡衣睡裤,他怎么偏偏就带一件这样的呢! “程希尧,你是不是故意的!心怀不轨,哼!”周小谜不肯当着他的面换上。 “随手从柜子里拿的,没仔细看。”程希尧说。他倒是真的没注意。 周小谜不信,凑到他面前,啄了一下他的嘴唇,“程希尧,你是不是想我了?” 她瞬间将火点燃。程希尧揽过她,亲自动手,掀起她的t恤,手指灵活地解开她的牛仔裤扣子,在她耳边道:“不但想你,而且想要你。” 小宾馆隔音差,隔壁的脚步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周小谜压抑着自己的声音。 风扇呼呼地吹,风带点热意。临近傍晚,周小谜才从他的怀里起身。这条睡裙着实艳丽,浅v领口遮不住春.光,她白.嫩的胸前留着新鲜的、炙热的痕迹。 周小谜看了眼手机,群里有龚老师发的晚上开会通知。 另外,安全起见,支教老师不允许外宿。 周小谜换回衣服,扎好头发,清清爽爽地准备回去。程希尧送她,手里拿着个袋子。他的行李箱,大多数空间用来装这些东西了: 两个加湿器,插线板,降火的菊花茶,周小谜惯用的补水面膜…… 周小谜踮起脚亲亲他的下巴:“程希尧,谢谢你来看我。很快我就回去啦,你别那么辛苦地过来了。” “你在,我就不觉得远。”程希尧低头,吻她的额头,声音比落日的余晖更温柔—— “照顾好自己,我的宝贝。” 第76章 偏爱 周小谜带着数据资料回的b市。暑期实践期间, 除了教活动课,她还带着林博华给的课题和任务,访谈了不少对象, 还进行了一次抽样调查。 研二, 周小谜的目标是发表两篇学术论文。她的研究工作在林教授指导下进行得有条不紊, 在宁妙璇看来,周小谜简直是个学术天才, 文章投一篇中一篇。 第118章 周小谜直说不敢当,主要是有个学界有名的导师当二作, 期刊很少会直接拒稿。 再说家里还有位严苛的“审稿人”, 周小谜被他诘难得眼泪直打转的次数不算少。 这一学年, 她跟着导师参加了不少会议和实践活动,偶尔还会去蹭b大举办的各种论坛,见识各路大牛的风采。 学业上顺顺当当, 生活上就没那么如意了。 黎雅琴和程宁明里暗里都提示过周小谜, 多花点心思在家里, 希尧年纪也不小了, 希望两人赶紧定下来。 周诚也怕女儿的感情不稳定,别到时候一毕业, 男朋友又没了。 好像一过二十五岁的生日, 总有人在提醒你:你是个奔三的人啦,不能再肆意挥洒青春了。 王秀平倒是不担心周小谜的感情状况, 她担心女儿不好找工作。她的网店虽然不开了, 但多年来上网看新闻的习惯没改, 每年毕业季, 大学生毕业人数再创新高, 就业难的问题一遍遍地被推送…… “小谜啊, 要是在b市找不到好工作,你要不回老家来吧?在咱们老家研究生学历还值钱,你一回来,就能直接进重点高中,我觉得还不错……” 还有一年才毕业呢,周小谜感慨她妈妈未雨绸缪的能力。 周小谜在书房浏览网页,她指着斯坦福的教育博士项目,social science, humanities, and interdisciplinary policy studies in education(教育领域的社会科学、人文科学和跨学科政策研究),问程希尧:“你说我申请这个怎么样?” 她补充道:“每年有35000美金的资金支持和54000美金的学费豁免呢,是不是还可以争取csc联培?” 程希尧坐在一旁地皮椅上,罕见地没吭声。 从理智上说,他是支持周小谜留学深造。然而从情感上,她出国读博,至少得四年时间才能完成学业,他们注定是聚少离多。自私地想,他真不希望小谜离他那么远。 有点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周小谜看程希尧的神色,内心不安:“你不支持吗?” 程希尧伸手抱过她,“不是不支持,小乖,是舍不得你不在我身边那么久。” “嗯。”周小谜柔顺地把头靠在他的肩窝上,“出国读博得花不少钱呢,我以后有机会再去也行,学院有短期项目,我可以先申请那个试试。” “很想出去?”程希尧问。 “是呀!”周小谜回答得很干脆,“这两年所见、所学的事物越多,便越觉得自己浅薄。如果可以,我希望去更多地方看看,亲身经历教育的不同样态。” “嗯。”程希尧应声,“那先准备起来,师兄那边应该认识不少外导,他给你写推荐信。按你目前的材料,估计申上项目的几率不低。” 周小谜没想到他变得那么快,勾着男人脖子问,眼神亮晶晶:“你同意啦?” “我不同意你就不去?”程希尧也是摸透了小姑娘的性子。她性格柔软,但想做的事也一定会去做,毕竟达成目的的手段不止一种。 “嘿嘿。”周小谜狡黠一笑。 程希尧握着她的腰,周小谜面对面跨.坐在他身上,两人眼神相对。他们太熟悉彼此的身体,周小谜一个眼神变化,程希尧便知晓她已情动,在亲吻她之前,他说:“想做什么便去做吧,这个世界上有我为你兜底。” “嗯~”周小谜感动地嘤咛了两声,“我是上辈子拯救了地球吗?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好的运气能遇上您!” “你只是没长脑子,老天爷派我来盯着点儿。”程希尧逗她,说得一本正经。 煽情的气氛全无,周小谜咬他下巴,“程希尧,你是不是对浪漫过敏?!” …… 研二下学期开始,周小谜便积极地准备自己的申请材料,cv,personal statement,research proposal,official transcripys,在林博华的介绍下,她给斯坦福的导师发了套磁信。外导的研究方向为教育政策和教师专业发展,周小谜与她的方向对口,经过两轮视频面试,很快达成一致意向。 周小谜加强语言学习,雅思成绩为听力8,阅读8.5,写作8,口语7.5,总成绩8.0。程希尧说她考得不赖,周小谜心里有些遗憾,口语考官太严肃了,她紧张得磕巴了几次,不然估计能更好一点。 她抓着程希尧练口语,毕竟他基本上能算一个native speaker. 周小谜每天花一小时时间,只跟他讲英文,胡天胡地地聊,还用英文跟他作报告。 程希尧:…… 到研究生学业的最后一年,莫墨跟着她的导师来b市开会,508宿舍的几个“小富婆们”终于有机会凑在一起。方文音定居在一个四季如春的城市,特意飞回b市小聚。 想不到方方成为了大家最羡慕的人,常年居家码字,加上可以调整的作息和锻炼,让方文音看着皮肤瓷白,脸色健康红润。卖出版权后,她早就实现了财富自由,买了一栋山里的小房子。 “也不贵,就是虫子多。”方方腼腆一笑,“下次请你们到我家住上一阵子。” “哎~惆怅呀,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买上房。”莫墨比本科期间瘦了许多,她的头发剪短,染了个棕色的卷发,配着她圆圆的脸,圆圆的眼镜,非常可爱。 周小谜拿起啤酒跟朋友们碰了个杯,“欢迎阿莫杀回b市!” 莫墨实现了她本科时期的目标——去b大念书。她申请上了b大的博士研究生,尽管道路是曲折的,但好在梦想终于照进现实。 第119章 “也恭喜小谜宝贝杀向加利福尼亚。”丽君以橙汁代酒,说道。 丽君的小腹已微微隆起,她怀孕快20周了。她借着小生命的到来,放缓了自己工作的节奏。毕竟这三年,咬着牙在b市打拼,也算是小有成就,她的工作室在承办了几对明星婚礼后名声大噪。 周星逸辞职出来,与她一起创业,两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阿莫叉着一块牛排,提议道:“下午我们去b大蹭课吧?我在网上看到程教授这学期开了一门选修课,叫爱情社会学,听说被挤爆了,放在小礼堂才能坐得开。” 周小谜暗暗抿唇笑了下。老男人一旦烧包起来,简直没边了。这学期开始时,他问过周小谜,哪个选题更能吸引你们年轻人对社会学的兴趣? 周小谜记得当时诚恳地调戏他:只要是您开课,穿个西装去,我们为了看帅哥也会去听课的。当然,如果您能讲讲爱情,风花雪月,那更是合适不过了。 她觉得自己极有无私的精神,英俊的男朋友绝不私藏。 想不到程希尧真开了爱情社会学这门课,周小谜在家偶尔还做苦力,将他整理好的理论资料做成课件。 听说在学期初,b大的选课系统还被挤瘫痪过一次。周小谜去旁听过几次,坐在礼堂最后一排的小角落。 视线穿过前方黑压压的人群,她看到大屏幕前优雅讲学的程希尧,脑海中浮现出四个字:我的男人。 她暗自有点儿骄傲。 今天下午是最后一次课,当她们四个人到达时,还有半小时才开课,座位几乎已经被占满了。 她们给王丽君这个孕妇找了个位置,其他三个人打算坐边上过道的小板凳凑合一下。 人越来越多,直到挤满过道,讲台两侧还站着一些女生。小礼堂的四台空调全开,制冷效果仍不理想。 周小谜拿着小笔记本,给丽君扇风。 程希尧今天穿了简单的白衬衫、黑裤、皮鞋,惯常的打扮,帅得没什么新意。 阿莫贴过来跟周小谜咬耳朵:“一想到在b大念书,我时不时就能偶遇程教授,想想就幸福。” “对。”周小谜点点头,“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了,有八卦要第一时间跟我分享。” 周小谜认真说:“还得拍点他的帅照发给我。” 阿莫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丽君在一边听得乐不可支。 时间一到,程希尧准时开始。他有习惯,讲课之前环视全场,很快锁定在过道上坐着的周小谜。 他总是能在人群中一眼看到周小谜。 她穿着条浅黄色的格子裙,头发高高地用同色蝴蝶结束起。看来今天得点黄色蝴蝶结女孩起来回答问题。 程希尧很快把目光挪开,开口道:“今天是最后一讲,欢迎大家到来。之前的课程中,我们探讨了爱情脚本、替代成本、爱情谱系、原生家庭对我们的影响、爱情里的底层逻辑、家庭暴力等,今天讨论的是终极话题——我们如何获得幸福。在第七课mr.right中讲到,爱其实是一种能力,需要通过不断实践让爱的能力成长起来。” “在这个课程中,我们并不是做理论的探讨,而是通过社会学的视角让你发现这个时代好的爱情不是从天而降,中间最核心的就是要具有选择的能力。如何达到‘个人幸福’没有具体路径,这是你与自我的对话,和他人链接的碰撞……”* 台下的学生安静听着,偶有女生窃窃私语。 周小谜听到后面的女生说:“我现在满脑子都在想,获得幸福的途径只有一个——嫁给程教授这样的男人。” “啊对对对。”旁边有人附和。 …… 课程结束,一如既往地有互动环节。程希尧上课,一般而言,学生可以随时发问,举手打断他。这门课的蹭课人数实在太多,大家有默契似的,每节课都先让程教授讲完。 到最后一节课了,很多人想抓住最后一次提问机会,举手人数甚多。 “我猜一定会有人问程教授择偶标准,有没有女朋友。”阿莫大胆预言。 果然,正经的关于社会学的问题没超过三个,画风很快歪到了程希尧个人问题上。 以往不是没有学生问过,他总是以“个人隐私不方便透露”直接回绝掉。今天面对台下学生大胆提问时,程希尧罕见地犹豫了三秒钟,似乎在组织措辞—— 以致现场鸦雀无声,都在等他的回答。 “我在谈恋爱中。” “我的女朋友非常可爱,与她在一起,时常让我感到幸福。”程希尧的笑容温和,缓缓说道:“我很高兴她能选择我。” “哇!”“天呐!”“真的谈恋爱了啊!”现场惊叹者有之,心碎者有之。 “希望你也时常感到幸福,头戴黄色蝴蝶结坐在西侧过道的小姐。”程希尧望向她,笑着说完。他开始收讲义,助教过来关设备,拿着话筒提醒同学们不要拥挤,有序退场。 周围沸腾了,尖叫声不断,这是什么偶像剧现场?!众人循着目光,纷纷寻找头戴黄色蝴蝶结的姑娘。 周小谜下意识地捂着马尾,天呐,她的心跳怎么那么快! 怎么办怎么办,他们好像发现自己了! 阿莫转过头说:“好巧哦,小谜你今天也戴黄色蝴蝶结耶。” 第120章 看着周小谜红透了的脸,阿莫才后知后觉,如梦初醒:“卧槽,不会是你吧?啊啊啊啊你和程教授?我的天呐周小谜你瞒我多久了!” 丽君推了一把周小谜,后者捧着脸,在全场的注视下起身,被讲台上下来的男人拥入怀里。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大家赶紧散了吧,给陷入爱河的程老师一点空间吧!”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笑声,学生们友善地离场,有几个胆子大的,还凑到程希尧边上说,“程老师,恭喜哦!”“师母看起来真的很可爱呢!” 阿莫戳戳丽君,问:“为什么你和方方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 难道小谜背着我偷偷告诉你们了吗? 丽君说: “因为从一开始,程教授对小谜的偏爱就明目张胆。” 第77章 老公 程希尧手机收到不少消息。他在学校向来低调, 像今天这样,以个人八卦刷屏校内网的情况,从未出现过。 连不使用智能手机的周文教授都给他发短信:希尧, 恭喜啊, 年轻人就是有活劲儿。 程希尧的学生、毕业后留校当辅导员的梁浩晨则惊出一身冷汗。当时他是什么眼神?能把小师母认成师妹, 还喊了三年。 周小谜窝在二号楼718,程希尧的办公室。 “程希尧, 你突然那么高调,整得我有点不适应。”周小谜脸上的热度还没降下来, 不断用手给自己扇着风。 临时起意, 心血来潮。若真要论导火索, 怕是因为坐在角落的黄色蝴蝶结女士太可爱了。 程希尧捏了下她的脸,“说好的三年地下情人,我看时间差不多了。” 一说出来后, 才后知后觉, 光阴如诗。 一晃眼, 周小谜又迎来了自己的毕业季。她细细想, 与程希尧认识,居然近五年了。初次见面, 他站在走廊尽头, 抽烟,板着脸电话训学生, 把她吓得不轻。这场景仿佛发生在昨天, 旧时光隔桌而坐。 周小谜心里蔓延出丝丝难言的情愫, 她说:“程希尧, 我给你转正吧, 你想和我结婚吗?” “什么?”程希尧放下水壶, 转头看她。 她是说结婚吗? 小姑娘看似长大了,又什么也没变——程希尧清晰地想起那个晚上,她真诚又热烈地问,你要和我谈恋爱吗? 这就是周小谜呀! 她看着不靠谱极了,关于人生的重大决定,她脑子一热脱口而出。 “咳,”周小谜给自己找补,“今天不是周五嘛,还是工作日。现在刚过三点,要是咱们动作快一点,回家拿户口本,说不定还赶得上……当然,程希尧,你不愿意就算了哈,结婚这事还是得讲究个你情我愿——” 程希尧干脆利落,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他吻周小谜,两人气息交缠。程希尧又急又凶,蓬勃的情感迸发而出,几乎将她融化。 周小谜被抵在柜子上,浑身发软,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枚简单的铂金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又将男戒放在她的手心,“乖,给我戴上。” 周小谜晕乎乎的,听话得不行,照他说的做。 程希尧有点遗憾似的,亲亲周小谜的脸颊,“跟小谜谈恋爱真省心,连求婚都省了。” “啊啊啊不行!”周小谜这才觉得自己冲动了——喂,哪有女生谈恋爱像她这么主动的呀! “后悔?晚了。”程希尧笑道。 回朗园路上,周小谜又忧心忡忡:“诶,民政局是不是要预约呀?” “程教授,您真的想好要结婚了吗?” “我们是不是先得跟爸妈说一声啊?” “求婚你得补给我,不准赖掉……” 周小谜觉得自己跟做梦似的,赶在民政局下班前,拿到了两个红本本。 “唔,程太太。”程希尧牵着她的手,十分满意这个称呼。 爱情本身就是多巴胺作祟的产物,没有任何道理和逻辑可言。 程希尧为自己之前对爱情的浅薄认知感到抱歉。结婚这件事,也不仅仅是两人之间法律关系的认定。它让周小谜与他之间,产生真正的联结,他们的关系更加密切。 书房。 两人在桌子前并排坐着,面前放着手机、笔电、银行卡若干张,和几分文书。程希尧说:“作为我的妻子,你有必要了解一下我的经济情况,记一下我相关账户的密码。” 工资,房产,股权,收藏,理财收入…… 周小谜听了一会儿,看程希尧的眼光已经不太一样,肃然起敬:“程教授,我不想奋斗了,您包.养我吧。” 她知道程希尧有钱,但没想到这么有钱。 程希尧斜睨她一眼,“你叫我什么?” 周小谜把脸放在他掌心蹭了蹭,“老公~”她眨巴眨巴眼睛,说:“您想了解一下我的资产构成吗?” 程希尧说:“不必了,银行卡里超不过十万,没必要看。” 周小谜:…… “拿出点诚意来,咱们家不养光吃饭不劳动的小废物。”程希尧摘了眼镜,大剌剌地坐在皮椅上,敞着腿,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下午在办公室被她勾得不上不下的欲再度燃起。 周小谜躺在卧室的大床上,嫩黄的连衣裙给冷淡的灰床单添了一抹亮色。 她蔫坏,裙子挂在身上,将脱未脱,只扯下肩带来,露出一半白皙的肩,眼神泛着无辜稚气,娇声娇气:“老公,人家不想动呢。” 第121章 …… 两人先斩后奏,完成一件大事。程希尧不觉得有向双方家长汇报的必要,他和周小谜都是人格独立的成年人,能够为自己作出的任何决定负责。 周小谜说:“好歹得通知一下我爸妈,他们精心养的白菜被拱走了。” “骂谁呢?”程希尧弹了下她的脑门儿。他怎么记得是某颗小白菜自己凑上来,说我可水灵了,你要不要来采摘我呀? 周小谜组织了一次双方家长的会面,黎女士将地点定在逸海的宴客厅,最高档次的那一间。尽管木已成舟,该补的礼数还是得补足。 除了结婚之外,周小谜还放出重磅消息:她顺利拿到了斯坦福的offer,决定继续念书。她之前没对长辈透露过,连王秀平一时间都有点震惊:“小谜,这至少还得五年才能毕业吧?” “好多人一边读博,一边结婚生子,这都不是问题啦。”程希雨说。 黎雅琴看向儿子,程希尧说:“小谜还年轻,多念几年书不打紧。” 黎雅琴决定不再管儿女的闲事了。小雨说她自己是丁克,不会要小孩;希尧的事容不得她插手;小谜看着听话,实则也有主见。她倒是不如指望飞宇,大学毕业后能尽快结婚生子,家里添个小宝。 从男女朋友升级为合法夫妻后,周小谜并没有觉得生活有多大变化。 她的毕业服由学士的黑色,升级为了硕士的蓝色。毕业证书,学位证书,优秀毕业生荣誉证书,国奖证书……以及结婚证,满满摆放了一桌子。 周小谜拍了张照,存在自己手机里。 程希尧问:“不发个朋友圈嘚瑟一下?” “必须的。”小姑娘嘴角弯弯,尾巴快翘到天上去了。 三分钟后,程希尧给她的朋友圈点了个赞。她还是跟以前一样,爱发自己的动态,往往是一句话,配图,配表情包或颜文字,看起来很活泼。 最近几条都是小咪,她给肥猫买了跑步机,天天逼着小咪运动…… 八月下旬的某一天,周小谜在朋友圈发的天空一碧如洗,拍摄角度是在飞机内。 她配文:【新的起点】。 经过十一个小时的飞行,两小时的漫长出关,终于出了机场。平整宽阔的公路,茂盛的植物,低矮精致的房屋,穿梭不停的车流……这些画面一点一点蹦进周小谜的脑海里,与那些美剧中的画面重合。 程希尧陪着来加州。黎雅棋开车来接,程希尧对她很客气:“麻烦二姨了,还特意来接一趟。” 黎雅棋,黎雅琴女士的妹妹,定居加州多年。她说:“一家人,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希尧也真是,听说你之前来访学了,也不过来看看我们。” “时间排得紧,也怕您没工夫。”程希尧说。 黎雅棋和她的白人丈夫请程希尧和周小谜吃了顿饭,便拿起行李准备离去。程希尧两人到达的时间,刚好赶上黎雅棋度假。她全家要去法国旅游。去机场前,她把家里的钥匙交给程希尧:“招待不周,见谅。家里随便住,走的时候把钥匙放老mike家。” 周小谜终于见到了程希尧传说中的二姨,是一位看着很精干的女士。 程希尧说她是一位律师。周小谜不禁惊叹,能留在美国当律师,一定很厉害。 程希尧点头,随即拉过她的手,“走吧,去二楼,带你看看我小时候的房间。” 这是一栋漂亮的美式别墅,二楼有三个房间,黎雅棋夫妇占一个,他们的女儿占一个,程希尧的房间是由书房改成的,里面加了张不大的床。 在程希尧回国后,他的物品被收到了一个小箱子里。二姨告诉他存放的位置,这次可以带回国。 周小谜看着他从床底拖出一个积灰的纸箱,“你小时候就这么点东西呀?” “没什么纪念意义的物品,她应该都扔了。”程希尧道。 周小谜盘腿坐在地毯上,饶有兴致地翻箱子,她看到小学老师写给cheng的评语,敏锐、有旺盛好奇心的男孩,但是不爱与同学交流。翻看日记本,想不到程希尧小时候居然是写圆体英文字的,胖乎乎的极可爱…… 半晌,周小谜问:“程希尧,你小时候是不是很孤单?” “嗯。”程希尧说,“二姨工作很忙,她还要照顾我表姐。我三岁多就被送过来了,幼儿园不收,先上的托班,回家主要也是保姆在照看。” 和家人的互动,受到的关爱,于他而言都是奢侈品。 周小谜看着照片上抿着嘴的小小程,心疼地抱住程希尧,“这么一说,我确实也不太理解黎女士的脑回路,她挺狠得下心的。” “都过去了。”程希尧笑笑,其实真要说起来,他更愿意在二姨家孤单又自由的长大,而不是被黎女士抓回国严加看管。 硕士毕业前,周小谜去学了个驾照,在b市还没敢开上路几次。程希尧租了车,让周小谜开。他们暂住的区域是一个富裕安宁的小镇,walnut creek,标准的美国中产社区,房屋精致且温馨。路上车不多,但周小谜每个转弯都开得小心翼翼。 他俩在黎雅棋家里住了两天,倒时差。 第三天,程希尧带着周小谜出发,沿着一号公路自驾。这是一条著名的沿海景观公路,1061公里,从旧金山到洛杉矶,他们贴着靠近海岸线一侧车道行驶,沿途欣赏太平洋风景。起雾时,整个车都在云海间穿行。 第122章 他们到卡梅尔小镇,感受波西米亚风格的餐厅,酒店,画廊;再到蒙特雷水族馆看鲸鱼,老渔人码头吃海鲜;圣巴巴拉小镇是典型的地中海气候,周小谜第一次穿比基尼在海滩边晒太阳,程希尧替她背上细细抹匀防晒霜。 十天的旅程过后,程希尧送周小谜到学校。斯坦福标志性的土黄色石墙环绕下的红屋顶建筑,拱廊相接,棕枷成行,古典与现代气息交相辉映。 门口巨大的草坪前,风自由地吹拂。 程希尧将单位开学前工作压到极限,直到他不得不走,赶回国的飞机。 周小谜抱住他的脖子不放,还没分开呢,便开始想他。她在程希尧的衬衫前蹭,低低地叫他名字:“程希尧。” 程希尧的喉结滑动了一下。他的手紧紧贴在周小谜后背上,将她拥向自己,“乖,有时间我就过来。” “我有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周小谜说。 如果是她一个人来面对,她应当也能应付得过来。可程希尧在,她只想再撒一会儿娇。 程希尧笑,摸她的头发,“别怕,大不了退学。” “嘿呀你赶紧走吧!”周小谜佯装生气,推他一把。 程希尧亲一口她,再亲一口,盯着她泛红的眼睛,“遇到困难了要及时跟我说,别自己扛着。” 愿你生出嫩芽,长出枝叶,去追寻这个世界的谜。 而我,永远是你的底气。 第78章 婚礼 五年后。深秋。 航站楼国际到达出口, 程希尧看了一眼手表,她的飞机晚点快两个小时了。 周小谜穿着卡其色长款风衣,面料平顺笔挺。里面穿着件白衬衫和修身的牛仔裤, 搭一双半高跟的小皮鞋。她扎着一个随意的低马尾, 几缕未挽进去的碎发落在脸颊。 她看起来知性优雅, 一如半个月前在国际学术论坛中发言那般从容。 程希尧看着她出来,嘴角不禁弯了弯。 周小谜也看见他, 一身熨贴的西装,站得笔直, 黑色的羊绒外套搭在臂弯间。 程希尧接过周小谜手里拉着的大行李箱, 将衣服挂在上面, “怎么带那么多东西回来?不是说都扔得差不多了?” “唔,希雨姐让我给她抢了两个包,还有给大家带的礼物, 差点装不下呢。”周小谜闻见他身上熟悉而清冽的男香, 忍不住抱住他的腰, 把头埋进他的胸膛贴着。 程希尧揉她的头发, “多大的人了,一点儿不稳重。” 周小谜仰头, 笑眯眯地说:“在老公面前要什么稳重呀?” 她的咬字愈发软, 语气甜似蜜,程希尧拿她没办法, 在脸颊上浅啄一口, “走吧, 大家等你吃饭呢。” 五年时间不觉漫长。她每年寒暑假回国, 程希尧也申请了一年的交流访问, 陪她度过产出成果最艰难的时光。 程希尧确信在他怀里娇滴滴的小姑娘, 早已能够独自面对风浪。周小谜从一开始面对博导的 1 on 1 meeting都要紧张,到最后独立主持研究课题,成长不可谓不巨大。 晚宴中的话题离不开办婚礼和催生,周小谜这几年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 二十三岁的周小谜曾热切地渴望着婚姻与爱情。 程希尧总是想起她在访谈中说的:“我希望我的婚礼又盛大又梦幻,有很多鲜花,有很多爱我的人,能来一起见证。” 三十二岁的周小谜觉得爱的样态与存在模式多样。比如程希雨与许亦北,一直没有复婚,却深爱彼此;比如苏晴学姐和她的女朋友,以旅行中的誓言取代婚礼誓词;比如方文音说,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快乐。 周小谜改了主意,她说,不必梦幻,甚至没必要盛大。只要她爱的人都在场就好。仪式感的终极意义,是与所爱之人在一起。 程希尧比她大九岁,今年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九年。他对婚礼依旧没什么太大的期待,最鲜明的记忆不过是周小谜在舞台上为了抢捧花摔下来…… 周小谜把她的婚礼交给了王丽君,婚期定在来年的春暖花开之时。 周小谜没怎么操心自己的婚礼,一切有丽君帮忙操持,黎女士浑身的精力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在冬天到来之前,她通过了b师大的面试,顺利获得了母校的教职。 工作之后的周小谜很忙,参与了s省双师实验项目的课题组。“双师”课题旨在通过云技术,连结b市优质校和s省农村试点学校的课堂,让经济欠发达地区的学生们,也能获得优质的教育资源。 架构设想是很美好的,实际操作起来困难重重。周小谜频繁出差,甚至需要驻扎在s省跟进项目,收集实验数据,不断反馈、调整方案。 林博华曾建议她可以多做一些理论方面的研究,不必那么拼命,那么辛苦。周小谜摇摇头,走上学术之路之初她便知道,自己不太可能成为教育理论专家。 她更愿意做的,是投身实践,到教育一线场域去,观察试验课题是否真的对学生产生了帮助。周小谜渺小的心愿是,希望这个世界通过她的努力,会有一点点改变。 等到五月,项目初期搭建完成之时,她才有工夫松口气。 婚礼在五月的第一个周六举行。 周三,leo送来主纱的最后修改版。值得一提的是,leo作为资深策划师,去年被王丽君挖到了自己的工作室。 第123章 leo还记得当年的乌龙,算是他职业生涯中少见的滑铁卢。这一次,他特地加强了舞台的防护设计,给伴娘们选了稳当的平跟鞋…… 周小谜的主纱是鱼尾款式的,曼妙的身材被完美勾勒。经典的蕾丝、珍珠在胸口修饰,在设计师的巧思下显得精致无比。前胸保守,后背则深v至腰线,白色绸带堪堪勒住细腰,优雅的性感。 leo感叹,perfect,完美新娘。 程希尧倚在门口看她试纱。 “好看吗?”周小谜问他。 程希尧的嗓音沉沉,“好看。”他的眼里闪过惊艳的光。不知仪式当天的小姑娘会有多美,程希尧的心里竟隐隐有了些期待。 周四,丽君亲自来,给他们顺一遍流程。 周五,阿莫和方方到了,在逸海酒店房间里试伴娘礼服。周小谜开玩笑说:“幸亏我有你们,不然我也得请几个职业伴娘。” 几个姑娘不禁想起大学互相陪伴的时光。丽君说:“程教授不会那时候就对你一见钟情吧?” 周小谜否认:不可能。 但是程希尧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呢…… 婚礼前夜,周小谜睡不着,开始去磨程希尧,非得问出个答案来。 程希尧哪能讲得清这么久远而模糊的事情,或者说,什么时候开始动心起念,他也不知道。 他从背后圈住周小谜,吻她的后肩颈。他看到周小谜穿婚纱时,罪恶的破坏欲生出,数次想过她的礼服应该很方便他脱下,或直接撕开。 周小谜磨他,他有的是办法治。等到她窝在他怀里,一点力气也没有时,追根究底的好奇心,也就烟消云散了。 周小谜从朗园出嫁,朗园的房子程希尧早已转至她的名下。接亲到程家,仪式在逸海的草坪上举行。 丽君设计了室外草坪婚礼。这一天,阳光正好,春日晴朗。简单,清新,鲜花锦簇。 现场的小乐队演奏着周小谜喜欢的歌单,轻扬的乐声飘在草地上。观礼的宾客身着浅色衣衫,与周边的绿意和谐相称。 他们只邀请了三十人,双方的至亲好友。 丽君的儿子幼儿园毕业,穿着儿童版西装,像个可爱的小小绅士,拎着花篮,跟在干妈后面洒玫瑰花瓣。 周小谜挽着周诚的手入场,程希尧站在对面,手拿捧花,远远地等。周诚将她的手放入程希尧掌中,声音有克制的颤抖:“好好待我的宝贝女儿。” “您放心。”程希尧说。他的手裹住周小谜的,牵着她走向纯白的主舞台。 证婚人是林博华教授,上来后先拥抱了一下周小谜,感慨道:“我也是提前体验了一把嫁闺女的感觉。” 周小谜参与过很多婚礼,她本以为不再会被烂熟于心的流程和誓言感动。当她真正成为全场的焦点,他唯一的女主角时,心中还是柔软得一塌糊涂。 她把新娘花束一分为三,郑重地交给了丽君、阿莫和方方。 仪式到最后,程希尧接过话筒,温文尔雅道:“有几句话,想对我的女孩说。” 周小谜惊讶地转头看向他,之前丽君过流程时,并没有说新郎会发言呀。 程希尧看她的眼睛,缓缓说—— “i don’t believe in the existence of angles. (我不相信这世上有天使的存在) but looking at you i wonder if that is true. (但是看向你,我觉得这可能是真的) if oneday i leave first i would summon them together, (如果有一天我先行离去,我会召集它们) and ask them to watch over you. (替我守护你)*” 周小谜听着,眼里渐渐氤氲出水汽。 程希尧放下话筒,贴在她耳边问,“may i kiss you? my angle, my girl.” 他的小姑娘没有回答。 以热吻回应爱意。 第79章 番外 【番外】小橙子的terrible 2 周小谜觉得自己最近的味觉有点迟钝, 得吃点更刺激的东西,她把吃了一半的橙子放下,“有没有更酸的呀, 我喜欢吃酸橙。” 程希雨正在抱怨酸掉牙, 把手里这一瓣给周小谜, 想不到后者吃得津津有味。 黎女士狐疑地看了周小谜一眼,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小谜, 你例假多久没来了?” 周小谜愣了一下,随即秒懂。她这仔细一想, 也不是没有可能…… 黎女士火速给周小谜安排了检查。 私立医院的休息区, 周小谜刚从诊室出来, 拿着化验报告。医生的话犹在耳边,“怀孕了,有四周多, 胚胎发育良好。” 周小谜摸着平坦的小腹, 不敢相信会有一个小生命会从这里孕育而生。 在事业上升期的周小谜, 曾与程希尧做过一次严肃的, 关于要不要小孩的讨论。同等工作场景中,婚育年龄的女性比男性承担着更多压力, 面临着更大的困境。 程希尧问她, “不要管父母的压力,别人的看法。从本心出发, 你喜欢孩子吗?” 周小谜点点头。她喜欢小朋友呀, 每次丽君的儿子过来玩, 她的心都要化了。她问:“你呢?” “我从未想过要小孩, 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承担教育好他们的责任。”程希尧说, “我的基因没什么值得延续下去的, 但是一想到这个世界上,会多一个像你这样可爱的人,让我觉得很美好。” 当时周小谜听着便想落泪。 第124章 我们的小孩,不会仅仅像我。他会一半像你,一半像我。由我们共同创造一个新的生命,他会肆意成长,将我们的爱延续下去。 想不到那么快就有了。 程希尧得知消息后,提前两天出差回来。这些年他愈发沉稳,难得有喜形于色的时候,抱着周小谜亲了一口,又坐到沙发上,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身上。 周小谜轻锤一下他的胸口,眼波流转,“程教授雄风不减。” 小橙子是秋天来到这个世界的。 女孩,六斤二两,哭声嘹亮。婴儿床放在周小谜身边,当她第一次抱起这个小小的,软软的小宝贝时,目光不经意穿过窗外,满树的银杏正黄,金灿灿的一片。 家里请了两个保姆,还有专门的营养师来做月子餐。 周小谜在女儿还像个皱巴巴的小猴子时,晚上偷偷哭了一场,泪水打湿了程希尧的睡衣。 他问:“小乖,怎么了?” 大概是孕期激素作祟,周小谜情绪起伏大,“一想到我们的女儿长那么丑,我就愁得睡不着。” 得知原因后的程希尧哭笑不得。 生完宝宝后的周小谜丰润了一些,面白如玉,皮肤好得一点瑕疵也没有。程希尧忍住去搓揉她一把的冲动,安慰道:“再养养,能长开。” 不负爸爸的期望,小橙子满月之后开始逆袭,洋娃娃似的,人见人爱。 小橙子不是害羞的性格,不怕生,谁逗一下都能咯咯笑。一笑起来,眼皮眯成缝,藏起黑葡萄似的眼珠,笑眼弯弯,随了周小谜,左侧脸颊上有一个小酒窝。 周小谜有点强迫症,戳戳闺女儿的脸蛋,“怎么右边没有呢?” 婴儿时期的小橙子很乖,天使宝宝一枚。周小谜休完产假很快投入工作,程希尧倒是更顾家,给橙子换尿不湿的动作比她还熟练。 小橙子会说话走路后,对这个世界展现出极强的好奇心。她的活动领域不断拓展,在家搂着小咪在阳台祸祸盆栽,程希尧将满身土的女儿抱回来,倒也治好了他的洁癖。 周小谜真正觉得孩子难带,是小橙子满两岁之后。 原来的天使宝宝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天能哭二十次的小恶魔。不肯刷牙,回家不肯脱衣服脱鞋,不肯洗澡,之前建立好的生活秩序说塌就塌。凡事有一点不顺心的,就开始在地上撒泼打滚。 挂在嘴边的两个字就是“不要”。 “小橙子要喝奶吗?”“不要。” “小橙子是乖宝宝,要按时刷牙哦。”“不要。” “橙子,不可以扔东西打人。”“不要!” “程言蹊,不吃饭你就饿着!”“哇,不要!!” 周小谜被她气得血压飙升,对着书房喊:“程希尧!来管管你女儿!!” 程希尧的耐心好很多,把在地板上撒泼打滚的小橙子抱起来。小橙子变脸也快,一到爸爸怀里,就开始咬着手指抽抽嗒嗒:“爸爸,吃糖糖。” “程希尧,不准给你女儿吃糖,她今天已经吃过一颗了。”周小谜嘱咐完这一句,才甩门进书房冷静冷静。 程希尧哪里扛得住小橙子泪汪汪的大眼睛,宠得毫无底线,原则沦丧,“只准再吃一颗,偷偷的,别让妈妈知道。” 小橙子乖顺地点头,露出目标得逞的笑。 主卧床上。周小谜趴在程希尧身上,后背的热度未消。她稍稍拉开点被子,程希尧搂着她的腰,大手上下抚着。 周小谜对他颇有不满:“你这样会惯坏小橙子,以后她出去也不讲道理怎么办?” 他女儿那么活泼善良,美丽可爱,天真无邪,能被宠坏到哪里去?程希尧想着。嘴上倒是安抚着小妻子,“别太操心了,小朋友嘛,多点耐心就好了,她可能正处于terrible 2。” 周小谜想想也是。书上说宝宝在两岁左右,会经历第一个反抗期。他们的独立意识萌芽,不肯听大人指挥,不断挑战规则,一点小事便会发脾气。 她跳下床,拿出一本育儿书,塞给程希尧:“程教授,科学带娃,从你做起。” 程希尧:…… 教育专家说,要允许宝宝发泄情绪,表达同情和理解;可以在孩子情绪失控时转移他的注意力;和孩子沟通时给出具体的选项。 第三条建议看起来可操行最强。 次日中午,程家的小橙子公主津津有味地啃着第三块排骨,周小谜试图让她吃点蔬菜。 周小谜甩了一个眼神给老公,程希尧轻咳一声,对着女儿说:“小橙子,蔬菜真好吃,你想吃胡萝卜还是青菜呀?” 小橙子很淡定:“都不要。” 周小谜:……也不知道是随了谁,还挺聪明。 周小谜看见网友说,除了terrible 2,还有horrible 3,unbearable 4,总之鸡飞狗跳的养娃生活,一眼望不到头。 程希尧劝周小谜少看点育儿书,照书养不如照猪养。 周小谜:咱俩认识十年,您第一次劝我少看点书。 周小谜很快调整了自己,在小橙子闹脾气时,随着她去。保证安全的情况下,爱咋咋地吧,夫妻俩甚至能静下心来喝口茶。 小橙子也是小机灵鬼,撒泼打滚不管用,她也调整策略,“妈妈,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最漂亮的妈妈,我最爱你了。” 周小谜把扒拉在自己腿上的女儿抱起来,亲一口她肉嘟嘟的脸颊,“妈妈也爱你。” 第125章 “那么,亲爱的妈妈,”小橙子搂住她的脖子,亲亲热热,“我可以再吃一块巧克力吗?” 【全文完】 2022.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