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开出市区后,蒋云察觉到郑思勤愈发紧张的情绪,他中断与那名老板的线上商谈,问道:“怎么了?”

    “有人跟车。”

    车速加快,郑思勤打着方向盘:“您坐稳,我试着把他们甩掉。”

    蒋云朝车窗后看去,不出所料,后面一左一右跟着两辆车,前后距离控制在十米内,根据郑思勤的反应,应该跟了他们很长时间。

    尾随的车辆穷追不舍,考虑到蒋云的安危,以及梁津在出发前的多次嘱托,郑思勤不敢把车速拉得太快。

    “可能要耽误您登机了。”郑思勤说。

    其实蒋云早有预感他不会走得很顺利,霍蔓桢与李时联手,几近摊牌地逼他站位。蒋丰原死因尚未查清,幕后真凶不明,集团总部乱成一锅粥,这也是梁津为什么召开发布会的原因之一。

    就是不知后头那两辆车的雇主是谁,蒋云点开和魏疏的聊天窗口,淡然地打出一行字:

    【少和干妈对着干,她的出发点是好的,你确实应该多历练,见见大风大浪。】

    返回主界面,他又点进另一个置顶人的界面:

    【熬夜伤身,昨天忘记说,您的黑眼圈很重,脸色也不太好,记得抽空安排一次全身体检,得空了我去看您。】

    最后停在和梁津的对话页面,他编辑了几个字,手指顿了顿,删了改改了删,只留了开头的一个“你”字。

    须臾,仅剩的“你”也被他删了。

    上辈子那场车祸是他生命的句点,由于走得太匆忙,很多话都没来得及说,比如恭贺韩琦拿下电影节最佳导演奖,比如——

    空白对话框多了两个字。

    最后那个“你”正在编辑之际,车尾遭受了巨大的碰撞,蒋云被撞得身体一晃,文字就这么发了出去。

    两辆车一左一右夹击着两边车门,郑思勤拉开车门,已然冲出去和两名中等身材的男人搏斗起来。

    蒋云出门前吃得不多,低血糖带来的眩晕感一阵阵涌到眼前,他推了三次车门,到第四次,车门才被他推动,露出一条缝隙。

    模糊的视线里,一辆纯黑色的奥迪a8出现在道路的另一头,他只眨了一下眼,汽车飞一般地瞬移到了眼前。

    他轰然倒地,脑袋没磕到坚硬的水泥地面,反而躺进一个人柔软的手心。

    耳边的嗡鸣声将外界的所有声音屏蔽,他看见那个人在说话,但没听到他说的是什么。

    一道锐利的白光闪过,蒋云双眼被刺得眯了一下。

    昏迷的前一秒,梁津握着尖刀狠狠对准自己胸口的画面深深映入他的脑海,他飞快地伸出手抵在梁津胸前。

    刀尖穿破手背的皮肉,鲜血如串珠滚落,湿答答滴了他满脸。

    为什么?

    ……梁津为什么要自杀?

    他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第56章

    他的意识时模糊时清晰,顶部白炽灯刺眼的光亮投射在眼皮上,眼珠轻微地动了动,但他依然保持着昏迷状态。

    据说人在濒死的时候,能看见一生的走马灯。

    蒋云也看到了。

    完完整整的,涵盖了他和梁津所有过往的走马灯——

    十四岁的蒋云做好事不留名,凭借一手英雄救美的壮举与“树叶”成为笔友,通信半年,因撞破蒋家秘辛被强行催眠。

    在医院做了一个多月的“康复治疗”,返校那天,他、魏疏、楚尽风三人并排走进校园,经过保安室,沿着围栏栽种的那一排香樟树在人行道上投出大片淡灰色的阴影。

    风吹林动,魏疏的嘴巴跟夏天的蝉一样聒噪个不停,叽里呱啦地分享他寒假出国游玩的见闻。

    楚尽风很少谈及他自己的事,只是微笑附和着,等魏疏讲完这个话题,他扯了扯蒋云背后的书包肩带,关切地问道:“阿云脸色有点差,寒假没休息好吗?”

    “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蒋云心不在焉道。

    这些天他记性很差,要做的事统统忘记去做,徐姨好几次跟他讲话,他也像神游天外似的隔了好一会儿才回应。

    魏疏拧紧眉头:“你进医院了?哪儿不好?”

    蒋云脑海中闪过零碎的专业名词,最后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他可能最近压力太大了吧。

    围栏外的香樟树身粗壮,树影层叠,就算一个成年人躲在树后也不会有人发现。

    蒋云不安地朝最近的那棵树望了一眼——从在校门口下车开始,他总觉得谁在暗处偷偷摸摸地盯着他看。

    但一回头又找不到人。

    “怎么了阿云?”楚尽风的手搭在他肩头,把他往自己这边一揽。

    “没什么。”

    蒋云再次看向香樟树的方向,半晌迟疑地收回视线,说:“是我眼花了。”

    那里根本没人。

    平安无事地度过了初中的最后一学年、高中三年和大学四年,他毕业后不久,梁津被蒋丰原认回蒋家,成为这个庞大家族的一份子。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就不甚愉快,或者说,是蒋云单方面的不愉快。

    泡了几年健身房,他的手部握力很大,蒋丰原非逼着他和梁津握手,这不刚好为他给梁津一个小小的下马威创造机会吗?

    蒋云全身绷紧,使在手上的力气逐渐变大,一秒不到的时间,一股更大的力量回握回来,他吃痛地“嘶”了一声,五指一松,半截手掌被修长有力的指骨紧紧包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