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一声不响带兵就走,徐乐他好大的胆子!”
尚不曾拔营行军的李建成听到部下禀报,徐乐天不亮的时候便带领玄甲骑先行出发的消息,只觉得一阵热血上头。
起床气裹着怒火,让周身的血液上涌直冲头脑,整个人险些栽倒在地,只觉得两肋发胀胸中闷气难消,一口老血险些喷出。
固然他不想理睬徐乐,也不想和他再搭上交情,可是这不代表他就能容忍徐乐一声不响离自己而去。
说到底在李建成心中,主将权威与太子体面最为重要,不容任何人践踏。
徐乐在自己帐下,怎么搓扁揉圆都凭自家心意,这才是李建成想要的结果。
就算是徐乐忍无可忍找自己大闹一场也没关系,那样也足以证明这个人要受自己控制。
可是现在徐乐一声不吭带兵就走,这等于是在几万大军面前,给了自己一记响亮耳光。
堂堂大唐皇子三军主帅,成了众人眼中的笑话。
手握六万虎贲,却不能制约麾下八百甲骑行动,这要是传出去,自己还有什么面目生在天地之间?
李建成只觉得眼前发黑火撞顶梁,于一切后果都已经不再顾及,一心只想出了这口恶气再说。
他用手指向面前的兵士断喝:“传孤将令,命屈突通、柴绍、侯君集三人各率三千甲骑,把徐乐绑来见孤!若是胆敢违抗将令,便将他就地正法!”
得了军令的兵士便待向外走,可是人刚到帐门口,就被从外面来的人生生堵了回去。
来人脚步生风满头大汗,显然也是一路急行而来,见传令兵被自己堵住才长出一口气:“总算来得及时。”
随后朝那名兵士挥手,示意其先行离开。
等那名士兵即将走到帐门时,来人才低声吩咐:“没某的将令,哪里也不准去,就在外面等。”
“肇仁,你这是做甚?”
来人正是眼下李建成身边第一谋主刘文静。
也只有他,才有这份胆量与面子挡住李建成军令,李建成也是碍于刘文静的才情谋略,才肯给他面子,不至于在其面前发作起来。
哪怕此刻怒满胸膛,还是耐着性子发问,期待刘文静能够给自己另设良谋。
刘文静朝着建成拱手行礼:“臣此番前来,也是为了那八百玄甲。
想必千岁已经得到消息,徐乐率领部下先行出发,前往洛阳助战。”
“什么助战?
分明是无令出征,按照军中律令理应问斩!”
刘文静点头:“确实当斩。
不过千岁请想,徐乐发作起来敢在圣人面前动武,更是敢于单骑搅闹玄武门。
这等人可会乖乖束手就擒?
若是厮杀起来,我军中又有几员战将能与其厮并?”
“难不成就因为他勇力过人,便能为所欲为?
孤就不信这个邪,纵然单打独斗不是他的对手,几员上将一起动手,就擒不下他?
总不见得他是三头六臂刀枪不入。”
“这自是不能。
不过就算胜了,也是折损我们自家的羽翼。
眼下大敌当前,这等虎将也不好随意损伤,否则必然挫动我军锐气。”
刘文静略一沉吟,随后压低声音:“玄甲骑也不是什么都没留下,在他们宿营的地方,扔下了二十几颗首级。
若是臣所料不差,那些被斩杀的,便是这几日窥伺我大军动向的瓦岗游骑。”
“那又如何?
就凭这点战功就想抵罪?”
“这自是不能。
不过瓦岗游骑并非好相与,换一支人马,未必就能取得这等斩获。
既要与他们交锋,手上总是有一支精锐为好。
若是这时候剿灭玄甲,不是帮了对手的忙?
再者说来,他们先到洛阳也不是坏事。
陛下以仁义得天下,四海皆仰圣人大名。
此番既是应了王世充借兵之请,总要有所表示才是。
世人都知道,玄甲骑乃是我大唐精华所在,徐乐更是李家第一斗将。
这八百人入洛阳,足以成全圣人大名,于我大唐总归是有所裨益。”
“话虽如此,他们罔顾军法,难道就这么便宜了他们?”
刘文静脸上露出一丝冷笑:“犯了军法自然要处置,但也未必一定要咱们动手。
原本就要把他们派去与瓦岗军厮杀,如今他们自行前往,不是省了咱们手脚。
臣原本还思虑着该当如何与徐乐交涉,又该怎样防范他增添兵将或是借机要挟狮子大开口。
如今苍天相助,这些麻烦全都省了,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他此番走了容易,想要回来就难如登天!”
听得刘文静言语,李建成胸中怒气也逐渐消减,开始对刘文静构思的计划产生兴趣,连忙问道:“肇仁得意思是?”
“潼关乃关中门户,徐乐想要出门容易,想要回长安怕是难如登天!”
李建成这下明白过来,刘文静存的其实是送瘟神心思。
只要徐乐带兵离开,自己就把潼关卡死,断绝徐乐返回长安的希望。
粮草甲杖自然不会拨发,就连求援书信也不会让他送到长安。
这八百人不管胜负死伤,注定成为离群孤雁,属于他们的命运只有一个:就是为李家战斗直到全军覆没为止。
哪怕他们没死光也没关系,反正关口在自己手里,只要自家不点头,他们就没法回长安。
日后玄甲骑自然还会重建,不过重新编练的玄甲骑没了这些刺头,也就不再是二郎的私兵,而是属于李家直领的精锐。
到那个时候再把这支人马纳入麾下,也不过就是指顾间事。
固然这个结果是早就想要达到的,不过若不是徐乐主动拔营出兵,自己想要送走这瘟神也不容易。
结合他以往的表现以及关键时刻拉得下脸敢于胡搅蛮缠的惫懒特点,自己怕是要狠出一笔血才能把他送走。
现在不花钱粮,就把他赶出了潼关,也算得上一桩幸事。
比起这个结果,自己在徐乐这里受的些许委屈,确实也就算不上什么,李建成脸上的怒气总算消减大半。
不过他还是有所顾虑:“话虽如此,他这次无令出兵,总归是违了孤的节度。
若是不加以追究,日后又如何统帅三军?
其他人有样学样,这兵马还怎么带?”
“谁说徐乐是无令出兵?”
刘文静一脸诧异,仿佛李建成的说法确实荒唐,让他摸不清头绪:“明明是千岁下密令,让徐乐间道而行,出奇兵以接应洛阳。
不管是昨晚徐乐带兵斩杀瓦岗甲骑,还是今晨移营,都是奉命行事,谁又敢说个不字?”
“这……行得通?”
刘文静微微一笑:“如今军中以千岁为尊,千岁说什么,他们便只能符合,绝不会有人出面拆台,坏了千岁的好事。”
“话是这么说,可是……”李建成视线看向帐外。
刘文静面上的笑容依旧,只是目光中多了几分狠厉之色:“区区一小卒,草芥般的人物,他是否在世,又有谁会在意?
臣子手下有几个手脚利落的家将,这事就让他们……”李建成抬起手打断了刘文静:“孤身边自有做事之人,不用肇仁费心。
再者说来此人并无罪过,不能就这么死掉。”
“自古慈不领兵……”“孤知道。
是以孤会问清楚他的出身所在,厚待其家人。”
刘文静这才拱了拱手:“大唐有千岁这等仁厚之主,乃是苍生之福。
至于徐乐之事,臣还有一计献上。”
见李建成来了精神,刘文静才继续说道:“千岁这就修书一封,命心腹送去洛阳。
命王世充不得对徐乐过分亲厚,更不准为玄甲骑提供军粮辎重,否则我大唐便撤军,放他与瓦岗厮杀。”
“肇仁此计大善,孤这就写信。”
说话间李建成已经来到自己寝帐案几之前,提笔便要书写。
脑海中浮现出徐乐等人粮草断绝忍饥挨饿,被迫与瓦岗军厮杀直到全军覆没的情景。
盘算时间,眼下徐乐一行人应该还没到洛阳,只怕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人不曾到,自己已经为他们织好了落网张网以待。
想要飞出自己的掌控,又那是那般易事!徐乐,等你到了洛阳,就知道死字怎么写!阳光明媚光芒万丈,玄甲骑的人马,便是沐浴在这等阳光之下,开始了疾速行军。
正常情况下骑兵为了顾虑马力防范掉膘,在行军过程中不能全程乘骑。
可是眼下为了尽快抵达,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八百人全在马上纵马疾驰,向着洛阳的方向前进。
由于为了保证大军行动以及战马临阵时状态,这支骑兵拥有马匹接近两千,保证每人都可以轮换。
寂静的山道上,如此规模的马队驰骋,声势已然十分可观。
小六虽然已经经过几次大战阵,终归还是稚气未脱,在这等环境感染下只觉得心潮澎湃,整个人的都格外兴奋。
忍不住问道:“乐郎君,洛阳是何等模样?”
“我也不曾见过,不过听阿爷讲过,是个好地方。”
“城大不大?”
“大。”
“城中景色呢?”
“不逊长安。”
小六听得越发来神,只是随即又摇摇头:“再怎么好的城池,打了这么久的仗,怕是也不成样子了。”
“是啊,所以我们不能让他们再这么打下去,不能让这些人为了自己的野心,把我汉家山河打得残破不堪,让五胡之乱重演。
咱们去洛阳就是为了结束战事,给天下一个太平!”